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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720

在艺术中寻找道德者往往两者兼无（杨，2020）。

1.本文前半部分为《爱达或爱欲：一部家族记事》（下简称《爱达》）中纳博科夫借助主角凡·维恩之口叙述的关于“时间的本质”的哲学观总结。后半部分为一些读后杂谈。

需要明确的是，下文观点均属于纳博科夫，或笔者对纳博科夫式时空观的个人解读。括号内为笔者本人为便于理解作出的一些形象化比喻，不代表完全贴合纳博科夫本人之意。

2.纳博科夫对于时间的观点纯以人的自身感觉出发，是唯心（然而唯心与唯物之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的、推理的、哲学的。

（笔者按：无意（也无需）为纳博科夫辩驳，但，由于其观点亦浅涉现代电磁学与相对论，强调“唯心”与“哲学”只为安抚一部分义愤难平的科学专家。）

3.该文建立在（臆想中的）读者熟悉《爱达》文本的情况下，故不对《爱达》作前情提要式解析。文中所引用纳博科夫原文或访谈记录出处分别为：《爱达或爱欲：一部家族记事》，韦清琦译，上海文艺出版社；《独抒己���》，唐建清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以下为其主要观点：

1. “时间”作为一个概念是不存在的。人类对“时间”的概念模糊到甚至要依靠“空间”来计算（秒针在钟面上移动一格，沙漏中的沙从上滑下）。当我们想象一般观念中的“时间”，往往是一条线，或是流动的长河（从左至右），但其具像为从下至上，且绝不如直线或河流一般规整如一。

（笔者按：“非规整如一”指，按照现下所制定普遍的时间度量单位，如“年”与“季度”，理想的（即为一般大众所接受的）“季度”占据一整“年”的1/4。然而实际上，当你回想“过去”，总会发现某“年”的“夏季”（或“冬季”，如果你怕冷）特别漫长，那么在“真实的时间”（此为纳博科夫的真实）里，这一“夏”或许在该“年”里占据1/2，或该“年”实际长度为其他较为短暂模糊的“年”的2倍甚至4倍。）

2. “时间”不运动。（“巴伐利亚广播”(1971-72)，“时间是两次节奏性跳动之间的昏暗的空白和两次跳动之间的有限的、无底洞似的沉寂，而不是跳动本身，跳动只囚禁时间。”）

（笔者按：“时间”的静止性见第3条中时间的性质，即“时间”为叠加成型而非不断流淌的。笔者大胆猜测，“跳动囚禁时间”指回忆中某些永恒的瞬间即便时光荏苒依然经久不衰，而这些事件的发生为作者称之为“跳动”。）

3. 一般观念中的“时间”只存在“过去”和“现在”，其中过去由无数个“现在”叠加而成（笔者按：请想象游乐场的螺旋土豆片，自下而上沉积堆叠、凹凸不平的地层，一摞大小材料形状厚薄各异的唱片堆，一张缓缓摊开的小羊皮卷轴，充满了柔软的褶子），故此“现在”是“过去”的峰顶。

3.5 一个水果横切面的小动画（或一组gif），“二维动物眼中费解的三维世界”，或许可以帮助具像化纳博科夫的时间观。

4. “未来”是一个悖论。“未来”是依靠习惯和逻辑作出的推理，本质上只是一种可能性的合集，而非传统的三位一体式的“时间”概念中的一个。（笔者按：（较为激进，或许如此的）纳博科夫的潜台词：因此，任何涉及到“未来”的“科学”，或在推断中以任何形式包含“未来”，视其为关键部分者均是伪科学）。

5. “空间”是绝对的。（哦ho，开始叫板了。）同一“空间”中的“同时性”也是绝对的，不存在相对于参考系一说。（《爱达》p496 “被感知的事件处于同一注意力范围时，可以被认定为同时发生的”；p497 “……不过我们来想象一只巨大的手，它的大拇指按在一颗星上，其余手指抓着另外一颗——难道不算同时触摸了两颗——或者触觉的重合难道比视觉更有误导性？”；《独抒己见》p112 “我对物理学懂得不多，我也反对爱因斯坦的华而不实的公式，但人们不需要懂得神学才能做一个无神论者。”）

6. 《爱达》p495 “‘空间’与我们对图景、触碰、肌肉运动的感知有关；‘时间’则依稀与‘听觉相连’……‘空间’是眼睛里的一种群集，‘时间’是耳朵里的歌唱。”

7. “时间”与“空间”并无相互关系，无法并列作谈。“时间”借助“空间”在脑内建构，而“空间”的观念在“时间”之前形成。“空间”中的移动往往伴随着“时间”，而“时间”由于只存在于回忆中，并不依靠“空间”来进行想象（回忆）。（《爱达》p496 “我无法想象没有‘时间’的‘空间’，但是我完全想象得出没有‘空间’的‘时间’。‘时-空’——这个丑恶的混合词，其间的连字符看起来就不真实。”）

以上（包括但不限于，但绝对是核心）便是纳博科夫关于“时间的本质”的哲学观。要说明的是，纳博科夫本人既无神秘主义倾向，亦非蔑视自然科学的狂徒。实际上，在这点上他与任何伟大的先哲或科学家一致，先对世界的本质作出推测，再填充进数学公式或诗歌。不如说，纳博科夫对自然科学的质疑是超越而统一的。“但甚至就‘科学’更好的意义来说，即作为对可见和可感知的自然的研究，或作为纯数学和纯哲学的诗来说，科学的前景依然没有希望。我们永远不知道生命的起源或生活的意义，永远不知道时空的性质，永远不知道自然的性质或思想的性质。”（《独抒己见》，p43，《花花公子》杂志(1964)）

（笔者按：即便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磁学与相对论仍是一种假设，而光速是否始终恒常如一，到现在也无人知晓。笔者本人亦由此引发出一些关于相对论的轻微思绪波动：为何一定是光速，而不是其他我们或许尚未观测到的某种未知的速度？甚至，如果量子力学和意识之间的关联本身是上帝的一个小小玩笑（“我在看着你们”），那么选择光速来作为一项常数是否也是他所创造的众多“谎言”中的一个——我看我们还是就此打住的好。）

以下是一些毫无营养的读后感：

首先，笔者本人绝不敢在22岁时妄图登顶（我现于入口附近大约海拔300米处的一座小森林中）一部由一位悟性绝伦且充满智慧、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感官（《说吧，记忆》中的联觉与童年的预知梦）、贵族出身（平稳的成长环境、广阔的精神体验）、神通广大（一门专家级别的爱好与至少三门以上精通的爱好）的三语者所打造的集文学，哲学与美学于一身的终生巅峰之作。因此，默然顶礼膜拜或许是最妥当也是最聪明的做法。

不过，我的选择除了闭嘴，还有将这部密度极高的小说拆解成几个模块分别解读，以降低难度。《爱达》在文学上可以被想象成《洛丽塔》的次方，道德上则是更加高级而富有普遍性的《斩首之邀》，加之以哲学的时间与空间观，关于祖先、血脉、对称性和真实性的探讨与批判，及纯粹感官美学的享受（美轮美奂的乡间阿尔迪斯庄园，爱达修长雪白的脖颈，一朵拟态的镜兰、洋兰鹰蛾与黑蓝棕三色的瀑发）。

一部多主题的小说会使攀登者丧失信心，继而丧失感知过程中纯粹的乐趣。当我写完这篇简短的哲学小报告，我意识到，时间可能根本就不是这部小说的主体，它甚至不是其中一个主题（只因书腰上如此强调，害人的书商）。这一系列时间思索的起源很有可能只是作者本人在19岁时所感受到的另一次轻微脉动（引Boyd跋：“金星……似乎从某种意义上正充当了《爱达》中映射我们‘地界’的‘反地界’。纳博科夫19岁时曾在笔记中写道，他仰望这颗自己最喜爱的黄昏之星”，p563），却���我们后人跌跌撞撞、跋涉而至、茶饭不思。

事实上，时间观与小说的联系在于结构：小说层层叠叠，忽长忽短的主线故事叙事确实与“时间的肌理(The Texture of Time)”（3个大写的字母T——"another alliterative assertion", 笔者写完此句再一次被自己的无聊文字幽默冷到）在纳博科夫脑中的形象遥相呼应。但，同样在结构上大放异彩的还有“地界”与“反地界”的对称，德蒙与玛丽娜与凡与爱达之间那种狂热浪漫的爱的遗传性（“巴伐利亚广播”：“……组合和并置记忆的细节就是重构一个人的过去的艺术过程的主要因素。这意味着不仅探索一个人的过去，也探索一个家族的过去，以研究他与家族的亲缘关系、他可能的前景、他生动活泼的现状的模糊踪迹。”），我越发觉得哲学观只是这本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地貌大观园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而其本身如一座汉白玉砌成的神庙——即便细节精雕玉琢，但最有力而震撼人心的还是当它作为一个整体时所散发出来那种堂皇、梦幻、遥不可及的气质。

本文暂不打算对书中的文学（散布着莎士比亚式隐喻的微光，通过与普希金和福楼拜的互文添砖加瓦），美学和道德观妄下雌黄，这部分将留给在日后更多的研究后进行补充。值得注意的是由纳博科夫学家博伊德所书的跋中竭力强调了此书中道德方面的内涵（一向是纳博科夫所不屑的）：爱达与凡那超人的、智性与疯狂相结合的、过于戏剧化的爱情与朴素却未能善终的卢塞特相对比，仿佛是在嘲笑一路跟随而至、自认为能够解读纳博科夫思维的自视甚高的读者们。然而，笔者依旧想要在不曲解作者本意的基础上，说出本文开端的那句话，即任何对文本仍抱有不解的场合下的肆意道德评判是反智的亦是反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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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720

五月底至当下

《树上的男爵》

《独抒己见》

《庶出的标志》（仍在半途）

《美国讲稿》——目前为止（较为完整的叙述出）本人对于文学和美学的看法

《爱达或爱欲》——将近三周！好一个小恶魔

《死水恶波》——仅至开端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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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520

​​​​每当我回忆自己的过去时，有一个鲜明的幽灵般的幻影反复不断重现：两样布景，一个阳光明媚的广场，和一群米白、淡黄与日晒褪色的橙色的人工欧式建筑。这群建筑如此单调，平板，类似于中国的“欧洲小镇”或是欧洲的购物村酷爱的“简洁风”，在我的幻觉中却不止于此：梦境的缔造者以第三人称顺着一条大路直行。这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袖上衣，牛仔裤，背着圆形的黄色儿童书包。她顺着一条显然是主路的道路直行，直到左边出现了一栋高大的，欧式塔楼似的教堂。这座教堂和其他建筑一样，由上述三色构成，正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空洞，巨型的木门开向清凉静寂的内堂，就像所有的砖砌教堂。教堂顶层有一座小小的钟亭，里面的老钟没有人敲，但是为了符合一个孩子的刻板印象而孜孜不倦的铛铛响着。当我沿路经过教堂正门，来到教堂侧壁的某一点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走失了。我的第三人称主角此刻有一种混合的心态，她感到慌乱，但心底夹着一丝得以享受“自由时刻”的解脱。于是她放慢脚步，目光顺着那座似乎无限延伸的教堂的侧壁向上滑���其实不过十米高），直到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用袖子遮住眼，从那阴影下窥视阳光。然而十多年后故地重游时却发现连最相似的公园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观。

​

我看着这个在自己幻觉里走失的女孩。她的人生像一颗玻璃小球在我手里旋转，阳光射进来，从另一侧反射出色调。在那段日子里还有不少诸如此类的古怪梦境，我总是无法准确分辨。多梦是睡眠质量下降的一大因素，也许是果。另一个幻觉我时常有的，也是在儿童时期，是带着鲜明色彩的音符。一些联觉已经模糊，如do好像是一种冷静的灰白，但re永远是稀释的鹅黄，so是正红色，la则是黛绿色，ti是天蓝色。一些数字也有颜色，像7也是蓝色。这让我怀疑自己是否把音符和数字在心里暗暗做了联结，并用一些背数字的方式去记谱（我曾对数字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在运算上却“过于粗心大意”，到青春期更是已经惨不忍睹）。关于记谱我需要说明，那是在我还弹钢琴，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我只能靠暗记下一整条曲来演奏，因为我无法做到同时做两件事，弹琴和读谱。有经验者曾劝诫这个方式的不可持续性，毕竟你总不能记下一整条交响乐——还好我在小学后就再也没有摸过钢琴。

有些早期记忆也值得考证。我总认为自己有幼儿时期的记忆，但儿童平均的记忆年龄已被证实是三到五岁。对本人而言，三岁以前的记忆大多是一种深刻的感受。比方说我记得一岁时亲戚拜访，我们并排睡在凉席上，而那凉席又是多么硬。两岁时的记忆就更多了，但我无法确认那是经过大人口述后编织而成的记忆还是确有其事。印象中残存的更多是一种恶毒心态留下的难以磨灭的痕迹，大于具体事件。那时我有纯粹的激情和恶意，比方说嫉妒大人间的感情，以及时常想虐待小动物，摔死一只猫或是肢解一只兔子（本质上仍然温顺保守，甚至没有杀过一只昆虫）。纳博科夫提到他如何构思出（在睡梦中幻觉到）母亲在病中为他买来一支铅笔，而那支铅笔又如何是他梦中的那支的放大版，我本人对此也有共鸣。两岁时，我曾经梦到我父亲如何来到重庆的家里看我（在那之前我们很少见面），我在梦里编造出了整个行程，例如他如何敲开门，掀开门帘，坐在我的床边，以及他身上的那套灰色西装。当我睁开眼睛，我看见我在梦中透过水晶球预言的场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眼前，并没有惊喜和讶异，只有一丝平淡的巧合感。但这件事从更为理性的角度上出发，也许只是一件儿童在睡梦中靠着其它尚未失灵的感官捕捉到，经大脑加工处理后完成的叙事。除了这种擅长自圆其说的想象力，另一件自娱自乐的法宝是我为自己构思的一个幻想上的星球。这只紫罗兰色星球比B612大不了多少，主要用来催眠。上面的每一块都有极为详细的布局和规划（一间结构复杂、有着英国乡村庄园外观和后现代主义室内装潢的房子，和一些简易质朴的小工厂和耕地，整个星球自给自足）。每晚我靠着想象这颗星球入睡（睡眠从来不是我的伙伴）。我闭上眼睛将它从脑内侧翻出来，仔细的想象每处发生的所有事，和要邀请的人（大多数是一些迪士尼公主），把每件事轮番安排妥当后大致能够睡着。我的精神世界极大的娱乐了自己，导致在我父母眼里，更多时候看起来是一个阴郁呆滞的小孩。而他们口中我所谓的“聪明事迹”，无非是任何一个不受重视的普通小孩都能做到的，例如会看脸色，识场合说话等。（我确实是个马屁精，但人人都富有自己的才华，我只是乐于指出罢了！）

我一直自认为是一个意志力极端薄弱，但生命力旺盛的人，这听起来似乎冲突，但不尽然。我比任何人都讨厌肉体上的痛苦。我曾经是多么勤奋的逃掉所有体育运动！成年后却跑起了长跑，三年，四年。你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女生，在中国的基础教育学校里，体育课是一种折磨，尤其当你生长在一条每到四月就持续的挂起了热浪，冬天则阴冷潮湿的海岸线旁。教室唯一解暑的是头顶上的风扇，一件同时会将男生的汗水和嚷嚷散布到教室的每一角落的嗡嗡叫的傻瓜电器。也许我只是在内心深层恐惧和别人竞争，我只能在一种近乎真空的环境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记得自己如何把一条腿搭在台阶上，和女生们躲在建筑的阴影里，参与或只是观看她们的各种游戏。那时候女孩中火的是周杰伦和by2，我记得我的三个同学如何费尽心思想要出道，请了隔壁班一个周杰伦狂热者来作词作曲，而他写的好像也确实像模像样；尽管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四个人中的三个。这些琐事在生命的小河里反射出银沙带般粼粼的波光，阳光则透过岁月悠长的水面将它们反射在我的脸上。

我无法不怀念这种特别的体验方式，尽管它从没有带来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好处。尤其是在无限被放大的感官体验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渐渐磨损的以后，而我也变得更加实际、具体。在二十岁的门槛上，仿佛啪嗒一声，与世界互动的模式就从这种纯粹感官和精神的，被切换到经验和理论的另一侧。我对人有了更多看法，同时也在失去这项自娱自乐的游戏。而现在，当我想要摆脱现实，微量的尼古丁或是酒精便成为唯一的依靠，无论这种无头无脑的放纵留下的是否只是空虚和无聊。我惊讶于这种毫不费力就完成的切换，一座小小的摇晃的吊桥连接着过去和现在，一旦跨过它就会从中断开，但你仍然能从此岸眺望彼岸的风景，一切都历历在目，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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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是我的初中学妹。她有一张白而宽的脸，据说她的智商是将近一百五十。她有——so called “抑郁症”，这病从初中就占据了她的世界。她总是模仿别人，从细节行为到用词口吻，她不自觉的模仿别人，以此来学习“社会的法则”，  她一生都在克服这种离群索居感。她总要学着适应，迎合，直觉性的反思为什么她和别人总是不一样。她功课不好，却能飞快的解出一些相当复杂的图形谜题。我的另一个学妹F，她的聪明是很温顺，臣服于她强大的意志力，和朱莉因为这莫须有的抑郁症闹得不欢而散。而我，懦夫一个，因为和F升入同一所高中，选择了她。朱莉，另一方面，优柔寡断，她不行，她做不了决定，然而这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被自己的脑控制了。但谁来告诉那不是她的错？我，F和朱莉都是13岁，我们不过刚脱下尿不湿吐出奶嘴。

我初中之后再没见过她，她一直活在我的朋友圈里，默默点赞，像个幽灵。她“原本要去日本读高中但是���里被亲戚骗掉几百万”，她“考上高中，读不下去，又转去另一所高中”，她“上了大学，不知道哪一所”，她“现在在地铁公司任职”。朱莉的生活流淌在口舌唇瓣间，七零八落，有人说东有人说西。总是有人默默被她吸引，显然她还在和这个与别人不一样的自己作斗争。她的父母我见过，都是普通的本地人，她妈妈还打电话哀求我请我多抽出些时间陪她。但他们能做到的显然也只有如此了。也许智商一百五十的朱莉能在更好的教育下享受另一种人生，但，要什么样的教育才能负担起这颗不安分的聪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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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單

三月中至四月

《豐饒之海》

最近看完三島由紀夫全集，因為書面設計貌美。何等膚淺！（此處雙關我及書本內容）三島可以是潮騷的，但最終還是金閣寺的，雖然這兩者之間無衝突，但我還是忍不住期待完滿浪漫的結尾。我只能說——試圖不那麼自大但－－在思想和體裁上都是「古典」的，男性視角的，尤其是豐饒之海的第三部並沒有想像中的發展，冗雜的佛教論點似乎只為搪塞對女性的無知。網上看到書評：三島一生在探索美，這一部可以看做是他對自己的研究的一個總結，深以為然。

（難道日本民族的美學觀就是中二嗎？！？...）

（一個中國女人的愚見：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婦孺輩看熱鬧的眼神，注視著自我陶醉的男性文學嘖嘖稱奇）

大江健三郎說三島讀到《十七歲》時曾大加讚賞，到《個人的體驗》時則被歸為叛徒。我又腦補了一下三島死前低沉用力地喊「再砍！再砍！」生命真正的美不是為了給理想化做做樣子的。

《洪堡的禮物》

終於讀完了，說不出話，一方面是因為閱讀需要對時代背景和地點有一定理解。整篇讀下來印象最深刻的是，西特林這個角色的普世意義，物質和精神的衝突，我甚至認為在這個時代任何人都可以是西特林，這也許是這本男性視角色彩頗重的小說如此能夠喚起同理的原因吧。貝婁酷愛意識流，我酷愛他的意識流，小說篇幅被壓縮得非常緊，思路跳躍，一不留神就會漏掉很多精采部分，尤其是美式吐槽，可見他對最碎的細節都有著相當深刻尖銳的看法（如主角的前女友黛西出場時）。我有些龜毛，很多地方看不懂，因此有Un tas de questions：某處的背景語境是？提到幾位（作家，學者）的背景是？洪堡的舅舅是哪類人？讀外國小說也好在外國生活也好，最難的是不夠理解當地的context，偏偏這又是對我最重要的東西，我是何等依賴prejudice生活的一個人！

（聯想到瑪戈特「德國式的學究氣討論個沒完」，我又戴上那副眼鏡，擺出INTP的特質）

我對任何小說的工筆，沒有任何理解（七月回訪：有些炫技）。我淺顯無知的認為：索爾貝婁的大多數小說都是在站在一個智慧深但被主流浪潮擠向岸邊的猶太男人的角度在敘事。無論是老賽姆勒也好，西特林也好，他們有一套自己系統而正派的價值觀，然而老賽姆勒已經過時了，最後一個尊重過他的姪子也竟先他而去；而西特林也不得不向通俗娛樂低頭。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懂，所以看什麼都有點同味。

（七月回訪：有些炫技）

《個人的房間》

伍爾芙一本小書，不光探討了女性和文學，也提到了權力結構的問題，指出精神永遠攀附在物質條件上。我想到天才女友裡的莉娜，和古往今來所有「被自己天賦折磨到發瘋」的女性。如果她們得知在未來的今天仍有女孩（大學同學）奉此句為真理：Well behaved women never make history，對比起她們自己，一些無法控制、無法掩蓋自己光芒的而不得不在歷史上留下筆跡（又微塵般的漂走了）的女性，那是血都被刺傷了啊。

五月

《到燈塔去》

意識流鼻祖，結構（從當年同類作品看來）神妙。此外實在沒啥可讀，訊息量太低。（七月回訪：你該充滿敬畏的！五月的我：我沒有）

《魔種》

我在另一個平台這樣寫了：

「 我看了奈保尔年榜，《米格尔街》并不是他的第一本书，他一本书我没有看过，主人公只有一个，和之后的布局都不一样。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他会写米格尔街这种题材，虽然其实我也知道，他对过去是又受辱，又要讲。他无法摆脱。米格尔街是奈保尔少有的温情，写的是他以前居住的贫民窟里的牛鬼蛇神。他是旁观者，我理解这种感受：你怀念，但你不爱，永远也不想再回去。他在27岁写下这本书时，也许有温情，更多却只是人本能的对成长环境的一种追忆 而在《大河湾》里，人人都是失败者。这本书显得相当疏离，因为他只是冷眼旁观所有被生活击败的人。无论是夹缝生存一味吹嘘的那扎努丁，还是在生活浪潮里漂浮的马赫什夫妇，还是做错选择后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雷蒙德和伊维特（与马赫什夫妇不同，前者压根没意识到命运的存在），对这些人最好的概括就是全书第一句：世界如其所是。那些无足轻重的人，那些听任自己变得无足轻重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位置。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偶然性。他本身是一个，一直与命运斗争，在某种意义上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世俗的成功的凤凰男。当他考入牛津，从白人的角度回看自己“低人一等”的文明时，他发现生活的内核就是如此：适者生存。他认为活下来是自己的努力的成果，缺乏普世的悲悯，他对人没有任何同情心。我想他娶他第一个老婆也只是为了colonise her，报复他受辱受惠过的白人文化。我可以理解：亚洲和非洲混合后产生出来的、文化的杂种中的杂种，永远没法在白人世界里立足。如果你要想活下去，就要冷酷无情，这是他选择的道路 《魔种》是另外一个故事，是一个奋斗过、仍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人。我认为他前半生都在纠结白人文明和特立达尼印度人的关系，后半生则是自己，作为一个白人教育里出来的婆罗门，如何（想方设法的）融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母国印度。他以高人一等的（和慈善家捐钱应该是同位素的）慈悲想要关怀，却发现自己无论是高是低，都融不进“另一个世界”！里外不是人。他奋斗了，但毫无结果，我想书中所谓“从一个封闭的心灵的房间走到另一个封闭的心灵”也许是指这种状态。奈保尔的任何一部书都有强烈的背景历史色彩，《大河湾》是非洲的朝代交替，夹杂对及权的看法，而《魔种》则是印度革命背景：希望的魔种（充满好意的，激情而不切实际的革命）却未带来想要的生活，因被解放的客体根本无从知悉所谓解放的意义。奈保尔把这些人看作是自己人，然后令他们失败不得好死。他无侥幸之心，亦无西方学者（懂得都懂）姿态，我想他看到的是自己可能的未来。关于此书为另一部《半生》的下文，我未读过《半生》，无从下嘴 《大河湾》里他亦解释了他对男女关系的看法，无论他是否认为女人比男人低级，他的生活中，女人并不扮演一个温情的存在。女人是泄欲的工具，“除了家人，和我打交道的女人不多，且都是身份特别的女人，我从来没有交往过伊维特这样的女人，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愤怒与成见...它让我着迷”“在此之前，我的性幻想都停留在妓院里...但我已经不愿意和这些要钱的女人发生真正的性关系，只允许自己从她们身上寻求辅助的性乐趣。” 奈保尔本人颇高产，小说与纪实文学同样丰富。印度三部曲我还没看，但，我认为他一直想保持自己旁观者的姿态规避任何感情。我认为他是那种比任何人都坚韧顽强和向前的人，他对自己和世界都没有爱」

後來又讀到梁文道寫奈保爾。說實話這時候我很怕梁文道突然被爆出是一個「政治小人」，或所謂公知、意見領袖，因為我對奈保爾的反思一些是在他那篇文章的基礎上建立的。原文大意是奈保爾不可被稱之為偉大，他缺乏同情心與反思。但我在《大河灣》裡沒有看到的憐憫，在《自由國度》裡看到了。（我再次緩緩翻開那份年表，願納博科夫在天之靈安息）年表上顯示後者晚於前者出版。我最近對自己的語感愈發有信心，

（故，全文請至另一個平台欣賞）(if you’re still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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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國投只有貢茶喝耶」「那幫我買艾薯，芥末的」

my high school gang has long g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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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20

我和我媽愈來愈像了。多年來我一直知道這件事，但當它像潮水侵蝕礁岩一樣緩慢幽深的腐蝕了我時，我還是本能的感到害怕。昨晚我洗完頭躺在床上，用手梳理尚未乾透的髮絲，突然想起她也常常這麼幹，用手指插進頭髮裡縷出那些已經脫落的頭髮再一圈圈繞在手指上，皺著眉頭（我意識到我也皺著眉頭），用一種煩惱困惑的神情注視著自己的手，和那些頭髮，就好像在看著一道難題。這些小動作中蘊含著如此濃厚的生活氣息，提醒我她那近乎典範的工人階級的出身。從她的一切來看都是如此：父母的工作，教育和成長經歷。但我印象中的她很少以市儈的化身出現，倒像是被寵壞了。她甚至沒怎麼工作過。十五年來她反反覆覆嚼著那兩年的工作經歷，直到現在我們去某處或看到某牌子，她仍會天真的說「我們老闆以前愛穿它家的大衣，品質很好」以此來衡量好壞！她會講家鄉土話，會講一些上海話，會學東北人講話，驕傲地說「我到東北去滑雪大家都以為我是東北人」，如果必要，應該也會學蛤蟆叫——她的小技能們是如此天真而又無用！她常常帶著驕傲的口吻說一切她做過的事，無論瑣碎到令人多麼無所謂。但青少年時期的我總是不屑一顧，無視她渴望獲得肯定的願望，厭煩的叫她走開（我對家人總是那樣刻薄，遺傳學巧妙的從父親身上挑出那條小基因黏在女兒身上）。譬如在一個晚上她充滿焦慮的討論起電話線，而隔天早上我起床時（通常是午後，睡眼惺忪而不耐煩的），她會用欣喜的口吻告訴我所有事情都完美的得到了解決，最後附上一句沾沾自喜的「媽媽厲不厲害？（我也曾用完全一致的口吻向我室友討過讚美）」——但誰又在意什麼電話線呢！她的用武之地常常不是她的愛好，而是她不得不去處理的事情，家務事，煮飯，而她就在這些夾縫中尋找自我。她不再關注我的精神，而更多關注那層漂浮在表面上的物理性的生活，例如，如果我爸埋怨她沒有把什麼重要證件放到該放的地方，她會立刻覺得受到汙辱，繼而爭吵，最後以眼淚和男人式的無用安慰收場（未經指導的男人永遠安慰不到點上，就像使用貓砂不是貓的本能）。因為沒人關注她的精神，能量無法守恆，她不再在意自己的內心，更不在意我的內心。我爸常笑她「一讀書就睡覺」，她卻報以羞澀一笑，退讓道「讀書我確實比不上你爸。」這時，我爸這位天之驕子往往會暢然指點江山，追憶往事，我媽也會在旁邊應聲附和「想當年...」在這個破敗狹小不足100平方米的灰籠子內！

有時候我覺得她的時間早在辭去工作變回全職太太那一刻就暫停了。她總是怕自己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孜孜不倦的加入我的小學同學家長群，中學同學家長群，高中同學家長群，市內高中生家長群，甚至大學同學家長群——在我憤怒狂暴的指出她的控制狂特性之後，她微弱而謹慎的抗議道，她只是想獲得更多資訊，她從不跟其他人說話——她對我爸也是同樣一套說辭。不跟其他人講話，做好自己的本分，本分即是扼殺自己。諸如此類。她也在漸漸失去能量，年輕時她總叫著要去死，各種死法，出門被車撞死，跳樓死，她也詛咒我去死，她有毀滅一切的架式，生機勃勃、充滿活力的摔碎碗碟，劈哩啪啦！剪掉她的衣服（也許是我幹出來的事），然後她哭了（蹲在廁所，像個小姑娘），說我（承襲了天蠍座父親的血統，本質相當冷淡）傷透了她的心，是個「白眼狼」。現在她50了，如果我指責她年輕時的舉動如何傷了我的心，只會換來她的羞澀的微笑，「你怎麼記的這麼清楚」轉而置疑起她自己的記憶力���。我以為她只是在逃避責任，這時她往往會，淡淡地嘆一口氣「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啦，我現在不會再這樣了。」她是在追憶她已死的生命力嗎？過去她曾像熱帶植物般艷麗得令人討厭的綻放過，而也許如今她已經不想記得了？

 我父親出生在一個相對狹小封閉的世界裡。我的祖父母在戰爭下養成了節省和壓抑的習慣。這對軍人和醫師夫婦有三個孩子，天才般的長子，一個年輕時貌美、健壯而熱心的女兒，和一個不成器的幼子（極富人情味，最後搖身一變成為八面玲瓏的魔法小叔，出國留學，給孩子們派送各種禮物）。他們隨部隊駐扎在山裡，我父親是子弟學校裡唯一考去首都的學生。讀完大學，分派到我母親的城市，經過化學作用（其實是父母相親）最後生下了我，一切理順成章。對我父親來說，精神上的享受是個抽象的概念。受教育是為了找工作，而不是為了知識，或是更遠大的什麼。即便在他最有錢的時候（「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他還帶我母親去電影院，擁有一輛自行車（那個年代下的一個了不起的成就），為人謙遜溫和。但後來發生了種種，最終變成在我的認知中，父親永遠是那個毫無情趣可言，一點一滴毀掉他年輕時所有積蓄（用來開辦自己的工廠，一個華麗的愛好），見不得他人發自內心快樂的人。如果我和朋友出門，他會說「你跟你媽一樣貪玩」。在晚餐時看電視便會挨罵，被打手心。一切享樂會激起他的暴怒。我的祖父母總是護著他，即便到了50歲也是如此。我父親不得志後洩氣在他父母身上，他和誰都大吵，同時得心應手地花著家庭積蓄，沉浸在個人的研發愛好中。相比之下，我母親實在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愛好。她年輕時代的那些清歌妙舞一點點在消失：我討厭她在家唱美聲，總是粗暴地打斷她，而我父親則會幸災樂禍地與我站在同一條陣線。她唯一的欣慰便是「你爸現在很快樂」。他想必如此。直到現在，我父親仍然精力旺盛，樂此不疲地與我祖父母、與我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如讀者各位在場，則有幸一睹這滑稽的一幕：一位身材瘦弱，略為痀僂，已經是個老媽寶、頭皮卻不服輸地保留著不少頭髮的中年男子對上一名身���魁梧卻相對贏弱的青年女子（年邁而驕傲的老犬對上一匹膽小的馬），兩人相互彼此吼叫。我母親通常會在這時介入（氣喘吁吁的主人連忙把他們隔開），幫助父親教訓那頑劣的女兒，最後再低聲細語悄悄替他道歉（老犬保住了尊嚴，而馬兒也得到了乾糧）。我無法忍受，從高中起再沒有主動跟我父親說過一句話，即便到現在我們間的關係也全靠她傳話、協調。像這樣處理這些事，和其他所有我們父女間的事的過程中，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衰弱了。如今，她嗅到紛爭時就及時制止，而不是像以往那樣，等到中途才打斷我們。她節省著自己的精力，把為數不多的餘額用小字緊湊地分配好：煮飯，洗衣，保持社會關係。我感到納悶，不是總說女人會像藤一樣，弱小卻堅韌？而男人才是那顆外表強大但脆弱的樹？

（描寫父親為我帶來了無盡的痛苦。我對我父親無一絲最基礎的好感。犬儒派看到這裡，大概會將為我母親灑下同情的淚水轉化成刺向我這不知感恩之徒的利劍。不過說到底，就像那位老師的老師說過的，被浪費的人生是根本不值得活的...時間也決不會因為淚水中同情的鹽分而重新來過，令一切起死回生。）

我和她也有不像的地方。在大事上她總是搖擺不決，而我意志堅定。過去，我對她的沒有主見又愛又恨。她總是聽風是雨，尤其是當她得知其他小孩又進了哪個補習班，那我也要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了。好處是，我和她和她朋友的小孩一起出門時，如果他們得到一杯珍珠奶茶，或是一件她有能力支付的物品時，我也能得到一件。在我父親和我的爭吵中，有時我可以感到她微弱地偏向我，然而很快又會回轉向他。這是我最恨她的時候，她微弱地感受到真理，卻飛快地丟棄了，像對待一隻燙山芋那樣。她也比我富有人情味，沒有我這麼斤斤計較（我總是半習慣性的把錢算到小數點後兩位）。她比較溫和，無法傷害任何人，從不在別人背後指指點點，她的天性使她更關注自己和家人，朋友。而我刁鑽冷漠，總是以一種犬儒的角度看待周圍的世界。每當我們吵架時，我總是挑她最軟的地方戳，而面對我冷酷無情的審判（對她無法真正選擇的人生抉擇們），她通常顯得手足無措，她最激烈的反抗也只是摔砸和哭泣。有一次她坐在浴室地���上哭了，有一次她在我外國的租房和我大吵一架，也哭了；然後她都好了，我們和好如初，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我心裡總是害怕，有一天她會忍不住離我而去，像她以前賭咒過的那樣。我怕有一天她真的累了，想要不顧一切地出走。我希望在這點上她不要像我，因為我總是隨心所欲、不計後果的幹一切我想幹的事。我希望她永遠保持她最最無聊，最最庸俗的快樂，我希望這快樂能夠支撐她活到100歲，120歲，活到下個世紀，我希望人類，尤其是女人，永遠不要智慧，不要有太多自我，永遠能夠保住這簡單的快樂。

我身上還有很多我處心積慮想要剝下來的她的影子。前幾天搬家的時候，有一刻是我皺著眉頭盯著眼前的雜物堆，大腦飛快地思考著如何用最節省空間的方式將它們塞進箱子裡。然後，我突然意識到這動作何其有她的風格：我眼前浮現出一副她插著腰，皺著眉頭，腦筋飛快地認真思考著一些在當時的我看來幾乎是不足掛齒的雜事，例如這件大衣如何塞進那個衣櫃頂層，又或者家裡只有一個番茄時要買什麼肉去配，等等等等。這些事磨損了她的青春，而當我漸漸成長到能夠理解這些，以及幫她分擔的時候，她的青春已經不可挽回的一去不復返了。也許有人會說「她的青春保留在了你的身上」或「這是人類繁衍過程中無法避免的」又或者「你要更加珍惜她」等等等等，但我要說的是，個體的經歷不應當在大時代下被融化稀釋，對於宏觀的過度專注只會消磨人的同理心。沒有什麼能夠彌補一個人生命的缺失，而這損失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十個人，而是整個社會要負擔的。感謝上天，直到今天，在我寫到文章這裡的五個小時十三分鐘前她還在我的社交媒體中活蹦亂跳，繼續不知疲倦地催促我找工作，結婚，繁衍，讓我肚子裡那仍然只是個可能性的女兒重複我們這個性別的生命循環。而我終有一天會變成她，就像我女兒也總有一天會插著腰，站在一間未來派的建築裡皺著眉頭計算如何利用最小的空間裝下最多的雜物。生命周而復始，誰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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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的生日毫无征兆的来临了。如设想中一般，我既没有功成名就，在二十一岁时写出18篇小说，也没有死成。这一天是这样开始的：我站在阳台上吃了烤面包片，这是为了给我早餐后的跳楼做一个心理铺垫。是的，我本打算吃完早饭就去死。然而在这本该酷暑难耐的盛夏，好死不死偏偏今天格外晴朗凉爽。天空蓝的不像深圳，煦煦和风打消了我现在就要死的念头，也使我原谅了自己的不作为，再原谅了对自己的体谅。我一边享受刚才争取来的余生，脑子里飞快的为自己找着理由：成长便是文明化的体验。通俗的说就是，我变迟钝，变傻了。我放任头脑愚钝， 在不知道生活意义的情况下享受着曾经无法理解的“生活的乐趣”。具体则体现于，我吃饭就是为了吃饭，因为饭好吃，我爱吃这一在富有本能和现实意味的行为。在此之前，饭只是维持生命的物质，如果吃屎也能摄取营养那吃饭和吃屎没什么不同，除了饭更好吃。我从死到屎，又到死，思考过程中一楼的地面忽大忽小，是诱惑！我恨极了自己这种半吊子的心态，要死就快死罢！

一个打羽毛球的小学生和穿着拖鞋的家长出现了。自我找到了充分的理由，转身缩回房间去了。

幼时的我总是羡慕的嫉妒着自杀而死的人。死所象征的最终解脱即天堂向我招手，而我缺乏勇气。缺乏勇气的人是不配去死的，我幼小的心中有一小块地方为此自卑羞耻，呐喊着自杀是为有才能的人准备的避难所，而我这等凡人终究只能望其项背。于是那天我定下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去死。 我原本的计划是轰轰烈烈的活到二十岁后死去，不巧那年我忙于做作品集，这件事就被延后了。 如今一眨眼到了我为自己设定的最后期限二十二岁的生日，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出人头地，或者去死。当然也有和平的第三个选项，也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沦为平凡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庸庸碌碌远不如死。我唯一可以用来祭献自己的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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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419

台灣上映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一張3D票價賣到800

蘋果大呼匪夷所思，掐指一算，無非是200左右，心下念「還好」

轉念一想，800一張的「貴」是全民性的，而我的「還好」僅屬於我這個緊小的圈子

而在這個國家，我連知道其他人想法的途徑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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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19

我沒有很討厭中國。相反，我比任何人都熱愛中國。我自認此生最幸福的事情是以華語為母語（小時候以為是「在中國受教育」，現在看來好笑得令人心碎），我老是忘不了自己的中國人身分，課上講instituitional critique，我想這是非常西化的背景，離我太遠，要說必然牽扯出一長串背景，而我一點不懂，在我的國家藝術也沒有發展得如此蓬勃。

最近讀完王安憶的《長恨歌》，才發現建國初期飢荒城市內的體驗僅僅是「短缺」，和《秧歌》的世界大相逕庭。無怪我家人對這一段時間表現得漫不經心。我的家人都是市井小民，低不成高不就，活的兢兢業業又無所依托，一切全看天皇老子的臉。無論是肉身災，還是後接的文化獄，大家都淡然處之，歲月靜好，相安無事。然而看低家人只會讓我更恨自己。恨自大，到底還是小市民的血。

中國早先就有文字獄，是秦以來一如既往地。歷史就是一條長卷對折再對折，大多數人逃不出命運，因為命運就只那幾種寫法。我的命運，大概就是生在文化最美而雄厚、卻不留餘力的折殺自己的這片地。為什麼要這樣的跟自己過不去呢？像赫塔米勒說的，土地從人身上輾壓過去。她自己也是被輾壓過的人。然而到底我的夢想，就只是永遠有中文書可讀、不會因說出來的話被抄家這種井底之蛙般的願望了，而這願望多麼奢侈又多麼自私！到底還是小市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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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19

一次在路上買茶葉，店員是��灣人，應付幾個中國遊客。遊客們臂膀上大剌剌一團旅遊貼紙，系著黑色腰包，又拎著五彩繽紛的奢侈品包，像一道陰慘慘的彩虹。店員討好她們：「你們哪裡人？聽起來一點不像中國人喔！」 我對X三角一帶口音格外敏感，鼻音重，聲調扁扁平平，一種婀娜頓挫的俗。然而早有幾個阿姨樂得面頰潮紅，笑道：「你猜你猜！」店員迎合著隨意說了幾個地名，阿姨們擺出神秘的臉，嬌笑著連叫不是。但那句恭維話「聽起來不像中國人喔」合著遊客們喜悅欲滴的臉，與刺耳的笑鬧，叫我相當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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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319

我對美是很寡淡的。倒不如說，我沒有美學觀這樣東西。當然理由也給自己找好了：首先是環境，我們是消費主義與實用主義並行的一代，精神跟不上物質，且時間和專注力被極度碎片化了，留給需要消化理解的美的，相當短缺。  明明比任何前輩資源更多，想像力倒是比任何一代都要扁平：一切信手沾來，倒失了好奇心。 再來是個人原因，見識瘠薄，不擅觀察，領悟力也不如人，又愛圖省事。美是精巧，繁複，自成體系的，省事無論如何也不要省到美頭上，皆因美是精神最奢侈的產物。可惜我當初不懂極了。

美是金字塔。從頂層往下傳，先是理解人，其次��圍繞人的時代背景，再則是表現手法。人物是最難把握的，千百年來萬事的主題。人在時代的˙洪流裡滾著淌著，悲哀而不可控，是最長久、旺盛的消極......泊在不同的岸上，便有不同的表現手法：文有詩歌散文小說劇本，又生出歌劇話劇京劇能劇，又生出各種舞來；畫有古典派寫實，再有各種藝術活動，然而這活動與時代的連結又多麼緊密！時代生出了人，決定了當時的藝術表現方式，人又創造了手法，也創造了時代，表現方式從方方面面將人物與時代錯綜複雜的連結到一塊，首尾相銜，形成歷史。

出於私人原因，我打心底厭煩唯美派（很煩胡蘭成，今生今世讀不下去）。視覺只是美的果而非因。只看結果而不追求起源經過，是本末倒置，也可說是一種謀殺，將人的思維二維化扁平化。像花一樣，美也要有根，否則很快就枯萎了。但，完全不追求視覺美是實用主義的毛病。從前有一則故事，講得是一個貧窮而頹唐的少年，因為得到一件藍色的新衣，開始覺得四周環境不襯，自己精神氣不佳，便奮發圖強，最終改頭換面獲得成功。雖然只是寓言，也是視覺之美力量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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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妄想

回家的感覺真好，涼爽、和煦、慈悲的風，我昏昏沉沉，無所事事的享受著下午，不做任何思考，幾乎是奢侈。飄飄然有點忘乎所以。課業，工作都被拋之腦後，唯有意識快活著。半吊子的快活。就像高中時代，懵懵懂懂，雖然處於進學的壓力之下，但我不知道從哪來的勇氣，可以將一切都不放在眼皮底下，看一切不順眼，每天看科學雜誌思考生活的意義， 頂著莫大的壓力忙於混日子。父母婚姻不順，我是家庭的替罪羔羊。有時候我懷疑我是否真實活著，日常生活和精神被彷彿被切割成兩條線，分成小賣部魚肉腸熱狗漢堡，和無聊小說。精神多麼荒蕪！現在呢，學校占據我整個生活，剩餘時間被瑣事填滿，否則孤獨二字會連牙齒縫隙都填滿。光陰如梭，如劍，如白駒過隙，只有回到這個小空間，當我進入藝術的領地，才有能力找回自我。世上一切快感不過如此，情愛不能永恆，熱情之火卻熊熊燃燒。我盯著沒翻過的小說像看著另一個我，很古早的，是否人的靈魂都會停留在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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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018

回看自己以往的文有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那些小說「原來我那個時候是在想著這樣的事情」。即使我不喜歡也不擅長自我解構，我還是（勉為其難的）看懂了當時的自己。面對自己我老是感到羞愧。其實根本無須羞愧的，只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自己，實在很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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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8

同理心，即是

看英國電影配紅茶威士忌

法國電影配巧克力糖香檳

德國電影配啤酒烤豬腿

日本電影配清酒羊羹

而王家衛則是

吃糯米雞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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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18

前幾日在海邊，男友從背後拍照，我的手臂像兩截豬肉腸，加上凌亂的髮尾，整個人顯得極度不修邊幅。我回想起來剛交往那段時間，約會前戰戰兢兢篩出一堆牛仔褲，洋裝，但每次看到他那麼清潔好看的站在那裏``，白的發光，就覺得無論穿什麼都是一種褻瀆。（為感情的不純粹性嗎？）乾淨，漂亮，我選中的字眼是「清潔」，是一個嗅覺詞，也是內心至純粹的象徵。第一次純粹的迷戀人的肉體，而且還是男生，我也訝異，常盯著那雙潔白的手，竹一般清朗的骨骼，一瞬間在心裡絞盡腦汁把形容詞都壓榨盡了，心想「這真是表裡如一啊」第一次去圖書館我跟在後面上樓梯，看到他頸間背上的汗，「銀沙帶一般」不時誇我皮膚光滑，但我想說卻說不出口的是他皮膚的顏色，光澤，紋理令我體驗到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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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618

我總是慢吞吞、後知後覺地，像是作文一定要先寫在本子上再錄進電腦，聽別人講話也總要以自己的方式消化一輪才聽得懂。就像是今天回家路過一排沒有朱古力牛奶的飲品，看了好久也沒有發現，心裡的那種苦澀。像是回家打開冰箱門有錢天喝剩的豆漿，像是禮拜六錯過的南瓜饅頭，想著下禮拜再去的時候才猛然驚醒不知道多久才會有下次。半年很長，半年很短。我總是後知後覺，在最後關頭才爭分奪秒的幡然。然而一旦意識慢上半拍，有些東西可能��缺席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