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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夜话·阴阳
一
严一徵自尽的时候脑子里时一片空白的,顾青溟对他向来花言巧语,他只当这次也是无关紧要的凡尘俗务——可惜不是;也许顾青溟对此早有准备,男人有在三言两语之间将他蒙骗过去的能力,这从他与顾青溟认识的第一天便知道了,那时顾青溟上大雪山想讨一枝雪山寒梅,不用半日就哄得他把那年最好的一枝梅花折下来,顾青溟拿了梅花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雪地里目瞪口呆。
所以这次的事情也没什么例外,顾青溟和他说东海孤岛上有个他师父从前认识的隐士高人,开了百年前他师父亲手埋下的桃花雪请他去论道,严一徵就放心的让他去了,哪料到他在雪山上才等了几日,就听闻顾青溟将仇家全引到了东海孤岛上的消息,而顾青溟走之前一棵棵亲手植下的梅林,他走出去是迷阵,无论几次都会回到原地,而外人进来是杀阵,被困在梅林风雪种饥寒交迫而亡。
严一徵对此根本不意外。顾青溟此人,不但擅长花言巧语,而且心思缜密,既然他打定了主意不让严一徵插手,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巧言令色是表面功夫,梅林迷阵是后手准备,严一徵看到梅林里七八天没停歇的风雪便知道顾青溟走时必然激活了阵眼,他走出去也是无用,不如在大雪山上等着,反正按以往惯例半月内顾青溟就会回来,只要他回来,严一徵对顾青溟的作为一向不予追究,既然顾青溟就差把“我有私事要处理”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严一徵自觉没必要刨根问底,就像他也有秘密,也不想让顾青溟知晓一样。
顾青溟走后十三日的晨间,在朝阳从地平线上露出一点模糊的光辉的时候,严一徵的元神传来一阵钝痛,再然后识海里那张同心印从元神上剥落,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变成灰烬,严一徵抬头去看他床头那盏长明灯,灯油还慢着,这是个无风的清晨,但是灯芯的焰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点灰烬的余温。
严一徵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片茫然,但是身体比他的意识早一步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走到后院里,那里栽着一棵梅树,与外面一片茫茫的雪山梅树林也没什么不同,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劈开那棵梅树,小心翼翼地从主干地裂口里取出一节深褐色的木芯,在那节木芯离开老树之后,严一徵的身体也迅速的变为透明的光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
在意识抽离身体的时候严一徵终于从一片空茫之中回过神来,他攥紧了手中那节泛着寒梅香气的木芯,沉沉的坠落到另一半世界里。
二
没有人见过忘川。
这个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应该说,只有死人才能见到忘川,死后的魂灵离开躯体,渡过忘川河,跨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再睁眼时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严一徵在一片茫然之中回过神来,展现在他眼前的便是缓缓流动着的忘川河水。天空是一片乌沉沉的深黑色,从地平线上泛起一丝猩红的霞光;眼前的河水映衬着那一丝红色的微光,向着某个方向流去看不到尽头。阴间没有日升日落,便以忘川河水涨落计时:晨间忘川涨水,没过河边的泥地,和彼岸花萌发的新芽;傍晚河水退去,摆渡人带着新来的魂灵从露出的码头上船,驶向另一岸。
直到这个时候,对于死亡的认知才窜入严一徵的意识。
他与顾青溟的相识本就是个纯粹的意外,年少时的顾青溟上雪山向他讨要梅花,等再相见时已经数十年过去,那时的顾青溟看起来着实狼狈:他师门行事向来嚣张跋扈、不留情面,顾青溟天资异禀,自然也将这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学了九成;可惜那年他师兄出关时出了意外,神魂不知飘向了何处;而他师父前两年已经飞升,于是这门派瞬间便没落下去,只留下满洞府的珍宝秘籍惹人觊觎。
严一徵记忆里他第二次见到顾青溟的时候,对方背着一个简陋的书箱,里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玉简,沿着被积雪埋没,只剩下一点依稀痕迹的山路上大雪山。那时正值大寒,没有人会在大寒时节上山,至少在严一徵长久的记忆里一直是如此。大寒时节的山腰几乎暴雪不断,落下的雪片仿佛是天地设下的迷阵,片片落雪都砸在卦门之上,引动天地寒气将这一片世界冰封起来。
作为一棵生长在山顶的雪山梅树,严一徵对这一点自然心知肚明。
可惜的是,顾青溟天生有哄骗严一徵的本领,那天他在雪松下休息,落下的雪片挂在他的睫毛上,严一徵简直对他这张脸毫无抵抗力,顾青溟生的好看,即使狼狈落难被逼上雪山,也依旧像山上的清风朗月,这对严一徵来说简直要命。
就比如现在,顾青溟和他结同心印时不一定多认真,但严一徵一颗真心根本藏不住,在这忘川河边孤零零的飘着。
三
大雪山顶上空空荡荡,一点声音也没了。
严一徵眼里的顾青溟,巧言令色而心思深沉,做事往往准备万全。因而这次也不例外,顾青溟仇家太多,又揣着师门留下的珍宝。他与严一徵定下来后,就一直筹谋着想要同仇家做个了结。他准备了许久,久到他在严一徵的门前栽下的树苗长成一片梅林,他这才寻了个由头下山,若说此人机关算尽还是在东海上被一众仇家取了性命,早年与顾青溟打过交道的修士,十个里怕是有十个不信。
这也确实是对的,顾青溟早早做好了准备,带着养魂的玉简去了东海,魂识在东海上飘荡了三月有余,终于寻了个合适的短命鬼的身体,趁着人溺水身亡的空隙,夺舍归来了。
没写完 记起来了就补个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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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
月色
文/望舟
同父异母骨科,年上,避雷趁早
“那个晚上的月色很好,祁璟踏着一地的月光向祁瑕走来,那一瞬间祁瑕终于意识到,祁璟是他的神明,也是他求而不得的爱人。”
1
祁瑕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私生子。
他的母亲陶女士攀上了祁家这根高枝,和现任祁家当家人祁敏行生下了他。祁先生不愿意认他,陶女士便也清楚自己这个儿子丧失了利用价值,祁先生的态度过于明朗,陶女士便不愿意带着这个需要照顾的儿子争宠,半大的孩子总是哭哭啼啼,祁先生来她这儿本是放松,成天看着个不懂事的孩子就成了讨嫌,陶女士一狠心就将孩子托给了家附近的福利院。
好在祁敏行虽然不喜欢这个孩子,看在给孩子起了名字的份上,祁先生每年都会给福利院捐上一笔钱,算是保障祁瑕的生活,因着如此,福利院的老师对祁瑕算是喜爱,然而这份喜爱多是表面的,祁瑕心里向来和明镜似的。他与福利院里的孤儿不同,他有父有母,尽管父母不关心他,好歹明面上做足了功夫,因此往往能得到孤儿的艳羡,随着这份羡慕而来的便是嫉妒。祁敏行算是有名人物,他的身世在孤儿院里便也算不上秘密,那份嫉妒渐渐化作实质,嘲笑祁瑕是个破坏别人家庭,没人疼没人爱的私生子,这对于孤儿来讲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祁瑕常常被噎得无话可说,偏偏他还觉得这话是对的。
在孤儿院里呆了九年,祁瑕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是破坏了别人家庭才出现的,一个没人喜欢没人关心的私生子。
2
祁瑕十岁那年,不知道祁敏行发什么疯,将他从孤儿院接回了家里。
祁夫人心高气傲,对这个新进门的孩子早有耳闻,一来二去将他当成透明人,显然是打定了注意对他不闻不问;祁敏行常常不在家,祁夫人倒也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用住,但祁瑕显然能感到祁夫人骨子里的冷漠,对方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显然同意他进祁家家门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既然人已经养在家里,良好的教养使得祁夫人做不出虐待孩子一类的事情,但总归还是看着心里膈应。
祁瑕在进家门时还怀有一丝微茫的期待,以为祁夫人会不计前嫌地亲近他,事实证明妄想时不会实现的,祁敏行大概只是想让他认祖归宗,十年过去祁夫人心里再膈应���送了口,便乘着祁瑕生日的由头将人接回了家里,而这大概已经是祁夫人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祁瑕没花几日便弄明白了这点,他开始尽量避开祁夫人,早上借口早自修早早起床,下午放学时在学校食堂吃好饭再回家,祁夫人不愿意看到他这个背叛婚姻的结果,祁瑕就尽自己所能少在对方面前碍眼。
3
祁家大少爷祁璟初中毕业和同学出国旅行了两周,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个父亲的私生子。
他对这个所谓的弟弟有所耳闻,这弟弟比他小五岁,生下来不久就被亲生父母丢在福利院长大,即使如此,这个孩子还是成为了他父亲和母亲常年冷战的导火索,自那之后他就很少再在母亲脸上见过真心的笑容了。
在七八年他刚听说祁瑕的存在的时候,祁璟暗地里憎恨过这个孩子的存在,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些隐约的憎恨和嫉妒慢慢的消失了,甚至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怜悯,这种情感在他旅行回来见到祁瑕的一瞬间变得清晰,祁瑕见到他的时候乖乖的坐在饭桌上吃饭,他皱着眉头看着餐盘里的苦瓜,显得十分苦恼的样子,却没有开口和任何人抱怨,而是维持着有些拘谨地姿态吞咽着那盘苦瓜。
祁璟皱了皱眉头,以往他做出这副表情,餐桌边站着的侍者早就凑上来问他菜肴是否合适了,而如今侍者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无动于衷。祁璟有些看不下去,就算祁瑕只是个名不副实的私生子二少爷,他们家还不至于强迫小孩子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祁璟走过去,将那盘还剩下大半的苦瓜从祁瑕面前移开。
“不喜欢就不用勉强了,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你好歹面子上是祁家的二少爷。”
祁瑕小朋友没回答他,眼泪却控制不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下来。
4
祁璟就这样捡了个弟弟。
祁瑕格外黏他,偏偏祁璟根本狠不下心来拒绝人,到头来祁璟的几个哥们都知道他多了个便宜弟弟当小尾巴,连带着祁夫人对祁瑕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偶然逢年过节还会给祁瑕准备个小礼物,祁瑕对这些微小的善意总是受宠若惊,祁璟面子上不动声色,实则变着法的宠着他弟弟,想把人惯出一点少年人该有的娇气来。
祁璟把人捧在手心里娇惯了两年终于出了点成果,祁瑕的拘谨一点一点的消失,白天去上学缠着要和他一起走,晚上他下晚自修出来就看见祁瑕在校门口等他,含着棒棒糖半真半假的埋怨白天学校的午饭里又放了苦瓜,声音软的像是在撒娇;祁璟笑他挑食,祁瑕愣了愣抱怨说还不是被他惯出来的,祁璟一生气挠他痒痒,挠的祁瑕不得不求饶,一叠声的说:“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挑食的。”
祁璟松手看他,祁瑕在路灯下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毫无悔改之意。
第二天是周末,祁璟和祁瑕在家里吃午饭,桌上的一盘清炒苦瓜祁瑕依旧一口也没动。
5
祁瑕后来常常会想到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的传记:“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的所有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明了价码。”
那是一个不详的雷雨之夜,祁敏行少见的在工作日的午后就回了家,随之而来的是楼上书房里祁夫人和他无穷无尽的争吵,傍晚天色暗沉,祁夫人阴着一张脸出了家门,随着她的脚步声的是猛然炸响的惊雷和洗刷天地的暴雨。
然后祁夫人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病休在家的祁瑕听见了争吵的全过程,两个人根本没有避开他的意思,祁夫人让他进门的条件是祁敏行和他的母亲陶女士不再来往,然而祁先生没能做到这一点,不忍心再赶他走的祁夫人丧失了筹码,气的摔门而去。心中郁结的祁夫人开着跑车出门散心,结果雷雨天发生意外,整车带人翻下山崖,找到时已经回天乏力了。
那时候祁瑕十三,他带着一双哭肿的眼睛蹭到他哥身边,祁璟没看他,祁瑕愣了愣,用哭哑了的嗓子喊了声“哥”,祁璟转头叫他滚,祁瑕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抹了把眼泪,没出声,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6
祁璟好几天没回家,直到祁夫人葬礼那天祁瑕才看见他,刚十八岁的青年穿着黑西装,抿着嘴一句话不说,祁敏行和他讲话也不搭理,就默默地看着祁夫人的遗体被火化,亲手将骨灰盒放进墓穴里。
葬礼在早上,下午祁瑕还得去参加月考,祁璟葬礼之后直接回了家,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放空自己,祁瑕考试回来已经快六点,进门走过玄关就发现了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的祁璟,祁瑕原本想安慰他,可一想到祁夫人去世的原因,他的腿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忽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个破坏了别人家庭的坏孩子,于是他连和祁璟打一声招呼的勇气都没了。祁瑕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祁璟面前走过,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他背靠在门上,泪水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第二天祁瑕放学回来,客厅的沙发上没人;
从那之后的整整四年,祁瑕再没有看见祁璟出现在客厅里。
7
祁璟这辈子只迁怒过一次他的宝贝弟弟,然后他就把他的宝贝弟弟弄丢了。
在母亲去世的那个雨夜,他没能控制住自己,让祁瑕滚出自己的视线,他还记得那天祁瑕哭的比他还厉害,呼吸都不顺,一抽一抽的,眼睛也哭肿了,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他在喊完之后的就心软了,祁璟想,只要祁瑕再和他撒个娇,或者在他面前哭出声,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把对方抱紧怀里,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但祁瑕没有,他站起来抹了把眼泪,从祁璟身边走开了。
葬礼那天祁璟心情差到了极点,他其实不喜欢坐在客厅里,那种状态下的祁璟只喜欢独处,但他还是在客厅里坐了一下午,等着祁瑕回家。他确实等到了,祁瑕开门时他就听到了动静,可是祁瑕没和他打招呼,经过他的时候甚至连头也没抬,径直从他身边溜过。
在十八岁的那个夏天,祁璟同时失去了母亲和弟弟。
8
祁璟和祁瑕之间那种诡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祁敏行意外去世的那一天。
在这几年里祁璟偶然会去关注祁瑕的生活,看着陶女士小心翼翼地和祁瑕套近乎,然而祁瑕从不搭理对方,只当这个母亲不存在;祁瑕的校园生活并不容易,祁敏行将他安排到了一所所谓的贵族学校,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收费过高而让富家子弟抱团的私立高中而已。
祁瑕的私生子身份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从一开始祁敏行就没有试图遮掩这一点,青少年的恶意最为明显,这些富家子弟哪家没点不可外传的家事呢,其最后的结果就是作为私生子的祁瑕越来越被排挤,然而祁瑕从来不回去抱怨什么,他就像是小时候那个皱着眉头吃苦瓜的孩子一样,早就认可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祁璟只是在暗处看着,这些富家子弟大多算有教养,即使是排挤也并不出格,没有动到祁璟的底线,祁璟也没必要为这个闹翻了的弟弟打抱不平。
祁瑕在这样日复一日学校和祁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之间,会和负责接送的司机或者管家打听两句祁璟的现状;司机是祁夫人去世之后新招的,对祁瑕的打探一律缄口不言,管家则在祁家呆了将近二十年,是不是还给他透露一些在外省读大学的祁璟的消息。
这样平行线一般的生活就被祁敏行的死给打破了。
9
祁敏行死于飞机失事,从海市出差回来的祁敏行乘坐的是私人航班,当时陶女士也在这架飞机上,航班起飞后便失联,再发现时已经坠毁在了山林之中。
祁敏行做事滴水不漏,他早立了遗嘱,确认死亡之后公司的法律顾问便按照遗嘱将祁家庞大的商业帝国交到了祁璟手里,至于祁瑕,祁敏行只给他留了比数目��大的信托,管他到死衣食无忧,其他财产和祁瑕半分关系也没有。
在外家的支持之下,祁璟迅速掌控了祁敏行留下的产业,他比祁敏行年轻,做事的手段也更狠,在这点上祁璟的作风更像他早年黑白两道兼吃的外公。因着如此,祁璟的合作伙伴也鱼龙混杂,许多人看他年轻便以为有利可图,便费尽了心机拉拢,可惜祁璟油盐不进,豪车、烟酒、美人,仿佛没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
有人把手伸向了祁瑕。
10
祁敏行去世后,祁璟忙的脚不沾地,整整三个月没关注祁瑕的近况。
他的不闻不问被人理解成了别的信号,祁璟的新合作伙伴很多,知道四年前祁家两位少爷关系的人就更少,如今祁璟对祁瑕这副不闻不问样子显然引起了误解,再者以己度人,这些富家的少爷很难相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私生子弟弟,一时之间欺负祁瑕便能讨好祁璟的传闻便在南城传播了起来。
祁瑕对这些流言并不在意,可他的生活确实肉眼可见的艰难了起来,老师和同学都有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班级的通知常常不能传达给他,下晚自习回家时总能感到隐隐约约的视线,祁敏行和陶女士去世后他和祁家的联系愈加淡薄,要不是司机每天兢兢业业地接他回祁家老宅,祁瑕有时候会在恍惚之中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然后他想到小时候在路灯下含着棒棒糖等祁璟的自己,像是在一篇虚无之中找到了唯一的落点似的。
11
祁璟阴沉着一张脸,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整,然而祁瑕还是没有回家,派去接人的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空等了两个半小时,随着时间的流逝,祁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的电话响了。
自从他和祁瑕闹翻以来,对方已经整整四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更别提给他打电话了,他面色不好地讲电话接起来,祁瑕没有立刻讲话,电话对面是轻轻的喘息声。
“有事说,没事我挂了。”
他听见祁瑕咳嗽了一下,喊他“哥”,祁瑕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他说了一个字就停下,猛吸了两口气,显得十分费劲。
“我在……体育馆背后的巷子里,”祁瑕吸了口气,“哥你让司机来扶我一下。”
“等着。”祁璟说。
12
祁瑕靠在墙边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小口地喘着气,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
今天最后一节体育课原本不是他值日,可是等到反应过来时所有的同学都走光了,体育老师冷冷的看着他,显然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祁瑕只好认命的搬起一筐铅球送回器材室,然而他大约的确是运气差,装铅球的筐在半途就不堪重负散开了,铅球从筐里掉出来砸在他腿上,起先还不觉得有多痛,然而在他捡起一地的铅球送回器材室之后,原本还不太明显的疼痛逐渐变得钻心,祁瑕试图扶着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并做不到,天色已经黑下来,体育馆背后的巷子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经过,祁瑕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
但是不行,他想,他还想再看看祁璟。
13
祁璟赶到的时候祁瑕疼的意识有点模糊,他听到脚步声才费力的睁开眼睛——
那个晚上的月色很好,祁璟踏着一地的月光向祁瑕走来,那一瞬间祁瑕终于意识到,祁璟是他的神明,也是他求而不得的爱人。
他在那一个瞬间听到了自己的灵魂坠入爱河的声音。
祁璟把他抱起来,在他耳边对他说:“我们回家。”
14
祁瑕又开始粘他哥哥了。尽管祁璟并不知道祁瑕突然想通了哪一点,但祁璟向来对祁瑕的撒娇毫无抵抗之力,在那场意外之后南城的流言便不攻自破,六月份的时候祁瑕高考考上了南城最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是周末,祁璟正在客厅沙发上改表格,祁瑕拿了录取通知书进来,乖乖巧巧的坐在他祁璟边上炫耀。
他说着说着整个人都靠在了祁璟身上,祁瑕比祁璟矮上一点,测靠过去刚好枕在对方的肩膀上,他说了半天像是说累了,抱着录取通知书迷迷糊糊的靠在祁璟肩膀上睡着了,祁璟拿他没办法,家里空调温度开的低,祁璟让管家给他拿了条薄毯子盖上,祁瑕睡着的样子很乖,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祁璟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愣了好久,回头工作时笔记本电脑已经自动黑屏睡眠了。
祁璟顿了一下,重新打开电脑,面不改色的改表格。
15
祁瑕做了个梦,梦见他趁着祁璟不注意溜近对方的卧室,被祁璟捉住按在床上亲吻。梦里的祁瑕乖乖的张开嘴唇让祁璟欺负,被亲的喘不过气来红着脸叫哥哥。
祁瑕意识到了他在做梦,于是梦境轰然崩塌,但祁瑕固执的闭着眼睛不愿意醒来,但是梦里那些色彩的碎片已经崩散,并不能再拼回去,如是祁瑕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祁璟的视线。
“梦见什么了?睡着了还一直在喊我。”
祁瑕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心虚的望向别处,祁璟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只是问他十八岁生日打算怎么过,祁瑕对这些事情根本没有意见,他心虚的从祁璟的肩膀上下来,告诉祁璟他一切听对方安排,祁璟又叹了口气,直直的看着祁瑕,问他:
“你就真没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祁瑕又回忆起刚才的梦境,脸不自主地烧了起来,他像是被祁璟的视线蛊惑了一般,定定地看向对方的眼睛,说:“我生日那天告诉你。”
16
祁瑕的十八岁生日宴在南城办的十分盛大,掌权了近一年的祁璟把小少年带到舞台中央,一字一顿的给南城大多数权贵介绍:“祁瑕,是我唯一的弟弟,祁家小少爷。”这态度十分明显,原先只是台面上的敬酒顿时就多了几分真心,祁瑕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然而祁璟在他背后顶着,祁瑕从心口生生找出一口傲气来,他站在宴会的正中央,来来回回喝了不少酒。
敬酒的间隙祁瑕回头去找祁璟,祁璟正微笑着和他的外祖父聊天,祁瑕收回视线,他心口有些闷,但又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只是苦了来敬酒的宾客,祁家二少爷实在真喝,红的白的混着喝,他们这些客人反倒不敢上前,要是真把这小少爷惯出病来,倒时还得遭殃。
祁璟察觉到了祁瑕的举动,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自己亲自上前帮祁瑕挡酒,他挡在祁瑕前面,有人来敬酒就只是抿一口,让那些剩下还没敬酒的客人松了口气。这场以生日会为名义的社交直到十一点多才散场,强撑着清醒的祁瑕就地被祁璟带上了楼,祁瑕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乖乖地跟在祁璟身后,但祁璟早发现了对方的目光几乎没有对焦,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祁璟把人丢进套房,他早先就让人备了醒酒汤,从保温杯里倒出来塞进祁瑕手里。
祁瑕抿了一口,和他说:“我没醉。”
祁璟哭笑不得,哄着这个小祖宗把醒酒汤喝了,从他手里把空了的杯子收走,想拿进卫生间冲一下。
祁瑕忽然叫住了他:“祁璟,你不是想知道我要什么吗?”
17
祁瑕想到了祁夫人去世的那个雨夜。
他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建立在一些人的痛苦之上的,因为这些痛苦与错误,所以他才不被期待,才是一个不被爱着的孩子。祁瑕这个人,和名字一样,是美玉上的瑕疵,他带着原罪出生,还完债就可以离去。
所以为什么那天祁璟要移开他面前的那盘苦瓜呢?
产生期待再落空的过程让他的心破了一个洞,冷风透过他的心发出呼呼的声响,在他一面重复着自己没有资格,一面不可抑制的产生期待与向往,祁瑕想,如果可以的话,还完债以后他不想离开这个人间,在那些责任与身世的枷锁之外,祁瑕在这十八年的人生里产生了自己的追求。
但他其实什么也没能还上,喝醉了的祁瑕有些自暴自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祁璟面前——
他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18
祁璟没回应他。
那并不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祁瑕的贴着祁璟的双唇,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然而祁璟没有任何回应,他就这样单方面贴了十几秒,然后平静的退开,站在祁璟面前。
祁瑕的酒意清醒了大半,祁璟平静而没有波动的眼神像是利刃一样穿透了他,尽管在开了暖气的宾馆之中,祁瑕却觉得自己从头冷到脚,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什么,又觉得其实是毫无必要的事情,命运不会无缘无故给他馈赠,而他竟然还索求在那之外的更多东西,显然并不会得到善终,甚至连所拥有的都要一并失去。
祁璟比他站的更靠套房门一些,他没再讲话,而是试图沉默着走过祁璟所站的位置,离开这个套间。
毫无征兆地,祁璟把手里的被子摔在地毯上,趁着他愣神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把祁瑕死死的抵在墙上:“祁瑕——”
祁璟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你还想像五年前在客厅里一样,一言不发的从我身边走过去吗?”
祁瑕没搭话,他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一圈。
19
“别哭了,我们回家。”
20
祁璟长长地叹了口气,吻去他眼角的泪珠。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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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0-1
余烬
[一个脑洞起源于很早以前的全职同人系列的魔改][可能因为最近fate系列看多了有点文风上的靠拢][但他应该是个古风系列吧][说是古风系列实际上时间设定却是1995-2020的现实小说呢]
序章/不醒的起始日
“那是我一直憧憬的——某个人的样子。”
一片洪水泛滥的荒原。
说是洪水泛滥其实也并不怎么准确,这片无边无际的洪水并不深,只是堪堪没过脚踝的程度,而且也并不湍急,只是缓缓地向着某个方向流动而去。这片大地虽然是平坦的,站在里面的我却能感受到水流的移动,这些从没有边际的尽头蔓延而来的水流,匆匆的跨过一片荒芜的赤色土地,向着一个终点流去。
我知道那是有终点的,这并非什么亲眼所见而确信,而是来源于胸口的某一处,它似乎不受我控制的和这些无边无际的水流产生了共鸣,这些水流和血液一样不停的向着终点奔去,然而在终点之后,那里就会变成新的起点,一切都不会停止。
水流所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流动这一点而已,为他们赋予一个终点,才是人类会干的事情。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这片荒原中存在了多久,我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片荒原,就好比在无尽走廊里滚落的弹球并不能理解自己开始滚动的理由——但是运动的存在令人无法质疑,它从一片虚无中来,向着一片虚无迈进,水流拂过我的脚踝,告诉我它存在的方式。
它们不停的向着某个方向流去。
……
一个对我来说无比平常的梦境,荒原上泛着诡异红色的天空渐渐褪去,而我睁开眼睛时映入的是卧室里乏味的天花板,在这间采光并不优秀的房间里,黎明的光线只能一点一点漫进我的眼睛,然后勾勒出平凡的日常模样。
闹钟将在晚于我醒来的时间响起,于是我有充足的余裕在它打破晨间的静默前将它制裁,也给了我充分的时间履行我一天的计划。
我是方衍,目前阶段能讲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静默的坠落
我坠入了一个不属于我的梦境。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时常会做一些不同寻常的梦,“像是灵魂和什么东西连接上了”,这是小时候在一起偶然的机缘下得到的十方海的巫女的判词,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处,稍大一些时才明白,那些每个细节都刻入记忆力的梦境,装载了太多人所不能理解的神秘之物。
然而这次的坠落有些不同。
那是水底一扇紧闭的柴门——在那片荒原显得尤为突兀,柴门现在一片青苔和柔软的绿色之中,绿色之外是无边无际的赤红焦土,那扇门就诡异的伫立在那里,像是被只到脚踝深的水流所淹没。
而当我向着那扇门行进时,我感到水逐渐变得深了起来,先是渐渐没过了小腿,而后漫道腰际,最后没过胸膛而面颊,掩住了我的呼吸,而身边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赤色的土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时泛着青苔气息的湿泥,天空变成了一片清透的蓝色,躁动不安的光线消失。当我回头望的时候,我的来路是初春的江南小径,青石板缝里长出嫩绿的野草,路两边的垂柳把整个场景都染上了初春的黄绿色,柳梢尖儿轻轻的摇晃着,像是少女的指尖擦过脸颊的刹那柔软。
那扇柴门完全融入进了这水底的初春里,那扇门并没有闸上,甚至还悄悄的开了一条缝,露出一点这小院子里面的光景来,那里面的微光颇具有诱惑力,于是我推开这扇门,那些无尽得水流骤然向这里汇聚而来,将我吸入那个漩涡之中,那些缓缓流动着的水流像是在某个地方悄悄找到了一个终点,于是推挤着把我这个唯一的旁观者代入到了某个颇具意义的现实之中。
我再睁开眼睛时,站在一个江南初春的院子里,水流已经退去,这里便与平常的世界无异。早春的阳光透过大朵蓬松的云落到枝头,在叶尖映照出一片黄金的色泽,这里似乎是刚下过一场雨,瓦檐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隔三岔五的落到青石板地上的经年撞出的小坑里。还湿着的瓦片,连同迁来檐下的燕子一起,给色泽浅淡的初春抹上一点深黑色,接着同样色泽厚重的梅树。
那棵花瓶里栽得梅树曲折嶙峋,显然是常有人打理,今年的花开过后便剪除了去年长的花枝,只留下光秃秃的主干和冒起一点点尖的叶芽。
这片场景过于贴近常人的生活,于是那份空旷开始显得突兀不安,就在这时,院外的脚步声让一切都鲜活了起来。我推开柴门去看来人的样貌,那是一个长得可以算是好看的男人,具有一切民国时期青年该有的气质,不算笔挺但还合身的西装,皮质的过于官方的公文包,细碎而服贴的黑色短发,以及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多情而潋滟的眼睛。
他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像是对此事早有预料,从那只公文包里取出一块桂花糕。
“去年新桂花酿的糖,我还没尝过,”他腼腆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又想到了点什么,“你等等,我去倒茶。”
他拿来的是上好的碧螺春,清凉的汤色与这片初春一致,也和他这个人很像,带着某种春天的朝气和即将破土的跃动。
然而坐在我对面的他的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像是这个春天永远不会到来似的。梅树的叶子永远不会长出来,迁回来的新燕也不会孵出雏鸟——这个带着丝丝暖意的初春并不会结束,也就意味着之后的仲春并不会到来。
那些即将破土的冲动也不会再破土了。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方衍。”他带着那种和煦的笑容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此间名为浮隙里,等你很久了。”
“至于我的话,叫我��笔便好。”
我试图做出正确的回应,然而他的话总是让我恍惚,木笔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了幼时家楼下的玉兰树,在初春盛开是如焰火一般的颜色,像是暂停了的,永不消失的焰火。
木笔像是能看透我的恍惚似的,便没有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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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1-2
唐晏x瞿晚秋
1
唐晏在路上捡着一个明教弟子。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白天,他上孤山集的酒馆温了半壶米酒,叫了两个小菜,坐在棚子下喝酒乘凉——他来这瞿塘峡也有些时日了,原是想着趁空拜访在不空关任职的旧友,来了之后才发现那南疆五毒弟子早就跑去巴陵逍遥快活了,可他却是爱上了瞿塘峡这地方,千丈石壁下是宽阔奔涌的江面,大江飞驰而去,激流在目光所及之处咆哮着打着转儿,翻起雪白的泡沫,唐晏空闲的时候就坐在峭壁之上,顺着夔门看奔腾的江流从岩壁间穿过,间或有顺流而行的客舟,在急湍中左右摇晃,最终平平稳稳的出了这峡口。
他对这孤山集与白帝城中的暗涌并不感兴趣,今儿个出门的时候,瞥见了许多穿着道袍的纯阳弟子都来了孤山集,向隐匿于此的隐元会掌柜打听着些什么,靠西边一些的江流集更是乱事颇多,且不说被那些各处分布的水寨搅得心神不宁,高居白帝城上的几位大人物更是兴师动众的说要找什么美人图。
唐晏喝完了酒,慢悠悠地溜达下山,出了隐元会保护的地界还是得小心这些,唐门弟子掂了掂手里的千机匣,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说真的他在岔道口就嗅到了麻烦的味道,这林子里安静的可怕,像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变故震慑住了秋季本就稀疏的虫鸣与鸟啼,这样一来枯黄的叶子落到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也变得明晰起来。他本欲轻功掠过这片林子,回到借住的小屋中去,却在离地而起之前感到了迟疑——一种说不清来源然而存在的犹豫,于是他停下展开机关翼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千机匣里的弩箭上了膛,走入了那片安静的过分的林子里。
一个明教弟子腹部流着血靠在树上。
他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整个人颓然的坐在地上,半张着嘴喘着气,这个明教弟子看起来不像是西域人,虽然穿着正统的明教装束,这个受伤的人却有着一头极长的黑发。束发的东西大约因为打斗而掉落了,于是那头长发披散下来,又黑又直,从他的肩头跌落。
“滚开。”
唐晏皱了皱眉头,他看见那个明教伸手去够放在地上的一对双刀,那对刀刚沾了血,还没有干透,留下大片大片的痕迹,明教的手死死的扣在刀柄上——仿佛只要他在走进一步,这个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明教就会冲到他身前,把弯刀架在他的喉咙上。
不过这种气势也只能是错觉,唐晏比谁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唐晏不合时宜的停留显然而对方感到不适,对方原本放松的身体逐渐绷紧,于是腹部粘腻暗红的颜色由于新涌出的血液重新变得鲜艳。明教咬了咬牙,从喉咙里又挤出来一声威胁。
“不想死就滚。”
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正中唐晏下怀,唐门弟子迈步向前走去,察觉到他动作的明教抽出刀跃到他身前,然而唐晏甚至连机关都没有事先布置,只是凭借几个轻巧的闪避就躲过了明教凌乱而沉重的双刀,而后抽出腰间的匕首,借着对方收刀的空当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然后他俯下身,贴着对方的耳朵开口:
“和我回家吧,恩?”
那一声故意拉长的尾音在一片模糊里消失,然后被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淹没。被胁迫的明教似乎在权衡死亡与和一个打不过的陌生人同行的利弊,而唐晏则心满意足的欣赏对方在做决定是眼睛里漏出的光。
然后他感到肩上一沉。
明教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然后他听见对方一字一顿的声音。
“那走吧。”
妥协来的太过突然,以致于唐晏有了一瞬间的呆愣,在这细微的愣神之中,明教以及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拐杖,试图找到靠在他身上走路最舒服的方式。
回过神来的唐晏从对方的倚靠中挣脱出来,蹲下来给明教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而后一个人折回孤山集叫了辆马车。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唐晏拐了个明教弟子和他一起回家。
2
“你有名字吗?”
一路的行程平稳且百无聊赖,本来半阖着眼休息的明教听到问话抬起头来,发出某种唐晏无法模仿的声音,仅仅是听了一遍而已,唐晏就放弃学习明教名字的念法,转而打听起了对方的汉名。
“你不像是西域人吧,没有用汉字写的名字吗?”
明教没立即给他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快要入冬的深秋,那就是我的名字了。我大概是在秋天被同门捡到的吧,但我是在大漠长大的,一直都是。”
“秋天啊,”唐晏的视线越过了靠着自己的明教,投向了江对岸被秋色染透的群山,“那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瞿晚秋吧。”
明教没看他,这句话之后��是长长的沉默,在久到唐晏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回答的时候,才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应声——
“嗯……都一样吧。”
大片绵延的山色之下是奔流的长江,带着喧嚣的秋意向南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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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和他的伴生灵
一个发生在长江三角洲的故事 写给十七。 十九岁生日快乐。 南木小天使的故事。 最近整个魔界的伴生灵日子都不太好过。 起因是这样的,前几个月的时候,有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杀出来的新矿灵过五关斩六将,把旧魔王踩在脚下,从此踏上人生巅峰,成为了魔界新一任的魔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新上任的魔王可能是因为是小地方来的,居然没有自己的伴生灵,这在小地方的时候不要紧,可是到了魔都,大城市啊,见到的都是带着自家伴生灵在大街上卿卿我我的小伙子小姑娘,百八十岁还是单身的新魔王忍不住了,毕竟人家乡下人,FFF团出身,深谙烧情侣之道,最近不久多了项爱好嘛,把人家伴生灵抓来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毕竟真爱不烧,单身狗心里苦没办法嘛。 所以整个魔界的伴生灵都盼着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再蹦出一个魔王的伴生灵,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毕竟还是脱团好啊,FFF团哪儿能呆一辈子。 咳,扯远了。 总之,日子不太好过的伴生灵里面还包括我们的主角,南木,一个住在魔都近郊、命途多舛的伴生灵。 她的故事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觉醒的挺早的伴生灵,除了名字有点奇怪之外,她的日子过个非常平淡,无外乎是每天去看看自己守护的那块破石头,给它浇浇水除除草像养花一样养着,盼望它早点化形之外,就是在自己盘踞的这个近郊山野周围游荡两圈给自己找点吃的,那叫一个惬意。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有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穿着黑衣服的人爬上山,趁着她不再偷偷地撬石头,南木看到了之后那个生气啊,哇那可是我看了三百年的伴(xi)生(fu)石(er),哇你居然随便乱撬? 想着就扑上去和人打了一架,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在漫长的你扑过来我逃开,你逃开我扑上去互相风筝消耗体力,但就是打不掉对方的血,之后,这场对于后来发展至关重要的战斗结束了。 虽然赶走了行踪诡异的黑衣人,但是同样负伤惨重的南木躲到自己洞里面昏天黑地的睡了三天,才算是缓过来,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 她慢悠悠地溜达的石头边上,准备和石头像平常一样唠唠嗑的时候,却发现她家魔矿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被黑衣人撬下来的小块孤零零的躺在地方。 空气中残留着化形之后的灵力波动。 活了三百年就为了等这一天的魔矿伴生灵表示,生无可恋。 没办法,日子还是得过。 南木小心翼翼的把对方留下的一小部分身体(?)保留起来,然后照样每天早上起来巡视地盘找吃的,顺便给那一小块石子儿浇浇水,毕竟放在家里了不用锄草还有点小小的不习惯呢。 没出几个月传来噩耗,新任魔王要流放伴生灵啦。 EXM? What happened? 那边那个守卫大哥你可以讲讲道理吗,魔王大人是要拆CP,我等可怜的单身伴生灵也没有办法啊。 话虽如此,在魔界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道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所以南木还是乖乖的蹲魔都的牢房去了。 唉,伴生灵没人权啊,不仅地没有了房子没有了,还被自己未来的伴侣给抛弃了,沦落到在这阴森的地牢里每天吃软饭,感觉像是被那个同病相怜的魔王包养了似的。 你知道魔都近郊一套房子多贵吗啊? 过不了多久这批要流放的伴生灵就快抓齐了,南木在阴冷的地牢里掐指一算,这不,到了魔都每个月祭典的时间,作为一个魔都近郊人士,还没来得及进城享受生活的南木觉得,自己一定得趁这个机会好好的看一看魔都市中心的地理风貌—— 哪怕是快要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了,那条所谓的黄浦江还是得见一见的,说不定之后还能沿河走回来呢。 祭典的时候牢门的守卫十分松散,毕竟大家本来就不情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门逛逛吃吃怎么能错过,估计上头也是这个意思,这天晚上,南木跟着一群筹备了两天准备越狱的伴生灵一起,撬开锁逃到了大街上。 毕竟新鲜空气就是好啊。 不逃不要紧,一逃就出事。 这是南木后来对这次毫无计划却成功的越狱行为下的总结。那天晚上月朗星稀,一看就不适合干坏事,跑出来准备回家拿了行李就开溜的南木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得,就是家里那个二话不说化形之后扔下自己跑了的矿灵,此刻正在魔都的另一个方向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摔,还让不让人愉快地逃跑了,这突然跑出来的认亲戏码是啥。 没办法,自家的矿灵就是得宠着,秉承着这样的念头,南木艰难的向着人最多的方向走去,有生之年能看一眼自己的伴生石,总感觉是不是做了笔亏本生意。 她躲过大街上的人群跑向气息传来的地方,那地方在河的上游,看起来十分冷清,南木轻手轻脚的跑过去,翻过围栏,突然就站住不动了。 因为新任的魔王正坐在那里,坐在一张水晶的桌子边上,优雅的喝着红酒。银色的长发垂下来,划过漂亮的锁骨。 她不知道自己是哆嗦了一下,还是吞了口口水,她只知道自己着了魔一般的走上去,非常大声的开口:“哇好小子居然丢下我一个跑来这里享福来了。” 魔王看着她笑了起来,然后牵起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 ——你来了。 那瞬间河下游的烟花炸开,点亮了整个魔都的夜空。 ——Fin “等等长三角不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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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鹜·外三则
孤鹜,外一 我喜欢何应棠,不是少时那个光鲜亮丽的花谷蜀客,而是后来人称西府鬼的那个面色青白,身体孱弱,心狠手辣,阴晴不定的何应棠。 我是杨鹤,字唳风,师承长歌道子门下,少时习琴,年长喜剑。 我在亲手杀死何应棠之后很多年认识到了上面那一点,在一个晨光熹微的破晓,我推开半掩的柴门,如同惯常一般照料明堂种下的海棠树,暮春的时候海棠很快的凋敝下去,飘落的花瓣落在了我的琴上。 我于是知道了,何应棠是我命里躲不过去的劫数。 一如少时的相知与背叛,后来的缠绵与仇杀,入土时的笑意和凉薄;这些在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全是何应棠带来的,他把我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然后不发一词的沉入黄泉地狱,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冷漠的参悟一切真相与虚妄。 他的爱太深沉了,直直地坠入一片惨白的虚无之中。 孤鹜,外二 我——想要欺负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就感觉到不对了。我喜欢杨鹤站在月下的样子,头发拿一根青色的发带束起,插着新折下的桃花,朦胧的月光想花海的溪流一样洒在他的身上,在沉冷的千岛湖的夜色了漏出一点点梦幻似的清晖来。 杨鹤的身体不好,我师父不让他晚上出门,可是他从来不是这么乖巧的性子,我知道他是有大抱负的人,于是我纵容着他,陪着他去看海心晖的月光。事实上他喜欢撑船,他是在这千岛湖长大的——他会撑船。身体好些的时候他就问艄公借了小舟,浮在鹤栖岛边闲逛。船停在水上,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出星点的波纹,将水面上的月色晕开,变成宝石般闪烁着的斑驳碎片,他一般穿着一件我亲手套上去的天青色斗篷,从毛茸茸的领子里冒出一个, 他喜欢站着弹琴,他的琴名叫月深光清,松木斫琴,金丝为弦,四方镂空的琴架漆成极深的青金色,他一手托着琴,另一只手则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弦上拨弄,发出叮叮咚咚的轻响。 太阴三引梅花渡,凌雪半融曲生香。 我忍住了自己凑过去亲吻他的冲动,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直到东方的天边泛起摇晃着的橙紫色,我起身帮他撑了船,划向岸边。 在之后的年岁里,我再没听见过一次那夜的梅花三弄。 孤鹜,外三 应棠死了,他手里拿着的是文曲之聿,我便猜到了是谁。 他比我所见过的所有孩子都要心思机敏,他少时寡言,见着唳风之后便好了许多,我以为他们会有个好结果,但应棠总能给我惊喜。 他问我来取听风吹雪的秘籍时我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唳风是官家出身,从小一直是读的圣贤书,忧国忧民,盼着出世做官兼济天下,然而造化弄人,他身子骨不好,在长歌门长大,又来花谷调养,和江湖人有了太多的牵扯,如今竟隐隐约约和应棠有了两情相悦的苗头,应棠不愿意拉他进江湖这潭浑水,玉石俱焚碎他静脉,听风吹雪命与君同。 再然后离合遍历,官场浮尘,杨鹤最终还是离开了那方寸天下,入了浩气盟。 他们的重逢是在某次进攻恶人据点之前,应棠在审俘虏——他压抑了太多,手段往往非人,唳风看了心寒,往后争执种种,不一一说了。 和唳风在一起,应棠迟早要撑不下去,他用整个不空关做筹码,叛去了恶人。这便是结下了死仇。 他们是怎么有云雨纠缠的,我不甚清楚,应棠逃了这么久没逃过这么个结局,还把那大好的开端变成了如此凄凉的晚景,他或许早有预料,这样唳风便会记他一辈子了。 我不信有黄泉地狱,往生轮回;只知道他留了杨鹤一个人孑然在这世上, 踽踽独行。 我拉不住他,唳风他就一步一步的,想着应棠既定的那个终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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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鹜
快要入土的时候才想起他来,大概是我的不对吧。
从他死之后我就没梦见过何应棠了,想起来他应该是我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我用藏在琴下的那把墨石剑刺穿了他的胸口,然后看见他脸上划过的凉薄笑意——那时候我们都一丝不挂,赤裸相对,坦荡而来坦荡而去。我第一次动用这些为自己所不齿的手段,竟然是为了杀了他,想起来也真是讽刺。
我认识蜀客他是很年轻的时候,后来也算是被伤的狠了,他战场的时候狠狠地捅过我刀子,我看见他眉眼弯弯的转过来,身上泛起熟悉的浅碧色内力,经脉尽碎的痛感就传遍全身,我爬不起来,躺在一片死寂的黄沙上,却睁着眼睛,他就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抽出一把尖刀刺向我的胸口,然后轻轻和上我的眼皮。
“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
我在千岛湖的晨光中醒来,渔家的叫卖声唤醒了新的一天,从那之后起我整五年没见过蜀客,他可能早都死了,只剩下何应棠这副皮囊活在世界上。
准确的说何应棠也不能算是皮囊,他像是蜀客光鲜外表下真实的凋敝的暮春光景——他不择手段,阴险狠辣,我向来不吝啬用这等词汇来形容他,然而如今成为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时,又记起了旧时的慈悲与欲念来,我对他从来算不上清白无辜,午夜梦回时愈是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那些痛恨就模糊一点,然后滋生出数不清的阴暗想法,像是何应棠。
我杀死何应棠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几个花谷的友人便催着我上青岩修养上一阵子,让他们精修离经易道的大师姐何应霜给我瞅瞅,露白她我是认识的,小时在花谷同蜀客一起玩闹的时候他和这个名字颇有几分相近的师姐很是熟稔,约摸谁也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般地步。
我不知道何应棠的师门对他是个什么看法,没人知道是我杀了他,那样不光彩的死法不应该和青岩万花这样美好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他死在欢爱之中,在我们一起挣脱了俗世红尘互相拥有之时,我拔剑刺向了他的胸口。
这件事情我计划了很久,几乎不留痕迹,动手时也没有一丝犹豫,然而等到剑尖从他身体中穿过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停下自己的手,那把剑穿过他孱弱的身体刺进我的腹部,那一瞬间他凉薄的笑意中泛起了一丝暖意,然后我感觉到一点点熟悉的暖意划过经脉,他的反应总是比我快,可最后一点力气他居然没有拿起墨颠,像我原定的那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玉石俱焚。
可是他没有。
他大概也是愣住了,看着手里的文曲之聿居然笑出了声,直到最后一点太素九针的暖意从我体内褪去,我才意识到那一声轻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声音。
再然后世界寂静,笔掉在地上,我清理干净自己,背着青玉流出去了。
何应棠这个人从此再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
年后我去找露白看病的时候对方提起了他,口气里很是惋惜,我怏怏地应了几声,没多回答,她瞅着我的样子没再多说,只是安静的凑过来诊脉,我踌躇了一下才把手伸出去,露白的手搭上我的腕子,然后开口问了一件久远的事情。
她问我经脉是不是碎过。
又是那年的事情了,我不愿意再回避,便一五一十的和露白说了,露白她没讲话,只是一直一直安静的坐着——我对她那片沉默印象深刻,她垂直眼睫整个人都在颤抖,很久之后才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你真是个没救的傻子,他也一样。”
“听风吹雪,真是难为你们了,他拼了半条命伤你,再用自己一整条命去修复如初,最后被你一剑刺穿,这点温养经脉的内力便散了个干净。你这身子骨不可能好了,应棠拿他的一辈子换来的命——他居然原来是打算护你一辈子的——你这被他的心头血续来的命我可是救不了。”
我苦笑了一声,都说别得罪有能力的医生,这话果真没错,她只消两眼,我和蜀客这些年互相隐瞒的那点小心思,便被看了个通透。
我觉着我是没事的,可是眼前却一阵阵发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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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鹤
“谢——舟?”
事实上我有些时间没回这里了,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二十年,山门外养着的鹤已经不认识我,在我走过那落雪洒满的古旧楼房是唳鸣出声,有新进山的小童跑出山门外来看我,我早知会如此,早早就换上了旧道袍,还是多年前的款式,蓝色的布料被洗到发白,肩部有一个被缝上的大裂口。
我回忆了一下,那还是刚下山是被长安城附近的山贼一刀劈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修补的缝线歪歪扭扭,若是换作如今的我来做,那裂口会被补得平平顺顺,看不出一点列过的痕迹。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拿剑的茧子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拿缝衣针的地方却生出一层厚厚的硬皮。
朝着那个小童苦笑了一声,我下山的早,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门号,此番回山,报上故人的名号时门童却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他说古人闭关已久,若是无事便请我下山,然而从塞外赶来并不容易,我若是回去,下次见面又是遥遥无期的事情。我将这话与那小童说了,他却突然垮下脸来,转身走了回去,留下踩在雪地上的脚印和踏过落雪时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几乎是本能的想出声告诉他,踏雪不应出声,炼体修道一样都不能废,然而话到喉咙却咽了下去,因为我想起自己上山时顺手买的劣马受不得这种严寒,便在半山腰栓了马,步行至山门,听了一路轧过积雪的声响,伴随着我或深或浅的脚步一路行这里。
又想起来早年上山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几乎从来不从山门进山,平地跑几步跳起来就是轻功,踩着华山上经年不散的流云就窜入了茫茫雾中的楼阁里。而他一般就坐在屋子里,听的我的鹤欢愉的叫声就知道我回来了。而如今我养的那一只归云早已仙去,我也再没内力逐云而上、逍遥同游了。经年沉浮,是非遍历,一切都已经变了眉目。
我想就这样走进山门中去,守门的弟子便出来阻拦,那熟悉的剑气擦过我的喉咙,我往后一缩,手向后探去,在我平时背剑的地方没有摸到雪名熟悉的剑柄,抽出来的是一把断了半截的桃木剑。而另一只手则本能地抽出腰间的符箓,在地上布下了一个气场。我回过神扫了一眼,那气场里浮动的灵气十分薄弱——没有来自我的内力支持,全靠符箓里残留的能量运转。我费力地蹲下去把散落的符纸捡起来,碎星辰的最后一点光芒散去,我神色自若的将用过的符纸塞回腰间,抬起头来时发现守门弟子诧异的眼神。
他嚅嗫了片刻,低着头往我手上塞了一叠符纸,新画的,灵气充沛,还泛着悠悠的蓝光。我哭笑不得地把符纸塞回去,和他解释着我如今和江湖纷争都远了,剑也拿不动了,头发也白了,这东西还是他自己收着吧。
他眼睛红红的,依旧不愿意抬头。
我想我大概是进不去山门了,对着那熟悉的地方轻轻拜了一拜,缓慢地转过身准备离开,我走了没两步他就叫住我,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见。
“师叔——谢师叔?”
我转过头去,在这个少年身上依稀看见了大师兄那个粘人的徒弟的样子。我走的时候���才七岁,长着一张包子脸,喜欢粘着我那个没比他大几个月的小师弟。
师侄把我领进了山门,他问我是不是来见他师祖的,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的。他让我等上片刻,说那个人近年来身体不好已经不见客了,又说我回来了也许会破例。我想师侄大概是个很将规矩的孩子,他一路与我说了许多,却没一句提到师门的近况,都是他日常做的琐事,譬如炼丹、誊抄经文、练功,而我真正关心的话题却一句也没讲。
等他的时间里我呆在太极广场上,这地方还是老样子,经年不退的积雪偶然从松树上滑落。今天是个晴好天气,霞光映亮了半面天空,泛着旖旎的橙紫色。那些比武论道的人,手中执着的还是演武堂的旧剑,却已经挂上了新的红色流苏,道袍也换了式样,广袖更甚,凡尘更收,然而挥出的剑气还是老样子,虚实难辨的三环套月,逆转阴阳的剑冲,鬼神惊惧的剑飞,势无不破的人剑合一。
多年红尘漂泊,山门之内却一如往昔。
师侄带我往山中旧院落走的时候我脑袋还有些懵,他见我这般就不再多言,到了院门口时我却不敢进去了,他栽的松树还是和走时一样,松下的鹤卧着小憩,那年我和师兄亲手引来的水渠仍旧泛着粼粼的波光,柴门半掩着,甚至连篱笆上因为当年切磋留下的缺口都还留在那里。仿佛我走了没有廿载时间,只是惯常的踏云下山偷吃一个糖葫芦,然后与归云一起御风而归,将后山的枇杷摘下,吃完的核就埋在积雪之中,然后将闲坐的他从房间里交出来央他陪我切磋。
近乡情怯,仔细看时才发现庭中多了一棵枇杷树,枝叶已经亭亭如盖了。
师侄进门前告诉我,他只说了有位师叔回山,并未指明是我,我谢过他的好意,推开房门进去。
他挺随意的坐在桌前,连头发也没有束起,几乎已经白透了的发丝直直的坠下去,在快到尾端的地方拿一根深蓝色的发带扎起来,我想他大概是以为师弟回来了才会如此随意,直到我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他都没有抬起头,看起来很专注的在读着书。他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低下���的时候鬓发垂下来落在没系的严实的领口里面,花白的发尖在锁骨上蹭来蹭去。
我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喊了他一声。
——姜衡。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看见他的手在抖,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我,片刻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喊我的名字。
“谢——舟?”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包括那满是补丁的道袍,断了尖的桃木剑,散逸了灵气的旧符纸,一朝被霜雪覆盖的青丝和消了用剑茧子的双手。
在我未能开口之前他就把我抱在怀里,他不出声,只是抱得很紧,把我按在他怀里,那里的气息太过怀念,我感到眼角泛酸,那些湿意涌出来,在他的胸前化成一片水渍。他不肯放开我,我只好劝他,结果就是他把我搂在怀里坐在榻上,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我就不见了似的。
他问我近况我也一一说了,包括被一个恶人谷的万花弟子救回去,包括浑身经脉尽断在续不起一丝内力,包括那柄折了的雪名,最后被我埋在了明教三生树的月下。
他又和我说了一些事,比如他的身体——演算天机消耗命数,比如他帮师弟铸的剑——周流星位,比如他有了自己的道号——陵光,比如院子里的枇杷——在我走后他才发现那些枇杷子发了芽。
我又讲不出话来了,他也一样。我们两个唱完了各自的独角戏,看着对方的白发相顾无言。
他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以为他会让我留下,没想到他却先一步问起了我的安排,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我确实过了许多岁月才回到这座山上,久到所有力气都已尽数花在了步行上山之上,在那些回忆里消耗了所有的热忱。
住个两三日吧,我和他说,不回大漠了,去岳麓开个茶摊过日子吧。
“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一直都知道,重黎。”
他露出一个颇为无奈微笑,揉着我的头发。
“在这院子里住上两三日吧,你师兄养的鹤半月前孵出了新的,你不妨挑一只带走,有空让它带着书信回来。”
“能再见你一面,已经很好了。”
我想起了那年长安城外遍野的哀嚎声,以及手中雪名折断的一瞬间爆发出的巨大剑气。
——人剑合一,势无不破。
至于他所讲的玄剑化生势,便随着那一年的悲痛一起,被落雪掩埋了起来。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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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
温情
□文/陈唐 校对&修改/江风浩荡
1
我叫温情,是谭上仙的一把剑。
我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被铸造出来的了,铸造我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可能是个挺有名的铸造匠,他把我从淬火的冷水里提出来对着我端详了一阵子,然后刻了温情两个字上去。
于是我就叫做温情了。
2
铸造我的人说过,给我起这么个名字是为了压压我身上的戾气,然而最终我还是成为了一把冰冷的剑——拿到我的人总是希望把我刺进别人温热的鲜血里面。
也许那腥甜炽热的鲜血里面真有什么温情也说不定。
我闭着眼睛,等着有人把我从一堆冰凉下去的血肉里面捡出来。
3
我在炉灰里面躺过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不讨喜吧,狠辣的人不要一把名叫温情的剑,温柔的人又被我身上的戾气所伤。
那铸剑的老人许是知道我的存在的,然而他始终没把我的存在宣扬出去,或许是因为不想人们因为区区一个剑灵而糟蹋了一把剑本来的意义。
这么看来,我不过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一个普通的剑灵而已。
4
老人死了之后我被一个想要复仇的少年捡了走,少年有点精神错乱,跟着他的时候常常身处在一片血海里面,剑上缠绕着许许多多不甘的亡魂。
少年把还沾着血的我放在唇边轻吻,然后下一秒把我猛地掷在地上,力道大得简直要把剑刃磕碎。
我抖了抖自己,把那些亡魂甩掉。
我只是一把剑而已,我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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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强大了之后去找了谭上仙,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宿怨,我只知道少年拼尽全力把我送进对方的肩头,眯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那是我第一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憎恨以外的东西。
少年死了。谭上仙轻轻巧巧的把我拔出来,看到剑身上铭文之后愣了片刻,竟是把我别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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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人武器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是个死去的仇人的武器也是——所以我想这也是上仙不太同人说起自己的武器的原因,倒不是说他不喜欢我,只是难于说起罢了。
然而我的内心确实是平静的,反正本来那少年拿到我时也不见得有多正经,处理那些亡魂还是一件少有的苦差事。
不过我又是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我是把剑,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情,不过是个剑灵罢了。
7
我遇见月宫上那位的时候还碰见了个小姑娘,那天谭上仙在洞府里面饮酒,我见他醉了便偷偷溜出去,来到这世上数千数万年,我想我总是应该看看他身边之外的风景。
月宫上是清冷的,那位坐在一架伏羲琴前面抚弄,倒是有个姑娘过来看我,后来我才弄清楚了,她是那位仙子所用的伏月绫的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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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同类我大抵还是有些好奇的,我随口问她她是如何出现的,伏月笑笑,显然是不记得了。那时月宫上那位终于转过头来,偏着头说了一句,你们这种存在约是瞒不过主人的吧。
我惊出一身冷汗,我一直猜测是因为上仙并不知情,然而却不曾想可能是种默许。 上仙最是讨厌杀戮,一瞬间我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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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托月宫上那位去打听了几次,才知道上仙是确确实实不知道我的存在。心里在安稳的同时又不知为何生出几分痛苦和落寞来。
许是因为那心绪不太明显的缘故,几日后就忘记了这事情,直到许多好几千年以后才��然惊觉——然而那时却是已经晚了。
上仙最是讨厌杀戮,呆在他身边那么久,我应该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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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伏月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伏月是个很开朗的人,喜欢八卦,讲些那些仙人之间或有或无的种种秘辛。我应该是不喜欢听的,然而看她神色,又是不忍心了起来,最终竟还是陪她聊了许许多多个下午。
我问过伏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似乎没一点负担,她说人各有命,然而活着总归是自己的,想杀就杀、想帮就帮,顺带着还有无尽的生命,何乐而不为呢? 她说着的时候,神色到倒还是有一些落寞的。
这时候月宫上那位便走过来,搂了她回去了,像搂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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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伏月的那张嘴,我总归是知道了一些谭上仙以前的事情。
上仙似乎出生时就被人灭族了,仇人收养着长到十六岁,一直敬爱的师傅却突然告诉了他真相,那之后迎来的便是一场没有止境的陷害。 说什么上仙是异星降世,要为祸四方,还不如除之而后快。听说谭上仙从围剿中逃出来的时候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还有人说谭上仙被堵得那么狠,是因为两个密友的背叛所致。所有关于上仙的事情都像是蒙着一层纱似的,然而我终是知道了,在上仙最终成了仙之后,一切的蜚语都消弭殆尽之后,只是我终归是无缘在他站在一片血海里哭泣的时候在他怀中陪伴他了。
哪怕内里实在没有什么所谓的温情,只是名字叫做温情而已,我总归是想把这东西给他的,只是实在给不出来罢了。
无端的感到一阵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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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上仙这样地位的人,留着我这么件武器纯是累赘了。毕竟只是凡人铸的剑,即使有了器灵也不过是凡铁而已,倒是根本挡不住那些与他势均力敌的仙君的。
只是既然上仙不在意,那我也没必要提起。对我来说,能多陪这个人一天便是一天了。
毕竟我慢慢地感到自己快要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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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看我不舒服,便拉着月宫上那位来找谭上仙,敲开洞府的大门便是一阵苛责,大概是你是怎么照看你的剑的云云,从不离开月宫的那位仙子便站在她身后。
谭上仙皱眉看了她们一会,才把我从洞府深处的一个角落里翻出来,对着生锈的我发了许久的呆。 我看见伏月的眼里隐有气愤。然而那位拉住了她。上仙看了我一会,冲着伏月喊了声滚。
第一次见上仙有情绪,我竟是觉得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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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才想起来上仙只是把我捡回来了而已,说自己是上仙的佩剑未免自夸,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收藏罢了。
唯独沾沾自喜的便是好歹还能牵动上仙的思绪,总归说明在上仙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印象的。
然而谭上仙怀念的许是那个少年,那个复杂的眼神,我身上还未擦干的血迹,是他的鲜血、那个少年的鲜血和许许多多亡魂的。
我是一把沾血的剑,不是那种能把不沾血珠、一尘不染的宝剑——而是把戾气缠身的、危险的剑。
我唯一没想过,也没干过的坏事大概就是弑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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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日后我就很想杀人,我知道是我内心的渴望在作祟,然而我没办法反驳这种心思。
伏月过来劝了我两次,我全当耳旁风,本以为她死了心回去了,没想到她竟不知怎么的就说动了月宫上那位。 伏月陪着我去了趟人间的树林。
人自然不敢动,开了灵智的草木妖兽也是桩杀孽,最终竟是找了猛虎来砍,虽不能说是除去祸事,然而本就是满足一己私欲的行为,不带来灾祸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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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了一身的鲜血,我终归是平静了许多,伏月和月宫上那位都说罪不在我,铸造出来品性就是如此。
但我反而是不肯依了。 现在的我定然是不肯服气的,已经不想把自己只当成一把剑了,何苦又和我提起,我这副令人厌恶的模样是天生注定的呢? 除了徒增痛苦意外,大概什么别的功用也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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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谭上仙那里时又是个深夜,我觉得他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洞府上竟是设了层层的结界,后来才知确实是出了事情,然而和我倒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然而这许多都是后话了。
结界本就拦不住我,抛去没有实体没有灵魂不说,本体就安放在那结界之内,想要不惊动结界简直是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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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我自乌沉的剑身里面醒过来的时候,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半死。
谭上仙身边歪着一只半空的坛子,大约是横坞仙子酿的桃花酒,抱着我竟是无声的哭了起来。 我想了许久才记起来,今天是那个少年的忌日。
算起日子来,那少年也去了六百年,坟头上都长了不知多少茬荒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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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伏月去查查那少年的身份,伏月却是一脸惊奇的问我:“你竟不知那是谭上���挚友的儿子?”
我哑然,跟了那少年十几年,后来又在谭上仙身边呆了六百来年,我竟是连这些事情都不曾清楚。我是知道那少年是要复仇的,然而却忘了深究他与谭上仙到底有什么深仇。
伏月看我呆楞的样子,倒是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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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的挚友事实上是没有死的,修炼了些许年分也成了仙,然而上仙杀他儿子的事情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他听说了之后,取了坛酒便寻了过来。
谭上仙深深地看了曾经背叛过他的挚友一眼。 挚友看着我问,这就是我儿子的剑? 谭上仙沉默了一会儿,说是。
挚友喝了一大口酒,我想提醒他桃花酿不该像烧刀子一样下肚,然而没来得及出口,他手中的长刀已经劈了下来。
谭上仙没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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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一声响,剑身被劈断时发出悲惨的嗡鸣声。
我本不想发出这种声音,然而疼痛确实剧烈,根本无法忍耐。 就和伏月被拉到极致时细微的布帛撕裂声一般。
我的动作一向快过我的思考,大概是一把剑敏感的直觉导致,然而我终于学会去用自己保护一个人了,而不是穿透别人胸膛。
没有鲜血的气味,疼痛让我确认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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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挚友看了我很久,最终提着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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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谭上仙和挚友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他现在正对着那坛桃花酿发呆,虽然很痛,我依旧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他看起来比我痛苦千倍。 我只好定定的看着他。
许久之后他把我从地上捡起来,当然只捡了一部分,摸着那两个铭文沉默了好久。 他的眼眶有点红,似乎是要哭,然而这回我虽在他怀里,却依旧不能把他要的温情给他。
不知为何,我现在只想狠狠地贯穿谁的胸膛: 这样子的狠戾是我永远逃不过的梦魇,只要我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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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伏月那里。
毕竟只是折成了两半,我是死不掉的,只不过精神很差,不能随意走动了而已。反而正方便了我压下心中的戾气。
我以为这下该是瞒不住谭上仙了,然而他却被挚友占去了太多心思,神思恍惚之间根本想不到我的存在,只当是那少年确实原谅了他,大概是天意之类的事情。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少年临走时的那个眼神,他或许已经原谅了。记忆里那个偏执的少年似乎又清晰了一点。
一如我至今没想清楚那个挚友是个如何的人一般,我甚至不知道这些悲伤到底是从何而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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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到底是要来闹的。
毕竟偌大一个仙界,她也就我这么一个仗着没人认识敢上月宫的朋友,几个月没见我倒是担心我受了什么不平。
也没什么平或者不平的,谭上仙没把我丢出去已是极大的庆幸,在上仙面前我向来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碎了还放在府邸中对我已是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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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上那位还是说服了伏月回去。
本以为静养个几月也就好了,却未曾想到由于剑身折断,竟是让灵气逸散开来。我一天天的削弱下去,直至最终只能屈居在剑里面了。
上仙还是维持着他自己的生活,我有时能醒来便看看他,醒不来就睡着,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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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年多还不见好,我倒是不急的,毕竟哪怕就这样消散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上仙要的温情我给不出去,却偏偏顶着这么一个名头,不如趁早散了痛快,要说唯一有什么难过的地方,便是上仙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这把剑里面,曾住过一个喜欢过他的剑灵吧。
花了近千年,我就弄清楚了这一件事情。 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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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这么睡了过去,临走前还记得给伏月打了个招呼,伏月带着哭腔回了我一句,骗子。
我哑然,似乎还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这件事对她来说,也许是不公平了点吧。毕竟当年陪着我去人间打老虎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 欠她的人情终归还不清,月宫上那位估计会照看好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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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没料到的事情大概是月宫上那位居然在我睡死了之后来了谭上仙的洞府,和他说起了些许我的事情。
我本以为我和月宫上那位没什么感情,后来才知道不然,毕竟看着我和伏月打闹了百年,后来她说,竟是生出了几分母亲的关怀来。
谭上仙原本是很惊讶的,聊了许多之后又觉得合理了起来,把我的碎片取来拿给月宫上那位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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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凤君,用凤凰火将我重铸了一遍,还掺入了天极的暖玉。
我只觉得一阵温暖流遍我的全身,将眼前浑浑噩噩的黑暗蚕食的一干二净。 谭上仙坐在边上看着我,盯了一会突然出声,既然醒来了就出来见见我吧。
看吧,一旦知道了我的存在,就什么都瞒不过他了。 我出来,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抬起眼睛看着他。
他冲着我笑起来,那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微笑,像是微风轻拂一般的。
温情,我叫谭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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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他的声音,然而还未等我反应,他遍将我搂进他的怀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
我心里有些冷,却不好打断他,只好沉默。许久之后,他似乎冷静了一些,我便试着叫他上仙,然而他似乎像是没听见一般,抱着我颤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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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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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了一声。
抱着我的手臂收紧了一点,我把脸颊埋在他的肩上来掩饰我绯红的脸色。他开始抚摸我,急切的仿佛要掩饰那些浓厚的不安似的。
意识有点飘远,朦胧之间我似乎听见他的声音说他知道我一直陪着他。 我想说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安抚性的话语。
谭绛,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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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后来我才懂他的不安,如同我们花了几百年才终于肯做一次尝试一样,又花了几百年学者理解对方的不安。
他看到了我杀人,然而他只是把我搂在怀里颤抖着来亲我,我学着去回应他,还学着去占据主动权——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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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后来说我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FIN
Free talk.
一个下午啊,我估摸着还有一个后期第三人称小甜饼日常吧。 一年多前的脑洞,最近特别想写小甜饼就写了一个结果……沉默。 所以我其实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你们觉得谁更像攻啊,在脑洞里面谭上仙是攻的后来,好吧是写到最后一节的时候,觉得温情突然变得攻起来了啊。 沉默,自己逆了自己的CP。 顺便人设谭上仙正常的男人身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温情看起来就十六七岁,大概到谭上仙的下巴。 嗯,所以——我还是站互攻吧。如果说要写肉的话,后期性格来看温情在上面。 叹气。
2016-08-16 17:3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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