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MD-3D modeling,I love Erwin Smith, I am not good at Eng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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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了团长XDDDDD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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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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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被吞,这里发一个备份一下,原创的一篇团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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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维在一家兼做缝纫的干洗店工作。店不大,一台干洗机,两台电熨斗,三个店员。
伊莎贝尔负责清洗和烘干;法兰是收银员,需要准确标清楚哪件衣服属于哪位顾客,清闲下来要帮伊莎贝尔熨烫衣物,还要把大件的毛毯玩具熊什么的塞进机器里;里维则是裁缝,他干得最多的是用粉笔在裤子过长的裤筒上画一道细细的线,裁掉,再仔细折好缝回原样。其次是把被褥的缝线一点点用小剪刀仔细挑开,等洗好之后再按照原来的样子缝补回去。也有一些经常光顾他生意的熟客,让他改改衣服,他手巧,总是能把衣服修改的很完美,所以回头客也越来越多。
小店是三个人凑钱开的,挣得不多,每天早上七点就开门,干到晚上七点,中午不休息。一个月下来刨去房租和水电费,一个人能挣个一千多,吃饱穿暖,在这个低消费的小城市里足够生活。
伊莎和法兰都已经有了家室,大人小孩都住在一间房子,小日子过的不宽裕,倒也其乐融融。里维的住处离店有点远。他高中时候房子被他舅舅卖了,凯尼这些年就连人也不见踪影。他一直受伊莎和法兰家里的接济才不至于露宿街头,后来开始学着自己做兼职,状况才逐渐好起来,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栖身。
里维捏了捏车闸,从车上跨下来。然后掏出塞在车座后面的抹布,把车身稍微擦了擦,然后扛了起来,再���稍向左矮矮身子用另一只手把刚才放在地上的蔬菜拎起来,随即快步走向楼道。
楼道里贴满了治疗脚气,开锁修锁,自动麻将机的广告,溢出来的浆糊干涸在墙上,形成一些凹凸不平的,微微的泛黄印记,久而久之不少墙皮都随着广告剥落了,旧的没了上面再贴上新的,到后来墙面已经变得污秽不堪,失去了最初刚粉刷好的风采。不明作者所绘的涂鸦一直延伸到了配电箱,旁边配文小军love小梅。楼梯扶手上用铁链拴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陈年老车已经锈的几乎和扶手融为一体。各户门口墙上的收件箱和送奶箱盖子有的盖不上了,有的甚至不见了,小小的箱子里面堆满了各种东西,除了各诊所的无痛人流广告,还有撕碎的考试卷,吃剩的苹果核,带血的卫生纸团,半截温度计等等。
里维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他趁着忽明忽暗的黄色灯光,吭哧吭哧一口气上了六楼,把车子紧靠在楼梯扶手上,熟练的来回上了五道链锁,又晃了晃看看是否拴牢固了,才拎着东西进家。
进屋一打开灯,跟屋外是截然不同的另一方天地。屋子不大,但是干净,里维自称住着一厨一卫两室一厅,井井有条,舒坦的像个国王。可其实厨房和客厅根本没有界限,只是被一个餐台简单的划分了泾渭而已。
里维把菜在桌上放好,这才看着屋里东西少了不少,先是以为家里进来贼了,举着饭铲子紧张兮兮地来回溜了一圈,才想起来合租的小哥说要回老家结婚去了,今天搬走。他想着好歹一个屋檐下也算住了有一年了,最后连个道别的话也没说上,感觉挺过意不去的。又一转念觉得也没什么道别的必要,两个人最多就算公用厨房,卫生间和客厅的对门而已,工作时间刚好叉开,里维白天工作晚上睡觉,租房的小哥刚好相反,一年下来话都没说过几句。但终究什么都不说也不够意思,只能掏出手机,敲了个“一路顺风,祝新婚快乐”,然后停顿了几���,把后面五个字删了。这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一句一路顺风足矣。
然后他边给房东拨电话边往厨房走,接通后把电话往肩和脸中间一夹,空出两手开始择刚择刚买的豆角。
房东是个退休的老太太,身体不怎么好,这套房子本来给独子娶媳妇的,结果儿子没等结婚就出了车祸,抢救了好久也没救回来,房子也就空了下来。老太太自己是怎么都不愿意住的,睹物思人实在难受。合租的事情老太太知道,里维把房子打理得好,人也踏实肯干,哪个房东不想找个对自己房子好点的人呢。里维也乐得和这个好说话的老人家交易,房租不贵,这几年也没像其他地方那么变着法的使劲涨房租,两方也算是一拍即合。他把两室一厅中的一室给租出去,价格要比老太太开的一半稍微贵点,抽走中间的差价,每个月也算多挣点外快。
跟老太太说完要换个合租人的情况后,吃完晚饭也快九点半了。他翻了翻抽屉找见去年印剩下的一小沓租房小广告,趁着月黑风高,拎着一小桶自己熬的浆糊出门了。
接到求租电话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多。打电话的是个本地人,操一口标准普通话,字正腔圆,您长您短的。里维感觉这个人应该挺有文化。一个文绉绉的,戴厚底蛤蟆眼镜的读书人形象瞬间在他脑海中冒出来:瘦的皮包骨头,上身的确凉白衬衫,下身粗布裤子,脚上一双发黄的旧回力鞋,一裂开嘴笑露出两颗长满结石的黄牙……他左右摇摇脑袋将这种印象赶走,这种人普通话不会肯定讲这么好的。两人说好隔天晚上在楼下饺子馆见面,谈妥了,看对房子立刻就能搬进来。
当天里维提前跟伊莎和法兰打好招呼,让他们记得把他走之后来顾客的裤子收好,他放着明天再来做。说罢便跨上那辆骑了快十年的自行车,一路寻思着那个来看房的人回力鞋到底是不是黄的绝尘而去。
-2-
埃尔文拖着拉杆箱,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阴的不像是中午。他一边穿过熙熙攘攘的探身张望的人群,一边想着要不要在路边买一把伞,还没想出来个所以���就被人群推挤着出了站台。
大街上各色车辆川流不息,来往的人群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乱按喇叭的声音,街边叫卖煎饼的声音,孩子的哭声,乞丐的“求你行行好吧”。街角堆满了垃圾,路过的人偶尔会踢飞这里的一个易拉罐,或者被碎啤酒瓶的玻璃扎坏了鞋底。有遛狗的人也会经过这里,主人拉开裤链瞄准一个立着的玻璃瓶,宠物狗在一包满意的垃圾上翘起一条腿。身爽腹空。
他四下里张望,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连听到的口音都是令人费解的陌生感。他现在正站在出站口前的十几节台阶上,远远看见路��有两个男人在吵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看样子像是两个人的车碰了。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还有不少人从车上赶下来一看究竟。后面不明所以的司机一个劲的按喇叭,滴滴嘟嘟跟交响乐似的。交警被人群挡着,正费劲儿往人群中间挤,维持秩序的喊声淹没在人群的嘈杂声和汽车的滴滴声里。这时候戴帽子的男人忽然给了戴眼镜的男人一耳光,人群忽然就沸腾了。埃尔文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斗,自顾自的走下台阶。
走着走着,他莫名怅然起来,并不是后悔自己来到这里,只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忐忑,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事情似曾相识,仿佛种植在记忆的最深处,根深蒂固却杂乱无章。就像很多人都会有的一种感觉:来到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感觉一切真真切切无比熟悉,像是自己曾经来过的,但是却真的从未来过。不知道是灵魂曾在他沉眠之时造访过这里,还是他来赴此生时无意将灵魂的一部分遗落在了这个小城的某处。新的地方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埃尔文在站台附近的小宾馆门口驻足。他在摊煎饼的大妈那里点了一份煎饼,不忌口,能放的一样来点儿。小摊不干净,装油的瓶子是不知道谁喝完剩下的蓝瓶尖叫,里面的油也看着混浊,飘着些来路不明的丝状物质。大妈摊着饼,不忘抬头看看撞车的两位的战局。埃尔文眼睁睁的看着鸡蛋壳的残渣被摊进了饼里,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接应着大妈对��局的分析点评。买好了热气腾腾的煎饼,他又问旁边推着小车卖饮料的男人买了一份本地地图。小生意人的热情让他始料未及,看他像是外国人,就���着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了本地出名些的景点,还有什么地方的东西便宜又好吃,什么地方卖旅游纪念品土特产。埃尔文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隐瞒了这些出名景点他一个都没听说过的事实。费劲口舌说了半天,临了见埃尔文中文流利的不像是老外,完全不为他的解说所动,这才没好意思说出口多要那五块钱。
埃尔文一手捏着地图一手拉着箱子,绕过围的水泄不通的好事者们,听见里面有人喊你知不知道我哥们儿是警察局局长,他也没被吓到,一脚迈进了的M记。瞬间周围清净了不少,有音乐的环境总是能让人不自觉的忘掉嘈杂。
他点了一份薯条,一杯可乐,多要了两袋番茄酱。然后端着盘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摊开地图册,吃起了煎饼。
这是个很小的城市,已经快到了版图的边缘。气候十分干燥,明明是夏天,却比自己出发的地方凉爽许多。他大概扫了一眼,翻到了市区地图那页。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咖啡厅,商业街,覆盖全市的公交线路,甚至一些奢侈品店都在地图上标的一清二楚。他甚者觉得刚才看到的盛况简直他错误的是轻贱了这个地方。
“呸!”该死的鸡蛋壳。
里维提前了二十分钟来到了楼下饺子馆,跟老板娘说好了等人来齐了再点。然后就开始坐在那左一杯右一杯的蹭茶喝。茶是砖茶,不好喝,但是不喝白不喝。他喝砖茶时候里面要稍微搁几粒盐。老来干洗店的大爷说是对身体好,具体怎么个好法也真说不上来,他觉得这根本就是空穴来风扯鸡巴蛋,可每次还是会鬼使神差的从调料盒里捏几粒。
他边喝边等,没一会儿他就憋的不得不去厨房后面的厕所放水。
等他提好裤子出来,他坐的那桌多了个人,金发碧眼高鼻子老外,穿着一套看起来很贵的中长款的风衣,搭一条春秋款围巾,坐在那儿腰圆膀阔威武雄壮,椅子显得小的盛不住他。他记得昨天给他打电话的男人说话文质彬彬,听着文化��似的,面前这位很显然和他脑海中形成的黄色回力鞋形象严重不符。
来者不善。
埃尔文看着从后厨走出来个男人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胳膊肘往椅背上一架,二郎腿一翘,眉头拧成疙瘩,架势十足,怎么看都不是个善类,倒像是来宣战的。可惜对方块头太小,架在椅背上的胳膊抬得太高,看着都累。埃尔文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把笑生生憋了回去。
对面的人喝了口茶,挑了挑眉头,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却一个字没蹦出来,只好把二郎腿换个方向,又抿了两口茶,这才先开了口:“呃,这儿有人坐了,”顿了两秒又补充道,“我朋友。”
里维挺不自在,浑身不自在。对面的死老外盯着他看,想笑又非得憋着。就在一秒前,他差点把hello i'm levi,what's your name,nice to meet you等经典段落一股脑秃噜出去。最后还是决定自讲自话,颇有点东道主在这儿,爱你听懂听不懂的意味。
“请问你是里维先生么,我是来租房子的史密斯,昨天打过电话的那个。”
字正腔圆。
里维觉得他被这人的外观欺骗了。表里不一。没准是个职业骗子。又想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并没有八尺)怕个球啊,劫财没有劫色也没有,骗我我再骗回去,打我直接揍的他满地找牙。没准这人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一拳就能撂趴在地求爷爷告奶奶的怂蛋呢。
“哦是你啊。”
不管怎样,礼数还是有的。他尽地主之谊拿来菜单,递给对方。自己又拿过对方的茶杯碗碟,倒了砖茶洗洗涮涮。又给他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左右来回摩擦去掉木屑,又不知足的把筷子泡砖茶里,泡软没磨干净的毛刺以防扎嘴。最后才让筷子上的茶水流干净,整整齐齐的摆在对方盘子上。埃尔文看菜单的时候偷瞄过几眼一脸认真洗涮碗碟的里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动物纪录片里看到的浣熊,感觉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对面的人头顶在灯光下毛绒绒的,嘴巴抿成一条细线……里维感觉到了视线,抬了下头,看见对方还在看菜单,他如法炮制给自己也弄了一遍,洗罢又跟老板娘要了一壶新茶,给对方和自己满上。
埃尔文还低头看着菜单,像是在思考什么。菜单上连个图片都没有,简单粗暴的菜名和价格,里维现在有点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能看懂汉字了,“决定点哪个没?”他问。
“饺子要两份猪肉大葱,两份香菇肉?然后再来个爆炒毛肚?”
“香菇要一个吧,他家饺子个大,不够再点。毛肚别在饭馆吃,不干净,换个别的。”
最后他们要了三盘饺子,一盘过油肉土豆片,一盘宫保鸡丁。里维又要了啤酒,冰镇的,一口干掉半瓶各种爽快,10壶砖茶都比不上的快活,冰凉的泡泡顺着喉咙一路降温,却又点燃了不明的火苗,两个陌生人对话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连宫保鸡丁里看不见鸡丁全是萝卜这种事情都被抛在了脑后,两个人吃的特别高兴。埃尔文自称什么旅行什么什么的,听着挺玄乎,里维听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干啥的,应该不是骗子,只能装作很懂的样子点头如捣蒜。里维是个裁缝的事情也挺出乎埃尔文意料,他看里维一脸凶相,说脏话跟连珠炮似的,以为给人要账的呢,没曾想干的还是细心活,独具一格。
埃尔文跟他聊了之前他在火车站前面看到的车祸,里维告诉他这里的人爱热闹,小区里面谁家狗下崽了都有一堆人去看下了几只的,别说是碰坏了车灯了。打架也很正常咯,起码比吵架更能解决实际问题,好比你惹了我,我直接揍回去,以后你就不敢再惹我了,吵架没完没了,我才懒得吵。埃尔文瞬间觉得这个人跟自己不太一样,自己一直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没想到这个小个子男人反倒是个不好惹的主,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时候里维又补充了,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了你找我,我帮你收拾他,反正你读书人,收拾小痞子这点事就交给爷,爷罩你。他倒是把埃尔文比他块头大了不止一圈这件事忘了个十成十。放下口气大小不说,信心倒是挺足,完全没发觉对面这位也是不好惹的,那个子站在哪儿不支声没几个敢挑刺儿的。埃尔文也没反驳,笑呵呵的听他巴拉巴拉舌灿莲花越扯越远。
酒足饭饱后,两个人说话一股大葱味,话题截止到了古巴导弹危机。里维抢着结了账,用他的话说是哪天你再请回来,反正我有你电话。两人一边批判小区卫生问题,物业怎么怎么只收钱不作为,一边打着酒嗝上六楼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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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小区的楼道都比较窄小,楼梯相比于后来新起的楼要陡些,每层台阶上都被不厌其烦的贴满疏通下水。空闲的角落里堆满了各家的不要的杂物:碎掉的花盆,裂掉的泡菜坛子,散架的凳子等等。房子都是小户型,一层楼有三户,中间那户三面向阳,布局极差。原来住这里的大多搬走了,现在的大多是租客,也有一些不愿意搬家的老人。租客们有的是打工仔,有的是单亲家庭,也有不少低保户,要么就是等着回迁房的拆迁户。人流量很大,像里维这样租住多年的人也就数的上来的几户了。
小区虽然样子不甚雅观,优势却也不小。朝南门出,过条马路有一个不小的农贸市场,走路打个来回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各类新鲜的蔬菜瓜果小吃干货一应俱全,价钱还比超市便宜。朝北门出有公交站,进出门方便,上了57路坐两站就有个小学校,再继续坐六七站便是市中心了。
新的城市规划中这个小区是要被拆除的,但不是现在。只要产权期限一天不到,这里就会生机勃勃的存在一天。
里维的住所在六楼楼梯口左手边,里面跟埃尔文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房门外的脏乱差和房门内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觉得这里简直要发光了。白色的地砖反射着灯光,亮晶晶的,埃尔文只要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老式布艺沙发弹簧失去了以往的活力,稍稍有点塌,但这并不影响沙发罩的干净平整。主人将它熨烫的没有一丝皱褶,埃尔文屁股发沉却又不敢坐上去,生怕破坏了主人的劳动成果。小号茶几上有个收纳盒,里面按照高低顺序摆了电视遥控器,电风扇遥控器,针线盒和牙签桶。收纳盒旁边是个茶盘,茶盘上的透明的计量壶里灌满了凉白开水,旁边放了一只透明的玻璃杯,还有点空位应该是另一只杯子的地方。
家里没有餐厅。客厅和厨房没有明确的界限,用一个简易的餐台隔开。餐台旁边摆了两个高脚凳(不是吧台椅,就是腿比较高的凳子),吃饭可以面对面,也可以并排,兴致来了也能把这里当成一个小小的吧台,自顾自的喝上一杯。冰箱跟橱柜紧挨着,不太大,是下面还带轱辘的老款,主人将它保养良好,除了稍微有点噪音之外一切运行良好。拉来冰箱门,里面有两层是空的,另两层摆满蔬菜和一些瓶瓶罐罐,里面好像有辣椒酱和咸菜。空的两层位置应该是给合租的人留的,埃尔文准备在里面摆满薯片,可乐和番茄酱,他还要冻很多冰块,买一堆冰激凌。
他准备租住的房间在阴面,一张单人床,一个上面自带书柜的小写字台,一把椅子。顶柜被当成了衣柜,不够的话还有床下的柜子。卫生间在他和里维的房间中间,单人浴缸前面拉道帘子算是区分了浴室和厕所,可惜的是这道帘子因为被洗衣机挡着总是拉不严实。
埃尔文里外转了一圈,觉得挺不错的,房租要价挺公道。屋外环境虽然差了点,但是足以被屋内的温馨弥补,虽然他隐约有种弄脏房间会被房东狠狠修理的错觉。
参观完房间,两人坐下闲聊几句,最终这笔生意总算成交。里维答应他明天一早就帮他搬行李住进来。
里维的睡眠质量一直比较糟糕,这一天的他又做噩梦了。梦的内容和以前一样:伊莎贝尔和法兰在他面前死去,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人也都死了,血肉横飞。他着实想不自己为什么总是梦见周围的人死去,一次又一次,梦境真实的像就在眼前,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血的味道。可是只要睁开眼,那些瞪着眼睛的死人狰狞面容就模糊了,最后随着支离破碎的肢体一起烟消云散。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厄运的先兆。只要一梦到伊莎贝尔和法兰死,他就立刻给他们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事,家人是否安好。时间久了,他们都不以为然,反过来安慰他不要大惊小怪,说是梦都是反的,梦里越是混乱,生活就越是顺利。久而久之他也习以为常,只是梦醒之后的疲惫感让他很不舒服,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窒息感如影随形。
此刻的他如同惊弓之鸟。
他瘫坐在床上,上身赤裸着,背上还印着床单花纹的红印,随着大口的呼吸剧烈的上下起伏。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鼻尖有点发红,他伸出右手翻来覆去的看,眼里灰蒙蒙的一片。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在墙上形成了小小的光斑。整个房间被清晨的微光笼罩,他能听见有麻雀在他窗台上的花盆上蹦哒。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拉开窗帘,阳光立刻溢满整个房间,心里的阴霾也被一同驱散。叠好被子,在门后面的挂历上找准日期,狠狠地画了黑色的叉,又来回描了两笔,距离上一个黑色的叉有四天。他用这个叉来记录他的噩梦,不规律,有的时候连着做一个星期,有的时候五六天也梦不到一次,这个至今都是他的未解之谜,可以他已经无心探寻其中缘由。
埃尔文所住的旅店离里维家有些距离,里维足足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才找到那里。
“妈的,就不应该答应他帮忙搬行李。”说着按埃尔文给的房号敲了敲门。
没反应。
又敲一遍。
还是没人答应。
里维抬头确认了一下房门号,没错。又去楼梯口确认了一下楼层和旅店名字,也没错。于是他一边问候埃尔文的祖宗一边拨通了电话。电话铃声他在房门外面都能听见,可里面的人拖拖拉拉死活不接。等他播了第三遍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再没人接就直接去前台拿钥匙了,里面的人没准已经遭遇不测,这时候电话通了——
“喂————谁—啊———呼——————”
声音拖得无比漫长,话还没说完人就又睡着了。
里维深呼吸,把自内心深处涌上的那股气顺下去:“快起来开门,我来帮你拿行李。”
房间里面这才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过了两分钟门终于开了。
里维觉得有点懵。
昨天那个算得上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埃尔文·史密斯,现在穿着维尼熊睡衣睡眼朦胧的站在他面前,腋下夹着一个毛绒绒的哈士奇抱枕,平时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乱的像个鸟窝,“你怎么起这么早?”他含糊不清的说。
我觉得你和你的抱枕看起来一样蠢。里维心里说。
-4-
里维的生活其实和原来相比没什么不同,还是两点一线,从家到干洗店,再从干洗店到家。
但和原来又很不一样。
比如他以往回家的时候,家里客厅的灯还黑着,室友还在睡觉。他每晚仅有的一点娱乐时间必须保持安静,连看电视都是静音只看字幕。现在不同了,他在楼下就能看见家里灯火通明。家里电视声音开的很大,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一推开门,他就看见埃尔文穿着花里胡哨的居家服坐在小马扎上择菜。不过注意力似乎被综艺节目吸引,菜择得乱起八糟,不是掰得太碎就是没择干净。
“你看你把这点芹菜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这才意识到里维回来的埃尔文连忙抬起头来,“对不起,我重新择下。”
“你觉得这样了还怎么重新择啊,拿来我弄吧。”
埃尔文这回顾不上看电视了,他尾随着里维,想着哪里能打打下手,最后一点忙没帮上反而被轰了出来。
不一会,一盘凉拌芹菜,一份烩菜就做好了。里维又在锅上蒸了点南瓜饼,指挥埃尔文盛饭上菜。家常小菜样式不多,卖相也一般,但是味好量足,埃尔文把两半芹菜里的银耳挑干净了。两个大男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就着新闻联播吃掉个大半。剩下的菜和南瓜饼是给埃尔文留的明天的午饭,里维则在店里和法兰他们一起吃。
说到吃饭,里维和之前的室友都是各吃各的,自顾自生活,除了一个屋檐下生活之外,没有太多交集。可是埃尔文不一样,这个人整天窝在家里却不会做饭。
这事情要从埃尔文刚搬进来那天说起。
那天晚上里维回到家,像平时一样做好了自己的晚饭,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新舍友也拿了双筷子,把电饭锅剩下的一丁点米饭都盛上,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他吃菜。他想解释一下合租房子包住不包吃这件事,可是看着埃尔文准备就绪的样子,又有点开不了口。
“不好意思,我就做了一个人的份量……不知道你要吃……抱歉啊……”
埃尔文可能意识到自己太自来熟,让房东有点下不来台。场面霎时尴尬起来。他也没说什么,只好自己下楼买了桶老坛酸菜,现烧了点开水等面泡软了坐在里维旁边吸溜吸溜。
吸溜了半天,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先打破了尴尬: “里维,以后我来刷碗,你可以帮我做饭么?要是不够的话,给我涨房租也行。”他看见里维抬起头来,连忙把头底下,努力把面一圈圈绕在塑料叉子上,“做什么都行,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就多做一个人的量可以么?”
里维突然觉得低头吃泡面的埃尔文有点可怜。可是又觉得直接同意不但显得自己不仁义,而且还有点亏。他想了想,又夹了口菜说,“不涨你房租,你负责买菜吧。”
两个人就算达成了约定,你买菜我做饭你刷锅。其实埃尔文用膝盖想都知道自己亏大发了,自己掏了两人的菜钱,还得天天洗碗。他后来想想觉得也没那么糟糕,毕竟里维的饭做的比泡面和外卖好吃了十万八千里,自己也不是穷的需要计较这几个菜钱,何况这些钱加起来其实还没有外卖多。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健康生活的机会,嗯。
晚饭后是看电视的时间。
里维终于摆脱了看无声电视剧的时代,可以想调多大声调多大声。他躺在沙发上,伸展在缝纫机前坐了一天有点浮肿的腿,然后用拳头在小腿肚子上敲敲打打,算是放松肌肉。刷完锅的埃尔文端着两个人的杯子走过来,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嚼的津津有味。他把杯子在茶几上放好,然后一屁股坐在里维脚边。
“你现在就把南瓜饼吃了,明天中午��饭吃我可不管你。”
埃尔文嘴里的一堆还没咽下去,他转了个身也把腿挪上了沙发。里维感觉到脚边有这明显的下沉,他觉得这沙发有一天要是塌了肯定是埃尔文干的(他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压坏沙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没事,我就吃了一个。”
一会儿,说要倒杯水的埃尔文,嘴巴又是鼓鼓的就回来了。
里维已经懒得担心埃尔文明天中午的午饭了,他决定明天早上多煮两颗鸡蛋,锅里再熬点粥,省得他明天晚上回来看见家里地上躺了个饿死鬼。
“你脚怎么这么冰啊。”埃尔文总算吃完了他刚才偷藏在嘴里的南瓜饼。
里维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不小心挨住了埃尔文的膝盖。埃尔文隔着居家保暖内衣都能感觉到他的脚冰凉。
“唉,老毛病了,店里天天缝纫机前坐着,吊的腿肿,血液循环不畅。”里维缩回自己的脚,又用左腿膝盖碰了碰右小腿肚子,“反正也不碍事,一会儿接点热水泡泡脚就行了。”
“那你现在就泡吧,我去帮你接水,你再把腿伸直了好好展展。”说着就去热水器那儿接水了。
“那个绿盆是洗脚盆别弄错了!”
“大哥,你怎么最近一天比一天回去的早了?”伊莎贝尔一边熨烫一条裤子一边问到。
里维这时还在想埃尔文看没看见自己多给他煮的那两颗鸡蛋,他把鸡蛋放烩菜旁边了:“没事。”
“什么没事啊!”伊莎贝尔把电熨斗往裤子旁边一立,绕道里维跟前,“你看你说句话都心不在焉的。想谁呢?”
里维停下踩缝纫机,扭过头来,看着伊莎贝尔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跟他挤眉弄眼:“说说嘛!大哥!有什么秘密,嗯?”
“我能有什么秘密。”
“哎呀~大哥~~”伊莎贝尔又使出必杀,她知道她大哥就是吃软不吃硬,“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我那点事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里维笑道。
伊莎贝尔一看他大哥有点笑意,就知道离她想要的答案不远了,“又新找了个女朋友?”她眉飞色舞。女人的八卦之心永远在这个时候格外蓬勃。
里维刚才那丝笑意瞬间消失。
“行了伊莎,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法兰及时出面阻止了事态恶化。伊莎贝尔这个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想起来啥说啥。
其实里维心里明白,伊莎这也是关心他。她和法兰已经各有家室,偏偏剩下个他落了单。里维一开始也谈过个对象,姑娘模样一般,人品特好,两个人也格外聊的来。后来谈到要结婚的地步了,未来老丈人看见他身材矮小又一脸凶相,立刻开始批评自家闺女眼光太差。又一听里维自己没房,只是个小个体户(还是跟人合开的),直接就拜拜了。现在这姑娘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之后还谈过几个,都是老来店里的顾客介绍的,每一个都不如这个聊的来,要么就是嫌他穷,要么就是嫌他矮。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子在男的里面其实算是半残了,虽然面上一笑了之,其实每次听到相亲的女人悄悄跟旁边说媒的阿姨抱怨“怎么这么矮啊”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他长身体的时候,凯尼总是不见踪影,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这两个好朋友接济,他估计已经饿死在大街上了。等到高中,凯尼瞒着他把房子卖了,人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当时的他生活简直潦倒的不成样子。现在的生活是当时的他不能想象的简单幸福,只是这个样子在很多人眼中依旧不堪,于是谈对象这件事他也就越看越淡了,自己当个无拘无束的单身汉也没什么不好。
曾经还有个老来店里的阿姨把他拉到店外面跟他说悄悄话,说是自己有个侄子是个同性恋,治了好多年也治不好,反正你条件这样,说个媳妇也难,不如两个人试一试,不行就凑乎算了,好歹也算有个伴了。里维听了挺生气的,找得上找不上是一回事,为了有个伴来凑乎又是一回事了。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他们店丢了一个常客而已。
他笑了笑,对法兰说:“行了,伊莎这也是关心我,你也别总是挑她毛病了。”心里却还是不得劲。他从缝纫机抽屉里摸出手机,给埃尔文发了一条信息,[电饭锅里有粥记得热了喝]。
没一会就收到了回复[南瓜饼真好吃啊*^_^*]。
最后他还是没有回答伊莎贝尔的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比原来回去的早了。图个高兴吧,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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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维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忽然迎面飞来一只小蝇,他挥挥手把它赶走。这边的虫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一只一只的往他身上飞。他加快了步伐,那些蚊蝇一直挥之不去,在他耳边盘旋。他把其中一只拍死在墙上,血肉横飞。啧,弄脏了我的手。血的味道似乎还挺好闻,他挥手抓住一只虫子放进嘴里,味道似乎还不错。
等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他已经在家了。窗台外面不只几时晾了很多这样的小虫。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晾过这样的虫子,只能上前去看隔究竟。这些虫子不知几时变得比他想象中的大了很多,仔细一看,一个一个有鼻子有眼睛竟然都是人的模样。他鬼使神差的从其中一只腿上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好恶心啊,可是却不由自主的嚼着,吃的津津有味。忽然,其中一个从窗台上掉下楼了,拴在一起的其他几只也一起掉了下去,楼下的人群瞬间不动了,有一个女人大声尖叫:杀人啦!抛尸啦!
“不是我干的……”里维一边说一边从窗台边上跑开,“真的不是我……”
他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窗台,向楼下看去。楼下的人群紧紧的围着掉下去的东西,突然有人指着他说:看啊就是他干的!
“不是我……”他惊恐万状不敢看那一滩血肉。
他感受到人群中有一道视线在紧紧的盯着他看。
“真的不是我……”
那道蓝色的目光和他相接。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停了。
“里维!”埃尔文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他,“里维!醒醒!你做噩梦了!”
“不是我!”里维依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里维!我命令你快点醒来!”埃尔文冲着里维大叫。
里维双眼猛地睁大,大口大口喘气。
“里维,你做噩梦了,我在我房间一直听见你在喊不是你干的。”埃尔文顺手把小桌上的玻璃杯递给他。
里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拿着杯子的手有点颤抖。他没有说话,舔舔嘴唇,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随即又咳嗽出生。埃尔文拍打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这才刚刚午夜,外面大雨滂沱,惊雷滚滚。
“你还要水么?”
里维没有说话,把手中的杯子递到埃尔文手里。
他又做噩梦了,这次居然是自己吃了人。虽然梦境现在回想起来荒谬可笑,但是那堆尸体上面怪异的表情他怎么都挥之不去。他坐在那里有点迷茫,刚才的指责声仿佛还在耳边。周围死一般寂静,一道惊雷划破夜空,透过窗帘照亮里维的房间。他忽然想起那道蓝色的目光在人群中死死的盯住他不放。
咔哒一声,埃尔文打开了他房间的灯,房间瞬间溢满温暖。里维不适的眯起眼睛。
“缓过来了么?”埃尔文把水杯放到他手里,轻声道。里维不得不两手捧着杯子。水刚刚好是可以喝的温度,他换了个姿势嘬一口润润嘴唇。埃尔文的声音像是一针暖心剂,温暖的感觉从握着水杯的手心,从沾着温水的嘴边,一股脑流到心里,他感觉自己不那么冷了,噩梦的不适感渐渐消退下去,“做了个有点恶心的梦”,他说。
“哦,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吧,我都被雷吵的睡不着了。”
“你不是害怕打雷才跑到我这屋吧?”里维觉得心情很好,揶揄道。
“怎么可能,你都做噩梦大喊大叫了。”埃尔文毫不留情的反击,“我们最多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啧。”里维被他顶的哑口无言,毕竟自己做噩梦这件是真的。
埃尔文见他不说话了,就接着问道:“你梦见什么了,我在我房间都能听见你在叫不是你干的。”
“额,也没什么。梦见自己吃人了。然后还把要吃的尸体从窗台上掉下去了……”里维把他毫无逻辑的猎奇梦境讲给埃尔文听。他忽然发现埃尔文的眼睛和梦里的那道蓝色的目光很像,但是又很不一样,埃尔文眼睛里的蓝色和房间昏黄的灯光一样柔和温暖,他有一瞬间快要迷��在里面了。
“喂喂,要睡躺好再睡啊。”
埃尔文看见里维讲着讲着又犯起迷糊,索性安顿他躺下。里维还在含糊不清的讲着刚才的梦境,埃尔文已经听不清他在喃喃什么了。他等里维不再嘟囔了之后帮他把手臂塞回被子里,把杯子重新倒满水放在他小桌上。然后他放轻步伐关掉灯,把他自己买台灯赠送的小夜灯插在里维床边的插座里,让星星和月亮洒满整个房间。他悄悄走出去,把里维房间的门掩好。
“……唔……别走……”里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埃尔文在门外听见了他睡梦中的呓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心里有点酸涩。
他在那站了足足有一分钟,最后推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里维做了个好梦。
他在挂历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圆圈。他很满意这个圆圈,左右端详了一下,回味了一遍那个好梦。
他要把这个梦当成一个秘密。
-6-
里维的顾客里,有很多都是女性。从老花眼看不清针线老太太,到还没学会自己缝补衣服的女学生。男顾客也不是没有,不过很多都是活得很糙的单身汉,裤裆磨破了才想起来去补补。就里维自己来说,他比较喜欢和年轻女孩做生意,一来年轻人好沟通不会鸡蛋里挑骨头,二来她们自己不挣钱也不怎么讲价。跟老太太做生意就完全反过来了,一毛钱都能掰扯一个下午。
这天里维刚刚和一个老太太掰扯完缝一个枕套的价钱,身心俱疲,完全没有注意到常来找他改衣服的佩特拉推门进来。
佩特拉从他身后轻轻拍他肩膀,把他吓了一跳。他故作镇定的转过身来看始作俑者。
她问里维自己前几天送来的裙子改好没有。里维从一堆改完的衣服中间挑出佩特拉的袋子,她很高兴,连忙把裤子拿出来嚷嚷着要换着试试。里维叫伊莎贝尔把她领到后面他们中午休息吃饭的小屋去试了。
没一会儿,佩特拉就出来了。她在里维面前转了个圈给他看,女孩身材纤细,转起来说不出来的好看。看佩特拉高兴的样子应该是十分满意了。快乐是会传染的,里维觉得刚才那个枕套的事情不那么堵的慌了。
佩特拉找法兰结了账,人一只脚都要迈出去了,忽然又打消主意退了回来。她从自己书包里翻翻找找,掏出几条巧克力,给伊莎贝尔和法兰一人一条,给里维的不一样,是一个看上去挺精致的小盒子。里维推手表示不要,无功不受禄那哪行。佩特拉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脸稍稍有点红,说总是来店里麻烦你啦,还吃过你做的便当啦,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里维看她挺坚决的,小脸越说越红,最后也就收下了。佩特拉简直高兴的眼泪都要下来���,说了句改天再来,就埋着头冲出店门。
伊莎贝尔和法兰挤眉弄眼:“没看出来啊,大哥~”
伊莎贝尔不怕死的补充:“大哥你早说你喜欢小的啊!不过佩特拉才高中是不是有点早——”
“喂!伊莎贝尔!”法兰阻止的很不及时。
“啧,你想要这个巧克力就给你咯!”里维把小盒往伊莎贝尔那里一抛。伊莎贝尔手忙脚乱的探出身子去接,不料巧克力被法兰单手拿下。
“法兰!你给我!”
“人家这不是给你的,”法兰把巧克力举过头顶,“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爱占小便宜呢。”
法兰又把巧克力扔回里维手上,无视伊莎贝尔把头别回去嘟囔了一句“我才没有占大哥便宜,明明是他自己给我的”,嘴要撅到天上。
里维没有理会两个人在那贫嘴,把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佩特拉什么心思,里维再清楚不过了。年轻女孩的小心思,只要看眼睛就能猜到。一方面他根本没这方面想法,另一方面就算他真有这方面想法也不可能去付诸实践,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找个小姑娘老牛吃嫩草不得被街坊邻居笑死。再说总和佩特拉走在一起那个说话拿腔拿调的小子看上去挺不错的,上回他还在街上看见佩特拉在埋怨他走路不要说话,小心咬到舌头。
不过他不喜欢太甜的倒是真的。有顾客购物回来顺便到他店里来拿衣服,顺手一人送块糖要么给个小橘子,为了面子里维都来者不拒。等顾客走了他就得赶紧喝上两杯水,缓解嘴里的甜腻。他虽然没吃过巧克力,也知道这玩意死甜。而且看伊莎贝尔和法兰挤眉弄眼的损样,送巧克力应该是那种意思。这巧克力反倒成了烫手山芋,送给老顾客人家万一以为他有那种意思怎么办。送女的不行,那就送男的吧?他想起来家里有个吃货,给他吃好了,还能卖个人情。
“给!”里维把盒子往埃尔文那里一扔。
埃尔文抬起胳膊在半空中把盒子截住,盒子挺漂亮的,埃尔文刚才还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想想今天的日期,嘴上有了丝笑意:“这是什么?”
里维已经进了厨房,叮叮当当的准备准备晚饭,并没有听到埃尔文的问话。
笔记本电脑滴滴滴滴的响个没完,埃尔文对韩吉传来的一堆文件挨个点了接收,先腾出手来拆里维扔来的精致盒子。韩吉给他发来一堆消息,挺着急的,阿明那边也传了一堆离线给他。
一堆未读消息。埃尔文已经顾不上看了,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里维送的盒子。盒子里有个小纸条,上面字体娟秀:
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w-
by 佩特拉
埃尔文忽然觉得QQ的声音很烦,还有文件源源不断的提醒他接收。他一口把心形巧克力咬掉一半,这巧克力有点苦啊。早该想到过日子都精���细算的里维根本不可能花钱去买巧克力,何况还是比较贵的手工巧克力。佩特拉是个好姑娘,这么舍得给里维花钱。他把另外一半巧克力也塞到嘴里,巧克力在背包里捂得有点久了,有些发软。他看见茶几上那盏小夜灯,想起来那天早上打扫房间的里维看见了它,一边嘲笑他幼稚一边把它扔到茶几上。某种滋味顺着牙缝流到骨髓,埃尔文连忙捂住腮帮子。上次里维快说的那句别走应该是他幻听了。
“你怎么了?”里维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菜已经在锅里炖上。
“齁。”
“你都吃完了啊”,里维把自己杯里的水给埃尔文杯里匀了一半,“一口吃完可不齁死。这还是店里顾客给的呢。”
“两口。”
晚上回屋睡觉的时候,里维发现自己桌上多了挺大一盒巧克力的,上面写着他不认识的文字。他觉得应该是埃尔文送的,觉得挺划算的,自己一小盒换来这么大一盒。又想了想这没准也是哪个女的送给埃尔文的,然后他吃不了又不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就给他分了点,毕竟埃尔文看上去还……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的满满的。
看样子是新的,埃尔文不是拿走自己的,把剩下的给他了。里维盖上盒子,想着要么放到过年送给法兰家小孩。看了下应该是保质期的数字,好像不行。要么,儿童节?给了法兰伊莎贝尔怎么办,这巧克力看上去挺贵的,自己肯定舍不得再买一盒一样的给她。把盒子扔了,里面的巧克力一人一半吧,这盒子这么好看扔了怪可惜的。再说人家送他的东西,他自己就留个盒子也不合适,万一哪天埃尔文问他巧克力好吃么,你还有剩的没给我一块……不堪设想。
他重新打开盒子,里面拿了一块,仔细的撕开包装,小心含进嘴里。味道并不是想他想的那样死甜死甜的,舒缓醇厚的滋味不同于普通糖果,浓浓的巧克力化开萦绕舌尖齿畔。里维慢慢咽下,好像一股暖流注入体内,冰凉的脚尖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他意犹未尽,有点后悔刚才差点做出把这盒巧克力送人的决定。明天起来要好好感谢埃尔文啊,太好吃了。
埃尔文后悔死了。他就不应该把那盒巧克力送给里维。那盒巧克力是他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寄到他这里的时间刚刚好。他不知道里维不爱吃甜的,明天这盒巧克力不知道被里维送到谁手上了。自己还在那个盒子里留了纸条,他觉得自己简直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佩特拉一样傻瓜一样丢人。
他一把抓起刚才拿回房间的小夜灯,往墙上一丢。
“滚吧你蠢蛋。”
-7-
埃尔文不见了。
今天早上里维做好早饭,去房间里叫埃尔文起床的时候,那里就没人了。里维把掉在墙角的小夜灯捡起来,已经摔的变了形,大概是不能用了,他还是把它放回埃尔文桌子上。然后替埃尔文拉开窗帘,叠好被子,没太在意人究竟哪去了。稍微收拾一番就把早餐放在桌上出门了。
等晚上回家之后,他发现埃尔文还没回来,家里并不像以往灯火通明。拉开冰箱,埃尔文的薯片和可乐还在;又去看了看埃尔文的房间,还和早上一样,桌上堆满了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纸张。他秉承不乱动别人东西的原则,忍住没收拾。
埃尔文可能有事出去了吧,他想。
洗手做晚饭,等菜盛出锅来感觉做的太多了,埃尔文的份自然在里面。多出来的被他盛出来,用保鲜膜细心包好。吃的时候,电视被调成静音,他边吃边看字幕。埃尔文不在,把电视开大声总觉得怪怪的。房间里十分安静,能听见里维筷子碰到碗的声音,也能听到他上下牙咬合的声音。他感觉没什么胃口,把碗里的吃完就放下筷子不再续了。
听说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埃尔文已经住了一个月了。里维不知几时吃饭从餐台挪到了茶几,只是因为埃尔文要边看电视边吃饭。这两个动物造型的塑料小凳是埃尔文去批发市场卖的,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就都窝在小凳上端着饭碗。餐台的使用时间只剩下了早餐:因为埃尔文早餐的时候不看电视,他只从收音机里听早间新闻。
家里静的让他难以忍受,只是少了个人而已,却感觉少了很多东西。才一个月,他就适应了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热闹生活,不知为什么他怎么都回不到埃尔文入住之前的状态了。明明那时候每天都是这么安静啊。
他去刷锅洗碗,想着埃尔文应该是有事出去了,但为什么没有跟他说一声呢?本来今天早上还想道谢,结果叠被的时候发现床都凉了。他把擦完餐台的抹布拧干,把手在小熊擦手巾(埃尔文替他网购抹布时的赠品)上擦干,兔子围裙(也是赠品)挂好,径直走向埃尔文卧室,想看看埃尔文是不是给他留了字条之类的。可他连枕头下面都看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有点沮丧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埃尔文送他的巧克力还好好的放在那里。他轻轻掀开盖子拿了两块,又放回去一块,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盖子盖好。
电视里还播着广告,里维在沙发上躺平,腿浮肿的不像样子。他慢慢伸展,嘴里的巧克力还没有完全化开。他拿起手机来,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消息。打开通讯录,寥寥无几的姓名中,第一个就是埃尔文的名字,他按下绿色的键。
电话那边的彩铃声很长久,里维一直等它咚呲嗒呲唱完。
没人接。
他看了几眼电视里的上集回顾,昨天他们看这个看的差点笑死,但是他现在觉得这个完全不好笑,自己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跟埃尔文看这种无聊的家庭喜剧。他按了重播,听见您播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里维只好写信息:[人呢?]
感觉不太对,一字一字消除回去,改成[你去哪了?],最后犹豫了��秒,又改成[今晚回来的话我就给你留门,不回来我就先睡了。]
里维一直盯着那个会飞的小信封看,直到显示发送成功。他似乎放心了些,侧过头去看电视剧,等埃尔文回来要给他讲错过的笑点。
五分钟之后他看了一次手机,没有回信。
腿肿的难受,即便伸展了也还是不舒服,他又一点都不想动。想让埃尔文帮他接一盆热水泡泡脚,随后又记起来人根本不在。今天没人边看电视边给他按摩小腿肚子,他感觉每个脚趾都要肿成萝卜。好烦啊,人究竟哪去了。他一手举着手机盯着屏幕发呆。
里维的手机是老款的按键手机,当时买的时候还挺贵。即使摔过几次,也不小心掉到过水里,但接打电话收发信息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声音还大,手机放在卧室他在厨房根本不怕听不见,他也就从来没想过换个手机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用埃尔文的手机玩跑酷游戏。埃尔文在小人第五次掉沟里的时候笑他不如自己进去跑,没准分还高点。他心里挺憋屈的,感觉自己确实是过时了,自己要是也有一台智能机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糗。隔天他去干洗店的路上就顺道进了一家手机卖场。各色手机琳琅满目,他目不暇接。他看见了自己那款手机,现在只卖两位数了,放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继续往里走,他又看见了埃尔文那款手机,没想到有那么多种颜色。售货员开始向他介绍性能怎么怎么好,他听得云里雾里,让售货员拿出来和埃尔文手机颜色一样的那一只。他很喜欢手机背面的拉丝金属质感。他问售货员这个能玩跑酷游戏么,售货员告诉他还能保卫萝卜,捕鱼,切水果。而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一个手机要切水果的功能有什么用。
他最终没有买智能机,太贵了,再说自己这个就挺好,切水果用小刀就行了,他犯不着为了一个跑酷游戏专门买个新手机。
他握着他的手机,用拇指轻轻的抚摸凹凸起伏的键盘,透明的按键表面光滑,手感极好。他打开贪吃蛇,没吃几颗豆子就撞死南墙;换成俄罗斯方块,不一会儿就垒满屏幕。他想起来他坐在埃尔文旁边看他操纵小人跑了很远,拇指在屏幕划来划去,小人似乎永远不会掉似的。而等他接过手机来玩的时候,却发现埃尔文单手握着的手机自己却要两手抓着,左右开工,结果小人还是没跑多远就掉进沟里……
都十二点了,埃尔文看样子是不回来了……
-8-
里维梦到了一个之前从未梦到过的梦。梦里没有恐惧,也不是之前仅此一次的温馨,那个梦很悲伤。
大雨滂沱,一个男人站在一群墓碑中。他唯一的一只手臂抱着一大束白色的鲜花,没有多余的手去撑伞,大雨打在他的脸上,弄乱了他梳的平整的头发。雨水顺着被雨打乱的发梢向下流淌,连成一道道细细的水柱。长长的风衣已经湿透,高筒皮靴里浸满了水。看样子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男人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违背着生理即使有水滴进去也还是不眨一下。里维不明觉得有些心痛,男人没有表情,他却从那张木然的脸上看到了很多情绪,愤怒,悲伤,懊悔,不甘,痛苦,折磨。他不知道人的各种情绪达到巅峰的时候,是不能做出任何表情的,他以为表达情绪的最高峰是怒极反笑,喜极而泣,而那个男人的感情已经凌驾此上,他把自己最后一点人性��扼杀了。他杀死了自己,留下了……
谁?
他想不起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给那个雨中的男人撑一把伞,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雨太大,他甚至没能看见那座墓碑上的名字。
这一次他来到的地方阳光充足。床头柜上有一瓶鲜花。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照的他很舒服。他想坐起来,手臂却阵阵剧痛。他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了。他没有觉得特别遗憾,反倒有点庆幸。他不知道是在庆幸什么,总归不是劫后余生。床边的凳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一身黑色的衣装,脖子上带了奇怪的领巾。他跟那个男人说了什么,男人后来坐到他床边,查看他的伤口。他舔舔嘴唇,太久没有喝水,嘴巴干涩,起了好多皮。男人拿过他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扯着他的后脑勺和他接吻,他更渴了。
他感觉有些冷,翻了个身,好像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他隐约觉得有人注视着他,却仍沉浸在一个不存在的吻。他觉得更冷了,用力抱紧怀里那个比他瘦小好多的男人,实际却只抱住了自己。
埃尔文打开门进来的时候动静并不小,平常这个时候里维已经走了。他把提包立在门口,弯腰把鞋脱了换上室内拖鞋。里维的鞋居然还在,难不成是睡过头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客厅,客厅电视还在无声的播着电视剧。里维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面向他这边。埃尔文看他睡得并不踏实,不住的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似乎是有点冷。他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脚都是看的出来的浮肿,脚趾紧紧地蜷缩着。
“……唔……”里维梦呓。
埃尔文溜进里维的房间给他拿了被子。被子一沾身,沙发上的人就立刻本能的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埃尔文看见他把自己裹成粽子,还时不时的呷呷嘴,有点好笑。
在沙发上睡永远也休息不过来,何况是这种窄小的老式沙发。埃尔文伸手把他连人带被的抱起来。他本来使出来的是抱小姑娘的力气,因为平时看着里维个子又小又瘦的,结果……���沉啊!!他不得不使出更多的的力气才保持了平衡,刚才差点因为预期值和实际值的落差把人给摔了!他这次确认抱稳了,转身往里维卧室走。
“你回来了啊……”里维嘟囔着跟他说话,眼睛都没睁开,清晨特有的浓重鼻音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特别是整个人包在被子里被埃尔文抱在怀里的时候。
“临时有点事情,回来晚了,抱歉。”
“唔……”里维迷糊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在床上躺平就又睡着了。埃尔文看他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就没有打扰他,轻轻把房间门给他关好。
他去厨房把那份保鲜膜包着的菜放进微波炉里(微波炉是他买的)。然后去客厅把电视关掉,把自己的电脑打开。他就着剩饭看着屏幕上的一堆表格和数字,愁眉不展。还好饭是香的,不然他真的感觉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起码这方天地里还有里维信任他的,虽然这种信任可能建立在他比定价多交的房租上。
伊莎贝尔今天接到一个不得了的电话。电话是用里维大哥的手机打的,说话的确实一个陌生男人,伊莎贝尔觉得那个男的声音好好听,却还是跟法兰说:“你说大哥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电话说什么?”
“说大哥有点不太舒服,还在睡觉,今天不来了。”
“那就是不来了呗,打电话的是跟他拼房的吧。”法兰有点漫不经心的往一条裤子上贴表示主人联系方式的标签。
“你说大哥究竟是不是被绑架了?”伊莎贝尔不依不饶。
法兰对她一样的问题不问出答案就没完没了的毛病有点无语:“他又没钱,绑架他做什么。”
伊莎贝尔觉得说的有道理,继续问道:“那劫色呢?”
法兰觉得她越问越离谱了:“你觉得大哥有色可劫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哥!大哥也是很帅的!”
法兰挑挑眉头。
“……好吧确实看上去有点凶,”伊莎贝尔撇撇嘴,“……也矮。”
法兰没接她话,这是事实,就算大哥人再好,现在看脸的社会,大哥的形象怎么看都不在标准之内,不然为何现在还打光棍。
“唉唉,那你说会不会他遇到个拼房的坏蛋,被抓走割肾卖了?”
法兰心里咯噔一声,就算大哥很厉害,万一遇到一堆坏人呢,他朋友圈里经常看到这种登堂入室的谋财害命案件!他觉得有点不妙,很不妙,毕竟大哥就算有事不来也会亲自给他们打电话,这种别人带打电话的事情闻所未闻。就算没出事的话……万一病的很严重怎么办?
他和伊莎贝尔商量了一下,决定他去大哥家看一看究竟(因为他是男的,遇上歹徒胜算更大),正好店里这几天营生不多,伊莎贝尔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
埃尔文正对着那堆数据愁眉不展,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里维这里从来没别人来访过,埃尔文有点疑惑,还是拖着拖鞋拖拖拉拉去开门。里维已经起床了,还在厕所蹲���。
一拉开门,法兰看见一个身高约么一米九的大汉立在门口,感觉自己瞬间矮了半截。
大哥的生命安全更值得担忧了,他已经脑补出了很血腥的画面。
“谁啊埃尔文?”里维在厕所里喊道。
没等埃尔文张口,就听法兰回答:“大哥是我!”
埃尔文只好让开门口让来人进来。他好像感觉来人瞬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9-
里维想想今天早上的事情就感觉不太好。他一个男人,居然被另一个男人从沙发抱回自己的床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埃尔文•史密斯根本不可理喻!
他明明可以把他叫醒,如果是怕打扰他睡觉,那完全可以就让他继续沙发上睡啊!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要把自己挪到卧室,为什么非得用抱的!背着不行么?扛着不行么?
……背着似乎也不太对,扛着似乎更不对。
更可气的是这个人居然自作主张给店里打了电话,搞得法兰都找上门了,还害的自己不得不假装发烧。
……真是……岂有此理……
他明天都不用去店里了,因为法兰觉得他发烧太严重让他在休息休息。两天少挣多少钱啊(虽然挣得其实不多)!
他皱着眉头站到门后的挂历前,犹豫着该用什么符号来标早上的梦。噩梦算不上,好梦也不完全是,特别是最后还吻上了……
里维不由得老脸一红,这,这特么是春梦吧!为什么对象还是个男人啊!大概是自己分手之后每天两点一线,长期缺乏社交(特别是和年轻女性,来店里的基本上都是大妈)……总之就是积太久了。男人三十岁正是虎狼之年,需求不满很正常。里维虽然清楚这一点,但是还是觉得很羞耻,甚至有一种小小的罪恶感。
他在挂历上画了个红圈,又在中间打了个黑叉。然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打开柜子抽出最下面压的一本杂志。他看了看封面,吞了几下口水,赶紧把杂志放到枕头下面,又把被子搬出来压在枕头上面。他舒了口气,准备把这事留到晚上解决。
埃尔文正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里维忽然对他昨天的去向不那么好奇了,也不想问埃尔文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了,他心里还惦记这那本杂志,嘴上却说:“晚上吃什么?”
埃尔文盯着屏幕,眼睛都没抬一下:“随便。”
“你手机呢?”
埃尔文知道里维想用他手机玩游戏,昨天他生气把手机摔坏了,“丟了。”他说
“丟了?!”怪不得昨天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果然如此,“那你报警了没?”
“报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埃尔文感觉到里维盯着他看,比他还担心他的手机,“这种小偷流动作案很难抓啊,我自认倒霉吧。”埃尔文从屏幕上移开双眼看向里维。
里维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他赶紧偏开头停止对视:“你也真够点背的……我去给你做‘随便’去。”
埃尔文没想到晚饭真的随便,冰箱里的菜被乱七八糟的炖了一锅就上了桌,他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没想到味道竟然还不错?
睡觉洗澡的时候,里维特意把下面搓洗的格外干净。
他照照卫生间雾气弥漫的镜子,里面的男人个头很小,腹肌还在。虽说这些腹肌因为自己在干洗店里坐太久了有些退化的趋势,但是起码还是腹肌。他在镜子前摆了几个健美先生常摆的造型,胸肌也还在,他满意的拍拍胸口。他又低头看了看下面,被自己搓的有些抬头的部位,嗯,尺寸很满意。如果按照等比例折算,自己也能有埃尔文那么高的话,一定是个猛男啊。他从镜子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沐浴露和洗发水,重新回到浴帘后面。
“里维,你在里面么?”埃尔文砰砰砰敲门,“我尿急,先进来了啊。”
没等里维吱声,埃尔文就推门进来,扒开裤子赶紧放水,听声确实是憋了挺久。里维没有理会他,继续给自己身上涂泡泡。好吧,可能自己就算折换成埃尔文的身高也不一定有他的大。他撞到过几回埃尔文洗澡忘拿衣服甩着屌满家翻腾的样子,他下面什么规模也算见识过一二。妈的,这就是造化弄人么。
埃尔文放完水,边提裤子边扭头看了一眼里维。里维正蹲在单人浴缸里给自己涂泡泡,埃尔文从总也拉不严实的帘子后面看见他的半个屁股,手在屁股上搓啊搓,一屁股泡泡。埃尔文看他搓了半分钟,不小心给自己裤子上的绳子打了个死结。他转头去洗手,感觉自己下面有点抬头:“你少搓一会儿赶紧洗吧,我还等着洗呢。”
里维一听幺麽着自己确实洗了太久了,他赶紧站在浴缸里把自己冲冲干净(泡澡太浪费水)。
埃尔文就这里维的冲澡声,在卧室里就势撸了一发,滋味妙不可言,胜过晚上那盘‘随便’。他还惦记着里维的半个屁股,沾满了泡泡,一只手在上面来回摩擦。他回想了好几遍,想把这个刻在脑海里。
埃尔文其实不算是gay,他只是见到里维的第一眼就和脑中的一个形象吻合了,那个形象不偏不倚,刚好是自己第一次梦遗梦到过的那个人。明明自己面对女人也会硬,可只要他梦到那种羞于启齿的梦,梦见的全是这个人。
他本来是来这里做市场调查,短住一个月,谁曾想当他看见房东先生就不由自主的交满一年房租。
梦中情人就站在他眼前。
而且,比梦中情人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灵魂的碎片就遗落在这里了。几个月前已经和她准备订婚的准未婚妻玛丽,告诉他她改主意准备和奈尔结婚这件事曾经让他陷入悲伤好久,直到他在一个破饺子馆跟里维吃的满嘴大葱味。
可里维并没有看见他在巧克力盒子最底下放的字条。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趁里维不在把他换掉,还是在他吃完巧克力之前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清楚。他很庆幸里维没把他给得巧克力送人,很想赶快表明自己的想法然后跟他像梦中一样痛痛快快的来一发。虽然现在两个人每天相处得其实很融洽,但是他几乎可以确信里维并不喜欢男人,里维只喜欢从他这里占经济上的小便宜,一块抹布或是一瓶洗发水的便宜。他知道里维是穷怕了,但是他很烦他们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而里维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扇窗户……
这时候QQ又被韩吉晃屏了,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眼下有比里维更加紧急的事情等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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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男人夺去了他的呼吸,他拼命想推开那个有力的臂膀,但手臂被压的太久,变得绵软无力。
他的喉结被啃噬着,体内的全部水份仿佛都从接触的地方流失,惹得他口干舌燥。他想伸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自己的水杯,可被抱的太紧,从头到脚都笼罩在男人的阴影里,怎么都没法动弹。
里维热的喘不过气,想要挣脱出来,越是挣扎被搂的越紧。僵持了一会儿,他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的张大嘴巴汲取周围的氧气。男人看他不挣扎了,稍微松开了一点双臂,端详他喘息的模样。里维的眼睛一时对不上焦,他拼命眨眨,看的稍微清楚了些。
他看见男人有双好看的眼睛,鼻翼随着呼吸轻微颤动。饱满的唇稍微微张开,向他一样喘息着。
“里维……”那个男人说。
里维情不自禁的稍稍起身,含住了那片下唇。真特么的性感。他们离得太近,鼻尖摩擦着。男人的睫毛下面掩藏了一片天空,他闭上眼睛藏起那片蔚蓝不让他分心。
里维抽出手臂捧住他的脸,鼻尖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来到他的额头——男人额头宽大,里维听说这样的男人能大有作为——他用嘴唇触碰男人的眼睛,轻吻那排长长的金色睫毛。男人被他细小的吻煎熬着,嘴巴却只能够到他的下巴。里维用用牙齿轻轻的咬他的眼皮,他被弄得痒,想要逃开,手臂却又紧紧将里维环住。他顺着里维脖子上的青筋一路向下,在胸前驻足,又毫不留恋的继续前行,下巴上的胡茬刚刚冒出,在皮肤上细细磨蹭。
里维觉得他好烦。
他抬起一条腿来,搭到男人的后背上,然后两腿同时用力,将还在吻着他下腹男人直接勾倒。他坐起来一个翻身直接坐到了男人的胸口上,然后屁股朝前挪挪。
男人先是有点吃惊,然后又微微一笑,垂眼看里维下面。翘的恰到好处,埃尔文抬起下巴去舔了��,洗的特别干净,带着淡淡的香味。属于里维自己的味道从前端悄悄流出来,男人没有放过,尽数含在嘴中,香味中品出了淡淡的酸涩。
里维很满意的看着男人被他压的不能动弹,只能用嘴巴为他服务。不过这个姿势只能浅尝辄止,不能让他完整的被吞下去,他又往上挪了点,下面的男人识相的把那两颗也含住。他舒服的叹息。他下面的那根刚好搭在男人的鼻梁上,他看见男人时不时的抬眼看他反应。蓝眼睛里倒映着他自己,热的面颊通红,大颗汗珠从发梢滑到脸上。
他突然兴起想弄脏这汪蓝色。他命令男人让他射。男人眯起眼睛,眼光流转。里维知道他又起了什么鬼心思,没等动作就被男人掐着腰挪开。男人站起来,将他稳稳抱起来,让他后背贴住墙壁。冰冷的墙面让他浑身猛地一抖。男人将他托的很高,他只能将腿盘在他的脖子上,让自己一点点被男人的口腔吞没。他失去了重心,好在男人的手很大,把他抓的牢牢的,他的双手没有着落,只好抓住男人的头发。
灭顶的快感将他吞没,他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
屋里一片漆黑。他紧紧的夹着被子,手攥着被角,内裤里一团糟糕。他回了回神,简直羞耻的要钻到地缝里了:他,他,他,他梦见和自己一个男人sex????!!!!
他连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内裤,然后小跑着进了卫生间把自己下面糟糕的东西擦擦干净。就在今天睡前,他还觉得他需要买一本新的杂志了,自己已经看腻这些泳装美女了。就算幻想了很多画面,可还是收效甚微。他低头看看自己还是半抬头的状态,不由得更加烦躁。
他接了点冷水生生把自己这点余火扑灭。又接了点热水开始搓他一塌糊涂的内裤。
埃尔文睡得迷糊,隐约听见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以为是自己起夜上厕所洗完手忘记关龙头了。走出卧室,卫生间里明晃晃的,害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他看见里维在个盆子里洗内裤,力道大的内裤都要被撕成两半了。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嘴上却说:“里维你尿床了么?”
里维听到声音显然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看站在门口的埃尔文,嘴上磕磕巴巴的辩解。
……他突然觉得埃尔文眯着眼睛看他的样子特别熟悉。
-11-
里维是一个很能侃的人,要是打开话匣子,从今天早上的菠菜价格一直到罗斯福炉边谈话,可以说道嗓子冒烟为止。但是能侃跟会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会说的人是能把死的说活了,把听的人都说的一愣一愣的,而且还能让人觉得这人很牛逼啊。更会说的人,说话带点小幽默,是个人都会爱上和他聊天,并且把他的话当成某种信息来源,巴拉巴拉自己用来跟其他人装逼。
很可惜里维并不是以上的���型,他就只是说而已,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很多时候说的话都不过脑子,说完也不记得,单纯的口舌之快。
不过这种说话不经脑子的事情,随着他年龄增长变得越来越少了。
他刚在店里干活的时候,因为说错话得罪过一个顾客,自己当时没有意识到,让法兰暗地里抱怨他好久。
他后来在店外面再次见过那个被他得罪的顾客,那个人看见他,反倒跟旁边的人笑他,说他每天做着女人做的营生,嘴又碎,个子这么低没准还真是下面缺点什么呢。说的声音很大,没有半分背地里议论人的意思,为的就是让他听见。
他听的很清楚,心理不好受,但也清楚这是自作自受,他没有辩解的权利。
后来他在店里和法兰他们聊起这件事,权当向挚友倾诉心事。伊莎贝尔劝他别想太多,法兰都没怎么理他,继续低头算账。他记得自己有几次梦见他们死了,第二天去店里跟他们聊的时候,法兰就是这个态度。他知道法兰其实在某些方面看他并不是特别顺眼,因为他们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有很多或轻或重的意见分歧,两个人的友谊之所以平稳前行,全因为有伊莎贝尔在。他挺生气的,但是不想和法兰闹僵关系,毕竟他们两个是他不可替代的,最重要的两个朋友。
他因此学会闭嘴了,没有事情的时候把嘴闭的跟河蚌似的。后来总来店里的佩特拉一直认为他话特别少,一定是个有深度的男人。知道他底细的人,大概也只有法兰了,他们互相留个面子,有说有笑。
不说不代表着他话痨的天性变了。
他爱说,没有人爱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任谁都听了烦,觉得他聒噪。
他白天低头一件一件的改衣服,晚上看着无声的电视剧独自吃饭。一肚子的话渐渐就像死了一样,当真正有人愿意和他闲聊的时候,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埃尔文第三次对新闻上的坠机事件发表观点,准备倾听他的看法的时候,他却嘲笑埃尔文真无聊,一个飞机掉了一晚上说三遍,天下兴亡,关你屁事。而自己看电视的时候其实心里把那个无辜的新闻发言人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
埃尔文看他态度这么冷淡,眼神稍微暗淡了些。他正想张口换个话题,聊聊他们正在看的电视剧的主人公,里维却直接起身准备去洗澡了。
他坐在沙发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以为他和里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但是其实并不然。别说他那些非分之想,他们现在还处于“算是朋友吧”的状态,连无话不谈都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里维给自己周围筑了一道高墙,生生把自己围了进去,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一向聪明,工作上一直顺风顺水,只要他想得到的他都能���到,可却在里维这里碰了壁。他恨不得自己再高点,直接越过那道围墙看看这个小小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深感无力。自己后来又像之前那次出去过几次,里维不闻不问。每天的交流都只局限于要吃什么,家里什么用完了,该去买点之类的。他说的什么琐事里维都只是听,不发表意见。埃尔文都怀疑他是否真的听了,这么想着想着,又觉得里维其实觉得自己很烦吧。自己那些事情,说出来里维又该笑他无聊了。
他其实想过用直接点的方法,先把里维上了再说。可他从来不干这种你情我不愿的事情,代价太大,万一失败了真的就没有然后了。他工作上什么都能赌,但是只有这事上不行。工作失败了可以重来,里维只有一个,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下一个。
头疼的厉害,他捏捏眉头,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里维知道今天他可能弄的埃尔文不高兴了。
他不知道怎么办。
埃尔文是个神秘人。自己的事情什么也不说,总是突然人间蒸发,然后又没事似的回来,只会对着电视上乱七八糟的节目跟他东拉西扯。看似关系挺好,却又什么都没。除去每天吃的那顿晚饭之外,真的什么都没了。而他却恬不知耻的做了他们之间羞耻的梦。他满脑子都是埃尔文注视着自己的样子,只要听到埃尔文的声音就会刺痛身体里某处敏感的神经。
自己可能真的是快要憋疯了,各种意义上。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过一句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的话,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座孤岛,自己自生自灭,周围船来船往,偶然会有好奇的人或者落难的人来此,但最终都是离他而去,并没有人准备在这里安营扎寨。而他却一直在这里,看着沉舟侧畔千帆过。
他蒙上被子,翻看自己的手机。
手机通讯录里的人不多,按照最近联系人的顺序来排,第一个显示的是埃尔文。那是一条信息的记录,他把这条信息点开,是关于晚饭吃什么。他按了红色的按钮返回桌面。桌面是一张他和唯一一任正式女友的合照,他去设置里改成一张猫咪的图片。
他打开相册翻了翻,手机的像素很低,拍的照片即使放大也还是模糊。他一张一张翻看,里面有他拍的伊莎贝尔和法兰,有他前女友,有一些他无聊拍的天空,还有一些窗台上的仙人掌的照片。手机没办法批量删除,他只能点开每一张女友的照片,再点右上角的按键选择删除。
他删完照片又打开收件箱。这种手机最多只能保存200条信息,现在已经快满了。他大概一翻,基本上都是缴费通知和推送广告。他一条一条的删。最后翻到和埃尔文的信息对话,里面除了问吃之外没有任何内容,只有那条没收到回信的是个例外,他按了右上角的键,啪啪啪按着往下翻,翻到最后一个删除信息。拇指在绿色的确认键停留良久,最后却点了挂断键直接退到桌面了。
桌面上的那只猫咪打着哈欠,雪白的毛看起来绒绒软软。他一直盯着它看,直到屏幕的光熄灭。
他陷入一片黑暗中。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家里暖气已经停了,屋里屋外一样冰冷。他把手机放到桌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外面是滴滴答答的春雨。明天骑车可能会被汽车溅起来的泥弄脏裤子。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12-
里维将自行车后座上的大米卸下来,把自行车锁在一楼。他拎住米袋子一角,把它甩到肩膀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护住中间,抬腿就往楼上走。
自从埃尔文来了之后家里的米吃的很快。原来他都只买散称的,这次干脆买了一整袋。米要比散称的好,就是价格贵了点。不过埃尔文还要住整整一年,他算计着这量应该刚刚好。
他揪着米袋子前面的手松开,用腾出来的手从衣袋里摸出家门钥匙。
埃尔文看着里维推门进来,没换鞋,直接扛着米袋子进了厨房。
里维并不宽大的肩膀被米袋子压的朝一边歪着,脊背稍稍有点弯曲。
“你怎么买米不跟我说,我跟你抬上来啊。”埃尔文连忙赶过去帮忙,却看见里维把米袋子从肩上甩下来,神色如常,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似的。
米袋子上沾满了粮油店的面粉,埃尔文看他一侧肩膀和另一侧裤子上沾满了白色粉末。他伸出手来在里维肩上拍了两下,空气中立刻飘起来白色的纤尘。他被呛的咳嗽了两声。
“你骑了挺远的吧?”
里维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着他:“那家店的米好。”现磨的胡麻油味道也香,小时候他可喜欢去那附近玩。可惜现磨的胡麻油太贵,他当时吃不起,只是去闻闻香味而已。
他就算什么都不说,埃尔文也能猜到个大概。里维一定是去了趟乡下的某家粮油店,那里质量要比超市的好些,价格也相对便宜。他为了省几块钱公交车钱,骑车骑了好远。埃尔文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省吃俭用,他轻嗅空气中里维带回来的胡麻油香,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里维根本不信任他,连买米这种生活要事都不愿意与他商量。
他让里维坐下歇着,自己拿了里维的车钥匙下楼扛车子。等回来的时候里维已经换了衣服,正在拖地板。他直接伸手拿过来里维的拖把。
里维搞不清这个人今天唱的是哪出,居然抢着干起活来。
他只好去厨房把米口袋外面擦干净,然后把米桶和米筛拿出来,准备筛好了放进去。
埃尔文见里维不得闲,三下五除二把地拖完,又蹲下拿抹布重新抹了一遍地板,这才算满意。接着洗了两遍手,拿着小板凳风风火火去了厨房。
只见里维用碗从米袋子里面盛了米,倒进米筛里。木制的筛子随着他的手左右摇晃,白色的粉尘扬起,一些细微的杂质顺着筛子下面的孔漏出来,里维用几张报纸垫在下面接着。筛好的米最后都被倒在一个空盆里。
“怎么不倒进米桶里?”埃尔文有点好奇。
“一会儿还要再筛一遍。”
埃尔文自觉拿起那个小号的米筛,学着里维那样往里盛了一碗米,晃了两下作势要往盆里倒。
里维看他浑水摸鱼,不爽道:“你就不能多筛一会儿么。”
埃尔文只能作罢,晃到胳膊酸了为止,心却不知为何也跟着酸了起来。里维本来就话不多,他晚上起夜不小心撞到里维洗内裤之后,那人的话就更少了,像是蓄意躲着他似的,连对话都从未正视过他。
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你一碗我一碗的筛着米。屋里充满了筛米的沙沙声,然后哗的一下,饱满的米粒一颗颗飞溅到铁盆里,声音清脆,却不如珠落玉盘。
埃尔文有点绝望了。
两个人忽然就从每天无所不谈的闲扯变得相顾无言。
埃尔文甚至觉得空气中漂浮着的白色微尘都静止不动了。
里维低着头,鼻尖上沾了些白色,眼下蒙着重重的阴翳。手臂有力的左右晃着手里的米筛,手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上面布满了针线留下的伤痕,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埃尔文看着他,并未像他梦中那般美好,更无一丝娇态,就是一个埋头做事的平凡男人而已,他甚至都寻不出他的一丝亮色。
……而他却又觉得他那么好。
他盯着他头顶上那个小小的漩涡,柔软的发丝从那里延展开来。
他特别想伸出手来摸摸他。手甚至不自觉的要伸了出去。
“你要是筛的累了就去看电视吧。”里维说。
埃尔文如梦初醒。那个人不曾抬头看他,却知道他的行动。从心底里警戒着排斥着他,他无力道:“里维。”
“嗯。”
“里维,我有事跟你说。”
里维终于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视线又立刻飘到米筛上:“你说。”
“里维……”
埃尔文看他根本不愿意正视自己,已经含在嘴边好久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里维,我能……“
里维将盆里的米刷的一下倒进米桶。
埃尔文注视着那些白色的米粒一点点汇拢,堆高,最后到达一个新的刻度。他的心悬的比那个刻度还高,最后随着铁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能……��拜托你帮我做套西装么?”埃尔文苦笑道。酝酿了好久的那句话胎死腹中。
“……”里维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啊,我不会做西装。”
埃尔文不知道怎么圆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了。
“我又不是设计师,只会缝缝补补,连个裁缝都算不上呢。”里维垂下眼帘看米筛里静止不动的一粒米。
“你可以的。”埃尔文赶紧说,可一时又找不到理由,“你连婴儿��的衣服都能做,西装不是更简单!”
“婴儿的衣服随便做做就好了,西装这种东西可是要穿出去见人的啊……”
“里维,”埃尔文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就算我求求你……”
里维把头偏向一边。
“……”埃尔文咬了咬嘴唇,“……算是帮我个忙……钱一分不会少你的……”
这次里维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他。
”……你开价吧。“埃尔文说。
里维没吱声,伸出了两根手指。他不知道一套上好的西装要多少钱,也不知道那些工巧匠的私人定制究竟是怎样狮子大开口的。
二百块钱,如果买好料子的话成本都不够吧。自己不知怎么就接下了这莫名其妙的生意,他更想不出埃尔文究竟有什么需要穿西装的场合。可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埃尔文捏着他的肩膀,跟他说求你了。
埃尔文看着他那两根手指,心脏停了一下,随即就像认命了似的,”好,成交吧。“如果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个价格的话。
-13-
里维扭过头,从镜子里观察自己的后背。刚洗完澡,身体尚未擦干,他身上冒着热气,水从头发上滚落,顺着脊椎往下滑。镜子被水汽腾的朦朦胧胧,中间一块被手擦过,人影不断被流下来的水流打散。
背上的有片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痕迹,形状丑陋。他记得他很早以前因为嫌弃这片胎记,用刀把整片皮肤割下来过,疼的他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可最后伤好了这恶心的东西还在,而且比原来的颜色更深。他每天就像这样背对着镜子,艰难的想把它洗掉。他孜孜不倦的做着无用功,尽管他知道这无济于事。
据说背后长胎记的人命不好,一生要背负很多不幸。他一点都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对一个子虚乌有的说法认命,却又无能为力。牙齿并不是特别整齐,两颗虎牙要比别的牙齿突出一些;嘴巴很小,嘴唇特别薄,眉毛细的让人懊恼。他试着做出一个特别有男子气概的表情,但是缕缕失败。镜中的他看起来那么瘦弱,皮肤也不像原先那样紧绷,开始有点松弛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变大开始逐渐走下坡路了,还是因为天天坐在店里整个身体老化了。
后来他想起来是因为埃尔文。
他答应给那家伙做一套西装,理所当然的要量体裁衣。埃尔文的每项数值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镜中的埃尔文,站在那里是那么的挺拔而修长,他的肩宽,他的腰围,他的腿长,甚至他的每根手指,都像上帝全心全意的作品。而他站在他旁边,笨拙的踮起脚尖,用软尺将他拥抱。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渺小,单膝跪在那里给他测量腿长的时候,他甚至要小的消失不见了。他假装不��意的瞄过镜子,埃尔文头发蓬乱,身上穿着袖口划破的旧西装,站的笔直,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又包罗万象。他们的目光在镜中不小心碰撞,转瞬即逝。里维想象着这双眼睛注视着情人时的样子,又想象着它们目空一切瞄准前方的样子。像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又像一片静湖让人沉溺其中。
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杂草一样疯狂蔓延。他承认自己在想入非非,他承认自己对埃尔文的身材羡慕嫉妒,恨不得据为己有。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变态,对自己的合租人图谋不轨。
埃尔文要他做一件衣装给他。他并不会做西装,但他没有拒绝。他想为埃尔文做些什么,他甚至想拍着胸脯跟埃尔文说有事你就提,我一分钱也不会要你的,保证完成任务。可他最后还是要了价,他怕他太过亲近让埃尔文看出他这点小心思。他只要在镜中偷窥着埃尔文的全部,这样就好了……
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把什么都严严实实的裹在衣服下面。
埃尔文仍旧怀恋着里维为他测量的每个瞬间。他微微踮起脚尖,将软尺从他腋下穿过,然后又从他腋下探过去,把软尺的另一端拉回来。像是一个拥抱似的,他能闻到他洗发水的香味,能数清他的睫毛。他低着头在他视线的盲区里给自己脑中留下映像。他头顶有一处小小的漩涡,柔软的头发从这里向四周生长。他耳朵小小的,耳尖有点泛红。
他的事业命悬一线,而他却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意淫一个人。那个人每为他测量完一处,就飞快的在本子上记录下什么。他从镜子里看着他忙上忙下,却没怎么看清他的脸。偶尔的视线相交却被里维迅速避开,他想自己是被厌恶的。
他只能凭借着零碎的记忆来抚慰自己。他的肩膀,他的手指,他的发梢,他的嘴唇,他的味道,他的一切。
然后他躺在床上享受这这种虚无的满足感。
“……里维……”他喃喃道。
里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埃尔文又不见了。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突然失踪,然后过两天的突然降临。
他专心考虑着西服的事情。就连梦中都一再出现穿着制服的埃尔文,站在人群中间,他指向哪里哪里就是胜利,他所到之处就是自由所在。他喜欢那样的埃尔文。
可惜的是那样的埃尔文只活在他梦中,也没有穿着他亲手做的西装。这一次他走了好久都没有回来。他想联系埃尔文问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信息最终还是躺在草稿箱里没能发送。
他带了自己的记事本去了网吧。电脑已经和他学生时代见过的电脑大相径庭。他蹲在主机旁边找到开机键,端正坐在电脑前,液晶大屏看得他有点头疼。他抓起鼠标,点开浏览器,手指有点僵硬,打字艰难,他想了好久怎么切换输入法,可怎么都找不到智能ABC,他又死要面子不想让别人看出他不怎么会用电脑,就凑乎��系统默认英文输入法,在搜索引擎里敲了个好像拼错的单词。好在他最终找到很多关于制衣的教程,他摊开自己的小本,快速记录他觉得有用的信息。
从网吧出来,他去了市中心。很多精品服装店的橱窗中展示了当季最新款的衣服,他站在一家西装店的橱窗前等那个穿白西装的塑料模特三百六十度旋转完。他推门进了这家店,店里的导购对他上下打量,里维从她眼里看见了“我家东西很贵,你买的起么”的神色。里维不看标价也知道自己买不起,他也不会花冤枉钱买这种贵的要死的只卖个牌子的东西。他在店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橱窗里展示的那款新装。他一拎起那套西装的衣架,导购就连忙冲上来说先生对不起我店的衣服如果不购买的话是不能动的……里维把衣服狠狠挂回去,顺便给了导购一记眼刀。
从这家出来,他又去别的店挨个转了一圈,等晚上准备回家的时候心里大概有个数了。他在心里一边计算尺寸一边描摹埃尔文穿上西装的样子。
家里的灯还是黑的,埃尔文的房间里东西还在。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把折叠桌搬了出来。他在百货大楼扯了几块好料,买了盒带着暗纹的漂亮纽扣。他将记事本算好尺寸的那页摊开,尺子比好,用粉笔在布料上轻轻画出形状。
这项工作比他想象得要简单,但也要归功于他功课做的足,他大半个本上都是写写画画的尺寸和数值,他甚至可以昂首挺胸地说他对埃尔文的各项尺寸了如指掌,比埃尔文自己都清楚。
他含着埃尔文送的巧克力,哼着埃尔文常放的歌曲的调调,给埃尔文裁衣服。他心情出奇的好,甚至不觉得累了,就连埃尔文根本不在这件事都抛在了脑后。
他满脑子都是埃尔文穿着他亲手做的西服的样子,他只想着快一点做出来,埃尔文就能早一点穿上。他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他要让埃尔文对他刮目相看。
-14-
埃尔文感觉自己被什么紧紧包裹着,特别舒服。他不由自主的惬意的动了动腰。
一双手在他身体上抚摸着,然后在他下面轻轻弹了弹。
他本能的向前伸手,碰到了一个人的头发。
里维吗?他想。
那个人手口并用的服侍着他,他渐渐达到顶峰。
身体骤然放空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里维并不喜欢他。
似乎哪里不对。
而那个人很快又欺身而上,他好像碰到两团柔软。
“这么浓啊,积了这么久很辛苦吧~”
他吓坏了,猛地坐起来。
他旁边躺了一个女人,一袭红色睡衣,面容姣好,下巴上沾了一点粘稠的白色液体,说不出来的色情。
埃尔文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眼下的情形就算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一翻身起来,从床头抓过裤子。
“喂~我们还没开始做呢~”女人娇���到,说着从后面抱住他。
埃尔文一动不动。
“来嘛来嘛~”女人抱住他的胳膊来回摇晃。
他转过头看那个女人。
“你!”女人立刻松开了他。
她看到了埃尔文转瞬即逝的表情,那一瞬间她以为他想要伸出手来掐死她。
结果埃尔文看着她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
“已经足够了。辛苦你了。”他想从衣袋里摸出一些钱来付给这位小姐,结果衣袋空空。
“那我先告辞了,谢谢惠顾。”他话音刚落,那个小姐就飞快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她觉得她再待下去会被那位先生活撕了,人长的再帅,下面再雄伟也不能再干了。好在她已经挣足了钱。
埃尔文起身狠狠踢翻宾馆的椅子,大步走向浴室,碰的关上门,把浴帘拽掉一半。莲蓬头被开到最大,沐浴露被倒完半瓶。
洁癖是会传染的吧。
他疯了似的搓洗被触摸过的地方,把浴缸里的小鸭子扔在墙上然后一只只踩扁。
“奈尔!”埃尔文把一摞文件狠狠摔到餐桌上,“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今天早上是什么意思?”
“欸欸?那姑娘不行么?我可是替你叫了最贵的啊!”奈尔有点心疼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热脸贴个冷屁股。
“我。好。像。没。让。你。帮。我。做。这。个。”埃尔文一个字一个字跟他说清楚。
奈尔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中学毕业之后再没见过笑面虎埃尔文发这么大脾气,但他也并不是好惹的:“埃尔文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从D城回来就跟疯子一样?一个市场调查调查三个月?你特么难不成留在那里磕药了?还是找了个姘头?”
埃尔文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奈尔得寸进尺:“你特么看看你的表情,正经磕了药的也没像你这样……”
“奈尔,这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奈尔给自己倒了点茶,不紧不慢的说“埃尔文你又不是不知道,X公司我说了根本不算的……”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我跟你说啊,玛丽上个星期做检查,应该是又有了,希望这回是个男孩子吧……”
“要不是因为我,你觉得你会和玛丽在一起,现在还会怀第三个孩子么?”
“埃尔文你什么意思!”奈尔咣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早茶被随着动作被晃了出来,棕色的水迹立刻在洁白的桌布上蔓延开来。
“帮我把艾伦弄出来。”
“帮不了。”奈尔斩钉截铁,“上面关系都跟政府有勾结,我就是个给人跑腿的。最后怕弄不出来艾伦我自己先进去了。”
“可是他们这是非法拘禁。”
“谁让你们向媒体曝光我们公司的食品有严重的安全问题了。”
“不是我们干的,你知道的。”埃尔文说到这里像是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是陷害,是阴谋,有人想把我们两家一起��垮,而你们滥用关系绑架了我的重要员工。醒醒吧奈尔,这样下去迟早让他们渔翁得利。”
“可是你并没有证据。”
“……奈尔”
“别说了,埃尔文。我真的帮不了你,留你住一晚上全是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真的,我最多也就不参与这件事,让你好做一点,至于别的,好自为之吧埃尔文。听我一句劝,别那么疯了,赶紧把艾伦的事情弄完了,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吧。都奔四的人了也该安定下来了……”
埃尔文知道奈尔是说不通的,这家伙很有能力,但是太顾家,胆小不敢闯。前几天去皮克西斯那里谈了好久,最后得到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奈尔这里从昨天谈到今天结果还是这么个答案。
艾伦的事情太复杂,大家都不愿意搭上企业的前途来趟这浑水。而他回去还得面对艾伦女朋友三笠。
埃尔文的公司是一家食品公司,企业规模不算大,但是他们格外注重食品安全,对原材料的筛选的十分严格,价格虽然比市场上同类商品略贵一点点,但消费满意度特别高,订购单位中的回头客也络绎不绝。
他们公司最近在开发一种新的健康食品,选材配方都在保密状态。上周他们结束漫长的调查和实验,终于决定要将产品投入生产的时候,接到阿明的报告说他在市面上看到了X公司出的跟他们一样的产品。埃尔文立刻让阿明他们暗中展开调查,公司里一定有人偷了配方卖给了X公司。与此同时韩吉也开始对X公司的产品进行成分提取,结果十分惊人,他们不但原封照搬了他们的配方,还在里面添加了微量可导致���用者上瘾的成份,选材要比他们的劣质很多,标价却跟他们事先计算的一样。即使埃尔文他们开发的产品现在立刻投入生产并上市,也没办法挽回损失。
埃尔文的S公司人手严重不够,他把公司的整体的运转托付给了米可的团队,韩吉则全方位负责新品开发,自己不但要操心公司全局,还要亲力亲为的去前沿调查,开拓新的市场研究顾客真正的需求。用韩吉的话说,没办法,最懂人心的是你。
艾伦是他们这次产品开发的骨干之一,埃尔文这次负责D城以北地区的的市场调查,而艾伦和她女友担当了南部地区的部分。这次他们出的商业间谍肯定就在韩吉的团队里。按照阿明的说法,他们准备好了证据,派艾伦准备进行申诉,结果半道上艾伦被交警拦下来,在接下来整个人就不见了,被他们冠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拘留起来,车也被扣了,而证据就放在车上的副驾驶上。虽然阿明说他都有备份,但是艾伦人都在他们手上……人命要紧。
他觉得事情还没有糟糕到完全无能为力的地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关系把艾伦人保出来。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埃尔文无视掉一旁唠唠叨叨说自己女儿的奈尔,走到角落接起电话,是阿明打来的:
“大事不好了,莱纳和贝尔托特把我备份的资料偷走了!电脑的和u盘上的也被删了,云端的也不见了,我在家里藏了的一份也被偷走了!我家整个被他们翻了底朝天……”
埃尔文忽然觉得自己就差劫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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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韩吉从车站出来,按照埃尔文的说法,左转,来到57路终点站,等到末班公交车来,勉强挤进去,坐20站后下车。
下车之后往南走,穿过废砖破瓦,路过半截墙壁。墙壁上用红色的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圈,里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拆”。油漆可能沾的多了,顺着墙缝往下流,大晚上看颇有血书的意味。墙壁下半部分明显有小便的痕迹。
这什么破地方啊。韩吉想。
她踩着破砖,每走一步就荡起一阵灰尘。幸亏这次出门穿了双便宜的鞋。
就着手机亮光看了看埃尔文的纸条,她又继续往前走。
很快她就找到了五号楼,她要找的三号楼应该就是前面那幢。
九点多正是家家看电视休闲娱乐的时候,可是这个地方不但破旧,更是连点人气都没。
她听到远处有人说话,便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一片废墟中看到地上有个饺子馆的招牌,红色已经发了灰,上面沾满了尘土,旁边还躺了三四把铁锹。旁边有个简易帐篷,里面亮着光。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帐篷。
里面三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在打牌,看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个抬起头来:“去去去,拆迁重地,闲人免进!”
“你们不是还在拆迁重地里打牌呢么?”韩吉不以为然。
“哎你这个人,都让你滚了废话什么。这里半个月之前就搬空了!”第二个人回过头看这位不速之客。
最早说话的那个问道:“你是要找谁啊?”
“聪明!”韩吉就喜欢跟这样的人说话,“我找一个住三号楼二单元六楼的叫里维的。”
“三号楼一个月之前就搬空了,明天就推了。一二,九十都拆完了。”一直没说话的那个人回答道,“对儿K!”
“我听说这里产权期还没到吧?怎么现在就拆了。”
“我们怎么知道,上面让拆就拆了呗。我们就是些出力打工的,上面怎么想的谁能知道。”一直背对韩吉的说话很冲的那位接口,“对儿2!”
“……听说这面被个开发商看中,早就准备拆了,产权期没到人们嚷嚷着不让拆,现在忽然又决定拆了,估计又是钱作的……要不了你们继续走……”
“……哼,反正最后多少钱都落不到百姓手上,等百货大楼盖起来,这堆住户的回迁房也盖不起来,看看那天闹的,好几个后���都跟拆迁办的打挂彩了,有个领导的车都被砸了……”
“那几家闹的厉害的不是都不给回迁了?”
“……都进去了回迁个JB。”
韩吉觉得自己再在这里站着也问不出来什么,就告辞出去了。她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一个能问得出里维在哪的人,准确来说四周根本就没有人。她瞥见一只野猫嗖的一下从旁边窜过。
她又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话记录,播了一遍白天播的里维的电话。上午她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停机了,现在她只能再试一遍了……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妈的。”她快急疯了。
第二天韩吉起了个大早,按照埃尔文留的路线找到那家干洗店。这时候天刚蒙蒙亮,韩吉在对面小摊点了一大碗杂碎,多要了点辣椒,又要了两个馍。然后开始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喝白给的砖茶。
当她刚把第二个馍沾着羊肉汤吃完的时候,对面有个男人狂飙自行车过来,然后在干洗店的卷帘门前一个急刹车华丽的转了九十度。
靠靠靠,不愧是埃尔文看对的人,骑个自行车都像骑机车那么炫酷。韩吉拍桌而起:“老板结账!”
对面卷帘门哗的一声被拉开,露出小的可怜的店铺。
韩吉攥着找来的零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她狠狠在正在开卷帘门的男人肩上一拍:“里维!”
“不好意思,我叫法兰。里维来店里还得一个多小时呢。”男人扭头告诉他。
我艹!韩吉心里骂道。她向法兰问了里维现在的住址,对方有点犹豫但是最后还是告诉她了。
韩吉连忙道了谢,跑步到街上招了一辆出租车。
“真是个怪人。里维的新女友么?”法兰拿出扫帚清扫店门,望着韩吉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里维穿好鞋子正准备出门,就听到一阵疯狂的敲门声。
“里维在家吗?!在家吗在家吗?!”
“吵死了!”里维一把来开门。平房的木门不结实,他觉得整个门都要掉了。
“你跑哪去了!我昨天去你家找你,工地值班的跟我说三号楼今天拆。你手机昨天打了一天都打不通怎么回事啊没出事吧?”韩吉一口气说。
里维有点懵:“我好像不认识你。”
“……”韩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了,“呃,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吉,是埃尔文的同事。”
“埃尔文的同事来找我干什么。”里维让开门口让她进来,“手机欠费了,今天正准备去缴费。”
“埃尔文是不是在你这里有东西?”
“是啊。”里维不动声色,原来是拿埃尔文的东西的啊,他笑了一下,指着角落里的两个箱子,“都在那边。”
韩吉大步走过去暴力拆箱。
“找到你要的东西记得收拾。我去店里了。”里维作势要走。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韩吉连忙站起来把他拽住。
“你找你的。我店里还有事情要忙。”
“埃尔文被人抓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了……”韩吉忽然说。
里维停下扫地,抬头看韩吉。挺特别的一个女人,不是伊莎贝尔那种,也不是佩特拉那种,是他没见过的类型。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眼镜片厚的像啤酒瓶底,却丝毫没有读书人的书卷气。黑眼圈很重,看样子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眼底里却分明装着一丝仇恨。
“……你们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警察抓你们。”里维语气依旧平淡。
韩吉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眼前这个小个子面相不善,说话冷淡,远不像埃尔文描述的那样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但她最后还是说了:“不是警察抓的。警察怎么敢轻易打人。”
箱子里似乎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净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居家服装还有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她踹了一脚被她刨的乱七八糟的纸箱,然后她忽然想到:“埃尔文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
里维瞪着那个乱七八糟的箱子:“只有一盒巧克力。”
“在哪?快给我看看!”
里维并不想给她看,那个盒子那么漂亮,韩吉一定会把它弄坏的,他有些不情愿的拿出盒子,揭开递给韩吉,里面第一层巧克力已经吃完了,下面一层还没有动。
韩吉哇了一声,然后直接把盒子倒了过来。巧克力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床。
里维简直要气死了。
只听着韩吉尖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找到了!”
巧克力最上面有两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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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维并不好奇那个纸条是什么,很多产品盒子最下面都会放质检卡之类的东西,偶尔也有多一张或者没有的现象。他更好奇的是韩吉的态度,看她欣喜若狂的样子这肯定不会是质检卡。
这两张纸条应该是属于他的。
不过它们现在被韩吉捏在手上。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纸条,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念叨,眼里净是狂热。里维想要过来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韩吉却蹦起来一把拽住他:“快快快我们这就出发!!”
里维不理解她的跳跃式思维,也跟不上她说话的节奏:“什么?”
“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韩吉不知道这个矮子在磨叽什么,她还没从兴奋中缓过劲来,扭头看里维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笑容,跟黑眼圈形成鲜明的对比。
“去哪?”他更想要回来那两张纸条。
“M城啊!”韩吉自作主张的拉开里维的简易衣柜,抓出一把衣服,塞在随手抓来的一个塑料袋里,“收拾好了,我们赶紧去找米克!我们有救啦哈哈哈!”
里维不想跟这个神经病沟通。他从她手里夺过塑料袋,把衣服抖在床上,然后又眼疾手快的在韩吉一屁股坐到那堆巧克力之前把它们统统扫回到盒子里。“我没有义务跟你走。”他说道,脑袋里却还在想那个究竟是埃尔文只给他一个人的字条,还是一开始就要就给韩吉的,只是寄存在他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埃尔文和韩吉的关系,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头绪,韩吉这个人和埃尔文一样让人琢磨不透。她可能以为自己早就知道盒子里面有字条了。
“你必须得走哇!埃尔文连命都豁出去了!没你不行!”韩吉严肃道,把纸条在他眼前抖了抖。
里维本能的捉住它们。
字条有两张。
第一张字条很平常,就是一般的留言条,上面并没有什么让人砰然心动的句子,上面写着:
谢谢这几个月来你的关照╰(*´︶`*)╯
埃尔文•史密斯
只是稀松平常的道谢而已,上面的小表情画的很可爱,他想到了埃尔文做这个表情的样子,有点滑稽,说的流行一点就是有点蠢萌。他想摸摸他的脑袋,金色的发丝的触感,可能是温顺柔软的,也可能强硬的扎手。
就在一分钟前他设想了无数种纸条的内容,甚至还想到了万一是一句情话该怎么办。
事实告诉他他想太多了,一厢情愿的意淫子虚乌有的事情本来就是自己找虐。
埃尔文都失踪两个月了,春天已经快变成夏天,干洗店对门的新芽已经变成绿茵。他居然还不知悔改的擅自幻想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妈的。
他心里把埃尔文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老子不用你谢。
然后他打开第二张纸条。
他吓坏了。
他瞬间知道了韩吉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像疯了一样。
这是一张银行的支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贰,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好多零……
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
韩吉看他表情就跟被蹂躏完就被抛弃的猫一样,有点呆滞,又有点警觉,她觉得有点好笑,似乎想到了埃尔文中意他的某种理由,里维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转瞬就被冷静的思考所代替,即使韩吉觉得他的淡定是装出来的。
“埃尔文估计把老家房子都卖了。”她说。
“……”这一定是哪里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他眼花了,一定是他没读好书不认识字了,一定是他时间长了忘记自己名字长什么样了……
“埃尔文真是为了公司把身家性命的豁出去了,他估计把自己的动产不动产都写在这几个零里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里维心里一团乱麻。
“有了这些钱,公司的资金大概勉强能流转开来,如果情况好的话,我们就可以度过这次危机……”韩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形象问题,赶紧辩白道,“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豁出性命的我都快一年没见到工资了不过没办法这公司不是埃尔文一个人的我们这么多年创业发展跟自己亲生儿女一样……里维?里维?”
里维停止运作的大脑里蹦出来一个成语,受宠若惊,大概就是他现在的这种感受。他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他的大脑快要死掉了快要爆炸了快要裂开了,韩吉说话他根本听不见!
里维不由想起了那天的埃尔文。白色的粉末落到他金色的睫毛上,它们不堪负重,轻轻微微的颤动着。上帝熄掉他眼中的光,他注视着他,却又像看着另一具灵魂,他轻轻的对他说,带着像感冒一样的温柔:“ 好,成交吧。”
那张脸却渐渐模糊了,两个月的空白几���要抹去他对埃尔文的全部记忆。在他不得不搬出那个六楼的时候,他帮着工人把属于老太太的家具搬出去。压的��吱作响的沙发,一起追过肥皂剧的电视,放过臭脚的小茶几……像是搬空回忆似的,将埃尔文一点点从脑海中清理出去。
他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想找回一些那时的感觉,开心,幸福,期待,失落,伤感,忧愁……随便些什么也好,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些充满回忆的东西全都不在了,房间里空无一物,他想抓住什么,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或是一个曾经存在的人。
他在原来放沙发的地方发现了一本小册子,他将它捡起来,用纸擦干净,这是埃尔文苦苦寻找的他遗失的漫画别册,似乎是掉到沙发后面了。像是捡回什么宝贝似的,他掸掸上面的灰尘,把别册放到自己包里,又来回摸了摸,确定没有地方折角了。
又回到自己曾经睡的卧室,关上门。门后的挂历被画的花花绿绿,埃尔文来的那一天,走的那一天都标的一清二楚。他摘下挂历小心翼翼的卷好,最后把房间环顾了一遍,在‘搬完了就赶紧走’的催促声中匆忙离开。
现在韩吉来了,带着埃尔文的消息来了。
他的脑袋,就像那天他站在远处看着被爆破掉的小区旧楼一样,炸起漫天灰尘。他从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后面看到了埃尔文。他瘫坐在仓库的角落里,阳光透过破旧的顶棚照进他的眼睛,鸟儿从中飞离,拥抱整个世界。像被磨损的玻璃珠,水滴和着鲜血带走了它的色彩,让嘴唇吻着血腥。
里维似乎闻到了那丝腥味,瞬间清醒过来。他扯开布衣柜,从最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放到自己箱子里,然后把韩吉抓过的衣服丢进去,砰的盖住,又赶紧打开,抓了一把巧克力放在侧面的网兜里。
“走吧,你开车。”他自己都惊愕自己态度转变之快。
埃尔文不会死的。
“诶诶诶我不是开车来的啊?”韩吉还是有点没适应过来这个人忽然之间的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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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似乎很漫长。
里维和韩吉租到了一辆汽车,开车的自然是韩吉。里维不会开车,事实来说他除了公交车都没有坐过几次车,就连乘公交车的次数其实也少的可怜,因为他毕竟是有自行车的人。那一句“你开车”听的韩吉以为这人是赛车手级别的水准,结果却来一句“我不会开”把这项光荣任务甩她肩上。
租车办手续的时候,里维抽空充了个话费,电话那边伊莎贝尔大惊小怪:“大哥你是不是跟人私奔了?喂?!大哥???咦没信号了?!大哥是不是啊?你和人私奔的事情!早上法兰说看见你女朋友了!大……”
伊莎贝尔讲话声音很大,韩吉听到了这离奇的误会憋笑要憋出内伤。里维看她想笑又不笑的,鼓着腮帮子,时不时的“噗”一声,全是唾沫星子,恶心死了:“臭四眼你不能正常点笑么?”
然后车内就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笑声。
里维黑着脸等他笑完。
韩吉似乎神经紧绷太久了,里维看着她笑完之后似乎暂时忘掉了烦恼,变得精神一点了。他的神经似乎也跟着韩吉放松了一些。
埃尔文濒死的画面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这并不是真的。只是自己太过担心的错觉。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韩吉一路说了很多埃尔文的事情,说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创业,一起做科研等等的各种事情。她说的唾沫横飞,激动万分,那些青葱岁月似乎让她无比的激情澎湃。
可她说的每一面都不是他认识的埃尔文。
他认识的埃尔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只不过个子大了些,孩子气了些,喜欢偷吃,看漫画,穿幼稚可笑的睡衣,吃垃圾食品……跟韩吉说的那个精明的,大胆的,干练的领导者似乎根本不是一个人。他有点想象不出来一个精英的埃尔文穿着萌熊睡衣将口水流到沙发扶手上的样子。
他不能将他听到的埃尔文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埃尔文对接起来,好像哪里错位了,事情一直在情形之外。
车碾过一个石子让他巅了一下,有点心绪不宁。
他以为自己被巅傻了。韩吉说的话像是一堆肥皂泡挤满了他的脑子,又一个个炸开,噼里啪啦的,最后什么都不剩。他隐隐觉得自己有点羡慕韩吉,有点向往韩吉嘴里叨叨的那个埃尔文,又有点割舍不下自己的那个埃尔文。有好多好多埃尔文,睿智的,蠢萌的,精明的,幼稚的,他哪个都想要,哪个都难以割舍。
车子又颠了一下。
对啊,这些埃尔文哪个都不是你的。你瞎想个屁。他又开始自我否定。
韩吉从后视镜里瞄到里维心不在焉的样子,悻悻地住了口,觉得有点扫兴,话题截止在了他们大学时期的文艺汇演。她正想说那次埃尔文放弃表演舞台剧而是自己上台表演了单口相声,快板打的那叫一个好啊,她自己后来还偷着学来着。
两人各怀心事,一下子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气氛却奇怪的变得紧张起来。
车子停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变了。
目的地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其中一个个子比埃尔文还要高一些,蓄着胡子,眼睛被头发遮住了点,看不出表情。他似乎看到了里维,吸了吸鼻子,好像在闻味道,又好像只是鼻子有点痒痒。里维听他用鼻子哼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转头看另外几个人。几个人有男有女,也不说话,一个一个都绷着脸,神色严肃。里维隐约听到其中有人嘟囔了一句想喝酒。
韩吉先打破了沉默,跟众人大致介绍了一下里维,又把这些人一一介绍给里维。一次介绍的太多,他有点记不住谁是谁。他听见介绍到那个大个子的时候,那人又用鼻子哼了一下。等都介绍完了,人们的表情稍稍有一点缓和,但依然严肃,可能并没有人觉得里维的到来能让局势好转一些。
那个叫米克的大个子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里维。里维感觉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下。他迅速走出那片阴影,把自己的箱子拖出来:“埃尔文呢?”他单刀直入切入主题,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埃尔文,眼前这堆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犯不着花时间跟这些人多罗嗦一句。
米克对他的直接有点意外,却还是坦言:“被他们关到城西面的一个库房了。”
“带路。”里维懒得废话。
“纳纳巴找到的地方,现在已经带人摸过去了。”米克没有理会里维,直接对韩吉说,“你这边拿到了埃尔文留的东西了吧。”
“对,已经办妥了。我这就和里维去银行,你们去接应纳纳巴吧。”韩吉点点头。
米克低头看了看里维的头顶,吸了下鼻子:“你和莫布里特去吧,这个,”他用鼻子指了指里维,“跟我一起去找埃尔文吧。
韩吉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米克看人的眼光很准,他说让里维去,那证明里维一定能帮得上忙,但她也不能排除米克只是想看信誓旦旦的里维出糗的样子,毕竟这个人很喜欢用鼻子嗤笑别人。
里维根本就没注意这两人究竟嘀咕了什么,心里的毛线团已经打上死结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挺破的地方了,事实上要比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要好些,起码地方挺宽阔的,看样子是屯放货物的仓库之类的地方。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辆拖拉机,上面的黄色油漆因为常年风吹雨淋而起泡剥落,下面的铁皮已经被锈迹侵蚀。拖拉机旁边有一个草垛,杂乱的不像样子,几个木桶七零八落的歪着,有的变成了木片。他们站在车旁边,米克拿出智能机,来回走了几步,似乎信号不太好,他喂了几声最后放弃,只好摸出对讲机,不熟练的打开开关,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很大,“纳纳巴,纳纳巴,我们到了。”他说。
等了一会,纳纳巴那里迟迟没有回音,这个地方很大,又很偏僻,手机信号不好,对讲机作为非生活必需品又容易被这堆白领忽略,纳纳巴那边未必开着。再说一堆公司里天天跑业务坐办公室的白领,非要在这里充黑社会救人,还不如把公司保安都叫来好使。里维越想越觉得这堆人不靠谱,就拉开后备箱打开了自己的箱子,从最下面翻出来那个盒子。
米克只看见那个小不点从箱子里摸出了什么塞到了衣服里,也没太注意,等他再一次呼叫纳纳巴,抬起头的时候,那个小不点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跑了!”很快就有人指着一个方向叫到。
米克瞥见一个人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拖拉机后面,他吸了吸鼻子,感觉不太妙。
“你们两个留下看着车,其余的跟上那个矮子。”随即就猫着腰向那个拖拉机后方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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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文拼命将眼睛睁开,挣扎了半天也只是睁开一条缝。他吃力的用余光望向自己的指尖,试着感受它们的存在,然后试着做一个握拳的动作。可是它们像是失灵了一样,既没有疼痛,也没有触感。他又反复尝试了几次,但都收效甚微,自己仿佛是被定格在了某个时空的夹缝中,既没有绝望,也看不见丝毫希望。
他已经想到了自己最坏的结局。
他觉得有点冷,但是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又占了上风。 他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这种感觉了。那时候的他跟同龄的孩子一样,总会有很多问都问不完的问题。但是他又和其他孩子不同,因为他问的问题总是让大人瞠目结舌,提出的质疑总是让他们无言以对。他的父亲会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顶来化解尴尬的局面,然后告诉他长大以后就知道了。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的孩子,有的甚至比他还大,这些孩子都喜欢听他的故事,愿意听他指挥骑马打仗,因为他总是赢。他只是觉得很无聊,小学校里年纪再大的孩子也没办法赢过他,教书的老师也不能告诉他新的知识,他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他却总是孤独一人。他如饥似渴的读着书,填补着空虚的大脑,人生顺遂的可怕,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但他总觉得有一环是空白的。
他开始做一些成功率很低的事情,一次比一次冒险。起先觉得很刺激,充满了挑战,能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他知道这样做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让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像一滩垃圾一样躺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疼痛,饥饿,疲倦,最后麻木。
不过他从未后悔过。
因为有一天,发生了他理智之外的事情。
跟脸无关,跟身份无关,跟一切都无关,只是人生中怎么都计划不到的一环意外的扣上了,因为他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地点,用一个平淡无奇的方式,遇到了一个平淡无奇的人,这个平凡的人对于他来说却是与众不同的。
本能一样的怦然心动。
接下来事情就开始失控。越来越多的意外开始冒出来,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
他居然顺势把最懦弱的自己给他看。
然而他别过头去,看都不惜看一眼。
埃尔文还是固执的赖在那里,用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一面面对着他。他一直不信那种来生转世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他感觉里维对于他来说无比的熟悉,就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一样,他吃饭喝水的动作,他脚上的旧疾,他歪头看人的方式……可是性格却让他完全不懂了,似乎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又或者安逸多年丢失了锋芒。他想着如果自己早来这里几年会不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呢?那个时候他是不是笑起来会露出两排乳白色的牙齿?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
不过是一介租客而已,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重物倒塌的声音。埃尔文隐约看到一个身影迅如闪电,然后是一片惨叫声和咒骂声。他觉得有些累了,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
米克完全呆在了仓库门口。
刚才他还在想仓库靠近的时候,就看见小个子从一个桶后面悄声无息的钻出来,敲晕了一个看门的,另一个没等靠近就被他照着面门给了一脚,打了个趔趄,还没站稳就被用同样的方法敲晕在地。他觉得这个小不点还挺厉害的,等着看他下一步还有什么招式。结果让他始料未及的,里维直接一脚踢到了仓库门上,咣当的一声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格外刺耳,仓库里面立即传出骂娘的声音。
仓库里面的人比他想的还傻,他本来以为里面会赖着不出来,结果他们直接把门打开了。于是他赶紧也跟了上去,只见里维一脚发力,直接跳起把最前面开门的踹得歪在一边,然后在他的肩膀上借力,再次跳起来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把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纷纷踢倒在地。剩下的人似乎都愣住了,大家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说话。
米克记得埃尔文说过这个小不点腿脚貌似有点毛病啊!这是有毛病,没毛病直接能跳起来把人脖子拧断了啊!
里维高度警觉,悄悄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小刀,小拭刀锋,跟他当年用的感觉一样,还是十分锋利。他很满意,自己真的是好久没有打架了,刚才稍微蹦了几下就感觉腿肚子有点发酸。他四下快速环顾了一眼,对方人其实不多,似乎也不是什么打手之类的,撂倒他们没什么问题,“埃尔文呢?”他直入主题。
对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指了指一个方向,里维就朝那个方向走去。不料后面的人抬起一根钢管就往他后脑砸去,可惜里维速度极快,钢管呼啸挥来的同时,身子朝后面倒去,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刀直接在那人大腿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那人痛叫一声跪倒在地,鲜血飞溅,剧痛让手也跟着软了下来,钢管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里维一个打挺站直,把钢管踢起来拿到手上,左右转了两转,傲视众人:“啧,就这点伎俩。你们谁还来?”
这下可是真的见了血了,众人见这小矮子并非虚张声���又身手不凡,虽然没出人命,但是出手全是杀招,若非放水,刚才那一刀能直接把肚子划破,前思后想多少心里有点发怵。一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米克吸吸鼻子,有点懂埃尔文为什么这么着迷这个人了。这个人骨子里藏着一头野兽,绝非看上去那般平淡无奇。正想着,里维已经走远了,剩下这几个人直接扔给他了,他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左右活动手腕,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好久没打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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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根本毫无规则可言,但有的时候却不得不说它TMD枯燥的令人发指。
已经在医院躺了超过第168个小时的埃尔文·史密斯想。
“就在7天之前你都快咽气了,”韩吉道,“现在6活过来又长吁短叹的干什么。”
“我以为我最好的情况都得被截肢呢。”埃尔文懒洋洋的打趣道。
“截肢?!”韩吉怪叫一声,“只有周围血管疾病所致肢体坏死,或者肢体受到严重创伤严重感染,要么得了恶性肿瘤需要辅助外科治疗,要么是先天性……“
咣当!
“截肢?!”门被狠狠推开,“埃尔文右手被截肢了么!”
韩吉不知道里维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的,被他咣当一声吓得缩了缩脖子。里维眉头紧锁,面色骇人,一张嘴貌似就能把她活吞了,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开口道:“没……”
她话音未落就见里维一下掀开了埃尔文身上的被子。
埃尔文穿着病号服,胳膊裹成了粽子,腿上伤了筋,头上裹着几圈纱布,模样惨兮兮的。他看见里维进来了,举起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冲着里维左右转了转,“你看还好好的。”
里维“哦”了一声,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出门前不忘把门关好。
韩吉看着里维消失在门口,又转头看埃尔文,埃尔文也看着她。“我去帮你买午饭。”她赶紧说。
那天里维划破尘埃赶到他面前,他脑海里已经只剩下了模糊的残片。他听莫布里特说了具体的经过,他伤的十分严重,除了胳膊腿,肋骨骨折,脑袋上也挂了彩。米克他们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不过跟他比完全是九牛一毛,毕竟他们是打人去了,而埃尔文就是单纯的被打。艾伦也被带了回来,除了脑门上被划了一个很大的口子之外,心灵貌似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一直处于低迷状态,害得三笠每天担心的要命。埃尔文留在里维那里的钱起了作用,他躺在床上运筹帷幄,用自己被非法拘禁的事情大做文章,虽然道路曲折,但是足以摆脱危机。
韩吉最近一直替他到处跑,腿都跑细一圈。埃尔文觉得很过意不去,屡屡想提出来,她却又不甚在意,哈哈笑着转移话题,还每天给他带病号饭,就算自己顾不上也会让莫布里特替她送来。病号饭营养均衡,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样,都是适合病人身体复健的大补食材,他寻思这病号饭一定价格不菲,厨师手艺高超,得提前订做,他回头一定得把饭钱给韩吉补上。
其实除了公司的事情,他更想问问韩吉里维的事情,又看她每天忙的昏天黑地,自己却躺着想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这话也就迟迟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的是,他住院当天里维就来过,不过从来没有进过病房。里维一想起来那天埃尔文满脸都是干涸的血迹的样子,心就一抽一抽的,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他住在韩吉安排的地方,没什么事情可做,问了好久打听到了附近的菜市场和超市,天天绞尽脑汁把埃尔文的病号饭做出花样。等挤完地铁挤公交把电饭盒送到医院的时候,又后悔自己自作多情了,把饭盒往病房门口一放,或者结结实实塞到莫布里特怀里,掉头走的特别干脆,特别潇洒。走到医院门口又会没出息的返回来,在埃尔文病房门口来回溜达,门上玻璃的角度刚好看不见埃尔文。
对于埃尔文的伤势,他从来没有问过,莫布里特有几次给他还饭盒的时候想说,直接被他关在了门外。他完全不想知道,他这几天做噩梦做的饭都恶心的吃不下。如果说韩吉忙的腿跑细一圈,他则是整个人都缩水一圈,每天竭尽全力思考吃什么,然后却一口没吃全摆好在电饭盒里。
今天也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老脸已经丢光了,晚上准备跟莫布里特说一声直接收拾收拾回家了。
就因为韩吉今天没把门关紧,他门口来回溜达的时候刚好模模糊糊的听见了个截肢。
太特么丢人了。
他一屁股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外面天气晴好,大太阳晒得他头皮疼。然后一看自己手里还拎着电饭盒更生气了,索性就让那个金毛混蛋饿死吧,都因为他,自己每天胆战心惊。
“里维!”韩吉从医院里跑出来。
他回头,眼睛被太阳晃的睁不开。
“饭饭饭!”韩吉边跑边叫。
他站起来把饭交到韩吉手上,韩吉接过来:“你怎么走了,进都进去了。”
“我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诶怎么回去了?住的不舒服么?要是有缺的东西我让莫布里特找人给你买,不行给你回家拿也行。”
“我回去好了。”待着这里这么久,也没有他什么事情可以做,店里的活肯定堆成山了。
“别走啊……”韩吉竟一时想不起来劝阻的话。
两个人就站在太阳下僵持不动,韩吉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珠。
里维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留在这里百无一用,他们还得掏钱安排他吃住。就算不考虑他们的难处,就从自己来说,也是真的不能再留下去了,给埃尔文送的那些饭食的价格不菲的原材料已经不在他的预算之内了,一天三顿的做着,他那点少的可怜的积蓄已经见了底。这些积蓄中还有一部分是埃尔文交的房租,房子都没了,这部分钱理应还给他,现在也着实都还到他肚子里了。等他回去之后再打电话让韩吉他们把埃尔文留在他那里的杂七杂八东西带走,他和埃尔文就算两清了。至于那套西装,就当是自己有了些非分之想的报应,接了个无良买家的单子而没了报酬。
韩吉想不出来任何挽留的话,她本来以为这人就是埃尔文的一个姘头,后来又发现两人关系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样。两个人并不是一见钟情之后夜夜笙歌,达到了好的不分彼此穿一条裤子的境界。而是什么话都不怎么说,面也不愿意见,一个人把自己身家性命写了个条子留给另一个人,那个人直接抛家舍业的来替他报仇雪恨救他于危难之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玩的人,自己比他们还着急,却看着两个人完全不着急,这就嚷嚷着要分道扬镳了。
韩吉完全没发现,里维从头到尾都不重要。可是里维自己发现了,他的角色,谁都能演,他即使不去找埃尔文,别人也会找到他。埃尔文的钱他并不想要,那些钱就算他们直接拿去他也无所谓。可他还是傻兮兮的跟着一个陌生人来了这里,就因为自己想看一个无聊的房客。埃尔文可以住到任何地方,只不过刚好是他家而已。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无聊到来演这种可有可无的配角,他还有自己的生活,店里的营生不说,还有伊莎贝尔,法兰他们……所以,他这就要回去了。
他忽然腿麻了一下,摸出裤兜里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是他存到手机的那个埃尔文的号码,原本以为是已经不用的,现在却有有人发来消息,“里维,是你吗?”
他抬头望向医院的大楼,不知道这么多窗户哪扇后面是埃尔文的病房,埃尔文现在应该还不能从床上起来才对。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刚才定下的一堆决心瞬间被一条短信击的溃不成军。
埃尔文,是我。
他在心里说。
-20-
就像服用了昂贵的药物久了,廉价的药品将失去其原有的功效一样,人一旦习惯了安逸,再次接受同样的劳苦,辛酸的感觉会成倍的叠加。
里维按压着自己肿胀异常的双腿,酸痛的感觉不能缓解半分。他已经回到自己的住所有一段时间了,平房到店里的距离要比原来的远一些,他只好压缩休息和睡眠的时间来用在路上。不过房租是真的要比原来便宜不少,他也就释然了。他现在离赤贫只有一步之遥,那些花在埃尔文饭食上的钱一开始都不准备收回来,权当是给他那些不太正常的毛毛躁躁的小心思的一些报酬。
自从不告而别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埃尔文,也不知道他的伤势有没有好转。他那里已经没有一点埃尔文的东西了,他装作这个人不曾来过,和之前的租客一样,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埃尔文今后怎么样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只要缝好店里积压的顾客的衣服,安心的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说不定过几年还能攒下一些钱,找个地价不太贵的地方,再跟伊莎贝尔和法兰借点钱,有一个自己的居所……
他狠狠地捏了自己腿肚子几下,疼的呲牙。
他给埃尔文那套寒酸的西装还在行李箱最下面的盒子里。他根本没有勇气拿出来让莫布里特或者韩吉转交给埃尔文,更不要说直接递到埃尔文手上。埃尔文资金困难,把自己私有财产都拿去就救公司了,现在和自己一样是个穷鬼,但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明镜似的。埃尔文接受过比他优秀不知多少倍的教育,眼界和品味都远远在他之上,他把自己全部家当贴上都不能比得上一个分无分文的埃尔文。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他都能确信埃尔文是那种潦倒到只剩一条内裤都能东山再起的人。
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一直卧病在床。后来有一天妈妈不动了,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他想到了死亡,却不懂死亡的意义,只记得当时很饿,就着冷水把面粉直接吞到肚子里。然后他不饿了,肚子绞痛,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他难过的叫妈妈,家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再后来的事情他也记不清,有个叫凯尼的男人把他领走了。凯尼自称是妈妈的兄弟,不过这不重要,他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多少,凯尼基本上不管他,他没有读过幼儿园,小学也很晚才上,一直过的乱七八糟的。他比同班的同学稍大一点却又瘦又小,大家都嘲笑他,他一直总是被打,每天鼻青脸肿的回去,他希望自己也有妈妈接他回家,然后站出来给他撑腰,痛斥那些揍他的坏小孩。然而他已经没有妈妈了,唯一的亲人凯尼神出鬼没,偶尔回家看见他鼻青脸肿的写作业,也只会笑话他怎么这么弱。后来他忍无可忍,有一次别人揍他的时候他一拳打回去,看到对方又惊又怕看着自己的表情,他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给他做主,能为自己做主的人只有自己。他开始回击欺负他的人,直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为止。尽管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但是依旧潇洒,没有人能让他难过,挫灭他的锐气。
直到梦到埃尔文让他失去自己。那种喜悦,就像自己第一次喝可乐的感觉——他小时候没喝过可乐的时候一直觉得那是种喝了就会让人开心的饮料——有点开心,心因为受到多余的气泡的冲击怦怦跳动着,甜甜的味道中隐藏着一点苦涩,所有的感觉都一个劲地从心里向上涌,从眼睛里涌出来变成眼泪。里维只是闭闭眼睛,那些翻涌的自卑,挫败,遗憾都倒流回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昏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眼皮,照的他出现了幻影。他睁开眼睛,告诉自己不能被一个跟自己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人蒙蔽双眼,要向前看,接着又不争气的盯着那个空空的巧克力盒发呆,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啊……
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里维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绕过凳子,把门打开。
活生生的埃尔文·史密斯站在他门口,胳膊还裹着厚厚的石膏挂在脖子上,脚边立着他上次来租房时的那个大行李箱。
“请问你这里能合租吗?”门外的人问道,然后又苦笑着补充,“我的房子卖掉了,现在流浪街头……”
里维现在的感觉就像一口气喝了五瓶可乐。
如果说埃尔文的浪漫有毒,他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21-
埃尔文伤的是右手,干什么都不方便。吃饭的时候用左手笨拙的捏着勺子,一次挖满一勺,小心翼翼的举起来送到嘴里。里维的手艺好到让他不忍心浪费一粒米,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倒是给洗碗省了不少事。
里维盯着认真吃饭的埃尔文看,心里有些复杂。埃尔文真是个可怕的人,他利用这次自己被绑架的事情把公司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甚至有了品牌的拥护者,自己都有了粉丝团。无论从梦里到现实,埃尔文在他心里都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他有很多理想,比如同时拿到两个学位,比如成为球队的队长,比如自己创立一个公司等等。他的每个理想都能按部就班的一一实现,然后很快又有了新的理想。里维看了看自己的吃了一半的饭,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想,又想到可能是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或者能自己开一家小店卖卖饮料小吃,或者干脆继续做干洗店之类的。
租住的平房跟原来的老楼房不能比,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埃尔文坐在椅子上,饭碗放在简易木桌上,方便他一个手用勺子。里维则是坐在���边上端着饭碗吃。床只有一张,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双人床,比单人床要宽一点。他让埃尔文睡在靠墙的一遍,平躺着以免碰到手臂。自己则是贴着床边睡,好几次都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且不说别的关系之类的话,怎么睡都是不舒坦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病号轻易碰不得。屋子小的埃尔文一站起来脑袋就擦门框了,憋屈的很。里维想破头都不懂埃尔文,自己房子卖了,但是本钱已经回来,完全可以再买一套舒舒服服的住着,非得跟他挤在一起,他除了对自己手艺萌生出许多自信之外,完全无法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每个人对家的定义不同。有的人是觉得一处安逸的��所就是家,有的人觉得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还有的说家是在最难过负面情绪最爆棚的时候最想逃回去的地方。里维认为自己没有家,他的现在住所完全不安逸,也没有家人,只是一个晚上洗澡睡觉的地方而已,生活平的没有一丝波澜。埃尔文就像一颗石子炸弹一样把他宁静的生活搞的一团糟。
房东已经准备开始赶他了,因为按照合同这里只能睡一个人,而现在他又招来一个人跟他合租。他现在还没有找好可搬的地方,每天店里借顾客的晨报看租房信息,乱七八糟电话抄了好几页,里面好多不靠谱的诈骗信息,甚至还掺杂了叫鸡的电话,他播一个划掉一个。埃尔文是他的克星,自从认识这个人之后就没一件好事。虽说生活充满点意外和惊喜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这样真的很累……
里维一直没跟埃尔文说租房的事情,他想了好久终于决定开口说。
埃尔文静静的听着,低头把碗里的米吃完,不太清楚里维这算不算是对他下了逐客令。他费了好大的劲从韩吉嘴里把里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套出来,然后把这辈子的所有脸皮都摞在一起豁出去拉着箱子找上门去。里维对他的到来不惊不喜,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跟他没多少话,只有在吃什么上说的多一点。
他几天前听见房东在门外不远处跟里维说埃尔文的事情,下个月不租给他了,下家已经都找好了就差入住了。埃尔文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会不会给里维带来很多困扰,他想了很多办法补偿,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这个事情。
里维把房东的话原封不动的跟埃尔文说了,看见埃尔文有点走神,心里想着还是自己再联系几家问问吧。
“里维。”埃尔文终于开了口,“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里维不懂他什么意思。那个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他有点想避开他,却瞥见他脖子上还挂着吊胳膊的带子,就看了回去。好像是第一次正视这个人一样,眼睛里一片蔚蓝。
“里维,之前跟你定的那套西装还没有付你钱,”埃尔文眨眨眼睛,好像刚才准备的有些话被偷偷换掉了,“还有去找我那次的报酬,我住院期间的伙食费,最近的房租……”
他不知从那里拿出一个信封,薄薄的。
里维盯着那个信封有点不知所措。
埃尔文用可以活动的那只手把信封递到他面前。里维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拆开。
“对不起我偷拿过你的证件……”
信封里是个房产证,里维把证件打开发现里面都是他自己的信息。
埃尔文低下头:“我把我原来的房子买回来了,证件什么的托了关系……”
他迟迟听不到里维说话。
里维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觉得他捏着证件的那只手都在抖。埃尔文坐在床沿上垂着脑袋,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眼睛。
“所以这算两清么?”里维不知怎么的就把心里说的直接吐露出来。
-22-
里维站在窗边。现在才早上五点多,外面雨下的很大,看不出天色早晚。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空调,凉意仿佛借着雨点穿过玻璃打在他身上,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埃尔文还没有起床,电视被调成了静音。商业频道正在播放一个现代企业家专访的节目,埃尔文在电视里面,穿着他亲手做的西装。没人知道这个金发碧眼闪光灯下的新一代成功企业家正租住在里维的房子里。
他用埃尔文的房租在在小区里新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干洗店,置办了最新型号的干洗机,雇佣了自己的店员。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天下楼到店里看看就行了。
他现在的房子比之前的老楼房宽敞的多,高档公寓,一户两层,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卧室在楼上,每间都有卫生间和浴室,双人床,落地窗,席梦思。埃尔文的卧室在他旁边,隔音好的完全感觉不到隔壁住了人。楼下的沙发可以让他和埃尔文同时平躺在上面,电视又大又高清,节目主持人脸上的痘痘都看的一清二楚;厨房设备一流,洗碗机,烤箱,榨汁机一应俱全,冰箱双开门,能放好多东西;餐厅和厨房挨着,还有专门的吧台,酒柜里摆了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洋酒。
里维搓搓胳膊,觉得浑身不自在。
埃尔文告诉他这房子是对他的补偿,是他应得的。他又不傻,他知道埃尔文的补偿已经远远超过他付出的价值。他每次跟埃尔文说起这件事情,埃尔文都会说他付出的心血远远不止这个价钱,让他不要担心。
他想着自己能有一个住所,现在他有了;想着能开一家只属于自己的店铺,现在也开了;他想着……他不敢想了。埃尔文奋斗的起点,是他要追逐的终点,埃尔文一下子就把他生拉硬扯着带到了终点,他的拖鞋,他的衣服,他的毛巾,他的枕头,他的一切都和这个空间格格不入。这个地方原本是属于埃尔文的,他是名义上的房东,实际上却是卑微的交不起房租的租客,埃尔文声称要和他合租,每个月给他上交昂贵的租金,这一切只是用了一种体面的方式让他不至于潦倒到流落街头罢了。
他承受不起。
埃尔文像病毒一样侵蚀着他,他的东西被埃尔文不动声色的偷偷置换掉,替换成一个相似的,但是价格更高的东西。标签和铭牌都被撕掉了,他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只是隐约觉得随便一个都不止他原来缝一个月的裤子挣的钱。
他想要逃走了,他觉得他继续像这样待在这里,会迷失在一个叫埃尔文的人身上,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站在门口犹豫了。
门口的脚垫上都是埃尔文送给他的皮鞋。
“里维,你要走了么。”
里维心里咯噔一声,埃尔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估计看见自己在门口晃荡了有一会儿了。他不敢回头,怕回头一看到埃尔文,自己的决心又要动摇了。他提提鞋跟,有点心虚的答道:“嗯,今天准备早点开门,下雨天不能晾衣服,店里生意应该会好一点。”说完意识到这种天气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出门去干洗店的。
“这样啊。”埃尔文说,“小心点,下雨天地上滑。记得伞。”然后走过来把雨伞递到他手边。
里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埃尔文,跟电视里的神采飞扬不一样,他前面的刘海垂下来,已经长的快遮住眼睛了。可能是天气太阴沉的缘故,也可能是还没睡醒,埃尔文一脸疲态,是特属于那种年奔四十的中年人的疲态,而立之年的旺盛精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让他显得那么苍老,新生的胡茬仿佛都有点泛白。
里维没有继续看他,接过伞推开门出去了。
埃尔文转过身靠在门上,身体无力的顺着门板下滑,最后瘫坐在地上。
大雨滂沱。里维站在店里看着外面发呆。雨点大的像炸弹一样,落在地上炸起一片水花。下着下着很快就变成冰雹,噼里啪啦的往门上砸。他有点担心店门能不能撑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天气太差,几个店员都被大雨困住请假没有来。里维一个人在店里枯坐了一天都没有等来一个顾客。挨到傍晚他看完一本书的时候,雨终于变小了。他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埃尔文却推门进来了。埃尔文除了他开业那天,从来没有主动来过他这里,里维忽然想到了早上的事情,他觉得有点不安。
“今天店里生意不错吧。”埃尔文说。
“嗯。”里维撒了个谎。
“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里维不知道他又在唱哪出:“冰箱里还有剩饭没吃完呢。”
“我中午吃掉了。”
里维懒得问他为什么没去上班,只是觉得埃尔文脸色比早上好看一点了。
“吃烤肉怎么样?”埃尔文建议道。
里维这才意识到阴雨天气,埃尔文那一身伤应该痛的不轻,忽然就心软了起来,看着坐在椅子上乱着头发的埃尔文有点可怜。真不知道他原来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活的有多糟心,那么大的家里转来转去只有一个人。
他们去了美食街上的一家烤肉店,大雨过后顾客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叫了服务员,乱七八糟点了一堆。里维像原来一样,习惯性的用砖茶洗涮盘子。埃尔文照着他的样子做,里维看见他茶水流了一桌子,就接过来帮他。两个人手碰到了一起,停顿了一下,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烤肉一片一片摆在烤架上。
两个人安静的看着烤肉噼里啪啦冒着油花,颜色由鲜红一点点变深,最后卷曲起来,冒着香气。
埃尔文夹了一片肉放到里维碗里,然后给他满上啤酒:“里维,今天我过生��。”
里维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好像曾在他梦里出现过,独臂的男人给他倒着劣质的啤酒,告诉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然后又笑着说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他将视线从快溢出的啤酒沫上移开,认真看着埃尔文。
埃尔文给自己也满上啤酒:“我上午以为你真的要走了。还想着自己是不是今年的生日也要一个人过了。”
“你没想过找个伴么?”里维给埃尔文碗里夹了一片还在冒着热气的五花肉,“这个蘸这个料好吃。”
埃尔文把那片五花肉放到蘸料里蘸了蘸,“找过,现在她是奈尔的老婆了。”
里维头一次听埃尔文聊自己的事情,边听边给自己也夹了一片五花肉。
“我爸是被我害死的。他原来无意录到这次打我的那批人的之前行凶的录像,当时我年幼无知,拿着这个录像带到处炫耀。”埃尔文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我爸就失踪了。我现在都没找到他,这么多年了估计也……”
里维想到了自己的妈妈,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答。他的胃里是一团一团的生面粉,疼的撕心裂肺。而妈妈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安慰也没有拥抱。
“我一直都想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埃尔文往烤架上放了新一批烤肉,浓烟呛的他有点咳嗽,“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如果没有你的话。”
里维看着埃尔文一片一片的把烤肉摆整齐,心里不比他好受多少,于是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安慰埃尔文,也安慰自己:“大过生日的,高兴点。来,我们干一个!”
埃尔文看他故作豁达的样子也裂开嘴笑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听里维说他妈妈的事情。两人原来也是同病中人。
外面不知道何时又下起雨来,他们都不甚在意,感觉好久没有吃的这么自在开心了,就像当时在饺子馆相识一样,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话题。啤酒一杯一杯下肚,桌上堆满了空盘子。
里维喝的有点大,最后又说了一遍之前快订婚了结果分手的事情,埃尔文就絮絮叨叨的说玛丽,答应和她订婚了结果他收到了他和奈尔结婚的请柬。他们都觉得对方比自己惨,嘿嘿傻笑着一边安慰对方,一遍继续灌酒。
韩吉接到埃尔文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是烤肉店的店老板,说埃尔文喝高了在他们店里睡的不省人事。韩吉给里维打电话,完全没人接听。自己抽不开身,只能叫米克去店里接他们。
米克到店里的时候,小店已经快打烊了。他从来没见过埃尔文喝的臭成这个样子,桌子上一堆空掉的啤酒罐和白酒瓶。他抽出埃尔文的钱包结了账,摇醒睡晕在螺蛳壳中间的埃尔文和里维,把晃晃悠悠的两个人塞到车里,扔回他们家里的地板上,然后准备找个洗车的地方把一车烤肉味洗掉(钱要找埃尔文报销,妈的)。
等里维和埃尔文清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
里维发现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时候还很生气的骂自己昨天怎么没拖地板。
埃尔文心情很好,爬起来看着里维忙乱着要起来收拾客厅,准备把沾了他们身上烤肉味的地毯刷干净。他看着洒进屋里的阳光,忽然之间充满了勇气,走过去从后面把还在嚷嚷刷地毯的里维抱住。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消失不见。
里维瞬间懵住了,听见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说:“明年还陪我过生日好吗?”
雨后的天气格外的晴朗,阳光刺得里维睁不开眼睛。
“明年别吃烤肉了行么,你身上都是烤肉味。”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来,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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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撃のMMD】Erwin and Levi's HYBRID(自作モデル) 【Attack on Titan】
自己制作的模型的一个测试,视频是2015年2月做的,仍旧有一些问题。请不要转载到youtube之外的地方。転載禁止test for my model(02-2015)Please do not re-upload this video to websites other than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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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撃のMMD】Erwin and Levi's The Monster(自作モデル)【Attack on Titan】 自己制作的模型的一个测试,视频是2014年12月做的,请不要转载到youtube之外的地方。 転載禁止. test for my model(12-2014)Please do not re-upload this video to websites other than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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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场景的模型都是自己做的。
MME:そぼろ、おたもん、ドゥドゥ、針金P
MOTION:TeA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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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1080
MME:そぼろ、おたもん、下っ腹P
MODEL: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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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E:そぼろ、おたもん、ドゥド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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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ture for my model (つ/////⊂)
effect:おたもん様、そぼろ様、下っ腹P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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