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接受美聯社採訪紀要:華為做好了長期不取消實體清單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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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正非接受美聯社採訪紀要:華為做好了長期不取消實體清單的準備
訪問:
華為商城

1、Joe McDonald:昨天晚上在華盛頓,美國政府決定把購買美國產品的“臨時許可”再延遲90天,您對這個事情的反應怎麼樣?這個“90天”會給華為帶來什麼不同?實體清單所涉及的美國產品及部件,華為多大程度上還需要它們?
任正非:這也是個好事,雙方都應冷靜想想。第一,美方要更多考慮,對華為的實體清單制裁,到底是華為損失很��,還是美國公司損失很大?應該好好研究一下,是不是還要保留這樣的實體清單?我自始至終支持全球化,只有全球化才能做到優質配置資源、為客戶提供優質服務,全球化經過幾十年努力,是來之不易的。產生一種新的市場分裂對美國不利,畢竟美國是目前全球化高科技能力最強的國家,也是全球化高科技市場格局裡既得利益最大的國家。
第二,至於“臨時許可”延長或不延長,對華為公司沒有太大影響了。從5G到核心網一系列產品,我們完全可以不依賴美國就能生存很好。昨天大家也看到了這些不依賴美國器件的全套產品,修改設計後的電路板需要短時間的切換磨合,磨合完成以後,產能就會大幅度提升。
實體清單對我們影響最大的是終端,因為安卓軟件在世界上已經有幾十億用戶在用,現在限制華為終端用谷歌軟件,無關國家安全。如果美國還是確定禁止華為使用,我們可能也有備份措施會做出來。畢竟谷歌是非常優秀的公司,我們和谷歌有真誠合作的協議,我們希望繼續使用谷歌產品。我們繼續用谷歌,其實是撐大了美國技術在全世界的應用範圍。
如果谷歌的安卓、微軟的Windows不能給我們授權,可能會出現替代它們的第三種系統,沒有人能肯定第三種系統一定不會勝利,這種情況的發生反而是對美國最有威脅的。
對我們而言,過去幾個月已經證明實體清單不可能讓華為死掉,華為公司肯定能繼續活下來,而且越活越好。這種情況下,實體清單的目的是不是就達到了?有可能達不到,達不到的後果是中國和其他國家誕生替代產品,替代產品所覆蓋的市場,美國產品就進不來了,美國廠家的市場規模會縮小,對它的財務質量會有削弱。我們並不希望挑起對抗,我們還是希望繼續購買美國零部件,儘管我們自己能夠量產零部件,但我們可以減少生產,大量購買美國零部件,共同為人類繁榮服務。
2、Joe McDonald:今年您見了很多外國記者,在此之前您是很長時間不見記者的。今年您如此頻繁跟記者交流,���為了在目前美國對華為施壓的情況下修復華為的聲譽並提昇華為的運營環境嗎?您的這些努力有沒有見效?華為的運營環境是否得到了提升?聲譽有沒有得到修復?
任正非:你的分析比較正確。我在危難時期要挺身而出,為華為公司正確地做一些宣傳。在5月份美國實體清單出來以後,絕大多數媒體和一部分公司認為華為死定了;另外有一種輿論,認為華為還能活三個月,把庫存的物資生產完,也該死了;隨著我與媒體見面增多,媒體也有一種說法,認為任正非在唱“空城計”。半年來大約兩千多名記者到訪華為公司,實際看了我們的現實情況後,才了解華為在真實地活著,活著的效率還變高了。媒體報導從最初一片黑色,到前段時間變成深灰色,最近變為了淺灰色,說明還是有作用的。如果只是我個人與媒體溝通,不讓媒體來看看實際狀況,可信度還是不高的。
3、Ken Moritsugu,美聯社北京分社社長:去年12月份您女兒在加拿大被捕,今年華為和美國貿易關係緊張,美國又把華為列入實體清單。這個階段是不是華為最大的危機?還是說歷史上有其他類似的危機?
任正非:其實這三十年來華為公司危機不斷,不是這個危機,就是那個危機,有些危機甚至嚴重到危及企業的生命。所以,美國這次危機對我們打擊是大的,但也不是非常大。過去我們既沒有人才,也沒有技術,也沒有資金和市場,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去,那時的危機可能比今天還要大。現在這個危機,畢竟我們已經具有一定規模和能力,我們是有可能克服的,所以我沒有感到多麼恐怖。
4、Joe McDonald:特朗普總統之前也暗示過,如果中國政府願意在貿易協議上跟美國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共識,他不會對華為下狠手,把華為從實體清單上拿掉,或者進一步改變您女兒的狀況。您對特朗普總統的表態是怎樣的反應?他似乎把華為作為中美貿易談判的棋子或籌碼,對這個表態您什麼反應?
任正非:如果通過這個“棋子”能解決問題,聽起來是好的,但是要中國國家為我們做出讓步,我是不會去推動的,這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問題。我們畢竟有錢,還能扛得起打擊,中國很多老百姓是貧窮的,讓貧窮的老百姓讓一些利益給美國,來救一個有錢的華為,我良心上過不去。所以,我認為,我能堅持多挨打幾年,包括我女兒多受一些罪,也不能把中國的利益讓給美國。其實,美國也應該看到,中國還有不少貧窮人口,他們的生活還在低水准上。
因此,在這點上,我完全沒有考慮,我也不會去求中國政府給美國好處,放華為一馬。不放一馬,我們就是發展慢一點,孟晚舟多待一點時間,多受一點苦難,但是對中國人民、對國家有好處,我心裡就舒服一點。如果國家拿很多利益去換取華為生存,我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國家。
如果美國說“任正非出一點錢,改善一下”,我可以考慮;美國說“5G技術對美國安全有威脅”,我們可以對美國公司完全轉讓5G技術和生產工藝體系,讓美國在5G基礎上開發6G,縮短美國的技術發展進程。這些我都願意做,因為這是犧牲我們自己,不用犧牲中國其他人的利益。否則,將來我走在街上,別人會罵我的。
5、Joe McDonald:您剛才提到,有些人認為華為或者5G技術可能構成安全威脅。我想問華為現在正在做什麼以及未來計劃做什麼,來應對或解決美國、澳大利亞和其他政府的擔心,證明技術是安全的,不會構成安全威脅,從而能夠打入全球的5G市場?
任正非:我認為,如果美國和澳大利亞沒有想明白5G只是一個先進工具。對它的安全擔憂前,那麼最好不要購買華為的5G和相關產品,等待全世界實驗證明是否安全再購買,不用這麼焦心。我個人認為,5G只是一個工具,是將來支撐人工智能存在的工具,工具本身沒有安全問題。第二,工具將來的數據匯聚在核心網,核心網掌握在主權國家的運營商手裡,這些運營商在主權國家地盤上經營,受主權國家法律管轄,法律有權力管理它的數據,沒有什麼根本的安全問題。
我們自認為沒有安全問題,也還在這方面做努力。華為是從一個小公司發展過來的,軟件沒有那麼科學,希望在下一步軟件的科學性上做出更多努力,當然包括網絡安全、GDPR隱私保護……,在全網中能夠得到貫徹。
6、Joe McDonald:過去三個月,香港出現了一些抗議活動,這種局勢對華為產生了什麼影響?畢竟香港和深圳是一海之隔,香港對於華為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商業中心,香港的這些抗議活動對美中關係和華為有何影響?
任正非:第一,大陸和香港是一國兩制,不是“一江相隔”那麼簡單。比如,我們和其他縣城一江相隔,一跨就過去了,但大陸和香港畢竟是有邊界和海關的。一國兩制,香港實行自由的資本主義制度,大陸實行社會主義制度,“井水”和“河水”之間實際是沒有交融的。香港貫徹的法律允許遊行自由,我們可以理解,只是出現一些暴力行為應該是不好的。
第二,香港的事對我們絲毫沒有影響。華為就是好好生產,好好補好“爛飛機”的洞,讓“飛機”能飛回來。現在我們關心的是在美國對華為製裁打擊中能不能活下來,沒有關心到他們關心的問題,也不去研究分析它,還是研究美國實體清單對我們影響,怎麼改進我們的生產。
7、Joe McDonald:我們很關注華為技術的未來走向。您認為現在還未發展起來的最重要的新興技術是什麼?華為將在哪些技術領域進行重點投入?
任正非:未來的新興技術應該是智能計算,從智能計算走向人工智能。 5G只是一個支撐平台,支撐人工智能實現低時延、高帶寬的一個平台,它只是一個工具,不是一個結果。
8、Joe McDonald:面對美國的壓力,華為在如何調整自身的研發策略?假設實體清單和相應的限制長期存在,華為將不得不在部件上實現自己自足。那麼,華為需要在哪些領域實現自給自足,或者不依賴美國供應商?如何實現這一點?
任正非:美國的實體清單不可能撤銷的,因為美國不可能有一個人站出來高呼要撤銷對華為的實體清單。打擊華為在美國是政治正確,美國人站出來踩華為一腳是正確的,美國人幫華為一次可能會受到群體的攻擊。所以,我們做好了實體清單長期存在的心理準備。
從短期來說,我們要補足一些以前的缺陷;從長期來講,面對未來發展,我們還是要眼光遠大,加強國際合作,堅決支持全球化下的分工合作,在人工智能、雲等新技術方面取得成功。如果在新技術上不成功,我們可能會被邊緣化,也會死掉的。如果美國在科技上和中國脫鉤,我們可能不容易獲得美國一些先進要素的支撐,我們會不會在發展中盛極而衰?這是有可能的。這就需要中國的科學家和科研機構多努力才行。
9、Ken Moritsugu:實體清單以及美國給予華為的壓力,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華為自身戰略的調整?去年,絕大多數人談華為是談5G部署,現在都在談實體清單,談華為需要進一步降低對美國供應商的依賴。您或者華為需要基於當前局勢對戰略進行多大程度的調整?這種調整對華為及其未來發展有何影響?
任正非:首先,美國實體清單並沒有打擊到我們的戰略,反而是有幫助的。我們砍掉了一些不重要的邊緣產品,把這些力量匯聚到主航道上來做主力產品。過去由於我們控制不住基層對預算的分配,做了一些小產品,現在決心砍掉。在研發組織的改革過程中,我們砍掉了46%的部門,把這些部門的優秀員工都轉到主產品線去了,所以我們的主產品會做得更好,而不是更差。你們昨天在展廳看到了我們的產品,如果有機會訪問其他公司,也看看他們的產品怎麼樣,一對比,就知道我們為什麼這麼有信心能夠領先世界。
這樣實體清單打擊華為的目的就不能實現。當實體清單出來時,希望華為死掉,結果華為不僅不死,還活得更好,這與它的目的不相吻合。反過來,對我們的朋友們影響更大,因為他們本來幾億、幾十億的向我們供貨,突然美國不讓他們供貨,財務短期會受到很大的損失和影響,因為華爾街還是很重視股票價值。
我認為,實體清單對美國的損害真真實實比我們大,實體清單應該要取消掉,不應該保留。但我們也認為,取消是不大可能的,華為做好了長期不取消的準備。
10、Joe McDonald:您剛才提到5G,現在華為5G產品中有多少美國的技術和部件?實體清單這件事多大程度上影響到華為5G產品、5G技術的銷售?
任正非:從5G到核心網一系列產品,美國已經沒有任何影響。
Joe McDonald:5G產品所有部件都是華為自己做的,還是用的非美國部件?
任正非:基本是華為自己做的。但這不是我們的目的,只是這個時期的一種手段,我們的目的還是在全球化合理分工中,去為人類提供先進的服務。
11、Joe McDonald:華為有很多外籍員工,僱傭了很多比較資深的技術人員和專家,在中國企業中不同尋常。相比全部使用中方員工,使用外方員工帶來的優勢有哪些?帶來的困難和挑戰有哪些?
任正非:首先,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相互有衝突,這種衝突剛好是優勢互補,因為有了衝突才有生命力。在不同的民族環境中,激活了多樣性文化,能夠幫助我們的產品領導世界。美國之所以是世界上最先進、最發達、科技最強大的國家,最大的特點是移民社會,世界上大量優秀人員都到美國去,造就了美國今天的發達。當然,我們還達不到美國這個程度,但還是引入了一些“丙種球蛋白”,可以刺激華為公司人員的思想改變。因此,這些外籍員工進入華為是有好處的。
我們在海外也在做本地化,中方員工外派到海外,有很多地方不習慣,有一部分工作不需要中方員工,就讓當地外籍員工做,一方面成本較低,另一方面也為當地國家提供了就業機會,培養了人才。
Joe McDonald:國外有一些人對華為比較挑剔,說華為這個公司到底是誰控制的?誰在華為擁有決策權?我們現在看到,華為組織最上面這一層董事會、CEO都是中國人,華為有沒有考慮在董事會引入外籍員工,或者任命一個外籍員工擔任公司的CEO,從而進一步贏得外國的信任。如果不在您的考慮範圍內,為什麼不考慮?
任正非:首先,外籍員工必須要具備這個能力;第二,外籍員工必須在華為公司工作25年,從基層一層層升上來,才能了解整個公司的結構。有些西方公司CEO像“走馬燈”一樣換,換幾次,這個公司��沒有了。因為這個CEO不了解基層實際情況,以為喝喝紅酒、談談哲學就能領導公司。
我們有些國家代表和產品線主管已經是外籍員工,大量高級專家和Fellow是外籍員工。當然也歡迎你們給我們推薦CEO、董事長人選,可以先派遣到非洲去,到科摩羅島上去“一人一廚一狗”地鍛煉,再到有些地方進行技術鍛煉,完全知曉華為業務,將來也有可能上來。
為什麼現在很多西方公司搞不好?因為西方公司董事會是到處選人,選的這個人很厲害,來了到處拿槓桿撬一撬,把產品放大了很多,賣不出去就降低價格,可能就把公司賣死了。
所以,我們強調領袖在內部選拔,包括3萬外籍員工,也在選拔之列。
Joe McDonald:如果華為要去任命一個董事會成員或者CEO層級的外籍,會導致中國共產黨給華為帶來麻煩嗎?從政治角度來看,會改變華為的性質嗎?您認為任命外籍高管對華為來說是一個阻礙嗎?
任正非:絕對不會。我們在海外設立的一些本地董事會,大部分成員都是當地知名人士。
12、Ken Moritsugu:我們昨天聽說您喜歡和員工聊天、喝茶、喝咖啡,也鼓勵華為員工走出去和其他人喝茶、喝咖啡。目前華為已經是一家很大的公司,您仍然繼續這麼做。我的問題是,您現在和員工交流時,有沒有員工因為美國的壓力而對華為的未來感到擔心?還是大家都沒有感到擔心呢?為什麼沒有感到擔心?如果大家在目前的局勢下仍然充滿信心,您是如何給予員工信心的?
任正非:首先,不是我給他們信心,而是他們從自己的工作中感知未來我們可能的成功,充滿了信心。我們不可能像牧師一樣給員工佈道,讓他們相信我們的故事,而是他們在自己實際工作中看到希望,能給公司作出大貢獻。特別是華為受到實體清單打擊以後,激發了他們更多的能量,解決問題的能力更強了,所以他們更有信心。
13、Joe McDonald:接下來想跟您聊一聊您的生活以及您的生活經歷如何影響華為發展的問題。您是貴州人,貴州是中國最貧困的省份之一,您所在的鄉鎮也是一個貧困的鄉鎮。您是如何從貴州的一個窮孩子成長為中國最成功的企業家之一的?
任正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但是我曾經說過,如果我考不上大學,養豬可能也是養豬狀元。我認為自己做什麼事都很認真,無論哪件事都可以做好。
前段時間我去北大荒旅遊,我說如果當年我在北大荒做一個知識青年,我就把北大荒一個村莊做成麵條加工廠,利用北大荒的小麥來做成各種麵條和麵製品賣,讓整個村的人成為我們公司的成員,大家都來分享成功。因為我們沒有做高科技,把原材料加工成麵條,就不會失敗。中國就有一個這樣做麵條的村莊叫“南街村”,在河南,至今集體奮鬥,做得非常成功。還有一個村叫“華西村”,華西村做鋼鐵之類的東西,但是農民在鋼鐵問題上不可能跟上時代研究的進步,所以衰落了。如果我考不上大學,養豬、做麵條……也可能是狀元,因為我認真。後來走上華為這條路完全是偶然,不是必然。
所以不要認為我小時候就有遠大理想,小時候我的理想就是想吃一個白面饅頭,因為沒吃過;第二,能考上大學,離開爸爸媽媽遠一點,到外省去看一看,因為我從來沒出過省,不知道外省什麼樣,很渴望離開這個地方。所以,我不是從小構建了什麼做大事的想法,只是孜孜不倦地對一件事情研究,對一件事情的理解太集中了就容易產生成功。貧窮沒有使我獲得什麼必須成功的要素,沒有必然性。
Ken Moritsugu:您很小的時候就形成了認真的性格。您是如何形成這種認真的品質,選準一件事情就堅持不懈去做?
任正非:我們成長的地方非常貧窮,沒有什麼可玩的,能反复玩的是泥巴、石頭、打鳥……這些簡單東西,可能就形成一種性格。對於性格的形成,我沒有心理學知識,不太清楚怎麼總結,也許就是好奇心吧。
Joe McDonald:我們之前見過田濤,他寫了一本關於華為的書。他說他問過50個人在您人生中對您影響最大的人是誰,所有人都說是您的母親,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是真的,您母親是怎麼影響您的?
任正非:我對父母的理解,和今天青年孩子是一樣的。今天青年孩子的最大特點是不理睬父母,比如從國外回來,不叫一聲“爸爸、媽媽”,每天到處與別人交流,也不願意跟爸爸媽媽說一句話。我當年也是這樣的。我是在爸爸媽媽去世後,才理解他們人格和品格的偉大,他們在世的時候,我並不能夠理解,還覺得他們講話囉嗦,很煩。所以,父母對我的性格有多大影響,這很難說。
我父親是一個中學校長,我母親當高三的班主任、數學老師,除了教學,她還要管七個兒女的生活,沒有保姆,必須自己做飯,課休期間溜出來10分鍾先把飯蒸上,然後趕回去上課,下課還要炒兩個菜,這兩個菜是極其簡單的,也許不能被叫做菜。就是這樣的生活條件。
我父親曾被認為是走資派,被關在牛��裡,工資大幅度降下來了。我母親辛辛苦苦努力工作,因為沒有學歷,不是大學畢業,每月工資只有40多元,也就是7-8美元,要管全家的生活。而且我們這些孩子也長大了,男孩穿一點補丁衣服無所謂,但是妹妹她們還要點面子,有上大學的大姑娘,就把舊衣服給她們穿。我母親穿了一些補丁又補丁的衣服,用我弟弟的話說,教研室的人都不願意跟她坐在一起開會,何況她還是走資派的老婆。所以,如果說她的人格對我們產生了多大影響,我不清楚,只知道她怪可憐的。等我們想明白了,想孝敬一下父母時,他們已經不在了。這一生留下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好好孝敬父母。
我母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通過自學提高自己的教學水平,她教的高三學生90%多都能升入大學,可見她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母親在15、16歲的時候參加過抗日歌詠隊,到處唱抗日歌曲,那時候那些地區沒有共產黨,可能是國民黨的外圍組織在組織,解放後就背上了政治包袱,幾十年都背著這個精神上的“十字架”。她有七個孩子,都要吃飯穿衣,父親雖然當校長,但不是在同一個地方,離得很遠,管不了我們,全是母親一個人帶我們。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她有什麼時間跟我們談一談心?今天想來,可能有一兩次做飯以後,坐在鍋邊談了談。
在他們去世以後,我們反思、譴責自己理解不夠,所以今天我們也不會去譴責兒女不理睬我們,我們那個時候也不理睬自己的父母。所以,父母對我們影響到底有多大,很難說。我認為,後天社會的認知、後天的學習影響更大,而不完全是父母的血緣影響大,否則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兒打地洞”的血統論。
14、Joe McDonald:有沒有例子說明華為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所體現的華為戰略?之前有人提過小靈通的例子來體現華為的戰略,華為當時就是否做小靈通進行了決策。您如何看待對小靈通這個業務?
任正非:小靈通的出現在中國是一個“怪胎”,這個“怪胎”是體制形成的,不是自然成長出來的。因為中國1800M頻率,富餘55M,這55M頻率完全可以分給電信,電信可以上GSM,完全沒有必要上小靈通。但是這55M就不分給電信,電信要找到一個不受頻率管轄的產品,正好PHS小靈通的頻率信號很弱,本身就是家庭電話,他們增強一下,就做社會電話。小靈通是臨時性產品,因為電信沒有無線,就用來替代無線。我認為,戰略是要從長遠來看問題,到底這個社會的需求是什麼,這點是很重要的。小靈通是一個沒有前途的產品,會消耗大量精力,將來���麼把戰略力量聚焦到有希望的領域?
Joe McDonald:我們也從其他地方了解到,在小靈通這件事情上,內部還是有很多爭議的,甚至因為這件事情造成了內部分裂。您能講一講當時的情況嗎?
任正非:外部的壓力,我們一點都不害怕,反正堅決不做;內部的壓力,如果說不做,萬一華為公司真的由於我判斷失誤栽跟頭,死掉了怎麼辦?
當時華為公司處於很大的生存壓力中,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還是聚焦做3GPP標準的產品。這個過程經歷了八年,內部有很多人都在寫報告要做小靈通,他們是想多賺一點錢,覺得小靈通很簡單,完全可以上的。我每看到一次報告,就是一次內心的糾結折磨,痛苦得無以復加,可能抑鬱症也是那個時候變得嚴重的。直到八年以後,中國確定放3G牌照,我們的心才真正放下來。
15、Joe McDonald:您剛才提到抑鬱。您之前曾告訴過員工,您在2000年前後面臨著巨大的壓力,經常晚上突然驚醒,想著怎麼給員工發工資,甚至有自殺的念頭。我想確認一下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您能不能講下當時的情形?
任正非:這種痛苦的事情就不講了,他們的傳說是真的。
Ken Moritsugu:能否問一下,您從這一痛苦的經歷中學到了什麼?對您有何改變?您最後是如何克服這一挑戰的?
任正非:那個事情學不到什麼,因為痛苦並沒有什麼收穫。如果我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注定是失敗的,應該堅定不移在一個正確方向上去努力,才有可能成功。後來我們把奮鬥目標叫做“方向大致正確”,絕對正確的方向不存在,大致正確就可以了。第二,組織要充滿活力,對準一個地方。這是在科學技術上押賭,有可能賭錯。幸虧賭對了,壓力就釋放了,後來就不想自殺了。
Joe McDonald:如果把當前危機和2000年小靈通經歷的痛苦相比,怎麼看待現在的危機?
任正非:今天的危機應該只有那時十分之一的壓力,因為現在我們對度過危機充滿信心,那時的危機是不可知的恐懼。現在我不恐懼,那時恐懼到精神受到極大的折磨,才產生抑鬱症。現在我們一步步在補“洞”,從5G到核心網這條線的“洞”全補完了,現在要補終端的“洞”,終端的“洞”就一、兩個,我們有信心用兩、三年時間完成。所以,我們現在還是很有信心,那時是沒有信心的;第二,現在我們也有錢,那時人心不齊,還沒有錢。
那時的痛苦,還包括身份證明的痛苦,因為我們是私營企業,那時沒有政治地位,還賺錢,是受懷疑的。今天的痛苦,是美國打擊華為的市場、商業,打擊不了我們的生命;我的政治生命只有中國才能打擊,美國打擊不了政治生命,我也不會去美國。因此,我現在心情比較平靜。
本來我已經退出歷史舞台了,為什麼現在再乾一陣子?因為我發現,危難時期我還挺有作用的,所以就站出來再乾幾年。這幾年可能會多次跟你們打交道,你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都能真實回答你們。
三十年來,華為全都是痛苦,沒有歡樂,每個環節的痛苦是不一樣的。今天你們第一次提出來,把2000年的痛苦和現在的痛苦比較,我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事。謝謝你們。

16、Joe McDonald:您現在已經70多歲了,絕大多數中國的商業領袖在這個年紀已經退休,很多人由於之前企業的成功而受到大家的稱頌。您在70多歲的年齡,還捲入到中美貿易科技戰中,您的感覺怎麼樣?畢竟之前已經取得那麼大的成功,現在面臨這樣的衝突,您會怎麼度過?
任正非:主要是身體太好了,退下來找不到事幹,不如給公共關係部打打工,還有一點娛樂的方式。誰讓我身體這麼好,還是再乾一會吧。
給你們講幾個笑話,可以嗎?我曾在美國體檢,是格林伯格請我去的,讓他的私人醫生給我體檢的;我回到中國,又去301醫院及協和醫院檢查,我的心臟及胃都較年青,心臟和血管,沒有一個地方有任何一點疤痕。目前我的器官等各方面都很好,為什麼?可能是因為我沒有不良生活習慣,從來不抽煙喝酒、不唱歌跳舞,什麼習慣都沒有,吃得簡單,又聽醫生的話,身體很好。現在閒下來了,我又沒有照顧小孩的習慣,與其閒著,還不如給華為打工,繼續幹幹活。
前兩年跟著我太太去玻利維亞旅遊,在玻利維亞海拔4000多米,我沒什麼感覺。玻利維亞員工告訴我,那裡的含氧度只比深圳低0.5,我不知道他說的真話還是假話。前段時間我去尼泊爾看工程,乘坐直升飛機到接近站點的平地,我自己徒步爬到5200米看基站,心臟沒有受不了的感覺。當然���是像平地一樣健步,但是沒感覺受不了。這兩年走路沒有那麼厲害了,前兩年那些年輕人跟著我走路,她們腳打泡了,我還在走。
我為什麼沒退休?如果沒有退休,可以經常來公司喝喝咖啡。在外面太網紅,不方便。
講講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言歸正傳。
17、Joe McDonald:問一個關於近期新聞報導的問題,我們看到《華爾街日報》有篇報導,說華為的員工在兩個非洲國家幫助當地政府去定位或騷擾政府的政治對手。想問一下:華為在這方面的立場是什麼?關於幫助政府開展政治活動,您的個人政策是什麼?您同意幫助政府做這類事情嗎?華為是否願意在非洲幫助這些國家政府去做這類事情?
任正非:根本沒有這個事,嚴重與事實不符,我們已經發了律師函。
Joe McDonald:是什麼樣的函?是要求他們撤回他們的報導還是其他要求?
任正非:調查、澄清都在內,不能聽其傳聞就亂傳,一定要深入調查清楚,做更正。
18、Ken Moritsugu:想再問一個技術相關的問題。技術非常強大,可以被用來做好事,也可以被用來做壞事。Google和Facebook都在進行一些辯論:作為技術提供者,他們是否要對自己的技術如何被使用負責?您是如何看待技術的?只是提供技術給別人使用嗎?還是您覺得您對於技術如何被使用也是要負責任的?
任正非:我認為,華為公司提供了技術,我們保證遵守網絡安全和GDPR隱私保護體系。但是網絡最終是控制在主權國家手裡的,主權國家通過運營商來管理和控製網絡,因此這不是華為能做到與做不到的問題。華為設備安裝以後,運營商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你、跟踪你,否則你拿起電話一撥,怎麼就能通呢?履行這個行為的過程,要遵守國際法、遵守當地國家法律,而不是華為員工能夠控制的,所以,國際上要擬定一個統一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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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任正非接受美聯社採訪紀要:華為做好了長期不取消實體清單的準備 via KK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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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比水還便宜?油價崩潰,創冷戰後最大單日跌幅, 沙特俄美石油大戰怒目相向,看誰先眨眼
以噩夢糢式開啓的2020年,人們每天都在見證历史。
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只是背景,短短十天時間內,人們就看到美國四次熔斷,歐洲股市腰斬,全球資本蒸發上百萬億,到處都是"王炸"和"無底限"救市。
而這一切的直接導火索,是3月8日晚間沙特阿拉伯突然發起的石油價格戰。
原本3月"歐佩克+"限產協議到期,沙特、俄羅斯等國將協商繼續限產。沙特考慮到疫情沖擊,提議在原限產協議基礎上再縮減產能,以拯救原油市場。但俄羅斯不支持沙特深度限產,二者談崩。
沙特再次祭出屢試不爽的殺手鐧,宣布大幅增產降價,企圖迫使俄羅斯屈服。
這一不合作博弈,直接導致國際油價閃崩,布倫特原油(Brent)暴跌24%至每桶 34 美元,創下自冷戰結束以來的最大單日跌幅,制造了"水比油貴"的黑色星期一。
3月9日,道指跌幅7.79%;標普500指數跌幅7.60%,觸發熔斷機制;納斯達克跌幅7.29%。石油巨頭沙特阿美公司(Saudi Aramco)一天跌去1.2個中石油市值。
油價崩盤曡加新冠疫情全球化蔓延加劇,再次引發史詩級暴跌。一周內,俄羅斯、法國、英國、日本、韓國、新加坡及美國股指跌幅超過15%,十餘個國家股指觸發熔斷,美股跌入技術性熊市,債券、期貨、黃金、比特幣均遭重創。
沙特的"懲罰"
"兩家都缺錢,但不同的是,沙特想限產以抬高價格,但俄羅斯卻希望多賣,雙方的矛盾在這里。"寧夏大學中國阿拉伯研究院院長李紹先認為,這次俄羅斯和沙特不歡而散的最主要原因是利益出現分歧,以及試圖爭奪對油價的影嚮力。
石油價格戰被挑起後,國際油價不僅直線墜入4年來的最低點,3月9日開盤的各國股市也因此慘綠大跌:布倫特原油期貨大幅跳空低開,開盤跌25%,隨後跌超31%。WTI原油期貨開盤大跌逾22%,一度跌超30%,跌破30美元/桶的整數關口。
國際油價跌至約30美元/桶,是什麼概念?
一桶原油約158.98升,以WTI原油期貨價格30美元/桶來計算,換算之後原油價格為210元人民幣/桶。而同容量農夫山泉礦泉水的價格為635.92元人民幣,3倍於當前國際原油價格,是名副其實的"水比油貴"。
這也創下自1991年1月海灣戰爭以來,國際油價的單日最大跌幅。
當時,國際油價曾因中東戰雲密布被不斷炒高。但以美軍為首的國際聯軍迅疾發動名為"沙漠風暴行動"的猛烈空襲,重創了入侵科威特的伊拉克軍隊,同時美國政府又大舉釋出石油戰略庫存。因此,在戰爭短期化與國際原油供需無虞的狀態下,當年的國際油價一舉打破"戰爭炒作"預期,於一日內大跌34.8%。
然而此次油價暴跌,卻是另外一種原因。根據沙特石油部的官方說法,沙特石油之所以大幅折扣、大舉增產,其主要目的是"懲罰不願繼續配合OPEC減產的俄羅斯"。
俄羅斯原油產量位居全球前三,長期與沙特、美國並列為石油"三巨頭"。雖然俄羅斯不是"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的正式成員國,但其產能方針長期與OPEC的政策聯動,雙方自2016年開始同步合作,也因此被稱為"OPEC+"聯盟。
但在過去幾個月的產能談判中,莫斯科卻不再支持OPEC協商減產的"共同穩價"策略,雙方談判最終在3月6日以破局收場。俄羅斯方面也徑自決定:自4月1日起,俄羅斯將自由增產,不再與OPEC聯動穩價。
相關消息傳出後,國際油價3月7日也曾重挫逾8%。豈料沙特不甘示弱,隨後跟進加碼,甚至提前打出"折扣戰"(主要市場客戶售價下降20%)與"增產牌"(4月起每日重回1000萬桶以上的巔峰產能),過量供應��國際油價與全球股市因此墜入穀底。
產油國在石油市場的競爭,本質上是一個成本問題。在原油質量檔次相同的對手之間,只存在"誰更便宜"的競爭優勢。1960年OPEC的成立,正是旨在通過建立一個價格聯盟,來避免產油國之間的價格互殘。
按照OPEC過去的邏輯,當全球需求下降,那麼就應該統一減產,以維護價格。但這一次,新冠肺炎疫情襲來,全球經濟蒙上陰影,沙特卻反其道而行之,宣布了30多年來的最大降價措施。
對此俄羅斯極力反抗。除了力主通過放任增長來"重整油價市場",甚至更直接把暴跌油價的戰略矛頭,對準美國的頁岩油氣產業。
頁岩油氣產業是特朗普刺激美國實體經濟的重要手段,也是美國實現能源獨立的最大���臣。近年來,美國還在積極謀求頁岩油氣出口。
俄羅斯為何拒絕
兇猛價格戰之初,絕大多數人的註意力都在應戰方俄羅斯身上。彭博社文章認為,沙特突然採取如此猛烈的手段,是為了盡可能快地給俄羅斯造成最大痛苦,從而迫使俄羅斯重回OPEC+的談判桌,並借此擠壓俄羅斯的全球市場份額。
荷蘭國際集團(ING)大宗商品策略負責人沃倫·帕特森(Warren Patterson)也持同樣觀點。他表示,俄羅斯放棄減產核心因素是減產擠壓了俄羅斯的市場份額,使得其全球第二大原油出口商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我認為,讓俄羅斯感到不安的是,盡管他們一直在削減產量,但實際上卻幫助美國頁岩油氣行業擺脫了困境,因此,他們想結束這一局面。"
這亦是俄羅斯談判代表一直強調的觀點。自從2016年俄羅斯與沙特聯合,並通過OPEC+的聯盟減產穩價後,國際市場的走向對聯盟產油大國並沒有明顯利多。每次只要通過OPEC+"減產穩價",石油市場份額馬上就會被美國惡意增產的頁岩油填補。也就是說,"減產"的失血都是OPEC+在扛,但"穩價"的利多卻都被搭順風車的北美頁岩油吃光。
路透社3月10日刊發的報道,也證實了這個邏輯。在俄羅斯拒絕減產引發油價暴跌以後,美國頁岩油產商從3月9日開始進一步削減支出,預計2020年夏季,美國頁岩油產出將下降至100萬桶/日。可見,在俄羅斯拒絕減產拒絕讓出市場份額以後,美國頁岩油反而停止了增產。
一位從事原油期貨交易的人士分析稱,與一般的商品貿易不同,原油市場簽署的大都是長期協議,一旦失去市場就很難再奪回來。對俄羅斯來說,一旦自己減產而沙特不減產,那麼一減一增之間,俄羅斯的原油市場份額就沒有了。
"不要盯著一時的價格,原油市場價格不是核心,市場份額才是關鍵,定價權才是王道"。該人士稱,如果俄羅斯當初接受了減產協議,美國頁岩油可以立即增產,占領原本屬於俄羅斯的那部分市場份額後,再與沙特一起拉升價格。"一來一回之間,俄羅斯減產的份額,直接成了美沙的盤中餐"。他認為,這種情況下,俄羅斯只能被動應戰,保住市場份額。
值得註意的是,美國總統特朗普3月9日就石油價格戰問題和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ad Bin Salman)進行過通話。3月10日,特朗普特別助理、白宮副新聞秘書賈德·迪爾在社交媒體證實,雙方討論了全球能源市場和其他重要地區及雙邊問題。
此番通話後,沙特國有石油公司、國際最大原油出口商沙特阿美表示,他們收到沙特能源部的指示,將公司的最大可持續產能(MSC)從1200萬桶/日增加到1300萬桶/日。
另據兩位彭博記者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特朗普與沙特王儲在電話中討論了當前石油市場狀況。其中一位透露,"特朗普致電沙特王儲的時間是在今早(3月9日)沙特宣布提高產量之前,這意味著特朗普與沙特王儲通話後,進一步加劇了原油價格戰。"
另一個版本
在俄羅斯,更多人將此視為俄羅斯最大油企、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總裁伊戈爾·謝欽的最終勝利。謝欽一直堅定反對俄羅斯和OPEC進行聯合減產,曾多次公開表示希望終止和OPEC的減產協議。
"俄油總裁謝欽、俄氣總裁祖布科夫,這兩人與普京一樣都是KGB出身,與普京關系非常密切,謝欽更是被普遍認為是普京和梅德韋傑夫之下的三號人物"。莫尼塔研究首席經濟學家鐘正生認為,此次談判破裂可能也有一些個人因素在內。
站在謝欽的立場,退出減產協議意味著對於美國人的致命一擊:當前頁岩油成本仍遠高於傳統方法開採的原油,且前景依賴於昂貴的進一步技術研發,這使得一旦各國產能恢複,油價成功下跌,無利可圖的頁岩油只能暫時停產,甚至徹底退出市場。
另據俄媒報道,普京此前曾接見謝欽。在會面中,謝欽向普京直接抱怨俄羅斯參與歐佩克發起的減產協議。謝欽認為,俄羅斯石油公司目前的操作成本僅為每桶3.2美元,能夠承受價格戰。
謝欽反對減產協議在過去幾年中不是秘密,他甚至被視為該協議唯一的反對者。但在當時,俄方高層中持這種看法的只有謝欽一人,而制約普京決策的還有更複雜的地緣政治關系:配合石油減產,意味著俄羅斯將在與相關中東國家的外交談判中更有主動性。此事因此被擱置。
當前俄羅斯與OPEC+之間的減產協議締結於2016年10月,此後經历多次延期,而2020年4月1日則是目前協議的截止日期。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蔓延,需求端多國經濟已經遭到打擊,未來市場預期低迷。OPEC的實際領導者沙特,在此之前已主動降低了本國產量,以彌補其他國家不合作造成的差額。
而俄羅斯國內的風向也已經發生了重大改變,不願意再向美國拱手奉上大禮了。多位消息人士向媒體證實,會前莫斯科在退出決定上就已達成一致,這一次俄羅斯能源部長諾瓦克的任務並非談判,而是通知全世界:俄羅斯不想玩了。
3月6日,雙方多年勉強維持的和平表象在五個小時的談判後宣告崩解:諾瓦克在會後馬上召開記者會宣布俄方退出談判,又過了幾個小時,沙特阿美就"打開水龍頭",推出了史無前例的減價促��。
關於這一點,俄羅斯科學院世界經濟與國際關系研究所所長鄧肯(Alexander Dynkin)也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證實稱,克里姆林宮已決定犧牲OPEC+,以制止美國頁岩油生產商,並懲罰美國對"北溪二號"管線項目的破壞。
"北溪二號"管線是德國和俄羅斯的天然氣合作項目,也是縱貫歐洲西北部的能源大動脈。這是一條由俄羅斯經波羅的海海底到德國的天然氣管道,可繞過烏克蘭把俄天然氣輸送至德國,再通過德國幹線管道輸送到其他歐洲國家。
從"北溪二號"動工前,美國方面就高度重視並不斷敲打歐洲各國,甚至宣稱"'北溪二號'會讓德國成為俄羅斯的人質",但歐洲各方不為所動。在被無情忽略了很久之後,美國參議院在2019年12月17日通過了《2020財年國防授權法案》,內有同意對"北溪二號"進行制裁的內容,要求施工單位立刻停工,否則將對其進行制裁,包括凍結其財產,阻止其入境美國等。
消息一出,瑞士Allseas集團立刻投降,宣布退出北溪二號線天然氣管道鋪設項目。作為全球最大的海洋油氣田開發平台安裝以及管道鋪設承包商,Allseas集團負責的波羅的海深海段天然氣管道鋪設,是項目難度最大的一部分。Allseas集團的繳械,直接導致"北溪二號"管線陷入停擺,而在目前項目方沒有替代方案的情況下,只能暫時停工。
地緣政治博弈
"直接原因是俄羅斯與OPEC在減產協議上談崩。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沙特與俄羅斯在中東問題上的地緣政治博弈"。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張明說,只不過詭異的是,通常在中東地區地緣政治博弈加劇時,全球原油價格就會飆升,但這次卻是以雙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進行。
石油的生產和消費是分離的,但石油生產又集中於中東等某些地區。中東地區特殊的地緣政治構造,與石油這種戰略性資產綁定在一起,產生了複雜的化學反應。中東產油國多半嚴重依賴於石油,政治經濟結構比較簡單,往往陷入"石油詛咒"。
中東的地緣政治秩序並非內生,而是外界強加的。二戰結束之後,美國、蘇聯涉足中東,冷戰結束之後美國在中東地區獨大。特朗普上台後,實行"美國優先"方針,在全球施行戰略收縮,而俄羅斯則通過敘利亞戰爭,強勢重返中東地區。中東地緣政治秩序裂變,處於持續沸騰的狀態,已沒有穩定可言。
就最近而言,敘利亞戰爭朝著土敘戰爭的方向發展,俄土之間於3月6日達成了暫時的停火協議。伊朗問題持續發酵,加上伊朗國內疫情暴發,幾乎成為孤島。 而停火協議剛剛簽署,沙特就以俄羅斯拒絕減產為由��速發動了價格戰。
"俄土協議直接刺激了沙特。"外界分析認為,一旦協議中涉及的M4和M5戰略公路全面打通,則什葉派天然氣管線全面打通。中俄土伊以該管線為基礎,就可以聯合搭建通往歐洲的能源管線,該管線主要以天然氣為主,其源頭是伊朗和卡塔爾共有的帕爾斯油氣田。" 如果這條管線建成,與沙特決裂的卡塔爾將實現劃時代的能源崛起,未來必將取代沙特在中東的能源老大地位,而與沙特在中東地區爭霸的死敵伊朗,也將全面崛起。沙特未來的處境可以用內憂外患來形容。"
《金融時報》認為,沙特的爆量增產與價格折扣策略,於戰略目的上確實有"威嚇俄羅斯"的宣示意味。畢竟如果無法在關鍵時刻嚇阻俄羅斯配合,未來沙特再要號令OPEC減產,其威信及影嚮力必將大打折扣。
不過也有人提醒,沙特此舉,要謹防重蹈1986年爆發的"石油過剩危機"。當年,在1973石油危機、1979伊朗伊斯蘭革命、1980年兩伊戰爭的一連串震蕩事件中,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油價景氣。但各大產油國隨後拼命搶市、惡意增產,於1980年代中期制造了"供過於求"的結構性危機。
當時,作為OPEC盟主的沙特,不斷呼籲OPEC成員減產未果,反而自己主動減產後,海外市場也被各國"增產搶市"奪走。历經多次談判無果後,沙特決定於1986年放棄油價穩定方針,並以產能百分之百全開的"灌油"戰略,玉石俱焚地重創了所有不配合穩定價格的產油國家經濟體。
這就是著名的"1986沙特梭哈"事件。這次事件,不僅觸發了國際油價長期走低、直到上世紀90年代才逐漸回穩,對於國際戰略與世界历史,更引發了一連串意想不到的"蝴蝶效應"。
長期的低油價環境,雖讓美國與日本的制造業景氣大好,但卻讓蘇聯經濟墜入穀底,加速了鐵幕解體與冷戰結束的節奏;同時,低油價的沖擊,一度讓富裕的沙特、科威特等阿拉伯產油國瀕臨破產,後續的債台高築與石油糾紛,更引發了"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以及後來的海灣戰爭。
小薩勒曼的野心
石油戰不是孤立的。在打嚮"油價戰爭"的幾乎同一時間,沙特國內亦接連傳出了一連串高度敏感的"宮廷政變"事件。多家西方主流媒體評論認為,挑起油價大戰與肅清王族的同步關系,雖然可能"只是巧合",但一系列"動搖國本"等級的震撼消息,令沙特舉國上下頗為不安。
3月7日,沙特阿美力度空前的促銷活動,甚至沒能博得國際媒體太多註意。因為前一天沙特��都利雅德發生的事情,搶占了全球幾乎所有媒體的頭條:兩位王室宗親、現任沙特國王薩勒曼的弟弟艾哈邁德親王與"前王儲"姪子同日被捕,罪名是忤逆叛國和政變。
3月16日,沙特政壇再次發生大地震,沙特軍隊再次出動,一口氣抓捕了298名沙特高官。其中包括20多名王子,8名國防部官員,29名內務部官員,3名上校,1名上將和1名準將,以及可以決定王權歸屬的兩名王室效忠委員會評審委員。
而這背後的操刀人,正是沙特王儲和實際控制人,現任國王的第8個兒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
這位野心勃勃的王儲以其專制現代化的改革目標著稱,他試圖在維持王室統治的同時,給沙特以更為現代和開放的面貌,並鼓勵國內產業結構多樣化,擺脫石油經濟依賴。他的目標,是把沙特打造成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心髒、全球性投資強國、亞歐非樞紐。
但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從石油交易獲得的收入必不可少。外界猜測,這可能也是本次與俄羅斯的談判破裂以後,沙特立即採取激烈反制措施的原因之一:王儲的政治成敗眼下完全系於油價,特別是,作為他主要政績工程之一,去年12月上市的沙特阿美公司的市場表現,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小薩勒曼年僅29歲便出任了沙特國防大臣,掌管軍隊。對外,他一改鴕鳥政策,死懟伊朗,先是聯合其他阿拉伯國家,空襲也門胡塞武裝組織,造成數千人傷亡,數百萬人流離失所,再是制裁溫和派卡塔爾,斷交、關閉貿易和邊境,甚至出兵巴林叫板俄羅斯。
對內,小薩勒曼又作為總設計師,提出了改革計劃"沙特願景2030"(Vision 2030),解放女性就業、引進文化娛樂,壓縮宗教警察,大力推動世俗化。
自從親生父親薩勒曼於2015年登基以來,一路備受寵愛的小薩勒曼,不僅通過宮廷鬥爭打破了"兄終弟及"和王室效忠委員會的宗法,破格當上了沙特王儲,還在父親的支持下,至少策動了三次王族大清洗,通過大規糢逮捕、軟禁與"被消失",處理掉不少王室的叔伯同輩。
為了順利爭奪儲位,這父子倆當初"砸錢"搞外交的大手筆令人印象深刻。
2017年3月,81歲的國王薩勒曼訪華,帶了506噸重的行李,1500名隨從,包括10名部長、800名代表和25位王子,要求接入"一帶一路"。3月16日,兩國簽署了價值約650億美元的諒��備忘錄和合作意向書。
同年,沙特國王自建國後第一次历史性地訪問俄羅斯,當場砸下150億美元大單,普京大悅,回贈了一只珍貴的堪察加獵鷹。
也是在那一年,特朗普訪問沙特,簽下了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軍售訂單,1100億美元。從此,小薩勒曼與特朗普女婿庫什納稱兄道弟,結為好友。
搞定了共和黨,小薩勒曼也沒忘了民主黨和華爾街。在他主導下,沙特先後收購了特斯拉、Uber幾十億美元的股權,還砸下數百億美元給了孫正義的"願景二期基金"。千億美元的願景基金(Vision Fund),其資本量相當於12.5個紅杉,是美國全部VC一年募資額的兩倍,讓硅穀的老牌風投們都黯然失色。
不過,沙特畢竟是一個政教合一、君主專制的國家,王子們掌握著大量政府職務和封地,再加上小薩勒曼要求沙特放棄極端宗教主義,遭到了神權和世俗政權的激烈抵抗,因此他在沙特,從未真正贏得一致支持。此外,也沒有跡象顯示,現年84歲的國王薩勒曼近期要移交王位。隨著王儲行動日益出格,他近期是否有武力奪權的計劃,一直都是外界熱衷猜測的焦點問題。
此次被逮捕的王室宗親,包括艾哈邁德親王與"前王儲"在內,全都是王族里曾爭奪過王位繼承權的敏感威脅者。在2017年被鬥垮之後,"前王儲"一派被長期軟禁,直到2018年才開始獲準出現在"非政治性"的社交場合。
但根據沙特王室的說法,過去幾個月內,"前王儲"兄弟開始秘密與外國人會面。他們曾執掌沙特內政部,並通過反恐合作在歐美各國廣泛結交人脈。據傳"前王儲"兩兄弟6日被捕時,正在利亞德郊區的沙漠露營獵鷹,但此處行程正是他們過去時常設宴招待外國友人的密會行宮。
誰會先出局?
截至目前,這場"價格戰"的走向尚算明晰:沙特與俄羅斯均公布了今年4月開始的增產計劃,普遍預期油價仍將繼續下行,兩國目前各有約5000億美元儲備可供調用,並都相信輸的不會是自己。
那麼,沙特的減價增產之舉會迫使俄羅斯重回談判桌嗎?"只有時間會給出答案"。荷蘭國際集團大宗商品策略負責人沃倫·帕特森認為,"俄羅斯的目的是對美國石油業施加壓力,盡管這可能在中期發揮作用,但會產生怎樣的長期影嚮尚不確定。"
帕特森表示,毫無疑問,沙特和俄羅斯是這場價格戰中的主角。至於兩國鬥法誰占上風,他認為,對俄羅斯來說,即便油價低於50美元/桶,也能實現財政收支平衡;而沙特則需要約80美元/桶,"從這一點來說,俄羅斯處於更有利的位置。"
數據顯示,沙特的年度財政平衡,建立在油價84美元/桶的前提之上,58美元/桶的石油價格意味著GDP6.4%的赤字,這使得沙特阿美的大促銷看上去像是慢性自殺。對比財政平衡基點為45美元/桶、央行還準備了應急方案的俄羅斯,誰離懸崖更近一目了然。
俄羅斯財政部3月9日重申,可承受每桶25~30美元的低油價,且持續6~10年。因為油價背後有俄羅斯主權基金(National Welfare Fund)做後盾,該基金規糢超過1500億美元,可以彌補因油價下跌造成的收入減少問題,因此不急於重回與OPEC的談判桌。
盡管如此,3月6日消息傳回當天,俄羅斯市場研究機構還是一片嘩然。"退出談判是一個大錯誤。"一位研究員直言不諱地向媒體表示,"增加的出口產量只能用於抵消價格虧損,俄羅斯在這種情況下完全無利可圖。"另一位業內人士則形容,考慮到沙特還有更激進的增產計劃,而其他產油國勢必各自展開競爭,此事"已經按下了啓動鍵"。
而成為局外目標的美國頁岩油廠商,的確處於極為脆弱的地位。據達拉斯聯邦能源局調查,對美國頁岩油業者來說,收支平衡的價格在每桶48~54美元之間,一旦每桶低於40美元,將對美國頁岩油產業造成毀滅性打擊。
捍衛美國石油和頁岩油氣產業,對於特朗普2020年競選連任至關重要。因為石油行業是得克薩斯州的主要產業和僱主之一,而得克薩斯州是總統大選中的關鍵選舉州之一。
按照高盛的預測,如果油價過度下跌或者跌到20美元區間,將給美國頁岩油氣產業帶來災難,並可能在未來幾個月內導致數百萬頁岩工人失業,垃圾債券將遭到災難性拋售,而信貸面臨的極端壓力,將動搖整個美國金融體系的基礎。
"政府最近一直在考慮一系列能夠幫助頁岩油行業應對油價暴跌的措施"。美國能源政策顧問菲爾·弗雷格(Phil Verleger)表示,盡管針對沙特採取關稅方面的任何行動都極不可能取得成功,甚至行不行得通也是個問題,但這並不意味著特朗普不會採取任何行動。
3月13日,特朗普表示,已指示美國能源部為戰略石油儲備購買原油,以支持遭受重創的美國能源業。《華爾街日報》援引美國政府官員的話說,美國政府和業界均認為,有必要經由外交手段穩定原油市場,正考慮一方面施壓沙特將原油日產量削減到"價格戰"前水平,一方面對俄羅斯實施新制裁。
"我會在合適時機介入……嘗試找到一個居中的位置。"特朗普3月19日說。但對此,俄總統新聞秘書德米特里·佩斯科夫予以拒絕。他於次日回答記者提問時說,俄羅斯與沙特在原油市場"關系良���","不需要其他任何人幹預"。
更多的憂慮,其實集中在外部市場的不確定性上:俄羅斯當前拒絕進一步減產的根本原因在於,他們相信新冠病毒疫情不會對全球經濟以及能源需求造成長期影嚮。但如果這一判斷最終被證明失誤,等待俄羅斯的將會是高達GDP總值4.8%的經濟損失。
"最大的問題是誰先眨眼"。U.S. Bank Wealth Management高級投資策略師Rob Haworth說,"我們也不知道病毒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市場非常擔心需求增長減弱"。
因此有觀點認為,如果油價進一步走低,俄羅斯也將無法獲得預期的經濟收益。"實際上,現在放棄減產是兩敗俱傷,雙方最終還得回到談判桌前。"
據俄羅斯衛星網報道,當地時間3月10日,俄羅斯能源部長諾瓦克表示,此前沒有就減產協議達成一致,但並不意味著各方不能繼續進行合作,OPEC與非歐佩克產油國下一次會議將在5月或6月舉行。"我想說談判大門仍未關閉,這並不意味著未來我們不能繼續合作"。
對於俄方的這一表態,沙特能源大臣阿卜杜勒-阿齊茲在一份聲明中回應稱,"沒有跡象顯示未來數月內將會召開產油國會議協調原油產量"。沙特阿美總裁兼首席執行官納賽爾(Amin Nasser)則表示,今年4-5月都將維持在提升後的產能水平,他們對30美元/桶的油價非常滿意。
雖然沒有排除合作的可能性,但俄羅斯顯然也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克里姆林宮方面稱,目前沒有計劃就油價與沙特以及OPEC進行聯系。而OPEC+原本計劃在3月18日舉行的聯合技術委員會電話會議,已經因沙特缺席而臨時取消。
從目前各方表態看,沙特計劃增產超300萬桶/日,阿聯酋準備將產能提升25%至400萬桶/日,加之俄羅斯的潛在產能增量,4月起全球原油產能將增加近500萬桶/日。如果再考慮伊拉克和科威特宣布的降價措施,市場將進一步陷入低油價沖擊下的供應過剩泥潭。
"我們從未見過像這樣的市場。"Commodity Research Group高級合夥人安德魯·勒博說,"不是說石油以前從未崩潰,但這次是供需雙方同時沖擊,足以載入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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