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爍場 居酒屋 環境
Explore tagged Tumblr posts
beautyupdate · 2 years ago
Text
台北松山|爍場 居酒屋 充滿日本味道的日式餐廳
你本身是一個小鳥胃的人嗎?你是一個喜歡每道餐點都想嚐鮮的人嗎?或是其實你非常喜歡日本美食、日本文化,來到南京復興站附近,有家很有日本氛圍的居酒屋叫做爍場 居酒屋,不管你是想要吃串燒、喝酒、握壽司、生魚片,這裡一次滿足你所有的胃的想要。 #爍場 #爍場 居酒屋 #台北居酒屋 #南京復興站 居酒屋 #台北美食 #台北爍場 居酒屋
你本身是一個小鳥胃的人嗎?你是一個喜歡每道餐點都想嚐鮮的人嗎?或是其實你非常喜歡日本美食、日本文化,來到南京復興站附近,有家很有日本氛圍的居酒屋叫做爍場 居酒屋,不管你是想要吃串燒、喝酒、握壽司、生魚片,這裡一次滿足你所有的胃的想要。 爍場 居酒屋 復興店 (FB) 地點:台北市松山區復興北路141巷6弄6號1樓 營業時間:週一~週日 17:30~00:00 電話: 02 2547 1685 (線上訂位)(菜單) 用餐方式:內用、外帶 付費方式:現金、刷卡 每人平均價位:$1340 / 人 值得推薦:OOOO 爍場 居酒屋的環境與交通: 爍場…
Tumblr media
View On WordPress
0 notes
motoki01 · 5 years ago
Text
山那邊 壹首歌壹支舞
康定情歌
去壹個地方,是因為壹首歌。
去的動因,似乎有些誇張。去的過程,也是那麽蜿蜒轉折。
先是隔天,從無錫趕到成都住下,等待翌日早晨飛康定的航班。因航班時間過早,為避免睡過點,關照酒店總臺叫早,怕有疏忽,又將手機設定鬧鐘。淩晨4:30就起床,睡眼惺忪,打著哈欠乘大巴去機場。開始,壹切還算順利。登機後,飛機按時滑動到起飛跑道,突然就不動了。停頓片刻,飛機退回停機坪。問起緣由,說是目的地在下雨。於是隨所有乘客拎著行李下機,乘擺渡車回候機大廳。等候至9點多,重返機艙起飛。不料飛至康定上空,兜了壹圈,又返飛回雙流機場著陸等候。問乘務員,這到底是為哪般?答是康定上空正下著雨,雲霧繚繞,無法降落。在康定上空時,曾探頭望過舷窗外,確是雲蒸霧繞的,康定被水汽的巨大白袍籠罩著。
這麽說來,康定是壹個雲霧雨露常駐的孕風育雨之地了。雨水充沛,生命必定滋潤,生命茁壯了,人們的情感也必是豐厚。經過幾起幾落,本壹個小時可飛抵的路程,最終花了6小時才到達。這種時間上被拉長的距離,讓人產生了空間上遙不可及的疑惑。心尖不由得壹顫:要麽康定,確實不與我們的生存空間在同壹維度?
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進入康定時,心頭自然就響起了那支熟悉的旋律:
跑馬溜溜的山上,壹朵溜溜的雲喲,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
仿佛突然明白了這首著名情歌產生的緣由。濡化生命和情感的濕潤,高原的嚴酷陡峻,加上康巴人的慓悍與熾烈,有了這些,要做到不產生出這首情歌也難哇!
據康定城裏的老人說,他們小時候《康定情歌》可不是現在這樣唱的,而是:“跑馬溜溜的山上,壹朵溜溜的雲,端端溜溜地照在朵洛大姐的門,朵洛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喲,會當溜溜的家來會為溜溜的人。”說是當時唱的可不是李家的大姐,而唱的是康定城壹個叫朵洛的、賣松光的藏族姑娘,是壹個確實存在過的人。能值得人們反復歌唱的,汗馬糖用法 汗馬糖成分 汗馬糖功效 汗馬糖副作用 汗馬糖台灣必定長得美麗無比,顏值高得爆表的。那時候康定的每個早晨都是燦爛的,沒人願睡懶覺,人們早早起來來到街上,有事沒事都要到朵洛的家門口轉轉,往門窗裏探頭探腦打量。看著朵洛家裏打理得有條不紊,於是就贊嘆說誰能娶到朵洛就是天大的福分。當朵洛趁著霞光將松光搬出家門時,街上人所有含笑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朵洛閃亮著她的笑眸,以泉水般清亮的嗓音叫賣著松光。不管是確實需要買松光的,還是只為借機靠近細瞧她的,都爭相前來買松光。松光很快就賣光了。不難想像,每晚點燃這些富含樹脂的、被有些地方稱為松明火把的松樹節,家家便都籠罩在明亮的光波和松脂的芳香裏。朵洛的松光,給黑暗中人們帶來的,不僅是光明,更有長夜裏對於美麗姑娘的溫暖遐想。
到達的當天,到康定縣城的大街上逛逛是必須的。沿著大街走去,跨上山坡之上居民小區高高的臺階,穿過藏式風格的涼亭,遠遠看到有藏族姑娘成群結隊地迎面走來,立即定睛看去,看看她們中間有沒有朵洛。雖然,松光早就被電燈所替代,朵洛的明眸卻仍在康定姑娘眼中閃爍。
巴塘弦子
記住巴塘,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事。
壹群有理想的年輕人,以漂流長江的悲壯義舉來維護他們的民族自尊。在當時備受國人矚目的連續報道中,巴塘這壹地名頻頻出現在媒體上。長江漂流遇險隊員在巴塘與接應隊匯合。指揮部和後勤裝備供給移師巴塘縣城。巴塘,巴塘!低沈壓抑的厚重雲天,肅殺陰森的嶙峋山石,冰冷翻騰的湍急江水。
當漂流即將結束全程時,我在長江的下遊——無錫江陰的江邊,等候漂流隊的到來。先遇到了兩位遇難隊員的遺孀。她們的丈夫在葉巴灘翻船身亡,隊員們都到達了巴塘,而她們的丈夫沒能抵達。她們用大頭針刺破手指,擠出晶紅的血在請漂書按上手印。舉著寫有丈夫名字的旗幟,等候在此。漂流橡皮舟終於來了。我叫了聲“胡子”,壹把從橡皮舟裏拽住隊長王茂軍的手,將他拉上了江岸。他冰冷、有力的手掌傳遞給我的,是壹路攜帶而來的巴塘信息:冷峭、陰晦、雄性、強悍。
2016年9月2日晚上8點多,冒著如註冷雨進入巴塘時,我被寒意裹挾著,饑腸轆轆,似乎印證了三十年前對巴塘的最初印象。但是,當推開酒店大門時,差點讓人壹個踉蹌。壹屋橙黃的光波泄洪似的傾瀉出來,迎面而來的,還有氤氳著飯菜香的煦煦暖流。永春糖 馬來西亞永春糖 B糖 Candy B  Candy B+ Complex在明亮的燈光下,音樂起,弦胡齊奏,長袖飛舞,六七個藏族男女既唱又跳。東道主說,今晚只是讓幾個人小範圍跳,讓妳們先睹為快地領略壹下巴塘弦子,明天白天到廣場上正式欣賞巴塘弦子的場面。哦,這就是巴塘弦子!於是,對巴塘原有冷色灰調的零星印象,有了動搖。
次日早晨,雨歇天晴,雲層卻繼續是高原天空特有的厚重、低迷。空氣清新甘冽,正適合沿街道向廣場漫步而去。沿路途經菜市場,沿街設攤的藏民壹字排開。康巴人喜歡將鮮紅的絨線或棉紗編織在自己的頭發裏,然後把粗壯的發辮盤在頭頂。他們的臉呈和藹微笑,面前的籮筐裏堆放著蘋果、梨、葡萄、核桃。他們只賣自己種的水果,臉上的微笑卻是只能看,不能攝取的。有人試圖朝他們拍照,壹位高個藏族婦女竟然丟下攤位起身就逃。有個賣菌子的婦女,見人拍照,竟從出售的菌子中,隨手舉起壹個臉龐大的菌子遮在臉前,此舉頑皮得令人捧腹。
去廣場看弦子,途經市場,這種巧合不經意��恰好展示了巴塘弦子生長的土壤和環境。巴塘,曾是川藏、滇藏兩條茶馬古道的交匯點,車馬來往,熙熙攘攘。從理塘壹路過來,到了巴塘海拔驟降。海拔低了,就有理由在此逗留,休整數日。此處雨水充足,土地肥沃,水草豐沛,必利勁 印度必利勁 必力勁 Poxet-60 Priligy 必利勁60mg 必利勁正品 必利勁效果所以這裏不僅是重要產糧區,還是水果之鄉。草甸上牛羊成群,到處是“咩咩”綿羊的叫聲,藏語“咩”發“巴”音,因而取名“巴塘”,意為“綿羊聲壩”。這樣,茶馬古道形成的多民族文化交匯走廊,加上物阜民豐的前因,必定帶來塗歌巷舞的後果。於是,最早從戰國時期用於祭拜祖先、崇拜圖騰、敬神驅鬼的祭祀舞蹈“歌卓”,演變成唐代的“嘎諧”,最終吸收各民族文化的養分,發育成為後來的巴塘弦子。曾經流傳這樣壹句話:“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到了巴塘,忘了爹娘”。想必這壹樂不思蜀的效應,肯定是與既豪放又婉曼的弦子有關的吧?
山巒環抱的學校廣場,雲天厚沈。雲端低垂的部分,煙靄彌漫,成為天地間虛幻的過渡。空氣雖清冽得有幾分寒意,廣場四周卻早已站立著身穿絢爛民族服飾的藏族男女。他們從盤在頭頂的發辮到蹬在腳下的藏靴,竭盡艷麗,滿目是對比強烈的顏色,以炫目的色彩給這個略呈冷色調的環境,增添了十足的暖意。不說婦女們那嬌艷得十分醒目的紅袖,單說男子頭戴的“梭哈”——綴滿流蘇的紅色帽子,跳起弦子來會隨著節奏而輕輕顫動,如同跳動的壹團火焰。在弦胡手紮西的帶領下,他們圍成圈,邊唱邊奏邊跳,按順時針方向循環舞動。姑娘們踩著弦胡的節奏,舞動雙臂,長袖翩然,���展飄逸得如行雲流水。漢子們邊拉著弦胡,邊踏步、擦步,表現出壹派剛健孔武,激揚奔放。
甫到現場,因被紮西與眾藏族漢子不同的沈穩、滄桑的氣質所吸引,我與他有過交談,所以待壹曲弦子跳罷,我就又找領頭的紮西聊了起來。今年58周歲的紮西,不僅是家中種著三畝地,養著四頭牦牛和幾頭豬的農民,而且還是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巴塘弦子的省級非遺傳承人。在問他的當兒,旁邊有漢子連連說,巴塘的弦子都是紮西老師教的,所有的“畢旺”(弦胡)也都是紮西老師做的。壹位農民被人稱之老師,可見他在弦子藝術方面的成就和為人。紮西說,他家裏三代都是做“畢旺”的。他五六歲開始就跳弦子,十五六歲就做“畢旺”。三十多年裏利用農閑時間,共做了4000多把弦胡。現在紮西家仍開著制作“畢旺”的作坊。28歲的兒子曲皮,正跟著阿爸學做“畢旺”。紮西家還開設了巴塘弦子培訓中心,將跳巴塘弦子的技藝傳授給孩子們。
紮西舉了舉手中的弦胡說,過去的“畢旺”不講究精致。如今巴塘弦子列入第壹批國家級非遺名錄,表演的機會更多了。為了表演效果,就給做成的“畢旺”上色。用礦物顏料,畫上壹些圖案,塗上壹些顏色,讓琴看起來更漂亮。說話間,他頭上的“梭哈”紅色流蘇,在不停地抖動、閃耀。
我的心裏突然壹動,想著巴塘的色調,應該是瓜果的顏色、舞動彩袖的顏色、弦胡的顏色、梭哈流蘇的顏色以及笑臉紅頰的顏色。巴塘是五彩繽紛的,是暖色調的。
14 notes · View notes
horaceownsyou · 6 years ago
Text
Just Say Goodbye&REMIND YOU
全9章補檔,未完結。
/這文只是架空向的腦洞,真的是架空,純粹寫著練筆的,千萬不要太認真。 /作者在這篇文裡顯示的屬性是香港系大一(。 /思考的東西多了,正字立場可能有不正確的苗頭 /第一人稱POV難度挺大的,OOC肯定會有的,見諒⋯⋯ 或許以後寫不下去了會改成第三人稱POV重寫 /梗概不放了,涉及劇透 /作者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修���已經寫好的東西⋯⋯ 
# 我這幾天總是連續不斷的頭痛慾裂。 距離地震已經過了兩個月,重建工作也在逐步推行,造反的人還是一如既往,一切都在往正軌上走,儘管心裡依然有不屈的神經跳動,我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多平靜。 但自從那個並不嚴峻的地震給我帶來了一陣的昏迷,醒來過後的我總是覺得少了什麼。 並不是很明顯的感覺,只是有時候會下意識看看附近,好像有一點點隱隱的不適應。但是我的身旁並沒有什麼缺少,除了我覺得我應得的東西——甚至連這些想法都沒有什麼改變——潛意識告訴我,我過得一如三個月前。 我還是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似乎無暇注意。 臺北跟我走在街上時看出了我有點心不在焉的小動作,對我說:「我每年颱風都感覺似乎有什麼被吹走了,但是事實上除了樹木和房屋、頂多就一些傷患,現在都習慣了。你快兩百年才經歷一次這種程度的災害,還不算嚴重,自然會覺得少了什麼。」 我每年也會經歷颱風啊,雖然沒有刮去你家的嚴重。我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難道少了李氏力場?梗玩多了真的能成事實? 「你還是趕緊弄好你的安置吧。」臺北嘆了口氣。 認識的朋友們後來也陸陸續續的來拜訪。關心歸關心,但總歸都帶著一點「過去英吉利庇護的福地也終於災害了一回」的幸災樂禍。其實我以前也因為過得太舒服莫名其妙嚮往天災,但現在真正經歷一次還是讓我徹底打消了這個想法。 尤其是這種⋯⋯少了點什麼的感覺,太奇怪了。 最先趕到並守在我床邊的是穗。當我醒來的時候,他就像以前一樣盡著兄長的責任對我噓寒問暖。當我能和他一起在醫院裏散步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和燕然的衝突已經一觸即發,但即使現在立場不同,他在心裡依然把我當成弟弟。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我也把你當成我的家人、我的哥哥,但是我信不過你,我也信不過你頭頂上的掌門人。 老燕子倒是來得很晚,沒有和我還昏迷時就過來的紅一路。他也對我說他每年軍演的時候都會少點零件,休息休息就會好的。完了拍拍我的肩膀,說現在不打算跟你計較這陣子發生的事,你康復好後好好想想,到時我們再探討商量。 然後又說,中紀委在你那邊查出了點問題,可能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雖然我一直最信不過他的話,但這次不只是他,所有人都這麼對我說。我將信將疑的點頭,看著他從落馬洲大橋過去,說要視察一下在我昏迷時幫了大忙的駐/港/部/隊。 ⋯⋯ 「等埋。」我叫住京,問道。「河對岸是什麼?」 京回頭答道:「駐/港/部/隊的軍/事/基/地和人為隔離區啊。」 他指著河對岸空曠的軍/事/區/域和後面的軍/營,說:「這裡的東西都是用來保護廣/東和港/澳的。」 「怎麼了?這片可不是你的地啊。」他又說。 我緩過神,問他:「基地離我這邊這麼近,誰知道會不會一聲令下就有什麼開過來。你這讓人怎麼安心呆著。」 京笑了幾聲:「你只要不燒首/府坦/克怎麼可能開過去?這裡一直都是基地,用來保護你們這片的。除了上次占/中暴/亂政/府要求出/兵在新/界示威,它們從沒有踏過你的土地。」 然後示意我不要瞎想,揮揮手走了。 我看著界河似乎永不枯竭的蜿蜒到視平線盡頭,在陽光下污濁的水閃爍著不算明朗的光芒,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景色卻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心裏的空洞似乎開始慢慢明朗起來。 我可能,確實是忘了什麼。
#
一周一次的滬港通網絡會議,我在晚上聯繫到了滬。
「這三個月你的股市不如往常,我可是賺翻了。」滬在電腦那頭笑:「原本我就是中國經濟頂梁柱之一,現在更猖狂,你能不能快點恢復常態壓壓我囂張的氣焰啊。」
「反正外國人一般不會把我算進中國的經濟體裏,你本來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當頂梁柱啊。紅利這麼多,還是大陸唯一一個擁有證交所的城市。」我也笑他。
他的表情卻有一瞬間變了一下,快的我幾乎無法察覺。
「也對,沒辦法,誰讓我就是未來之城。」他又笑了起來,問我:「你身體恢復得怎樣?有後遺症嗎?」
「差不多了。」我有點遲疑,「⋯⋯但是感覺有些不對。」
「怎麼?」他的表情變得有點���重起來。
我思考了一會,告訴他:「我總是覺得我忘了什麼⋯⋯平常的生活中,似乎少了什麼。」
「嗯⋯⋯」滬抿了抿嘴,不太自然地說:「我不太瞭解這是什麼感受⋯⋯」
「和地震一起發生的還有什麼嗎?」我問他。
滬的表情更不自然了,緩慢地說:「嗯,那段時間有個城市被改造,然後城主死了。但是那個城市你不認識,我也不怎麼瞭解。」
改造?
我腦子裡蹦出來的便是四五十年前收到的那些響應偉大號召積極接受改造之類的舊時代洗腦語言,隨後又自嘲自己真的是玩梗玩太多,除了梗還真是沒什麼能發揚光大。
「改造?為甚麼?一座城市怎麼會被改造到死城主的地步?」
「城市不在了啊。」滬說。「那裏已經不是『城市』了。」
我心中一涼,隨後便感到一陣從頭到腳的戰慄。
「我聽燕然說的。」滬的手指無意識敲打著桌面,發出嗒嗒的脆響。「因為各種原因,城市所在地撤市,不再發揮城市功能,城市原來的職責分散給臨近城市,大概是這樣。他的撤銷大概也是跟這次地震有關,土地已經用做別的用途了。可能你們因為地緣關係見過面有過聯繫吧。」
我搖頭表示不能理解:「一個地方能夠集結、發展成一座城市,構成我們現在的樣子,明顯就不只是這些所謂『職責』的東西促成。就算只說地緣因素,每一座城市都是無可替代的,所謂的『改造』,把親手扶植起來的城市壓平並且將土地用做發展以外的用途,這種事究竟有什麼意義?」
滬點點頭思考著,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上面已經不需要這座城市的『地緣優勢』呢?」
我沈默了下來。
他又問道:「甚至,這座城市的『地緣優勢』在發展以外的用途價值高過發展呢?」
我無言以對,但相對于無話可說,我更加在意滬說的話本身傳達的意思。
實在是讓人懼怕。
如果有什麼原因讓一座城市的優勢失去利用價值,那就乾脆用一個名義加上一個事件抹消,這台暴力機器強大到能夠就這樣終結一座城市。
那麼它也可以,就這樣終結我。
似乎是察覺到了沈默的氣氛,滬扯開了這麼話題:「不過我覺得你這個狀況應該跟燕然他們說的那樣,是創傷後正常的缺失。畢竟和你的生活無關緊要的『缺了什麼』並沒有必要去人為的抹去。」
「我知道。我沒想過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我明白他的意思。畢竟若是一座城市跟另一座城市有所交集,那無論發生了什麼一座城主也不會忘記另一座城主的,何況我現在聽��這件事情再思考自己現在的處境,就像是在親身經歷鬼故事一樣。
就像寶安⋯⋯就像寶安姐姐一樣。
寶安撤縣之後⋯⋯
寶安撤縣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又開始頭痛了。
我怎麼可能忘了姐姐發生了什麼?
我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多,直覺告訴我,這頭痛和這種少了什麼的感覺絕對不會是巧合。
但同時我也潛意識抗拒著這個答案,腦子裡的線索一團亂麻,只覺得不安感越發越明顯。
後來又聊了一陣子,大意也是讓我重新調整好態勢,造反也要喝早茶,先把重建安置的東西搞定了,做事不要死板之類的,然後滬就說要接著加班,我也安排了公文,多扯了兩句就準備下線了。
但最後下線的時候我還是問了他:「老燕子他們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瞞著我?」
滬那邊的鍵盤聲和鼠標聲頻繁了起來:「這種事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他們並不是不讓你好,只是想讓你聽話。老一輩常有的衣食手足流氓思想。瞞著我們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想想我們一起遇到的那些事,可是我們是城主,職責是保護自己的人民,最好就是做一個跟著檯機器完美咬合的零件。」
我嗤笑一聲:「寧願不吃食物,也不要吃有毒的佳餚啊,滬笙。」
滬嘖嘖稱奇:「真不敢想像你這想法這十幾年是怎麼跟燕然打交道的。開會去了,你注意好自己。」
「好。」我下了線,盯著電腦屏幕若有所思。
他說的對。
這麼多年,我很少跟京聯繫,一直到前幾年矛盾不斷才會直接跟京有了衝突。倒不如說,我的交際圈之前一直都沒有深入內地,但我和內地是非常好的合作夥伴,尤其是地緣關係最濃重的廣東。
那麼前面的日子,我是通過穗哥這層關係和全國各地的人打交道的?
我想接著思考下去,但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不得不離開電腦桌去醫藥箱找點止痛藥吃。
但是一打開醫藥箱我又愣住了。
這佈置不對——不如說,這數量不對。
我不喜歡屯藥,而且對自己身體的毛病有點後知後覺,但醫藥箱裏的止痛藥和感冒藥明顯多了好幾盒;我也沒有胃病,但箱子裡卻有特意多塞的胃藥。
而且這胃藥還是我常用的牌子。
最重要的是⋯⋯
我拿出幾包濕紙巾,翻來覆去地看。
這是內地產的濕紙巾,而我雖然有時候虛火太旺會流鼻血,但從不用濕紙巾。
誰,能有條件拿我的醫藥箱,又知道我會流鼻血,而且自己還有胃病?
嘶⋯⋯
又是陣痛襲來,我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撐著頭,感覺視線有點天旋��轉,但思維卻慢慢清晰起來。
對,就是少了什麼。我的身旁少了什麼。
應該是,少了一個人。
# 「你別急,慢慢說。」 穗滿頭大汗的止住我的滔滔不絕。 「我怎麼可能不急。」我皺著眉頭盯住穗:「告訴我,我身邊是不是被抽走了一個人,或者一段很長很長的記憶、一個很頻繁的對象?」 穗感覺更加汗顏了:「你眯住冷靜點⋯⋯我還沒搞懂你前面列出來這一大堆東西是想論證什麼。」 「我說過我感覺像是少了什麼。」我只好重新說起,在剛剛寫滿的紙上圈圈畫畫。「我這兩個星期去好好的查了一遍。首先,飲料和乳製品產品目前的報道是說運輸成本和培育成本提高了,並且這三個月廣東也出現了本地奶源不足的情況,由此可證明以前離我很近的地方是飲料的加工地,而且這個地方恐怕一直都是供港基地。第二,港府有關人員被卷進了巨額財產來路不明案件,而且這個巨款足足是一個發達城市財政收入的數目。第三,界河歸我管理,但事實上我從沒有實行過全方位治理,因為所有的治理方案最後都上交到了一個查不出名字的會議機構,現在這個機構已經解散了。第四,我的公寓和辦公室並非只有我一個人長期呆著,有些佈局不像是我會做出的,有些東西數量也不對。第五,珠江口西岸的這片叫做『前海』的地方不是我的地,但有大部分港企在那邊享受福利,管理單位是前海管理局,管理局是市政府旗下的東西,現在卻獨立了出來。」我一口氣不帶停的說完我的疑問,把筆一摔,看向略有點慌亂的穗。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穗就像是真的老了,動作緩慢拿起我的紙眯起眼睛看了看,眉頭緊皺。 但是我卻有種感覺,他不再有慌亂的神色了,反倒是開始淡定自若,好似知道我所指的東西。 我不死心的補充:「只是半個月我就查到了這麼多疏漏的小細節,還有一些事件的前後關係根本就對不上。」 穗喃喃地說:「你這半個月就研究這些東西去了啊,港府做事效率這麼差,現在還出了財政危機,他們根本就不介意少了什麼吧,你也不怕民眾造反。」 ⋯⋯我沒好氣地說:「好心你告訴我,究竟是不是有不該忘⋯⋯不,是不是什麼本該有的東西沒有了。」 不僅是我忘了,它還沒有了,我本來就不記得,還什麼都查不到。 這半個月裡我被這種心情折磨到近乎崩潰,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無關緊要,可是該死的空出來的地方卻大塊大塊,就算沒了那些我忘記的東西我也可以接著過——可我忘了的那些東西滲透進了我的生活,缺了東西就是缺了,再能接著過我也能意識到有什麼我沒有了。 而且⋯⋯明明都闖進我的記憶裏這麼多片段,我為甚麼還是忘了? 就算它方方面面涉及到了我的生活,但是沒有了我也過得很好? 難道它真的是無關緊要的? 「咳咳。」穗清清嗓子,正經起來。「你想知道什麼?」 「我的問題啊。」我差點準備掀桌。 「你就沒猜過是當時白皮書和行政架構的解讀導致了這一系列改變?」穗一本正經地問。 「我⋯⋯」我差點氣結。「你也用了猜這個詞啊老細。」 又是這種聽著特別有道理的話,您老人家也玩我? 「你就這麼敷衍你弟弟?」我壓住脾氣,緩慢地說:「是不是,少了一座城市,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很久?」 「⋯⋯唉。」穗嘆了口氣。 半晌,他說:「如果這個城市跟你交往很深,那你想想自己這三個月是怎麼過的?有任何事物出現問題嗎?」 我猛地哽住,想說的話還是沒說出來。 「你是少了一個合作夥伴。」他接著說。「但是,就算少了他一個人,還有千千萬萬個人彌補他的位置。 「這個人重要不重要,你應該早就在心裡得出結論了吧。」 不是的。 我想這麼說。 不是的,不是這樣。 這個人經常犯胃病,看的書很多很多,晚上會留在我家睡覺,經常義務幫忙整理家裡的衛生,會陪我在辦公室加班到凌晨;我的醫藥箱有給他準備的藥,辦公室和小房間裡都有堆著的書,房間裡的床上用品準備的都是雙份,用了很多遍的清潔工具整齊的放在廚房,一個有點磨損的小沙發小桌子放在抬頭就能看到我的角落。 就算千千萬萬人能彌補他的位置,就算他可能在我的生活裡可有可無。 但他在我心裡,應該是不一樣的。 可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的腦子裡沒有任何和他對應的音容笑貌,我這三個月過的一如往常,就像在向全世界宣告我沒了他照樣很好。 而有了他,應該會更好才對。 穗又嘆了口氣。 似乎是被他的嘆氣激醒,我突然講話不過腦子的想要解釋什麼:「我不知道他是誰在我生活裡多重要,但我這樣把他忘記的一乾二淨總是讓我覺得不對,你至少告訴哪怕一個蛛絲馬跡也好,當我把這個心結解開了我也能安心點。」 穗表情複雜的看向我。 「⋯⋯怎麼了。」我定神。 「⋯⋯也就是說,你查了這麼多擦邊的東西。」穗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還是一點東西都想不起來?⋯⋯哪怕是他的名字?」 穗憐惜地看著我:「看來連你自己都不願意想起他。」 兩秒後我抬頭看向穗,覺得這句話裡有別的意思。 「你真想知道?」穗直��地盯著我。 我頓了頓。 「穗哥。」我看著他,認真地說。 「我覺得,我不會想要忘記他的。」 「我以為你是不會忘了這個名字的⋯⋯」穗再次嘆了口氣,在紙上邊寫字邊絮絮叨叨:「真不知道你們兩個讓人操心的傢伙怎麼能對對方這麼絕情。」 我接過紙,正想專注的在腦海裡搜索關於紙上的字的任何蛛絲馬跡,結果只看了一眼,鋪天蓋地的疼痛就覆蓋了整個視野。 「喂你沒事吧?」穗緊張地看著我。 我趴著桌子示意穗我沒事要休息一下,眼睛卻不願意閉上,頂著頭腦快要炸裂的感覺睜大著想著剛才看到的兩個字。 「深圳」。 我真的想要找回這段記憶。 那種鋪天蓋地的溫暖、陌生、親近、若即若離,一瞬間輕輕地擁抱環繞著我,很多片段湧上來卻又被抹掉,指尖甚至感覺到有一份溫度透過冰冷的紙張試圖傳達過來,一個溫熱的存在在腦海裡呼之欲出,卻斷成無塵的星屑徒勞的迴盪,漸漸失去那一絲感知。 我甚至有份錯覺,他似乎是我的戀人。 陪我走了很久,一直在我身旁,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人。 但他離開我了。
#
「深圳」這個名字,其實我是有確切的記憶的。以前寶安姐姐家裡有一個深圳鎮,當時國民黨在那還有區署,我家廣東道附近也有一個深圳街。甚至再遠一點,在新界劃入我的範圍之前,界河那邊就有個深圳墟,英國連那裡都曾經想要打下來。但是很明顯,這都不是我要找的記憶。 我還能記得深圳墟和深圳鎮,說明我忘記的跟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離現在已經很近了。但是也正是因為這兩個記憶非常清楚才更讓人頭痛——恐怕這個城市,跟過去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聯繫,他非常的「新」,所以才能這麼一鼓作氣的改造掉,連資料都能毀的乾乾淨淨。 就像是付款時的零頭,抹或不抹,並不費力。 ⋯⋯我似乎也想不起來當時寶安姐姐消失後發生了什麼。 那個和我並肩作戰、共享回憶的親人,也是一聲令下,無怨無悔地離開。 而她離開後的事情我卻絲毫不記得了。 難道這個「深圳」,便是承載著她的土地,和她共享同一個靈魂? 所以他才會叫深圳,但是用全新的、完全不同於寶安的姿態出現,和過去藕斷絲連,不著痕跡的與我親密無間。 可是這個深圳的土地有多大,又在哪呢?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片叫「前海」的地方。 ⋯⋯說來也好笑,寶安姐姐,深圳,明明就是我最親近的城主,明明就該是我一生銘記的人。 可是我忘記了一切卻照樣活得很好,從珍貴的片段一點一點推斷他們的聲息,就像個和他們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當我從西部通��前往前海時,邊檢人員特意提醒我不要亂闖禁區。我並不是很能理解他所指的「禁區」是什麼,這麼小的地方,也能有禁區? 直到去了那我才知道,那「小片」以外的地方,都叫禁區。 我在負二層找到停車位停好,搭電梯到地面上,找到了十二區,搭上觀光纜車,看著這片彈丸之地的璀璨景色。 這是一片真正的「人工城市」——填海出的土地,地下四層的綜合樞紐,精心設計的共同溝系統,不同區域的功能劃分,成套疊加的法律體系,讓這片誕生不到十年的土地早已閃爍著大都市才有的金光。很難相信這片土地由一個部門就能完成治理。 ⋯⋯但事實確實是這樣。一片早已規劃好的土地,一個高效運轉的治理機構,一套完善靈活的制度,一個唯我獨尊的優勢,不出幾年就能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哪怕是這個建在中央公園的纜車,都能看出規劃者的小心思。 我下了纜車,朝著中央商務區走去。 這片土地雖然給了我的人民無盡的優惠和特殊的權利,但我很少過來。即使這個地方向我展示了多少它的心意,在手段上,它依然是中央牽制我的工具之一。 依託我的服務業發展自己的貿易,借我的地位和資源挖掘自身的生財之道,但最終的服務對象都是內地,我倒是有種助紂為虐的感覺。但一切都是猜測,我確實沒有什麼話好說,畢竟我的人民確實在享受這種福利,我也清楚確實有人是真心為我好。 這個地方,背後究竟有多少陰謀,相對的又有多少溫柔,我究竟是受益者還是受害者,只有時間知道。 但是讓我很驚訝的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是個女孩子。 聽到裡面鍵盤聲響個不停,我敲了敲辦公室門。先是一聲驚訝的「誒」,然後就是一片嘩啦啦文件掉在地上的聲音。似乎是費了一陣子把文件整理好放齊,辦公室的主人打開了門,毫無防備的跟我對上了眼。 ⋯⋯女孩子? 難道深圳,也是個女孩子?? 她眨了眨眼睛,楞了一會,才回過神站直:「啊,港哥,有排冇見啦。」 ⋯⋯還說粵語? 習慣了踏上大陸就切換語言的我愣是在和我說粵語的人面前用了港普:「⋯⋯我們以前見過嗎?我不記得你⋯⋯」 「誒?」女孩子挑起眉毛,我注意到她的眉毛是南方典型的細挑眉。「你連我都忘記了?」 「抱歉。」我有點惱火。自己確實忘得太多了。 「好吧,也算是意料之中。」她偏著頭想了想,豁然開朗:「重新介紹吧。我是前海,全稱前海⋯⋯粵港現���合作示範區,同時也是前海自貿區。我們之前當然認識,不過私下交集並不多,主要的事情都是讓穗哥啊、莞哥啊他們傳達。嗯⋯⋯」她撓撓頭髮,拿起桌上的挎包。「我們去樓下的bar聊吧,不要乾站著。」 「好。」正合我意。我點點頭微微側向門外,等著她準備一下出門。 「前海⋯⋯粵港現代合作示範區」。 這個遲疑讓我更加堅定了一些。 「嗯⋯⋯」 聽完了我的話,前海沈思了一會。「你說你意識到生活中少了個人,但是你根本想不起來。」 「是。」從她口中再聽一邊這句話,我還是有點垂頭喪氣。「但是的確有這麼個『深圳』消失了,對嗎?」 「你記起來了嗎?」她眼睛亮了起來。 「沒有。我剛才說的一切都是收集來的資料。」我說。 她嘆了口氣。 「是。他是我的親哥哥,廣東省深圳市,也是深圳經濟特區。你們以前關係非常好,唔他單方面特別在乎你,至於你⋯⋯我不太懂你。我的名字,前海深港現代服務合作區,就能證明很多事了。」 我久違的感到了一絲振奮——前海並不打算瞞著我,她也是和深圳非常親密的人。但是我依然收斂起情緒,靜靜看著前海有些傷感的低下頭,眼眶有點紅紅的。 我突然有點心痛。 她比深圳更年輕,幾年不到,哥哥就因為變故消失,留她一個人面對著冰冷的鐵絲網,描繪著哥哥以前還在的日子。 我下意識的想要打破這個氣氛,便問她:「深圳是個女孩子嗎?」 她翻了個白眼,似乎是一堆話想吼,但卻化成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懂了。」我訕訕的擺手,不知為甚麼也勾起了嘴角。 「我剛才說的那些,你有想起一些什麼嗎?」她問。 甚至連頭痛感都沒有,我搖了搖頭。 「⋯⋯攔不住你歸攔不住你,可是啊,港哥。」她揉揉太陽穴,有點難以開口的樣子:「我是說,你這麼想回憶起和他的事情,這麼想理清和他的羈絆,為甚麼⋯⋯你目前為止都只能從別人口中知道他呢?我的意思是⋯⋯不記得了,也會對一些提示詞有反應啊。」 如同穗問的那次,我又沈默了下來,不知怎麼回答。 為甚麼? 我也想知道為甚麼。 就如同每次努力回憶都會不斷的頭痛慾裂一樣,就如同每次翻找資料的心燜煩躁一樣,我心裏如此想要明白的東西,卻被另一種同樣來自心裏的力量干擾。 「港哥。」前海試探性問到。「會不會有種可能性,不是你忘記了,是有意識不讓你想起來?」 「你是說⋯⋯那種頭腦對記憶的危機保護機制嗎?」我略有耳聞。「因為經歷了變故,潛意識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回憶所有可能會聯想到那個事件的記憶?」 「唔我也沒詳細瞭解過,就是這麼個意思吧。」她點點頭。「可能你⋯⋯本身就是無法接受哥不在了這個事實,才忘記他了的呢。」 無法接受? 「我倒是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我一邊說一邊想。「但是我覺得不至於。畢竟我也活了一百多年,經歷的事情已經很多了,也不是沒經歷過身旁的人死亡受傷,好歹我也是個危機四伏的殖民地。你的前輩寶安的死我還記得一清二楚,比人死去還殘忍的事我經歷了不少也沒有過這種現象,我當時是受到了多大的沖擊才能把他忘記的一乾二淨?」 「或許⋯⋯你特別喜歡他呢?」 我不知道為甚麼一下子就被梗住了。 我竟然在腦海中問起了自己,是不是能夠這樣的去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了刻進骨髓的程度,所以在失去他的時候因為承受不住這樣的絕望而忘記了一切。 「好像⋯⋯也不是啊。」前海接著又搖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我是哥三十歲生日時中央送給哥的禮物——嗯其實就是哥有這麼個想法然後中央在他生日那天批准了,據我觀察哥很喜歡你,可是你⋯⋯」 「我。」 「你⋯⋯」前海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就像性冷淡一樣。」 「⋯⋯」 「⋯⋯而且據說我出生之前你對他更冷淡。」 「⋯⋯⋯⋯」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為我看到前海雖然縮了縮脖子但是嘴角卻上揚到了壓不下去的弧度。 「當時有報道說『深圳有情香港無意』這樣的,還是國民最美單戀blabla。他們說你之前看不起他,但把他從小帶到大的人也是你。」前海乾脆開始噼哩啪啦倒珠子:「他的思維跟你一點都不像,長得也不像,硬要說像的就是從你那偷學的經濟學和管理學,還是你言傳身教給他的。你們兩個天差地別,不說社會制度了,他花錢都比你敢花的多,你靜他動你慢他快你開會一整天他開會半小時。三十歲之前他什麼事都讓著你自己吃虧,三十歲之後他拋棄二線關了你們就天天吵架,同居五年又不住在一起了,誰都不知道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我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等埋等埋,我消化一下。你怎麼把他說得同我的冤家一樣。」 前海笑著眨眨眼,起身去吧台點飲料。 接的起來了。我原以為我忘記了很多,其實我只是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深圳。 寶安死了,那片地方誕生的是深圳。前海說她是深圳三十歲的時候誕生的,那麼深圳就是三十九年前出現的城市。後面她說了是我帶大的他,所以他的支柱產業應該跟我有重疊,像是房地產和金融。 等等,房地產和金融? 「白蘭地。」一瓶紅酒擺在我面前,前海拿著一杯飲料坐回我對面。 「⋯⋯他告訴你的?深圳。」我開瓶倒酒。 「就算他不告訴我,全世界人也都知道。」她調侃。 我匆匆喝完一口,問她:「所有人都在瞞著我?」 「對。」前海毫不遲疑。「哥的地位很特殊,他在天朝算是個毀譽參半的城市,所以當他消失後,很多人反而選擇了收聲。」 「資料也毀掉了?」 「沒有,只是他們不想讓你知道,以及,我想你沒有去問過在新界生活的人們。」 問我的人民⋯⋯在中港矛盾愈發激烈的狀況下跑去問內地城市的三長兩短,先不說我沒有返工,第二天我就能上高登蘋果哈姆雷特的頭條。 「那,那片禁區就是深圳原來的土地。」 「對。」 「現在在做什麼?」 「軍事基地。燕哥沒有騙你。」前海撇開頭。 「⋯⋯那他以前做什麼?」 「掉進錢眼裡沒來得及出來,購物狂,被房價折磨,一堆港口還忙得要死,二次元半現充,技術宅挨踢達人,你最後一次在立法會為了科創局拉布剪布的時候他已經玩了兩年無人機。」 ⋯⋯最後這句何止是吐槽,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嘲諷。看來她前面那句「你開會一整天他開會半小時」確實沒有⋯⋯非常誇張。 「他的高新技術去哪了?」 「汕尾。」她快速回答。「有一些在我這,有一些在汕尾那邊,莞哥負責承接。」 「他和我錯位發展了。」 「他空域等級比你低,不精心安排航線怎麼起飛?」 「金融服務、房地產、高新技術、外貿出口?」 「全中。」她的眼神裡出現了一絲欣喜。 「那滬笙就是在騙我了。」我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把腦內整理好的資料飛速打上去。 她沒說話,微微低頭等著我整理好頭緒。 「好久沒有說起他了。」 我微微詫異,停下了動作。 「好久⋯⋯好久沒有說起哥了。我以為⋯⋯他只能停留在我的回憶中了。」 「雖然才四個月不到,我卻覺得跟四十年一樣。」 我也微微低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也只是四個月而已。 把前海送回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飯後的時間,但她不打算回家,說還要馬不停蹄的加班。我告了別之後在電梯門口等電梯,卻看到她看著錶又走了過來。 「港哥你回去應該不加班了吧。」她問。 「應該還是要。」我說,「最近社會各方面的聲音都不一致,有幾天沒有處理了。」 她點點頭,說:「那你加班累了就去看看煙花吧。」 頓了頓,她接著說,我記得哥以前說,當你加班累了揉眼睛的時候,他會拉你去看煙花。 「你也總是會陪他去看,因為他很喜歡。 「所以,你要是想不起來他了,就去看看煙花吧,至少找回一點當時的場景。」 我說,好。 幾秒後我又問她:「那他帶你去看過嗎?」 她說:「在我有空的時候,我們總是三個人一起去看。」 進電梯間站好,快關門的時候,我對前海說,那以後你累了,也過來找我一起看吧。 電梯門關上,我聽到她一聲好,沒看到表情。
#
我加了四天的班,撐著頭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又是一個四年,又是一次選舉。 但是���疲乏不堪相比,我內心其實比較欣喜。從上一個四年開始,青年社工的人數明顯在上昇,不同的聲音開始佔據席位。UR和發生之前的種種事件雖然讓我元氣大傷,但至少我開始有了一點突破。跟十年前相比,那些妄自菲薄的「本土言論」開始真正的站得住腳,現在的我明顯擁有了一批真正的「香港人」。 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走嗎?我這麼問自己。 或許我從沒有深究過自己究竟是誰,但我非常清楚我不該成為什麼樣的香港。就算是四年前我也只是明白我不再是英屬香港也不可能成為香港城邦,但我不想乖乖地去走紅給我的那條中國香港的路,僅此而已,所以四年過去,我在這條過於自我主觀的、堅持「本土」的道路上依舊搖擺不定。年輕的聲音如果沒有足夠的分量和客觀,就只能喊出劇情的殘酷和自己的淺薄而已。 我一直都是一個移民城市,也一直是一個不被民選出的政府管理的城市,我的人民從未有什麼立場說出過自己的主觀感受,這片土地從未真正被我自己掌握。以前的港英政府並不在乎我的意見,現在的特區政府也未必真正在乎,我很少會去思考、甚至已經是漠視跟政治有關的事情。然而到了最近,真正出現了一群把這裡當成家的人,他們在混亂的社會中試圖為了我爭取利益。讓他們、也讓我失望的是,我並沒有一個高明的上司,也沒有一個健全的體系架構,甚至沒有一個完整的公屋制度能讓他們安居樂業。 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挑戰,我掙扎了多久鼓起勇氣發出這個聲音,恐怕就要掙扎多久去讓我的話語擲地有聲,就像掉入水中一樣,掙扎可能會能更快失去氧氣,但也有可能會找到上浮的辦法。 要明哲保身真的很難。我揉揉太陽穴。 看了看時間,我發覺自己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準備下去711隨便解決,一出門卻看到一個快遞。 我莫名其妙的拿起堪比袖珍的盒子,看了看巨大的快遞單。 沒錯,確實是給我的,發件人竟然是星加坡。 我多久沒見到他了?我和他上司的糾葛一直沒搞清楚,我出了事,他來也正常,不來也正常。他倒是給我發過郵件。我有點無奈的打消了吃夜宵的想法,拿起盒子走回辦公桌,坐下來拆開。 反正這麼袖珍的盒子也不可能裝定時炸彈。打開盒子⋯⋯嗯? U盤? 在這個雲盤的時代,U盤的使用率確實不如往常,我著實楞了一下。 這是誰的U盤? 我仔細看了看,沒有在U盤上找到任何痕跡,乾脆插入機箱,在電腦上點開查找。 看到名字我就忍不住笑出聲:香港癡漢協會UU紀念盤。 這人是不是暗戀我?我悠悠的想。或許是深圳的U盤,不然為甚麼星加坡要寄給我。 U盤上唯一一個能打開的txt是用韓語寫的,我略略的看了一下,大致估的出來是個備忘錄。 這個txt以外的所有文檔都是上鎖的,而我看不懂韓語,根本不知道密碼。 我忍不住在網上敲星加坡,問他U盤和密碼。 他很快就回我一句:「前海提醒了我我就交給你了,密碼我也不知道。」 甩的這麼乾脆。星加坡有深圳的U盤,證明深圳和他應該非常熟。兩個反應讓我的心情很複雜。 我頭疼的打電話給前海,順便看了看表,凌晨三點半。 電話很快被接起,她也加班的很累,聲音已經沙啞了起來:「喂,港哥?」 「小海?你知道深圳有個加密U盤嗎?」 「唔⋯⋯加密⋯⋯」那邊傳來放筆的聲音:「⋯⋯是一個純銀色配透明柄的,整體都很小的U盤嗎?」 「是。」 「有個txt用韓語寫的?」 「是。他會韓語?」我才反應過來。 「會。」她開始敲起鍵盤:「當時三四個片區都住著韓國人,他一般有什麼低級保密事項都是用韓語寫。嗯⋯⋯你試試roc這個單詞。」 我半信半疑的輸入回車,一道解完,又出現了第二個。「可以了,但又有第二個密碼輸入框。」 「那就是了。」她聲音開始振作起來。「我發個列表給你,你接著輸。這是他以防萬一寫的程序。」 「好。」我不知為甚麼有點哭笑不得。 把程序跑完,裏面的內容也終於不再被隱藏。我一點開就有點震驚。 裡面三十幾G的內容全是跟我有關的事情,覆蓋的非常全面,甚至是不同時期維港的全景照片。我打開照片時無意點錯了程序,發現在最後一張去年的照片上他用Picasa備註了一句「完全没变ˊ_>ˋ」。 我再用Picasa翻了翻,感到好氣又好笑——每一張照片都有備註。有些是一個表情,有些是重要的紀念,更多的是這種沒頭沒尾的短句,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腦迴路。 驚嚇過去之後,我不知道為甚麼覺得他有點可愛。 這給人的感覺很奇怪,有個人一直在你旁邊盡可能的記錄你的一切,還加上了一點自己的碎碎念,就像跟你一起走在路上蹦蹦跳跳觀察著你,還時不時湊過頭跟你聊天一樣。 我翻了翻,先找到一份名字叫「weibo」的html,打了開來。 瀏覽器啟動,馬上跳出一個我眼熟無比的頁面。果然,這是我的微博內容。 微博內容為甚麼還要存網頁快照?我打開新標簽頁看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微博,發現微博數不一樣,可能是有人在我醒來之前刪除了我微博上的一部分內容。 我會定時更換密碼,如果沒記錯,我醒來後確實是換過密碼的,但是當時記憶模糊,又為了早點在微博上報���安,直接點了找回密碼。 我之前那個密碼是什麼? 我頓時一陣緊覺,但可能是因為太累了,反而無奈地笑了出來。 你對我這麼重要,為甚麼我最後還是忘了你呢。 我拉起網頁,開始一條一條翻那些多出來的微博。 【我可以理解你想要讓我振作起來面對無盡的公文的心情,但是來到我桌前跟我說「我決定了,我不想跟你談戀愛」這招不是用來叫醒我的,是用來嚇死我的。】 我手無意識的敲著桌面。 前海說她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現在看來我也是差不多的感覺。而且這種口吻,想必我確實是喜歡他,但或許我們並不想在一起。 【帶他出去玩,在口岸分開的時候他慷慨地說朕今天開心賞你個禮物,然後掏出把鑰匙放在我手心,滿臉的神采飛揚。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他在前海買了大房子的事前海早就跟我說了。】 那房子還在嗎?改天問問前海吧。我似乎又困了,恍恍惚惚的想。 【他說他覺得中出羊子很萌。我用驚悚的眼神看著他,覺得自己不出兩年就會被穗拖去廣州打,說我教壞他。】 他會跟我探討這些事情嗎? 他一直在我身邊,恐怕比我更瞭解我的狀態吧。但他是大陸那邊的人,可能什麼都不會說,只是默默地看著而已。 【小傢伙手機根本就是黑科技,萬用遙控器,循環密碼鎖,還有各種反偵查裝置。穗想用他手機打電話解不開鎖來找我,我猜了好幾個又解了題目也解不開。發呆時手指停在home鍵,指紋解鎖。一開始買的時候他用我手指試的,我還以為他刪了。穗看我的眼神千刀萬剮。】 我拿出自己手機打開,並沒有看到我的手機有另一個指紋記錄。我翻找了一通,沒看到任何跟他有關的東西,照片,電話,短信,APP,都沒有了。 被誰刪掉了? 我太疲乏了,只拋出一個問題,沒有選擇思考它。 【這人是怎麼做到隔著幾百公里讓一台無人機跟著我在大廈裡轉悠轉悠的?遊戲中背譜是為了技術操作,現實生活中背譜是為了隨時偷窺我?真是個變態。】 我也覺得他是個變態,認識我這麼久,竟然還像跟蹤狂腦殘粉一樣存我的東西存了三十多G,一年存一G,還光明正大加備註,就想告訴全世界他喜歡我。 我忍不住想笑,但只是徒勞的扯了下嘴角。 【小傢伙很難纏。他總是在各種各樣的事情上想要幫我忙,我加班到晚上想出去吃宵夜回來接著工作,他說著「你長這麼帥出去被人劫色怎麼辦」然後笑眯眯的出去帶上辦公室門。 我倒是挺怕你被劫色���。】 笑眯眯的。 我試著去想像他的笑容,就像努力觸摸著溶解掉的空氣。 【我發現阿深特別喜歡出去看煙花,只要有煙花他就想看。根本不膩。我趁著氣氛想吻他竟然被他一爪子擋開。雖然他後來支支吾吾跟我解釋太入神了他真的覺得煙花超美超美把喜歡我的感情剩下一點點給了煙花,但我不知道為甚麼還是有點生氣。】 阿深。我喃喃自語。原來我叫他阿深。 有首歌是怎麼唱的? 你或許來過,像一場煙火,燃燒過我的瞳孔然後狠狠墜落。 【帶阿深去英國見倫敦,走在路上看到結婚登記處,他開玩笑說我們進去把証領了就能私奔了。我那個瞬間真的差一點拉著他進去。】 有沒有愛過,我也想問我,來不及天亮淚水已經潮起潮落。
【他很喜歡叫我王港燦,可是我覺得他才是港燦。至少每次跟別人提起我的時候,他眼神都是閃閃發亮的。】 我實在是困了,慢慢趴在桌子上,笑不出聲,也說不出話。 我真的愛過,如果你問我,否則我不會一直感受失去什麼。
阿深,我不記得你了。 我想看看你眼神閃著光的樣子,你能回來嗎? 【清明節我們去大鵬所城看寶安姊姊。回程的時候他問我,「如果我也消失了怎麼辦?」我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不會接受這個事實的。」他問我為甚麼,我說感覺就像把身體撕掉一半一樣。 他沈默了一陣子後說,「那就把所有跟我有關的東西消除掉,徹底忘掉我吧。 「港的話,就算沒有我,日子也照樣能過得很好。」】
#
映入眼簾的是怡人的視野,淺灰藍的蒼穹,淺蟹灰的大廈被天藍點染,橄欖棕的樓屋,牙黃灰的街道,淡綠的林木,遠處的天界線被綠松石藍淡淡掠過。 一眼過去可以看到很遠,近處也裝飾的渾然天成,摩登又自然,朋克又民謠。 這不是我的街景。 有人叫我。音色舒適抓耳,語氣淡然,只是喊我港。 我對這個聲音沒有印象,卻仿佛像是鎮靜劑流過心臟。 那人走到我旁邊微微側過看我,我眼中一片水霧看不清楚,徒勞的伸手,什麼都沒抓住。 他後退一步,視野開始崩塌。 我躺在床上緩緩睜眼,手腳冰涼。 「真的不用我幫手?」 新界站在房門口,看著一地亂糟糟的東西皺起了眉頭。 「應該不用。」我依然在收拾東西,順便調侃:「怎麼過了二十多年你還是這麼自由。」 「一百四十多年沒怎麼管我,二十年也管不住啊。」新界口吻輕鬆,就像談論天氣。「反正我都沒事。」 「你來找我談發展計劃的事?」想起前一陣子的會議,我問她。 「只是想過來看下你。」她把桌子旁邊的椅子拖過來坐在門口。「聽說你因為頭痛而請假,但是現在卻在清潔房間。」 「的確是頭痛。做了個夢,然後後腦一直痛。」我摸摸後腦頭髮,緊皺的眉頭沒松過。 「還是那個原因?」她問,口氣中不太對。 我猜她知道什麼。 我跟她關係很微妙。雖然是我的家人,但她一直都不受我的管制。由於港英政府的懷柔政策,我直到94年才完全把她接進公寓大門。 那時她已經被各種各樣的問題纏身了很久。雖然政府的反射弧總算接上了她,但很多事已經成了遺留問題,她疲於處理從汙染到發展的頭號民生,等到政府提出新界東北發展計劃的時候又被不斷拉布。我對她其實有點陌生,又有點愧疚,只希望時間能帶著她解決一切問題。 但現在我又分析出了另一個重要的點——她和大陸接壤,阿深的事她一定知情。 「沒什麼事,等謎團揭開了就好了。」 我的聲音裡甚至出現了一點虛張聲勢的輕鬆。 「跟你說的事,你有做什麼嗎?」 新界嘆了口氣,拿出一個本子。 自從地震以來,幾乎每個人都會嘆氣,這讓我感到不舒服,但也無可奈何。「你說吧。」 她打開本子,一條一條讀著上面的內容。 「『深圳』是寶安縣所在土地更改了規劃之後出現的城市,但城主換了,新城主也沒有相應的記憶。根據一些生活在邊境附近原住民的說法,他們在邊境兩邊有名字相同的村子,生活著他們共同的族親,現在則都遷到了我們這邊。」 我找到相冊翻開,一張一張的尋找陌生的面孔,從拍照時的站位可以看到我和別人當時的關係,但無論是親近或疏遠的人,都沒有腦海中無法對應的身影。 「深圳市是79年成立的,80年大陸改革開放,他成為第一批經濟特區,有政策和靠近我們的地緣優勢,所以成長的很快,基本五年就像模像樣了。」 「這麼快。」 把相冊放回原位,我忍不住說。 「因為是新生,他的思維和視野跟別的城市都不一樣,又因為一直跟我們在一起,經常提出顛覆當時風氣的大提案,每一個動作都能掀起巨大的波瀾,但之後都證明他做了前所未有的跨越。」 「一直跟我們在一起?」 「對。他很喜歡粘著你,你也經常帶他去各種各樣的地方。」她點頭。「我忘記的沒有你多,我有印象。」 「這樣?我不喜歡細路啊。」我都忍不住吐槽自己。 新界聳肩,接著往下讀。 「同一批特區中,只有他是眾星捧月,前十年甚至壓過了上海的風頭。後來浦東開發,他陷入輿論和持續發展的沼澤,我們回來後他甚至被人懷疑存在的作用。」 「他又不是為了我而生,為甚麼要懷疑他。」我隨口說。 剛說完我頭刺痛加劇,手中拿著的相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一陣子沒緩過來。 不是吧,這樣被我說中?我一只手扶著墻,蹲下撿起沒怎麼受損的相框,思緒萬千。 新界無奈地說:「他是北京派來專門給你好處的。他也一直處於逆來順受的狀態。」 「也難怪我現在這樣。我喜歡看戲但不喜歡被人當戲看啊。」我自嘲,接著開始處理桌櫃的東西。 「他本人畢竟是太年輕,但確實非常執著我們。一旦開始建設開發了就已經計劃好了和我們的合作。」 「我估他一定過了很久才被政府好好回應。」我把堆在抽屜的廢紙拿出來看了看,確認沒用後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據說是他三十六歲的時候。」新界也在笑。「那時候新聞說你們之前都是一夜情合作。」 「三十六?」我決定先無視後面那句話。 「對,深港通開通。」 我又想起那天的上海,在鏡頭面前笑的沒心沒肺,言行之間沒有任何破綻,如果不是這些板上釘釘的事實,我幾乎要全信他的話。 深港通,這個機制不會低於現在的滬港通。 我沈默一會,說:「他應該跟滬關係不錯吧。」 「我想應該不是。」新界放下本子。「他們關係很差,因為滬笙和你關係很好。」 我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嫉妒??」 新界無奈的笑:「孩子氣吧。」 「我怎麼會跟孩子氣的人在一起?」我更摸不著頭腦了。天知道我多討厭不夠成熟的人。 「你們應該也沒有在一起。不然他不可能走的這麼乾乾淨淨。」新界又淡定的拋出一顆炸彈。 ⋯⋯是了,前海不知道,新界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只有他和他帶走的過去知道。 我頭痛的有點坐不住了,先終止了這次聊天:「我不是很舒服,你把本子給我我後面再好好看行嗎?」 「我放在桌子上了。」新界起身,「改天我再跟你講我記得的事情吧。你注意休息。」 「好。」我先放下東西,把椅子放回桌旁站在門口目送她離開。 她站在門口穿好鞋,回頭看了看我,眼神有點複雜。 在一家人都是習慣工作制服的畫風之中,只有她沒有把自己當作上班族的意識,雖然有點趕不上潮流,但她也不會過分打扮自己,有她特殊的氣質去補足。 今天她就像出街的女孩子一樣,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藍紫格子衫,下身一條休閒褲,短髮順貼的留在兩側,跟往常一樣有點淡然的神情,只是這次不一樣,她藏起了什麼。 「bye。」 「bye。」 我知道吃止痛藥沒有效果,挖開皮層窺視埋藏的回憶的痛制止沒有用,只有不斷地去挖掘,當把想要的東西找出來後,這種傷口才能緩慢的結痂。我也放棄了試圖讓自己好受一些的辦法,走回房間坐回椅子上,打開備忘錄,整理迄今為止我知道的事情。 一個國際化城市,大陸一線城市,最年輕的城市,移民城市,智能城市,法治城市,自信地無以復加的起舞,張揚地熠熠生輝的落書。 但這些是名分,是三十年來來往往的人們創造出的���耀。他們都走了。 我想知道的是城主,前海的哥哥,穗的弟弟,滬的冤家,和我關係複雜的「小傢伙」。 那個我喊他阿深,帶著他長大,看著他成長,跟他度過短暫歲月,想要一起齊頭並進的人。 三十九年,對於我來說不算多。 但對他來說,是他迄今為止的全部。 你離開了,可我什麼都不記得。 我唯一記得的只有那個夢。 我只遺憾我畫技不精,做不到將它復原哪怕5%,也因為視線模糊,沒辦法用筆去描述那個場景。但我發自內心的想要去還原它,哪怕給我一些過去留下的碎片,讓我望物思情也好。 我在那場夢裡感受到了溫度,像當初看到他名字那樣差點觸及到的溫暖,我實實在在的在夢裡感受到了。 夢是如夢似幻的,但我感受到的是真實的溫存,喚起的是被藏起來的往昔,這應該不是個夢,是他發現了我努力的去找他,轉過身想看看我落下了多遠吧。 我苦笑一聲,繼續我的工作。 我最近苦笑的次數也越來越高了。 沒有回憶的活著,難道才比較快樂?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把所有跟他有關的的東西全部帶走了,我的手機電腦都被他刪掉了記錄,連帶著驗證信息一起全部改掉,甚至用了管理員權限抹掉所有cookie。而我記錄下來的那些他的成長軌跡,一起出去的合照,買給他的東西,那些證明他來過的事物,只留下了一些不能快速清除掉的書、被單、專門買來的小沙發和醫藥箱中留下來的藥。 不僅是我不想回憶起他,更是他要我忘記他。 我坐在雜物之間,任憑自己發呆。 他不僅僅是被突然的地震奪走的。 前海明確告訴我大家都在有意隱瞞,但她也在隱瞞。她避而不談了一些細節,而這些細節卻能探測阿深的內心。 我飛速拿起電話約了前海,然後想了想,也發了個短信給新界。然後又緩緩坐回地上,不知所措。 究竟發生了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感覺就像是心中被人塞進一堆乾草然後點燃,不聲不響的只能放任它乾燒,心慌又煩悶。 他是個城主他沒有超能力,他不能預測地震,但他明顯做了長久的準備抹去他生活的痕跡。沒人能隨意進出我房間和辦公室,但我相信是他的話他會有鑰匙,還有他以前對我說的話,所以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為甚麼他會知道他遲早會消失? 我甚至想去歇斯底里的喊兩聲,朝著那片曾經象徵著他的土地喊,說不定他還聽得到。 大聲喊一句,你為甚麼要心甘情願離開。 大聲喊一句,你有沒有覺得這樣對不起我。 大聲喊一句,⋯⋯ ⋯⋯你是不是怕我會在有你的世界裡傷心欲絕,所以才鬆開手,還給我自由? 可是我不怕傷心啊。我只怕我想不起你。 你不明白我嗎?我是被人借走的土地,我苟活的是借來的時間,��史還給我的只有無盡的考驗。沒有什麼能夠一直陪伴著我走下去,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仿佛漂浮在塵埃之中,沒有什麼真正的聯結到了我的土地、真正的為我所有,無論我怎麼向前走都無法找到哪怕一絲安心。 但你不是,即使是現在這個連你的樣子都忘記了的我,也有一千個理由告訴自己,每當我回頭,你都會在那裡。 不同的信仰,不同的風景,但你會在那裡。 可是現在我回頭,看到的依然是模糊了界限的虛無縹緲,而那個有你的位置,我連定位都做不到。 REMIND YOU 「哥⋯⋯起床咯。」 鹽田推開房門,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家晚起成疾的大哥。 「⋯⋯」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簇亂毛的東西動了動,然後就是迷迷糊糊的聲音:「終於開始降溫了,這麼好睡的日子你再讓我睡會⋯⋯」 「再睡一天都要過了哦,何況已經十二月了,年終總結一開始就沒時間玩了哦。」 「反正只要我想出去你們都會幫我的嘛,嘿嘿嘿嘿⋯⋯」亂毛一邊縮一邊發出鬼畜的笑聲。 這個人還能不能管了??鹽田頭痛的發出大招:「那我叫港哥過來掀你被子。」 「壯士有話好好說為甚麼要召喚核武器。」亂毛瞬間坐了起來,努力把自己的毛抹順:「你知道他多討厭我天天晚睡晚起,而且我剛跟他鬧僵。」 「我們也很喜歡睡到下午。」鹽田實話實說。「但港哥叮囑我們監督你,不然我怎麼會過來叫你。」 然後手機震動,他摸出解鎖,發現那人發來一個微信紅包,本應該是恭喜發財大吉大利的紅包名上寫著坦蕩的三個大字:封口費。 深圳舉著手機,笑著對他眨眨眼。 誰道天涼好個秋。 「天氣原因干擾?」深圳敲鍵盤敲的啪啪作響。 「對啊。都是王燕然的錯。」上海那邊鍵盤也敲的啪啪作響,但是明顯環境嘈雜的多:「我好擔心飛機不能起飛要在香港住一晚。」 「唉。看著你家那邊的實況圖片,我好——傷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臥槽下路崩了!」深圳仰個頭把視線回到電腦上就看到了慘烈的一幕。 「你——哈哈哈哈哈儂個則戇徒⋯⋯等等你怎麼又在上班時間打遊戲?」上海自己都想吐槽自己心情變化太快。 「嘿嘿因為我有一群寵我的弟妹啊。」深圳吐吐舌頭回頭看了一眼勞苦功高的福田飛速處理文件的身影。 「那我不打擾你拿人頭了,今晚——」 「今晚要是你去中環住我就飛過去炸了你。」 「⋯⋯幾歲啊你王鵬深,幼不幼稚。」 「我有飛行包你忘了?」 那頭上海直接把電話掛了。 深圳也不管戰局有沒有三路全崩,抓著手機笑得一塌糊塗。 「你做什麼又躲著我。」 香港成��的在去機廳的路上攔截住了深圳。 「我沒躲你。」深圳帶著兜帽說的擲地有聲。「是你覺得尷尬,又發現我最近沒找你。」 習慣他說話方式的香港選擇從旁邊展開這個話題:「是你做的事讓人尷尬。」 「我做我的事,為甚麼你會尷尬?」深圳反問。「我在用我的方式正統的敘說對你的崇拜。」 「讓無人機跟著我去開會不是崇拜,是尾隨,是泄露政府章程。」香港回答。 「立法會開會都記者都能出席,我明明在無人機上面掛了我的工作證。」比手畫腳。 「這是閉門會議,何況你把新議員嚇到了。」不動聲色。 「這是我表達愛意的方式。」執迷不悟。 「不需要你這樣表達你的愛。」無可奈何。 「哦不需要我的愛,那我走了。」深圳哼了一聲繞過高他一個半頭的人接著往機廳走。 然後果不其然手被抓住,香港依然一臉無奈。「你就是在等我哄你。」 「你別攔著我打機好不好。」深圳嘴上這麼說,臉上的笑容早就敗露一切��� 我究竟是怎麼看上你的。香港真想歎氣。 「好好好,我需要。」 深圳看向無奈勾起嘴角的那人,背景的街道和側面撒來的陽光映出空氣中的微塵,輕輕的飄揚在四周,和他身上明亮的塊面糅合在視野,要命的好看。 「其實那天我出去開會,忘記它跟著你了。 下次不犯了。」 前海的腳步有點不被察覺的搖晃。 走過一棟棟搖搖欲墜的建築,繞行無數崩塌的鋼筋水泥,翻過扭曲的圍欄,跨進熟悉的門房。 一切都一如往常,停留在大家出去上班的模樣。 陪伴她的只有無盡的沈默。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穿過客廳,一步一步走上階梯,發出壓抑的嘎吱作響。 在她穩穩地站上二樓的時候,她清楚的聽到了一聲震動,徒勞的在空中迴盪。 前海有點晃神,她走向震動的源頭,從桌上拿起一台手機。 是預設的提醒,屏幕上寫著「叫哥起身」。 這是鹽田的備忘錄。 她深呼吸一口氣,拿著手機走出房間,前往通道的盡頭,小心的敲敲房門,然後再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看似無盡的陽光。 「哥,起床了哦。」 她緩緩蹲下,滑坐在地上。 內心猶如火車碾壓過般絕望。 上海買了部新手機。 他把自己舊手機上的東西悉數備份,在勾選的時候,光標停在了一個聯繫頭像上。 想起最後和那人的聊天,他話語裡的不捨和堅決混雜,但卻感覺得到他微笑的語氣,和殘忍的內容。 但他只是在拜託自己去做一件事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對我們這些想忘你也忘不掉的人才是最煎熬的? 就算改造了你也會被寫進傳奇,就算離開了也不可能走得一乾二淨,就算要忘卻你也霸佔著每個人心中的一席。 怎麼可能說忘記就忘記。 片刻後,他跳過了這個頭像,點擊了備份。 但我答應過你,抹消你的所有痕跡。 他望向窗外,陰陰沈沈的天,似乎是準備下雨。 香港突然想散散步。 他去九龍看看受災地區的回復程度,上了地鐵,時不時向認識的人打打招呼。 從旺角地鐵站出口,沿著西洋菜南街直行,走過兩個路口左轉豉油街。 他只是隨意的向前走,這裡是他的土地,就像自己指印的走向,他一清二楚。斑駁的街道已經呈現出歷史的痕跡,時間剛剛在這些建築上留下新的紋路。 看到拐角的街機廳外面也架起了手腳架,他停下了腳步。 片刻,他回頭,看向自己無意識走過來的路途。
# 我都不記得那天晚上是用什麼心態過去的。 晚上照常去了辦公室,照常加班到兩三點,照常鋪開吊床直接在辦公室過夜,照常頭痛欲裂的醒來,照常下樓買早餐,看財經。 只是中午回了一趟家,沖了涼拿了本子,下午收市之後再次整理起關於阿深的事情。 新界給我的本子似乎是從各種地方抄下來的,開頭是簡介,後面從地理開始、歷史、天氣、經濟、政治地位、回響、評價都有。所有的數據統一在去年更新了,但是有些話前後不太統一,應該是從不同的百科和書籍中拿下來的。 他的地理跟我不太一樣,但他也在哼哧哼哧的填海;他的歷史不久,但處處都是燦爛的痕跡;他的天氣跟我一樣晴朗,但是卻經常被管道過窄導致的洪災困擾;他的GDP總量已經超過了我,HDI指數極高,但是房價也跟我不相上下;他是計劃單列城市、響亮的經濟特區,但卻經常被穗和滬打壓;他是大陸眼裏的唐吉軻德,也是海外眼裏的哈姆雷特;他的評價毀譽參半,但他確實是十足的典範。 他是這樣的一個城市。 一個個性鮮明、獨一無二的城市。 他是社交達人,微博底下的每條評論都會看,心疼他的粉絲跟黑吵架,但不代表他不會教訓他那些失禮沒素質的粉絲。他不會挑架,不該說的不說,有些敏感話題會旁敲側擊一下,多是冷眼旁觀,偶爾幾次失態還是因為我。百科的後面有一些八皮貼的評論,有黑有粉,但從來沒有人否認他在某些方面上的努力。 工作上他是一個毫不持有保守立場的人,政府並不民選,但代表大部分人的民意,從網友的評價看得出來,尤其是最後一屆政府獲得了很大的支持。人員組成——我有點意外——共黨派人士和非共黨派人士有七三開以上的比例,並且人員流動快,很多副級職位都是非共黨派人士擔任,看來他背後確實有人下了心機。* 他在國內幾乎沒有能夠暢所欲言的朋友,有人根據他的微博互動榜分析,交情好的朋友是新加坡和首爾,內地只有亦敵亦友的滬和兄長的穗跟他有良好的互動,以及一線和新一線城市之間互動的話題他也會摻一句,和大家客客氣氣,其他城市也對他不太友善。 他經常被人叫做腐女之都,一是他家的開放風氣和他喜歡我帶出了大量腐女,二是他喜歡看跟他有關的二次創作,本人還寫過一條很正經的微博講述了支持那些愛他的人的重要性。這倒是很符合他的設定,他能這麼說並不意外。 我也很想吐槽我自己,我怎麼這麼快就接受了「我跟這種城主走得很近」這個設定。 自稱自己每分鐘都是黑歷史,每次生日都會在語音平台上掩面回顧去年又做了什麼傻事,但又說過自己做的事情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而是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也提醒過市民因為年輕自己沒有明確的性格,智商基底雖然在,但是很有可能一年一個心態。在日常中他也完全不介意有人惡語相向,似乎也是因為習慣了被人一片倒的辱罵。 沒錯,他太年輕,一看就是一個沒有沈澱隨心所欲的人。性格不明確也是因為並沒有一群人真正的落葉歸根在他的城市中幫他打下角色基礎,也許是快了,也許是從未有過。內地的城市應該都不會喜歡他,他太特別,輕浮又智慧。 但也是因為這樣,國外的一部分城市很喜歡他。像是一些現代科技為主的城市,和他一樣都是不受歷史拘束的人。他能夠跟西雅圖大聊科技產業藍圖,也能跟愛丁堡籌辦文化交流活動,盡他所能的毫無顧忌。 明明深處內地審查和管制的機制之中,還能過的這麼不拘一格,這背後層層疊加的利益關係,實在是捉摸不透,也怪不得他毀譽參半,這麼一個一線城市被改造,所有人都不願再談起。 按理來說,我也不會喜歡他,因為他對於我來說是大陸的縮影,我對大陸的感情和對他的感情不會分離開,而他本身的性格就算深入了解也不會對他身後的黑洞有所坦然,我實在懷疑以前的我對他有沒有耐心。 ⋯⋯他經常在微博秀恩愛,所以每次中港矛盾爆發他都會被波及。 秀,恩,愛? 我又想到了「我跟他到底什麼關係」這個世界遺留問題。 怎麼沒有人copy他的微博啊,我好想看他秀恩愛啊。我無奈的想。 他會不會在外網有帳號? 我靈機一動,立馬打開一些GFW阻擋的網站搜了搜,果然在FB看到一個分組,但是相關帳號已經沒有數據了。 毫無破綻。一個分組無法說明任何問題,因為分組是其他人創建的,只要他的帳號不在,分組內再多的內容都可以是捏造。分組連結的主頁也已經關閉,帳號的所有資料都被刪除,只留下一個殼。 沒想到我竟然是用這種方式接觸欣賞他的科技水平傑作。 據說很喜歡看夜景,很喜歡看,我的,夜景。搬到我家之後幾乎晚上都在看窗外,跟他視頻聊天的人都表示超級煩。 搬到我家? 沒錯,我家曾經有另外一個人住過。我原以為是他經常過來借宿,多出來的東西從喜好看確實是只屬於一個人的。前海也說過他跟我同居了五年,不過我當時覺得應該是常來借宿,並不是正式同居同房,就沒有接著探究。 但是,搬到我家?我唯一知道的同居的雙城是廣州和佛山,他們有同城計劃,所以插科打諢毫無問題。但我和深圳,怎麼可能會有同城計劃?? 我看了眼時間,標記起這個問題,收好本子趕去赴約。 我早了五分鐘到約好的地方,躊躇了一下,先叮囑了服務員儘量不要太涼的東西,水麻煩給溫的,畢竟現在已經入了一月,寒朝剛剛襲來,和那些事實一起讓我猝不及防。 然後我準時踏進包間,兩人已經到達了。新界依然是一臉淡然,前海則在面前的筆電上敲敲打打,依然在加班。 我進來坐好,前海按幾下鼠標退出了正在趕的公文,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啊,新界姊。」 新界不緊不慢喝了口水,看向我:「先直說吧,大佬,我們兩個是串通好的。」 我也毫不猶豫的接著問下去了:「你們是不是幫著他從我的世界裏消失?」 幾秒後,前海痛快地說:「是。」 「為什麼?」從前海嘴裡親耳聽到這個答案,我還是感覺心被人狠狠地擰住了。 「因為他請求所有人,讓你忘記他。」前海吐字清晰,「在你醒來之前,把所有他的痕跡抹掉。」 「他⋯⋯請求的?」我有點激動,「他知道他一定會消失?!」 回答我的是沈默。 過了很久新界才接上話:「他原本是計畫要消失的⋯⋯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提前消失了。」 我半天說不出話。 竟然是計劃? 計畫著要抹消掉深圳這個城市,然後一場地震提前帶走了他? 所以直接就推平當作軍事基地了? 然後根據計劃,他們讓所有人隱瞞,然後讓我忘記? 我甚至不知道我要開口說什麼。 一大堆的疑問在這個事實面前好像都無關痛癢。 我明明有一堆問題,卻不知道從哪個開始問起了。 前海抿嘴,說:「港哥,並沒有人用非常手段強行在你心裏抹掉他。⋯⋯你醒來之後,根本就沒有再想起他過。」 沒錯。我苦笑。是我再也沒有想起過。 「⋯⋯你們是怎麼計畫到,我會忘記他?」我問到。 又是一陣沈默。 「⋯⋯是阿深說的。他說你一定不會接受他不在了的事實。」 ⋯⋯也是我說的。我曾經對他說過,我不會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你們就照做了?」我不太確定自己的話語有沒有一絲顫抖。 我忘記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大佬,」新界打斷我,「你現在和內地是什麼局勢?阿深消失了,如果你依然記得,會不會將失去他的心情遷��到內地其他城市?會不會被悲傷蒙蔽理性?阿深想到了,所以囑咐我們,如果你想不起來了,就讓你不要再想起了。你背負的東西夠多了。」 「⋯⋯而且,港哥。」前海也重新開口,「你的確沒有想起來,哥沒有預測錯。我們在你醒來後第一次見面時你連我都不記得了,因為我總是和哥在一起。如果不忘記我,哪怕是一點點的熟悉感都會讓你頭痛難受,不讓你想起他,是為了保護你不崩潰。」 看見我沈默不語,前海接著說:「你覺得不對勁感覺失去了什麼,是因為你照著以前的生活軌跡繼續過日子,你不是曾經對我說過,你總是會去一些鬧市區,走在路上卻感覺少了什麼嗎?你會在雙休日習慣去旺角和紅磡那邊看看,是因為哥會在雙修的時候去那邊的機廳打遊戲,不少內地考到香港的學生也在紅磡合租,你以前想找他就會去這兩個地方。」 現在我忘記他了,我卻還留著這個習慣。我知道前海想說什麼。 我總是頭痛欲裂,因為我在做一些習慣做的事情卻不知道做它的理由,即使是這樣就已經讓我如此難受。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我所有的這些習慣都曾經為了一個人養成,現在還為了他留著,我不太敢想我會是什麼樣子。 那種感受,就是我曾經對他說的,身體被撕開兩半的疼痛。 所以我現在這麼想要找回他,⋯⋯只是我太久沒見到他,想他了而已。 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種感覺要怎麼描述? 就像我在海上漂行,一路上未曾平靜,孑然一身。有一天海浪送來一個木箱,木箱之中有著一個嬰兒,我的路途開始有了誰陪伴。這個小傢伙磕磕絆絆的長大,越來越神采飛揚越來越落落大方,但依然會蹭著我耍賴撒嬌,彼此一起前進。後來有一天船翻了,他沉了,我重新醒來,無端覺得路途海水冰涼刺骨,往前再漂行才意識到,自己覺得冷,是因為曾經有過無盡的溫暖。等我回過頭去找他,早已是滄海桑田,而我連那溫暖是什麼感覺,都忘記了。 坐在寧和平靜的包間,我的心也被人無情的拉扯撕裂,堵在胸口的悶痛彷彿不容忍任何空氣,連呼吸都要竭盡全力,小心翼翼不讓某些東西衝破控制。 你對我這麼重要,我給你的灑在了你的空間,你留下的佈滿了我的旅程。你離開我是一場預謀不到的意外,我離開你的唯一方式是忘記你。 不忘記你,我連走都走不下去。 我在晚上又夢見了他。 我在他的城市被他牽著前行,在他身後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手上傳來了確實的溫度,他用左手牽著我的右手,皮質細膩膚色蒼白,矮我一個頭,淡棕色髮尾,是輕易能夠順毛的身高差。 夢中一會迷霧一會清晰,我每次喊他阿深,他都會回頭問我怎麼了,可我完全不記得是什麼樣子,聽不清他的聲音。 碧藍如洗的天空下有著浩大的施工,矮小的握手樓轟然倒下,取而代之的將是現代前衛的寫字樓和配套小區。旁邊的店舖,路上的汽車,疊影的綠茵,他眼神有著光。 旁邊有著剛建好的建築,改造完畢的公園,提著行李的人們,彷彿每分鐘都是新的樣子,每一瞥都是新的人群。 這就是他,新城深圳。 我猛然明白了這場夢的意義。 把記憶都刪除,心才有空間去容納新的未來。 阿深在對我說。 *這個是看野史看到的,只有四成把握。雖然我去市人大代表和政府官職網站粗略統計過確認是占了可觀的比例(大概30%~35%),各大官職的副職也確實很大一部分是非共黨人士,但是由於你懂得的原因,算不算數很難講。野史也有分析到這個比例所證明的事情。
# 沈寂了一陣子的摩天輪又開始對外營業了。 家裏今年的娛樂活動跟往年有些不同,新界依然默不作聲,九龍倒是建議去鬧市遊玩,港島依然在做好傳統的慶祝,離島唯唯諾諾的在一旁補充建議。已經有了本地人的城市過年總是會熱鬧一些,我們減少了坐在屋裡的時間,多出去外面看看郊區綠地,也去了不少街道感受過年的氣氛。 我是一點都不想去拜訪特首的,一些人有所暗示我還是去了。當時是小年,高層人士在office包餃子,我去簡單呆了一陣,道了祝福就離開了。 畢竟還有一堆公文在等著我,即使是小年,我和弟妹們也從未有過。 四天很快過去,轉頭又要開始上班了。開工第一天要互派利是,我提前在前一天晚上準備了一打紅包,包夠人數後卻習慣性的想要再接著包。手僵了一下,最後還是多準備了一些。 我用了半個月去整理我的生活。 我不再去探究那些迷霧,他也再沒有出現在我的夢裡,我在試圖去把自己的狀態調整恰當。有些無意識的習慣我不再去思考如何形成,有些下意識的動作我讓它順其自然,不再為難自己,也不再衝動行事。 這一點都不效率,的確不是我的風��,但我暫時不想改。出街在外習慣走外側,在閒下來的時候走走購物景點,加班累了望著小沙發發呆,晚上繞著中環走一圈,零散的東西重新收拾好工整的放在抽櫃裡,我沒有捨棄掉。 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改。但現在或許不是時機,等到我用足夠的時間去消化他。 我需要休息一下了。 有些事實實在是太過殘忍,無形之中已經壓垮了我的心理防線。我把我自己想的太過堅強,忘記了無論多麻木的人被打到軟肋都會覺得疼。我放下了這些磕磕絆絆的恩怨,讓事實在腦海裡好好的沈澱,沈澱到我能接著啟程為止。 所以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在下班路上想去坐一趟摩天輪,但我還是去了,買了票坐在包廂,靜靜的看著視野慢慢變的寬廣,霓虹慢慢浸染江面,漆黑的夜晚有著幻彩的光。 我不知道做什麼,也不想打開手機,無所事事的看著外面。 今天是開工第一天,上下層互相拜訪派開工利是的時候,我知道我的一些習慣又出現了。口袋裡裝著多出來的那些利是,活動後有點心不在焉的辦公,下班的時候在門外躊躇了一會,晚飯去了想去的餐館,然後我沿著岸邊散步,看到了這個摩天輪。 我很久沒有真正的審視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了,我必須要停下來,好好想想。 初二那天,我收到了兩條星加坡的短信。第一條是調侃和祝福,恭祝我的假期比他多兩天——實際上我真正休息的時間只比他多一天,也表達了新的一年要繼續拼搏的祝願,全文不偏不倚看不出任何傾向,完美的星加坡外交風格。 第二條就只有一句話:「有時間的話過來說說你忘記的事情吧,我會約一個朋友一起告訴你。」 我跟星加坡,不算熟,但一點都不陌生。他比我早被納入英國的版圖,但早期我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後來因為中國的局勢動盪,一些組織跟他們那邊同盟,我們才開始相互照應。只是後來我們兩人都開始各打算盤,本來就不深的友誼也這麼消散,關係回到了不尷尬的狀態。 後來我把他當成膠著對象,在公共場合表現出了一些意圖,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欣然接受了我的敵意。 我總是和我棋逢敵手的城市相比較,評判自己的優勢和不足,將對方當作假想敵反省自己。一方面是自負,一方面是國際輿論的壓力。同為亞洲四小龍,我跟他曾經不相上下,直到他在三個重要指標上遠遠甩開我,我才收回目光轉向上海。 但是現在我也不用再和上海比較了。一個國家只需要一個國家級金融中心,我和他的道路不會相同,也許錯位,也許敗北。或許我可以和珠三角一起,⋯⋯和深圳一起構成另外一個國際都會體,但已經沒可能了。 星加坡和我不同,他有著近乎完美的處世圓滑,不知是先天優勢還是後天所致,如果是後天所致,那一定是非常糟糕的經歷。我跟他已經是非常標準的友好關係,本來不會再有「我們出來聊聊你想聊的東西吧」的邀約才對。想到是他把U盤給了我,他在深圳心裏,應該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吧。 約了朋友,他又約了誰呢? 三十那日我們把家好好清掃了一次,那些因為被抽走裡面物品而多出來的東西,他們默默的幫我收拾好,也沒問我該怎麼辦,抹去塵埃後依然好好的放在那裡。我連續四個月的心不在焉,他們看在眼裏,幫我安排好公文,跟上面打太極,讓我在圖書館和大學浪跡天涯。我一連幾天沒出現,他們也只是打錢給我。 我知道現在已經一觸即發了,我知道我的市民過著怎樣的日子。我依然為我的處境而憤懣不平,沒有去為他們發聲的內疚時刻啃咬著我的心,我其實沒有什麼長遠對策,我做什麼都帶著一點盲目性,我現在還在為了無關緊要的事情漠視他們,是對他們的背叛。可是我真的需要喘口氣,好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繼續苟延殘喘,去平復自己。在我還能被稱為我之前,我要先明白我要如何定義。 只是當危險再次臨頭,我和我的市民又如何保持理智? 我曾經被人一步一步拖下泥潭,不知道掙扎多久才踉蹌起身。我的問題是只屬於我的問題,如何保住自己,如何不入計劃的大流,如何跟這個傀儡正府周璇,我一定要慎重。 摩天輪升到了最高處,我看向我自己的夜景,又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 我不知道到底怎麼說自己對阿深的感覺。他代表了太多太多,那些複雜的、混亂的對他的定義蒙蔽了我的雙眼,我無法去公正的描述他,也不知道他在我心裡究竟是什麼位置。或許我以前是喜愛他的,但我不能去接近他,因為他就是深淵的守門人,我必須對他心無二念。他的信仰、價值觀、處事方式跟我都是天壤之別,而我至今也維持著一如既往的作風,想必以前的我也清楚,他會害我,也在幫我。 但我對他敬而遠之了嗎?我想沒有,我跟他之間一定有一段刻骨的感情,他主動要我放棄他,我也沒有將他徹底格式化。我已經忘記了我是否會不定時去凝視著他,但我一定會記的很清楚看著他成長的感覺,抬頭就能看到的風景,想憐惜卻不敢觸碰的氣息,一個被慾望無窮無盡吞噬的都市,奔跑的路途一定磕磕絆絆吧。 他從一窮二白成為Beta-,這種驚人的成長速度,我應該會害怕。恐怕還不只是害怕,嫉妒、憤怒、蔑視,他是我親手帶起來的雙刃劍,那些複雜的感情未經調和就會宣洩在他身上。我跟他到底該如何相處,我想像不來。 或許他是一個劍拔弩張的城市,但我卻無端覺得他應該很溫柔,這個想法,我也不知道從何而來。根據本子上的一些紀錄,有人曾經提到過我和他有不少利益衝突,在我和他之間,穗選擇了我,而上面也給過他指示,他不僅被我壓著,還被滬壓著。他跟我的一部分職責也是相近的,兩地太近了,摩擦也經常發生,我們應該都會對對方很不滿才對。 摩天輪開始慢慢的往下掉,我該走向出口了。 那麼,我是該繼續前行,還是回頭再找找他的蹤跡? 剛想到這裡,我感覺到了有規律的震動聲,我手機響了。 我有點煩躁的拿起公文包找手機,一時不記得到底放在哪,無目的的亂翻。 但這一個動作讓我堅定了該往哪走。 我在夾層裡找到了一張拍立得的膠片。 雨後的星加坡的天空���的我忍不住拿手擋了下眼。 星加坡在一旁笑:「光顧著加班忘記出門曬太陽?」 「這倒不至於。」我揉揉眼睛,「一直都睡不好。」 「你失眠症?」 「是吧。自從地震醒來就沒怎麼睡好過了。」 星加坡揚了揚嘴角,沒有說話。 「久等了~」一個聲音從遠到近,來人笑呵呵的來到我們面前,用韓語說了聲你好。「oh香港,很長一陣子沒跟你打交道了。」 「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我也笑了笑,望向他。 我怎麼就忘了這個。 新界的本子已經告訴過我,深圳在國外關係比較好的朋友,一個是星加坡,另一個就是首爾。他熟悉韓國的語言和人民,必然就會跟韓國城市關係好。 只是現在韓流大行其道,我原以為只是單純的友好城市,確實沒想到他們的關係是真正的情同手足的友誼。 而且首爾這個人,我認識他的時間比阿深的年齡還長。當年一起拋頭露面的亞洲四小龍,現在已經到場了三個了。 「春節也剛過,你最近忙嗎?」首爾問我。 「忙死了。全世界不都在等著看我接下來的投資價值嗎。」我嘆了口氣。 「看來我們的狀態都不太好嘛。」首爾也露出了一點疲憊的神色:「阿星是政權更替後一些前所未有的挑戰,我是固化的社會階層和政府貪污,台北更麻煩,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忙。」 星加坡聳肩:「不做些變革,怎麼可能持續社會的活力。我的國民也沒有人願意開歷史的倒車。」 這個話裡有話,真的相當有水平。我內心已經為他鼓起了掌。 「不過我們竟然是來聊賀瑞斯想知道的事情的,就還是放下這些問題吧。」星加坡笑著指指他家別墅,「進去坐著聊?」 「哦天吶。你竟然沒想起他長什麼樣。他那麼可愛!」 「⋯⋯夠了,又不是我不想想起他長什麼樣。」我有種忍無可忍的感覺。 聽著我說我迄今為止知道的東西,他們兩個都喝了點酒,現在的首爾已經有了點醉意,講話也輕浮了一點。 「可惜,我們當時真的把所有照片影像都刪掉了。不過腦子裡還記得。」首爾放下酒杯。「他比你矮一個頭,外表只有十五六歲,確實跟你不像,跟大陸其他城市也不太像,不知道怎麼描述。你說他有淡棕色髮尾,是因為他長期在亞健康狀態,他十幾二十歲的時候髮色應該比你夢裡的還淡,他三十歲後的頭髮已經黑了很多了。而且他發展得太快,身體消耗大,基建幾個指標也不太好,又總是無節制加班,所以一直都一副臉色蒼白的樣子,你可以直接理解成他營養不良。」 「營養不良?他可能是中國城市裡少數的隨時能舉全城財力物力做事的城市了吧?」我提出疑問。 「畢竟是新城,而且他和北京以前跟你一個毛病,缺乏長期規劃,所以後來積攢了一大堆問題阻滯了他的發展。」 「比如說二線關。不知道你在夢裡有沒有注意到,他臉看起來比較圓但整個身體看起來很��,是因為二線關分割了他的發展,讓他很長時間都沒能再接著長,所以還在十五六歲的階段。」星加坡接著說。 「前海說後來他拆了。」我說。 「是拆了,經濟特區概念擴大到全市,二線關名存實亡,但他發展太快,有些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了。」首爾說。「我的人民在關內居住,經常跟我說關外的亂象和基礎設施讓人們非常頭痛。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土地的徵收和違建,讓他無地可用,房價泡沫嚴重,但誰讓他潛能無限呢,好歹是沒破滅。」 「⋯⋯跟我有關嗎?」我斗膽問了一句。 兩人對視一眼。 「嗯,據說有。」 這就很尷尬了。我訕訕地想。 怪不得我身邊的這些人看到我尋找阿深的時候表情都這麼微妙,看來我以前確實待他很刻薄啊。 「可以這麼說,如果你不這麼對待他,你就會失去你既得的利益和優勢,所以我們都可以理解。只是一直以來都苦了他。」星加坡看出了我的想法,安慰我。 「當然,中國大陸的心思我們也不要去想。大陸就是個洪水猛獸,成也在他敗也在他。據說他就是為你而生的,所以他無論怎樣都要為你讓步,做好他的紐帶作用。」首爾大大咧咧。 「可是我們應該會走上對立的道路才對。我們的功能比較相似。」我說。 「是啊,反正你是一直把他當成對立面上的人。我每年都會拜訪你們兩個,我要勸你放下成見好好跟他合作,又要去他那給他順毛安慰他你總有一天能跟他好好在一起。」星加坡笑得溫婉。「說實話,在出了這件事之前,我對於你們兩個一定會在一起這件事毫無懷疑來著。」 「為什麼?」頭一次聽說星加坡會對某件事篤定,我瞬間精神了。 「長遠利益。」星加坡說。 ⋯⋯喔這樣啊。 我又靠上了椅背,幽幽的說:「我最信不過的就是內地城市,你跟我談長遠利益?我之前只會對他們敬而遠之,現在也是沒甚好感,就算為了利益我也不會真的有跟他們多親近。」 「我們不是在討論個叫深圳的變量嗎?」星加坡笑眯眯。 「能是多大的變量?」我也笑著問他。 「你好歹也是推斷得出來,你是喜愛他的吧?」 「阿星,你別忘了你可能比香港更喜歡他哦,不要失去判斷力。」首爾在一旁煽風點火。 「沒錯,你不要⋯⋯what??」 我足足反應了五秒才把思路拓開。把記憶倒帶到三十秒前,我面前這個人說「我對於你們兩個一定會在一起這件事毫無懷疑來著」。 「但我從他沒走之前幾年的觀察來看,他確實讓香港乖乖就範了呀,雖然不是全面就範,有種屈辱戰敗的感覺。」星加坡側頭反駁首爾。 「⋯⋯你喜歡他??」 我前所未有的愣了一陣子,想要說點什麼讓自己穩住腳跟,但一開口還是毫無用處的廢話。 星加坡看到我這個反應,終於笑出了聲。但可能是知道了他喜歡阿深的事實,我在這笑聲裡只聽出了苦澀的味道。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他意猶未盡的拿起高腳杯喝了一口。 「阿深都不在了,不是嗎?」 這或許���一個比我更加心痛的人吧。我想。 我尚會去自我保護,他卻連保護自己的方式都沒有觸發。他不處於這漩渦之中,看的比局內人更加清楚,沒有立場去展現感情波動,傷的也會比局內人深很多。 說起來,為什麼只有我會去忘記他? 我直起身問他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只有我忘記了他?」 「這個問題,你不是該問你自己嗎?」首爾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喜歡他的人很多,⋯⋯比我喜歡他的人也很多,為什麼只有我會忘掉他?」停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該是怎樣的感情說出這句話。 星加坡淡淡的說:「你不是地震了嗎?他也是地震。可能是你們在地震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吧。」 發生了什麼? 沒錯,新界沒說,因為她不一定知道;前海沒說,因為她也不一定知道;但總有人會知道的,如果我們地震的時候在一起,那就會一起被發現。 星加坡看出了我在想什麼,拍拍我肩膀:「不要急。你這陣子一直在上心阿深的事情,先緩緩自己的狀況吧。畢竟你現在要問他們,他們也未必會回答你,你已經跟他們溝通過了。」 我沒什麼好說,只能點點頭。 「你最近不是在重新整頓嗎,跟你的尋找不衝突?」首爾問我。 「衝突。」我實話實說,「我也在抉擇以哪邊為重。前兩天找到了一個線索,所以選擇先過來找你們了。」 「什麼線索?」他倆眼睛一亮。 「一張膠片,沒什麼內容。」我拿出來給他們看。 首爾嘖嘖稱奇:「沒談過戀愛的人就覺得沒什麼內容,恭喜你,你忘的挺多的啊。」 「⋯⋯」 又聊了一點有的沒的,我們都各有工作,所以便邊聊著事情便來到機場,星加坡送我們。 「雖說如此,我們也真是什麼都沒留下啊。」首爾感嘆一句。 「對了,U盤。首爾,U盤有東西想請你翻譯。」我猛地想起,拿出電腦。 「什麼東西?我看看喔。」首爾感興趣的湊過來。 「阿深留下的U盤,有個文檔都是韓文寫的。」我插上U盤打開文檔,他接過電腦看了起來。 「大概寫了什麼?」我問他。 「⋯⋯」 他沈默了。 「是什麼?」星加坡問。首爾沒有回答我們,動起鼠標把東西好好看了一遍,有些地方還用光標選中了一下。 「⋯⋯噗⋯⋯哈哈哈哈。」 首爾對著電腦屏幕笑出了聲。 「是他的傳記嗎?還是——」 「不是,不是。」首爾一邊笑一邊擺著手。沒有笑的很誇張,他卻用手背抹了抹臉。 他把U盤拔出,合上電腦還給我:「好好保存。」 「是什麼?」我不知所以。 「是你。」首爾說。 「⋯⋯我?」 「那個文檔,寫的全都是你。寫的是你的輝煌。」首爾說。 「從他出���那年開始,他對你的所有觀察,他記下的都是你跟其他城市完全不同的地方,那些你的建設,你的社會風氣,你的政治經濟,你的優秀,那篇文檔就是你的表揚冊。 他在最後一段寫了你的困擾,寫了你的頑固不化,但也寫了你的光芒從未退去。他說,你的優勢沒有任何一個城市能夠匹敵,即使受到了致命的牽連,你依然無與倫比。很多環境描寫和人文描寫,純粹是一個普通的視角對你的觀察,從頭到尾沒有一個「我」���。 整篇文章像是一氣呵成的,這篇文檔,連帶這個U盤的內容,應該就是為了給你看的。」 沈默了幾分鐘後,星加坡溫柔的笑了起來。 真是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傢伙。 我也笑了起來。 飛機抵達香港時正好太陽初升,背著朝陽,我拿出那張拍立得。 一位少年在天星小輪的甲板上高舉著手機拍攝維港的風景,而當時的我拿起相機,把背對著鏡頭的他和維港框在了一起。
# 我剛到辦公樓門口遠一點的地方就看到前海有點急促的走出大廳,拿出手機,似乎是準備叫車。 「有事?」我打了聲招呼。 「嗯,有事。」她笑了笑,拍了拍瀏海,問我:「港哥找我有急事?」 「沒有,只是準備跟你敘舊。」我說,「我已經找完新加坡和首爾了。」 她驚喜的睜大眼睛:「港哥你這個速度會讓我懷疑你不上班。」 「⋯⋯我還是上班的。」我有點被戳中痛處的感覺,「諸多原因。」 前海笑著比了一個OK的手勢。「嗯,」她正起身子,「我應該知道你過來想跟我聊什麼,不過我今天要去找汕尾聊事,你⋯⋯可以當我司機嗎?」 「?」我有點疑問。 「我是去解決深汕合作的事情。」她提醒我。 「我車在車庫。」我友好的指路。 前海滿心雀躍的跟著我走:「港哥你也可以當翻譯欸。」 「你還需要翻譯?」 「看板也好啊,乾脆約汕尾在交流會見好了,刷你的臉拉生意。」 「很欣慰我和上海有相似的用途。」 「前海。」 「嗯?」 「你可能覺得我多疑,我真的感覺汕尾在抗拒和我的接觸。」 前海完成手上放文件的動作,默默的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以前是不是跟他有過節?」我追問。 「你⋯⋯」前海頓了幾秒,「你以前有個外號叫東亞醋王。」 「⋯⋯」我看了一眼有意避開我視線的汕尾。 Are u serious? 我又看回前海。 她無奈的笑了兩聲:「事情是這樣的。你跟他都很倔,你們相互關心的方式也很彆扭。每次他出去外面合作你都會跟他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吵架生他的氣,我覺得你應該是擔心他吧。汕尾呢就是那些無辜的牽連者之一,哥魅力也挺到位,所以你⋯⋯」 「我經常不爽他。」我用自己意想不到的速度接受了自己的負面設定。 「Bingo。而且哥其實在新聞和中央面前打了不少公關牌,但你基本都當真了,所以會很介意他的不專一⋯⋯或者說,你會挑刺,對他處事方式本身就有不滿。」前海接著解釋。 「所以我以前,對他應該很刻薄。」我說著看向她,她微微點頭。 「⋯⋯汕尾是真的有點怕我?還是不待見我?」我還是不太想接受這個事實,畢竟因為私事遷怒別人而留下壞印象實在不該有。 「不待見⋯⋯大部分大陸城市都不待見你吧。但是他不會因為這個而干擾他選擇告不告訴你哥的事情。」前海說的比較繞,拐彎抹角的傳達她的話裡有話。 「那我就放心了。」我拿出手機打開 聊天室,找到汕尾的帳號,毫不猶豫的按下申請。 確實是有點不可思議,汕尾送信給我的第一條訊息是一張照片。 「這是市民中心,是市政府所在地。」他緊接著發。「我猜你夢到了這裡。不是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這是我在相機膠卷裡找到的最後一張照片。」 這不是個貓耳朵嗎,我有點想笑。 「他領導人喜歡養貓?」我問汕尾。 「你以前也說過這句話,他記了很久。」 隔了一會,汕尾又發了一句:「你的不少話,他都記了挺久的。」 我仔細地想了想,有點感慨。 「我找他也找了挺久的了。」我回他。「像是我說,我無法接受失去他?」 「嗯。他一直跟我抱怨你對他說的甜言蜜語份量不夠,蓋不住你對他的刻薄。」 「他不討厭我嗎?」 「哈哈哈哈我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說:超級討厭,但更加喜歡,抵銷過後還是喜歡的。」 我也無聲的笑了。「內心活動這麼複雜,他不累嗎?」 「特別累。據說在他不同年齡段認識他的人湊在一起,能快速整理出他喜歡你的心路歷程。」我感覺他討論這個話題時相對於其他人來說沒有那麼隔閡:「我就屬於後期他心累的時候遇到的。三十幾歲深汕特區計畫,我跟他開始合作,也正式接觸到了他這個人,感覺他真的被這段感情折騰的心很累。」 「我一直不正視他,不把他當回事,他的熱情消退了?」 「很難講,他那種人,你猜不出這一秒他會想什麼,也摸不準下一秒他會做什麼。」 我停下瀏覽網頁,回覆他:「他很讓人捉摸不透?我看他應該不會讓人因他的性格而覺得他很麻煩。」 「不,他的性格不會讓任何人覺得他麻煩,因為他從不麻煩別人,只麻煩自己。他的很多跟經濟發展無關的法規都對自己很苛刻,像是讓所有外來人辦理居住證,行人闖紅燈,還有上車繫安全帶,他都非常到位,抓到就是罰。你可能沒辦法明白對於這邊的社會來說有多狠,這些法規到現在除了他就沒有內地城市實施過。」那邊看來也放下了手中的事:「多少人贊他就有多少人罵他。」 「罵他什麼?意識太超前純粹添堵?當代內地年輕人不至於沒有現代文明意識吧?」 「罵他大事管都不管,小事天天罰款。」 我沒忍住哈哈笑了幾聲。「大事他也管不了。可是這些法規某些方面來說也能體現他與其他城市的差距,如果全市本身能遵守這些法規的人四成不到,那他也沒有這個底氣要求人們遵守。」 「年輕人比較擅長接受新想法吧。我去深圳的時候總覺得哪都要注意哪都不適應,現在也沒的給我這麼覺得了。」 我若有所思。看來深圳的領導階層未必就是一個多麼敢於無視中央的人,但他們依然還有當代青年的工作態度,所以在底層公務員較集中的機關單位——比如說交警部門——容易坐上有責任感的人,一口氣把事情做到完備,雖然充滿極權色彩,但確實是一個進步。 社會就是這麼矛盾,所有的判定都是相對,有利就有弊,永遠都是步步為營。 我回他:「他的鋒芒畢露讓我很懷疑他的地方權利有多大。」 「只要不跟上級法規衝突就行,還有一些實打實的權力他也拿不到。」 「這個我知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出來,他其實是一個佔有慾比較強的人,而且很強勢。不過大家都看不起他當他是個小孩,他性格也難捉摸,對外不是很明顯。」 「看出來了。很意外他放過了我。」 打完這段字,一段繁雜的思緒開始在腦海中糾纏,我停下了動作,默不作聲。 「怎麼了?」對方問。 我深呼吸,慢慢開始理清自己的思緒。 「我不記得他了。所以我不知道他對於我來說是什麼樣的人,以前的我究竟對他是什麼感情。 「現在我知道,我一定是喜愛他的,但一分是愛,一百分也是愛,我有多愛他,我會怎麼對待他,我只摸到了一個架子,知道得越多我就越愧疚。 「我也知道,我以前待他不好,我從我家僅留的片段看到我從未重視過他,講實話,看了他這麼多資料,我也不覺得跟他合作對我來說有什麼明顯的利益。」 「那是你的規劃到現在已經把他隔開了。」汕尾回我。 「是,是我推開了他,後來拉住了他的手,但也無法把他拽到我身邊了。」我回復:「所以我更想知道我究竟怎麼對他。只是我沒想到他真的這麼重要,我自己都看不懂我自己了。」 「沒想過你會有這樣的一面?」 「沒想過。或許也是我的失誤,我沒能在他誕生時就擺好心態,讓他就這樣離開我身邊。我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帶走了他,是地震,是所謂更新改造,還是他自己早就想走?」 「都有。」 過了一會汕尾接著說:「你可以不用這麼愧疚。你直到失去才意識到他多重要是常情,這樣的你很香港,沒有什麼對不對得起的,何況都過去了,再批判你些什麼也沒意義,你已經把你自己折磨過了。」 我的心情複雜又無奈:「你這個安慰方法也很深圳。」 「我可以這麼跟你說,跟他玩得好的城市,多多少少都受到他特立獨行的影響。他以前就是這樣言之鑿鑿的安慰我的。他太有個性了,他把他活成了他自己的樣子,並且隨著時間增長越發獨樹一幟。有時候你真的不能想像他開會中途休息拿手機放鬼畜。」 最後一句我差點爆笑出聲。 「他都喜歡些什麼歌手?」 「他歐美日韓港台內地的歌都聽,永遠貼近潮流的人,你很難講他喜歡什麼歌手。他就是什麼歌都聽,包括鬼畜。」 「我的意思是,他聽歌有一套自己的品味吧?」 「這個他倒是自己說過,他聽的歌都很⋯⋯浮誇。我是說浮誇那首歌。」 原來他是那樣的心理狀態嗎⋯⋯我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麼,但結合汕尾的話,我又好像什麼都沒瞭解。 「你在迷茫嗎?」汕尾一語即中。 「⋯⋯是。」我回答。 「這麼說很不客氣,但是他已經沒了,那就還原不回來了。你心裡的迷茫總是找不到答案的。」汕尾的語氣讓我懷疑他之前那幾句也沒有要安慰我的意思,「我從前海那裡聽說了,你已經廢了快五個月了。這個旅程或許要走到頭了,你可能要選擇結束了。」 「或許我要選擇了。」 沈默很久,我回答他。 五個月了。 一眨眼就五個月了。 從一開始我想要知道我少了誰的時候,我從未想像過,我會這樣深究到這個人身邊的一切,但卻至始至終都沒能明白他對我的意義。我倒是曾經想過,是不是得到了什麼線索我沈睡的記憶就能被觸發,可惜現在五個月,我除了幻覺什麼都沒找到,只有那兩個夢還在試圖告訴我我的努力不是白費。 當我從震後醒來時好似夏天剛剛落幕,如今最寒冷的日子已經過去,對亞熱帶的城市來說,即將開始的依然是夏天。 這場旅程真的要走到終點了嗎? 當然需要一個結尾,但不是現在。 我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忘記他,我想知道地震那天究竟出了什麼事,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準備著離開我,我想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樣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以及我還要面對那個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我,告訴自己我的功與過。 日後,盡量別教今天的淚白流。 「也就是說,我還差一些他小時候的信息?」 「嗯。你可以去找滬、東莞和穗哥。雖然你已經掌握了這麼多信息,但想要說服他們破壞約定告訴你還是有難度的。」汕尾說,「尤其是從他小的時候認識他的人,見識過他從小至大扭曲的心理轉變,自然會站在他那一方。」 「而且要整理他們的話,也相當有難度。」我思索。「我的自我認同又要遭受譴責的風吹雨打了。滬應該是這三個人裏既瞭解阿深又和他有一定距離的那個,但他寧願騙我也不講出來這件事。」 「他們自己在三個月內整理自己的心情都很難了。我整理不了,所以我決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這方面汕尾毫不隱瞞,「我不支持深圳這個決定。我不希望他的付出被一聲不響地丟棄。他自己在一開始就做好了脫身的準備,他連自己都輕視自己的付出,但我希望他離開後有人能夠記住,就算全世界忘記了,你也不該忘記他的,告訴他他的努力都不是白費。」 「喔,等等,」汕尾緊接著發,「你還可以去找一個人,不,兩個人。一個是86年和他建交的休斯頓,一個是14年和他柏拉圖式交往的西雅圖。」 盯著這條短訊沈默了一會,我回復:「如果你這麼說是想讓我找回當年當東亞醋王的感覺,那我確實是找回來了一點。」 我隔著屏幕都感覺得到汕尾在賊笑:「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當年的4月25日是西雅圖的『深圳日』,5月11日是深圳的『西雅圖日』。」 「這個太過分了。」我真誠地表達我的內心想法。 「好多人差點以為他要離開你了。當時你們分居冷戰,他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前海也在逐步走上軌道,大家都以為他對你的感情已經消失殆盡了。」 「然而沒有。」 「當然沒有。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深港通開通後你特別主動,你們可膩歪了。」 「wow,interesting。」我給過去的自己起哄。 「你是準備給過去的自己收尾嗎?」汕尾問。 「嗯。我的過去是一本太過沈重的書,每次我想翻開它跟過去和解,都會因為太累而無法讀下去。」 但現在我身旁有人陪著。雖然他已經陪我走到了他能走的盡頭,但他依然還在我身邊。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要回溯我自己、和自己對話,但都失敗了,但現在我需要再回溯一次,而這次,我希望能從他開始。 「對了,那張照片。」 「我沒有夢到這裡。」我回他。「但我會在夢裡找找。」 我發了一個簡略的信息給休斯頓,表達了我的意願,訊問他是否願意找個時間空出來讓我登門拜訪。他很快回復了我,告訴我市博物館的友好城市專區裡還有深圳的資料,同時表達了無法與我相見的遺憾,因為他正處於忙的抽不開身的狀態。但為了彌補這個損失,他把手中所有跟深圳有關的檔案都發給了我。 不管怎麼說,我都非常感激他。作為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關係,他能這樣幫我這個「朋友的朋友」,還主動給予了我一部份市政府的工作資料,我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鬼使神差的,西雅圖主動聯絡了我,表示願意告訴我關於深圳的事情。至於地點他表示隨意,只是我需要提前告訴他時間。 「深圳告訴我,我可以跟你說說什麼了。」在email中,西雅圖這麼說。 我一時無言,只能不停的表示感謝。 「對了,希望你可以帶一瓶維他檸檬茶過來,我慕名已久。我很樂意帶你去嚐嚐西雅圖式的咖啡。」西雅圖認真的回覆我。 我不用想就知道是哪個笨蛋耍的花招。 兩天後我拿著簽證飛往西雅圖等待轉機,坐在候機廳裏心事重重的敲著筆電,有個人自然的走到我面前hi了一聲。 「久仰大名。」西雅圖笑咪咪的說。「雖然這麼說比較輕浮,請問您有帶檸檬茶嗎?」 Fin.
2 notes · View notes
eclecticpatrolsweets · 4 years ago
Text
香樟樹芳 ——阿落
香樟樹芳
——阿落
 二十九歲的腳步踏著滿地落葉,幹焦響脆,每一聲伴隨記憶的鳴笛,瞳孔濕潤而猛然放下背包的淡然微笑也許是十年前認為的成長。青澀的歲月中,情竇開時的美好經過歲月的滌洗,不會像那時貪愛。成熟後沒太多想法,唯有相擁的記憶,純粹的相顧無言,簡單的暢談心聲。很多年後,我想自己還愛著某人,記憶輕喚,淚水如櫻花飄落臉頰,又在三月綻放微笑。
“你許了什麼願望?”在我十七歲生日的時候,楊皚雲將臉湊到我面前,溫柔紳士地問。
我簡簡單單地告訴他我的願望:“我想擁有一份愛,簡簡單單生活,一起奮鬥努力,過上幸福的生活,一起在工作之餘遊覽景勝。”
他聽到回答後,微微一笑,他笑起來時候傾國傾城,如此印刻在腦海中。
與阿布相處的八年時光中,我一直將他當做楊皚雲的存在,當他四月離開的時候,無論我身在何地,無處不在是那個人身影。
“阿落,你確定愛著的人也愛你,不離不棄?”阿布總是呆呆地坐在床沿或者沙發邊,8月的周末,離開時調皮問我,一下子記憶紛飛,雨打花瓣,有著深度思索的問讓我瞬間發覺阿布的微笑和背影似曾相識。
“我想我們不會在一起,臉色憔悴,全是鬍渣,注定那麼多沒有結果的故事讓我老了。”我回了他一句。
“好藝術的回答,你刮鬍子的時候很迷人,我很喜歡瘦下來的你,很帥!你認為我不會愛你,櫻花飛舞是你的季節,我不在的日子願你保重!”他說完這句話,手指捋著劉海,提著手包快步離去,我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遙遠的天邊。
今年,已然2020年。長江邊,清澈的水讓我倍感親切,我脫下鞋,將襪子放在衣服兜里,試探著將腳丫放入水中,有些冰,春季的江水捎帶著喜馬拉雅山脈的溫度,感知到遙遠地方的存在猶如感知著遠方某人的親暱。 “那個人還好嗎?”我內心問著自己,沒有答案的疑問讓我覺得可笑。
站起身,走向前,江水漫過腳踝,踢著清澈透明的水花,孤獨與夕陽的相互呼應讓我越發思念起時光中遙遠的人兒。拿出手機,為自己的水花拍一張紀念。小時候沒有智能手機,失去了許多可能的快樂,一張照片足夠,再回到原位看看視頻。有同感的視頻都是一份自作多情的代入,他不會用超能力讓許多人舞蹈、歌唱出現在我手機屏幕上與我對話,仔細想來,說的話,跳的舞,唱的歌,與我沒太多關聯。想念一個人總會以為他會出現在街道下一個拐角。
繼續向前走,來到遺忘詞彙的熟悉地點,滿地的落葉,我白色的休閒鞋輕輕地走進,香樟樹的芬芳馥郁,戴著口罩依舊可以嗅到淡淡的香味,一陣風吹拂我的劉海,樹葉沙沙作響,往事雲煙婆娑起舞。
眼角濕潤些許,我靜靜地慢慢地圍著香樟轉了一圈,輕輕地離開,走在小時候與朋友一同放學的道路上,許多人的模樣浮現眼前,微微一笑,那是回到情竇初開、小鹿亂撞怦然心動的年歲。
在15歲那年,我遇見一個人。他的頭髮在陽光下泛著我喜愛的棕色,濃濃的眉毛像家鄉山脈的曲線,眼眸看著前方,堅定的眼神讓人覺得英氣十足。他的步子邁得很開,我凝視著他的帥,走神撞在電線桿上,書本滑落一地。他聽見聲音,轉向我,我顧著撿拾書本,他的雙手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觸電般地看向他。他為我撿起書本,沒有什麼表情,落物遞給我離開了。
乾旱持續很長時間,八月我很愛去阿布的泳池沖涼。
阿布喜歡潛泳,他說:“完全在水里游動聽不見外界除了水流的其他聲音,會感覺自己像一條自由自在的魚,我希望一直像兒時一樣安閒隨意。”
阿布鑽出水面,將濕漉漉的頭髮捋後、擠乾,雙手擦拭臉龐,他靠在對面的池壁,我端起一旁的飲料走過去。他捂著額頭笑著說:“在泳池裡面走來走去很奇怪!”
“也許有一天我遇見一位願意教授我游泳的人,我們會前往許許多多地方,在清澈的水中暢遊。”我走到阿布面前,倒了一杯果汁給他。
阿布拿著果汁,咬著吸管,看向他處,然後看向我,我吸吮著果汁看著水面發呆,他說:“歐落,過一段時間我要走了,這裡會賣掉,以後你沒有地方游泳了。”
我微笑著放下果汁,說:“要前往哪裡?”
他搖著頭,說:“很遠很遠的地方。”
“哦!”我隨口回了句。
“你不問我們還會見面嗎?”他滑動著水面。
“很久很久以前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現在認為很幼稚,為什麼要問,你要找我玩就電話我咯。”
阿布雙手拍打著水面,激起一陣水花,說:“沒有泳池,夏季你難熬炎熱。”
“像以前一樣,每天自來水沖涼。”
阿布怔了一下,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說:“你還要回到那個骯髒的房間?”
我把手放在水中,讓水逐漸浸著果汁杯,杯子的一半浸在水中閃爍著陽光的星星點點,我說:“那是我從小的工作,至少我的房間很乾淨。等我考上大學,一切都會好起來。我會有一份好工作,離開這兒追逐我想要的人生。等我有錢了返回故土,那間房打掃裝修,會很好看!”
“我看著你說話的時候,你處於迷茫中,”阿布突然哈哈大笑,他說,“挺不錯的房子,卻像豬窩,每天活在擔憂中,滿地的灰塵,一堆的雜物。”
“我沒有地方可去……”
阿布打斷我的話,將杯子扔到泳池中,雙手放在我的臉頰,眼神堅定地告訴我:“追逐自己的夢想,我在華燈初上的地方等你!”
我迅速蹲下,讓水浸沒全身,再從水中站起,水花四溢。搖動的水滴濺在阿布的身上,我也捋乾頭發,將臉龐的水抹掉。
阿布躲避著,歡笑著說:“我戀愛了。”
我驚喜著,眼睛睜大,問:“什麼時候結婚?”
他的微笑沉浸在戀愛的蜜罐裡,眼神中洋溢著愛情的甜美。我扭著脖子,嘟著嘴巴說:“她一定是個好姑娘!”
“以後一定會有個愛你的人陪伴你春秋冬夏!”
“哦,最近遇見一個人,他的臉龐帥氣美麗,衣著得體,與他擦肩而過,好迷人!”我陶醉著回憶。
“你想擁有與他一樣的品位,努力吧!再過五六年,你也會很帥氣,很迷人!”阿布握著拳頭為我加油。
往後的周末,我在射擊場練習打靶。大致訓練了半年,又遇見了邂逅的人,我呆呆地看著他練習。
他摘下隔音耳機,看著我,一同去隔壁,請我喝一杯飲料,他說:“四五個月了,你總是看著我,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吸吮著果汁,歪著頭,想了想說:“楊凱雲,我喜歡你!”
“哦!”他往後靠著,語氣字拖得很長,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你叫什麼名字?”他只眨了一次眼睛。
我看著楊皚雲的眼睛,將雙腿曲在凳子上,雙手抱著膝蓋,說:“你的眼神……請稱呼我阿落。”
他的眼睛快速眨一次,微笑凝結,繼而歎了一口氣,露出整齊的牙齒:“升原來叫阿落!”
楊皚雲捂著嘴巴,他迅速轉過頭,問:“你不是有個女朋友嗎,你喜歡我幹嘛?”
我喝了一口果汁,迎上他的眼神,偽裝著自己的悲傷,說:“沒人喜歡我!”
他搖著頭,問:“暑假你想去哪裡?”
“最近蠻悲傷,我想去遙遠的地方放鬆心情。”我低著頭看著果汁杯子。
楊皚雲站起身,我抬起頭仰視著他,聽他說:“過幾天我要出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旅行?”
我樂不可支地從椅子上跳下,說:“好的!”
一周後,我和楊皚雲坐上飛機,他坐在我的右手邊。
我看著飛機緩緩升空,感覺飛得慢,窗外的機翼在城市中穿行,我擔心飛機與城市的電線親密接觸,祈禱飛機快些到達雲層。
楊皚雲覺察到我的擔心,問我:“你在懷疑飛行員的駕駛能力嗎?”
我馬上鼓著嘴巴,說:“沒有沒有,我……我只是從來沒坐過這種飛機,覺得有點特別。”
“哦!”楊皚雲將眼罩放下,躺在位置上,很快,呼吸均勻起來。
他睡著之後,我看著窗外的景色,漸漸覺得無聊,走到駕駛室。
駕駛室裡面的飛行員英俊帥氣,瘦瘦的身材似乎比我高很多,我坐在一旁,看著前方的星空。
黑色幕布一樣的天空中閃爍著無數的星辰,隱約看見銀河的綢帶,這般奇麗的景色我從未見過,不由痴痴地望著遠方的天空。我驚嘆著天空的美麗:“哇!”
飛行員微笑著說:“長大後你最想做什麼?”
我看向他的側臉,想了很久,說:“我想的是讓生活好起來,沒什麼願望,希翼著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努力掙錢,然後去體驗人生的意義。”
“你喜歡的人喜歡你嗎?”他問。
我感喟著說:“還沒遇見,有一天遇見那個很愛我的人,我們一起前往魅力之都。”
“到達目的地後,多出去轉一轉。”
稍久,我離開駕駛艙,拿了兩床被巾回到楊皚雲身旁,夜晚有些涼,為他蓋上。我自己喝了一杯豆漿,搽乾淨嘴巴,將被巾蓋住他的左手,我窩在被巾中,握著他的手入夢。
廣播把我叫醒,窗外的天空依舊黑夜,我前往駕駛艙,看著飛機緩緩降落在路面。
前面有兩個人,他們在閒聊。我和飛行員一塊兒下了飛機,他比我高出很多,我們聊著天,等著楊皚雲。
我對飛行員說:“我們一同逛逛街?”
飛行員拿出手機說:“明天下午我要上班,需要好好休息。”
我拿出手機和他互換了聯繫方式。楊皚雲跟我交代了一些事情,給了一張地圖和賓館的信息,和飛機前面的人驅車離開了。
我向遠方招了手,一輛車載著我離開。前往賓館,走進房間,精緻的裝修讓我驚嘆不已。
我很喜愛房間給我的靜謐體驗,牆上的繪畫別有風趣,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輕喚著:“願我有一天掙到許多錢,每天都在這樣的環境中,非常安然,有一個愛我的人,一塊兒享受生命的繁榮。”
我前往浴室沖澡,換了一身睡衣,蹦到床上,很快入睡。
我醒來去浴室衝了澡,穿好衣服,看著電視節目,過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準備出門逛遊。我戴上帽子,戴好口罩,包裡放好辣椒水,襯衫、牛仔褲、白色的運動鞋,我在鏡子麵前左右看著,覺得俊俏出了門。
大都市裡面沒有像家鄉那樣打招呼,走在商場附近逛著街。來來往往不同膚色的人,讓我覺得驚奇,他們的打扮都不一樣。我走到販賣果汁的地方,錢包裡面有楊皚雲給的幾百元。摘下口罩,喝著果汁,忽地覺得這是我想要的生活。
許多人回頭看著我,我忙把帽子戴上。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濕巾擦拭臉頰和額頭,拿出唇膏潤澤嘴唇。我照著地圖走向公園,那兒許多人坐在草地上休閒。我也坐在草坪上,看著大家跑步和玩耍。我躺在地上,想到一句話:和你在國際大都,體驗著公園的陽光,綠色的樹葉和風輕輕搖動,光線斑駁,你在我身旁。
廣場的屏幕輪播著廣告,我漫步在人潮湧動的大街,孤獨的感覺讓我想起陪伴了一段時間的人,我有些落寞。
轉轉悠悠到了傍晚,回到賓館,楊皚雲頭髮濕漉漉地坐在沙發看電視,他問我:“吃了嗎?”
我看著他的臉,說:“剛剛吃了一個漢堡包,嘴巴里面還有味道。”
“快去洗漱。”
我忙脫掉衣物,把一整天的汗漬清洗,洗漱完畢,我穿著睡衣來到楊皚雲身旁。
他說:“以後用過的睡衣和毛巾要讓酒店及時更換,要幹乾淨淨的!”
我連忙點頭,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感覺你遙不可及,而你現在就坐在我身旁,像做夢一樣。”
他轉過頭看著我,說:“現在你還小,願意受著你的邋遢,要我一直在你身旁要看你配不配了,要別人不離開你,要看你多愛自己!”
我眨巴著眼睛說:“我沒想過你說的,你要教我愛自己。”
“你頭髮濕濕的,我媽媽說頭髮如果不吹乾睡覺容易腦中風,不吹乾嗎?”我詢問著他的意見。
他嘴角向上彎成弧線,說:“你和我的關係不太生疏,麻煩你幫我吹乾頭髮。”
我去浴室把吹風機拿出來,生疏地為他吹頭髮。
“你第一次用吹風機嗎?”他溫柔地問。
“洗完頭髮,我都會吹乾頭髮,我擔心為你吹得不好,讓你的頭髮亂糟糟。”
“我很享受你為我吹頭髮,很久沒有體驗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
他輕輕搖著頭,笑而不答。為他吹乾了頭髮,我把吹風機還到原位。
“我今天出去逛街,很小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世界一條街,一個市,那麼大的都市讓我覺得很新穎,好多不同人種的人,他們的長相跟我們的不一樣,而且穿得衣服也不一樣,我覺得以後我可以在這里居住。”我坐在沙發上,拉著他的右手說。
“你要賺很多錢!我挺擔心你這個路痴找不到返回的路。”楊皚雲放鬆著,慵懶地躺著。
“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畢業禮物!”
“我們只停留三天,你要抓緊時間去遊玩,不要留下遺憾。願這一次的旅行治愈你心裡的傷痕,快樂起來。”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傷心,可能是吃了什麼毒藥讓胸口難受,眼淚流出,我自己誤以為是友誼導致的。”
他緊緊捏住我的手,對我說:“你只有一個女朋友,只有一個男朋友,兩個人是你多年來不曾擁有的友誼,你珍惜過了,你愛過了,再多的阻力是無可奈何,未來的路雖然孤獨,但是你要學會面對!”
“你是我朋友嗎?”我皺著眉頭問。
“你如果經常皺著眉頭,你的眉角會出現肌肉塊,會像惡魔一樣的臉。我不想欺騙一個小孩子,你我不是朋友,我早晚要離開你。你最近大腦思維混亂,我看得出來,希望你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會一直愛你,一直喜歡你,我會留在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不會離開你! ”我抓緊他的手,放在心臟附近。
“你是被我的長相吸引還是被我的穿著吸引?”
“都有!而且我羨慕你的身高,可惜身邊人給的毒藥讓我不可能再長高,一米六五的個子算是一輩子的難堪了,以後我會學著打扮自己,讓自己美美的!”
“現在的你也不醜!”
“最近我開始失眠了,不知道未來我會不會一直失眠下去。”
“我陪陪你,上床去,我給你講個故事。”楊皚雲把我公主抱到床上,我躺在他右側,聽他講故事。
是一個簡單的故事,當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我方才明白其中哲理。
“從前有一隻小貓和一隻小兔子,他們是要好的朋友,小貓總是在河邊釣魚,小兔子總是在土裡挖蘿蔔。他們的關係要好,每次都在一起吃飯。可惜小兔子不吃魚,小貓不吃蘿蔔,所以當魚沒了或者蘿蔔挖完了,他們就要一起前往別的地方。”楊皚雲喝了一口水,繼續講:“有一天,他們前往新的地點,看見一隻小黑兔和一隻小黑貓,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住在舒服的大房子裡面,過著幸福的生活。小白兔和小貓咪瞬間被美好的生活吸引著。每一天小黑兔不僅僅在挖蘿蔔,還在勤勞地種蘿蔔,小黑貓打理著一個池塘,如此他們的食物就源源不斷,不用像小白兔和小貓咪那樣四處遷徙。不用把更多時間花費在尋找食物和遷徙道路上,他們有了更多的時間修建房屋、籬笆草園,還有各種各樣的家具。”
楊皚雲看著我,對我繼續講:“小白兔和小貓咪很害怕他們不接受自己,但也很希望他們接納,於是鼓起勇氣。小白兔和小貓咪很高興地接納了他們。幾年之後,他們修建了一個城堡,有了更多的伙伴。他們過得無比快樂!”
楊皚雲說:“故事講完了,你要睡覺了。”
“在你面前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孩子。有你講故事,我覺得好開心!本座馬上睡覺,今晚你陪著我可以嗎?”
“嗯。”他肯定著,我很快進入了香甜的美夢中。
每一天我都出去逛,坐著車觀看窗外的城市風光。夜晚我和楊皚雲逛夜景,我看見美麗的城市,說:“我有的時候想,在自己青春年少的時候戴著口罩,有一天我的美麗臉蛋不再好看,不是很可惜嗎?”
楊皚雲聽到我的這一聲感嘆,不禁大笑起來,說:“也許真的有一天你會變成醜八怪!”
“那樣子會太糟糕的!但我不怕,只要我賺到足夠的錢,應該可以讓自己的臉蛋恢復美麗。”
“你可以把口罩摘下來,你皮膚那麼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而且有我在,你害怕什麼呢?”
聽他說完,我也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於是摘下口罩,路人總是轉過頭看著我,我有些害羞。那個年代還沒有“回頭率”一類的網絡語言,他在身旁我覺得很安心。
那一天夜晚我們去吃了牛排,去更遠的地方逛了一會兒,回到賓館,我問他:“好不容易外出一趟,只停留短短幾日嗎?”
楊皚雲摸著我的頭說:“我已經把事情完成了,如果你還有新鮮感,我可以多陪你幾天。”
“你的意思是說一天二十四小時陪伴著我嗎?”
楊皚雲點點頭。我撲進他的懷裡,說:“有個大哥哥寵著真好!”
楊皚雲將我抱在懷裡,問:“你什麼時候回到你自己住的房間呢?”
“什麼?”我有些疑惑。
“你的房子雖然很小,但那兒是你的房間,你不能總賴在父母家裡。”
我看著楊皚雲,回答:“我沒有經濟獨立,我不住在父母那兒,我怎麼穿衣吃飯,就連讀書的學費,你覺得我自己掙得了嗎?你覺得我可以找你要,也許在這座陌生的國際大都市裡面,陌生人會覺得你我關係要好,我年紀小,可以依靠你。你只是出差,順便帶我出來見識世面。”
“聽到你說的話我很欣慰,我也不瞞著你,相處完這幾天我就要離開了。”楊皚雲表情有些尷尬。
“我明白你的工作,我依舊很愛你!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我不知道!”
“那就一切隨緣吧!與你相處這麼久,還沒有問你多大。”
“我以為你知道。”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今年二十二三歲。”
“好棒的年齡!願我在你的年齡時候,會很幸福!”
“返回重慶之後,有什麼打算?”楊皚雲摟著我問。
“繼續著我的工作,雖然工資不是很高,但我年齡還小。原本希望去做公務員,不過我這個樣子,所有人似乎都希望我很差勁,基礎也毀了,應該是不可能了。願我讀書考個好大學,找到一份好工作,把我的小房子裝修裝修,自己買套大一點的房間,開店,辦企業。有不錯的穩定收入,到處逛一逛,我還沒看過世界,我需要去瞧瞧。享樂餘生,簡簡單單卻舒舒服服地度過美好的日子。”
楊皚雲慎重地看著我,說:“你想要的是鍾鳴鼎食的生活!”
“沒錯!”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到了,你會拉我嗎?”
“我想,我盡量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完成目標,每年盈利一兩百萬,再盡量每年盈利增長,當我有一千萬的時候,如果你願意來,我會很歡迎你的到來。那時候這筆錢足夠我們生活開銷。不過,要我真的做到才行,否則你要跟我一起過窮苦日子。”
“小落,為什麼你要我在你身上索取,可是你卻不向我索要?”
我輕輕地說:“現在的你能幫我什麼?等你羽翼豐滿的時候,如果我要辦到我想到的目標,你要幫助我,啟動資金賺起來很不容易,我很難做到短期崛起。”
“如果我幫不了你呢?”楊皚雲謹慎地問。
“那就算了,我也不是你什麼重要的人。你有什麼打算?”
“很感謝你的體貼,遇見你是我的幸運!我會保守你的秘密,絕對不會說出去!”
“謝謝你!其實也不算是什麼秘密,我已經習慣了。”
“我的打算很簡單,找一個漂亮老婆,這就這樣度過了。”
“挺好的打算,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還在追。”
“希望你追求成功!”
“也希望你未來能夠把企業辦成功!以後你還會回到家鄉嗎?”
“他們還在那兒,我總要回去,老了之後也會留在重慶。江津的冬天很冷,也許我會在南岸居住。”
“有錢了之後,裝上供暖設備,有保姆照顧你,你還會留在那兒嗎?”
“當然會,每天簡簡單單地度過挺好的。不過我看見大都市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習慣家鄉的那種‘清淡’人生。”
“所以,未來是不確定的,你應該會回去,在那兒小居,陪陪親人甚麼的。我感覺你離開後,會很難返回。”
“我明白你說的,也是對的,像我這樣的小毛孩,從小如此,到哪裡都是家。畢業之後,我會去廣州,賺到錢,逐漸發展,希望有一天,我的公司在深圳甲級寫字樓裡,我在那兒辦公。”
我們多停留了兩天,這兩天有楊皚雲的陪伴我很幸福,我們逛了更遠的旅遊景區,可惜沒有拍照。
楊皚雲說:“有一天你寫作成功了,把我們走過的地方和快樂變成文字。”
年少的我還不懂照片的紀念意義,如果當初拍了照,如今拿出來也覺得是一種懷念。
回程飛機上,我端著一杯豆漿,說:“謝謝這一年陪伴著我!”我從背包裡面拿出兩個棒棒糖,我遞給他一個,說:“對我而言,棒棒糖是最好的糖果,甜甜蜜蜜的,很幸福,願你未來也像品嚐著棒棒糖一樣,甜甜蜜蜜的。”
他拿過棒棒糖,我把自己的棒棒糖包裝撕開,放進嘴巴。楊皚雲品嚐著棒棒糖,說:“被一個人喜歡著是很好的感覺!”他把行李打開,裡面有一個鋁金屬箱,遞給我,說:“我沒有什麼禮物給你,你七歲時候槍法就很好,這裡面是一把仿真模型槍,你留著做個紀念。”
我接過他所謂的禮物,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把小巧玲瓏的美國柯爾特M1911模型,我將模型槍的皮帶解開,摸著槍身,問:“這是全金屬的?”
楊皚雲儒雅的口吻說:“金屬製品保存會久一些。”
“謝謝你送我禮物,小小年紀的我,不懂。”我把槍放好,鋁製金屬箱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繼續說:“我第一次看見你,那種感覺真棒!”
楊皚雲愣住,沒有再說話。
飛機落地後,已經是凌晨,我把楊皚雲送的禮物轉交給他人,說:“回家帶著這個東西不方便,以後再給我。”我送楊皚雲轉機離開,看著飛機的燈逐漸升空,漸漸消失。
我嘆了一口氣,前往渝中區,買了個蛋糕,進入房間。
我將蠟燭拿出來,一共16根,插在蛋糕上,點燃蠟燭,許了個願望,再猛地吸一口氣,將蠟燭吹滅,我對自己說:“今年16歲,祝我生日快樂!”
我走到鏡子麵前,對自己說:“以後再愁苦也不要喝那麼多烈酒!”
我取出酒櫃的一瓶葡萄酒,為自己倒了一小杯,卻聞著酒氣突然乾嘔,我忙把酒杯的酒水倒掉。
“糟糕,胃部出問題了,要調養身體,可惜這一瓶拉菲。”我將木塞緊緊堵住瓶口:“但願以後還能喝,我太傻了,這可是我半年的工資呢!”
我將蛋糕分好,自己吃了一份,沒吃多少就飽肚了。
躺著休息了三個多鐘頭,驅車前往江津周邊,一架直升機等著我,我係好繩子,降落在樓頂。
下樓,開門,躺在床上繼續呼呼大睡,我累得夠嗆,夜晚父母回家我也不知道,隨意吃了點東西,又繼續倒頭大睡。
午夜醒來,我將櫃子裡面的小靈通充好電,沒有什麼人聯繫我。
坐在床沿,這座城市似乎很悲傷,突然間難以入眠。於是打開電視,聽著音樂節目的榜單音樂,漸漸地心態平復。
那幾日一大早去老媽工作的地方,每天都有幾十斤辣椒要碾碎給客戶,我正好放假,在那兒幫忙,每一次舉起鐵板碾碎辣椒的時候,我都想念著井山哥哥和天蕊。
我花了一百多元在車店買了輛單車,下午沒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在廣場練習。
媽媽皺著眉頭卻有笑著說:“這麼便宜很容易壞。”
“我先學會吧,壞了之後扔掉,反正也不貴。”我安慰著她說。
第一天很難上手,怎麼樣也平衡不了,第二天在叔叔阿姨的幫助下,學會了單車,能夠騎出去四五米。
學會單車後,我很喜歡在江邊騎車,風吹拂著衣襟,我迎接著自己新的一年際遇,那些美好的記憶就此告一段落。
我站在江邊,看著夕陽,對瑰麗的落日說:“能夠邂逅你與你緊緊相擁,是你給我最好的禮物!”
一晃眼,二十九歲,走過大樹,輕輕比個心,願你安好。
 完畢:2020年5月18日星期一
0 notes
fufu-fufu-fufu · 7 years ago
Text
【硯虯】《惟求執心》硯寒清x夢虯孫
Tumblr media
【硯虯】《惟求執心》硯寒清x夢虯孫
*本篇為明確CP向的【硯寒清x夢虯孫】因為尺度限制關係,會去除相關字眼-日後完整版by馥*
時間點:太虛海境內戰後,皇城與鰭鱗會各自為一方。
相關文:《只道當時》夢虯孫 硯寒清 八紘穌浥 欲星移
 
     ****許多劇情上陣中,繼續補完整版本中****
《惟求執心》 ——誰說他不會回來。
  「微臣很難得,也不想說重話,但這次破例,滄海珍瓏在微臣手中,龍子何時來取,微臣,隨時恭候。」
硯寒清離開潛龍崁後,停下腳步,望著皇城的方向,果然已經不能回頭,縱使自己如何回頭去力挽著,仍是一次又一次的同樣結果。
充滿和煦的氣流輕吹著,感到下擺老件也隨潮水擺動,漫不經心的提起手,兩眼注視著縫補過後的衣袖,是補得回來了,但兩人之間終究難以補回,身邊除了澈魂精粹外,也多了一把劍,是師相欲星移的滄海珍瓏,又看向手掌心的傷口。
  從衣袖的破裂到掌心的一道痕跡,儘管海境內戰的結束,彼此界線仍在。
  這一別,下次相見會是如何?
  在潛龍崁內,未珊瑚人坐在椅上,闔著雙眼,雙手捧著茶盞,修長的指尖有節奏的點落著杯身,聽著身旁傳來腳步聲便問:「打算去哪?」
不見回答,未珊瑚睜開雙眼,看著那身背影離去,而桌面的饅頭少了幾個,瞥眼看向角落的百里聞香少了幾罈,若有所思片刻,見在旁的昔蒼白正要跟上,一手執著茶盞,另手揮著示意。
「不用擔心,讓夢虯孫一個人吧。」
昔蒼白聞言,停下腳步,未做回應,之後便邁出步伐出了潛龍崁,前往著與夢虯孫不同的方向。
未珊瑚手拿起茶盞,往唇邊輕抿一口茶:「玲姬嗎。」
  正逢年節,經歷內戰後的海境,鰭鱗會與皇城各自只簡單的慶祝著節日,夢虯孫手持著百里聞香,步行到邊界,從潛龍崁到皇城的距離不遠不近,倒是沒有改變的距離,而改變的是當初立場輾轉至今。
夢虯孫穿在郊外漫無目的走著,只是隨著心中所想前去的地方,抵達後便停下腳步。
看著那空闊的洞穴口,回想那時,在非不得已的狀況之下,作出了回應。
而那一句答應,卻是那人所盼已久的一句。 
然而,物是人非,仰著頭看著上方的天空,之後低下頭,隨手揮動,一現洞庭韜光,看著手中的兵器,良久,接著將洞庭韜光插在一處土堆之上,一人席地而坐。
「剛才我去看刀叔了……」夢虯孫似吃痛般摸著自己的頭喊聲,「痛……」眨著眼自言自語的說著,接著從懷裡拿出黃褐色的小紙包,攤開油包紙內的饅頭,手掰開饅頭,一分為二,一如既往地將最大的部分放了過去。
「一人一半。」
「鰭鱗會現在很好。」夢虯孫注視著洞庭韜光,看著每一處的細節,送他這把兵器的人,是個善解人意,滿腹著以情待人的性格。
後來,發現對方的言行總是刺激著他人的內心,對於那些攻擊的話語,只是一昧覺得,對方不是自己記憶的模樣。
那時,自己說出一句「你變了」
卻不曾想那時對方早已有了心事。
夢虯孫走向土推之處,闔起書眼,隨後睜看,手拔起插在土堆的洞庭韜光,向天空舉起。
「畢竟你在我身邊,八爪。」
——鰭鱗會,同我同你,這一伴,生死相隨。
歷史不能重來,故人早已不在,但延續著他的信念的同時,那人便在身側。
——得君一諾,得誰的君,承誰的諾。
  夢虯孫離開了浮情道,倒也不折返潛龍崁,海境是自己的故鄉,還有很多去處尚未走過,穿過幾處珊瑚樹,不經意的路過一座居所,外觀雖有些破損,但看著外部周遭,見不著一處有雜亂的水草,皆是打掃過的痕跡,看來這間是哪位波臣所居。
——無意來此,只是走過,過了就是過了,終究回不去。
周圍的光線逐漸暗下,上方的天空有如濃稠的墨,與日昼劃開分隔線,夜幕乍臨,而潮流也帶著些許涼意,像是觸及著什麼般,隨後便收斂心緒,在轉身之際,瞬間有一人的身影晃入眼中,頓時感到置身在錯覺之中。
發自內心的恍惚感,但那句話,傳至耳畔瞬間真實起來。
「龍子。」
是那人先開口了?仰或是自己聽岔了,久別一見,方才在耳畔的稱呼只是會錯意罷了。
兩人就像是說好的默契般,無需言語,誰也不離開誰的視線,彼此對視著。
身邊的風景瞬間捲入記憶之中的景色,鰭鱗會、皇城、金雷村、龍涎口,浪辰台、試膳間、浮情道、凈心亭、邊關、直至戰場,最終各有一方,那是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界線。
不知道是誰先誰後,兩人不約而同的瞥開了視線,倆倆面對面,各自邁出步伐,下一刻即將擦肩而過,夢虯孫感到側肩那人的身形一晃,下意識地兩手地扶著,直呼對方其名。
「硯寒清。」
恍若兩人置身在皇城,下一句便是叫太醫令前來……哈。
夢虯孫以搭肩的方式攙扶硯寒清,那白淨的側臉有著微微紅暈,而鼻尖傳來的酒香,瞬間了然怎麼回事,眼下又不能把這人……望向那座小屋,打算碰碰運氣,騰出一手敲了敲門扇喚著聲,無人回應。
正要打消念之際,倒是門扇傳出"喀吱——"聲,忽然被推開,這到底是有多破損老舊? 
  入了屋內,簡樸整齊的擺設,在臥房內看著桌面擺放不少醫書,還有些許藥香,想必是鑽研不少藥理了。
  靜默無聲,這裡不是什麼波臣的居所,而是……
  這樣的居所,內心還是感到不可置信,但想了下,對這人,曾對他嘶吼過,其實自己也不曾去了解過。
  跟八爪一樣……
夢虯孫轉而側抱起硯寒清,將人安置在床榻上,順勢脫去鞋襪,打算就此離開,這時身後傳來一句。
「龍子。」
自被冊封為龍子以來,賤族的身分也因為這兩個字備受尊敬,這兩個字,於自己而言,也不過是欲星移對海境改革的一步罷了。
這人總是喚著自己「龍子」,儘管戰場上的對峙時,也是依然呼喊著,現在想來,那時候到底夾雜了什麼,是期望嗎?
當時因鱗王昏迷一事而奔波著,也經常往試膳間與俏如來討論,而他就在一旁……默默聽著,時不時插話給予建議,又在後續提醒著自己手中有滄海珍瓏,還有自己能試試師相之位。
  同時也是個說話時而溫吞,時而一針見血的人。
  太虛海境在節日的到來,皇城這一方,為安定民心以及鰭鱗會所降的眾人,仍是小規模的慶祝著得來不易的現在,以及慎重哀悼著逝去之人。
試膳間的試膳官,自一戰成名,救駕有功,也是平定內戰的賢臣,內戰結束,既不邀功,仍是在其職,倒是在非常時期替鱗王分擔一些瑣碎之事。
忙完試膳之事,結束一日,之後便一人待在試膳間,注視著某個角落,喝了些許酒,向來味覺敏感的自己,似乎失了味,喝著喝著,一杯又一杯。
屢次黃湯下肚,願能藉此酒意盼得那身影在前。
——喝下的不是苦楚,而是越喝越清楚,眼前之景早已物是人非。
一如往常的離開了皇城,走著這幾年來最熟悉的回程,回到自己的居所,但前方所站立之人,對自己說著。
「來啊,殺了我,你不殺了我,你會後悔,硯寒清!」
瞬間,感到穿刺而過了什麼,取出時,有什麼噴濺在臉上,感到滾熱的熱度緩緩而流至嘴角,腥甜苦澀不已,滿是鐵鏽的味道充斥著鼻腔,自己淌著滿身血,眼前在即將一片模糊之前,努力去看清……
「龍……子?」
硯寒清注視著眼前的狀況,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喊出聲,只知道現在得做的是止血,必須止住,只要龍子能回來,一切就結束了。
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在夢虯孫的心口處緊緊壓著,卻感到流逝的溫度,怎樣也捂不起來,還有那若有似無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
「你想死嗎?」
「那微臣,也沒辦法……」
——以身軀為引,承受著虯龍之力,不想死,微臣不想對龍子死心。
碎了,無聲無息,到底是誰的心臟停了?
只剩下滿是血腥的叫囂聲,以鮮紅色做為宣示,結束了,直至最黑暗的深淵之處。
因為心痛不已,才發現自己的心臟原來還在跳動著,終究無法死心。
  在臥室內,夢虯孫走到床沿,看著硯寒清躺在床榻上,似乎被什麼緊緊陷住般很是難受,清俊的面容上的眉心蹙著,額間冒出不少虛汗,嘴裡不斷夢囈著。
「硯寒清!」
硯寒清吃力緩緩睜開雙眼,那前額上的藍角,深藍的髮色,有些恍然,映入眼簾的是對方的琥珀色的眼眸正注視著自己。
何嘗自己不也注視著那人……
早在師相欲星移一言一行中隱約察覺著什麼,只是不願參與其中,一次一次道盡對方能勝任師相之位,只想獨善其身的自己,若是那時主動介入,是否能阻止雁王,是不是就沒那些事情,而自己所在的試膳間,是否有時還看到那人的身影?
「龍子。」
太過虛幻的不真切,仍是一樣挽回不了的事實。
硯寒清直接伸出兩手環住夢虯孫的後頸,那雙棕色的眼眸,有所沉浸在什麼般,滿是溫柔的語調說著。
「你回來了,歡迎回家……」
「硯……」
夢虯孫正感到一陣錯愕,猝然手臂一疼,整個人翻身至硯寒清身下,太過突然其來,待回神時,兩人正呈現著曖昧的姿勢。
硯寒清跨坐在夢虯孫身上,伸手直入那鬆垮的前襟,手沿著那胸膛的曲線,探尋著能讓自己安心的心跳,感到那沉甸甸的撲通撲通聲,還有那真真切切的體溫。
「當,龍子口口聲聲喊著讓微臣下手……」硯寒清低下頭,那層層瀏海遮掩著神情,平淡的口吻說道,有所回想而稍稍一頓,內心止不住隱隱作痛著,看著夢虯孫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又繼續說道,「但……如果那時,是微臣居在下風。」
  「龍子會殺了微臣嗎?」
夢虯孫彷彿被定住般,無法移開視線,看著硯寒清的那雙眼神,隱約感到不知名的情緒,有如千萬把刀刃正抵著自己的心口處,彷若隨時刺穿而入。
「龍子曾說,明知道不能讓你放下鰭鱗會……」硯寒清看著夢虯孫的雙眼映出自己的身影,掌心傳來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仍是感到有些虛幻,即閃而爍的迷離好似掏空著內心深處,「你也明知微臣是下不了手的。」
「更何況放下你……」
硯寒清微乎其微的說出口,感到夢虯孫的心跳加速起伏,在胸膛上的手,指尖遊走在其中,觸碰著肌膚所傳來的體溫,實在真實太不像夢,但告訴自己,這可是夢啊……
  只要一醒來,便是結束。
在第一次兩人的對峙,是平生首次以來所面對的壓力,之後每逢對戰時便是噩夢,自潛龍崁放下那些話語的是自己,但卻給自己落下每夜難以消除的噩夢。
  這是病根,縱使是醫者,仍是不自醫。
若有朝一日,皇城與鰭鱗會再次對峙,也就是彼此唯有兵戎相向,才是兩人再見之時嗎?
掌心的那道傷,再次痛起,如今現在,是做著美夢吧。
夢虯孫越是看著硯寒清那雙���無波瀾的棕色眼眸,越是意識到不對,打算起身:「硯,硯寒清,你給我住……」
——那是不曾所見的眼神。
  硯寒清感到夢虯孫的掙扎,這一動,是反應著排斥的、拒絕的、無法回應的,所傳達的全數觸及著心緒,先行一步,手指沿著脈絡直接點穴封住,將夢虯孫的功體封住,同時又點向其他穴位。
  對人體穴脈瞭若指掌,輕易的一氣呵成令人措手不及。
「硯寒清!」被再次被封住功體的夢虯孫,想起那時兩人在戰場上,最終是自己敗了,也是鰭鱗會的失敗,更是燃起心中的怒意:「放開我!」
「微臣……」硯寒清手遮掩著夢虯孫怒視自己的雙眼,俯下身在耳畔側更加溫柔的說著。
「不會放手。」
夢虯孫的雙眼被硯寒清的手遮掩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下顎卻莫名使不上力氣,當想再次擺脫現況時,唇瓣迎來柔軟的觸感,耐心的摩娑著,隨後轉為濕潤的舌舔弄,備感呵護著自己,惹得心底乍寒乍暖的,一時無法判別真假虛實,但貨真價實的可是……
突然感到被解封其中的穴脈,夢虯孫頓時下半身恢復觸感,身軀一僵,原來硯寒清另手是握著自己腫脹的分身,正不斷上下套弄著,有意無意輕撞著陰囊,指尖時不時摩娑在小孔,因刺激而整個人燥熱不已,當下極度想射出精。
「舒服嗎?龍子。」
「硯寒清你給我閉嘴!」
「嗯。」
夢虯孫怒斥後,別過頭咬著牙,大腦一陣空白,硯寒清看著指尖白濁,放入嘴裡輕舔掉,抽出手指,目擊這一幕的夢虯孫自是內心衝擊不已,但方才的射精,有些精疲力盡說不出話來,直到聽到硯寒清對自己說著。
  「龍子,微臣已試膳完,要嘗嘗看自己的味道嗎?」
不待回答,硯寒清將沾染白濁的手指放入夢虯孫嘴裡,夢虯孫感到舌頭被挑弄著,還有嘴裡的唾液伴隨著略苦的味道在其中。
忽然,硯寒清的手指迎來一陣疼痛,倒是感到無所謂般一眼都未眨,更不打算從夢虯孫口中抽出,依然冷靜的任憑虯龍利齒怒咬著,但咬力卻僵持不久,似乎咬到乏了,最終鬆開了嘴,嘴角溢出些許混著唾液的血絲。
硯寒清早已預料到結果般地笑了笑,看著手指上的鮮血與混著些許唾液的白濁成了鮮明的對比。
隨後以手指所泛出鮮血作為潤滑,一指抵在夢虯孫的穴口,靈活的打著圈,輕柔戳弄著,惹得穴口一開一闔,藉著鮮血咕湫的滑入穴內,直直擴充著一摺一摺的甬道。
溫潤如流水,緩緩地插入過程正衝擊著夢虯孫的意識,硯寒清指尖輕刮著內壁,引來難以自持的快感,熱汗隨之涔涔而流,猶如電流般的失神感,氣力軟綿的不能反抗,不由得發出沉沉低吟聲:「呃…唔……」
夢虯孫一陣清醒,自己竟發出這種聲音,理智回歸,當下真想咬舌,這時才了然為何下顎感到無力的緣由,內心再度被添上一把火,使盡力氣伸出一手往罪魁禍首前去。
"刺嘶——"
臥室內發出撕扯的響聲,硯寒清的衣袖被夢虯孫用手撕裂破損,而這力勁之深,後背肩膀也被虯龍指尖劃出一道口子出來,受傷之處冒出血珠,隨後成串流下。
「又是一道,龍子,究竟你要在微臣身上留下幾道?」硯寒清側首看向破損的衣袖正被染上鮮紅,既稀鬆平常又似無可奈何般地說著。
  「這個習慣可要改啊……」
硯寒清冷不防的又多加了一指插入,食指與中指在夢虯孫穴內一合一併。
夢虯孫下身猶如方才衣袖的撕裂,咬著牙忍住,本以為會是更加劇的攻勢,再來一波,恐怕身體招架不住,也會發出讓他極度厭惡的呻吟聲,在極力要做足克制時,硯寒清的兩指併起在自己的穴內微微繞圈的安撫著。
完全摸不著眼前之人,這讓他敗陣下來,方才耗損氣力而感到昏眩,仍是極力想衝開穴封,再次提起力氣,揮動手中讓洞庭韜光現行。
「一個失敗的革命家……」硯寒清不慌不忙,單手輕鬆拿下洞庭韜光,目光冷冷地看著這個鑌鐵所製,也是多次在戰場上與自己兵戎相向的兵器。
  「那麼,就讓他送給龍子的洞庭韜光見證吧。」
非是乾柴烈火般燃盡一切,而是細火慢熬的噓寒問暖,令人難以抵抗驅使著自己飛蛾撲火。
——硯寒清,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自始自終,皆是清楚的過程,刻苦銘心的難以抹去,畢竟,誰都不能重來。
  稀薄的微光透過窗櫺照落於臥室,夢虯孫與硯寒清兩人躺在床榻上,彼此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著話。
「畢竟,還是以龍子的舒服最為優先。」硯寒清寵溺的摸著夢虯孫的頭上的角,惹來虯龍一記眼刀。
「那,硯寒清……」
夢虯孫翻過身,背對著硯寒清,有些話想問出口,但卻有有些壓力,畢竟向來直爽快言快語的自己,難得有像今日這般七上八下的心情,醞釀著想問的話語。
「嗯?」
硯寒清感到夢虯孫又把被子拉了過去,倒也不急著問,只是靜待著下文,卻不見後續,正想開口問時,夢虯孫發話了。
「這,這種事情,你是第一次嗎?」
「啊嗯……」
「哈。」
硯寒清被問的一時語塞,這讓夢虯孫瞬間愉悅了不少,一來這人的特殊語調是久違了,二來,必須嘲諷下,哼,竟然不是第一次……內心卻是遮擋不住的莫名酸楚感。
聽著夢虯孫的語氣,便馬上會意的硯寒清,恭敬的說道。
「啟稟龍子,確實是微臣的第一次。」
「看到鬼!硯寒清,你說什麼?完全不像第一次!」
夢虯孫瞬間又驚又喜,更讓他吃驚的是這句久違的口頭禪再現,自從那日後,再也不曾說這句。
「看來龍子有感到舒服,太好了。」硯寒清又把夢虯孫摟抱著,此時感到滿足以及些許的意猶未盡的說道:「若微臣怠慢,龍子,我們再來一次。」
「誰要再來一次!」
硯寒清這句話簡直把虯龍炸紅,真的是舒服的吃不消,還不如痛快地打一場,所幸是背對著,但偏偏這人實在太擅於料理自己。
  「儘管皇城與鰭鱗會各自在一方是真,而微臣希望龍子平安的心也是真的。」
夢虯孫平下心緒翻過身,對上硯寒清那雙棕色的眼眸,聽著那溫潤的口吻,一字一句緩緩的直敲入心。
「畢竟……龍子只是明瞭了,未曾變。」
「你……」
「微臣什麼都知道,也明瞭鰭鱗會是龍子不能割捨的。」
「你就不怕最後會是……」
「哪怕龍子是承載著八紘穌浥的信念。」硯寒清堅定說道,明白著那人對夢虯孫的意義,認真且溫柔的令人感到安心的微笑,說著……
  「還尚未到最後。」
-念念:想看繼續往下看-
*<以原劇中性格為基礎,再以同人CP向著筆,雙雙縱橫得出>*想討論他們的歡迎評論~
CP向跟互動向是不同的寫法,但唯一想寫出的就是近乎他們的性格。
有想過要像之前所寫的一篇硯虯文,裡面硯是因為執著偏於病嬌狀態,但探討了下,就不採用,想來……
"這種自始自終最清楚的狀態,不再去節制著什麼,是最能呈現的。"
本文,雙方明瞭了立場,卻尚未明瞭各自對彼此的情感,有一方察覺自身,苦澀的表達著,但這份衝擊更是給對方漩渦般的襲捲著。
兩人只是接近心意相通,最後的硯也再次下了戰書,是種宣示,情感上,不會因為立場讓彼此背道而馳。其實說到底,最後也是得共同守護這海境的,畢竟這是他們要生活的故鄉。
重情如他,狠絕的話對著夢虯孫,也是對於自己。
交和是催化劑,寫車帶夾帶著情感才開得動,可以因為情慾,也可是指是自然而然發生
縱然起初因帶著酒意,以及昔日噩夢纏繞自身,無法再次節制,而從中些許強迫,但清醒後,絕不去傷害,只要對方仍是不願,儘管是到了最後也會克制住。
他是有所自信拿下夢虯孫的,只是顧慮太多,總是非到不可避免之時。
再寫下去,又開始寫硯這個人,總之,面對自己所喜歡人,仍是想給盡所有的溫柔。
「我也不是不死心,而是放手真的是一件抽筋剝骨的事,但就讓我帶著這個念頭到最後吧。」
3 notes · View notes
go52ngbcom-blog · 6 years ago
Text
散落在麗江的柔軟時光裏
Tumblr media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迷戀麗江的,怕是早已記不清了。
   總之,它就像壹條月白色的絲帕,時不時地在心裏撩撥幾下又輕輕地滑走了。我想了想,大概會經常在午後發呆的片刻,或是壹個人在黃昏散步的時候。假山疊石,綠翠點綴,客棧,酒吧,慵懶閑散的慢時光---那些有關對麗江的描寫,犀利士就會像膠片的影像在腦海裏編輯回放。壹種芳心,壹種況味。這種感覺,如同陷落在花叢深處壹樣軟了魂魄。癡想,那該是怎樣的壹個地方,怎麽會有如此的風情呢?
   對壹個地方向往久了,就變成了壹種理想。近日,不知是初冬的色彩過於單調,還是壹種渴望“生活在別處”的情懷在心間揮之不去。壹些思緒,如同拂過秋風的落葉,總在心裏飛揚。簡直像急著要去約見壹位心儀的人,壹刻也不能等了。
   於是,到麗江,便是我說走就走的壹場旅行目的地。
   但真要去了,說實話,心裏是有些忐忑的。我怕會壞了我心中的想象。畢竟是高原氣候,我既擔心那裏的海拔高度,也擔心壹些文人墨客對麗江的描述過於誇大。
   但麗江並沒有壞了我的想象。壹下飛機,單是那蔚藍的天空就把我染醉了。雖然,在海邊居住的我,頭頂上從不缺少這樣的藍天,壯陽藥可麗江的藍天可能是海拔高的原因吧,天空離地面很低,大朵大朵的白雲仿佛壹伸手就能摘下。白雲下面,是壹座座白族式的建築。這樣別樣的景色還等什麽呢?我擺好姿勢,快門壹按,便和連天白雲融為壹起了。這是我到麗江的最初印象。
   當然,我知道,比這更具有風情的是麗江的古城。我也知道,我和所有來這裏的人壹樣,來麗江大都是沖著古城來的。
   已是傍晚,遠遠地看到了古城那標誌性的巨大水車在緩緩旋轉。我的心跳立刻加速起來,心裏說,我這時才來,讓妳等久了吧?水車“吱吱呀呀”緩緩地旋轉著,像是在回應。此時,夕陽的余暉從持久液不遠處壹個約20多米高的許願架穿過,照在壹條條紅色的布上,抖動著虔誠的目光,僅是這樣,便讓人莫名地折服,感到了古城的與眾不同。
   古城以四方街為中心,河水繞巷,延伸出光義街,七壹街,五壹街,街又連著眾多小巷,呈八卦陣勢。城內保留了宋朝時期的古建築。多數為雕梁畫棟飛檐翹角,以木結構為主兩層樓房。有“三房壹照壁,四合五天井”之說。路全是由青石板鋪成,黑黝黝地閃著光亮訴說著這裏的久遠。路兩旁是壹家挨壹家的玉器銀器店,納西族手工店,白族服飾店,木雕社……琳瑯滿目。
   清澈的河水繞著房子輕輕地流動。壹座座小巧的古橋穿插在其中。我想,古橋是有記憶的,它記錄著多少驚喜的相逢和美麗的錯過。它收存了怎樣的惆悵和夢想。它靜靜地站在那裏,與幾尾鯉魚嬉戲,悠閑自得的樣子讓妳停下來忘記了時間。日本藤素上了年紀的房子,上了年紀的路和橋,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即使耳邊有南腔北調遊客的提醒,妳也會神智恍惚,仿佛看著南宋的大門緩緩打開,壹不小心,便遺失在八百多年的滄桑裏了。
   在這裏,時光仿佛就是用來浪費的。如果妳走快了或呈壹副心煩的樣子,就得小心別人投來不解的目光。閑聊,發呆,是最好的逗留方式。在走走停停間,妳就會感嘆,感嘆宋朝真是個會保養的朝代,不僅誕生了婉約的宋詞,也將這種婉約融到了這座古城,真像壹位從宋詞中走出來的詞人,只要輕輕地撩壹撩秀發,就足以醉倒了幾撥紅男綠女。
   夜幕降臨,霓虹閃爍,感覺夜晚的古城比白天更增添了許多神秘和浪漫。我漫步在小巷中,東看看西瞧瞧,美國黑金放下壹種女孩用的發卡,又拿起另壹種掛在房中的飾品,喜愛地難以取舍。擡頭,又見走過來壹位納西少女。她背著竹筐,黑黑的臉龐,白色麻布長衣,靛青的褲子,腰系百褶圍腰,穿著繡花鞋。她的裝束,讓我眼前壹亮,眼睛就不知不覺地隨著她的腳步呆呆地看,壹直看到她走遠。像穿越了壹般,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正感嘆著,忽而從閣樓上傳來了歌聲,又把妳的思緒拉了回來,原來,卻是壹男子在閣樓裏邊彈邊唱。試想,雕花屋檐下,壹名男子懷抱六弦琴,壹曲《如果我老了》會不會把妳唱醉呢?所以啊,這就是古城,它總讓妳的心緒跌宕起伏,在遠古和現代的時空隧道裏穿梭回味。
   也難怪這裏的酒吧多以“壹米陽光”“慢時光”“自由公社”“櫻花屋”等為招牌。人們說,到麗江不泡吧,就很難說真正地領略了必利勁麗江的風情。借用“櫻花屋”的口號就是:全世界喜歡泡吧的人聯合起來,愛音樂的人大團結。說的這樣豪邁,可見音樂在古城的地位如何了。
   古城有壹間“小巴黎”,它的內飾在古城當中是別具壹格的。主人來自法國。當初,他被古城獨特的民族文化以及遍布古城的清流深深吸引著。就在麗江生活經營起了這個酒吧。酒吧被置成古色古香的格調,深紅色的木質桌��,歐式的壁爐。每到夜晚,組織壹些具有雲南少數民族特色的節目,讓遊客參與進來互動演出,南腔北調在這裏盡情的抒發著。“依依啦啦”的助威拉歌聲響徹整個酒吧。
   酣暢淋漓間。酒吧內曖昧徒生,婉轉心意在暗處怒放,應了麗江是“艷遇之都”之名。於是,我便像許多天南海北威爾剛慕名而來的人壹樣,心有所盼,四下大膽尋覓。哪壹雙手,是預約的溫情?哪壹雙眼,是明目善睞的知音?哪怕是無意間的驚鴻壹瞥,足夠,足夠壹生的浮想聯翩。
   然,可笑的是,最終,我也沒有什麽艷遇。
   但仿佛有壹段濕潤的情懷在心裏浮起。繁華深處,始終藏著對壹個人的遙想。在這樣的夜,這樣的環境裏,心情好像是壹種很柔軟的東西,因了眼前的風花雪月便溫柔地想起了。庭院樓閣,該是我曾經熟悉的場景。想起了狐兄,那個我前世的書生。這樣的場景他知道嗎?該不會他就隱在歌唱的人群裏吧?瞧,樂威壯壹男子的西服下怎麽還似乎有青色的衫露出?那麽,他是狐兄嗎?便張望起來。想象著,我也穿起了長衫,甩著水袖,輕輕走向前,試探著喚壹聲:“狐兄”。卻見,那男子已是青衫裹身,頭戴玉冠,冠帶飄逸。
   果真是狐兄。我萬分驚喜。
   狐兄依舊面帶微笑,拱手回禮:“小姐……”
   我確信,確信這應該就是壹種艷遇。只不過發生在麗江,這種艷遇,就變成了壹個紫色的沼澤深深地陷入了。妳不沈嗎?妳不陷嗎?想逃,在古城,無路。
Tumblr media
0 notes
zucheio-blog · 6 years ago
Photo
Tumblr media
天大地大 九州自駕遊【走進夢幻由布院】 https://zuche.io/tumblr 天大地大 九州自駕遊【走進夢幻由布院】 2017-02-16 Bookmark 飽餐一頓,由宮崎出發,開始進入大分縣。這真是最令人期待的行程,因為可以浸溫泉!大分是全日本溫泉數量和湧出量排第一的縣市,縷縷炊煙,處處是泉源。在眾多溫泉鄉之中,以別府和由布院這兩大溫泉區叮噹馬頭,而我們今次決定去由布院,因這兒近年聲名大噪,除屢次蟬聯日本溫泉 100選的三甲( 2016年度獲全日本第二,九州第一),更被日本女性一人一票,選為頭號想去的旅行熱點(不只是溫泉!),真是人氣高企。究竟由布院有甚麼特別,會被所有女人視為囊中物?真的很想找到答案。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轉個九曲十三彎的山路,途上全是山林野地,遠遠的,開始見到炊煙,那是由布院了!位處於盆地,由布院很有神秘的氣氛。當沿着山路下去,第一眼的景色已教人着迷,如夢如幻,可能是冬天關係,寒氣跟溫泉水的熱力交纏一番,凝結成大片雲海,非常超現實,人們都說,一早一晚,清晨黃昏,是由布院最美的時間,很想快點走進去,一窺這地方的美態。 溫泉鄉散策 由布院 下車後,可以慢慢逛這個溫泉鄉。由布院景點集中,從車站步行幾分鐘就到了中心點——歐陸洋式的商店街「湯之坪街道」,亦是通往各大溫泉的必經之路,可以邊買邊吃邊逛,最後才住進溫泉旅館。商店街店鋪很有特色,間間不一樣,不售賣一式一樣的乏味手信,第一印象就是高富帥,難怪成為日本女性民選溫泉鄉的第一位!一去到,在商店街開端,已被一間名叫 B-Speak的 Roll Cake店吸引,她是日本第一間卷蛋專門店。 99年開始,每天新鮮即做卷蛋,可選原味和朱古力味,限量供應,買了一條一試,入口先是一片濕潤,蛋糕柔軟無比,忌廉滑溜,還有濃濃的雞蛋香,因他們用上全國有名的由布院土雞蛋,真要高呼「嗨依斯」。但吃完後,有點後悔,原來路上還有很多高質甜點: Milch芝士布甸、 Bee Honey蜂巢雪糕、五衞門芝士撻……街頭巷尾都是甜,女生怎能不心心眼? 早上十點,商店街「湯之坪街道」已是熙來攘往,氣氛熱鬧。 B-Speak卷蛋全條$98,散件$33,忌廉滑溜,雞蛋味濃,極好吃。天天即做,限量發售,建議中午 12時前去買! B-speak的瓦通紙包裝也很 girlish很精美,一見傾心! Bee Honey期間限定的抹茶蜂蜜雪糕($35) B-speak總店由布院地址:大分縣由布市湯布院町川上 3040-2營業時間: 10:00am– 5:00pm網址: http://www.b-speak.net 註:大分駅也有分店,同樣是限量發售。 吃完甜品,還有不少小店賣工藝品。離湯之坪大街不遠處,有一家賣竹品的名叫竹聲館,家庭經營,工藝一代傳一代。大分縣一向是日本盛產竹藝之地,這家店由傳統的龜甲編竹籮,到時髦的竹編袋都齊全,全是由人手編織,手工精緻,但設計又有點現代感,更選用大分特產的真竹( マ ダ ケ),既堅固又順滑。其中竹製的小籃和手袋更是熱賣潮物,不少女孩子都會買來襯衫。 竹聲館由母女二人經營,母親主力傳統龜甲編竹籃,女兒則愛做時髦手袋,手藝一代傳一代。 深藍色側揹帆布袋,只有底部用龜甲編做,獲很多日本時裝雜誌報道過。 黃色竹編帆布袋,是店內最暢銷的商品。($2865) 竹編袋除了自家設計,每個都是 hand-made。($1340) アトリエときデザイン研究所地址:大分縣由布市湯布院町 2666-1營業時間: 9:00am– 6:00pm網址: http://www.ateliertoki.jp 竹具店旁,有一家木工店名為アトリエときデザイン研究所同樣有趣,前鋪後工場,專賣木製家品,老闆時松辰夫 79歲還在默默做:「世上沒有不能做容器的木頭!」真有霸氣!他的作品屢獲設計和產業大獎,其中招牌樹葉碟,用大分流行的杉木做,手工超卓,需逐隻順紋削木,逐件雕琢,逐件黏合,塗上七層漆油才做得到,叫人拍案叫絕。加上價錢合理,如果時間夠,值得慢慢逗留尋寶。離開工具店,已近天黑,最後經過 Snoopy茶屋、湯布院昭和館等等一眾會讓遊客尖叫的娛樂設備後,已到街道盡頭,面前正是美麗的金鱗湖!因是環山盆地,湖面總是散發着氤氳,遙望背景由布岳,夢幻中添了幾分姿采。在湖邊簡單泡泡手腳,便去下榻溫泉旅館了。 時松先生在木工界很有名氣,用大分縣衫木做的樹葉碟,屢獲設計大獎。 木工店內極多奇珍玫寶,樣樣可把玩。 アトリエときデザイン研究所亦售賣很多兒童的木玩具,很多玩味十足。 竹聲館 ち く せ い か ん地址:大分縣由布市湯布院町川上 1270-84(在由布院亦設有工房,可拜訪)營業時間: 10:00am– 5:00pm網址: http://www.chikuseikan.jp/hpgen/HPB/entries/4.html 住進溫暖的家 逛完街,可以好好享受溫泉了。今晚入住的,是由布院御三家之一的山莊無量塔。日本著名旅館達人柏井壽說過,御三家是由布院的代名詞,由布院溫泉之所以一鳴驚人,全因御三家能吸引到四方八面的遊客。御三家除了歷史悠久的龜之井別莊、女生大愛的「玉之湯」,近年最熾熱的,應當是三家中最年輕的山莊無量塔。山莊無量塔由始創人藤林晃司於 92年創建,他極愛搜集古董家品,想找知音人,邀人共賞,索性辦起旅館。坐落於山腰,離商店街稍遠,大隱隱於世。旅館只有十二棟別墅,但各有個性。裝修按日本古民家設計,櫸木屋頂和樑柱,木材專門由新潟、北陸等地區專門運來,瀰漫江戶時代的古雅氣息。有趣是不設大浴場,每間均有半露天私人風呂,甚有私密感。或因年輕,奢華隱於無形,滲出陣陣舒泰。最大兼最古雅的別墅,叫「明治」,有十五坪這麼寬,屋頂由葦葺編成,幽幽暗暗;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帶現代感的「袍」和「東之別莊」,雖仍是古民家裝潢,和式榻榻米,但卻有非常時髦的歐陸家具,還用上伊萬里瓷器,和洋合璧,各式生活器具都帶點風韻。足不出戶,看窗外松樹,已夠滿足。 山莊無量塔是由布院御三家中,最年輕一家,風華正茂。 它不設大浴場,但每間別墅設私人風呂,私密中滲出奢華。 Tan's Bar是旅館私房酒吧,陳設老舊,帶有老宅莊嚴感,成為不少遊客朝聖地。 這棟「東之別莊」是和洋合璧,別有風韻。 由布院湯宿都擅長山裏料理,如這道冠地雞雪見鍋,雞肉極嫩滑。 在房內獨享溫泉,泉水清澈柔和,出一身汗,肌膚頓時光滑如玉,精神爽利。泡完後就在山中蹓躂,才發現這裏除了住宿地方,旅館還附設一間 Select Shop小商店「匠舖藏拙」,內裏有不少設計家品,另有精緻藝廊「 Arteio」,展出現代藝術作品和畫作,還有朱古力店「 the theo」。最引人入勝的,是 Tan's Bar,帶有老宅莊嚴感的酒吧。內有三十年代酒紅色的古董喇叭,下面居然放了個原始火爐,柴火正燒得旺盛,在這兒喝杯酒,聽音樂,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旅館的晚餐強調是山裏料理,吃新鮮時令的地雞、豐後牛、河魚和野菜。九道菜,全部食材都很清鮮,還用上在地食材,甚有個性。我最喜歡煮物,冠地雞雪見鍋,採用大分上等走地冠雞,肉質嫩滑,加上豆腐的嫩和蘿蔔的甜,真有白濛濛的雪見效果!喝一口上湯的精華,心頭都暖烘烘。另一道向八村(即刺身),有鯖魚、真鯛、烏賊、河豚等,全部時令,並都以新鮮大根捲着,如新派的創意卷物,入口卻是刺身的鮮甜。飽餐一頓,在別墅與別墅之間的園林中散步,竟有一種安穩的感覺。夜漸漸深了,人卻想在山林中,多待一會。 吃晚餐的飯廳,叫作茶寮柴扉洞,也是質感樸拙的古民家改建。 小小旅館,還是設有一間叫「 Arteio」的精緻藝廊,流露出創辦人的美學態度。 山莊無量塔共有 12棟別墅,間間各有個性。 刺身做得像新派料理,各種鯖魚、真鯛、烏賊、河豚,還是新鮮欲滴。 山莊無量塔地址:大分縣由布市湯布院町川上 1264-2網址: http://sansou-murata.com 價錢:一泊二食,每人 49,680日圓(即$3,419)起,所有房間設私人風呂。 今夜星光燦爛 由布院的晚上很靜,沒甚麼夜生活,本來該好好享受溫泉,但我們還是心思思,想出外走走。為了一片星空——據說,九州是看星的好地方。打聽了路線。決定出發。車開了四十五分鐘,跨過一個個山頭。窗外只有黑壓壓的樹影。偶爾有怪叫的鳥兒。有點緊張,還有點心慌。但又像雙眼被蒙 着,有等待未知的興奮。終於到了。原來已到達熊本邊境的大觀峰展望台。這地方,平時冬天是看雲海的瞭望台,如今成了鋪天蓋地的銀河星海。真的太美了!冬日天清,是九州最好的觀星時分。因位處海拔九百多米,無甚光害,天空就在咫尺,滿天星斗,近在眼前,像一片天一群星縈繞 着我們。良辰美景,可遇不可求,而美麗中,更有一點恬靜。我目不轉睛,生怕一閉上眼,眼前的幸福便已消逝。零下一度,穿了五件衣服兩條褲,清風有點冷冽,但也絲毫無打擾賞星雅興。電影《 Lalaland》男女主角在漫天繁星前翩翩起舞,我們更爬上車頂,躺下來,慢慢數 着星,還見到星軌銀河。一閃一爍的,特別美麗,咦,那不就是流星嗎?約九時半,金黃色月亮徐徐升上。繁星漸淡,星要告別了,而我們亦要向這片天空說再見。今夜星光燦爛,已足矣。 撰文:莫坤菱攝影:黃健峰鳴謝:國土交通省九州運輸局、九州觀光推進機構、 Budget租車公司、 Japan. Enless Discovery、 Zuji、東瀛遊、專業旅運註:文中所列價錢已折算為港幣(¥ 100=HK$6.8) #zuche #租車 #自駕遊 #zuche #汽車租賃 #租车 #租車 #自驾游 #自駕遊 #hirecar ##etw https://zuche.io/2018/12/13/463/?feed_id=872&_unique_id=5da5d877b9799
0 notes
onpointbible · 6 years ago
Photo
Tumblr media
「談天說道」 繁華背後的基層兒童 「如果你的手有行善的力量,就不可推辭, 要向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行善。」 《聖經新譯本》〈箴言3﹕27〉 談論香港的中西區,很多人都會聯想到中環燈光閃爍的名牌店鋪或者是富豪的高級住宅。但是,在這一切繁華的背後,隱藏著一班基層兒童與他們的家人。同一區內猶如出現了兩個世界:有人在五星級酒店享受美饌佳餚的同時,卻有人只能吃淡而無味的白粥;有人回到自己兩千呎的洋房同時,有人卻被迫蝸居在一百呎都沒有的劏房內。 訪問:黎峻德(教會關懷貧窮網絡) 編輯﹕謝芳 根據2017年香港貧窮情況報告,中西區內18歲以下的基層兒童佔中西區兒童整體數目的8.5%, 即2,200人。雖然基層兒童的數目在香港十八區內比較少,但是他們的需要往往被中西區富裕的形象遮蓋,被大眾所忽略。 中西區基層兒童的生活狀況與困難  中西區名校林立,基督教香港崇真會堅城堂的張瑩瑩姑娘注意到基層兒童和生活較富庶的學子在同一校園時,容易遭受同學的歧視和比較。基層家長為了能夠預防子女被同學或朋友排擠,甚至產生磨擦,便會選擇防微杜漸,避免兒童參加課外活動,致使他們錯過多元化的體驗與學習機會。 基層家長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導致他們無法有效地解決子女功課上的難題,難以提供學習上的支援。張姑娘指出,最令基層家長和其子女頭痛的就是英文科,因為不是所有基層家長們都在香港接受教育,所以學習英語對於家長自己本身來說已經非常困難,何況是幫助子女。除了英語,學習繁體字也是幫助子女學業時的另一個障礙。基層兒童因而非常需要參加課外的補習班,部分家長需要借貸以讓兒童補習,從而加重了自己的經濟重擔。 在學習以外,生活空間也是另一區內難題。恩悅綜合家庭服務中心主任葉麗碧姑娘說:「中西區的空間與房屋的特點就是公屋少、活動空間小。基層家庭普遍只能選擇住在劏房。」他們大都住在逼狹的房屋裡,而且附近沒有大型的屋邨及商場,故為兒童而設的公共設備不多,缺乏供嬉戲玩樂的空間。 支援基層兒童的社區服務與計劃  因應基層兒童學習上的需要,堅城堂主力提供收費的功課輔導服務,為基層兒童解決學習上的問題。張姑娘指出,他們微薄的收費是要維護基層兒童和家長的尊嚴, 使他們不會感到自卑,同時又為他們在物質以及心靈上提供支援。「他們的貧窮不單在於物質上的短缺,更在於心靈上的貧乏。這意味著單靠物質上的支援只能夠解決燃眉之急。倘若想要從根本上解決貧窮問題,需要幫助基層人士釋除內心的障礙、彌補心靈上的缺乏、促進他們的心靈成長,以及持久的陪伴,不然再多的支援也難以改善他們的生活環境並達致脫貧,結果也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張姑娘表示,在未來會開設更多的課程和同行小組,教導基層家長如何與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兒童相處,希望家長能夠藉此機會學懂如何運用適當的方式去教導和幫助子女, 以及透過同行小組讓家長互相支持鼓勵。 循道衞理聯合教會救主堂亦有在教會裡安排類似的功課輔導班。近來,他們還嘗試開放教會,讓兒童和家庭一同享用教會的空間。救主堂主任謝志宏牧師說:「因為家裡空間不足的緣故,限制了兒童能夠進行的事情和娛樂。普遍一張窄小的床就是兒童的溫習空間、玩樂空間、以及休息空間。」謝牧師又說,將會在未來開放教會給更多的社會人士,期望透過提供一個空間讓基層人士投入教會生活,幫助他們融入社區,對社區產生一種歸屬感。 「恩悅」則集中於提供家庭與婚姻輔導的服務,因為他們的服務定位在於關心孩子成長、夫妻及家庭關係。主任葉姑娘說他們一直抱著「兒童為本、家庭為重、社區為基礎」的理念去關心社區:「我們特別關注夫妻的關係,因為我們相信只要建立和諧的婚姻關係,就算家庭環境沒有改變,整過家庭氣氛也會幸福及愉快。」葉姑娘又說,未來會與團隊在中心全力推行「夫妻相愛孩子樂」的概念。他們會透過舉辦專為夫妻而設的活動,協助他們進行有效且坦誠的溝通,最終能夠鞏固夫妻關係,從而改善整個家庭的氣氛。  在日常生活中關心基層兒童  關心基層兒童可以由日常生活的小舉動開始。堅城堂主任楊慧仙牧師提醒,避免用怪異或歧視的目光注視他們,或在他們背後作出評論。「要以謙卑的態度去接納他們,因為最令人卻步和受傷就是旁人的眼神、動作和說話。」楊牧師又鼓勵市民多做義工,與兒童和他們的家人建立有信任的關係,並帶著同理心去服務他們,嘗試代入他們的處境去了解他們的生活模式,與他們一起��行,渡過難關。
0 notes
taiwandriving · 6 years ago
Text
福建閩東太佬山、白水洋自駕車七日遊(無購物+無自費)
Tumblr media
【行程特色】
★【麗娜輪】總噸位10,712噸,船艙裡設有偌大的全海觀景落地窗,令人心曠神怡!外型設計如海底世界的Q板塗鴉,麗娜輪的第一印象就格外親切。全長112公尺、寬 30.5公尺,航速最高可達每小時83公里;船身部分也頗有學問,具備「耐波性能」及減搖的T-Foil、Trim Tab,讓麗娜輪能在惡劣的海象中降低晃動,坐起來舒適平穩!可同時裝載770名乘客+300輛汽車。  
Tumblr media
※全程最高品質=無購物+無自費+不上攝影+礦泉水每天二瓶※
※全程安排前導車(SUV一輛)及照護車(SUV一輛負責壓後及補給)※
【參考航班】
航班/船班
出發城市
出發時間
抵達城市
抵達時間
麗娜輪PT102
臺北港
09:00
平潭
12:00
麗娜輪PT104
平潭
14:30
臺北港
18:00
出發日期:2019年 07 月 18 日(星期四)
每人費用:新台幣 32,800 元正
【行程內容】
第一天  臺北港/(自駕車)平潭-福州【三坊七巷】             麗娜輪 09:00/12:00
Tumblr media
早上集合於位在新北市八里區的台北港,搭乘全世界最快最大的交通船”麗娜輪”直駛福建最大島嶼”平潭島”。抵達後辦理通關手續及領取臨時車牌及駕照,隨後前往享用午餐。餐後開著自己的車經由高速公路直奔福建省省會【福州】,晚上住宿緊鄰”三坊七巷風景區的” 山水大酒店”。
【福州三坊七巷】●【三坊七巷】 福州市南後街兩旁從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條坊巷的簡稱。向西三片稱“坊”,向東七條稱“巷”,自北而南依次為:“三坊”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七巷”楊橋巷、郎官巷、安民巷、黃巷、塔巷、宮巷、吉庇巷。此街區是中國十大歷史文化名街之一,“三坊七巷-朱紫坊建築群”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三坊七巷地處福州市中心,總占地面積38.35公頃,基本保留了唐宋的坊巷格局,保存較好的明清古建築計159座,其中包括全國重點保護單位9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8處,被譽為“明清建築博物館”、“城市裏坊制度的活化石”。
早餐:XXX
午餐:平潭風味RMB50
晚餐:佛跳牆風味RMB70
住宿: 福州四星山水大酒店 或同級
第二天 福州(上下杭老城區)-屏南【白水洋景區】
Tumblr media
福州新亮點 (上下杭老城區) 台江的上杭路和下杭路及其附近街區,俗稱「雙杭」。指的是從小橋頭到大廟路之間的兩條平行的橫街,這裡早年是福州的商業中心和航運碼頭。「杭」其實最早是從「航」音衍化的,也就是碼頭的意思。古時閩江水繞過大廟山,上下杭便是上下航的津口埠頭。這片曾經以商業的繁華而聞名的古老街區,一直以來是民俗、史學專家們研究福州商業發展歷程的重要地方。“福州傳統商業博物館”,這是人們賦予這片街區最美麗的名字…上下杭老會館、上下杭老建築、上下杭小吃都是老福州獨有的記憶。 
【 白水洋景區 】屏南白水洋鴛鴦溪世界地質公園,國家級風景名勝區,福建省十大旅遊品牌,全球唯一的鴛鴦獼猴自然保護區,2007年中央電視台完美假期中國十大旅遊線路第三名的龍頭景區——白水洋。白水洋是鴛鴦溪五大景區中最具特色的天然景觀,平坦的岩石河床一石而就,淨無沙爍,登高俯瞰,其形狀猶如一丘剛剛耙平的巨大農田,平展展地座落在崇山峻嶺之中,因而當地人稱“仙耙溪”。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中式饗宴RMB50
住宿:屏南四星天外天大酒店 或同級
早餐後,【鴛鴦溪景區】又名仙耙溪為鴛鴦溪四大奇景之一, 是鴛鴦溪上游景區。其三大水上萬米廣場經國家建設部組織專家證實,系目前世界已發現的稀有淺水廣場, 故被稱為“天下絕景”。白水洋平坦的岩石河床為一石而就 ,淨無沙礫。三大廣場最大的面積近4萬平方米,最寬闊處達150米, 河床布水均勻, 水深沒踝, 陽光下波光粼粼,一片白熾,故稱白水洋。有寬近百米的折水弧瀑,有近百米的水上滑道, 赤身衝浪不傷肌膚 ,下與燕潭沙灘相連,既是天然的衝浪場所,又是天然的水上游樂場。洞潭峽瀑、猴王遠眺,雙仙下凡,槽潭雄潭,雙乳潭,仙鯉朝天(站崗臺),巨像迎賓等景。 第三天  屏南【鴛鴦溪國家級風景區】-【柘榮:鴛鴦頭高山���場】一福鼎酒店
Tumblr media
【柘榮鴛鴦頭高山草場】鴛鴦頭草場位於省級風景名勝區東獅山南側,海拔980米至1110米之間,距柘榮縣城約5公里。這是一片面積約5000畝,四周被闊葉和針葉混交林包圍的草場。周邊的山峰巍峨挺拔,充滿陽剛之壯美。草場核心區的山嵐遠遠望去,又如人工泥塑的微型盆景。草山低矮,綿延起伏;山脊走勢,富有韻律,節奏中蘊含著溫文典雅之美妙!站在草原的最高處“鴛鴦峰”頂環顧四周,向東可望見太姥山與茫茫東海水天相接。如果遇到天朗氣清的早晨,還可以看到旭日從海平面冉冉升起的難得景象。置身其中,能使人心花怒放。夏天,翠綠的山崗與藍天白雲融為一體,放眼望去,處處都是天然畫卷,令人心曠神怡!秋天此起彼伏的草甸開著銀白色的草花,在微風吹拂下,擺動著修頎窈窕的身姿。冬天,泛紅的草山與四周綠色的闊葉和針葉混交林帶,形成了鮮明的色彩對比。如果降下一場瑞雪,還會使草原披上銀裝,其樂更無窮!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中式饗宴RMB50
住宿:福鼎四星郎悅大酒店 或同級
第四天 柘榮-【福鼎太姥山】 - 【霞浦灘塗】 - 霞浦
Tumblr media
開車前往【福鼎太姥山】太姥山作為第二批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其觀賞面積有92.02 平方公里,保護面積為200平方公里,是一處以花崗岩峰林岩洞為特色,融山、海、川和人文景觀於一體,以峰峻、石奇、洞異、溪秀、瀑急、雲幻等自然景觀以及古寺石雕、摩崖碑刻等豐富的人文景觀而聞名遐邇。有太姥山岳、九鯉溪瀑、晴川海濱、福瑤列島、桑園翠湖等5 個景區和冷城古堡、瑞雲寺2個景點。太姥山岩石為花崗岩,長期風化形成各種形態的石景360多個。有的像人,如夫妻峰、二佛談經、二仙對弈、彌勒坦腹、沙彌拜月、羅漢岩、八戒石等;有的像物,如九鯉朝天、仙人鋸板、金龜爬壁、玉猴照鏡、金貓撲鼠、玉兔聽潮、金雞報曉、一片瓦、牛背石等;有的具有神話色彩,如太姥升天石、雲標石、飛來石、望仙橋等,塊塊岩石無不惟妙惟肖,且步移景異。前人曾贊:“太姥無俗石,個個似神工,隨人意所識,萬像在胸中。”尤其是“九鯉朝天”、“二佛談經”兩組景觀,綿亙千米,氣勢雄偉。太姥山上共有各種各樣的洞100多個,若想遍歷諸洞,需時28天, 有的洞一進一出需歷時一天。這些洞各具特色,而在諸洞中最神奇的,首推 一線天、七星洞、將軍十八洞。
【霞浦灘塗】是福建省最著名的”攝影家基地”灘塗(潮間帶)是陸地和大海之間的紐帶。現代漢語詞典是這麼解釋的:河流或海流夾雜的泥沙在地勢較平的河流入海處或海岸附近沉積而形成的淺海灘。
僅福建省就有近300萬畝的灘塗,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經過無數次的潮起潮落,灘塗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景觀,尤其是這些年迅速發展起來的近海灘塗養殖,那些漁排木屋,那些小舟魚網,那些浮標竹竿,隨著潮水的漲退,變幻著無窮的組合,吸引來無數攝影人的目光。灘塗是海的一個部分,漲潮時它和大海渾然一體,有著水天一色的遼闊,有著驚濤拍岸的壯美!
退潮時,它裸露出經年的風霜,那彎彎​​曲曲的港汊,星星點點的漁舟,綿延無際的掛蠣,在風中飄搖的紫菜,在碧波上蕩漾的漁排,還有金黃海灘上晾曬著碧綠的漁網……等等這些,都是可以入詩入畫的。霞浦縣是福建省海岸線最長的縣市,也是灘塗風光最典型最集中的地方。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中式饗宴RMB50
住宿:霞浦四星浦天國酒大酒店 或同級
第五天  霞浦-【霍童古鎮】-永泰(含溫泉)
Tumblr media
早餐後,前往霍童古鎮欣賞百年文化!【霍童古鎮】是一座福建省少有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也是福建省獨特的一處山水人文俱佳的旅行地。這裡的民居大多保留了先民的群居特色,各個宗族以先後順序建立自己的集居地,通常以一家 一戶或一戶多家為特徵;而在歷史的演變中,古民居又分出了青磚、木質結構及三合土牆三種外觀,門戶上的牌匾,都透露著這古鎮不凡的過往與儒雅之風,即使幾百年的光景過去了,古民居依舊煥發著明清時期的光彩。
古街盡頭是一座霍童線獅表演館,【霍童線獅】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後臺10餘名漢子手綁著一條條連接“獅子”的麻繩,在銅鑼的指揮下,集體操縱、密切配合,拉動前臺幾頭30多公斤重的“獅子”,舞出“獅子飛穿”、“獅子搶球”、“獅子吐聯”、“小獅退球”等各種不同動態,是二月二燈會中最具特色的節目。
Tumblr media
【冠景溫泉大酒店】是一家集商務、會議、旅遊、休閒健身為一體的時尚、休閒養心的世外桃源。永泰冠景温泉大飯店擁有客房351間(套),多種經典客房類型設計以及贴心的服務定能讓您的心靈找到寧静的港湾;氛圍高雅、風格迴異的餐飲及會議場所的無限空间設計,置身其中感受饕餮大餐和思维揮灑的人生境界;一應俱全的室外游泳池、暢唱KTV、温泉SPA、足療健身、睿智棋牌等,更是自我世界本色的驛站。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酒店晚宴RMB60
住宿:永泰準五星冠景溫泉國際大酒店
第六天  永泰-福建天門山風景區-平潭
Tumblr media
早餐後,乘乘汽車出發往永泰天門山景區(車程約2個小時),到達景區後在導遊的組織下,體驗驚險刺激的福建省最大最高最長天門山玻璃棧道與玻璃天橋。天門山新開發的這條玻璃棧道看著就讓人腿軟的玻璃棧道給人帶來的刺激,可與舉世聞名的美國大峽谷玻璃走廊“天空之路”媲美。晴天時,藍天白雲的倒影鋪滿了整條棧道,讓人在對腳下的透明戰戰兢兢之餘,更樂享於踏雲而行的快感,雲霧天氣,玻璃棧道則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天上人間的美景更是讓人驚歎不已。如果你夠膽,一定要挑戰天門頂的東方“天空之路”。
玻璃天橋:玻璃天橋是一座“懸索式玻璃橋”位於天門山景區南北兩側山頭,長約188米、橋面寬2.2米,橋面與溝谷高差168米左右。
玻璃棧道:總長約168米,棧道與溝穀高差188米左右。
橋面與棧道面板為三層夾膠特質高清全透明玻璃橋面板,共兩百多塊玻璃,一塊玻璃重約300公斤;兩個橋臺的塔柱和後錨定均為鋼筋混凝土構件。
而後自由活動午餐:天門山度假酒店就餐,或體驗“七彩美食街特色小吃”。
遊玩天門山景區,��山、觀地下河、看瀑布,遊天門山景區:三曲橋,七仙橋,仙女浴池,萬石瀑布、千米棧道,葫蘆潭,天生橋、地下河,乃自然界天公造物之奇。鴛鴦林、萬年古松、千年藤、百年香樟、酸棗王、刺桫欏、紅豆杉,成群的天然短尾猴、羚羊、穿山甲等珍稀動植物和千年園坪、古代染窯、天門寺遺址都有很高的欣賞價值和考古價值。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天門山風味RMB50
晚餐:酒店晚宴RMB60
住宿:平潭五星麒麟榮譽國際大酒店
第七天 平潭(仙人井、海壇古城)/臺北港
Tumblr media
早餐後,前往平潭最具傳奇色彩的東海仙境——【仙人井】,井深超過47米,井口直徑超過50米,井中水猶如兩條蛟龍撲騰,噴起簇簇白色浪花,觀仙人峰、仙人台、駱駝峰、金觀音、牡蠣礁、漁人碼頭等眾多景區!
赴中國首座海旅遊古城【海壇古城】在明清古建築群中體驗地道閩台美食、品味中華國粹精華。參觀古城標志性建築【府衙】感受“穿越時空,明鏡高懸的府衙威儀 。
位于福建省平潭综合實驗區壇"壇南灣"組團國際旅遊休閒度假板塊,佔地面積1047畝,建築面積約120萬平方米,其中古城核心區為96萬平方米,其他生活配套24萬平方米,總投资約86億元,是福建省重點文化產業项目,也是中國首座海島旅遊古城。切實以展现幾千年閩都文化、閩南文化、客家文化為宗旨,倾力為平潭打造集“吃、住、行、遊、購、娛”全功能宜商宜居的大型旅遊文化綜合體。古城里不僅有大型餐飲、閩台小吃、廟會小吃;更有特色五星級酒店與傳統四合院客棧;而且還有特色旅遊商品街匯集四方精美商品;特别是古城獨具特色的綜藝表演、大型人文主题公園、媽祖廟、文廟、城隍廟、衙門、鏢局、湖廣會館和台灣會館等各類休閒遊樂設施,將會讓遊客樂而忘返!中午開著自己的車前往碼頭搭乘《麗娜輪》直接返回臺北港,結束此次令人懷念的平潭島之旅!期待下次的相見!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嵐島風味RMB50
晚餐:XXX
住宿:溫暖的家  
0 notes
sofunsd · 7 years ago
Text
耶誕節倒數計時囉! ! 孩子們準備學期收尾有的班上有辦趴踢有的忙著期末考;家家戶戶的聖誕裝飾早就掛好,也許您也早已經跑了好幾場聖誕點燈的活動了吧! 不過活動永遠辦不停永遠玩不夠,SOFUN小編們本周又再整理ㄧ些新活動,讓大家瘋聖誕不會顧此失彼、沒參加到的不用扼腕、下周再排入行程就好!這週末洛杉磯和橙縣還有哪些有趣好玩的活動即將舉行、或正在進行呢? 一起跟著小編來看看吧!
周末去哪 Fun?SOFUN 帶您漫遊 OC & LA
56th Hungtington Harbour Cruise of Lights (12/14-17, 20-23)(OC)
youtube
橙縣杭亭頓攤連續兩個周末都將有聖誕燈船的遊河活動,這個被 Coastal Living Magazine票選為前十大聖誕燈船活動、也被AOL票選為 “10 Best Christmas Lights Destination in the U.S.,”的活動相當有歷史,至今已經舉辦56個年頭,活動期間每天都有四個班次(5:30 pm/ 6:30 pm/ 7: 30pm / 8: 30pm),  您將會在甲板上欣賞岸邊美麗的燈飾,而所有活動收益會回饋給橙縣公私立K-12的音樂教育課程裡,讓您在欣賞美景的同時也把您的愛分享給孩子們喔~
時間: Dec 14 to Dec 17, Dec 20 to Dec 23, 每天共有四班次
地點: 16889 Algonqum Street,  Hungtington Beach
票價:  依航班長短而有不同,成人$19-$32, 2-12歲小孩$14-$25, 2歲以下免費
網站: http://www.cruiseoflights.org/
Dana Point 44th annual Boat Parade of Lights(12/7-8, 12/14-15)(OC)
youtube
橙縣的Dana Point 碼頭將在12月的兩個週末舉辦第44屆聖誕燈節遊船活動,所有船隻都將爭奪最佳燈光、最佳動畫、最佳色彩和原創作品獎項。今年的主題是「A Western Wonderland」,現場也會有聖誕老公公給大家驚喜、唱聖誕歡樂頌的歌手、和耶誕節慶相關的手工藝活動和遊戲。活動時間為12/7~8和12/14~15兩個週末,慶典活動從4:30 pm舉辦到10:30 pm,遊船則從7:30 pm開始。. danapointharbor.com/boat-parade
時間: Fri & Sat  Dec 14 & 15;4:30 – 7:30 p.m.
地點:  Mariner’s Village/Alley and Dana Wharf, 34555 Golden Lantern, Dana Point, CA
票價: 活動免費,但若要乘船遊覽的話大人門票$ 29 /兒童$ 19。
官網: danapointharbor.com 。
Irvine Park Railroad-Annual Christmas Train to Meet Santa Claus (Now~12/23)(OC)
youtube
大家熟悉的 Irvine Park Railroad 也規劃了所有耶誕節的相關活動,而且幾乎天天都有,可以依據自己的行程排定參觀日期、不會有錯過這次就要等下ㄧ年的遺憾。除了可以和耶誕老公公拍照外,還有園區內的北極特快車、聖誕老人村、作小餅乾、月球跳跳屋、騎乘麋鹿四輪傳動車、Ice Fishing、嘉年華遊戲等,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美食等著你,如果天還沒黑,Regional park內也可以騎小馬、騎腳踏船遊湖或或騎腳踏車遊園、還有迷你的動物園可參觀喔!
時間:  Nov 30 Fri to Dec 23 Sat,周一~周五 4:00 pm-8:00 pm  假日10:00 am-8:00 pm
地址: 1 Irvine Park Road, Irvine Park Railroad
網址: http://www.irvineparkrailroad.com/events/christmas-train/
票價: 聖誕小火車$15, 活動票卷$5,每項活動須1-2張票不等。停車平日$3,假日$5, 5:00 以後入園免停車費。
18th Annual Live Nativity & International Celebration(12/16)(OC)
youtube
在橙縣杭亭頓市的德國村Old World Village在這週日(12/16)將舉辦聖誕節的國際慶祝活動,會有來自各國的教堂歌手、舞者齊聚一堂,併會上演聖誕劇(Live Nativity Play),讓民眾一起紀念耶穌誕生的神聖奇蹟,同時為在場民眾的國家、城市帶來祝福。活動免費入場。
時間: Dec 16 Sun, 5:30 pm
地點:  Old World Village, 7561 Center Avenue, Huntington Beach, CA 92647, USA
網站: http://www.oldworld.ws/nativity.html
Knott’s Merry Farm (Now~Jan 6)(OC)
youtube
橙縣的知名主題樂園Knott’s Berry Farm在這個冬天將變身成一個擁有數千個閃爍燈光和節慶裝飾的歡樂冬季場景喔 。 除了Snoopy和查理布朗領銜主演的聖誕秀外,在Calico Street上也會有許多live entertainment、聖誕節手工藝品展、還會有聖誕頌歌演唱、到晚上也會飄人造雪、燈光秀等等。聖誕節特有的美食甜點如牛奶和巧克力奶昔也不會缺席,將伴你渡過冷冷的夜!
時間: Not to Jan 6
地點: 8039 Beach Blvd., Buena Park
票價: $45~$75
官網: knotts.com
SnowDays with Critters(12/15-16)(OC)
在橙縣的聖塔安那動物園在這周末的舉辦Snow Days with the Critters,顧名思義就是動物園的冬季趴踢囉,歡迎民眾來看動物們或得ㄧ些icy treats的反應、探索動物如何在冰天雪地裡生存、除了應有的節日音樂外也會有ㄧ區特別規劃給孩子們玩雪喔! Kona Ice也提供雪花冰給遊客購買,也有特製版本提供給動物們食用呢! 聖塔安那居民只要提供居住證明就可免費參加,他地居民則購買動物園門票即可,兩歲以下兒童免費。
時間: Dec 15 & Dec 16, 11:00 am-2:00 pm
地點: 1801 E. Chestnut Ave. Santa Ana, 92701
網站:  https://www.santaanazoo.org/newseveg.htm
SkyPark at Santa’s Village (now~1/7)
youtube
聖誕老人村空中花園是一個以北極為主題的戶外探險樂園,坐落在聖貝納迪諾國家森林的箭頭湖(Lake Arrowhead)附近,可以說是聖誕老人長年住的地方!這個佔地153英畝的空中花園裡,遊客可以在Northwoods騎自行車、溜冰、 攀岩、滑zipline,小小朋友也有一個kid’s play area。節日期間,趕緊來看看聖誕老人的聖誕村的魔力,當公園變成為全家人玩的冬季仙境!
時間: Now to Jan 7
地點: 28950 Highway 18, Skyforest。
票價: 小孩$52、大人$62,3歲以下兒童和75歲以上長者免費。停車10美元 
網站: skyparksantasvillage.com.
Train to Santa’s Workshop (Now~12/17)
youtube
以舉辦「Day Out With Thomas: The Go Go Thomas Tour」活動出名的Orange Empire Railway Museum在12月推出的《前進聖誕老人工作坊》專車也即將在這周末化下尾聲囉! 小朋友們坐上這班裝飾著耶誕鈴鐺、紅綠緞帶的車廂前往在聖誕老公公在北極的工作坊,車廂內會有精靈們帶領大家唱聖誕歌、講聖誕故事和玩些帶動唱,抵達後聖誕老人會跟大家問好、 孩子們可以在工作坊的遊樂區內做點手工,還可以拜訪克勞斯太太,在克勞斯太太的廚房享用點心,玩玩模型火車、寫信給聖誕老人等等,是個非常適合溜小小孩的活動!
時間: 12/14~16, 發車時段請見官網
地點: 2201 S. “A” Street, Perris, CA  92570
網站: http://go.oerm.org/santa-workshop-2017/
票價: 2~11歲15元,12歲以上20美元
Movie of the week 週末電影推薦!
移動城市:致命引擎 Mortal Engines
youtube
編自英國作家菲利普雷夫的同名小說。《移動城市:致命引擎》敘述大災難摧毀了人類文明,數千年後,人類終於適應並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裝載巨輪的移動城市橫行��球,無情併吞彼此,弱肉強食。提姆(羅伯特席安 飾)移動城倫敦的見習生,自從遇見危險的逃犯海絲特(赫拉希爾馬 飾),他就一直為生存而戰。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本來不會有任何交集,沒想到竟然結為盟友,共同改變人類的未來。
蜘蛛人:新宇宙 Spider-Man: Into the Spider-Verse
最新動畫《蜘蛛人:新宇宙》首見美式經典漫畫風格成功創造話題,觀眾最熟悉的「彼得帕克」亦變身成為青少年主角「邁爾斯摩拉斯」的導師角色,不僅如此,預告片尾大家最喜愛的「關史黛西」更驚喜現身,宣告全新電影將集結不同年齡、性別與特色的蜘蛛英雄,帶來不同以往的全新蜘蛛人宇宙!
ONgoing! OC /LA Fun不停
Christmas in the Wizarding World of Harry Potter(Now-Jan 6)(LA)
youtube
好萊塢環球影城今年則是有一個全新的燈光投影,讓大家感受一下霍格沃茨城堡的聖誕魔法,如果家裡有小小哈利波特迷,可別忘了趁這大好機會好好採購喔~!魔法杖、巫師帽等配備一應俱全!另ㄧ部跟聖誕節相關的當然就是「Grinchmas」囉! Grinch是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家 Dr.Seuss 作品「How the Grinch Stole Christmas!」書中的主角,長相奇特、脾氣暴躁的 Grinch因為討厭歡樂的聖誕節,企圖在聖誕節前夕偷走所有聖誕禮物並且大鬧Whoville鎮,最後被鎮上小女孩 Cindy Lou Who 的愛心所感動。在12/8~9 和12/14~30 環球影城也會準備「Grinchmas」鬼精靈的主題秀,選好日子可以讓Grinch和Harry Potter陪你度過難忘的聖誕假期!
時間: 即日起至2019年1月6日,每日開放時間不一。
地址為 100 Universal City Plaza, Universal City。
單日卷$ 109~$ 124; $ 兩日卷 $ 139~$ 159;VIP體驗價為每人$349美元。         
  UniversalStudiosHollywood.com 。
Magic of Lights(now~12/31)(San Bernadino)
如果不喜歡在冷颼颼的天氣裡,穿著厚外套走在街頭看聖誕燈展或聖誕燈船外,現在您也可以考慮坐在車子內穿越聖誕燈飾隧道、一邊驚呼美麗的聖誕燈飾喔!在Fontana的Auto Club Speedway就設計有一個長1.5 mile、有400個聖誕燈飾在車道兩側的Magic of Lights ,全長大概需要20至30分鐘。
時間: 即日起至12/31,週日至週四下午5:30到9:00,週五、週六下午5:30 到10:00。
地點: Auto Club Speedway, 9300 Cherry Ave., Fontana。
票價: 網路購票$40美元/車,現場購票$50/ 車。
官網: magicoflights.com ,  autoclubspeedway.com 。
Fa La Land (now~1/6)(LA)
許多聖誕節活動都有多年傳統、不過洛城這個Fa La Land可是今年才有的快閃主題式博物館喔!主辦單位相當大膽、把傳統的耶誕主題變成如同過去當紅的冰淇淋博物館和糖果博物館一般,讓參展的民眾忙著跟館內的聖誕老公公、超大拐杖糖打卡,在霓虹燈聖誕樹林中,滿滿的都是小精靈!也可以在北極村裡寫信給聖誕老公公,或是在充滿聖誕樹和燈飾的森林迷宮裡探索。在名為 Candyfornia 的粉紅主題房間還有一個波波池等著你來打卡拍照,最後當然還能跟大家最喜愛的聖誕老公公合照!有興趣的朋友請上官網購票。
時間:    Now to Jan 6 Sun, 週一閉館,週二至週四11: 00 am-8:30 pm, 週五11: 00 am-9:30 pm, 週六 10: 00 am-9:30 pm, 週日 10: 00 am-8:30 pm
地點:ROW DTLA, 787 S. Alameda St., Los Angeles, CA 90021
網址: www.falaland.com
票價:$37|3歲或以下免費入場
冬日鋸屑藝術節(11/17-12/16)(OC)
Sawdust Art & Craft Festival-Winter Fantasy
為期一個多月的冬季鋸屑藝術節已經接近尾聲囉,若您想要感受ㄧ下充滿藝術氛圍的掏寶快感,趕緊趁這周末去晃晃吧!!從1966年開始舉辦、至今超過半個世紀,已成為南加藝術愛好者們、收藏家、新銳藝術家的年度盛事,今年的冬日藝術節已經進入了第28個年頭,這ㄧ個多月會有175 位學有專功的藝術家們在這五個週末創作、展示他們的原創作品,藝術品形式從繪畫、首飾製作、陶瓷、服裝皮件、電熔玻璃、木雕、金雕、石雕到攝影等應有盡有,也開有各式各樣的免費藝術課程,快到耶誕節時還會有造雪活動、也有聖誕老公公造訪這個藝術小鎮、跟大朋友小朋友ㄧ起拍照喔!!
時間:November 17th, 18th, 23th, 24th & 25th from 10:00 am-7:00 pm               December  1st, 2nd, 8th, 9th, 15th & 16th from 10:00 am-7:00 pm.
地點:935 Laguna Canyon Rd,Laguna Beach, CA 92651
網站:https://sawdustartfestival.org/festivals/winter-fantasy/
票價: 成人 $8;6-12歲孩童 $ 4;65歲以上長者 $7;5歲以下孩童免費
ICE at Santa Monica (11/3– 1/21/19)(LA)
南加州最大露天溜冰場Ice at Santa Monica 於11月中上旬開幕囉!八千平方英呎的戶外溜冰場,讓充滿海灘、66號公路標、眾多購物商店的Santa Monica又多了一個甜蜜好去處!Santa Monica海灘社區每年都會在冬天舉辦冰上表演、社區慶祝活動和免費的滑冰晚會。一年一度的免費滑冰晚會還包括現場DJ、手工藝活動和小吃美食喔!開放時間到明年1月中,週末到凌晨才關門,住在聖地牙哥的朋友們記得北上出遊時,去Ice at Santa Monica享受冬季滑冰的樂趣和浪漫喔!
時間:11/3/18~1/21/19;週ㄧ至週四 2:00 pm to 10:00 pm;週五2:00 pm to Midnight;週六10:00 am to Midnight;週日10:00 am to 10:00 pm
地點:ICE at Santa Monica ,  1324 Fifth Street Santa Monica, CA 90401
網站:www.downtownsm.com/ice-at-santa-monica
門票:15 (含裝備)
King Tut in  LA (3/24-Jan 2019)(LA)
埃及最有名的法老圖坦卡門(King Tut)來到南加州囉~!號稱在埃及境外最大的古墓文物展「圖坦卡門:黃金法老珍寶」(King Tut: Treasures of the Golden Pharaoh),在洛杉磯市中心的加州科學中心展出。此次展出超過150件工藝品,遠高於過去一般展覽50件的限制。主辦單位表示,展覽將展出Boy King所使用和擁有的東西,像是黃金首飾、雕刻,雕塑和古物。此次展出的文物大約40%是第一也是最後一次離開埃及喔!展出完畢將返回到埃及,未來在正在建設的大埃及博物館(Grand Egyptian Museum) 做永久展示。所以說機會難得,趕快去買票喔~
時間:3/24/2018~2019/1
地點:California Science Center, 700 Exposition Park Drive, Los Angeles, CA 90037
票價:$19.5~ $29.95
網址:californiasciencecenter.org or kingtutexh 
Snow DAY LA 2018(11/9~12/30)(LA)
youtube
洛杉磯的冬季冰雪樂園又來了! 距市中心僅五分鐘路程就有超過10,000平方英呎的雪樂園,裡頭有冰雪覆蓋的聖誕樹、每小時上演的的互動燈光秀,裡頭還可以堆雪人、溜冰、騎乘雪橇、不同刺激程度的��雪道、還有可愛的極地企鵝、參觀超大型的薑餅屋喔~活動期間的週五至週日開放,具體時間和票價請上官網查詢。記得去玩時要穿足防寒裝備呦~
時間: Nov 9 Fri to Dec 30 Sat,  Every Fri to Sun, 18:00 to 22:30
地點: 1199 Scott Avenue, Los Angeles, CA 90012
網站: snowdayla.com
票價: 成人 $12 – $59; 12歲及以下小孩 $8-15
L.A. Zoo Lights (~1/6)(LA)
洛杉磯動物園每到年底也都會搖身ㄧ變,成為ㄧ個充滿迷幻風情的仙境,裡頭的動物也像是被施了魔法ㄧ般特別不一樣!今年的洛杉磯動物園燈展現場有上千個LED燈裝視著夜空,閃閃發光的雪花、水舞燈光秀、散發五彩顏色的各種動物燈飾…..讓人看的目不暇給!當然,來動物園別忘了去探探主角動物們,特別是小麋鹿寶寶喔!在特定的日期聖誕老人也會來動物園看燈展喔~!
時間: now to Jan 6 Sun, 18:00 to 22:00,11/23~25不開放
地點: 5333 Zoo Dr, Los Angeles, CA 90027, USA
網站:  lazoolights.org
票價: 10~19.95,兩歲以下兒童免費
Moonlight Forest Magical Lantern Art Festival
月光森林夢幻燈籠藝術節(10/26~1/6)
雖然離中國新年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您知道嗎?洛杉磯植物園(Los Angeles County Arboretum and Botanic Garden)將從現在至明年一月展出「月光森林 (Moonlight Forest) 燈籠藝術節」喔!將中國燈籠藝術的美介紹給加州的朋友們。這次是洛杉磯植物園與中國四川的天煜藝術文化公司(Yianyu Arts & Culture, Inc.)合辦,將有超過 60 座逗趣的大熊貓、美麗的珍禽異獸、騰雲駕霧的祥龍、五色繽紛的孔雀、燦爛怒放的花朵等千變萬化、栩栩如生的手工燈籠,將植物園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難忘的藝術文化的體驗。而除了美麗的燈籠外,也還有中國傳統音樂、美食餐車、飲料吧台等,以及每晚由天煜藝術文化公司帶來的中國雜技和傳統舞蹈、還有四川川劇的招牌「變臉」表演喔!
時間: From Oct 26  Fri to Jan 6 Sun , every Wed to Sun, 5: 30 pm to 10:00 pm
地點: 301 North Baldwin Avenue,Arcadia, CA 91007
網站: www.arboretum.org/moonlight-forest
票價: 20-28
Disneyland Resort (11/9- Jan 6)(OC)
小朋友的夢幻國度迪士尼樂園在過完萬聖節後,馬上就變裝成一年最五彩繽紛的Holiday Mode啦!從這週末開始一直到年底會有五彩的聖誕燈展、聖誕奇異遊行、還有「Believe in Holiday Magic」的煙火表演秀。在園區內會看到跳躍的麋鹿、行進的玩具兵、跳舞的薑餅人餅乾…..整個城市就是歡樂到不行啊!另外在迪士尼加州冒險樂園也會有假期慶典,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食讓民眾品嘗呦~!
時間: 即日起到明年1月7日。
地點:1313 Disneyland Drive, Anaheim.CA 92802
票價: 97元起
官網: https://disneyland.disney.go.com/
Descanso Gardens Enchanted : Forest of Light (11/18-1/6/19) (LA)
洛杉磯北邊的德斯康索花園(Descanso Gardens)占地150英畝,是一個以山茶花出名的花園。這個花園除了每年三月舉行的櫻花祭廣為人知外,另ㄧ個有名的活動就是年底推出的迷幻夜光森林了!在活動期間的夜晚,整個日式庭園充滿著許多燈光藝術,有像Star wars光劍般的垂直光束區、也有像螢火蟲似的閃爍燈光、也有像浮萍似的夜燭飄在池塘中…..整個夜光森林步道大概1 mile左右,民眾多會花上ㄧ兩個小時在裡頭駐足賞景,在賞景過程也可以在花園內附設的餐廳購買熱可可、咖啡、啤酒和其他小點心品嚐。
時間: Nov 18 Sun  to  Jan 6 Sun;5:30 p.m. to 10 p.m.;感恩節和耶誕假期開放時���請上官網查詢
地點: 1418 Descanso Dr, La Cañada Flintridge, CA 91011, USA
網站: descansogardens.org/programs-events/enchanted
票價: $30,兩歲以下孩童免費
North Pole Express Train Ride(11/24-12/23)(LA)
耶誕節將至,如果您家也有孩子像《北極特快車》電影裡的小男孩樣懷疑世界上究竟有沒有聖誕老人這件事,那麼您可以考慮在這週六帶他們去洛杉磯北邊文圖拉縣(Ventura County)的菲爾莫爾(Fillmore)上搭乘施有魔法的《北極特快車》(The Polar Express Train Ride),整個列車頭和車廂都會裝滿彩帶燈串和溫馨佈置,當乘客拿票給站務員剪票上車後,可以聽到《北極特快車》的故事和耶誕音樂,車廂內的行李架和掛鉤上會掛著耶誕鈴鐺、紅綠緞帶和耶誕襪,搭配上昏黃的燈光相當有過節氣氛。車長接著會ㄧ節節車廂驗票、之後會有服務員提供熱巧克力和餅乾,最後耶誕老公公會上車跟大家同樂,也會送大家小禮物喔~!
時間: 11/30(Fri)-2(Sun)、12/7(Fri)-9(Sun)、12/13(Thu)~22 (Sat) daliy
發車班次: 6:30 pm & 7:30 pm
地點: Fillmore & Western Railway, 364 Main Street, Fillmore, Ca
網站: http://www.fwry.com/holidaytrains.html
票價:$22-$32
  週末去哪FUN?帶你漫遊Orange County & LA(12/14-16) 耶誕節倒數計時囉! ! 孩子們準備學期收尾有的班上有辦趴踢有的忙著期末考;家家戶戶的聖誕裝飾早就掛好,也許您也早已經跑了好幾場聖誕點燈的活動了吧! 不過活動永遠辦不停永遠玩不夠,SOFUN小編們本周又再整理ㄧ些新活動,讓大家瘋聖誕不會顧此失彼、沒參加到的不用扼腕、下周再排入行程就好!這週末洛杉磯和橙縣還有哪些有趣好玩的活動即將舉行、或正在進行呢? 一起跟著小編來看看吧!
0 notes
Text
國土只有中國1/250的荷蘭農業技術先進的可怕,全世界都驚訝!
在荷蘭與比利時邊境附近的土豆地裡,荷蘭農民雅各布·范登·伯恩(Jacob van den Borne)正坐在巨大收割機的機艙裡,他面前的儀器面板看起來就像《星際迷航》中星際飛船��企業”號的操控裝置。在距離地面3米多高的地方,他正在監測兩個無人機器,分別是在田裡游蕩的無人駕駛拖拉機,以及正在空中飛行的四軸飛行器,後者可提供詳細的土壤化學、水含量、營養以及生長數據,並測量每株植物乃至地下每個土豆的生長態勢。
伯恩的生產數據證明了這種“精準農業(precision farming)”的巨大潛力。每英畝(約合0.4公頃)土豆地的全球平均產量約為9噸,而伯恩田地的產量超過20噸。同樣引人注目的是,即便如此高產,伯恩的投入卻非常低。大約20年前,荷蘭人做出了“可持續農業”的國家承諾,其口號是“用1半資源生產出2倍的糧食”。自從2000年以來,伯恩和許多荷蘭農民都減少了關鍵作物對水的依賴,減少幅度達90%。他們幾乎完全放棄了在溫室中使用化學殺蟲劑的做法,自2009年以來,荷蘭的家禽和家畜生產商已將抗生素的使用減少了60%。
圖1:荷蘭威斯蘭德(Westland)農民住宅及其周圍環繞的大量溫室,荷蘭已經成為農業創新領域的領導者,並為戰勝飢餓開闢了新的途徑
圖2:威斯蘭德已經成為荷蘭的“溫室之都”,大量人工照明給這裡帶來一種超凡脫俗的氣息。諸如此類的氣候控制農場可以全天候種植作物
還有一個值得驚奇的理由:荷蘭是個人口稠密的小國,每平方英里有1300多名居民。為此有人認為,要想發展大規模農業,荷蘭幾乎需要將所有資源都投入其中。然而,荷蘭已經成為僅次於美國的全球第二大食品出口國,而其國土面積僅是美國的1/270。那麼,荷蘭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從空中可以看出,荷蘭與其他糧食大國並無相似之處。在這些產糧國家,有許多密集耕作的田地,按照農業標準來看,大部分田地規模都較小,而且不時被繁忙的城市和郊區所隔斷。而在荷蘭的主要農業區,幾乎沒有成片的土豆地、溫室以及養豬場,也沒有深入天際的摩天大樓、生產工廠或城市擴張。全國超過半數的土地被用於農業和園藝。
看起來像巨大鏡子的建築在鄉間伸展,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而當夜幕降臨時,詭異的室內燈光開始閃爍。事實上,它們是荷蘭非凡的溫室建築群,其中有些佔地達175英畝(約合70公頃)。這些可以控制氣候的農場使距離北極圈僅1600公里的國家成為西紅柿出口的全球領導者。荷蘭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土豆和洋蔥出口國,全球第二大蔬菜出口國。在全球蔬菜種子貿易中,超過1/3的種子來自荷蘭。必利勁 威而鋼 犀利士 德國黑螞蟻 壯陽藥 春藥 催情藥 男性增大丸 正品治療陽痿早洩 黑螞蟻生精片 印度必利勁 壯陽藥 夜店春藥 陰莖增大 延時持久液 實力強效推薦 必利勁Priligy® 威而鋼VIAGRA® 犀利士Cialis® 樂威莊Levitra® 萬力可WLIK® 性冷感 陰莖短小 勃起無力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 男性增大藥丸 陰莖增大軟膏 口服壯陽補腎 性愛持久延時  女性催情春藥 催情迷昏粉末
圖3:這名男子在雞雛保育箱的貨架旁走來走去。隨著對雞肉需求的增加,荷蘭公司正在開發新技術,使家禽產量最大化,同時確保符合人道的養殖條件。這個高科技肉雞設備容納了15萬隻雞,囊括了從孵化到宰殺的全過程。
這些令人震驚的數字背後有個智囊團,它就是瓦格寧根大學與研究中心(WUR),它位於阿姆斯特丹東南80公里處。格寧根大學與研究中心是世界上最大的農業研究機構,它也是“食穀”(Food Valley)的重要節點。所謂“食穀”,是指荷蘭農業科技初創企業和實驗農場的廣泛集群。這個名字對應加州的矽谷,瓦格寧根大學與研究中心效仿斯坦福大學,在學術界和創業界的合併中扮演著的突出角色。
瓦格寧根大學與研究中心下屬植物科學集團(Plant Sciences Group)的董事總經理恩斯特·范登·恩德(Ernst van den Ende)具體闡釋了“食穀”代表的混合含義。恩德是一位著名學者,曾在一家時髦咖啡館裡充任咖啡師,他是植物病理學的世界權威。但是他說:“我不只是一個學院的院長。我的半數時間花在經營植物科學集團上,而另一半則負責管理涉及商業合同研究中的9個獨立業務單位。只有這種科學驅動和市場驅動相混合的模式,才能應對未來的挑戰。”必利勁 威而鋼 犀利士 德國黑螞蟻 壯陽藥 春藥 催情藥 男性增大丸 正品治療陽痿早洩 黑螞蟻生精片 印度必利勁 壯陽藥 夜店春藥 陰莖增大 延時持久液 實力強效推薦 必利勁Priligy® 威而鋼VIAGRA® 犀利士Cialis® 樂威莊Levitra® 萬力可WLIK® 性冷感 陰莖短小 勃起無力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 男性增大藥丸 陰莖增大軟膏 口服壯陽補腎 性愛持久延時  女性催情春藥 催情迷昏粉末必利勁 威而鋼 犀利士 德國黑螞蟻 壯陽藥 春藥 催情藥 男性增大丸 正品治療陽痿早洩 黑螞蟻生精片 印度必利勁 壯陽藥 夜店春藥 陰莖增大 延時持久液 實力強效推薦 必利勁Priligy® 威而鋼VIAGRA® 犀利士Cialis® 樂威莊Levitra® 萬力可WLIK® 性冷感 陰莖短小 勃起無力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 男性增大藥丸 陰莖增大軟膏 口服壯陽補腎 性愛持久延時  女性催情春藥 催情迷昏粉末
圖4: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男子正在查看番茄植株。當沐浴在上方、旁邊或各種組合的LED燈下時,西紅柿的生長最好嗎?植物學家漢克·卡爾克曼(Henk Kalkman)正在Bleiswijk的Delphy改進中心尋找答案。學者和企業家之間的合作是荷蘭創新的關鍵驅動力。
什麼樣的挑戰?恩德表示,在未來40年時間裡,地球必須生產出“比歷史上所有農民在過去8000年裡收穫的更多食物”。這是因為到2050年,地球上的人口將會達到100億,而現在為75億。如果農業產量沒有大幅增加,與之相應的水和化石燃料消耗沒有大量減少,那麼10億以上的人將面臨飢餓。飢餓可能是21世紀最緊迫的問題,而在“食穀”工作的夢想家們相信,他們已經找到了創新的解決方案。
恩德堅持認為,避免災難性飢荒是可以實現的。他的樂觀來自於全球14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1000多個項目反饋,以及與六大洲的政府和大學簽署的正式協議,以分享和實施這些項目。非洲乾旱?恩德表示:“水並不是最根本的問題,貧瘠的土壤更為關鍵。缺乏養分可以通過培養與某些細菌共生的植物來抵消,從而產生肥料。”飼養動物的飼料價格飛漲?他認為:“可以餵給它們吃蚱蜢。”一公頃土地每年可產出1噸的大豆蛋白質(普通的牲畜飼料),而同等數量的土地可以產生150噸的昆蟲蛋白質。
談到LED照明,它允許在精確控制氣候的溫室裡進行24小時培育。然而,恩德又發現了一種誤解,即可持續農業意味著人類對自然的干預最小化。恩德驚呼“看看巴厘島!”在至少一千年的時間裡,那裡的農民已經在稻田裡養魚和鴨子,這是一種完全自��自足的食物系統,人類利用雙手在山坡上打造出的複雜運河系統進行灌溉。恩德說:“這就是可持續發展模式!”
圖5:在瓦格寧根大學的牛奶場,這樣的旋轉擠奶機可以讓操作員1小時內為150頭奶牛擠奶。這裡的研究人員正尋求在人口密集的荷蘭解決奶牛養殖所帶來的挑戰。
圖6:位於海牙的舊工廠裡,在這個有屋頂的溫室裡,利用魚類廢物充當肥料的西紅柿植株長得比農民保羅·詹尼特(Paul Jeannet)更高。該項目始於2016年,包括一個農產品市場和一個酒吧。
在荷蘭的每次轉型中,可持續農業的未來都不是在大公司董事會的會議室裡決定的,而是在數千個中等規模的家庭農場中成型。你可以在泰德(Ted Duijvestijn)和他的兄弟彼得(Peter)、羅納德(Ronald)以及雷科(Remco)等人的“天堂”裡看到這樣的場景。像巴厘島人一樣,泰德幾兄弟建造了自給自足的食物系統。在這個系統中,人類的聰明才智與自然潛能之間達到近乎完美的平衡。
0 notes
7tharchive · 8 years ago
Text
人渣反派自救系統 by 墨香銅臭 (part.2)
|part.1|part.2|part.3|
文案 從幻花宮水牢逃離的沈清秋,在花月城暴露了行蹤。陽光下,屋簷上,眼前是滿眼陰沉的洛冰河。 而為了不讓洛冰河被心魔劍反噬,沈清秋選擇了斷一切,昔年將他打下深淵,今日就為他墜下高樓。 「還未請教閣下仙號?」 「絕世黃瓜。」 花月城裡一招金蟬脫殼,讓沈清秋以為自己順利擺脫了那個坑爹系統,原想前塵往事隨風去,自此用這縱橫書評區多年的ID行走江湖,豈料全新生活還未開始,他已再度遇上昔日舊人。 原本只是想救出被紗華鈴抓住的人肉引子們,卻不想正巧碰上前來此處的洛冰河。 【……啟動……啟動……靈魂綁定……】 遇到洛冰河後,系統……竟再次啟動了!洛冰河真是他命中魔星!
第八回  身死
那名弟子乍一看之下,其實很平凡。混在一堆幻花宮弟子之中,畏畏縮縮,眼神閃躲。 沈清秋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他臉上是一種顏色,脖子是一種顏色,左手和右手,又是兩種不同的顏色。而且在這種群情激憤人人頭腦發熱的環境中,既不拔劍喊打喊殺,也不作怒目相對狀,只是不住地在幻花宮弟子間埋頭擦來撞去,渾似個伺機行竊的扒手。 在沈清秋的認知裡,只有一種人會是這種舉止。 明帆邊「叮叮咚咚」跟人打,邊回頭撕心裂肺地嚎:「小師妹!師妹你怎麼樣?」 寧嬰嬰愣了半晌,彷彿被打傻了,這時才終於反應過來。她半邊臉紅半邊臉白,怒容含淚,揮劍反擊。方才一時心軟才受此侮辱,這次她就毫不手下留情了。 店中打成一團,沈清秋見旁邊有一隻老貓正懶洋洋蜷著尾巴曬太陽舔毛,一把提起,朝酒肆中扔去。老貓受驚,一聲尖叫,在兩撥人間竄來竄去,沈清秋低著頭跟著它,刺溜一下便插身進了戰圈。 莫名其妙鑽進來一個人,雙方都怔了一怔。寧嬰嬰怕傷及無辜,下手略略遲疑。小宮主卻壓根不管那麼多,撿回了鞭子該怎麼打還怎麼打。沈清秋邊追著那隻老貓滿堂亂跑,邊口裡胡亂喊著臨時給它取的名字。混戰之中,寧嬰嬰明明束手束腳不敢亂出招,卻總感覺一會兒胳膊肘被人託了一把,一會兒肩膀給人推了一掌,長劍幾乎不用她操縱,兀自舞得銀光亂閃。忽然,「啪啪」兩聲,小宮主捂著臉,呆若木雞,定住了。 這兩聲,比她剛才搶扇寧嬰嬰的一下響亮清脆多了。 兩撥人全都看見剛才寧嬰嬰手臂揮舞,左右開弓,甩了小宮主兩耳光,這時不約而同停了戰。 明帆喝采道:「小師妹,打得好!」 寧嬰嬰弱弱地道:「……不,其實不是我……」 明帆鼓勵道:「不要怕,打了就打了!誰都看到是她先動手的。人家好心不傷她,她卻反而偷襲,活該!」眾清靜峰弟子紛紛附和。 小宮主淚光閃爍:「你……你們……你竟敢打我……我爹都沒有打過我!」 寧嬰嬰:「不,真不是我……」 明帆搶聲啐道:「打的就是你!你記住,清靜峰的弟子若是受了欺負,絕對要雙倍奉還。不打對不起師尊的教誨!」 沈清秋心中和眾弟子一樣當堂喝采起來:明帆這孩子真是把他的教誨聽到心裡去了。對對對,就是這麼有仇必報! 鬼鬼祟祟,沈清秋鑽入幻花宮弟子叢中,終於逮住了那隻嗷嗷直慘叫的老貓。就算再怎麼蠢,也該看出來不對勁了。小宮主捧著兩瓣看起來甚為累贅的大紅臉,怨氣衝天盯著他:「喂你究竟是什麼人?膽敢這樣戲弄於我?」 幻花宮眾弟子將他團團圍住,喝道:「宮主在問你話!」 沈清秋彎腰放走了那隻貓,直起身子,指向那名縮在最後、鬼鬼祟祟的弟子,道:「你們為什麼不問問,他究竟是什麼人?」 眾人目光立刻聚焦那人身上。 小宮主正在氣頭上,原本只是眼角一掃,誰知越看越不對勁,也暫時顧不得沈清秋了,轉過頭去,狐疑道:「……你是誰?穿成這副樣子做什麼?你真是我們幻花宮的?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你?」 那弟子囁嚅著說不出話。她又轉向屬下:「你們呢?誰認識他?」 那弟子見勢不好,怪叫一聲,眾人紛紛調轉劍尖對向他。沈清秋提氣喝道:「別靠近他!」同時手中拈了另一枚青葉,翻腕彈去。 這次,不只是寧嬰嬰,明帆見到這葉片去勢,也愣住了。青葉挾靈光劍氣破空而去,刮破了那弟子外服,切斷了他的衣袋,露出裡面的皮肉來。 這下,所有人神色都有如見鬼一般,連連退避,有些更是鬼叫一聲,直接跳出了酒肆。 猩紅色的皮膚! 正合了沈清秋方才的猜測。在他的認知裡,只有一種人會是這種舉止。偽裝成普通人的撒種人! 因為只把露在外面的部分肢體塗成了常人膚色,其他地方卻沒做好處理,此時當場暴露,這名撒種人幹脆破罐子破摔,滿眼血絲,大喝一聲往前衝去。這些弟子多是年輕小輩,大多數上次沒去金蘭城,只聽過這種怪物,沒見過,此刻他真的出現在眼前,而且狀似瘋狂見誰摟誰,個個魂飛天外。沈清秋見那撒種人就快撲到清靜峰一名弟子身上,閃身在前,當胸一腳,踹得這東西砸飛兩張桌子,鮮血狂噴。他回頭喝道:「還不走!」 寧嬰嬰卻又哭又笑纏上來:「師尊,是師尊麼?」 不是吧我滿臉土黃鬍子貼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小感動,但是這種時候不走反而留下來拖後腿並且叫出了他偽裝下的真實的身份——果然還是*智硬! 眼看那撒種人又頑強不屈地撲過來,沈清秋一手春天般溫暖地把寧嬰嬰送了出去,一手冬天般嚴寒地朝敵人彈出一個火訣。 沒彈中。 不對,是沒彈出來! 潛伏在沈清秋身體中多年的凌霄血又在喉嚨裡蠢蠢欲動了。「無可解」這個就喜歡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毒藥真是夠了! 一連打了好幾個響指,一點火星子都沒彈出來一個,就像個沒油的打火機,「喀嚓喀擦」,硬是擦不出火花。沈清秋正氣急敗壞,撒種人已經撲上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沈清秋:「……」 他下意識舉起那隻多災多難的右手。果然,三顆紅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歡快地生根發芽。 不公平。為什麼每次傳染他就這麼快! 也許是有了悲憤作為導火線,最後一個響指,終於在他指間「噌」地燃起一團暴走的烈焰。沈清秋踢飛抱住他大腿的撒種人,熊熊燃燒的一團火掌劈下去! 撒種人的身軀湮沒在火光和慘叫聲中。寧嬰嬰和明帆眼淚汪汪地一左一右夾上來:「師尊!」 其他的清靜峰弟子也要跟著湊熱鬧,被師尊「出去跑五百圈」的眼神迅速屏退。 偽裝既破,沈清秋伸手在臉上一陣亂抹亂抓,恢復了原貌,道:「有沒有人受染的?」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出了他一直很想對別人講的台詞,「趕緊吃藥。藥不能停!」 一男一女在他耳邊一高一低地嚶嚶嚶:「師尊,可算找到你了。」「師尊,弟子想你想得好苦啊!」 沈清秋還沒回話,忽然背脊一寒,推開兩個徒弟,修雅劍從衣服中斥出,「噹」的一聲,格住了小宮主的精鐵鞭。 如果說在剛才與清靜峰的口角裡,小宮主還算只是一時氣憤,這次出手就是真的動了殺心。 一柄短鞭在她手裡使得如刀劈斧砍,招招狠辣逼命。 沈清秋不客氣地問道:「你發什麼瘋?每天哪來這麼旺火氣?」這個問題他老早就想問了! 小宮主大喊道:「賊奸人!你還我師兄師姐的命來!」 沈清秋先還以為又是在哭仙盟大會幻花宮那些死傷的弟子們,誰知下一句,小宮主尖叫道:「馬師兄不過是在關押你���說話不太好聽,你就……你就……他死得好慘,好慘……」 馬師兄是誰?莫非是那個尖酸刻薄的小麻子?沈清秋道:「沈某離開幻花宮時未傷一人性命。你對我說他死得慘,有何意義?」回頭低聲問,「……真死了?有多慘?」 明帆也小聲答道:「真死了。很慘,很慘,渾身青色,腐爛了,說是中了魔族劇毒。」 魔族劇毒,聽起來真像是洛冰河的手筆。 小宮主道:「狡辯無用!今日,非教你給我幻花宮死傷的弟子償命不可!」 沈清秋道:「沈某生平不善使毒,教你幻花宮弟子死,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何必要選最麻煩的那種?我是逃獄不錯,可誰能證明我殺人了?」 有幻花宮弟子叫道:「那誰又能證明你沒殺人?」 此結不解,怕是今後兩大派不能幹休。沈清秋略一斟酌,試探道:「對於此事,貴派首徒公儀蕭是如何說的?」 小宮主雙目圓睜,原本止住的淚水,又從眼眶裡滑落出來:「你還敢提公儀師兄?」 她提鞭直指沈清秋:「你以為他死了,現在死無對證就可以隨意編排他了?」 沈清秋如遭雷擊。 兩根手指夾住她劈來的鞭梢。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公儀蕭死了?什麼時候的事?誰幹的?」 就算在原作裡面,公儀蕭最慘也只不過是被發配到幻花宮在偏遠地區的分部打醬油去了啊?小宮主惡狠狠道:「誰幹的?你還有臉問是誰幹的!」 幻花宮弟子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她號令道:「殺了這卑鄙賊人,為公儀師兄、為水牢的守陣師兄師姐們報仇雪恨!」 沈清秋心中發涼。水牢守陣弟子,包括公儀蕭,難道一個不漏全被洛冰河殺光了? 這上百條的人命,全算到他頭上來了? 寧嬰嬰怒道:「跟你這臭丫頭怎麼也說不清,沒看見我師尊也不知道這件事嗎?」清靜峰弟子登時也加入了混戰。刀劍無眼,沈清秋不及細想,見再這麼鬥下去只會沒完沒了,躍出酒肆,輕飄飄扔下一句:「出來!」果然,兩方都顧不上纏鬥,追著他爭先恐後擠了出來。 一站到大街上,沈清秋就無語了。 一大排服色各異的修士們正嚴陣以待,虎視眈眈。 好吧。畢竟酒肆裡剛才鬧得動靜那麼大,不被吸引過來也不太科學是吧…… 沈清秋腳底一點,掠步上瓦,翻身立上飛簷,深吸一氣,丹田發聲:「柳——清——歌!」 有人御劍而起,怒斥道:「沈清秋,你好歹毒的心,故意逃到此地,把諸派的人手都引過來,為的就是勾結魔族、在這裡一網打盡,重演仙盟大會當初的慘劇?我們霸氣宗不會讓你得逞的!」 反正現在就是什麼帽子往他頭上扣都不嫌多對吧?! 沈清秋連噴他一噴的心情都沒有,東邊傳來劍氣銳嘯,一人白衣御劍,風馳電掣而至。氣勢太過凌厲,無端帶起一陣罡風,直把這人從自己劍上掀了下去。 柳清歌抱手穩穩踏在乘鸞上,道:「何事?」 太可靠了柳巨巨! 沈清秋誠懇道:「帶我飛。」 柳清歌:「……」 沈清秋道:「我毒性又發作了,提不起氣御劍。你不帶我,我只會從高空栽下來。」 柳清歌嘆了口氣,道:「上來。」 底下圍觀眾人斥責不休,什麼「蒼穹山藏污納垢」、「百戰峰清靜峰同流合污」,兩人權當聽不見。乘鸞劍一飛衝天,耳邊風聲獵獵,將身後御劍數十餘人都遠遠甩下。 柳清歌道:「去哪兒?」 沈清秋道:「城裡最高的建築的簷上。待會兒勞煩你幫我擋一擋這些人。」 柳清歌道:「你究竟怎麼回事?你不願進去,何不早說。弄得這般麻煩。蒼穹山不會走水牢,難道還不會拆水牢?」 沈清秋道:「這……拆水牢就不必了……」 柳清歌道:「下去。」 沈清秋:「我只是說不必了,其實還是感謝你好意的,沒必要趕我下去吧。」 柳清歌:「有東西過來了。」 沈清秋二話不說,立馬就跳。 足尖落瓦,他伏身定在一處屋簷上。乘鸞衝勁極強,柳清歌御劍在空中來了個眼花撩亂的倒連翻,這才煞住,凝神望向某處。沈清秋也跟著他去看。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在看哪裡?」 沈清秋險些當場一個趔趄。 那句「你等著!」居然不是說說而已。 也對,洛冰河什麼時候是「說說而已」的人過? 居然冒著被心魔劍反噬的風險也要來擒拿他……這是何等深重的怨念。 洛冰河死死盯著他們,臉色陰沉,朝沈清秋緩緩伸出一隻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道:「公儀蕭死了。」 洛冰河身體一僵。 沈清秋繼續說:「水牢的守陣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幻花宮上百條人命,就為讓我人人喊打。當真值得?」 洛冰河瞳孔中有赤色一閃而過。 他冷冷地道:「反正我說什麼你也是不會信的。那便不必廢話!我再問一次,你到底過不過來?」 他執拗地不肯收回那隻手。沈清秋還未回答,四面忽然空降十餘人,御劍將他們團團包圍在飛簷之上。 為首的又是那名霸氣宗的男子。他這次下盤微沉,似在劍上紮了個馬步,防止���被掀下去,嚷嚷道:「沈清秋是我們的,其他人誰也別想動……」 洛冰河猛地側首,喝道:「滾!」 他連劍都沒從劍鞘拔出,周身卻迸發出一層強勁的靈流,在場眾人耳內彷彿有哨聲尖鳴。這回,數十餘人無一例外,連人帶劍都被掀翻到數丈開外,甚至有半數撞牆撞柱,口噴鮮血。 霸氣宗遇上了真正霸道蠻橫的氣勢,全軍覆沒。餘下觀望者無不悚然:這黑衣青年修為如此了得,之前為何極少聽說他名號? 柳清歌一推沈清秋:「走。做你要做的事!」 沈清秋道:「你一個應付得來?!」五:二啊五:二,這個資料他可沒忘,他叫住柳清歌只想讓他幫忙打打雜魚,順便帶他一程,可不想害他有個三長兩短! 可這兩個都絕對不是肯好好聽人說話的角色,一言不合,不對,是一言未發,大打出手。乘鸞劍勢如長虹,洛冰河卻沒拔劍,手中運集靈力,以掌為刃,正面迎擊! 沈清秋知道他為何不能拔劍。高手對決容不得一絲差池,而這種時候最容易被心魔劍趁虛而入。若是眾目睽睽之下魔氣侵腦、殺性大發,那可划不來。洛冰河身體裡其實有兩套修煉系統,一套靈氣,一套魔氣,因為混血混得夠成功,兩套系統互不干擾,各自運作良好,必要時候還能左右手兩種不同攻擊方式合力發威。可現在第一他不能拔劍,第二他不便用魔氣,殺傷力未免打個折扣,是以居然和柳清歌戰成了平手。 飛簷上巨響震天,白虹共靈光齊炸,鬥得太厲害,下面各派修士都不敢貿然插入。再沒見識沒眼色的菜鳥新手也能看出來,被這兩人的騰騰殺氣擦中一點,不用修煉了立刻飛昇! 他們打得這麼激烈,沈清秋其實倒有些心癢,要不是「無可解」發作得太不是時候,他也真想上去戰一戰。奈何眼下時辰將至。他眯眼望天,飛身躍上最高那一層。 飛簷之頂疾風呼嘯,彷彿能把他吹落一般。 洛冰河遠遠望著,忽然一陣焦躁,無心戀戰,眼底戾氣陡生,反手覆上背後長劍劍柄。 他居然敢在這裡拔劍?! 沈清秋忙道:「洛冰河,你別衝動!」 洛冰河厲聲道:「晚了!」手腕翻轉,心魔劍挾著一股肉眼可見的騰騰黑氣祭出! 乘鸞直刺而來,洛冰河在心魔劍那薄如蟬翼的劍刃上輕輕一彈,彷彿有顫慄之意從中一波接一波地漫出,乘鸞居然生生在半空中煞住。 乘鸞不聽使喚,柳清歌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錯愕難掩。沈清秋卻知事態嚴重。 真要讓洛冰河現在被心魔反噬了,在場所有人、整座花月城、方圓百里內都不用活了! 萬不得已,修雅劍出鞘,沈清秋道:「洛冰河,你過來。今天是該做一個了斷了。」 洛冰河抬頭,陰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閃現在他身前三尺處,再一舉手,化開一層結界,罩住整個屋簷上方,與其他人隔絕開來。 他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斷?你要如何了斷?師尊,你我二人,現在難道還斷得清?」 怎麼斷不清? 沈清秋輕吸一口氣,雖然握劍在手,卻沒有要交鋒的意思。事實上,他現在拿著這把劍也做不了什麼。 他由衷地嘆道:「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說的。果真,縱使機關算盡,奈何天命難違。」 洛冰河嗤笑:「天命?天命是什麼?就是任一個四歲孩童被欺辱卻無人施以援手?讓一名無辜老婦被活活氣死餓死?」 他說一句,走近一步,咄咄逼人:「還是讓我跟一條狗搶東西吃?還是讓我真心付出傾心相待的人欺騙我、拋棄我、背叛我,親手把我推下煉獄不如的地方?!」 他道:「師尊,你看,我現在這樣,夠強了嗎?」 「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裡是怎麼過來的嗎?」 「在無間深淵裡,三年之中,我每一時、每一刻,腦子裡想的都是師尊。」 「想師尊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連一點解釋求情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你要我承認,這就是天給我定下的命數?」 「我想了那麼久,終於想明白了。」 洛冰河笑容之中,竟有猙獰之意。 「那些都不重要,我做我想做的事就夠了。天命,要麼根本就不存在;要麼,就是該被我踐踏在腳底的東西!」 烈日當空,最後一絲云氣也消散無蹤,陽光鍍滿整座城池,輝光燦燦,彷彿赤金遍灑大地。 沈清秋把目光從天上收回。因為直視太陽,看起來竟有些淚光閃爍之態。 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可洛冰河走到今天這一步,變成一個滿心報復社會的黑暗青年,他真是有很大的責任。本意是防洛冰河走極端,可他做的一切,非但沒有起到正面作用,反讓洛冰河的仇恨怨憤更為刻骨銘心。 洛冰河見他神色忽然軟和下來,不由怔了怔。可同時,劇烈的頭痛尖銳地襲來。他咬牙攥緊了有掙脫之勢的心魔劍。 不行。至少不能在這裡,被它反噬! 忽然,沈清秋柔聲道:「別讓它壓制了你的心神。」 這一聲聽來,恍惚中如猶置身當年清靜峰上。 洛冰河越發難以自持,腦中似有利刃翻攪,心魔劍倏地黑焰大盛。 這次來勢兇猛,洛冰河正劇痛難忍,忽然感覺肩頭被人輕輕環住了。 一股靈力如千里之堤傾塌,彷彿久旱之後的暴雨甘霖,洪水般灌入洛冰河體內,霎時便把正與他僵持不下的心魔戾氣撲熄。 洛冰河氣息平順,運轉無誤,可心卻瞬間涼了。 自爆! 簷下眾人有的已經駭然叫出了聲:「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開洛冰河,慢慢往後退去,途中踉蹌了一下。 修雅劍先墜了下去。主人已自爆靈力,人在劍在,半空中就已斷為數截。 沈清秋總有把血往肚子裡咽的壞習慣,此刻卻再也嚥不下去了。 靈力爆了個乾淨以後,他現在就是連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廢人一個,聲音輕飄飄的,被風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卻依然聽得真切。 他說的是:「從前種種,今日一併還給你。」 算是最後做件好事吧。 然後,向後仰倒,從樓上墜了下去。 洛冰河原先只是呆呆看著,所有東西在他此刻的眼中,都被放慢了無數倍。連沈清秋下墜的那一瞬間都慢得清晰無比。 在空中下落的軀體,彷彿一隻染血的紙鳶。等到洛冰河身體自己先動了起來,搶在沈清秋落地之前將他接住時,他才發現,沈清秋的胸膛輕而薄,周身空蕩蕩的沒有一絲靈力,真的就像一隻紙鳶,一撕就壞。 甚至不用撕,已經散了。 他還沒敢相信。 師尊不是最憎惡他血統的嗎? 不是一直都不肯靠近他、要和他劃清界線嗎? 為什麼最後一刻,會那麼溫柔地讓他控制住心神,溫柔得一如當年。 ……為什麼不惜自爆靈力也要幫他壓制住心魔劍的反噬?!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頭伏誅」、「大義滅親」之類的東西。洛冰河腦子裡混混沌沌,只是抱著沈清秋,喃喃叫道:「師尊?」 清靜峰弟子們與幻花宮鬥了一路,終於趕到,寧嬰嬰早已聽說洛冰河未死之事,乍一重逢,又驚又喜,可再看已平靜閉目的沈清秋,話到嘴頭拐了個彎兒,顫顫巍巍道:「阿洛……師尊……他怎麼了?」 柳清歌走來,唇邊還帶著血跡,沉著臉道:「死透了!」 眾弟子呆若木雞。 突然,明帆大叫道:「是誰殺的?!」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洛冰河身上。 雖然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洛冰河殺的,可沈清秋的確是在他面前自爆身亡的。 明帆和身後一眾弟子拔劍就要砍,柳清歌道:「你們打不過他。」 明帆雙眼赤紅:「柳師叔!那柳師叔總能殺了他,為師尊報仇吧?!」 柳清歌淡淡地道:「我也打不過他。」 明帆噎住了。 柳清歌拭去唇邊血跡,道:「沈清秋也不是他殺的。」 「只是,雖非為他所殺,卻是為他而死。」柳清歌一字一句,猶如利劍出鞘,「蒼穹山此仇必報!」 洛冰河充耳不聞,方寸大亂,手足無措,還抱著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體,像是想大聲叫、用力搖醒,卻又不敢,怕被責罵一般,訥訥道:「師尊?」 明帆喝道:「你別叫師尊了,師尊他擔當不起!師弟們咱們上,打不過怎麼的,最多被他打死!」 寧嬰嬰卻揚手攔住他。明帆氣急攻心,以為寧嬰嬰還唸著舊情,斥道:「小師妹,都現在了,你怎麼還拎不清呢?!」 寧嬰嬰道:「你���嘴。你這麼上趕著送死,師尊他知道嗎?他知道會怎麼說?師尊寧可自己受染也不肯讓我們吃虧受欺負,你就這樣不惜命?」 這麼多年來,寧嬰嬰永遠都是一副小姑娘的嬌態,這時忽然強硬起來,明帆整個人都愣住了。 半晌,眼淚忽然流下來。 他涕淚齊流,淒悽慘慘地道:「可是……這樣的話,師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說他勾結魔族,說他殺人,是敗類,關他進水牢……連澄清的機會都沒有。」 他哽咽道:「明明那麼喜歡這小子……仙盟大會那時五千靈石說下就下,對他抱著多大的期待,別人一誇就高興成什麼樣……後來不肯把正陽劍交還給萬劍峰,非要自己留著在後山立劍塚……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就落到這種下場!」 洛冰河恍恍惚惚聽著,似幻似真。 是這樣嗎? 那時候,師尊其實也是……很傷心的? 寧嬰嬰上前一步,眼眶通紅,卻語氣平穩。她道:「阿洛,金蘭城之事,我們雖然不在場,但也都聽過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死卻不回蒼穹山,不回清靜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幫師尊說話,更不知道當時仙盟大會發生了什麼。但是師尊多年養育栽培之恩,對你疼惜回護之情,總不是假的。大家冷暖自知。」 頓了頓,她接道:「你要是覺得,很久以前的師尊對你不好,也想想,你遺失玉珮那天的事。師兄他們莫名其妙被擊退,你自己心裡也應該想過有不對勁的地方。摘葉飛花能作武器小施懲戒,清靜峰上不會再有第二人。」 洛冰河不由自主摟緊了沈清秋。 他小聲道:「我錯了,師尊,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我沒想殺你的……」 寧嬰嬰大聲道:「言盡於此。縱使師尊以往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裡過不去那道檻兒,今天總能算是一併都還給你了吧?從今往後,你……」 她說到這裡,還是不忍,轉過頭去:「還是請你……不必叫他師尊了。」 「還」? 是了。師尊剛才似乎是說過「還給你」。 難道就是指……昔年將他打下深淵,今日就為他墜下高樓? 洛冰河慌了起來。 「我不要你還。我……我只是氣不過,」他自言自語道,「我就是氣不過你一見我就像見了鬼,跟別人談笑自若,明明從前只和我這樣,現在卻連話都不願和我多說,還老疑心我……我錯了。」他結結巴巴的,邊說邊去擦沈清秋臉上的血。 「你不喜歡我是魔族,我只是怕直接回蒼穹山去,你會把我趕出來。我想如果我把幻花宮拿到手,和你一樣做正道仙首,是不是就能讓你高興……」 洛冰河顫聲道:「師尊……我……我真的……」
◎智硬:智商是硬傷。
第九回  邊境
邊境之地。 晚來風急,在屋叢疏落的小鎮中呼嘯而過。 整條街上,居然只有一家小茶肆中透出些暖黃的燈光來,這才有了點人氣。 所謂的邊境之地,並非國與國或城與城的接壤之地,而是魔界與人界的交界之處。 兩族分屬異界,原本中間還隔著一個撕裂空間的無間深淵,可總有那麼一些地方,異界隔離結界薄弱,時空錯亂,經常能見到兩界居民互穿亂竄。惡意偷渡越界事件也時有發生。 沒有哪些正常人願意生活在魔族神出鬼沒、今天偷雞摸狗明天殺人放火的地方,是以,邊境之地人煙會越來越稀少。即便曾經是繁華之都,一旦異界空間涇渭不分明,最後多半會來一場大遷徙,只剩下修真界派來的弟子們孤守邊境。 盧六給新來的斟上一碗熱酒,跟著幾人圍著爐子寒暄:「兄弟打哪兒過來?」 「南邊過來的。」 「那邊啊?」幾人面面相覷,做個瞭然神色,「現在不好過吧。」 新來的捧著酒碗,愁眉道:「誰說不是?三天兩頭就要打一場,誰也扛不住這麼個折騰法兒啊。」 角落裡有人插嘴道:「蒼穹山和幻花宮同屬四大派之一,怎麼這些年鬧得這麼厲害?兩邊弟子就沒有一見面不大打出手的,這兩掌門,就不給管管?」 盧六道:「你是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待多少年了,不問事也太久了。正是兩派掌門默許,弟子們才越發狠起來斗啊!」 「這是為啥?六哥你給說說唄。」 盧六清清嗓子,道:「這說起來可複雜得很了,你們知道現在幻花宮的頭兒是誰?」 「聽說是個毛頭小子。」 盧六冷笑道:「洛冰河能被叫做毛頭小子,你我都白活了。要說這洛冰河,可不簡單,他出身蒼穹山派,乃是清靜峰沈清秋座下首徒。當年那一屆仙盟大會,高居榜首,那叫一個風光。」 旁人疑惑道:「蒼穹山出身,那他怎麼就能當上幻花宮的頭兒?」 「仙盟大會後,洛冰河失蹤三年,三年裡誰也不知道他去過哪兒、幹過什麼,沈清秋當時說他已身殞,於是,所有人都確信他已經死了。誰知,三年後,他捲土重來,還成了幻花宮舉足輕重的人物,在花月城逼得沈清秋當場自爆。」 新來的道:「這事兒我一直弄不明白。這沈清秋,到底是冤枉的,還是該死的?」 盧六道:「這誰說得清。蒼穹山那肯定是一致對外的,誰提打誰。他們家一向都這德行,認親不認理,連安定峰尚清華叛逃入魔界這板上釘釘的事兒,他們都不許旁人多嘴。花月城之事後,幻花宮沒多久就易主了,老宮主退隱,連個人影都見不到,換洛冰河把持大權,誰提殺誰。」 有人咕噥道:「就因為個死人啊。」 盧六道:「這死人攪出來的風波不小呢。沈清秋是蒼穹山派的人,論排位還是第二峰的峰主,他的屍體,肯定要回清靜峰跟歷代峰主葬在一起的——可問題是,洛冰河不肯交還屍體啊。」 眾人都想到了鞭屍曝屍一類的東西,毛骨悚然:「不肯還,蒼穹山難道不會硬搶?百戰峰峰主還在呢。」 盧六攤手:「打不過。」 「啥?!」眾人三觀毀滅。百戰峰在世人心目中的定位,向來是不敗戰神。「打不過」甚的……實在不能接受。 盧六道:「你們都不知道?百戰峰柳清歌自從花月城事件後,跟洛冰河交手無數次,就沒一次贏過的!這還沒完。洛冰河把沈清秋屍體帶回幻花宮,沒過幾天,就親自把千草峰的木清芳給截了。」 有人道:「千草峰向來不問世事,救死扶傷,怎麼就招惹這個混世魔王了?」 盧六道:「洛冰河把人押到幻花宮,讓他治活沈清秋。」他唏噓道,「人都死得硬了,還治什麼?」 新來的道:「我看兩邊打架的時候,蒼穹山的總愛叫幻花宮魔族走狗,這又是什麼典故?」 盧六道:「這是因為蒼穹山全派上下不知怎麼回事,都一口咬定洛冰河是魔族妖孽。雖然昭華寺數位大師親鑑,洛冰河體內靈氣運轉正常,蒼穹山派還是一直堅持這麼叫……你來我往冤冤相報,兩派梁子也越結越大。我看,總有一天大船齊齊翻,誰都不用活,所以啊,」他說到最後,不忘自我安慰一下,「像我們這樣被打發來守界的,自在清閒,倒也算是件好事。」 角落裡那人糊塗道:「我已經搞不清楚,這對師徒和這兩派到底怎麼回事了。」 「仇深似海是一種解釋,不過還有另外一種解釋,老盧我呢覺得這種比較可信。我跟你們說啊……」盧六正要興致勃勃地八卦下去,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叩叩」之聲。 屋內眾人立刻齊齊警覺,方才的憊懶倦怠一掃而光,各自備好兵刃法器。 邊境之地人煙罕至,荒涼異常,整個鎮常駐的守界人只有他們一隊,外出巡邏的不會這麼快回來,而所剩無幾的居民更不會大半夜作死出來閒逛。 屋內無人應答,半晌,木門又被「叩、叩」敲了兩下。 盧六厲聲道:「是誰!」 忽然,一陣陰風吹過,撲熄了桌上油燈與燭火,屋子霎時漆黑一片,只剩暗紅的爐炭幽幽燃燒。 門窗紙上映出一個背劍男人的影子,那人朗聲道:「六哥,是我啊。今天太冷了,我就先回來了,快開門讓我進來喝杯酒暖暖。」 其餘人鬆了口氣,罵道:「要死嗎你老秦,光敲門不說話,不知道還以為你被鬼吃了!」 門外那人「嘿嘿」一笑。盧六心裡覺得不對勁,可也捉不住那根弦,嘴裡道:「進來吧!」便打開了門。 門外一陣冷風撲面吹入,空空如也。 盧六「啪」地把門關上:「點燈!點燈點燈!」 新來的手微微發抖,轉身捏了個火訣,火光顫顫映出了幾條人影。他還沒點上蠟燭,又轉了回來,吞吞吐吐道:「六哥,我……我想問問你。」 盧六不耐煩道:「磨蹭什麼?」 新來的道:「咱們這屋子裡,原先是只有六人對吧?」 「可我怎麼���在看著……像有七個?」 死寂。 突然,一聲暴喝,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慘叫與兵刃相擊聲高低不一。盧六大喊:「燈起!燈起!」眾人連忙都施了火訣,但動作太亂,火光亂晃,人影狂搖,晃得人眼睛發昏,反而越發看不清誰是誰,眾人怕傷到自己人,都不敢下狠手,教摸進來的那個東西渾水摸魚,這裡一爪子那裡一刀。盧六正惱恨,忽然被掐住了脖子。 他白眼上翻,雙腳漸漸離地,看不清掐自己的是什麼。正當以為要命絕於此時,大門驀地往兩邊彈開,狂風席捲而入。一條人影闖了進來。 也不見他如何拳打腳踢,盧六耳邊聽到一聲怪叫,似乎是掐自己的東西發出來的,隨後喉嚨一鬆。 屋內六人驚魂未定,有的已經橫躺在地。那人打個響指,屋內數盞油燈齊齊亮起。 他低頭察看片刻,起身道:「無礙。暈過去了。」 這人渾身黑泥,活像剛從墳裡刨出來的,而且滿臉鬍子,密密遮滿五官,明明身形清臞,臉卻搞得像個糾髯大漢。盧六好不容易不哆嗦了,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才一抱拳道:「多、多謝閣下出手,趕跑了剛才那魔物!」 那人一把搭在他肩膀上:「在下有一事相詢。」 盧六:「請講。」 對方道:「現在是什麼年了?」 沈清秋渾身泥土連滾帶爬從山上栽下來時,真是想把向天打飛機爆個一萬遍。爆靈力還是後庭花都隨便。 當初他設想得最多的保命法子,其實是假死。 但是假死有什麼意思?找個傀儡或者容貌相似的人假死,本尊金蟬脫殼,電視劇都玩兒得不要的了! 所以他用的法子是真死。 當日他可是實實在在自爆了,順便做了件好事,把洛冰河身體裡大部分暴走的魔氣都引渡過來,靈脈說是粉身碎骨都不為過。 置之死地,方可後生。 日月露華芝被簡稱為「肉芝」,完全是字面意思。此芝雖然於修煉沒啥大用,但好歹是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長成,將它的幼苗圈養在一處靈氣充沛的土地,加以引導栽培,精心塑形,血氣澆灌,成熟之時,就可以種出肉體活軀。肉身可以長成,但魂魄卻無法用這種辦法創造,也就是說,種出來的是一個沒有魂魄的空殼子,拿來做容器再適合不過了。 「春天種下一個小小沈,秋天就能收穫一個大沈」,不再是夢想! 可露華芝不是大白菜,澆點糞水也能養活。沈清秋種廢了好幾株肉芝的幼苗,才種出了一棵沒長歪的。 尚清華與他早早算好了各地座標,進行遠端操作。於花月城最高建築的地底,設下傳送陣法,在日光最盛之時,尚清華在蒼穹山上再設一個推送陣法,沈清秋一旦魂魄離體,就會被傳送到早就埋在邊境深山的成熟肉芝之中。 三個地點,三個法陣,線段連起來就是一個最穩定的等邊三角形,理應絕對穩定,絕對靠譜。 唯一的瑕疵在於某個人。 向天打飛機菊苣真是太靠譜了。 雖然沒出現沈清秋之前擔心的「胳膊大腿沒長齊」或者「關鍵部位忘了長」這種錯漏,但是用化學肥料催熟的日月露華芝,果然有副作用的。 剛醒來的時候,沈清秋靜靜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那可恨的Google翻譯腔的提示音。 他心中狂喜:系統沒出來,哈哈哈系統沒出來!勞資換硬體了不裝你個病毒軟體了哈哈哈!雖然只是暫時放下了心,但也忍不住手舞足蹈……手舞足蹈個屁。 他整個身體還埋在土裡動彈不得啊! 埋了一天,從指間蓄力,直到能操控肢體,沈清秋才哆哆嗦嗦爬出來。 破土而出的剎那,他還沒來得及陶醉在清新自由的空氣裡,就一頭栽倒。啊,身體又不聽使喚了,五體投地。 整整一天,邊走邊做廣播體操直到晚上,沈清秋行動姿勢才看起來像個正常人,好歹沒有再同手同腳了。 人形的模子原本用的是他前世沈垣的容貌。不如沈清秋仙風道骨,卻也算個不錯的皮囊,就是有點兒混吃等死小白臉的頹廢之感。可因為養露芝的時候,用了一部分他的血骨,無論如何也會有影響,沈清秋滾到溪水邊用一塊銳利的山石刮了鬍子一看,這張臉仍然和沈清秋十分裡有三四分相似。他又默默無言地把鬍子撿起來貼回臉上了。 好不容易滾下山之後,抓來這個路人一問——臥槽居然已經過了五年! 他可以理解剛醒來的時候身體不協調或者偶爾不能動是因為需要一段適應配置的磨合期,但是埋了五年才醒這是怎麼回事?! 吐槽歸吐槽,不過這具身體……簡直靈力爆棚! 原先沈清秋的身體,沒有「無可解」時不時搗亂的話,也算靈力充沛了,只是跟現在這種感覺一比,就像兩格電(還算夠用)的程度和滿格電(剛充完電拔下插頭)的程度。或者直接說他自己就是一台發電機都行! 這算不算脫胎換骨,易筋洗髓? 這是不是他也要開掛的節奏?! 這麼多年來,沈清秋第一次覺得有撿起一點點重生者的尊嚴,第一次覺得業務能力低下的自己沒有拉各位重生穿越大部隊裡前輩們的後腿! 回過神來,盧六正在絮絮叨叨:「近些年魔族入侵越來越嚴重,什麼妖魔鬼怪都跟著一起湧入人間了,一場大戰恐怕在即……哦,還未請教閣下仙號?」 沈清秋一句「呵呵在下不才中原蒼穹山清靜峰峰首修雅劍沈清秋」沒到喉嚨就來了個急轉彎。好險好險,差點就報上了舊號。他一時想不到別的名號,沉吟片刻,定定吐出四字:「絕世黃瓜。」 前塵往事如煙,從今往後,行走江湖,就用這個縱橫書評區多年的ID吧。 言畢,沈清秋飄然離去,只剩下一室人石化風中。 半晌,新來的喃喃道:「他剛剛說的是……絕世……什麼來著?」 盧六猜測道:「絕世……黃花?」 「難道不是絕世皇冠嗎?」 「不不不,似乎是絕世狂花!」 沈清秋走出數丈之外,腳底打了個滑。 那啥,不然回頭還是再想想,換個稱號吧……
全新生活開始的第一步,自然要從沈清秋最熟悉的程式開始。首先他需要的道具是一把摺扇。 一把白底絹面、潑墨山水的摺扇。 沈清秋「刷」地展扇而開,搖在胸前,長發共鬍鬚齊飛。形象可能不是很好,與道具略違和,不過沒關係。摺扇一把在手,裝逼利器我有。 沈清秋一腳踩上山石,道:「說吧。你們潛入人界,究竟意圖何為?」 他面前瑟瑟擠著一堆人,啊不,是魔。雖說這兩者單從外表看,基本是沒有區別的。 最前面那個戰戰兢兢道:「額們平時也就……偷點人界的小玩意兒,拿回去換點東西。」 魔族沒有統一貨幣,多進行物物交換,看對眼就換,不對眼拉倒。就魔族那種手工水準和藝術品味,一件普通的刺繡,對他們而言都算是上等工藝品。所以人界的各種玩意兒,其實在他們那邊很受歡迎。而最不值錢的,則是魔界爛大街的各種特效晶石。 但是在魔族爛大街,不代表在人界沒有市場! 沈清秋「啪」地合扇,肅然道:「這窮鄉僻野,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鬼地方,生產水準落後,經濟不發達,人民幸福指數普遍低於平均水準。你們還來趁火打劫,實屬不該。」 小魔心頭大惑。 他怎麼記得被抓住的時候,這位……高人也正在偷……啊不是,借衣服穿? 還有這把扇得正歡的摺扇也是。 沈清秋心道,我這也是迫不得已——總不能要他繼續穿著土裡刨來的衣服野人一樣到處晃吧? 不過,這倒開拓了他的思路。要是能給這些以往只敢偷雞摸狗的小魔提供正當小商品管道,說不定可以在這個修真打怪為主的世界裡,開闢一片發家致富種田流的新天地呢? 沈清秋無責任YY一番,覺得如果要收小弟,那就要瞭解一下雙方生活習慣。他和顏悅色道:「你們吃腐肉嗎?」 眾小魔齊齊搖頭。沈清秋正要鬆一口氣,就聽為首那小魔聲情並茂道:「額爹說了,腐肉那是大戶人家才吃得起的……」 沈清秋:「夠了。」 根本不是經濟水準問題好嗎!洛冰河魔界上位後夠大戶了吧?怎麼沒見他愛吃這種東西! 頓了頓,他換了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第一個答道:「六個球。」 沈清秋:「什麼意思?」 六個球道:「因為額出生的時候,額爹抱了抱,說有六個球那麼重。」 沈清秋:「……」 什麼球?鉛球��是乒乓球?!完全沒有意義啊這種名字。 餘下的爭先恐後報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比一個不忍卒聽,偏偏他們還彷彿很以此為榮。 是不是魔族的平民取名都是這種實用主義風格! 魔族不存在姓氏文化,取名極其天馬行空,大膽奔放。那些稱號非常令人無語的武將,比如天錘長老,或者獨臂長老,一看就從*屌絲階層爬上來的。但是如果出身貴族,比如漠北君、紗華鈴,或者洛冰河他爹天琅君,名字情況就稍微好一點。 沈清秋忽然想到,幸好洛冰河不是被扔到魔界去被撿到的啊,要是給魔族平民收養了,按照這種風格,指不定要取什麼看起來像爹媽跟他有仇的名字呢。 該叫他什麼? 玉面小郎君? 邪魅夜魔精? 不不不,應該雷得更石破天驚。記得原著哪個妹子嬌羞地表示過,洛冰河那方面很那啥。後宮三千夜御八百,隨便在哪兒都能來一發,千百年下來還能金槍不倒雄健如初,其實,絕世黃瓜這個名號也挺適合洛冰河的,不過既然已經被他佔用了,那洛冰河不如就叫……天柱君? 哈哈哈臥槽洛天柱哈哈哈哈哈哈好酸爽! 沈清秋剛笑了一陣,突然呼了自己一巴掌。 你特麼有病! 得意忘形了拿主角比比腦內湊低俗的黃色笑話有什麼好笑的。搞清楚應該猥瑣的對象了嗎?! 眾小魔見這位高人一會兒笑倒在地一會兒怒而自扇,云裡霧裡,大氣也不敢出。忽然,沈清秋笑容戛然而止,扇子壓上六個球肩頭,把他搭了過來。 沈清秋從他腰間摘下一枚劍穗:「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是一隻劍穗,可不是普通的���穗。 這可是第一女主角柳溟煙佩劍水色的劍穗! 男女主定情之物懂嗎?當初在蒼穹山的時候沈清秋還特地留意過,辨識度不要太高。這東西怎麼會流落到一個邊境小魔的手裡? 六個球惶恐道:「這這這個不是偷的,這個是撿的……」 你隨便上街去再給我撿一個看看。沈清秋道:「在哪兒撿的?」 六個球道:「這這這些天來,夜晚裡都有大人物佔道,之前會派手下來開道,我們幾個有點好奇,就藏在路旁,之後就在路上撿到了這個。」 小魔口裡的大人物,必然是魔界的上等人物。 這種角色一般不會頻繁地出入邊境之地,引人注目,實際上這邊的水土通常也不適合他們。究竟是哪位大人物能夠大搖大擺地佔道,並且還遺落了柳溟煙的隨身之物? 沈清秋想到的第一種可能,當然就是某人。 他問道:「你們說的大人物,是不是一個……長得不錯的青年?」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不要昧著良心了,改口道:「不是長得不錯,是長得很好、特別好。皮膚白,臉蛋俏,個子高,比較少笑,笑的時候很陰森。」 六個球搖搖頭,忽然臉紅了。 你臉紅個啥?沈清秋盤問一番,問不出東西了,心裡琢磨,應該不是洛冰河。 洛冰河有心魔劍,這就是個喪心病狂的逆天巨掛,隨手一斬就能劈裂兩界空間,給自己一劃,扒拉個口子就能鑽進去到魔界了,從來不會費這麼多力,還巴巴地跑到邊境之地規規矩矩走偷渡者的路線。 那麼,問題就來了。魔族經過之地,卻留下了柳溟煙的東西,難道柳溟煙失手被擒了? 他可不記得作為第一女主角的柳溟煙原文受過這待遇。哪個狗蛋的小嘍囉敢碰洛冰河他老婆? 柳氏兄妹雖說平時在各自峰上各修各的,但原文提過感情很不錯,可能只是因為兩人都不是愛黏黏糊糊的類型,這才顯得彷彿兄妹之情平平淡淡。但不管是作為柳清歌的妹妹,還是齊清萋的愛徒來講,沈清秋都不能對柳溟煙撒手不管。 況且此時,系統(應該)已經(暫時)不能威脅到他,也不怕再受限制,狂扣逼格什麼的。要不還是去看看? 沈清秋道:「交界的破口在哪裡?」
子夜時分,沈清秋伏在樹梢,藏住一切痕跡,俯視下方。 不知等了多久,某片空氣忽然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 沈清秋眼睛一亮,屏氣凝神,只見一個黑衣少年奔了出來。 他們相距甚遠,但沈清秋眼神極銳,看得真切。這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神色緊繃,是個銳利的俊朗相貌。這張臉沈清秋居然很有幾分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但他肯定自己是見過的。 忽然,寂夜中傳出一個清脆的女聲,嬌滴滴又涼颼颼的,迴蕩在林中:「百戰峰座下果然了得,百道捆仙索縛身,也能打趴我眾多屬下逃這麼久。果然是片刻都懈怠不得!」 一聽這聲音,沈清秋恍然大悟。 美貌並且身份高貴、有屬下,小魔一提起來就會臉紅的魔族——原來是紗華鈴。 對不起,這妹子好歹是女主角之一,不過太久沒刷存在感,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柳溟煙要是落到她手裡,下場更是令人擔憂。劃花整張臉都是輕的。 難怪剛才覺得這少年奔跑姿勢不對,而且身軀略顯沉重。沈清秋剛才光看臉了,現在順著往下看,原來是數道極細的銀絲纏在他身上。看服色果然是百戰峰的人,不過似乎沒在百戰峰見過這麼年輕的弟子。 這少年知道比快是比不過對方的,猛地煞步,眉間烈氣橫生:「要打便打!」 紅紗一閃,紗華鈴腰肢曼擺,現出身形,盈盈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的,怎麼捨得打你呀?快快,跟我回去吧?」 這少年脾氣暴烈,「呸」了一聲。紗華鈴道:「不肯?雖然我不會損你靈力,可切下個胳膊腿兒什麼的,倒也不礙著用。」 她說著就探出右手去抓那少年,可還沒碰到,忽然從指間傳來極其詭異的震感。紗華鈴以為中了這少年陰招,忙不迭撤回,舉手一看,五個塗滿豔紅丹蔻的指甲,齊齊被切去了一截。雖然只是指甲,半點不痛,可紗華鈴頓感毛骨悚然。她厲聲喝道:「是誰?!」 如果這裡還有個人,能輕而易舉切斷她指甲,那麼要切她的脖子,也絕對毫不費力。 沈清秋心中舒服多了,把拔光了葉子的小樹枝放了回去。 他其實就想嚇嚇紗華鈴,順便,指甲留那麼長不好,真的,每次看到都擔心要折掉,極其難受。而且經常把洛冰河後背抓得血肉模糊……就算向天打飛機菊苣喜歡這種重口調調,就算洛冰河恢復能力不是人,不代表這是一種健康陽光的生活習慣對不對。 紗華鈴殺心頓起,紅紗翻捲,捲出一團凜凜魔氣,裹在五爪間,披頭朝那少年罩去。這姑娘沒被嚇慫,反而被嚇上了火氣,也真是個人物,沈清秋無奈,從樹梢間一躍而下,空降兩人之間,單手聚力,打出一記暴擊,正正對上紗華鈴。 他知道這個身體靈力爆棚,可沒想到爆到這個程度。兩人雙掌還沒交接,紗華鈴就像一塊被排斥的磁鐵,直挺挺倒飛了出去,順便那身清涼的衣服又裂了…… 雖然是福利,可沈清秋向來堅持「不看這個世界任何臉在平均水準之上女人的福利」的原則,自覺打上馬賽克。紗華鈴也夠乾脆,上次還要放句狠話,這次掂量實力,連句場面台詞也不說了,直接就地打滾,滾進了那片扭曲的空氣,身形頓時消匿。 沈清秋把扇子在手中拋了個來回,往上灌注靈力,化扇為刃,反手一切,捆仙索斷成百十截。少年有模有樣一抱拳,道:「多謝前輩相救!」 沈清秋也有模有樣道:「你是百戰峰弟子?」 「正是。」 「誰座下?」 「家師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沈清秋甚詫異。 柳清歌從來不收徒弟。他那百戰峰上,最多的是和他平輩的人,再不就是平輩師兄弟收的弟子,他本人則沒這個興味教徒弟。雖說百戰峰所謂的教徒弟,也只是揍那個人格外多一些而已…… 沈清秋略有些懷疑:「你叫什麼名字?」 這少年響亮地答道:「楊一玄。」 我就說眼熟肯定在哪裡見過吧? 五年足夠一個小孩兒長開長大了。沈清秋上下打量楊一玄,心道當初柳清歌信誓旦旦說不收徒弟嫌麻煩,最後還不是收了。 楊一玄道:「前輩?」 沈清秋道:「你師尊這幾年怎麼樣?」 花月城一別,敗給洛冰河應該對柳清歌打擊不小,沈清秋覺得必須關心一下這位師弟的近況。 楊一玄老實答道:「屢戰屢敗。」 沈清秋:「……」 屢戰屢敗這個詞跟百戰峰峰主扯上關係,真真教人肝膽俱裂。 沈清秋道:「他跟誰打?洛冰河?」 楊一玄哼道:「除了那小畜生還能有誰?」 沈清秋臉色微微扭曲。楊一玄自己比洛冰河都要小不少,也跟著叫「小畜生」,這都是跟誰學的? 他卻不知道,現在整個蒼穹山派,提到洛冰河,不是「小畜生」,就是「魔族孽障」,再不就是「白眼狼」,直呼其名加個「這廝」都算是客氣的了。 沈清秋:「你怎麼落到這妖女手裡的?我聽她剛才說話有點奇怪,什麼叫『我怎麼捨得』?」 楊一玄立刻脹紅了臉:「如果不是這妖女使奸詐手段,先扮作落難女子,被我懷疑後又突然脫……脫……我絕對不會中圈套被她抓住!」 秒懂。沈清秋教育道:「你看你,你看你,還像百戰峰出來的嗎?不近女色,不等於畏懼女色。脫衣服算什麼?一個姑娘當著你面脫衣服算什麼?你師尊當年去打魅妖,整個洞裡都是沒穿衣服的!」當然,當時他在旁邊,也有懷疑過柳清歌是不是╳冷感或者有生理問題也就是了…… 楊一玄滿臉憧憬敬佩:「一整個洞?不愧是師尊!」然後好奇道,「前輩與家師相熟?不然怎麼知道我師尊怎麼打魅妖的?」 沈清秋咳了一聲:「陳年舊事。陳年舊事。」 言歸正傳。紗華鈴不只抓了楊一玄,多半也抓了柳溟煙,這麼大張旗鼓地擒拿蒼穹山派弟子,看來,只能有一個緣故了。 洛冰河出問題了。 洛冰河的修煉系統,是一個極其不科學的系統。雙管齊下,把兩種原本會互相排斥的體系蘊為一體,這樣就要求,靈氣和魔氣必須相互制衡。 但是,心魔劍的介入,恰恰會讓魔氣大盛,失去平衡,運轉不調。 為瞭解決這個問題,洛冰河採用的辦法是找人肉引子。滿月之時,尋一靈力強盛者,把體內多餘的魔氣引渡過去,作為交換,再吸取大部分靈氣過來。如此,自然就平衡了。 但是,由於洛冰河魔氣太過霸道,常常導致渡完了氣,人也廢了。基本上這些引渡容器的使用限度都只有一次。 這種勞心勞力抓肉引子的事,洛冰河當然不會親自去辦。不用他多說,紗華鈴自然會把人關籠子裡了給他隨便挑。洛冰河只消在滿月之夜,用心魔劍劈開個口子鑽到魔界去,直接拿人來用就行了。 杯具的是,原著裡紗華鈴費心費力,結果洛冰河卻跟她親自挑選的三名天一觀美貌道姑搞上了。可想而知,紗華鈴人都要氣瘋了! 沈清秋道:「你被擒住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其他人?都被關在哪兒了?」 楊一玄搖頭:「從兩界裂口進去後,就是那妖女的老窩赤云窟。我被關在一個單間,沒看到其他人。」 沈清秋拋了拋柳溟煙那枚劍穗,道:「我猜,不止你一個被抓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瞧一瞧。反正今夜不是滿月,不是引渡之時,洛冰河忙著在人界興風作浪挑撥離間,應該不會來找紗華鈴聚頭。把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柳溟煙救走,也不屬於破壞劇情,反而算是矯正。楊一玄連忙跟上:「我也去!我的劍還在那妖女手裡。」 沈清秋問他:「你不怕她脫衣服了?」 楊一玄不屑道:「我才不是怕。再說這一路上她都脫了幾十回了,還有什麼稀罕的。」 沈清秋轉身默然。敢情她關你一個單間是為了脫衣服給你看呢,這福利簡直不能相信,少年你絕對是要被男主弄死的節奏啊,好擔心啊這可是柳清歌的單傳徒弟! 穿過空間裂口,就像穿過一片正在湧動的溫熱水流,再出來時,就是魔族的地界了。 人界那邊已是子夜過後,而魔族這邊,則才是暮色剛剛降臨。空氣格外乾燥,沈清秋站了一會兒,有點兒頭暈,類似高山症。放眼望去,和人界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樹木要稀少一些。看來綠化工作做得不太好。 楊一玄帶路,穿過嶙峋亂石,很快找到了赤云窟入口。久仰魔族建築文化大名,親眼一見,果然是如此地……不同凡響。 魔族性喜陰暗,居所和行宮大多設在地底。這整個入口看上去,像是一座異常華麗的陵墓。沈清秋心道,你告訴我,一個大石包,前面豎著個石牌子,上面用扭曲的紅色字體寫著三個字——這不是墓碑是什麼? 他手裡扣了一發靈流,隨時準備糊可能出現的敵人一臉,從墓道口,不,從入口下去,卻沒見到守衛。想想也對,從來只有魔族偷渡到人界作威作福,哪有人類會跑來這邊找死的,根本沒必要安排守衛。 二人潛行深入,穿過石廊,就是一個大廳。 廳中鋪滿各類奇獸的完整皮毛,乍一看彷彿活物。紗華鈴正赤著腳,在大廳地上鋪的巨虎皮上踩來踩去。 沈清秋擔心楊一玄會毛毛躁躁出聲驚動對方,正要提醒,卻見這孩子自覺地緊閉著嘴,便放心地轉回身去。 大廳兩側,分佈著數隻籠子,籠子裡都是被五花大綁的修士們,服色各異。有看上去極年輕的,也有瞧著老道的,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正怒目而對。 紗華鈴走到一隻籠子前,抱著手道:「你們蒼穹山派的人可真是難纏又討厭!好不容易抓住兩個,還有一個沒關進來就跑了。」她咬牙道,「要不是、要不是……我真恨不得把你們腿都打斷」 這只籠子裡,柳溟煙臉罩面紗,閉目盤足而坐,不為外物所動。 紗華鈴見她不理自己,冷笑道:「你臉上這玩意兒,就從來不摘下來嗎?哦,我知道了,難道是相貌太過醜陋,自卑所以不敢摘下來?」 沈清秋:妹子……你知不知道你將來最嫉妒的是誰?說她醜那是妥妥的打你自己的臉啊! 女人的直覺作祟,紗華鈴怎麼看柳溟煙怎麼不順眼,打開籠門,把柳溟煙拽了出來喝道:「跪下!」 柳溟煙當然不肯跪,雖然靈力全無,卻站得穩穩噹噹。紗華鈴推推搡搡,硬是沒法叫她膝蓋彎一下,七竅生煙,一把拽下她臉上面紗。 剎那間,紗華鈴雪白的小臉變得更雪白了。 沈清秋心中咆哮:轉過來!轉過來!我要看!快讓我看看本書第一美女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些年他自持身份,不能說「你好,師侄,聽說你長得很美,我想看看你的臉,可以嗎」這種像是猥瑣男在性騷擾的話,一直看不到柳溟煙的臉,真是快憋死了! 可柳溟煙還沒轉過臉讓他先睹為快,紗華鈴眼裡就凶光一閃,五指成爪,往柳溟煙臉上抓去。 於是,今晚第二次被震飛的時候,紗華鈴終於忍不住,吐了一口憋屈的血。腦子裡驀地閃過一個自我安慰的念頭:好歹這次衣服沒破,不用再換,對吧…… 沈清秋雖然把她震了出去,但袖子還是被她抓出五道裂口,心中悚然:這指甲不是半個時辰之前才被他切掉的嗎?難不成還可以無限再生? 他擊飛紗華鈴,連忙轉頭去看柳溟煙,一看就腳底一滑。這麼短的時間,她居然就立刻把面紗戴上了——讓他看一眼又怎麼樣?! 楊一玄找到了他被插在石縫中的劍,已迅速無比地開始斬��籠門的鎖鏈,斬一道蜂擁而走一堆。沈清秋斜眼瞥見三抹幽藍色的身影,大驚:「打住打住!先別衝動!」 楊一玄疑惑地回過頭:「有什麼問題嗎前輩?」話音未落,就見他打開了手頭的籠子,三名容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嬌美道姑,三道旋風般衝出了赤云窟。 同學你這樣亂放一通,放走了不該走的人啊! 負責給洛冰河長期疏導魔氣的三姐妹被你放走了啊! 大錯已鑄成,沈清秋淚灑心田,但總不能要他追出去再把她們抓回來塞籠子裡去,別無他法,只得也跟著放起人來。 邊放邊唉聲嘆氣。死了。他居然搞砸了男主和後宮之三的初遇線,陰錯陽差攪了他們鬼混合修的劇情,只能寄希望於勤勞的公務員紗華鈴奮勇再戰,下次再把她們抓回來獻給洛冰河了。罪過罪過! 沈清秋正兀自悔恨交加,一低頭,忽然對上一張眼熟的臉,心裡「咯登」一聲。 糟糟糟。果真是流年不利,冤家路窄。 秋海棠蜷在籠子裡,驚疑不定地瞪著他。 沈清秋定了兩秒,假裝不認識,示意她快出來,又若無其事轉過身。 他現在這個形象,(應該)誰都認不出來。況且五年前可是無數雙眼睛都見證了沈清秋當場自爆的一幕。沒什麼好心虛的。 紗華鈴吐完血後昏昏沉沉在地上趴了一陣,好不容易掙紮著坐起,定睛一看,厲聲道:「是你?你究竟是誰?居然還敢追過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楊一玄像也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了,一邊放人順口問了句:「對哦,前輩,你是誰啊?」 「對哦」個鬼。反射弧太長了少年! 而且你這種順��一問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沈清秋正考慮要不要再報一次絕世黃瓜的名號,紗華鈴哼笑道:「也罷,來了就別想走。」她拍拍手掌,鈴音亂顫。片刻之後,大廳四周終於湧入了赤云窟的守衛團。 赤云窟是紗華鈴私人府邸,正規打手都不在這裡,她手裡的蝦兵蟹將不足為懼。那些小魔圍著他轉來又轉去,手臂舉上又放下,活像跳大神。沈清秋看得云裡霧裡,正心情煩躁,準備一扇子全都扇飛,忽然,周身似有被無數根頭髮絲牽制住了他的行動。 捆仙索。 這些雜兵雖然戰鬥力不怎強,但明顯是受過訓練的。人手一條細如髮絲的捆仙索,圍著他繞個不停,把他繞成了一個大線團,纏滿捆仙索。 紗華鈴還沒來得及叫好,沈清秋笑了一聲,猛地一踩地面。空氣中傳來琴絃崩斷之聲。 爆了。捆仙索居然被這人用靈力生生沖爆了! 在場眾人多半都驚駭得忘記了手頭該做的事。這還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用靈力直接爆斷捆仙索。 真是簡單粗暴的破解方法! 沈清秋喝道:「先走!」 得救的修士們哪需要他多說,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楊一玄與柳溟煙才掙脫捆仙索不久,靈力運轉尚不穩定,知道留在這裡也是拖後腿,再看沈清秋應該應對無礙,留下一句「前輩保重」,便乾脆地撤了。眾嘍囉見狀,不知當追不當追,原地困頓,尋求上級指令。紗華鈴眼放異彩,直指沈清秋,大叫道:「抓住他!別人都別管了!就他一個——死也給我把他拖住!」 沈清秋一扇子搨飛朝他撲來的幾隻雜兵,忽然,頭頂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一張巨網! 無數根粗如小指的捆仙索交織而成的巨網,劈頭蓋臉罩了下來。落到他身上時,光是那份重量,就讓沈清秋膝蓋一軟,險些當場仆街。 哪來的這種逆天道具。每根繩子這麼粗你確定是用來捆「仙」不是用來捆大象的?! 紗華鈴等了一會兒,見沈清秋這次果然掙不脫了,這才慢慢走了近來。 方才的狼狽一掃而光,紗華鈴覺得自己這回立下大功一樁,心滿意足,連斥責都嬌嗔起來,咯咯笑道:「一百條捆仙索拴不住你,難道我不會用一千條、一萬條麼?這縛仙網原本不是為你準備的,居然用到了你身上,你也該備感榮幸了。別亂動!老實待著,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沈清秋道:「不會拿我怎樣的話,勞煩能把網子撤走否?」 魔族優秀公務員紗華鈴又開始了她的傳教大業,蹲下身子來,自說自話道:「看你天賦異稟,如能歸順我族旗下,權勢榮華,唾手可得。當然,便是你不肯歸順也沒什麼差別。該做的還是得做,少不了要吃苦頭。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 怪不得剛才紗華鈴棄旁人不顧,火力專往他身上集中。洛冰河需要的是靈力強盛的容器,她抓來的那些修士,哪個能比他現在靈力還強。敢情這丫頭是打算把他當人肉引子送給洛冰河! 放跑了三朵姐妹花純屬無心之失,沈清秋可沒想拿自己來湊數頂上。這種拿錯劇本的感覺讓他恍惚感覺坑爹的系統還在。正思索脫身之計,紗華鈴忽然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髮絲,一扭身子,朝廳外迎了出去。 遠遠的沈清秋聽到她輕聲嬌笑:「今日不是滿月之夜,君上怎麼有心思到屬下這兒來?不過來得正巧。恰好我為您準備了一份大禮,已經在這兒了。」 霎時,一股熱血混著冷汗倒流著沖上了沈清秋的腦門。 不知從哪裡湧上來一股爆發力,他揪住網面,將體內源源不絕的靈氣以暴擊形式送了出去。 「轟!」 一聲巨響。紗華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她慌忙奔回內廳,登時瞠目結舌。 大廳中,赤云窟的小魔們都東倒西歪,橫七豎八趴了一地。縛仙網中央,一個巨大的破洞邊緣還殘留著滋滋亂閃的火星,正飄散著縷縷白煙。 這人太可怕了。居然連這張縛仙巨網,也被他生生爆了一個大洞。跑了! 身後那人越過她,緩緩步入廳中。赤云窟陰暗無光,只能看見一道修挺長挑的身影,還有黑袍暗紋上細微的銀色反光。 片刻之後,洛冰河無喜無怒的聲音響起。 「這就是你的大禮?」 紗華鈴恨恨道:「……一時失算,讓他給跑了!」 她心疼得心在滴血。上千條捆仙索織就的縛仙網,原本是拿來對付蒼穹山那幫臭修士的,結果就這麼被轟破了一個大洞。這可不是拿根針縫縫補補就能接著用的東西! 洛冰河背對著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殘骸,冷冷地道:「我好像告訴過你,蒼穹山的人,不許抓?」 紗華鈴額頭有冷汗滴落。洛冰河確實這麼說過,可蒼穹山派的弟子靈力普遍要比其他派的弟子高出一截,拿來做引渡容器是最適合不過。她還是抱著僥倖心理抓了幾個,心想換套衣服說不定能矇混過關,沒想到不知怎的,洛冰河居然人跑光了都能瞧出來她抓過些什麼人,心下不禁毛骨悚然,忙道:「君上息怒,人我是不小心抓了兩個,但很快就放了。屬下這次尋到了一名異人,我還從沒見過比他靈力更充沛的修士,有他一個,您今後就再也不需要每月換一個人做容器了。」她咬了咬嘴唇,補充道,「只要您給我……一樣東西。」 等待了片刻,她忽地一伸手,接住了拋來的一樣物事,牢牢攥在手心,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頭,早已奔出數里的沈清秋肝膽俱裂。 肝膽俱裂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剛剛才從洛冰河眼皮底下爆種逃出來,而是因為他在那一瞬間聽見了一個極其熟悉的可恨聲音。 一個有著Google翻譯腔般刻板機械的聲音。 我屮艸芔茻。說好的換了硬體不帶病毒呢?!說好的洗心革面從此做人海闊天高任鳥飛呢?! 沈清秋掩耳盜鈴般捂著耳朵從魔界風馳電掣奔入人界,從荒嶺一路狂飄回邊境之地,那聲音一直魔音貫腦,彷彿駐紮在他神經裡。 【……啟動……啟動……靈魂綁定……】 【……修復……聯繫客服……】 因為是靈魂綁定,所以遇到洛冰河後又啟動了是不是? 換身體了,所以接觸不良,要聯繫客服修理對不對? 洛冰河真是他命中魔星! 幸好系統除了半死不活重複那幾個關鍵字,好歹沒能說出完整的句子。沈清秋拍了一路的腦子,眼見前方現出人煙,顧及形象,這才放緩步子,慢慢走回鎮上。 邊境之地的小鎮白天看起來比夜晚要有人氣。說不上繁華,不寬不窄的街道,不多不少的行人,店面都開張後,也可算欣欣向榮。 茶肆之旁,招旗飄飄,有一對少年男女仗劍而望。沈清秋走了過去,問道:「你們怎麼還沒回蒼彎山?」 柳溟煙向他微施一禮。楊一玄急忙道:「別派弟子都回去了。眼下見前輩脫險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沈清秋與他們一同進入茶肆,找了張桌子坐一坐。一旁有人原本在閒聊,瞥眼見他,頓時驚叫道:「啊,是……是……」 沈清秋回頭一看,是他剛從土裡爬出來那晚上救過的幾名守境弟子。最先看到他的那人支支吾吾叫不出來,盧六忙道:「原來是絕世……先生!」 「絕世」後面他是說了兩個字,可聽起來極其含糊,壓在舌頭底下含混而過,其餘幾人忙紛紛倣傚:「原來是絕世……前輩!」 沈清秋向他們點頭致意,心裡決定了一定要另取高號,刻不容緩。楊一玄茫然道:「前輩,你姓黃嗎?黃花?光華?」 沈清秋咳了兩聲,也含混道:「就是……嘛。」這個ID用了這麼多年,算是頭一次有點羞恥之心。 他略一正色,道:「昨晚各派弟子都在赤云窟看到了我,雖說是瞞不住了,但如果旁人問起我來,你們能少說的還是少說吧。如能閉口不提,那是最好。」 楊一玄道:「為什麼?前輩你與家師不是相熟嗎?」 「呃,熟是挺熟……」 沈清秋正不知該怎麼說,旁邊那桌接著聊天。有人邊吐瓜子殼邊道:「六哥,你倒是接著說呀,到底另一種解釋是什麼?」 盧六道:「要說起這另一種解釋,那可有意思得多了。這一說法,似乎是從內部人士那裡流傳開來的,這洛冰河與沈清秋……」 沈清秋聽到這兩個名字,心裡「咯登」一聲,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豎起耳朵旁聽,手裡的扇子也搖得慢了。蒼穹山派兩人也不住側目。 盧六喝了一口茶,道:「這洛冰河與沈清秋是師徒,對吧?洛冰河此人,出身寒門,自小受盡人世困苦,入蒼穹山派門下後,也有一段時間不得賞識,被同門打壓欺辱。幸好,沈清秋待他十分之親厚。」 他說得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手裡給擱只梨花木,就和說書先生沒什麼兩樣了。沈清秋暗暗點頭:對的,沒踹洛冰河下去之前,他自問對他還是滿有良心的。 楊一玄哼了一聲,道:「待他親厚有什麼用,還不是……」 有人詫異道:「這說法不就跟沈清秋虐徒的傳言截然相反了嗎?」 盧六道:「這你就驚訝了?那後面還說這對師徒日夜相對,情愫暗生呢,你該怎麼辦?」 這邊桌上三人原本茶水都入了口,聽了這一句,沈清秋和楊一玄齊齊噴了。柳溟煙雖是沒噴,手一抖,茶碗一歪,撒了滿桌。 那一桌吸氣聲此起彼伏:「還有這種說法!」 盧六道:「正是!不過,嚴格地來說,是洛冰河單方面對沈清秋心懷孽念,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一廂情願?! 「沈清秋是什麼人?清靜峰峰主。清靜峰什麼路子?清心寡慾,一門心思只撲在修行上。沈清秋看破紅塵,不與旁人痴纏,那洛冰河正是因為求之不得,這才因愛生恨!」 沈清秋額頭手背青筋暴起。 楊一玄震驚道:「因、因愛生恨?」 盧六接著說:「如此一來,就非常好解釋了。仙盟大會一事的來龍去脈,肯定是這樣的。」 「洛冰河作為清靜峰首徒出戰,成績斐然,自覺心中有了底氣。恰逢魔物失控,結界封山,沈清秋入絕地谷支援,洛冰河一時鬼迷心竅,趁機向師尊表露心跡。」 沈清秋痛苦地扶額。 為什麼,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人他十句話裡有九句都可以說沒錯,但就是最後一句聽起來這麼怪呢? 而且就是這一句,把他口裡整個事件的意味都變得奇怪起來了! 盧六肅然道:「沈清秋品性高潔,自然嚴詞拒絕。」 沈清秋微微動容。萬萬沒想到,「品性高潔」這個詞,除了他那老好人掌門師兄,現在還有旁人肯用到他身上。誰知緊接著,劇情急轉直下,盧六激動道:「誰人能料,被拒絕之後,洛冰河絕望之下,歹念橫生,竟喪心病狂、大逆不道,欲以武力強逼沈清秋就範從之!」 沈清秋把手指插入滿頭亂發中,深深埋首。 楊一玄已經說不出話了,少年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正備受衝擊中。柳溟煙則輕輕「啊」了一聲。 只聽她慎重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啊?! 「此」是哪個此啊?! 不要以為你是女主我就不會黑你! 不知不覺,盧六那一桌已經聚滿了聽八卦的圍觀群眾,瓜子板凳滿地都是,全神貫注,這時齊齊嘆道:「禽獸啊——」 「豈止禽獸,簡直禽獸不如啊——」 嘆息聲中,卻都是滿足無比的意味。 大哥你究竟是守境巡邏小分隊隊長還是八卦小分隊隊長?! 盧六把茶碗猛地一擱,彷彿拍下驚堂木。 「沈清秋哪肯就範!師徒交鋒,終歸還是師父更勝一籌,洛冰河落敗而退,黯然離去。」 「雖然撕破臉皮,可沈清秋仍不忍毀去愛徒聲譽,不好明說,只藉口洛冰河已死於魔族之手。也算是保全了這個徒弟的名聲,不肯做絕。」 「所以,這,就是洛冰河仙盟大會後失蹤數年、未死卻不回蒼穹山派的真相。」 「他不是不想見,而是沒臉見師尊啊!」 那頭說得熱火朝天,這頭沈清秋是淚灑心田。 好激烈的劇情! 這兩個強(嗶——)犯和白蓮花聖母是誰啊?! 關鍵是強(嗶——)還沒強(嗶——)成功,太矬了真他媽的矬。這怎麼可能是洛冰河?他要強(嗶——)誰,誰都會乖乖自己打開腿好嗎? 盧六道:「仙盟大會情場失意後,洛冰河另有奇遇,練就一身絕世奇功,還得到了幻花宮老宮主的垂青。可他對沈清秋仍不死心,捲土重來,這才有了花月城之變。」 「蒼穹山派不是都一口咬定洛冰河是魔族嗎?我看也未必空穴來風。多半是發現了他和魔族勾結、污衊沈清秋的蛛絲馬跡。沈清秋高高在上,洛冰河不能入眼,他就要把沈清秋拉下馬來,教他身敗名裂,折光他的傲氣!」 ……沈清秋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總而言之,就是忽然感到身心一陣輕鬆,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管了。 他和顏悅色對另外兩人道:「點菜吧。」 盧六抽空說了一句:「絕世……先生你們這一桌算我帳上。」 然後回頭,繼續痛心疾首:「洛冰河想盡千方百計,把沈清秋關到了幻花宮水牢裡。你們說他這是想幹什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幻花宮早就被他收入囊中,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說是暫時收押沈清秋等待四派聯審,卻無異於羊入虎口。關進水牢的那幾天,沈清秋為捆仙索束縛,靈力盡失,誰知道這個逆徒對他做了什麼?!」 眾人高低不一,嘖聲連連:「果然是逆徒!」 「養虎為患!」 沈清秋扔開菜單:「要不咱們換個地兒吧。」 盧六道:「沈清秋不堪受辱,拼了一條命逃出來,誰知到花月城就被洛冰河發的通緝令截住了。蒼穹山派上下一心,百戰峰峰主柳清歌當然要前去支援。這一支援就被洛冰河撞了個正著。」 「洛冰河醋海翻天,不由���說與柳清歌鬥了個天翻地覆,就要狠下殺手。沈清秋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當場自爆……從此……」 他不往後接著說,意味深長地留白,引得眾人一片唏噓。 最後,盧六才下了定論:「這,就是在私底下流傳更廣的另一種解釋。雖然聽起來極為荒謬,可能會被一些人當作無稽之談。但其中許多細節都有可考之處。諸君,切記,正史常為刀筆吏所粉飾添色,意在掩蓋真相,而往往野史方為正史啊!」 細節一點都不可靠好嗎! 正史你妹啊! 哥就算沒有妹子擼個二十年再悲慘也淪落不到要搞基的地步!更何況還是和男主搞基! 上菜小妹娉娉婷婷扭上來送完了菜,楊柳二人還在發呆,沈清秋斥責道:「趕緊吃,吃完了趕緊回去。」 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多留一刻,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還要受到怎樣的衝擊!
◎屌絲:意近於「魯蛇」。
第十回  幻花
待到護送兩個小輩離開邊境之地,沈清秋選了個和他們相反的方向。 行至月上中天之時,他耳朵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鬼魅鈴音。 沈清秋頭也不回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被識破行蹤,紗華鈴也不打算繼續藏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手挽紅紗,笑道:「誰教閣下讓鈴兒如此好奇呢?對待那兩人這般細心,閣下與蒼穹山究竟有什麼淵源?」 沈清秋轉身,搖了搖手指,道:「我不跟你打,你也別想打我的主意。」憑現在紗華鈴的斤兩,也打不了他的主意。剛想要小小嚇她一嚇,沈清秋忽地周身一震。彷彿一隻千足蜈蚣在心肝肺腹中穿行。一種熟悉又可怕的感覺從小腹中蔓延開來。 紗華鈴笑容詭異:「我是打不過你,可你以為這樣就沒人有法子制得住你?」 沈清秋一時有些腿腳發軟,可還是牢牢站住了。他咬牙道:「你什麼時候給我吃的。」 紗華鈴輕佻地道:「今天鎮上的酒菜好吃嗎?送菜的小姐妹漂不漂亮?幸好你吃了,你要是自恃境界高,辟榖了不肯入口,鈴兒還真有點兒頭疼呢。」 草。當時整個人都被八卦小分隊隊長聲情並茂的表演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八卦害死人啊! 她繞著沈清秋轉了一圈,得意洋洋:「你知道自己身體裡現在有什麼東西嗎?這可不是普通的毒藥。」 廢話!老子比你熟悉,天魔血老子都吃過兩次了,兩次啊! 一般是吃一次死一次,誰中獎次數比我多! 除原主之外,旁人無法操控天魔之血,而此刻血蟲都在他體內蠢蠢欲動,那麼,只能說明一件事。 紗華鈴忽然向沈清秋側後方躬身,道:「屬下不負所托,已將此人擒下。」 沈清秋僵直地回過頭。 空氣被斬開一道黑色閃電般的裂口,正在緩緩閉合。 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他身後,沈清秋這一回頭,正正與他打了個照面。 洛冰河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並無表情,可沈清秋被他兩道冷冷如寒潭的目光一照,別說只是多一層鬍子了,就算再多掩飾,都像無所遁形。 沈清秋定定直視著他。 以往的洛冰河,冷是冷,可就像是暖陽映照初雪,即便在金蘭城和水牢,多少還有一絲人味兒,有些小表情,會無法自控地生氣。而此刻這個青年,神情彷彿是凍結千年的雪域冰川,使人見之膽寒。 雖說如此,可此刻沈清秋的心緒和他之前預想的,不大一樣。難以言述,五味雜陳,卻獨獨沒有最應該有的恐懼害怕。 也許是因為機關算盡也躲不過,陰錯陽差又逃回到原點,他反而平靜下來,覺得無所謂了。 洛冰河的表情迷惑了一瞬間,這使得他的臉看起來稍稍柔軟了些。而很快,這絲柔軟便消散無蹤。瞳孔驟縮,額心一縷紅紋流光般掠過。 他袖子都沒擺一下,紗華鈴忽然懸空吊起,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掐著脖子抓起,痛苦地咳嗽。 同時,沈清秋五臟中那一滴天魔血瘋狂地分裂為千絲萬縷,鑽進鑽出,冷汗浸透背部。 洛冰河輕飄飄地道:「你膽子真是不小。」 他語氣雖輕,可任誰都能感覺出來,潛藏在這語氣之下的暴怒。 膽子不小?是說他,還是說紗華鈴? 沈清秋腦子飛速轉動。洛冰河應該沒認出他。現在這張臉雖然和沈清秋還是有幾分相似。以洛冰河觀察力之細緻,就算隔著一層鬍子也能輕而易舉辨別出細微的不同。看樣子是把他當成了相貌相似之人……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認出來固然慘,沒認出來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紗華鈴不知為什麼洛冰河會忽然大怒,邊掙扎邊淚眼矇矓地四下慌亂掃射視線,想找出究竟是哪裡害自己被責罰,掃過沈清秋的臉時,忽然露出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她惶恐道:「君上饒命,屬下知錯了,可是屬下發誓這完全是巧合!君上饒命,這回真不是我做的!」 紗華鈴心中叫苦連天。因為她有前科。自從被洛冰河收入麾下之後,她見他整日對著沈清秋的屍體,隱隱約約猜出了點不可言說的東西,於是自作聰明,找了個容貌與沈清秋有五分像的人,再請魔族能者小施修飾之術,將贋品做到了與原主有十成相似,可說是鬼斧神工。然後她便把這仿製品送到了洛冰河面前。結果,不但沒討到洛冰河歡心,反而使得他大發雷霆,險些把整個赤云窟都屠得一乾二淨。 紗華鈴永遠都忘不了、也再不想見到洛冰河那副表情。從此小心翼翼,不敢觸碰相關的任何點滴了。誰知這次她看中的這個容器,恰恰又和那死沈清秋有些眉眼相似之處。這無疑又犯了洛冰河的大忌! 洛冰河道:「我應該警告過你,不准打這張臉的主意。」 紗華鈴被懸吊在半空中,臉色憋得通紅,嗆聲連連,艱難地說:「……這次……真的不是屬下刻意而為之……」 沈清秋雖不明其中彎彎繞繞,卻也差不多推測出來和自己這張臉有關。他閉著嘴,心裡發愁:人都死了五年了,可是到現在洛冰河居然連看到相貌相似之人還要這麼生氣。看來,他真的給洛冰河留下了很嚴重的心靈創傷。 忽然,沈清秋腹中劇痛,五臟六腑彷彿被千絲萬縷鋼針銀線穿刺而過。 這時候靈力再爆棚也沒用,他眼前一暗,吐出一口紅中帶黑的熱血。 洛冰河周身氣壓極低,看他的眼神,正是在看死物的目光。心魔劍在他腰間興奮地顫慄,嗡鳴不止,彷彿要脫鞘而出。他一手強壓住劍柄,眼底泛起滔天的血紅色。 沈清秋抹了抹嘴邊的血,見狀微愣。 照理說,進入魔界篇後,洛冰河應當調節到相對穩定的狀態了。每個月吸乾個把人,更多的只是為鞏固才對。可為什麼他感覺,洛冰河現在體內的平衡狀態越發糟糕了?比他自爆順便幫忙壓制的那時候還要洶湧不定。 紗華鈴被越吊越高,見沈清秋吐血,知道洛冰河動了殺心,正在操控他體內的天魔血,拚命道:「君上……您千萬不能殺他……今天就是滿月,他一定會有用的,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她倒不是真的擔心沈清秋死活,只是如果任由洛冰河暴怒之下,要了這怪人的命,就算他體內不魔氣狂湧失去神智,下一步也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想到這裡,紗華鈴覺得自己命苦極了,越發情感真摯,聲撕力竭道:「就算您不在意這個人、不在意我,可是想想……想想您那位……」她豁了出去,猛地拔高一個調子,「想想聖陵!」 聽到最後兩個字,洛冰河動作微滯。 聖陵,是魔族歷代統治高層長眠之地。除了現任最高統治者,其餘閒雜一概不允入內,違者格殺。 世代累積,陵墓之中,各種法寶靈器陪葬品,數量之龐大,品質之罕有,沒人能不垂誕。據傳,陵墓之中,還有能起死回生的逆天神器。原著洛冰河得紗華鈴內應,成功上位,潛入聖陵,那些東西都落到了誰荷包裡,大家懂的。 紗華鈴在這時候提到聖陵,莫非是在提醒洛冰河,暫時還不能缺她? 無論如何,她明顯找對了方向。 洛冰河聽到那兩個字後,目中赤色仍幽光閃閃,紗華鈴的身子卻猛地往下墜了一截,腳尖勉強能夠到地面了。 「你倒提醒了我。」洛冰河指尖緩緩摩挲心魔劍,撫慰著躁動不安的劍身,低聲道,「不錯,還有聖陵。」 紗華鈴正要喘口氣,忽聽洛冰河問道:「你這算是在威脅我嗎?」 紗華鈴頓時魂飛天外:「屬下不敢!」 ……太慘了。好歹是《狂傲仙魔途》兩大女主之一,常年高居人氣排行榜(女)前三名的角色,為什麼會混到這個地步! 沈清秋還沒來得及慨嘆完,彷彿被人猛地拽了一把前胸,整個身體突然被拖了起來。 他眼睛一花,心口剎那間凍結了一般冰涼。低頭一看,洛冰河一隻手貼在他左心口正中之處。 這感覺就像被人當膛開了一炮,彈藥是純黑的魔氣,入體之後爆炸般通過靈脈在四肢百骸間蔓延開來。 系統陡然尖銳明晰起來的提示音吵得他腦袋疼。 【點觸驗證成功!】 【與總能源對接,蓄力中!】 【系統自我檢測,運行正常,感謝您的再次使用!】 這個點觸驗證是不是有點高級過頭了?! 沈清秋體內的靈力,本來是個蓄滿的池子,這一次對接之下,被一口氣吸乾了大半。 可這乾涸也只是一瞬間的狀態,露華芝塑成的肉身迅速開始靈力回流。回流的靈力則更迅速地被洛冰河吸收。 沈清秋覺得自己就像個行動電源,心中咆哮:老子上輩子在書評區噴是噴得多了點,可天地良心他噴的都是向天打飛機本人的寫作水準,從沒噴過男主,為何洛冰河總是要跟他過不去?! 洛冰河「咦」了一聲,撤回手掌。 這具肉身不同於以往的引渡容器,被抽取了大半靈力,又被灌注了海量魔氣,居然也能迅速自動填充。看來紗華鈴大費周章、一心要抓住這人,倒也有她的道理。 紗華鈴「砰」地跌坐到地上。知道這人是抓對了,自己大難不死,逃過一劫。她驚魂未定,不顧膝蓋還在發抖,忙擺正姿勢,單膝跪地。 洛冰河道:「我不管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記住別讓我看到他用這張臉。」 紗華鈴忙埋頭道:「遵命!」 洛冰河隨手斬開一道空間裂縫,抬腳跨入。說走就走,簡直瀟灑到令人髮指,就這麼把他們兩個人拋在荒原中,似乎完全不關心沈清秋的去留。 也對,他根本不用關心,沈清秋現在喝了他的血,逃到哪兒都不是逃,只消掐指算算,就能出現在疼得死去活來的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驀地悟了:所以……他這算是成了冰哥的小弟了? 既然洛冰河沒認出來他。跟著好好幹,說不定會很有前途?(個鬼。) 不就是每個月來一次?來著來著就習慣了! 正風中凌亂,冷不防紗華鈴朝他臉上抓來。沈清秋兩根手指一擋:「你幹什麼?」 紗華鈴咬牙道:「你沒聽到麼?剛才他說了,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臉!」 沈清秋瞪著她,忽然伸手從她身上扯了一片紗下來。 紗華鈴尖叫道:「你撕我衣服幹什麼?!」 沈清秋把那片紗布摳了兩個洞,罩在臉上,只露出眼睛:「我衣服夠破了,借你的用用。你遇事就只會抓人臉這一招?拿塊布遮遮不就得了,非要毀容嗎?」 要不是這人今後洛冰河每個月都要用到一次,得保證他毫髮無損,紗華鈴當場就想把他千刀萬剮。再想想,縱使洛冰河厭惡仿製品,卻也恐怕不會喜歡看到這張臉鮮血淋漓的模樣,紗華鈴只好忍氣吞聲,喝道:「走!」 走就走,反正現在走哪兒去都差不多了,不如走一步算一步觀望著。沈清秋盤算,洛冰河徹底壓下心魔劍之後,大概也用不著他了,那時候徹底江湖再見,應該也不是多遙遠的事。只要萬事小心,別被他發現自己用露華芝玩了一手金蟬脫殼就行。 沈清秋適應角色的速度簡直奇快,也跟著跨入那道裂縫。紗華鈴最後一個跟進,裂口緩緩閉合。魔族優秀公務員調整心態的能力也不差,幾個深呼吸後,紗華鈴冷靜下來後,問道:「你叫什麼?」 裂縫之後連接的,是一條長廊,兩壁雕鏤繁複,百花爭鳴,只是光線暗淡。沈清秋覺得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隨口道:「絕世黃瓜。」 紗華鈴喃喃道:「絕世黃瓜?」旋即大怒,「你取笑我嗎?!」 沈清秋越看越覺得這地方他就算沒來過,也至少聽過描述,直接忽視了紗華鈴。她見得不到回應,氣哼哼地威脅道:「不管你從前是什麼來歷,既然已經飲下天魔之血,今後就是君上的人了。如有逆反之心,死無全屍,都算是輕的下場!」 等到轉了個彎,路過幾名身穿熟悉的淡黃色衣衫的弟子,沈清秋終於確定了:這裡是幻花宮。洛冰河在人界的大本營。 可是和他認知裡的幻花宮差別太��了。幻花宮應該是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的。一木一石,都極盡奢華之能事。可眼下這個地方,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死氣沉沉。 歷代宮主都喜好鋪張,洛冰河也不例外。只是他所鋪張的,是黑暗。連長廊兩側的燈盞,都是一副將熄不熄的神氣。 紗華鈴一轉眼就換了一身幻花宮弟子的服飾,不刻意散發魔氣,看起來和普通的美貌人類少女沒什麼區別。洛冰河神遊一般穿過層層廳堂,在一間主殿中落坐。沈清秋原本想換個地方溜躂,紗華鈴卻拽著他:「你上哪兒去?不許亂走,跟緊我!」 沈清秋不想和她起衝突,只得和她一同在大殿一旁排排站,站得筆直。須臾便有弟子上來報事。 幾名弟子拜在座下,恭恭敬敬稟話。沈清秋原本心不在焉地聽著,忽然有個名字像針一樣紮了他一下。一名弟子道:「宮主。您離開期間,那柳清歌又來過兩次。沒見到您,把菱花部給砸了。」 沈清秋聽得心中一緊,牙幫子隱隱發酸。 柳清歌這……該不會是在給他報仇吧? 洛冰河一臉「無所謂,老子錢多」的有恃無恐:「讓他砸。還有嗎?」 那弟子看他一眼,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道:「還有就是……小宮主……要見您。」 原本,沈清秋以為洛冰河會一臉寵溺地宣愛妃上殿,誰知他還是一張愛理不理的面孔。似乎連話都不想多說,只是倦怠地擺了擺手,意為拒絕。 那弟子為難道:「可是……」 「可是我已經來了!」 沈清秋一聽這聲音就牙疼皮肉疼。說時遲那時快,小宮主已挾著一團噴火般的氣勢洶洶,闖入殿中。跟著她的,還有一名身穿淡黃衫子、年紀稍大的清麗女子,雙眼朦朧,似淚非淚,正是秦婉約。沈清秋瞥了瞥她們,略感意外。 這兩個姑娘這時應當仍是如花少女的年紀,可看上去竟都很有幾分憔悴之色。尤其是小宮主,臉上那兩團還沒抹勻的緋紅,多半是匆匆用脂粉堆出來的。 怎麼瞧也不像有半分被金屋藏嬌的春風得意。 小宮主昂頭直視洛冰河:「你回來了。」 洛冰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秦婉約細聲道:「小宮主,我們回去吧……」 小宮主尖刻地道:「你日日夜夜想的是誰,難道我不知道?你忍辱留在我身邊,想盡千方百計的不就是為了要見他一面,怎麼真見著了反而開始故作嬌憐退縮?怎麼我來之前你不阻攔我,非要到現在才勸阻?」 秦婉約低頭不敢再說話,耳根通紅。小宮主又向殿上咄咄問道:「你找到我爹爹了嗎?」 洛冰河道:「老宮主歸隱云游,不見行蹤。」 這回答簡直太標準太沒有誠意了。在沈清秋的印象和各種電視劇小說的默認常識中,坐在寶座上說出這句話的人,一般就是讓前任宮主「不見行蹤」的罪魁禍首。 小宮主冷笑一聲:「又是這句。你是不是連想一句新詞的精力都不願意分給我?好,我不提爹爹,就單提我自己。」 她尖聲說道:「我不來找你,你就不來看我嗎?」 洛冰河豈是那种放著妹子不去推的暴殄天物之徒?不要侮辱他身為一篇極品種馬文男主角的尊嚴! 可惜的是洛冰河顯然沒打算要這種尊嚴。幾名幻花宮弟子迎上殿來,看似勸慰,實際上則是強行架住小宮主往外拖。她沿路大吼大叫,秦婉約也跟在一旁,不時偷偷用餘光含淚瞥向洛冰河,似在期待著什麼。紗華鈴方才一直目不斜視,站得筆直,現下卻皺了皺眉,跟了出去,站在廊上才喝斥道:「你們怎麼搞的,叫你們看好她就是這樣看的?」 對於女角色們之間的掐架,沈清秋一向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可他圍觀至此,覺得和預期的落差太大,忙跟了出去,繼續圍觀。 秦婉約忍泣道:「對不起,我失職了,我沒攔住小宮主……」紗華鈴立即打斷她:「本來就是你的錯!我聽說人界的女子都特別要臉,可你勾引君上失敗多少次了還賴著不走,也不過如此嘛。不走也罷,看個人都看不好,她修為又沒你這個師姐高,早不攔晚不攔,讓她到君上面前撒潑,你自己委屈可憐給誰看?」 秦婉約聽她當面揭短,羞憤欲死。原著裡紗華鈴就極其討厭秦婉約,總找她的碴,看來這邊雖然兩人沒有一同位列後宮,可關係仍是沒有半點改善。紗華鈴又一扭頭,換了一副面孔,笑盈盈地對小宮主道:「小宮主這些年來錦衣玉食一切照舊,除了偶爾禁足,似乎也不曾受過什麼虧待吧?怎麼就如此委屈了?」 小宮主惡狠狠地道:「你是什麼東西?妖裡妖氣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狐媚子,也敢在幻花宮這樣對我說話?!他這樣對我,跟養著一頭豬有什麼區別?!」 紗華鈴努嘴道:「那小宮主不如說說,您除了像您說的那種動物一樣吃吃睡睡,還能做別的什麼事嗎?」 秦婉約哭道:「小宮主,快走吧。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小宮主歇斯底里道:「憑什麼讓我走?!這裡是我的幻花宮,是我的!你們滾開!統統都反了!」 場面兵荒馬亂人仰馬翻。沈清秋發現了一個很令人震驚的事實。扳扳手指,認真算算: 紗華鈴:沒收做老婆,收做了屬下。累死累活加班加點,而且工資待遇什麼的,實在不怎樣。老闆的態度又不像願意搞辦公室戀情╳ 柳溟煙:連定情之物劍穗都沒交換╳ 寧嬰嬰:過了青春期之後,就沒再表現出年少無知時期對男主的狂熱愛戀。戀愛腦似乎被治好了╳ 小宮主:深閨怨婦。自己都說了洛冰河只把她當豬在養╳ 秦婉約:深閨怨婦二號。數次獻身失敗。兼職小宮主的褓母╳ 秋海棠:說好了把沈清秋拉下馬後就和洛冰河一起愉快地NTR呢?為何依然在風塵僕仆地流浪╳ 三個道姑:曇花一現,你好再見╳╳╳ …… 這麼看來,洛冰河真的……混得相當之慘啊! 堂堂種馬文男主,你究竟還行不行了? 好好的後宮,被他折騰得烏煙瘴氣。如果這是一本小說,進行到這一步居然一個老婆都沒收那還談何爽度!沈清秋連忙敲系統去檢查各項數值。可他驀地發現,逼格下爽度這一數值,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居然飆到了九百多! 因為許多數值都是在休眠和離線狀態期間加的,所以沒有收到提示音。沈清秋戳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新多出的積分明細窗口,裡面排著一堆歷史記錄。 【寧嬰嬰:反女性角色無腦倒貼。逼格加一百。】 【明帆:反配角無邏輯智障。逼格加五十。】 【柳溟煙:反女性角色莫名倒貼。逼格加一五〇。】 …… 無處不在的倒貼型女性角色以及智障炮灰,這兩點是構成種馬文之雷的經典元素。現在女性角色不倒貼男主了,配角雙Q貌似也提高了,所以逼格自然提升了。這個沈清秋明白。 但是洛冰河一個妞都沒泡到,系統居然也沒扣他爽度,這點不科學! 難道說現在男主的爽度已經不是綁定在他身上了?或者說,男主的「爽」,已志不在此了? 這……沈清秋忍不住抬眼望向表情陰鬱的洛冰河,忽然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罪過啊罪過,難道他把好好一個種馬文男主……養成了╳冷感嗎?! 心情複雜地關上視窗,沈清秋忽然發現身處的位置不太對勁。 他剛才明明是在幻花宮裡打醬油,為何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一片竹林裡?而且還是一片怎麼看都相當之熟悉的竹林…… 竹林颯颯,幽風習習。 沈清秋根本不用懷疑,這地方哪怕只露一個邊角給他,也能知道這是哪兒。 蒼穹山,清靜峰。 這輩子他窩得最久的地方,能不熟悉嗎? 系統:【您目前所在地點:洛冰河的夢境之地。】 在洛冰河意識不穩定、波動極大的時候,往往會有旁人遭受波及,被捲進他龐大如深海漩渦的夢境。或者說,被他巨大無比的腦洞給坑了。具體情況參見當初夢魔副本的起始。 沈清秋跟他走過一回夢魔副本。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跟連了一次Wi-Fi後第二次就不用輸密碼自動連接了是差不多的道理。 沈清秋連忙摸摸自己的臉,夢境中恢復了原本的容貌,一摸臉上沒有鬍子,極其沒有安全感。他正想找個地方躲躲坐等洛冰河自己醒,迎面沿路走來三三兩兩的弟子們,沈清秋僵了一僵,甚至忘了往哪兒躲。 這些往往來來的弟子們雖然表情略顯木訥,但的的確確都有鼻子有眼,五官齊全,而且為數不少沈清秋都能叫出名字。 連夢魔都無法在支撐龐大結界的同時做到保證裡面的生物帶有五官,洛冰河居然已經能夠做到了,而且精緻到如此地步。雖然早知道洛冰河掛能遮天蔽日,沈清秋還是忍不住嘆一聲「了不���」。 轉出小竹林後,就是清靜竹舍。高低錯落有致的竹簷之間,泉水飛流,折射出陽光七色,叮叮如律。沈清秋擔心洛冰河就在裡面,止步不前,這竹林他為了打發時間逛過不知多少次,輕車熟路找了個隱蔽之處,歇在陰影裡。 忽然,一陣踏碎落葉的輕盈足音響起,掩映的翠竹間,走出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 這少年膚色白皙,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額頭起了一層薄汗,臉頰紅撲撲的,甚是可愛,眼角眉峰線條明晰而不銳利,青澀之味撲面而來。 沈清秋忍不住感慨:好久沒見到這麼小清新的陽光少年洛冰河了。 他在清靜峰修行期間,喜好穿白衣。而逆反之後的混世魔王洛冰河只穿黑衣,和以往一切幾乎徹底顛倒。這種青蔥的鮮嫩模樣,更是完全看不到了。 他正步走來,神采飛揚地叫道:「師尊!」 沈清秋藏在暗處,這一聲自然不是在叫自己。他移轉目光,果然見一襲青衫立在石子路的盡頭。 由夢境記憶衍生的「沈清秋」這麼站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竹子中,身形清癯,也彷彿一枝修竹。神色淡定,仙氣泠然,單用眼睛看,還真有幾分遺世風姿。現在的沈清秋作為旁觀者,讓他評頭論足一番,也不得不為之心折。 這裝逼裝得,到這個境界,太夠味了! 順便洛冰河能把種種細節完美地還原出來,也真不愧是得了夢魔親傳的男人! 那竹林中似正在出神的沈清秋偏了偏頭,道:「跑完了?」 洛冰河點頭道:「十圈……跑完了。」 沈清秋終於想起了這是哪一段了。 洛冰河說的「十圈」,指的是繞著清靜峰的環籬跑十圈。沈清秋親自給他佈置的任務。 這可不是他惡趣味地對男主大大進行體罰,而是實在忍無可忍。自從他接手洛冰河的教育之後,琢磨著既然為人師表,怎麼也得教點實在的東西,日後翻臉,好歹提到「師徒之情、授業之恩」這八個字時,不至於話未出口,老臉先紅。按教學大綱,第一步要改正的就是他亂七八糟的走位和身法。 至於成果,很早就說過了。最大的成果就是洛冰河往他懷裡撞了半個月。 沈清秋道:「再來。這次再沒對,就不止是十圈了。」 洛冰河便聽話地再來了。於是,這次洛冰河倒是沒撞他,而是腳底一歪,直接抱住了沈清秋的腰。 沈清秋:「……」 洛冰河靦腆道:「師尊,徒兒沒用,跑完十圈,腳軟了。」 沈清秋嘆了口氣。 洛冰河自覺道:「弟子知道。二十圈。」 沈清秋道:「圈什麼圈?回房休息去吧。」他沒有虐童的愛好。當時真是自暴自棄了。愛怎樣怎樣吧。 不教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摔教材! 洛冰河渾然不覺自己被嫌棄了,還興高采烈道:「謝師尊!二十圈明天弟子一定會補上的。今晚有什麼想吃的嗎?」 沈清秋在一旁抹了一把額頭。 當年的洛冰河……真特麼的傻白甜啊。 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給騎給踹給做飯……咳咳,當然這些項目大部分沈清秋是沒有做過的。 目送這對人造的師徒一高一矮相談離去,沈清秋轉出隱蔽之處,納悶起來了。 在洛冰河給自己創造的夢境結界中,他當然只會選取自己覺得美好的記憶。如果清靜峰的記憶能佔一席之地,那也應該是和寧嬰嬰相關的才對。為什麼會有這一段? 夢境能最直接地反映人心最真實的一面,不會作虛假偽裝。沈清秋油然而生一種他從沒動過的念頭。 雖然這麼想有點顯得臉大,不過……大概、也許、說不定,這段師徒之情,在洛冰河心中的地位,比沈清秋想像的要高那麼一點? 至少,他還算是給了洛冰河一些可以回憶的瞬間。不至於全程不堪入目一無是處。 不過……洛冰河是不是有點抖M啊。不是沈清秋想黑他,可是一般而言,被罰跑十圈二十圈的這種記憶,怎麼想都跟「美好」無關吧?! 忽然,沈清秋脖頸蔓延上絲絲寒氣,彷彿有一道又冷又熱的視線沿著他的背脊往上爬。 他下意識回頭。黑衣的洛冰河抱著手,虛倚著一枝青竹,正凝視著他。 兩人相對無言。 ……本尊? 本尊! 沈清秋的第一反應,不是拔腿就跑,而是原地不動,把臉上表情調節到最自然。 並非是他被嚇傻了腿軟了跑不動了,而是他早有撞上這種情況的心理準備。「跑」根本不能解決問題。這個結界是洛冰河的主場,跑得再快也沒用。 剛才那道又冷又熱的視線,不是錯覺,也不是他形容有誤。洛冰河的眼神,真真是如冰似火,森寒有之,炙熱有之,兩種溫度奇異地混合凝聚在他目光中,牢牢鎖在沈清秋身上。 沈清秋硬著頭皮與他四目相對。 半晌,還是洛冰河先嘆了口氣。 他喃喃道:「會做夢,也是好得很。」 聽到這一句,沈清秋知道,棋行險招,矇混過關了。 他大著膽子,居然賭贏了一把。洛冰河此刻神思恍惚之下,把他當成自己夢境中的造物了。 沈清秋見他倚著竹子,怔怔凝視自己,想到他白天在首座上時愣愣發呆的模樣,形單影隻。再對比原著一呼百應、花團錦簇的風光,忍不住有些心酸。 一個在身邊為他療傷、噓寒問暖的老婆都沒有,教人如何不心酸。堂堂種馬文男主,淪落到這個地步,哪個男人都不忍心看啊。 洛冰河道:「師尊,你和我說句話吧。」 沈清秋此刻心中充滿了對洛冰河的同情,和顏悅色道:「好啊。你想說什麼?」 沒想到,他開口說了,洛冰河反倒愣住了,一下子站直,離開了竹子,臉上表情有點不可置信。 糟糕。沈清秋心道:莫不是推測的這個反應不對頭? 可既然已經開演了,那就得演到底,萬萬不可半途而廢,尷尬是小事,穿幫是大事。沈清秋微微一笑,道:「不是你讓為師和你說話的嗎?」 他用的是以往和洛冰河相處時的常用語氣。洛冰河的嘴角動了動,慢慢走了上來。沈清秋不動聲色,緩緩將摺扇在手中輕輕開合,以小動作來緩解緊張。 洛冰河默然片刻,道:「以往師尊都是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顧自走掉,更別提和我說話了。我今天是不是想得有些太美了。」 沈清秋心裡一動。 雖然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不過這話聽著,還真有點兒可憐。難道以往洛冰河腦補出來的「沈清秋」都是對他愛理不理高貴冷豔的嗎? 他的確是有點抖M的傾向吧…… 沈清秋這麼想著,一分神,手下意識自己動了起來,順理成章地摸了摸洛冰河的頭頂。這個動作他做過無數次,人說男不能摸頭女不能摸腰,偏偏越是「不能」越是引得人欲罷不能,沈清秋就特別愛摸人腦袋,可惜身為一個成年人不可常常做這種沒禮貌的動作,也沒什麼人願意隨便他摸。好在從前的洛冰河一點兒也不介意被他把手放在腦袋上,沈清秋沒事摸摸就摸成了習慣,眼下便做了出來。 沒摸兩下,冷不防洛冰河抬起手臂,右手捏住了他的左腕。 沈清秋表情一凝,心想,這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緊接著,右腕也被牢牢抓住。愕然地一抬頭,沈清秋感覺眼前一花。 臉頰像被羽毛輕柔地擦過。嘴唇上傳來溫軟微涼的陌生觸感。 他就這麼瞪著眼睛,和洛冰河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對視,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回。 他想說話,卻沒法開口。因為嘴被人咬住了。 洛冰河閉上眼睛,黑漆漆的長睫毛在臉頰投下彎彎的陰影,看起來十分之乖巧,可嘴上和手上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沈清秋的嘴唇被他含著氣憤憤地咬,帶著一點孩子樣的恨意。右手鬆開沈清秋發僵的肢體,改為扶上他的腰心,往自己懷裡壓過去。明明兩個人身形相差不大,沈清秋卻能被他用環抱的姿勢一手攬住。 沈清秋三觀正以光速不斷毀滅重塑毀滅重塑迴圈中。 打破他崩壞狀態的,是一條伴著歡慶BGM的系統提示:【爽度加五百!恭喜!恭喜!恭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沈清秋:「日了鬼了我——?!」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洛冰河一個妞都沒推倒,後宮三千佳麗連個毛影子都沒見到,爽度卻一直沒被拉下來了。 因為他用自己補足了爽度啊啊啊! 猛地明白真相的沈清秋半是驚悚半是悲憤,抬腳就踹! 洛冰河不閃也不躲,生生被他踢了個正著,卻一步也沒退,還摟著他不肯撒手,看上去又生氣又委屈,問道:「做夢也不行嗎?」 你快醒醒!這雖然是在做夢,可勞資不是你做夢做出來的啊! 一巴掌拍醒他不行,任由他繼續糊裡糊塗下去也不行! 這才是真正的左右都是死! 沈清秋還沒想到要咆哮點什麼來平復一下情緒,猝不及防,背部撞上青竹,被一把摁在上面。洛冰河一低頭,又壓了下來。 沈清秋不是沒被人親過,可第一次有種對方隨時會狂性大發把他上下兩片嘴唇咬掉的威脅感。凌亂的呼吸間隙中,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錯了……」 沈清秋好不容易抽出一隻手,抵住他的胸膛。他真是一點都不想做出這種良家婦女抵禦暴徒的姿態,但你他媽這像是知道自己錯了的樣子嗎?! ���才是錯了,真的錯了,錯得徹底。什麼叫空穴不來風?江湖八卦都是有科學根據的。每一個八卦人士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他沒把男主養成╳冷感,也不是抖M不抖M的問題。真相比它們更可怕,他把男主養成了基佬啊啊啊啊啊! 難怪他一個老婆都沒收到後宮一塌糊塗。女人已經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不跟他的爽度掛鉤了! 活日了鬼了! 沈清秋打死不從,奮力掙扎頑強抵抗,正在考慮再自爆一次和踹洛冰河關鍵部位哪個下場會比較慘時,洛冰河突然放開了他,望瞭望頭頂那片漩渦云狀的天空,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剎那間,沈清秋眼前場景和人像崩潰消散,幻化為萬千碎片。同時,沈清秋在幻花宮主殿的屋頂上一躍而起。 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沈清秋劇烈地呼吸一陣,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忽然驚覺,主殿之下火光四起,告警的鐘聲響成一片。他探出頭去,衣擺在夜風中翻捲不休,從上而下俯瞰,無數燈火朝這邊匯聚,那是幻花宮各部弟子正從四面八方湧來。 「警備!各部聽令,警備!」 有人罵道:「怎麼又打進來了,這都入侵多少次了,有一次攔住了嗎?」 沈清秋大喜。入侵最好,趁亂逃跑,管他什麼天魔之血,哪裡比得上節操重要。先走再說,再見!結果他還沒飛出兩步,又聽人喊:「往幻花閣那邊去了,結陣攔住柳清歌!」 沈清秋腳底一滑,立馬轉身折了回來。 要命。偏偏柳清歌在這種時候來了,總不能撇下他扔給已經完全崩壞且正在氣頭上的洛冰河不管吧? 幻花閣是歷代宮主修煉和棲居之地,離這裡不遠。沈清秋三兩步跳下屋頂,混在大部隊裡趕去,還沒跨入幻花閣,陣陣逼人寒氣迎面襲來,從裡面傳來一聲飽含殺意的怒喝。 「滾!」 一眾聽到告警鐘聲、不明就裡的弟子闖進了門,前排數十人都被一波強勁至極的氣浪掀飛。沈清秋在後一撥人裡,剛好閃過這一擊,挑了個好位置,渾水摸魚摸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被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整個幻花閣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窟,踏入一步,就像踏入了冰天雪地。沈清秋衣袖衣袍裡都灌滿冷風,背心額頭的冷汗迅速凍結成薄冰,可想而知,屋子裡冷到什麼地步了。 非但溫度奇低,四面牆壁都被封得嚴嚴實實,門窗密不透風,又冷又暗,若不是被入侵者(即蒼穹山拆遷辦主任柳清歌)強行破開了一個大口,簡直像一具冰制的棺槨。 閣室中央的坐化台上,帷幔半遮半掩,幾件黑黑白白的外衣凌亂地堆在台邊。 洛冰河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一副剛從床上爬起的模樣,黑髮披散,衣衫不整,領口歪敞。面色異常蒼白,嘴唇卻帶著血色,眸中兩點冷光閃爍,鬼氣逼人。鋒芒畢露,正是備戰狀態。 他正對面七步之處,柳清歌握劍的手骨暴凸,整張臉都是鐵青色。 柳清歌盯著坐化台邊鎮定自若坐著的洛冰河,一字一句道:「你這雜種!」
第十一回  屍身
乘鸞劍上,靈光殺氣騰騰地暴起。沈清秋目光警覺地在雙方間來回掃動,然而,只看了一眼柳清歌劍指的方向,腦海中便傳來最後一絲負隅頑抗的三觀徹底破碎的聲音。 洛冰河右手放在從不離身的心魔劍上,雪白的劍身已出鞘小半截;左手裡,卻還摟著個人。 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是「一具身體」。毫無生氣,頭部垂下,肢體無力,卻十分柔軟。也穿著單薄的中衣,衣領滑到肩下,半個慘白如紙的背部都露了出來。 柳清歌道:「你幹了什麼?」 他真是永遠也忘不了剛才那一幕,乘鸞劍斬破入口後,室內空蕩蕩的,只有坐化台上帷幔之間有人影交疊。柳清歌知道洛冰河肯定在裡面,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在裡面的,不止他一個! 洛冰河挑了挑眉,把左手那具軟綿綿的身體往懷裡帶了帶,道:「你說我幹了什麼?」 沈清秋竟無言以對。兩個人,或說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衣不遮體地從一個類似於床的地方上滾下來摟作一團——怎麼看也不像幹了什麼正能量的事! 柳清歌一語不發,乘鸞刺出。心魔劍仍未完全出鞘,洛冰河只用劍鞘就擋住了乘鸞鋒芒。劍氣凌人,他微一側身,擋住凜冽的劍氣,把手中軀體護在身後,臉現怒色。 柳清歌也發覺,在這麼狹窄的室內出動乘鸞,一個不小心,銳利的劍氣就有可能損及那具屍體,立刻召劍回鞘,開始和洛冰河對拼起靈力。 翻滾廝鬥間,那具身體的衣服松鬆垮垮,徹底滑到腰間,洛冰河的手掌心直接貼著那白皙的皮肉。柳清歌雙眼有血絲瀰漫,道:「畜生,他好歹是你師尊!」 洛冰河從容道:「若是旁人,你以為我會這麼做?」 一旁圍成數圈的幻花宮弟子皆是呆若木雞。洛冰河也不去理會,一心應對柳清歌。兩人身體四周空氣中靈力如同煮沸的水一般翻滾四射,臉上神情一個比一個可怖,根本沒人敢再踏進幻花閣內,生怕殃及池魚。 沈清秋倒是不怕殃及。他只是單純地無法直視而已。 ……太重口了。太尼瑪重口了! 給他月球表面般坑坑窪窪的腦洞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自己會成為這種重口Play裡的主角之一。洛冰河懷裡抱的那個……的確是死了的對吧?絕對沒錯吧,因為那是他的屍體好嗎?! 這已經不是細思恐極的問題了。不用細思也是恐怖如斯啊! 雖然無法直視,可他還沒忘記,自己回來的原因。 沈清秋閃身至柳清歌身後。後者一警,本以為是偷襲者,冷笑一聲,預備用靈力震開,然而一隻手貼上他背後,一股緩和卻堅定有力的靈流灌入他靈脈之中。 柳清歌這邊得了助力,洛冰河稍稍被壓制住。他不敢大意,微微側首,眼角只能看清身後之人一團模糊的臉部,似乎用東西遮住了面孔。柳清歌低聲道:「是誰?」 沈清秋不答話,手中加力。兩道強勁無比的靈力匯成一流,洛冰河雖生生扛住了,可這股攻擊性的靈力會順著他的身體,傳到他手中所抱的軀殼上。他能化解,死人卻不能化解,如不放手,多半這身體會被靈力震得七竅爆裂。洛冰河不願損傷屍體,只得撒了手。那身體旋即被沸騰的靈力場彈開,飛了出去。 洛冰河脫手之後,視線也牢牢黏在那身體之上,臉上神色無奈又不甘心。沈清秋見他這副表情,忽然略感不忍。用這辦法逼他放手,怎麼感覺有點像在欺負他? 有幾名弟子不知輕重要去動,洛冰河喝道:「別碰!」遠遠揮袖,那邊慘叫一片。沈清秋撤去加在柳清歌背後的靈力,腳底一點,飛躍上前,把那具身體接了個滿懷。 自己抱著自己的屍體,這感覺真不是一般地酸爽。沈清秋粗略看了看,他以前的肉身居然還氣色紅潤得很,四肢柔軟,與沉沉睡著的活人無異,只是雙目緊閉,沒有呼吸。 自爆身亡者靈力散盡,體內不會存留修為來助屍身不腐,而且死亡時間已逾五年,單是用冰來保存,做不到這樣的程度。軀體上不聞草藥味,應該也不是進行了化學方法處理。也不知道洛冰河用了什麼法子。 沈清秋閃過一道劈山裂石的暴擊,一抬頭,洛冰河正死死盯著他,滿面猙獰之色。沈清秋這才發現,這具身體上身的衣衫已盡數滑落,赤裸裸被他抱在懷裡,又摸又看,怎麼瞧都是一個……極其不健康而且頗具挑釁感的畫面。 他忙拉了拉屍身的衣服,把這燙手山芋往柳清歌那邊一送:「接住!」 洛冰河要去奪,卻被沈清秋纏住了。沈清秋原本擔心洛冰河催動天魔血蠱,可不知道他是殺昏了頭還是急傻了,居然沒想到要發動這一王牌。柳清歌一手接住那具身體,另一手召動乘鸞,輕鬆擊退幻花宮弟子的圍攻。這屍體被他們拋來拋去,上衣算是徹底裂了,柳清歌甫一入手,只覺得掌心貼上了一片光滑的皮膚,又細又涼,過手之處彷彿有細微電流爬過,渾身一僵,摟哪裡都像不適合,險些把人又推回去。總算虧得他忍住了這衝動,一脫外袍,白衣飛展如羽翼,把懷中身體一裹,乘鸞飛回,穩穩浮在他足前。 洛冰河的瞳孔徹底變成了赤色。整個幻花閣彷彿一個密封的盒子,盒子中放了一顆炸彈,炸彈炸開,四壁轟然倒塌。 伴隨著飛沙走石一齊落出的,除了人和人以及人,還有兩樣東西,撞在地上發出鏗鏘金石之響。沈清秋定睛一看,居然是兩���劍。 正陽,修雅。 這兩把本該命運相同、斷為數截的殘劍,不知用什麼方法被修好了,系在一起,安置在幻花閣中,隨著閣室崩塌,這才重見天日。 再見到這兩把劍,沈清秋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看向洛冰河。他原本就衣衫不整,這一波轟炸過後,明晰的鎖骨和胸膛都露了出來,臨近心臟之處,爬著一道形狀猙擰的劍傷。 洛冰河的自我修復能力極強,即便被砍掉手腳,他也能天衣無縫地接回來,甚至重口點重新長出來都沒關係。除非他自己刻意不去治癒,否則,他的身體上不可能有無法痊癒留有痕跡的傷口。 洛冰河厲聲道:「柳清歌,我看在師尊的分上三番五次留你性命,偏生你想死,那也怨不得我了!」 沈清秋被他陡然暴起的靈力和殺氣震得內臟幾乎移位,心知他火大了,忙沖柳清歌喝道:「還不快走!」 感覺他自從到了這邊之後,經常做捨己為人無私斷後的那一個啊?!柳清歌看他一眼,果然毫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挾著那身體飛身上劍,電光般風馳電掣而出。 洛冰河原本要出手,可猝然心臟劇震,被心魔劍突如其來的反噬逼得生生慢了一拍。就差在這一拍,便眼睜睜看著柳清歌挾著沈清秋屍身離去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臉上出現了剎那的空白,連還擊都忘了像是個孩子被人搶走了視作全世界最心愛的東西,一副天都要塌下來了的模樣。沈清秋本打算趁他愣著渾水摸魚溜走,見狀不知怎的,腳跟黏在了地上,剛才一閃而過的那種不忍心越發強烈。 可不忍心也沒辦法。繼續任由他抱著屍體,不知道還會有什麼罪孽深重的可怕發展啊! 壞便壞在這不合時宜的心軟,沒溜成,洛冰河突然轉過頭,兩道厲紅的目光釘在了他身上。 心魔劍在鞘中歡快又惡毒地顫慄起來。洛冰河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沈清秋,他一定會被千刀萬剮。沈清秋看著他狂怒又傷痛的眼睛,倒退兩步,忽然之間,鬼迷了心竅一般,想要對他說句實話。 想對他說一句:「你別這麼傷心了,師尊沒死。」 就在他剛動了動嘴唇時,從幻花宮弟子群中掠出一道黑影。 那身影迅捷無倫,旋風般捲起沈清秋就走。洛冰河眼力和反應能力絕佳,一道暴擊打出,居然沒能打中。 他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只剩下廢墟的幻花閣,東倒西歪的滿地人馬。幻花宮眾弟子一直插不上手,但也知道洛冰河今晚心神不寧,連連失手,必然會雷霆大發,忙大片大片跪倒。偏偏紗華鈴這時候才趕到,匆匆上前,一來就被洛冰河震飛出去,吐血三升。 她早知道這位喜怒無常,也不知是怎麼又惹怒了他,惶恐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洛冰河道:「你帶回來的人,真不錯。」 這個「不錯」簡直比聽到洛冰河讓她當場自裁還可怕。紗華鈴魂飛天外,忙道:「屬下有事稟告!侵入者一進來,屬下就覺察了,並且與之周旋。可是侵入者不止柳清歌一人!這百戰峰峰主以往也夜探過宮內,可破不了迷陣。這次是有人首先破掉了迷陣,柳清歌才得以入侵成功。」 洛冰河望著柳清歌御劍消失的方向,緩緩收緊拳頭,指骨喀喀作響。 紗華鈴心想,洛冰河肯定不關心另外一個侵入者是誰,他在意的恐怕只有沈清秋被奪走的屍體,忙改口道:「柳清歌一個人帶著那……帶著……走不遠的!屬下這就帶人去追!」 洛冰河道:「不用了。」 紗華鈴一抖,心涼涼的,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 只聽洛冰河冷聲道:「我親自去。你把漠北叫上來。」
沈清秋這次總算知道,以往洛冰河操縱他體內血蠱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了。 如果洛冰河真的想要用天魔血讓一個人死,那麼根本不可能只是大姨媽痛的程度。他能讓你生不如死,痛得站也站不穩、話都說不出,只能在地上打滾,滾完了死屍一樣躺在地上,可渾身上下的痛楚不少一分,根本等不到緩解或者習慣的時候。 在亂鬥的震怒過後,洛冰河終於想到還有天魔血這樣東西了。 剛才趁亂把他拖了出來的那人大概是已經把他帶到了安全地帶,放慢速度,扶著他走起來。沈清秋想坐不想走,可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半死不活被拖著行了一段,那人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他把沈清秋放到地上,聽聲音溫柔又清爽,語速略慢,似乎是個年輕男子,語氣關切道:「你怎麼樣?剛才受傷了嗎?」 沈清秋動了動嘴唇,還是沒力氣說一個字。現在他血管裡有數億條蠱蟲正在狂歡,撕咬膨脹,蠕動扭曲,那感覺又噁心又痛苦。 這麼看來,從前的洛冰河,催動他體內的血蠱根本不帶任何惡意,簡直是十二分的含情脈脈,就跟逗一逗他似的。 沈清秋把這些年在系統的脅迫下達成的種種業績和光榮成就飛快地過了一遍,真心覺得荒誕滑稽。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導致洛冰河對他那個了?!沈清秋自問出生起就是一天地可鑑死直男,洛冰河的性向也應該毋庸置疑。那麼究竟是誰的問題? 不用想了,角色崩壞一定是作者的問題。全怪向天打飛機! 沈清秋剛乾笑了兩聲,隨即又是一陣大痛,真的在地上滾了兩滾。好像這樣就能緩解一下。 沒滾兩圈就被那人按住了,他摸了摸沈清秋額頭,還有臉頰,稀稀拉拉的鬍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俱是冷汗,再往下摸,摸到了沈清秋的心口和小腹。 不知為何,他碰過的地方就會稍微好受一點,沈清秋緩過一口氣,忍不住說:「呃這位仁兄,你……摸哪裡呢?」 要在以往,他真的不會在意別人(特指同性)摸他哪裡,愛摸哪摸哪,請自便。但是自從不久之前被洛冰河開啟了一連串新世界的大門,沈清秋二十多年來已成形的三觀受到了嚴重衝擊,他今後必須要用全新的目光和敏感的態度來看待這個世界。 尤其是同性交友問題! 那人「啊」了一聲,連忙放了手,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沈清秋道:「別別別!你摸吧!請繼續!謝謝你!」 不是錯覺,這人一放手,沈清秋立刻就痛起來了。他好像……真的能安撫天魔血! 沈清秋扭頭,月光之下,不能將對方容貌看清楚,但大致是個明朗俊秀的輪廓,一雙眼睛十分之清澈,露水般交疊倒映著沈清秋的影子和月光清輝。 沈清秋看著那雙眼睛,隱隱記起了點什麼,可不及細思,腦子裡陡然一炸,痛得哀嘆一聲,深深埋下頭,五指成拳在地上猛地一砸。 突然,沈清秋的後領被人提起,下頷一痛,被捏開了口,灌進一股液體。他舌頭髮麻胃裡反酸,嘗不出這液體什麼味道,但應該不是什麼好喝的東西,嗆了一口,要���,那人摀住他嘴巴,動作強橫,語氣卻十分輕柔,哄道:「嚥下去。」 沈清秋喉結劇烈聳動,倉促之間,還是把那液體嚥了下去。嘴角漏了幾絲不明液體,他埋頭一陣猛咳,那男子就在一旁幫他拍背順氣。 令人震驚的是,這液體入口入腹後,折磨他一路的血蟲噬咬之痛迅速收斂。 沈清秋身體舒服了,心卻吊起來了。他一把拽住那人胸口衣服:「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對方把沈清秋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從胸口拿了下來,微笑道:「現在還痛麼?」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可是就因為不痛了,所以才可怕。他可從沒聽說過天魔血這種東西是有解藥的! 隨著舌頭的味覺漸漸恢復,沈清秋感覺口腔裡的血腥之氣也越發濃烈。濃烈到幾欲作嘔的地步。原著說得很清楚了,一切藥物對天魔之血都是沒有作用的。 只有天魔血才能與天魔血相互制衡。 草。 不但喝過三次,而且喝過兩道原主不同的天魔血。 沈清秋覺得,自己真他媽當得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八個字。 想通這一節後,沈清秋欣然嗚呼,一頭栽倒。
血肉撕裂的聲音。 還伴隨著瘖啞的慘呼。 沈清秋按緊太陽穴,眼前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一片血海。屍堆成山。 洛冰河站在這彷彿煉獄的場景中,木然而立。他身穿玄衣,染不上血色,可半邊臉頰都濺上了點點殷紅,機械又冷酷地手起劍落。 原本,沈清秋一看到洛冰河,腦中就該自動浮現他抱著自己屍體從床上滾下來滾作一團的畫面,難以直視。可現在,洛冰河居然在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這跟自己拿一把鋼刀往自己腦漿裡攪,有何區別? 如果不是弱智不懂事,只有瘋子才幹這種事! 雖然沈清秋老愛說洛冰河是個抖M喜歡自虐,可自虐到了這個程度,他無論如何也擠不出幾聲乾笑、抽個空吐個槽了。 洛冰河抬眼看他,目光混混沌沌,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可雙眼一倒映出他的身影,便瞬息明亮,立刻拋開手中長劍,扔得遠遠的,把沾滿鮮血的雙手藏在身後,小聲喊道:「師尊。」 然後,忽然想起臉上也有,補救一般用袖子擦了擦半邊臉上的血跡,結果��擦越髒,好像個偷東西被當場發現的小朋友,越發不安。 一回生,二回熟,沈清秋裝人工智慧產物裝出了經驗,還算鎮定,開口便不由自主放柔了聲音:「你在做什麼?」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我又把你弄丟了。弟子沒用,連你的身體都保不住。」 聽到這個回答,沈清秋神色和心情一般地複雜。 所以他剛才虐殺自己的夢境造物,算是在……自我懲戒? 瞧著洛冰河這嫻熟程度,恐怕已經不是第一回這麼幹了。難怪上次洛冰河連他是幻境產物還是外界入侵者都分辨不清。 沈清秋嘆了口氣,斟酌了一番,輕聲安慰道:「丟了就丟了吧。我不怪你。」 洛冰河怔怔看著他:「……可我現在只有那個了。」 沈清秋忽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難道洛冰河真的,五年裡都是抱著一具屍體、一個他不要了的空殼子過來的嗎? 洛冰河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花月城之後,我發過誓,這輩子永遠再不會把師尊弄丟,可還是讓旁人搶走了。」 恨意和他瞳孔裡的暗紅色一樣洶湧而刻骨。被他拋開的長劍受召飛起,將地上垂死掙扎的幾「人」穿膛而過。耳邊陣陣慘呼聲,沈清秋忙按住他斥責:「你別亂來。即便是在夢中,這相當於是自殘,別告訴我你忘了!」 洛冰河當然不會忘了。他直勾勾盯著沈清秋,反手按在他手背上,半晌才道:「我知道我是在夢中。也只有在夢中,師尊你還會這麼罵我。」 聽了這句,沈清秋忽然醒悟過來。不行。不對。 不能這樣對洛冰河。要是你對一個人沒那種意思,就不應該給他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繼續神智不清乃至喪心病狂的機率也更大。 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應該這樣拖拖拉拉婆婆媽媽。當斷則斷,再牽扯不清下去就成冤孽了。沈清秋果斷抽回手,正了正臉色,擺出最擅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冷面孔,轉身就走。 洛冰河一被甩開,呆了一下,立刻追上來,道:「師尊,我知錯了。」 沈清秋冷冷地說:「知道錯了就別跟過來。」 洛冰河急道:「我早就後悔了,只是一直沒法對你說。你還生氣我逼得你自爆靈力嗎?我已經把師尊身體裡的靈脈全都修復好了,絕無欺瞞!只要我能進入聖陵,一定有辦法讓你再醒過來。」 沈清秋不答話,猶豫是不是該放點狠話,讓他斷了這念想,可洛冰河猛地撲了上來,從後面把他圈住,牢牢抱著,撒潑打滾也不肯撒手。沈清秋被他抱得渾身僵硬,好像被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簡直寒毛倒豎,手中運勁,卻還是沒真打上去,咬牙擠出一個字:「滾!」 說好了黑化之後不走苦情路線的啊!不要拉拉扯扯的! 洛冰河充耳不聞,道:「還是師尊氣的是金蘭城之事?」 沈清秋道:「不錯。」 洛冰河偏不肯放手,喃喃道:「剛從無間深淵返出時,知道師尊你對外宣稱我是被魔族所殺,先前還以為是師尊心軟,畢竟留著幾分情念,不願讓我身敗名裂。誰知一見面後,看師尊態度,我又怕原先是我想得太美了,我怕師尊為我隱瞞,只是覺得教出了一個魔頭,敗壞了清譽。」 他說得可憐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搶著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地打斷他不讓繼續說:「撒種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時是氣糊塗了才任由師尊被關進水牢……我早就知道錯了。」 若是現實中的洛冰河,恐怕不會有這麼不顧形象滔滔不絕的時候。大概也只有在他給自己造的夢裡,他敢這麼絮絮叨叨。在這種時候一把推開他,就像對一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哆哆嗦嗦打電話給心靈雞湯大姐姐傷心哭訴的小姑娘劈頭蓋臉扇一耳光,未免有點殘忍。 沈清秋又是惻隱之心大動,又是備感荒唐。有什麼比你費盡心機逃一個人逃了這麼多年,最後發現人家根本不是想殺你,而是想搞你更荒唐的?雖然無論是殺是操,結果都一樣,沈清秋都會拼了老命地跑。 一個是想見不能見,抱了五年屍體。另一個是避之不及,卻還總覺得見得多了。 他僵著手,舉起又落下,捏緊又鬆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摸了摸那顆比自己要高的腦袋。 心想:「媽的,真是輸了!」 好好一個暗黑系的種馬男主,現在別說後宮,沒準人家還是個處男呢。自己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他再補刀,好像太不厚道。沈清秋還是輸給了賣得一手好慘的洛冰河,以及自己的同情心。 洛冰河立刻抓緊了他那隻手。沈清秋感覺手背處洛冰河掌心的皮膚略有不平,細看發現,原來是一道劍傷。 沈清秋原本不明白,他身上這麼多傷口是怎麼回事,可這時忽然想了起來。金蘭城夜會,洛冰河同他玩兒貓捉老鼠玩兒了一路,最後抓住他時,自己刺了他一劍。當時,洛冰河是直接用手抓住了修雅劍的劍鋒。 至於他胸口鄰近心臟處的傷口,則更不應該忘記,那是仙盟大會上自己逼他下去時不小心刺的一劍。 好像自己每一次去刺洛冰河,他從來沒有躲過,一直都是不閃不避,正面迎接,讓他刺,任他砍。正因為如此,兩次沈清秋都沒想真的刺中他,卻都刺中了。捅完刀以後,傷口他也不去治,反而刻意留存下來。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還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洛冰河記仇,要留下傷口時刻溫習對他的仇恨。可現在,這種行為到底是什麼意思,沈清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麼長一本書看完了,孩子也拉扯大了,他可從沒發現,洛冰河原來是個純情少男。深情種馬這玩意兒一變基佬,後面兩個字居然立刻去掉,現在這個被他養得歪到不知哪裡去了的洛冰河,心思比小姑娘還細膩,又抖M又容易受傷。 也可能,不是他從沒發現,而是他從沒想過要去發現。歸根結柢,沈清秋還是把洛冰河當作一本書中的角色,採取時時遠觀、偶爾褻玩的態度。大多數時候都是敬而遠之。原著中存在感最強的洛冰河,在他眼裡反而*臉譜化模式化得最重。 對著這樣的洛冰河,沈清秋縱然覺得麻煩得要命,卻真有點手足無措了。 他兀自煩惱,從這個角度卻看不到,洛冰河唇邊揚起的一抹扭曲微笑。
◎臉譜化:比喻文藝創作中刻劃人物的公式化傾向。
第十二回  竹枝
醒來之後,沈清秋睜開眼睛,上方是一片雪白的紗帳。有人推門而入,輕聲慢步關上門,道:「醒了?」 沈清秋轉了轉脖子,斜著眼珠去看。 燈下看人,暖過月下看人,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嘴角噙笑,明俊不可方物,尤其是一雙眼睛,顯出一種溫柔的靈動之氣。 他見過這雙眼睛。露水湖養出來的眼睛。 沈清秋一骨碌坐起,冰袋從額頭上掉落,那男子彎腰撿起,放回桌上,給他換了新的。 見狀,沈清秋原本含在口裡劈頭蓋臉一大堆「你是誰」、「你意欲何為」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乾咳一聲,矜持道:「多謝閣下幻花宮中出手相助。」 那年輕男子在桌邊站住,笑道:「人有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況且沈仙師於我之恩,遠遠不止滴水。」 第一,此君果真是白露林那蛇男; 第二,此君知道這殼子底下的人是沈清秋。 沈清秋試探著問道:「……天琅君?」 上古天魔一脈之所以帶了一個「天」,是因為傳言,這一支血脈,是自仙界墮落入魔。血統要比洛冰河純,才能壓制住沈清秋體內的天魔血。那麼,問題就來了。天魔血系中,原著給出過名字的、沈清秋知道的,就兩個:洛冰河,還有他爹。他只能猜誰呢。 只是事不過三。沈清秋那到現在為止都無往不利的奇葩猜謎法則,終於在這裡碰壁了。 那男子搖了搖頭,道:「沈仙師將我認作君上,實在太過抬舉。」 聽到「君上」二字,沈清秋終於知道這位是什麼角色了。 原著一開場,天琅君就已經被鎮壓在高山之下。對於多年前那一場大戰,因為和男主的掛逼與種馬之路關係不大,向天打飛機略略帶過,只說「不敵人界諸多修真界泰斗合力圍攻,被鎮壓於╳╳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心腹大將死傷離散」。 究竟╳╳山是什麼山?沈清秋從沒好好思索過這個問題。可受刺激之後,他終於突然想起來╳╳是啥了。 白露山! 白露山上白露林! 沈清秋上下打量那男子。這可是洛冰河他爹的「心腹大將」啊! 現在看,他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初那蛇男的畸形影子了。沈清秋喉嚨嚥了咽,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客氣道:「天琅君座下,竹枝郎。」 他話音剛落,系統傳來提示音:【補全劇情完整度以及隱藏人物譜,逼格加三百。填坑專案啟動,逼格加一百!】 沈清秋陡然湧上一陣無可抑制的興奮。 「填坑」,指的絕對是原作中那幾樁一直沒有交代清楚幕後兇手的坑爹無頭慘案和設定Bug。這個,就是沈垣最唾棄《狂傲仙魔途》的原因(之一)。也是看完文後最讓他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一大恨事。 現在,他已經引出了沒正面出場過的人物,而且系統也開啟了填坑項目。難道,接下來,就要揭開那些通天巨坑的真相之謎了嗎?! 沈清秋道:「我救過你一次,你也救過我一次了,兩清了。」 他說的「救過你一次」,是指那時攔著公儀蕭,沒讓他殺了蛇男。竹枝郎卻搖頭,道:「不止於此。如果不是沈仙師,在下恐怕再過數年也無法靠近日月露華芝。怎麼能說是兩清了?」 沈清秋一聽,正合他意,說:「那好,打個商量,你不能直接把兩道這玩意兒都從我血裡抽出來嗎?一定要留在裡面嗎?」 這就像是你身體里長了一條寄生蟲,而大夫對付這條蟲子的治療辦法居然是放進另一條寄生蟲來和它抗衡。怎麼想情況都更糟糕了! 竹枝郎道:「嗯……在下這也是頭一次動用天魔血,此前還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方法可以消解的。」 雖是掃興,沈清秋卻也表示理解。血液入體,溶於無蹤,要再把它分離出來,的確不太實際。竹枝郎道:「雖然不能釋解,但只要在下的血也在沈仙師體內,那位的天魔血就無法起作用。去魔界之後,無法起到追蹤之效,也絕不能折磨於你。」 打住。 沈清秋道:「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去魔界了?」 竹枝郎道:「很快就會去了。」 沈清秋觀他神色,道:「你說的『報答』,該不會是要帶我去魔界吧?」 去魔界幹啥?物質資源匱乏,文化風俗格格不入,還會水土不服。而且目下有一堆更需要擔心的事。他之前被洛冰河接近於戀屍癖的行為嚇到頭腦發熱,讓柳清歌把自己原先的身體帶走了,洛冰河會不會一怒之下,把蒼穹山給一鍋端了啊?! 他得先回去和諸位同門通個氣。沈清秋立刻掀開被子,打算跑路。誰知,剛一動作,就感覺一條又滑又黏的冰涼柔軟物事順著腿爬了上來。 一條碧青色的蛇從被子中緩緩探出頭來,正朝沈清秋「嘶嘶」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這蛇三指粗細,乍看形似人界毒蛇青竹絲,眼泡極大,瞳孔極小,對比之下,怵目驚心。沈清秋卻不怕這類軟體生物,冷眼看著,手中悄悄凝力,正想出其不意、捏爆它七寸,碧蛇突然身軀弓形後仰,紅口大張。 明明是一條蛇而已,嘴裡居然發出人嗓一般刺耳至極的尖叫,同時開花似地在蛇頭四周炸出了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綠色倒刺,刺尖泛著鮮紅,一看就有劇毒,蛇身更是打了氣一樣膨脹了幾倍。剛才還能算嬌小可愛的觀賞蛇,現在就他媽是個怪物。 魔界品種果然兇殘。沈清秋立刻打消了用手直接接觸的念頭。 竹枝郎斟滿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誠摯地道:「沈仙師為何不聽我說完就要走?在下是真心想報答白露林不殺與相助之恩。」 沈清秋扯了扯嘴皮:「要我去魔界,不去就放這種東西到我床上來,算是『報答』?」 竹枝郎笑了笑,道:「不只是床上。」 又有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從沈清秋衣服裡滑出來。 這一條一直盤在他衣服裡,被體溫溫熱了,窩得舒舒服服,剛才也一動不動,沈清秋居然一直沒覺察到它的存在。「嘶嘶」聲不斷中,床底下流水一般爬出了無數條大小粗細不一的青蛇,鋪滿了整間房的地面。 沈清秋沉默半晌,道:「蛇族?」 竹枝郎自若道:「家父來自南疆。」 怪不得他叫這個名字。 魔族對階級和血統方面非常重視,平民或血統低賤的魔族不允許在名字後稱「君」。沈清秋琢磨著,這個字是個代表地位和階級的後綴,就像帝王名諱不可侵。 洛冰河之所以上位期間略不順遂,就是因為諸位魔君對他人類混血的那一部分頗有微詞。至於「╳╳郎」這種名字的角色,在魔界副本前期被洛冰河打死不少。所以沈清秋斷定,後面帶這個字的,不說都是貧民窟,至少出身不會很好。 竹枝郎無疑屬於天魔血系,卻不能稱���,問題肯定出在混血的一方身上。 蛇族群居活躍在魔界南疆,嚴格地來說,還是算魔族,但這一族本體是巨蛇形態,生下來就是這樣,隨著年齡增長和修為提高,極少一部分會慢慢化為人形,蛻去鱗片。但更多的是終生保持蛇形。 沈清秋道:「令堂是?」 竹枝郎道:「天琅君之妹。」 天琅君的妹妹好歹也算是魔族公主一樣的人物了,是有多想不開,跟誰不好,非要跟一條蛇生孩子,太尼瑪重口了! 沈清秋忍受著那兩條蛇在他大腿和小腹上慢慢磨蹭,道:「這麼說,你算是洛冰河表哥了?……我說,你不能讓它們別往我……衣服裡面爬了嗎?」 竹枝郎道:「若單論輩分,的確是可以這麼說。它們似乎十分喜愛沈仙師,在下也沒有辦法。」 鬼才信你沒有辦法! 沈清秋忍了,問道:「你為什麼會去幻花宮?」 竹枝郎很有耐心,道:「原本是去處理正事,卻不想看到了沈仙師。」 沈清秋心中一動:「正事?你說的正事,可是與洛冰河相關?」 聯手稱霸?魔族反目?還是#感天動地,失散多年魔族一家團聚抱頭痛哭#? 這次,竹枝郎卻笑而不答。沈清秋道:「恐怕不是認親這麼感人肺腑的正事吧。」 竹枝郎從容道:「在下只是聽從君上指令。」 沈清秋問:「你這具身體,是日月露華芝塑造的?」 是他自己用了倒還好說。如果日月露華芝不是他給自己用的,那就可能是拿去給天琅君塑身了。天琅君被山壓著,吊了一口氣支撐了這麼多年,原先的軀殼恐怕早已損毀,一旦金蟬脫殼,還真不知要興什麼風作什麼浪。沈清秋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他這只蝴蝶隨意扇了下翅膀,似乎放出了了不得東西。沒得到回應,他心下難安,繼續問:「要我去魔界,也是你家君上的指令?」 只要涉及到天琅君的問題,竹枝郎就閉口不答,只是禮貌地微笑,令人十分窩火。直到沈清秋終於敗興折退,他才開口,還是一般地彬彬有禮:「請沈仙師好好休息,如有需要請提出,在下一定為您辦到。最遲明天,我們就可以出發前往邊境之地。」 沈清秋口乾舌燥,道:「你有錢嗎?」 竹枝郎道:「有。」 沈清秋:「我能用嗎?」 竹枝郎:「請隨意。」 沈清秋:「我要女人。」 竹枝郎愣住了。 沈清秋重複道:「不是你說如果有需要儘量提、請隨意嗎?我要女人。把蛇撤了。」 竹枝郎的笑容終於裂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半晌,依言而行。沈清秋哼哼一笑,翻身下床,披了外套,整整衣衫。竹枝郎似乎躊躇了片刻,猶豫要不要跟上,沈清秋前腳跨出門,他還是後腳跟了上來。 以往身為清靜峰峰主,自持身份,縱使千般好奇抓心撓肝,也堅持過勾欄不得入。現在反而有機會了。沈清秋視身後竹枝郎如無物,在街上逛了一圈,挑了一間看起來有點親切的「暖紅閣」,神色自若邁了進去。 不消片刻,沈清秋身旁已花團錦簇,香粉撲鼻。竹枝郎坐於圓桌旁,不動如泰山。 沈清秋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竹枝郎移開目光,道:「只是……略感驚訝。沈仙師居然也會對這煙花之地有興趣。」 沈清秋道:「你待會兒就知道,我對什麼有興趣了。」 正說著,一旁款款上來個新的歌姬,年紀稍大,施著脂粉也有幾分顏色,懷抱琵琶坐在花凳上,目光與沈清秋相接,愣了一愣。 沈清秋不明所以,衝她點頭:「姑娘?」那歌姬回神,釋然笑道:「官人莫怪,您生得一副好相貌,教奴家想起了一位舊識,看晃了眼。」言畢低頭不再提,錚錚鏦鏦三兩聲,開始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沈清秋原本在和身旁的姑娘們竊竊私語咬耳朵,無心聽曲,可聽了兩句,突然覺得聽到了兩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叫停道:「姑娘,你這唱的是什麼?」 那女子嬌聲道:「奴家唱的是新近流行的彈詞《春山恨》。」 沈清秋黑線道:「不對,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唱了兩個名字?能重複一下麼?」 琵琶女舉袖掩口而笑,道:「有什麼不對的?先生莫非從沒聽過?《春山恨》的主角,本來就是這沈清秋和洛冰河呀。」 …… …… …… 這他媽啥時候都被人編成流行的彈詞了?! 竹枝郎原本拒絕一切服務,安靜地坐在一旁充當空氣,可惜肩膀微微聳動暴露了他。沈清秋道:「呃……我能問一下,這個……什麼山恨,它講的是個什麼故事嗎?」 身旁數女嘰嘰喳喳講道:「先生這個都不知道麼?這《春山恨》,講的是沈清秋與其愛徒洛冰河之間纏綿悱惻、禁斷不可言說的……」 沈清秋呈石化狀態從頭堅持聽到尾。 整理了一下情節,總而言之,就是一對沒羞沒臊的師徒,整天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不務正業啪啪啪、下山打怪也啪啪啪、生出誤會用啪啪啪解決、死前還要來一發啪啪啪、死後繼續啪啪啪、復活了依然啪啪啪的……故事。 琵琶女幽幽一嘆,指尖在琴絃上一撥,道:「生前不解對方心中情意,死後與屍同寢,此等深情,當世無雙。」眾女也跟著唏噓不止,更有甚者,已感動落淚。 沈清秋把頭深深埋入掌中。 日了鬼了��這他媽不就是個小黃曲嗎? 誰寫的彈詞?春山是什麼山? 清靜峰嗎? 蒼穹山嗎? 蒼穹山分分鐘滅你滿門好麼?! 究竟是為什麼,不僅八卦流傳之廣遍及邊境之地,連坊間的淫詞豔曲都要拿他們來做文章,好像他跟洛冰河當著全天下人的面滾床單被捉姦在床了一樣! 竹枝郎「噗哧」笑出了聲,轉過身來,道:「沈仙師……就是對這個……彈詞有興趣嗎?」 沈清秋冷冷看著他。竹枝郎忙正了臉色,卻還是憋得辛苦,道:「在下……在下還是迴避一下為好……」 然而,他正要起身之時,忽然身形一滯,僵在凳子上。 沈清秋窺他顏色,笑了笑,問道:「怎麼?終於感覺到身體不適了嗎?」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一直賴在他懷裡的青蛇劈里啪啦摔了一地,滾落著露出黃黃的肚皮。廳中女子驚叫一片,那琵琶女直接把琵琶摔了出去。 竹枝郎扶著額頭,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盯著沈清秋,舉起右手,抓了一把從袖子裡鑽出的小蛇,卻都纏在他手指間,毫無攻擊力。竹枝郎搖了搖頭,虛聲道:「……雄黃。」 整座花樓,不知不覺間,早已浸在雄黃酒的氣味之中。 沈清秋讚許道:「上品雄黃酒。順便一提,用你的錢買的。」 幫手不一定非要會飛天遁地,咬一咬耳朵,樓裡的姑娘接了錢,悄悄買下了整個鎮上的雄黃酒,圍著暖紅閣邊煮邊扇扇子,煮一晚上,熏不暈就不是蛇族。竹枝郎不是沒防,只是防的是沈清秋聯繫其他修士,卻沒防這些花樓的姑娘,終歸是大意了。 竹枝郎一抬頭,眼白已變成金色,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拉尖,臉部也開始變形。沈清秋迅速打開門,對擠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花娘們說:「走不走?」 姑娘們立刻爭先恐後跑了出去,琵琶女跑在最後,動作嫻熟,沈清秋塞了一袋銀子在她腰裡,算是賠她的琵琶,反手一關門,再回頭,竹枝郎原先站的地方,已經盤起了一條三人合抱的碧青色巨蛇。這巨蛇頭部巨大,呈三角狀,黃色的銅鈴大眼,瞳孔是極細的一條線。似乎昏昏沉沉,細細的脖子撐不住沉重的蛇頭一般,不時下墜。 雄黃酒效果出乎意料,居然讓竹枝郎顯出了原形,這下沈清秋有點兒頭疼了。他拿起一旁被人遺落的摺扇,展開搖了搖。巨蛇朝他游來,繞著轉了兩圈,似乎要把他纏住,沈清秋輕而易舉便跳了出來。 蛇身翻滾糾結,喝醉了一樣破樓而出,摔倒在街道中央,把過往行人嚇得尖叫四下逃竄。沈清秋也跟著跳下樓,喝道:「出來也沒用,整個鎮上都是雄黃酒的味道!」 巨蛇口中發出尖嘯,在路上搖頭甩尾,沈清秋決意把它引出人流密集處,飛身躍上蛇頭,只要方向不對或者要撞到行人或者住宅,沈清秋就用扇子在它頭側一戳。這蛇鱗片有如鎧甲,在地上爬行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沈清秋常常要在扇上灌注大量靈力,才能讓它改變方向。就這麼勉強駕駛著它朝鎮外爬去。 樓裡的姑娘收了錢,辦事盡心盡力,也不知煮了多少雄黃酒,那氣味被風一帶,遠遠飄散。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山腳下,這味道還從上坡源源不斷地傳下來,巨蛇被這氣味熏得難受,又被沈清秋戳戳捅捅騎了一路,筋疲力盡,再也爬不動了。 沈清秋見已遠離城鎮,這才跳了下來。巨蛇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蜷成山路十八彎。沈清秋道:「雖然我對填坑很有興趣,不過對移民魔界不感興趣,而且眼下已焦頭爛額,既然你也不能解天魔血,報恩甚的也就不必了。*喜之郎,再見!」 他生怕酒味過了,竹枝郎變回原形又放出一堆蛇來纏他,跑得飛快。在下一座規模稍大的城中找了間十分可靠的連鎖店舖,租了一把飛劍。 是的,沒看錯,的確是租的,就像計程車一樣,仙劍是可以租的。而且價格非常之公道划算! 總而言之,還是用了竹枝郎的錢,沈清秋雙手合十感謝這位仁兄一番,御劍向蒼穹山派飛馳而去。 不過半天光景,一座十二峰高低錯落、綿延起伏的蒼翠仙山出現在云海霧浪中。 久違了。蒼穹山。 沈清秋默默把剛才腦海裡冒出的春山兩個字劃掉。
◎喜之郎:中國的果凍品牌。
第十三回  脅迫
蒼穹山外設有空防結界,非本門仙劍不得未通告入境,擅自入境即被打偏軌道,沈清秋便在山腳停下,把飛劍遣回去,順便換了身衣服,弄了個斗笠來戴戴。 山下小鎮常有修士往來,今天卻沒看到多少,沈清秋正微覺奇怪,有人問道:「這位仙師,您這……可是要上蒼穹山派去?」 沈清秋點頭。那人又道:「現在去,不大好吧?」 沈清秋心一緊,問道:「怎麼個不好法?」 那人與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道:「您還不知道吧?這山上,已經被圍兩天了。」 過山門,上登天梯,居然連一個守山弟子也沒有遇到,沈清秋心中不祥預感越發強烈,一躍數階,飛奔而上。越往上走,越能看清,穹頂峰上好幾處天空都濃煙滾滾,夾雜電閃雷鳴。 穹頂峰之巔,狼藉一片,火燒山林,冰錐滿地,簷角塌毀,看來經過了幾場惡戰。穹頂殿外,陣營分明的雙方正對峙著。一方是人界修士,有站有躺,木清芳穿梭其中忙碌。另一方是身披黑鎧的魔族士兵,黑壓壓呈排山倒海之勢。雖然似乎暫時停戰,可只要有人劍多出鞘一寸,勢必重新引爆空氣中的火藥味。 看來洛冰河已經不屑於掩飾身份了,沈清秋並不驚訝。原著洛冰河暴露自己血統,也差不多是這個階段。魔族上位之勢已成定局,幻花宮也從裡到外都被他洗腦,整治得服服貼貼。站穩腳跟,自然不須再遮遮掩掩。只是正式撕破臉皮的前情提要不同罷了。 峰上弟子雖都必須穿校服,但也有不少成名修士不必受此拘束,沈清秋一身格格不入的裝束倒也沒人太過在意,他擠到殿前,往裡張望。 岳清源閉目而坐,柳清歌在他身後,手掌與他背部相接,兩人身體四周靈力波動似乎不太穩定,恐怕都情況不好。再見這兩位掌門師兄和倒楣師弟,他們貌似是被自己坑成了這樣,沈清秋心生內疚,再一轉頭,呼吸滯了滯。 洛冰河沉沉地站在大殿另一側。 他穿玄色,襯得皮膚白得透明,眼睛極黑,卻又極亮,表情冷淡,周身氣場卻給人一種焦躁不安的感覺。漠北君立在他身後,雖然是副手的位置,卻微微昂頭,宛如一尊理所當然趾高氣揚的冰雕。 岳清源忽然睜開雙眼,齊清萋急道:「掌門師兄,你……無恙吧?」 岳清源搖了搖頭,望著洛冰河,道:「昔年魔族攻上蒼穹山派,閣下作為抵禦魔族的一分子迎戰,你師尊更是以一身護下整個穹頂峰,不想今日,卻也是你率領魔族,將蒼穹山逼至如此境地。」 洛冰河淡淡地道:「若非貴派逼人太甚,我也不想這樣。」 齊清萋氣極反笑:「哈,哈!蒼穹山逼人太甚,真該讓天下人來聽聽。你這白眼狼叛出師門、忘恩負義倒也罷了,逼自己師尊在自己面前自爆,之後連死人都不放過,拿他屍體不知道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現在倒反咬一口,究竟是誰逼人太甚?!」 洛冰河對她的嘲諷充耳不聞,漠然道:「下一個是誰?我要摘這題字了。」 沈清秋一驚,抬頭望去。洛冰河說的題字,指的正是穹頂殿中,高懸在上的橫幅牌匾。「蒼穹」二字是蒼穹山派祖師之一親手所題,年歲久遠,意義非凡,相當於蒼穹山的一塊臉面。誰要摘了這題字,就相當於是扇了蒼穹山的臉一巴掌。當年紗華鈴貿貿然率一眾武將圍上穹頂峰,打的就是把這題字摘回魔界耀武揚威的主意。 齊清萋道:「你要戰便戰,一會兒燒個洞府,一會兒毀一座山門,現在又要來摘這題字,算是什麼意思?零碎折磨不肯給個痛快?」 岳清源道:「齊師妹少安毋躁。」他站起身來,雖處劣勢,神色卻穩如泰山,不亂軍心,道,「清秋師弟的仙身已安置在殿內,他是我蒼穹山的人,更是清靜峰的人,身須後必然要下葬清靜峰歷代峰主墓林中,入土為安。閣下除非把蒼穹山盡數抹殺,否則只要本門有人一息尚存,無論耗上多久,清秋師弟的屍身絕不會交予你手。」 在場數人齊聲喝道:「正是如此!」 沈清秋就知道他們會是這個態度。正是因為蒼穹山一定會盡全力護住他那具軀殼,沈清秋才必須要回來。 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得冰涼。他低了低頭,慢條斯理道:「我不會親自對蒼穹山動手。也不會殺一名蒼穹山的門人。可我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慢慢耗」三個字,一個一個,清晰地砸在沈清秋耳朵裡,他忽然整顆心往下沉去。 洛冰河絕不會是這麼客客氣氣和你玩兒文鬥的人。在絕對的實力壓制下,他懶得虛與委蛇,想要某派的任何東西,他就會採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血洗,殺光,然後拿走。可洛冰河居然能這樣有耐心耗了兩天,不像是有了這種閒情逸致,反而更像是在等著什麼。 比如,等著沈清秋自己出來。 沈清秋攥緊了拳頭。 洛冰河道:「動手。」 漠北君「哦」了一聲,上前一步,忽然道:「我已經動手很多次了。」 殿外那一堆爆炸的冰刺和坑坑窪窪的地表牆面,都是他的傑作。洛冰河道:「那就隨便找個人,代你動手。」 漠北君點了點頭,伸手在後一撈,撈出個畏畏縮縮的人。 他把這人拎小雞一樣拎了出來,「撲通」一聲,扔到雙方中間那一大片空地上。尚清華魂飛魄散地爬起來,蒼穹山眾人一看他,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了。 何止他們,沈清秋也要眼睛嘴巴裡狂噴怒火:坑爹的向天打飛機菊苣啊草草草! 齊清萋「刷」地一下拔出佩劍,喝道:「叛徒!」 尚清華陪笑道:「齊師妹,有話好好說。不要舞刀弄劍的。你長得這麼漂亮,只要再溫柔一點點就……」齊清萋早就一��刺過去,怒道:「誰是你師妹!」尚清華連忙避開,往漠北君身後躲。漠北君毫不留情,一腳把他踹回來。尚清華苦著臉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別這樣,讓別人看咱們同門相殘的笑話。」 沈清秋瞠目結舌。尚清華真是比他想像的還沒節操,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這個,確實有點不要臉…… 齊清萋罵道:「誰跟你是同門?仙盟大會你放魔物進去,想過死傷的蒼穹山派弟子是你同門?叛逃淪為魔族走狗,想過我們是你同門?今天跟這混世魔王打上山來,你也有臉自稱同門?!」 兩人在殿中你追我趕,簡直是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沈清秋在一旁看著,心潮隨之起伏:「砍砍砍……我草就差一點兒!齊清萋砍他胯下!給力!」 柳清歌撤去加在岳清源背後的靈力,平息完畢,站起身來。乘鸞在鞘中顫慄不止,嗡鳴不息。楊一玄握拳道:「師尊,你已經和那魔頭打過一天了!」 柳清歌沉聲道:「退下。」 洛冰河看他一眼,笑了笑,輕聲道:「手下敗將。」 他說的聲音不大,可吐字清越,尾音上揚,整個大殿的人都能聽到。柳清歌握劍的手緊了緊,眼中電光流閃。沒有什麼,比「手下敗將」這個詞更能讓百戰峰峰主感到更恥辱的。楊一玄脾氣沖,當即反擊道:「魔界雜種!」 洛冰河不以為意:「是。我是雜種。整個蒼穹山被一個雜種挑了,光彩嗎?不止穹頂峰,餘下各峰我可以一一挑遍,讓世人都知道,修真界泰斗蒼穹山被一個雜種殺得無還手之力,如何?」 寧嬰嬰淒然道:「洛……洛冰河,是不是連清靜峰,你也要一把火燒了才高興?」 洛冰河想也沒想,立即道:「當然不。」他皺眉道,「清靜峰一草一木,一竹一舍,如任何人敢損毀分毫,絕不輕饒。」 柳清歌鼻子裡哼一聲:「惺惺作態。」 乘鸞暴起,劍氣掠過洛冰河臉頰,帶得他髮絲橫亂。洛冰河把手放到腰間所懸的佩劍上,以牙還牙:「不自量力。」 然而,兩把劍最終還是沒有再次交鋒。 沈清秋站在兩人中央,雙方劍氣激盪碰撞,立即把他原本就是戴著做做樣子的斗笠切為兩半。他左手指尖夾住乘鸞劍鋒,不讓柳清歌再進攻一寸;右手則把洛冰河已經按在心魔上的手牢牢壓住,不讓他出鞘。 「屍體而已啊,各位,屍體而已。沒有必要這樣吧!」 沈清秋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還沒說出這句話。洛冰河猛地反手拽住他手腕,彷彿一隻冰箍牢牢套了上來。他臉上的笑容幾近扭曲,一字一句道:「抓到了。師尊。」 饒是沈清秋早有心理準備,這時近距離看著這張臉,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片刻的鴉雀無聲後,殿中軒然大波頓起。岳清源錯愕萬分,聲音微微發抖:「可是……清秋師弟?」 齊清萋連尚清華都忘了去砍,後者連忙趁機滾回漠北君身後。寧嬰嬰拽拽鼻青臉腫的明帆,喃喃道:「大師兄,你聽到沒?阿洛和掌門師兄說那人是……師尊?」 明帆道:「我瞅著怎麼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楊一玄則格外畫風不同,他震驚道:「這身法不是絕世黃……黃前輩嗎?!黃……前輩是沈師伯?」 謝謝你沒把整個ID說全啊! 柳清歌猝然睜大雙眼,素來的無波無瀾被攪得裂了一臉。他說:「……你沒死?」 沈清秋原本愧疚而感激的心情碎成了渣渣。他不能接受地道:「柳師弟你這是什麼表情?師兄沒死你不高興嗎?」 柳清歌臉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五顏六色,好不精彩。不少人也跟他差不多。沈清秋還沒接下一句,一隻手把他的臉扳轉了過去。 洛冰河道:「總算捨得出來了?」 沈清秋被他抓得骨頭都快斷了,只有腿能動,又不能當眾提膝蓋踹他關鍵部位。回想之前的所有細節,隱隱有怒火翻上來。他說:「你故意的。」 洛冰河道:「師尊指什麼?」 沈清秋道:「你不直接屠山,而是慢慢地耗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引我出來。」 洛冰河冷笑道:「師尊也有偶爾猜對弟子心思的時候呢。徒弟真是欣喜若狂,恨不能捶胸頓足,一定終生銘記此刻。」 柳清歌撤了劍,身子晃了晃,似乎還有些暈頭轉向,指指洛冰河,道:「你,放開他。」 洛冰河把沈清秋往懷裡拖了拖,不耐煩道:「你說什麼?」 他動作強硬,沈清秋被壓下去的那股鬱火又猛地竄起三尺高,他無聲地深吸一口氣:「你什麼時候知道夢裡那個真是我的?」要不是被洛冰河發現了破綻,又怎麼會猜到他沒死成,在蒼穹山成功守株待兔? 洛冰河道:「師尊未免太看不起我。就算第一次我沒懷疑,第二次還沒發覺異常的話,那就是真的蠢。」 沈清秋頓覺膝蓋一痛。心道你不蠢,我蠢。 也就只有他,明知洛冰河如何修為了得,操縱夢境出神入化,還會相信他當真神智不清,辨不出外來入侵者和幻境產物的差別。 沈清秋道:「既然發現異常,你為什麼不拆穿?」陪著演師慈徒孝戲碼很好玩麼? 洛冰河看著他:「為什麼要拆穿?師尊不也被我哄得很開心?」 ……開心? 沈清秋可是半點開心都沒有,只有對洛冰河整個人心理狀態的擔心。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也盡在洛冰河掌控之中。畢竟那可是洛冰河,男主角,又怎可能真的僅僅因為他誤打誤撞的烏龍鬧場,就變成了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沈清秋的確吃軟不吃硬,可你不能讓他吃完之後再啪啪打臉,說:裝的。 齊清萋失聲道:「慢著,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指向穹頂殿內,「裡面那個躺著的……那個難道不是沈清秋麼?為什麼又多出來一個?」 洛冰河看上去心情不錯,道:「不如問問前安定峰峰主?」 沈清秋:……*麻痺他就知道肯定少不了尚清華這個沒骨氣沒節操的功勞。 尚清華「呵呵哈哈」的,漠北君橫了他一眼,他立刻站了出來,氣沉丹田,昂首挺胸,朗聲道:「沈師兄他數年前曾偶至一地,得一寶器日月露華芝。此芝性靈,能重塑肉身,沈師兄就是憑著它才在花月城魂魄離竅金蟬脫殼!所以,裡面那個是他,不過只剩下個空殼子,外面這個也是他!兩個都是他!」 概括精練,簡潔明了。數雙眼睛頓時齊刷刷望向沈清秋。柳清歌立刻把乘鸞劍尖指向了他,殺氣比剛才對著洛冰河時還重。 岳清源低聲道:「既然如此,為何你五年來都杳無音信,和十二峰完全斷絕聯繫?難道在你心中,諸位同門都不值得你信任託付?」 沈清秋心中有愧,底氣不足:「那個,師兄,你聽我說……」 齊清萋氣道:「沈清秋你……你這個人啊!你知不知道師兄他們被你害得多慘!你徒弟們當時都哭成什麼樣子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好好一個清靜峰都烏煙瘴氣披麻戴孝了一整年讓人都不想上去!峰主之位也空著,你倒在外面是逍遙快活!」 沈清秋最怕潑辣的齊清萋指著他鼻子罵,忙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點也不逍遙快活,在土裡埋了整整五年剛醒來沒幾天,你逍遙一個給我看看。都是他幹的!」 尚清華見矛頭又指向了他,更冤枉:「怎麼又怪我。不是你說要盡快弄熟的嗎?」 柳清歌按著太陽穴:「閉嘴!」 尚清華便閉嘴了。他們這一群人吵吵鬧鬧,要是換個場景來看,著實滑稽,可因為時機不對,沈清秋覺得搞笑效果並不那麼強烈。 穹頂峰上,火光四起,焦石土木,兩天的拉鋸和圍攻過後,不復平日威嚴端莊。殿內殿外,都有臉帶血污、受人攙扶的弟子,年輕一輩更是惶惶四望,疲態盡露,已是強弩之末。而另一方陣中,呈半包圍狀的黑鎧魔族武將和騎兵仍如剛剛磨就的刀鋒,鋥亮尖銳,虎視眈眈。 沈清秋收回目光,道:「洛冰河,你說你來蒼穹山派,是為了抓我。」 洛冰河道:「不錯。」 沈清秋道:「你抓住了。」目的達到,該撤兵了。 洛冰河看著他:「不跑了?」 「……」沈清秋緩緩點頭,「不跑了。」 洛冰河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這個笑容裡,總算是沒了方才一直明掛在臉上的諷刺味道。他輕聲說:「很多次,我都這麼相信師尊了。」 柳清歌忽然道:「沈清秋,你這什麼意思?」 他看著沈清秋,像是受了奇恥大辱:「百戰峰峰主在此,你當著我的面,向他委身求全?」 師弟,我能理解你身為百戰峰峰主覺得尊嚴受到了侵犯,但是換個詞。委身求全是什麼鬼,換個詞謝謝! 柳清歌道:「你怕拖累蒼穹山,可蒼穹山未必怕被你拖累。」 洛冰河冷笑:「你沒斷的肋骨,還剩幾根?」 岳清源的手甫一按上玄肅劍柄,木清芳便在一旁緊張地道:「掌門師兄,你閉關期間強行破關而出,對上強敵,本來就吃了大虧,現在還勉強拔劍,恐怕真的對你身體……」 岳清源面容湧起一陣翻上來的黑氣,又強行壓下去,勉聲道:「不行也要行。師弟已經死過一次,那時候我們沒能護住他,難道如今又要我再眼看著他去送死?」 這一番言辭,聽得沈清秋胸中起伏激盪。要說沈清秋在這世上最佩服敬重之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岳清源。不單是衝著這份拳拳回護之情,更因為他對整個門派從來都盡心盡力。他實在不好意思再讓蒼穹山和這位掌門給他擦屁股買單了,自己作死自己扛。沈清秋道:「我教出的徒弟,一人承擔足矣。掌門師兄你身為一派之首,這十二峰所有的弟子安危都繫於你肩頭,定知應該如何做出取捨。」 殿中死寂一片。岳清源臉面上一僵,握劍的手骨節泛白。沈清秋在提醒他。身為一派之首,在不利的形勢之下,該如何抉擇,自然不言而喻。 各峰峰主也有一樣的考量。倒是寧嬰嬰奔了出來。她扯住沈清秋手臂,大聲道:「我不同意!」 沈清秋道:「明帆,照顧你師妹。」 寧嬰嬰道:「我又不是小孩兒了,不要人照顧!魔族妖女那時候也好,金蘭城和幻花宮對立那時候也罷,總是師尊你自己站出來,這次為什麼又要是你?為什麼每次都必須是師尊吃虧受難?」 因為是他作死啊。不過好歹還是養出了一個正常又孝順的女娃。沈清秋犯愁之餘,欣慰了一把,道:「這麼大人了還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為師又死不了。」心裡補充了三個字,大概吧…… 下一刻,明帆滿臉悲憤:「師尊,為了蒼穹山,把自己拱手送給這個魔頭,豈非生不如死?從來只聽過捨命陪君子,哪有捨身飼魔頭的?」 怎麼說話的?明帆你這熊孩子能說人話麼?! 拖拖拉拉了這許久,洛冰河早已失去了耐心,他攥住沈清秋一手,另一手放在心魔劍鞘上道:「將師尊仙軀一併帶走。」 另一位峰主憤憤道:「你別欺人太甚,把人帶走了不夠,還要那屍體幹什麼?」 洛冰河不答,只沖漠北君抬了抬手,下達指令。沈清秋見好不容易妥協了下來,一句不對,似乎要再起爭端,有心阻止,本想拉他胳膊,卻又覺得彆扭,改為扯了扯他衣袖,醞釀一番,才硬著頭皮說道:「我跟你走便是了,又何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沈清秋說這話的時候,覺得非常恥辱。 他是個男人,卻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低聲下氣地向另一個男人說這種「跟」不「跟」的話。尤其這男人還曾經是他徒弟,這就更加憋屈,可恥。 然而,示弱對任何男人都是有一定效果的。洛冰河的臉色明顯晴朗了不少,不僅抓他的力道鬆了些,連語氣也柔和起來。只是,語氣柔和,內容還是一樣的強硬:「畢竟是師尊原先的身軀,牽涉良多。而且萬一師尊要是再來一次金蟬脫殼,弟子就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一轉臉,聲音就冷下來:「帶走。」 漠北君還沒動,那頭齊清萋側頭聽悄然上殿的柳溟煙一陣低語,先是驚詫,隨後轉為鎮定,喝道:「不用爭了!」 她昂首道:「洛冰河,現在誰都不用爭了。就算我們肯讓你帶走,你也別想如願啦。」 沈清秋知道她性子烈,說不準做了什麼極端的事情要來激怒洛冰河,正感不妙,誰知,她示意柳溟煙站出來:「溟煙,你說吧。」 柳溟煙道:「沈師叔的仙身不見了。」 她說完便讓開了身子,後殿被抬出幾名弟子。這些都是在後留守坐化台、看護屍身的人手,此刻卻都昏迷不醒,從臉到指尖都是詭異的烏青色。 殿中譁然一片。岳清源顏色立變,洛冰河也抬了抬眉。齊清萋坦然道:「洛冰河,你也不用看我。我的確是想過要藏起來,可惜剛剛我讓溟煙去後殿轉移,坐化台上已經空了。放在上面由我們妥善保存的屍身已經不翼而飛。」 她心裡痛快,說話也痛快,竟是寧可屍身不翼而飛也不想讓洛冰河帶走。木清芳俯身察看,道:「意識全無,但性命無憂。中毒。」 岳清源道:「什麼毒?」 木清芳道:「現在判斷不出來。身上也沒有傷口。待我取血一試。」 齊清萋道:「若是人界的毒,木師弟一眼就能做出判斷,既然他看不出來,我還想問問,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洛冰河淡淡地道:「我不喜歡用毒。」 屬實,洛冰河殺人很少用毒。況且,在現在這種佔有壓倒性優勢的局面下,洛冰河沒必要撒謊。 即是說,居然有不知名者,趁雙方在殿前爭執,神不知鬼不覺混上山來,隔著幾道牆,在魔族和修真界兩方頭頭的眼皮子底下,把沈清秋的屍體給盜走了。不可教人不心驚! 沈清秋就納悶了:偷他屍體幹什麼?怎麼他活著沒人要,死了倒成了個香餑餑? 洛冰河見繼續留在這裡多說無益,皺起了眉,道:「也罷。不管是誰拿走了,總會找到的。」 心魔出鞘,黑氣蒸騰,劍鋒劃過之處,劈開了一道破口般的軌跡。沈清秋提醒道:「撤圍。」 洛冰河看了看他,生硬地道:「如師尊所願。」 乘鸞的劍尖,斜垂指地。視線往上走,柳清歌的手在袖下握緊,爆裂的虎口鮮血橫流,順著劍身往下滑落,滴落。 他定了半晌,才吐出兩個字:「等著!」 這兩個字猶如兩道冰錐擲出,卻挾著沉積的怒火和滔天的戰意。 心魔回鞘,洛冰河冷笑:「儘管來!」
◎麻痺:網路用語「媽逼」的諧音。
第十四回  軟禁
連接兩界裂口的,是一條寬敞的石廊。一對一對火把向前無盡延伸,最深處是森然的黑暗。看這石廊兩側的壁畫風格,還有陰氣重重的氛圍,就知道這裡是洛冰河的魔界大本營。 裂口封閉之後,洛冰河就沒再繼續箝制沈清秋,慢慢鬆開了手。沈清秋站直了身,一拍袖子,一語不發。 兩人都無話可說,目不斜視。一前一後,腳步悄然無息,氣氛又僵又冷。 地宮中的岔路分毫不能影響洛冰河的速度。兜兜轉轉一番,眼前突然豁然開朗。魔界建築多盤踞地下,挖空地底,終年不見日月星光,而這一片居然在頂上打穿了地面,讓陽光直射下來,平添不少人氣。 推門而入,屋中陳設佈局,十分眼熟,居然和清靜峰竹舍很是相近。 沈清秋莫名其妙的有些窩火。 他真想對洛冰河說一句:有什麼意思呢? 演舞台劇一樣把場景道具佈置好��把人圈養起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玩夢裡面師徒相親相愛的日常小劇場嗎? 一會兒撒嬌賣慘,讓他同情心氾濫,一會兒又打臉告訴他都是裝的。真真假假,他沒那麼明察秋毫,能看透洛冰河的心裡究竟是在想些什麼,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正兀自鬱悶,洛冰河朝他走近了一步。 要再早幾天,沈清秋肯定避之不及,近一步退三步。可現在,他反倒不想再做此類舉動。那樣看上去像個被暴徒挾持的良家婦女,太矯情。即使龍游淺水虎落平陽(臉大無比),但求還能保有最後一份優雅謹慎裝逼,才不至於難看得徹底。 但他還是難免緊張,心緊繃成一弦,指節蜷了蜷,眼皮一跳。 洛冰河何其敏銳。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師尊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麼?」 沈清秋真心實意地說:「我猜不出來。」 他再也不敢隨便亂猜洛冰河的心思了。事實證明,每次都錯得十萬八千里! 洛冰河伸出右手,沈清秋不動聲色,視線卻忍不住黏在他指尖,隨之一路探來。 那隻手修長素淨,不像是屬於已經取過無數性命的魔族少主,更像是一隻生來就該撥動琴絃、焚香沐雪的手。虛虛滑過他臉頰,若有若無擦過皮膚。 然後落在他喉嚨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隻手正好按在沈清秋頸項間一條重要的血脈上。沈清秋的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洛冰河卻撤回了手,再開口時,看不出喜怒哀樂:「我的血,不受召喚了。」 原來他剛才皮膚相觸,是在探查沈清秋體內已被壓制的天魔之血。 洛冰河道:「看來這短短幾天裡,師尊另有奇遇。」 沈清秋道:「那你要怎麼辦?再給我喝一次?」 洛冰河道:「喝了也跑,不喝也跑,左右都是一樣,還是不要讓師尊心裡對我再多一層厭惡了。」 在旁人面前,他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沈清秋,私下獨處時,卻忽然客氣斯��起來。沈清秋只覺一言難盡。 「師尊就請暫時留在這裡。如果願意,地宮內可以隨意走動。」洛冰河說,「外面我留了人手,他們不會進屋。如果有任何需要,傳喚即可。」 沈清秋說:「很周到。」 洛冰河凝視他片刻,道:「有什麼想要的。」 沈清秋道:「什麼都行?」 洛冰河點頭。沈清秋一時惡向膽邊生,就直說了:「我想儘量少見到你。不見是最好。」 洛冰河像是完全沒料到沈清秋會說出這句話,臉白了白。 沈清秋見狀,痛快了一剎那,可也好像被一根針紮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他過往從來不對人說話這麼尖刻不留情。 血色湧回洛冰河臉上的過程極其緩慢。他說:「師尊曾問過我,想不想變強。」 沈清秋道:「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好像也告訴過你,變強是為了守護,而不是掠奪殺戮。」 洛冰河漠然道:「不。你說錯了。師尊教的,也並不是每一點都正確。成為最強者,才能把想要的人牢牢攥在手心。我終於知道,等著師尊你過來,是不行的。」 他握緊了拳,勉強扯出一個兇狠的笑容:「所以,這次被我抓到,師尊就永遠別想再跑了!」
混世魔王退場之後,沈清秋敲了敲系統:『2.0,在不?』 系統:【系統二十四小時為您提供全方位、人性化的線上服務。】 沈清秋:『呃,方位是夠全的,人性化就算了吧。現在各項數值多少了?』 系統:【逼格一三三〇,《狂傲仙魔途》成功去除「天雷滾滾」標籤,摘取「槽點略多」勛章,請再接再厲,期待您的下一枚神秘勛章揭曉。爽度三八四〇,怒氣值一五〇〇,心碎值四五〇〇。還需努力。】 很好。經過他一番努(作)力(死),這本爛大街的種馬文終於逼格有所上升,雖然「槽點略多」也不是什麼好評價,但總比「天雷滾滾」要強半毛錢吧。怒氣值沒有想像中的逆天,心碎值反而高得讓沈清秋又像被針紮了一下。 移開目光,沈清秋道:『爽度這麼高,可以兌換什麼嗎?』 系統:【可以升級系統工具。】 沈清秋頓覺心情略微明朗:『好。升級吧。』 系統「嚶嚀」一聲,開始嬌羞地下載升級包。沈清秋想了想,忽然問:『對了,這個系統工具叫什麼來著?』 系統:【情景小推手豪華套裝版。】 沈清秋果斷地叉掉了升級下載框。 草,已經下載完了,爽度還他媽扣了三千。他要給差評! 蛋疼地給系統發了一堆投訴和垃圾訊息,沈清秋開始了他的軟禁生活。 洛冰河忙著聯合漠北君領土上的北疆魔族,紗華鈴似乎也正式開始了坑爹大業——字面意義上的。總之,近期洛冰河要抹殺和要拉攏的對象很多,恐怕事務繁雜,無法抽身,所以一直沒有出現。 ……又或者是那天被沈清秋說了一句重話,玻璃心碎了一地,不敢出現。 沈清秋努力不去想後一種可能性。 總而言之,如果洛冰河一直這樣不來找他,這種生活,不就是他一直嚮往追求的「混吃等死頤養天年」的日子嗎? 而且洛冰河也沒有如前世他妹妹愛看的奇怪小說裡描寫的那樣,用鐵鏈把他鎖在床頭、蒙眼堵嘴、剝光了拷打之類的。知足常樂,隨遇而安唄。 狗屁! 沈清秋會這麼自我安慰的話,就是腦子進*翔了。他又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患者,稍微養得肥一點就感恩戴德。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創造不能靠別人施捨懂不懂?! 給自己洗腦失敗,沈清秋手上一使勁兒,書頁「刺啦」裂了,同時窗外傳來更響亮的裂竹聲。他打起簾子,見是一堆魔族小廝在忙活,探頭問:「你們在幹什麼?」 「沈仙師,你怎麼出來啦?」 那小廝態度十分熱情又恭敬,倒不像是在對一個被軟禁的人說話。他笑道:「這邊在種竹子。」 沈清秋一怔:「竹子?」 「嗯。您該知道這種人界的植物。它在魔界這兒不好種,長不成,可君上一定要種在這裡,大家就只好想辦法啦。」 沈清秋觀察他力量和運勁方式,心知這絕對不是個普通雜役。洛冰河找來的這些魔族恐怕都是從各大魔族優秀兵源裡挑的。讓這些高手給他來打雜,真是暴殄天物。 這還不止。頭兩天沈清秋沒心思沒胃口,而第三天他就失去繼續食慾不振辟榖的興趣了,同膚白貌美胸部大的魔族美眉侍女矜持地溝(搭)通(訕)幾句,叫了頓飯。沒動兩筷子,他就吃不下去了。 那名侍女歪頭,笑嘻嘻地問道:「怎麼啦沈仙師,味道不好麼?」 味道很好,非常好。就是因為太好了,好得極其熟悉,沈清秋很多年沒嘗到過了,這才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試探:「是姑娘做的?」 那侍女咯咯笑道:「怎麼可能呀,我只會殺,只會生吃,或者等肉腐了再吃,不會這種人界的做法,又是火又是一堆柴米油鹽的,麻煩死了。」 ……靠,原來前面這位口氣清新吹氣如蘭的美魔是位腐食愛好者。沈清秋早看出來,這姑娘每天擦桌掃地,太委屈她了。沈清秋認為,她的實力更適合掄著一對板斧上陣殺敵如砍瓜切菜,而很有可能她原本就是這個崗位上的。 沈清秋悶聲不動色:「那是誰做的?」 那侍女道:「啊唷,這個我可不敢說。說了君上要殺了我的。」 不說?不說他就嘗不出來了? 一雙筷子被沈清秋放下又拿起。所謂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沈清秋很懷疑這麼一頓下去之後,自己還能否理直氣壯對洛冰河不滿。但畢竟做飯的人太熟悉他的口味和進食習慣了,懷疑著懷疑著,他就在不知不覺間把菜都吃光了…… 那侍女撤去飯菜,掩口詭笑著一扭一扭地離開。她出去後沒多久,簾子一挑,搖搖晃晃走進來個人。沈清秋一看清那張臉,惡向膽邊生,抄了一記暴擊迎上去:「向天打飛機我操你——」 尚清華連忙舉手一格,一把未出鞘的劍往中間一橫,化去攻勢。他說:「哎哎哎,別,千萬別。沈大大,你現在可不能隨便操人。你要是操了我,我固然沒啥好下場,你也別想那位能讓你好過。」 沈清秋咆哮:「你居然賣我。友誼呢?同鄉之情呢?!」 尚清華說:「你我之間何來友誼,豈非一直都在相愛相殺?啊不要這樣對我,真疼……不賣能怎麼辦。那可是洛夶夶,我就算不賣你,他差不多也快猜出來了。我為什麼要平白多挨打挨揍?這是沒有意義的呀,我選擇坦白從寬。」 他說得太理所當然不要臉,沈清秋為之震驚,一不留神,尚清華已經跨步提擺,在桌子旁坐下了。他把手中長劍「啪」地往桌子上一放:「別說這個啦。我是奉命來送東西的。」 沈清秋定睛再看,手已經先撫了上去。是他那把自爆時隨著潰散的靈力被震斷為數截的佩劍。苦命的修雅劍。 沈清秋對它還是很有感情的,故劍入手,當即再顧不上毆打尚清華。抽出劍身,依舊清白雪亮,修長纖雅,鍛接得天衣無縫,靈氣盎然,不見一絲裂痕。 那頭,尚清華呼呼嘿嘿地搓手,嘖嘖嘆道:「哎呀,我真是,怎麼也想不到……劇情會歪成這個樣子。了不起,了不起。」 沈清秋:「你寫的種馬文男主變成了一個基佬,你難道不應該憤怒嗎?」 尚清華真誠地說:「無所謂啊。反正看上的不是我。」 沈清秋對他比了個親切的中指,低頭擦劍。尚清華豎起大拇指:「其實也不必這麼悲觀嘛。你挺有前途的,挺有前途。這根金大腿,粗壯,牢靠!」 沈清秋說:「去尼瑪的金大腿。好歹那也得是大腿,老子這抱到什麼地方去了?大腿中間!」 尚清華:「大腿中間更好啊。大腿中間可是男人的關鍵部位。」 要不是修雅劍剛回到手裡,捨不得拿來做齷齪的事,沈清秋真有心把他大腿中間的部位削下來一坨。無心插科打諢,他臉色一正,問道:「既然坦白從寬,那我問你,天琅君這個人物,你有沒有做過什麼設定?」 尚清華:「你問冰哥他爹幹什麼?」 沈清秋道:「不幹什麼,就是覺得奇怪,男主他爹你居然不大做文章。要知道多個老婆你都能寫一百萬字,多個爹你肯定還能再連載三年。」 尚清華精神一振:「你真有眼光,果然是我的忠實讀者。我跟你說啊,我原來呢,是打算展開大框架寫的,設定是冰哥他爹是Boss,結果寫著寫著,電腦崩了一回,大綱丟了,很多細節都不清楚了。而且書評區當時不都說想看另一條線嘛,冰哥勇闖百花陣,你懂的。整整一百個自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男人的聖潔花族精靈,全都是處啊。瓜兄,你知道我百朵蓓蕾齊初綻那一章寫得多痛苦嗎,你還噴我……」 「……」沈清秋總算知道他那麼多坑是怎麼來的了,「所以你就去寫後宮線,另外一條正經點兒的,冰哥他爹的線,乾脆就這麼坑坑窪窪了?」 尚清華說:「其實坑坑窪窪也沒什麼,對吧,主要是大家看得爽了就行。妹子該推的都推了,雜碎該殺的都殺了。再寫大家可能不是那麼感興趣的線,吃力不討好啊。我要混生活的,訂閱大跳水我就沒飯吃了瓜兄。網路寫手真的不容易。」 向天打飛機砍大綱是砍得爽了,可系統卻嚴謹負責地要求沈清秋把他無節操挖下的坑全部填平! 尚清華繼續道:「其實我也是逼不得已。在我的原設裡,天琅君血比冰哥純,武力比冰哥高,成名比冰哥早,人設比冰哥屌,超凡脫俗笑傲三界什麼的,還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傷情往事,很*傑克蘇對吧?讀者萬一覺得冰哥風頭被搶了抗議我該怎麼辦?你知道冰哥粉很兇殘的,掐架兇殘,打賞也兇殘。」 沈清秋扶額。聽飛機菊苣如此坦白,他開始擔心,這要是天琅君真的被放出來了,洛冰河究竟能不能打敗他? 不過換個角度想,說不定利用爹可以牽制住兒子?沈清秋立馬掐滅了這個危險的想法。對於根本不知道有幾斤幾兩、是正是邪的對象,妄想利用,說不定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所以結論還是萬年不變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真是文品槓槓的一代奇才! 沈清秋拍桌:「你老實交代,把你曾經設定過但是中途改大綱沒寫的東西都列出來。先揀要緊的說!」 尚清華期期艾艾道:「要不要緊我不知道,不過有一段是跟你……準確來說是跟沈九有關的。之前我一直沒好意思說……」 沈清秋一聽,寒毛都豎起來了。依向天打飛機的尿性,會給他加什麼畫風正常的設定才怪! 沈清秋抱頭道:「你說吧。我扛得住。」 尚清華開始慷慨激昂地談他的寫作理念:「沈清秋這個人物我有很多想法。我希望能把他塑造成一個圓形的立體人物,他人渣,他猥瑣,但他也有渣的原因和不渣的一面。不過讀者不太買帳,我一開始寫那個苗頭,他們就在書評區掐了,所以我一看風向不對,立刻把他改成了一個臉譜化的猥瑣賤人。但其實他……」 沈清秋正聚精會神,忽然,屋外幾名侍女齊齊恭聲道:「君上。」 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這一聲傳進來,尚清華臉色大變,火舌燎了屁股一般一蹦三尺高,衝向後門:「你那位來了。咱們日後再說,啊不,今後再說!」 別走啊!沈清秋伸出爾康手。去你的「今後再說」!卡在這種地方,比「目擊證人臨死之前說出『兇手其實是……是……』然後吐出一口鮮血就地身亡」的爛俗橋段還不能忍! 青簾一挑,洛冰河低頭走進屋來。沈清秋立即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孔,因為被打斷了非常重要的嚴肅座談,臉色不太好。洛冰河的目光先是在他手中修雅劍上一點,這才移了上去。 沉默片刻,還是洛冰河率先開的口:「這些天,師尊似乎一直不曾休息。」 提起休息,沈清秋便想到做夢;提到做夢,就不得不想起當初為安慰洛冰河在夢境中做出的種種尷尬舉動。沈清秋摸了摸鼻子,道:「若是能不做夢,休息也是好的。」 洛冰河眼睫輕垂,站了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硬邦邦地道:「雖然之前在夢境中,對師尊有所欺瞞。可我當時所表露的心跡,不是假的。」 沈清秋由衷地嘆道:「……洛冰河,我現在是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因此,這些話就別說了。」 夢裡的洛冰河當真是可愛多了,雖然男主還是那個男主,但淒悽楚楚柔腸百轉的,臉又不錯,縱使直男如沈清秋,也忍不住心生憐惜。只是當時越憐惜,事後臉就被抽得越疼。他還說過金蘭城之事不是他做的,沈清秋原先都有九成信了,現在卻一成都不敢妄信了。 洛冰河血氣上湧,臉色微紅,抬起眼瞼,冷冷地說:「師尊只顧生氣我騙了你,可如果我不這麼做,恐怕現在我還不能和你說上一句話。」 他手指無意識把心魔劍的劍柄越扣越緊,指節用力到發白。不只瞳孔發紅,眼眶也在隱隱發紅。 「師尊又何嘗沒騙我?你說不讚同太過看重種族之別,可轉眼就不承認。花月城身死,五年裡我招魂千百次,屢試屢敗屢敗屢試,從未心灰意冷,即便如此,我也從沒懷疑過師尊厭棄我到了這種程度,已經回來站在了我面前,卻冷眼旁觀我發瘋犯傻。」 他說到最後,尾音有些不穩,聲調也漸漸揚起,又似激憤又似賭氣:「師尊現在當然大有理由指責我是混世魔王,我為禍蒼生��可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做的時候,也要被避如蛇蠍?你騙我兩次,我也騙你兩次,不是公平得很?」 縱使覺得他算得一是一二是二分毫不差,沈清秋仍忍不住道:「你真記仇。」 洛冰河嗤笑:「師尊恐怕是沒看過我真正記仇的樣子。」 他笑著笑著,神情漸轉陰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但如果我說,對師尊,我只記,不仇。多半也不會被相信吧。」 沈清秋感覺他身形投射下的陰影變得大了些,忙道:「你冷靜。」要說話就好好說,不要變臉,不要靠這麼近! 洛冰河沉聲說:「師尊你向來都能冷靜,可我冷靜不下去了。」 沈清秋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聽咕咚一聲,後背一痛。再緩過神來,兩人已經雙雙滾到了床板上。 ……好久沒睡這竹床板了真他媽硌得慌! 沈清秋罵人了:「反了你了?!」 洛冰河抿嘴不說話,沈清秋正想一腳踹開他,突然從頭到腳炸開了麻麻的毛。一隻手倏地從下襬探進了他內衫。 日了鬼了我! 他膝蓋猛地往上一頂,被洛冰河單手握住膝蓋,就勢往身側一壓。 沈清秋心中狂草一百遍,他可不想被掰成兩腿大張躺在別人身下的姿勢!當即上身挺起,用了道巧勁,腰部一轉,一個斗轉星移大翻身,把洛冰河反壓在身下。修雅出鞘三寸,寒澄澄抵上洛冰河喉間。 沈清秋生平第一次被人推,也被推上了火氣:「跟你師尊玩兒霸王硬上弓?嗯?好孝順吶!」受制於人是實話,可也別想他擺出乖乖就範的姿態! 洛冰河上下三路加頸上命門都被制住,卻目光炫亮,分毫不畏懼頸間利刃,一把握住沈清秋手腕,另一手在地上一撐。一陣大力襲來,身形即將再次倒轉,沈清秋哪能讓他如意,修雅劍劍柄刺他穴位。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兩人打作一團,骨碌碌滾下竹床板,一路翻攪,白光火花四處爆炸,靈氣魔氣混混沌沌,暴擊亂飛。裝逼裝太久,沈清秋不知多久沒這樣粗魯地暴打一場了。打到激烈處,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這可是修真文,肉搏個屁!有炮不用,傻逼嗎?! 他立刻揚手,撗了一把靈力,石破天驚的一拳搗上洛冰河小腹。洛冰河生生受住了,哼都不哼一聲。 說實話沈清秋沒想過真的會打中。可也不妨礙這一拳打得痛快極了,接連數日的憋屈惱火都彷彿跟著砸了出來。 突然,系統滴滴叭叭地撒花提示: 【*★°.*☆\\( ̄▽ ̄)//*.°★*。恭喜~~爽度加五百!】 沈清秋:『……』 洛冰河真乃……當之無愧的受虐狂!不虐不爽,打他一拳居然能有五百爽度,連繫統提示都變成花裡胡哨春心蕩漾的顏文字還破天荒帶了兩飄號,活了多少年也沒見到這樣的奇葩尤其這奇葩還是他養出來的! 沈清秋正為失敗的教育成果痛心疾首,洛冰河卻不陪他玩了,右手一撥,沈清秋不小心放出了攥在手裡壓著的一發靈力,屋頂「轟」地被砸出一個形狀規則的坑。塵灰簌簌下落,洛冰河擋在他身上,兩手拽住他外衫,輕而易舉撕裂,笑道:「儘管打,反正我打不死!師尊的教誨,弟子甘之如飴!」 笑容之中,似乎隱含著淒涼之意。沈清秋連衣服被撕都忘了,心抽了抽,不由自主停了手。可洛冰河不給他更多憐愛的秒數,冷不防一隻手撕開內衫,肉貼肉摸上了他腰身。 沈清秋當場軟了一剎那,立即「匡」地一劍柄甩上洛冰河腦門,罵道:「畜生!」 洛冰河自暴自棄道:「反正師尊眼裡我就是畜生不如,還不如坐實了。」 沈清秋氣得要笑,突然眼前一花,身體歪了歪,修雅劍摔落在地。 一種魂魄整個都快被抽出體外的拖力襲來。他只僵住了身子,洛冰河也停了動作,驚疑不定。瞬息之間,沈清秋已經頭疼得快炸開了。 眼前飛快地閃過無數畫面碎片,有時候空白一片,有時候漆黑一團,有時好像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形。尖銳的耳鳴刺得耳膜生疼。 洛冰河再顧不得警惕,忙翻身坐起伸手去按他。沈清秋居然沒被他按住。彷彿有一雙巨手在往外粗魯地拽他的靈魂和腦子,沈清秋抱著頭在地上翻滾掙紮起來。 有東西在叫,從四面八方伸出手一邊嘶叫一邊撕扯他的魂魄。 洛冰河慌道:「師尊,我……我剛才只是���嚇你。你別當真!你怎麼了?」 沈清秋身軀在他臂彎中騰挪翻轉,洛冰河半抱著他,飛快地用靈流在沈清秋體內過了一道,明明沒有異常,可沈清秋的叫聲說不出地淒厲可怖,像是被燒紅的鐵烙直接探入腦子裡。他用盡了所知的一切辦法,還是不見起色。 隨著沈清秋的心跳脈搏越來越弱,洛冰河開始輕微地發抖,越來越厲害,最後終於撐不住身體,由半跪跌成了雙膝跪地。 他吼道:「來人!都滾進來!」
◎翔:網路用語,翔意指屎。 ◎傑克蘇:與女性的「瑪麗蘇」相對應,指各方面都全能且過度完美的男性角色。
第十五回  聖陵
沈清秋猝然睜開雙眼。 漆黑一片。 他心臟狂跳不止,耳膜似乎也在跟著跳動。為了看看到底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還是自己瞎了,沈清秋真的伸出了五指。 還沒伸多遠,指尖就碰到了堅硬的壁壘。沈清秋慢慢四下摸索起來。 摸了一陣,心裡大概有了個底。他現在身處一個狹窄的空間內部,像是被放進了一個長方的石匣子。輕輕拍了拍石壁,冰冷,質地光滑細膩,像大理石。用靈力勘測一番,不算厚,應該不超過四寸。 他摸了一陣,提氣屏息,陡然發力,靈力震盪,「轟」的一掌拍在頂上的石蓋正中央。接連拍了三下,黑暗隨著一聲破石巨響四分五裂。 大量新鮮空氣湧入,沈清秋猛地坐了起來,用力吸了幾口,才發現並不新鮮,像多年空氣不流通的地氣,而且十分稀薄。再低頭一看,他居然躺在一口棺材裡。 這個長方狀的石匣子,居然是一口雕飾精美、通體瑩白如玉的石棺。 他在棺材邊緣輕輕一按,躍了出來。四下望望,他正站在一間光線暗淡的石室裡,那口被轟飛石蓋的棺材放在中央的供台上。石室四角不規則堆放著蒙塵的什物,兵器、寶石、書簡、瓶瓶罐罐,皆有。刀槍劍戟的寒光與珠光寶氣在一層厚塵之下,隱隱光色流轉。環顧一圈,牆壁上都是彩繪的群魔亂舞,重重包圍在四面八方。 魔族聖陵。沈清秋得出結論。 他還沒消化這個訊息,無意間低頭,又被另一個訊息擊中了。 他的身體,不是日月露華芝塑成的肉身。這是沈清秋的原裝身體! 聖陵有起死回生之法,真的不是糊弄人的。看情形,多半是有人把沈清秋的屍身偷運入聖陵內部,發動了招魂陣法,生生把他從新的軀體上拉了回來。 聖陵是魔族禁地,歷代最高統治者們身後安居之所,沒有達到這個高度的地位,入內者死。而沈清秋被送進來時已經是個死人,而後才魂魄附體喘起了氣,算是鑽了個空子,才有了一個觀光遊歷的機會。 沈清秋試了試,靈力運轉流暢完好。洛冰河說他花了五年時間修復了這具身體的靈脈,居然是真的。至於「無可解」的毒性,暫時沒有滯澀感,不知道有沒有被化去。 露華芝塑成的肉身一旦注入了魂魄,又被抽離,就會迅速枯萎壞死。不知洛冰河現在對著他那具萎縮風乾的軀體,會是如何一副表情…… 思緒尚未飄遠,系統「嚶嚀」發來消息: 【溫馨提示:您現在已進入高級副本「聖陵」。「填坑」任務已發佈。請踴躍出擊,把握主動。】 沈清秋「哦」了一聲,繼續蹲著。 系統:【請踴躍出擊,把握主動。】 沈清秋不動。系統:【警告:請踴躍……】 沈清秋:『知道了知道了!去去去!』 沈清秋蛋疼不已,朝墓室外走去,邊走邊回憶原著的聖陵副本。魔界住宅窩藏地底,陵墓卻建在地上,總之一切風俗都和人界反著來。陵墓中不但機關重重,凶險非常,更有無數守陵的魔物,潛藏在暗處。 要不是系統魔音貫腦,他嗑了藥才跑出來在墓道里亂晃! 墓道極黑,可沈清秋沒有動用火訣。屏住呼吸,悄然無聲朝前方走去。 不久,耳邊浮起一絲綿長粗重的呼吸聲。 說是呼吸,其實更像是垂死之人的嘆息。沈清秋定定站住。 來得也太快了。 黑暗之中,緩緩現出一個細瘦伶仃的影子。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跟在後面,遊魂一般慢吞吞飄了過來。 這些影子走一步,晃三晃,越走越近。沈清秋不動聲色,側開身子,把呼吸頻率放到最緩。 等級最低、遇見機率最大的守陵魔物之一,盲屍。 盲屍名字裡有個「盲」字,實際上,該長的眼睛一隻沒少,反而要比別的怪物多長幾雙,擠在臉上,極其獵奇,密集恐懼患者必然深惡痛絕。 不過眼睛雖多,卻基本上沒用。大多數時候,盲屍都是睜眼瞎,整天在聖陵裡遊蕩巡邏,效率奇低。它們的眼睛又多又大,可退化得非常厲害。但對光線感知能力極強,哪怕是一點微弱的反光,也能被迅速捕捉。 一旦被捕捉,它們便會畫風陡轉,本能地對光源發出兇殘的攻擊。到時候,可就不是在墓道里慢悠悠排隊走的這個速度了。這樣的怪物,單獨拿出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常常和它一起出現的一樣東西。 沈清秋這麼想著,一隻盲屍歪歪扭扭靠了過來,他往旁邊錯開一步。驀地,黑暗之中,燃起一絲微弱的火光。 這縷火苗是幽綠色的,越來越亮,把一條墓道照成了綠油油的顏色。那幾隻正要擦肩而過的盲屍突然轉頭,每一張臉上都鑲嵌著四五雙血絲爆滿的巨大眼球,直勾勾瞪著咫尺之遙的沈清秋。 嚥氣燭! 沈清秋速度奇快,下一秒就閃到了墓道末端,可他閃到哪兒,哪兒就幽幽亮起一片綠光,把他人影身形照得無所遁形。他快,受到光源刺激的盲屍更快! 沈清秋擊飛幾隻猛撲過來的盲屍。嚥氣燭用生人之氣和呼吸作為燃料,一旦有活人活物靠近,就會自發燃起。聽起來像個可以拿去行走江湖坑蒙拐騙的小玩意兒,可當它和盲屍搭配使用的時候,效果簡直毀天滅地的兇殘。想想吧,如果聖陵裡竄進了入侵者,走到哪兒,都要呼吸,他一呼吸,燭火就會亮起,撲不滅,掐不完,整座聖陵裡任何角落都有可能佈置著嚥氣燭陣。成群結隊的盲屍全撲了上來。直到死,燭火才會漸漸暗下去。嚥氣嚥氣,嚥氣燭這名字取得真是好! 比如現在,越來越多感光而至的盲屍已經把墓道塞滿了! 沈清秋奔出墓道,搶進一間墓室。這一間寬敞氣派得多,中央高高供著一口棺材。他飛身躍上,一掀,沒掀動,再拍,響聲沉沉,可照樣紋絲不動,竟然比他剛才躺的那具石棺材質堅硬得多。沈清秋心想,莫不是裡面有人了?他敲敲棺蓋:「可借貴地暫且一避否?!」 他本來只是腦抽,誰知道敲了兩下,裡面真的傳出一個聲音。 那聲音明明從棺材裡發出,卻清晰如在耳旁,一點兒也不悶,彷彿帶著笑意:「請自便。」 詐屍啊! 沈清秋悚然。抬腿一掃,掃下了幾隻撲上石棺的盲屍。兩步又翻下石棺,朝天頂打了一記暴擊。碎石滾滾落下。沈清秋見打得鬆動,繼續狂打。最好把天頂打塌了,他趁亂跑出去,把盲屍和詐屍的全都埋在石塊裡。混戰之中,忽然從墓殿外傳來陰沉的嘶嘶之聲。 沈清秋抬頭一看,殿外彷彿點起了兩個明黃的燈籠,好一對金剌剌的銅鈴大眼,正對著這邊,中間一條豎直的瞳線,猙獰非凡。 那群盲屍聽到這聲音,彷彿受到無形的震懾,停止了撕咬撲纏,低頭縮起肩膀,湧作一團,瑟瑟發抖。 那雙燈籠大眼與沈清秋直直對視了一會兒,忽然消失不見。片刻之後,從殿外轉進一道身形來。沈清秋看清來人,並不意外,叫了聲:「喜之郎。」 竹枝郎腳下一滑。 他摸了摸鼻子,雖然鬱悶,仍不失禮,笑道:「沈仙師若願意這麼叫,也請隨意吧。」 沈清秋道:「穹頂殿偷屍的,果真是你。」 致人渾身烏青的毒,多半是碧蛇的毒液。木清芳粗略看時找不到傷口,是因為蛇牙細小,下口難以被發覺。細看時就會在指尖、腳跟等隱蔽處發現牙印。 竹枝郎道:「事發倉促,只得出此下策,還望沈仙師海涵。」 沈清秋乾咳一聲。「事發倉促」,這個「事」怎麼想,指的也是他拿整個鎮的雄黃酒熏竹枝郎,還把人家打回原形騎了一路的事。他道:「你在聖陵把我召回,也算是解決了我眼下一個……困境。之前你要我到魔界來,現在我來了,究竟是什麼目的,可以說了嗎?」 竹枝郎道:「緣由之一,早已對沈仙師說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至於二,沈仙師並非在下召回的……還是直接詢問君上的好。」 沈清秋道:「好。天琅君人呢?」 竹枝郎愣了愣,道:「我以為,沈仙師和君上已經打過照面了。」 打過照面? 沈清秋低頭看了看那口石棺。 難道里面那個詐屍的……就是天琅君? 嚴格地來說,根本就沒打「照面」好吧?! 剛才他撬了半天也沒撬開的棺蓋震���不止,緩緩自動滑開。從裡面慢慢坐起一個人來。 這人一隻手肘搭上棺沿,側首微微一笑,道:「清靜峰主,久仰啊。」 沈清秋震驚了。 ……這一家人興趣愛好雖然廣泛,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一般地畫風清奇。兒子喜歡抱屍體,爹喜歡躺棺材。 洛冰河容貌整體來看,肖似其母蘇夕顏,可多少還是能在上面找到其父的影子。比如眼睛。 天琅君眼廓深邃,眉峰英挺,瞳孔黑如深潭,這點洛冰河就和他十分相似。原本洛冰河就是個小白臉的模樣,若連眼睛都像他娘,那相貌就陰柔過頭,反而不好了。 再比如,笑容。這對父子的笑容,都讓沈清秋有種難以釋懷的……大事不妙感。 沈清秋謹慎地說:「我不做峰主很多年。」 天琅君笑咪咪地道:「我對峰主可是神往已久。」 沈清秋深深體會到,氣度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要靠家世和從小的教養來刷。 不說別的,如果讓這對父子坐同一副棺材,擺同樣的POSE,天琅君可以一派雍容地把棺材坐出龍椅效果,而洛冰河雖然長得帥……呃,大概坐出的還是棺材的效果。難怪向天打飛機感受到了威脅,果斷砍大綱。 和兩位天魔血系的傳承者處在同一個空間,並且這個空間裡還有不少魔界貴族的乾濕粽子在圍觀,沈清秋表示壓力非常大。 他皮笑肉不笑,道:「不敢當。既然神往已久,為何閣下不出……出來一聚呢?」 再怎麼裝逼,坐棺材裡面裝,也太不像話了。除非—— 他站不起來。 天琅君手指緩慢而規律地敲打著棺沿,瞳孔裡倒映出墓室跳動的幽綠火光。他愉悅地說:「好啊。可否請峰主助我一把?」 有詐也要硬著頭皮上。沈清秋微微一欠上身,朝他伸出一隻手:「請?」 天琅君欣然扶住,站了起來。原來不是為了隱藏某些弱點,沈清秋略感失望。 然後,拽了個空。 可他手裡明明還感覺握著天琅君的小臂。沈清秋目光下轉,低頭一看。的確還握著,但是也只剩下一條小臂了。 沈清秋���無表情。 天琅君掉了一截手臂,空了半邊袖子,仍很有禮貌:「啊。又斷了。勞煩峰主把它遞給我。」 沈清秋:「……」 沈清秋的手不顧心靈的顫抖,淡然地把那截小臂遞給了天琅君。後者和竹枝郎都一臉習以為常,「喀嚓」一聲,真的是「喀嚓」一聲,就把手臂接回去了。接回去了! 你特麼是人偶嗎關節可以隨意拆卸?! 沈清秋留意到,不只斷口之處,那條手臂上不少地方,筋脈血肉都變成了紫黑色,在偏白的皮膚上格外駭人。甚至他領口下方,也延伸出來半片淡淡的烏色。 沈清秋沉吟不語。 他這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引起的可不只是一場海嘯。頭先猜測,竹枝郎極可能把露華芝采去替天琅君塑身了,果然沒錯。只是,這具日月露華芝塑成的身體,天琅君恐怕用得不太順心。 沈清秋之所以魂魄與露芝契合度不錯,第一,露芝是用他血氣養出來的;第二,露芝是靈氣作物,沈清秋也是以靈氣為修煉基礎,二者從屬性上來說,渾然相合。 然而,天琅君情況卻不一樣。 他是魔族,修為以魔氣為基礎,露華芝會有自發的排斥反應,肉身保鮮效果得不到保障。出現這種軀體被侵蝕的狀況,也不是不可能。 天琅君活動了一下接回的部分,莞爾道:「見笑了。說起來,我們能離開白露山,其中也有沈峰主的一份功勞。」 沈清秋瞅瞅默然站立一旁的竹枝郎,憶起當初他白露林中的蛇男形態,實在是……非常之慘不忍睹。可即便是這樣,天琅君被高山鎮壓的那些年,他居然一直不曾退出白露山,得了露芝,也沒給自己用,而是毫不猶豫幫主子塑了身。 好一曲忠誠的讚歌! 沈清秋眼角餘光卻在墓殿中的壁畫上掃動,口裡敷衍道:「功在喜……竹枝郎。白露山蟄伏數年,終於等到了機會。有此得力下屬,天琅君真令人豔羨非常。」 天琅君道:「我這個外甥的座右銘你沒聽過嗎?」 沈清秋道:「聽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嘛。」 竹枝郎紅了臉,在幽綠的燭光下看十分詭異,道:「君上和沈仙師莫要取笑於我。」 沈清秋可沒有意取笑他,他正一門心思琢磨壁畫。這壁畫色澤鮮豔,筆觸狂潦,但能看出,正對大殿門口的,是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雙眼彎彎,嘴角上揚,正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這間墓殿,是聖陵「喜怒哀」三座聖殿之中的「喜殿」無疑。 天琅君並未覺察異樣,說道:「他就是這樣,腦子轉不過彎。所以才一直向我懇求要帶你來魔界。」 沈清秋一直搞不明白這種邏輯,略略回神,看了竹枝郎一眼:「要我來魔界,和報恩究竟有什麼連繫?」 天琅君從容道:「當然有連繫。因為四大派一個都不能留下,若沈峰主現在還在蒼穹山派,便也在這範圍之內。他自然不希望你留在那裡。」 沈清秋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了。 剛才還覺得這位看上去是個講道理的主兒,交談過後發現,跟所有雄心勃勃把畢生目標都設置為「毀滅世界、殺光正派」的大中小Boss也沒什麼區別。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血統高貴的大好青年,被異族一幫修真的壓在山下這麼多年,心生怨恨也是應該的。沈清秋無語片刻,配合地問道:「下一步是把整個人族滅絕麼?」 天琅君奇怪道:「為什麼這麼想?當然不會。我喜歡人。只是不喜歡四大派。」 他笑了笑,補充道:「相反,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人界。」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禮物,但絕對不是什麼能綁上絲帶讓人心情愉悅的東西! 沈清秋正想順口吐個有點生疏的槽,突然,墓殿陷入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顫之中。 天頂沙石簌簌而落,沈清秋腳底站得穩,卻晃得厲害,隱隱還能聽到某種生物在遠方撼天動地的嘶吼之聲。他警惕道:「什麼東西?」 天琅君凝神聽了片刻,道:「來得比我想像的要快。」他轉向竹枝郎,「多少?」 竹枝郎道:「最少兩百隻。」 天琅君笑道:「捕獲十隻都算了不得了,也真難為他。」 沈清秋聽不懂,看來他們也不打算跟他交流一下讓他聽懂。天琅君撥了撥落在肩頭的一抹沙灰,道:「沈峰主,我這外甥可是從五年前就拼了命地要幫你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不知你意下如何?願意跟他走嗎?」 這都直接把人擄祖墳裡來了還問個屁啊問——打住,五年前,一刀兩斷? 沈清秋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金蘭城撒種人就是讓我和蒼穹山派一刀兩斷的契機?」 想來想去,現在他有山不得歸,一切的源頭都是從金蘭城開始的。沈清秋道:「當時那個突然指向我的撒種人,是受你們指使?」 竹枝郎低了低頭。天琅君拍拍他肩膀,似在鼓勵:「那原本只是為瞭解決南疆魔族食物緊缺的一個小試驗,不想沈峰主剛好在場,竹枝郎也只是想讓沈峰主徹底斷絕回歸人界的心思罷了。」 沈清秋立刻對竹枝郎怒目而視。說好的報恩就是這個,找撒種人黑他,坑爹呢?!蛇的報恩果然不靠譜! 竹枝郎低聲道:「沈仙師,君上說要抹消四大派,就絕不會留一人存活……在下真心不希望到那時候……」 沈清秋壓著怒氣,說:「秋海棠也是你找來的?」 天瑣君道:「不認識。」他看了看竹枝郎,後者立刻看向沈清秋,澄清道:「那女子並非在下尋來的。」 那突然出現的秋海棠和撒種人左右夾擊沈清秋,逼得他不得不主動投降被幻花宮押進水牢,難道只是巧合?也罷,事到如今,是不是都無所謂了。沈清秋道:「除此之外的原因?」 天琅君道:「召沈峰主前來,的確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他慢悠悠地道:「我那個兒子,這麼多年來真是勞煩沈峰主照顧有加了。」 雖然早有預感,和洛冰河脫不了關係。沈清秋還是心中一緊。他勉強打起精神,道:「洛冰河?又關他什麼事?」 天琅君「噗哧」笑了一聲,低頭道:「怎麼說呢?我發現他對沈峰主,非常之……」 他話說得曖昧不清,甚至答非所問,沈清秋卻不難做出一大串聯想推測。 隨著天琅君使用這具身體的時間越長,魔氣越盛,修為恢復得越多,肉身就會愈加殘破,到處打滿補丁。他遲早需要一個新的身體。這身體最好是有血緣關係,同為天魔血系傳承人。如果因為混血關係,自帶兩套修煉系統的話,那就更妙了。 有誰的身體比洛冰河的更合適? 沈清秋眯了眯眼:「召我回魂,目的是引他前來聖陵?」 天琅君道:「沈峰主真是明白人。」 沈清秋提醒他:「洛冰河現在還沒坐上你原先的位置,不能進入聖陵,就算他想來,也來不了。」 天琅君卻像對他很有信心,道:「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來。」 沈清秋緩緩地說:「不管你想做什麼,那可是你兒子。」 天琅君道:「的確。」 「你和蘇夕顏的親生兒子。」 天琅君道:「所以?」 聽到這裡,沈清秋終於確信了。 天琅君談及洛冰河的寥寥幾句中,雖然微笑不減,可言辭神情之中,透出一種冷酷無情。 與原著的天琅君以往在沈清秋腦子裡那種熱愛和平、情深似海的形象出入太大了。他提到蘇夕顏的時候,語氣都不帶個顫。喜歡稱洛冰河為「我這兒子」,可分毫不覺得他有任何父子親情的概念。 他不光不是一個和平愛好者,連愛情至上主義者也不是,完全顛覆了沈清秋長久以來(一廂情願)的認知。 其實這也正常,對於情感,魔族本來就疏離冷淡,他們更注重口腹之慾,崇尚權勢和力量。只是,怎麼也不至於是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沈清秋多少有些不舒服。 洛冰河真的是……一個真正爹不疼娘不愛的人。 金蘭城這個黑鍋,沈清秋一直都扣在洛冰河頭上,這孩子委委屈屈被糊了一臉那麼久,申辯了幾次,盡皆無果。不久之前他們剛分開時,沈清秋還用話狠狠刺過他。 他心中對天琅君頗有不滿,可細細思來,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傷洛冰河之深,更甚其父天琅君,才是致命。 墓殿剛陷入一陣死寂,第二陣百獸咆哮和地動山搖降臨,打破了一池死水。這次來勢愈加兇猛,幾乎逼近天崩地裂之勢。沈清秋下盤再穩也站不住了,他單手扶著棺材:「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 「什麼」還沒說完,墓殿上方嵌滿寶石的天頂突然大片大片傾塌下來,殿中三人都反應極快,遠遠讓開。一聲巨響,有個沉重的東西砸了下來,落在墓殿正中央,煙塵滾滾和晶光亂閃裡,現出一團龐然黑影。 洛冰河踩在一頭通體漆黑的巨獸上,黑衣共白塵亂飛,心魔劍在背後凜然出鞘,一雙眼睛赤光流轉,正殺氣騰騰俯視下方。 那頭巨獸乍看略像犀牛,頭頂一支彎如月勾的獨角,可張嘴一聲長嚎,居然從血紅的口腔裡吐出一隻盤旋的赤色巨蟒,犀叫混雜著蟒蛇嘶鳴,尤為震撼。 真•黑!月!蟒!犀! 黑+月+蟒+犀。原來黑月蟒犀就是這四個元素簡單搭配組合而成的。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取名風格一如既往地實在! 竹枝郎立刻盡職盡責地擋在天琅君面前,順便也擋在了沈清秋面前。沈清秋一見洛冰河,下意識往竹枝郎身後靠了靠。倒不是還對洛冰河避之不及,而是問心有愧,有點無顏見人的意思。更不敢去想,洛冰河第二次親眼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斷了氣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只能下意識掩耳盜鈴,作眼不見心不亂狀。 天琅君挑了挑眉,這個動作也和洛冰河有八分神似:「不惜捕獲兩百頭黑月蟒犀來破除聖陵的結界。沈峰主,我這個兒子,對你還真是很不一般。」 沈清秋無可反駁。這可是原著中連無間深淵都能吼開的稀有魔獸,為了突破聖陵,洛冰河居然能一口氣抓來兩百頭。 煙塵散去之後,沈清秋才看清,洛冰河竟是形單影隻闖的聖陵。聖陵是魔族聖地同時也是禁地,無論哪一個,本土魔族都會心懷敬畏,不敢觸犯。這是信仰問題,誰也不敢跟著一起來,他當然只能形單影隻。 天琅君道:「勇氣可嘉,只是你一人來倒也沒什麼,卻不該捎帶兩條小雜魚進來。」 洛冰河沉著臉從蟒犀頭上躍下,那巨獸像是耗盡了氣力,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地。他死死盯著沈清秋,眼裡火花迸炸,又激憤又像要哭的樣子。沈清秋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往竹枝郎身後閃的舉動,太像是在嫌棄洛冰河了! 目下解釋不及,站在這裡的,可是連原作者都蓋章全方位實力碾壓男主的男主他爹啊!沈清秋終於喝出聲來:「回去!」 洛冰河不答話,一抬手,修雅劍拋出,看沈清秋接住後,這才轉臉,對著墓殿中另外兩人,兩團烈烈翻滾的魔氣分挾在掌中,身形虛閃,直接送了過去。 這就交上手了? 洛冰河左手砸中竹枝郎小腹,毫無懸念地把他擊飛。右手則撞向天琅君。沈清秋滿心緊張,定睛凝神觀望。 天琅君接住了!一步未退,反手輕輕劃下,在洛冰河肩部一擦。 沈清秋發誓,他聽到了洛冰河體內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 彷彿是為了驗證這一點,洛冰河眨了眨眼,毫無預兆地,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他整個下巴和脖子胸膛都被一片血污紅,血還在滴滴落地。洛冰河擦了擦嘴角,看上去還有些茫然。 說真的,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受傷吐血的感覺了。 說!好!的!男!主!掛!逼!金!身!不!破!定!律!呢! 不坑爹改坑兒子了麼! 天琅君只輕輕拍了洛冰河肩膀一掌,那隻手臂便又斷了。他皺了皺眉,竹枝郎立即代為拾起,雙手呈上。洛冰河也不去擦拭鮮血,眼中閃過凶光,反手握住背上心魔。天琅君道:「劍,是把好劍。可惜用得亂七八糟。」 洛冰河沖沈清秋低聲喝道:「跟我走!」 竹枝郎道:「遲了,兩百頭黑月蟒犀也只不過能讓聖陵結界打開一瞬,放你進來而已。」 洛冰河厲聲道:「那就用你們兩個作血祭,再開一次!」 誰知,心魔劍還未完全出鞘,就猛地又插回了鞘中。天琅君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他身後,一隻手指就把劍壓回鞘裡,竟是不讓他把劍拔出來。洛冰河反應也快極,轉身迎擊。誰知無論他多快,每次心魔都只能拔出最多三寸,隨即就被壓回。幾個來回,天琅君似乎失去了逗他的興趣,手腕一翻,不去管心魔,而是直接壓在了他的天靈上。 洛冰河雙眼猝睜,一團濃郁的紫黑之氣在他天靈上方翻捲。天琅君提起手,對著洛冰河那張雪白的臉看了看,客觀地評價道:「像他母親。」 一旁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眼睛像你。」 天琅君緩緩回頭。修雅劍寒光閃閃,橫在竹枝郎頸間。 沈清秋微笑:「這麼好的下屬,這麼貼心的好外甥,沒了可不划算。天琅君是不是該斟酌一下?」 竹枝郎低聲道:「君上,屬下一時疏忽。」 都「一時疏忽」了還這麼難搞,沈清秋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制住。這人不化蛇形的時候也一樣滑溜! 天琅君幽幽地道:「竹枝郎有點傻,心地很脆弱的。你這麼對他,他會傷心。」 竹枝郎弱聲抗議道:「君上,我……我不傻……」 沈清秋半真半假道:「我的心一點也不脆弱,但是你這麼對我徒弟,我也會傷心。你放開我徒弟,我放開你外甥,如何?」 天琅君攤手道:「只怕是不給我這個機會啊。」 沈清秋手心其實全是冷汗,只有聲音聽上去極其冷靜:「我正在給你這個機會。」 天琅君道:「我是指,竹枝郎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話音未落,竹枝郎猛地主動朝沈清秋劍尖撞去! 這一下力道非常,真的是拚死之勢,絕無半分作假嫌疑。沈清秋吃了一驚,下意識撤劍。劍鋒一收,竹枝郎趁勢脫身,閃回天琅君身旁。 天琅君做了個「你看吧」的表情,笑道:「我告訴過你,竹枝郎有點傻的。若要我為他受要挾,他會自求一死。沈峰主可千萬別小看他。」 沈清秋幾欲吐血。作為人質,竹枝郎真是完全沒有任何價值可言。不僅難搞,好不容易挾持一次,完全沒有成就感! 天琅君道:「既然我外甥受了點委屈,理應在沈峰主徒弟身上討回來。」說著,五指微微收攏。洛冰河悶哼一聲,眼角有鮮血流出,可眼珠還艱難地轉向沈清秋那邊,咬住牙裡的血沫,道:「……走……去哪兒都好……別待在這裡!」 沈清秋猛地抬頭,修雅劍向正前方擲出。彷彿白電橫閃,急刺向天琅君。他微一偏頭,劍鋒擦著他的臉頰,「噹」的一聲,釘在身後遠處畫壁上。 天琅君道:「準頭不大好。」 沈清秋慢慢收回手,一勾嘴角:「很準。正中靶心。」 天琅君微微一怔,當即回頭。只見修雅劍正正釘在壁畫上微笑女人面孔的一隻眼睛上。原本鑲嵌在瞳孔部位的寶石碎成數片,閃爍著落下石壁。 那女人明明只是畫在牆上的一張臉,可彎彎勾起的嘴角越勾越翹,竟像是越笑越開心,一直咧嘴咧到了耳朵邊,彷彿裂口女的血盆大口。 突然,墓殿之中,爆發出尖銳無比的大笑聲。 而這笑聲,正是從壁畫上的女人嘴裡發出來的! 喜殿有防盜措施。一面牆壁上都是鑲嵌的寶石,可你只要撬下來一塊,便等著被喜殿魔女的音波武器活��生笑死吧! 這笑聲對魔族功傚尤為明顯,畢竟本來主要防備對象就是流竄盜墓的魔族,沒有哪些人會閒得沒事或膽子大到來魔界盜墓的。入耳之後,心臟和腦筋突突狂跳不止,一陣銳痛,天旋地轉,眼睛發花。竹枝郎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天琅君也抽出一隻手按了按太陽穴。沈清秋早有準備,趁這一瞬間的機會,倏地掠過,左手一揚,修雅劍應聲回鞘,右手抓起洛冰河就跑! 衝進下一座墓殿,沈清秋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閘門,放死!沉重的巨石應聲落地,激起亂塵,他只找到關門機關,沒找到開門的。開不了最好,他剛剛這麼想,好不容易放了心,回頭一看,當場就給跪了。 竹枝郎一隻手被他緊緊拽著,眨了眨眼。 造的是什麼孽,他居然把那對正在單方面家暴的父子留在了喜殿。這罪過大了,裡面要出刑事案件啊!沈清秋甩開手轉身就要去劈石門,竹枝郎扯住他:「沈仙師,你別回去了。君上面前,他沒有勝算的。」 沈清秋幾欲崩潰。究竟為什麼這麼近也能搞錯人?都怪喜殿那畫壁女笑聲攻擊力太強,綠燭昏昏,三個人又都穿的是乍看差不多的黑衣服。因為親戚所以對顏色款式的喜好都差不多嗎?! 竹枝郎道:「不是沈仙師你抓錯了,是我把你抓的手換了。」 沈清秋忍無可忍一拳砸在石門上:「我本來是想和洛冰河在一起啊!」 竹枝郎愣了愣,道:「沈仙師你和他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跟這群人真是說不清! 沈清秋抬手讓他閉嘴,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腳底不平,竹枝郎跟了上來,他忙做了個阻擋的手勢:「別動!」 一張巨大的女人臉孔,鋪滿了整個大殿地面。他們正踩在這張臉的耳朵上。 和喜殿的女顏不同,這張臉毫無嬌媚之態,反而凶神惡煞,目眥欲裂,細目闊鼻,極盡醜惡之能事,活像個母夜叉。 沈清秋謹慎道:「別踩臉。」 竹枝郎:「……」 這整個地上都是臉,不讓踩臉踩哪兒…… 喜怒哀三殿一重接一重,過了第一重喜殿之後,緊接著的,就是「怒殿」。 原著洛冰河觀(ㄒㄧˇ)光(ㄐㄧㄝˊ)聖陵,打通過這一關時,採用了特定的走位,可惜沈清秋沒記清楚他到底踩的是哪幾步。如果不小心踩錯了一步,怒殿的防盜措施就會啟動。御劍也是不行的,只要在垂直上方通過,都算是踩。 話說回來,被人踩臉當然生氣了,怪不得要怒! 他敢衝進來,是因為以為抓的是洛冰河,他肯定知道走位。誰知道蛇這麼滑溜,瞬間就把人給換了! 地面越來越熱。地上這女顏的臉頰原本是緋紅色,正逐漸升溫變成豔紅色。沈清秋蹲身,試探了一下溫度,沾手立即抽回。燙得像有一把火在地底炙烤,站在地面上的都是鐵板燒的肉料。恐怕他們剛才已經不知不覺中在這臉上踩了幾腳了。沈清秋退後幾步,儘量向側沿靠攏。 突然,炙亮金黃的紅色液體噴泉一樣從地面爆發。 竹枝郎剎那化出原形,一條鱗片閃著螢光的黃眼青蛇盤在地上,立起上身,昂首嘶叫,足有四人之高。把沈清秋捲成一團,牢牢裹在鱗甲當中。白森森的獠牙挨著沈清秋的腦袋,那對金黃大眼近距離看,更加獵奇。 天琅君說得真對,喜之郎果然有點傻。之前被雄黃酒熏得迎風流淚不記得了?剛剛還被他用劍指著也不記得了?這種情況下還這麼盡心盡力護著他,簡直讓沈清秋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突然,一聲轟隆巨響,怒殿一側的牆壁整片倒塌下來。 硝煙瀰漫中,天琅君一邊活動手腕,一邊走下亂石傾牆,踏入怒殿,道:「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沈峰主似乎比我還熟悉這聖陵呢。」 竹枝郎化回人形,失聲道:「君上,別進來!」 天琅君還沒露出疑問的神色,已經在地上這女人的臉上一連踩了六七步。 沈清秋:「……」 竹枝郎:「……」 一道四人合抱的岩漿巨柱猛地衝天噴起,天琅君瞬間被熊熊火焰吞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清秋心中狂笑不止。讓你不聽人把話說完!讓你毆打親兒!你裝,儘管裝,活得裝逼遭雷劈!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洛冰河跌跌撞撞地緊跟在後面,也闖了進來。他一條手臂松鬆垮垮,似乎徹底折了,血從頭上止不住地流下,一隻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慘。這麼慘,比他剛過來的那段時間洛冰河被原裝貨打得慘多了。洛冰河這體質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長輩都這麼愛用暴力的方式來教育他。又不是百戰峰的! 竹枝郎圍著那火柱團團轉,無暇顧及其他。洛冰河把殿內景象盡收眼中,再低頭一看,跳下亂石堆,瞬息之間走出了五六步,來到沈清秋跟前。 不科學,他究竟是怎麼只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麼走而不引發機關的? 洛冰河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言簡意駭道:「走臉上穴位。」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怒殿,進入下一重。石門閘落下時,沈清秋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洛冰河兩眼,確認這次沒有找錯人。 沈清秋站在墓殿邊緣,不敢妄動。「哀殿」的主殿魔女,棲落在天頂之上。抬頭一看,果然繪著一張眉峰緊蹙,哀慟婉轉的女顏。覺察有人入侵,那張臉雙眼一睜,五官皺挪,表情越發淒苦,先是淅淅瀝瀝的水滴從兩眼滲落,沒過多久,整個天頂上飄下了密集的雨絲。 他剛要說話提醒這是屍雨,不能沾身,洛冰河揚起一隻手,把他護在下面,挾著兩人直接衝了過去。沈清秋一不留神,就這麼被他拽著火速通了關。 原著洛冰河走的可是技術流路線,現在怎麼回事,這方法也太簡單粗暴了! 喜怒哀三重殿可是打了二十萬字的副本,現在換算下來,一章的長度有沒有?!哀殿起碼拖拖拉拉打了十章才完,現在呢?三行夠不夠?! 系統「嚶嚀」發來提示:【砍去灌水內容,精煉情節,逼格加一百!】 砍得太多了! 從三聖殿出來之後,就是一條黝黑寂靜的墓道。兩人一離開墓殿,綠色火光幽幽亮起,一排接一排,無盡地延伸下去。 聖陵防盜措施簡直無孔不入,喪心病狂,嚥氣燭陣就像不要成本似地到處亂堆。原本在墓道中無神遊蕩著的盲屍們流著口水湊了過來。洛冰河舉起一隻手,神色冷峻又不耐,它們不甘地低聲嘶叫,喉嚨裡儘是「呼嚕呼嚕」的低哮,埋著頭縮回黑暗之中。 洛冰河沒看沈清秋一眼,撤了手,道:「走吧。」 沈清秋注意到,洛冰河的臉紅得厲害,在幽綠的燭光下看,突兀極了。看上去絕對不像因為害羞。之前洛冰河每次抓到沈清秋,都要盯著死看猛看,這次卻不看了。見了沈清秋的目光,反而避開了,下意識用沒骨折的左手擦了擦眼睛上的血跡。 沈清秋懷疑他是不是中毒了,或者被打得腦充血了,可看洛冰河腳步還算沉穩,又不像那麼回事。 他正打算開口問問情況,洛冰河搶先問道:「這具身體,靈脈運轉可好?」 沈清秋沒料到他第一句會是這個,怔了一怔,答道:「正常。」 似乎每次陷入沉默,率先打破的都是洛冰河。他想起來,這具身體的靈脈,都是洛冰河花了五年時間一點一點修復起來的。 洛冰河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另外一具身體,我保存了幾天,終究是枯萎了。萬一這具身體也出了問題,那就不好了。」 露華芝軀,魂離即死,瞬間枯萎消解,洛冰河居然還能支撐幾天,不知要為這無謂之舉耗費多少靈力,還敢在這之後來聖陵單刀赴會。沈清秋胸口有點堵得慌,思緒散漫又不安,亂找話題。天琅君似乎剛才提過,洛冰河「捎帶了兩條小雜魚」,沈清秋問道:「你還帶了誰?」 洛冰河終於看了他一眼,道:「我一個人來的。」 頓了頓,他接著說:「剛才那兩個,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師尊就算不想待在我那裡,也希望你不要跟他們一路。」 聽起來,洛冰河不是第一次和他們打照面。沈清秋道:「你之前見過他們?」 洛冰河淡聲道:「之前在南疆遇過那條蛇,交了幾次手,險些吃了虧。另外一個沒見過,但我打不過他。」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邊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琅君也說過,金蘭城的瘟疫事件本來就是為解決南疆糧食問題鬧出來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過幾架,意料中事。 可竹枝郎似乎沒對洛冰河說明他的身份,更沒將他視為少主。天琅君瞧著也不像有這個打算。 如此看來,父親和表哥,都沒有承認他的意思。 洛冰河步伐雖穩,可仍隱隱有點一瘸一拐,卻還是挺直了腰在走,連牆壁也不扶。沈清秋看在眼裡,五味雜陳,不尷不尬踟躕了片刻,他猛地下了決心,上前一步,正想支撐洛冰河一把,燭光忽地一閃。 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體壓向了他。 可這次,洛冰河既沒強硬地抱住他,也沒動手動腳,而是徹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折騰半日,沈清秋狀態也是疲倦至極,沒能扛住兩個人身體的重量,「咚」地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則靠在他身上,軟趴趴的,腦袋在牆上磕了一下,發出響亮的撞擊聲,聽得沈清秋心也跟著一抖,牙根發疼。 他連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陣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後衣物破破爛爛,都是被哀殿屍雨淋出來的,再往裡面探探,皮下肌膚觸感詭異,似乎有潰爛跡象。而且已經發出腥味。 畢竟屍雨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按照沈清秋叫同性起床的習慣,他愛首先上來就左右開弓賞兩個小耳刮子,可現在他這爪子還沒伸出去,就覺得下不了手,於是改為輕輕拍了他臉頰兩下,聲音也不由自主放輕了:「洛冰河?洛冰河?」 洛冰河沉沉閉著眼睛,睫毛顫都不顫一下,臉色越發紅得不正常。 沈清秋伸手一摸,額頭和面頰滾燙,像是發燒。 但是洛冰河身上絕對不會存在「發燒」這種概念,即便偶爾有落魄受困的時刻,也不會持續多久,更不會到失去意識的地步。再碰一碰手,手卻是冰涼的。他整個人,就像頭放在火爐,身體卻放在冰窟。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腦後,揉了揉他剛撞到牆上的地方。 「冰河,聽得清嗎?」 沒有回應。 沈清秋算了一算。為了護住肉身不讓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幾天的靈力,最後還是沒護住;大費周章到處亂抓黑月蟒犀;來聖陵後,先被天琅君拳打腳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擊,繼續被天琅君拳打腳踢,最後是屍雨淋身。 怎麼想都比發燒嚴重多了。
第十六回  融冰
洛冰河昏迷之後,威壓失去震懾力,方才縮進黑暗深處的盲屍們又開始蠢蠢欲動,「呵呵嘶嘶」地圍了上來。 沈清秋一手抱著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劍,猛地一甩,劍身脫鞘飛出,勢如飛矢,第一個來回穿刺了十幾隻。然而雪亮的劍刃反光十分厲害,嚥氣燭的綠光映在劍身上,越發刺眼,盲屍對光線的捕捉能力極強,閃避也快,第二次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剛把佩劍插回腰間,幾隻枯瘦的手臂已經伸到近處,甚至有一隻沖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個暴擊,把那隻不規矩的盲屍腦袋炸開了花。 只是,暴擊這招雖然好用,卻不能時時用。靈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會彈盡糧絕,而且沈清秋現在又回到兩格電的靈力狀態,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打出二十幾發後便微覺力不從心。盲屍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來一個踹飛一個,這些怪物雖然低級,卻總也打不完,還要抱著一個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蹌之間,一時沒抱牢,洛冰河腦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聲,聽著格外疼。沈清秋於心難安地用手墊住他後腦勺,摸了又摸,總覺得似乎鼓起了一個大包。這又燒又摔的,可千萬別把孩子磕傻了! 小鬼難纏,繼續留在這條佈滿嚥氣燭的墓道,只會引來源源不斷的盲屍。他換了個姿勢,把洛冰河一隻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著往前走,盲屍在身後被甩出數丈,可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嚥氣燭不斷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無所遁形,盲屍雖然跟不上,卻一直甩不掉,窮追不捨。直到拐角處路過一間小墓室。 這也可能是一間準備室,裡面棺槨橫七豎八,擺得極不整齊,有的連棺蓋都掀翻在地,半點不見莊嚴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著洛冰河進去,一口一口挨個查看,有的裡面躺著姿態奇異的枯屍,有的裡面則空空如也。 墓室外呵嘶之聲越來越近,拉出長而亂的黑影在地面交錯亂行。沈清秋見形勢危急,躍進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進另一口棺材,可沒那個時間了,兩個人抱作一團,齊齊翻身滾入石棺之中。 饒是裡面墊著柔軟的底托,沈清秋還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壓著,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 吃什麼長大的這孩子!看著挺瘦怎麼這麼沉! 還有半邊棺蓋沒蓋嚴實,沈清秋正要伸手去關,外面幽幽綠光晃動,天頂上映出數道佝僂的黑影。 盲屍進來了。 它們緩慢地走進墓室中,不時傳來輕輕的「叩叩」之聲,還有尖銳的指甲擦刮過石棺表面的雜音,令人毛骨悚然。 但如果說有哪個地方絕對不會藏著嚥氣燭,就是棺材裡了。只要沒有光源,這些睜眼瞎也抓不到他們。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著,洛冰河臉朝下壓在他身上,頭嵌在他的肩窩上,熱度傳到沈清秋脖子上,燙得人難受。連他都難受,洛冰河自然更難受。 剛好洛冰河手冰頭熱,不如用他的手給額頭降個溫。沈清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想抓著洛冰河的腕子舉起來,忽然身體一僵。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長的手指出現在棺材上方。 為什麼會搜查得這麼仔細徹底!不是說盲屍智商很低的嗎!不是說不發光的東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嗎! 沈清秋突然發現,他的臉頰旁,的確有個東西在發出淡淡的紅光。 斜眼一看,洛冰河雖然眼睛閉著,可額頭上的天魔罪印已經化出來了,額頭間赤紅的紋印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明滅滅。紅光隨之一暗一亮。 雖然他知道,這個罪印是此系血脈墮天的印證,但也不必亮得這麼顯眼吧!看起來為何這麼像類似每次奧特曼打小怪獸時最後關頭能量不足時都要閃巴閃巴的那玩意兒! 他抽不出來手摀住那枚壞事的印記,下意識猛一轉頭,唇角壓住了那片光潔的額頭。 看上去竟有點兒像在親吻洛冰河的額頭。不過非常時刻就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了保命要緊! 那隻枯瘦伶仃、指甲裡塞滿污垢、還纏著幾縷髮絲的手顫顫悠悠探進石棺來,四下摸索著。這棺材內部空間狹窄,可棺肚深長,只要它繼續保持這個摸索範圍,還是碰不到棺底的兩人。 但這隻手卻分毫不知收斂,沈清秋的心隨著它越探越深,逐漸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隻快被壓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後找了一片還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來。 這麼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徹底貼到了一起。原先還有縫隙可尋,現在,兩個人幾乎嵌成了一��,胸膛貼胸膛,小腹貼小腹。 本來,小腹應該是人體最柔軟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卻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壓,越確信他肯定練了八塊腹肌,硬得硌死人。 那隻手雖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釐之處停住了,卻改了方向,向另一側摸去。 眼看著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橫,把腿分開,讓洛冰河左腿落入他雙腿中間。 已經把兩人所佔空間壓縮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 那隻盲屍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 等到盲屍們「咕嚕咕嚕」不滿地退出墓室,成群結隊遊蕩得遠了,沈清秋才鬆了口氣。 現在這個姿勢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頭過來往裡一看,包準覺得沈清秋是慾火焚身,牢牢抱著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懷裡塞。他剛想扶著洛冰河坐起,墓室內忽然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 「現在就放下心,未免為時過早了。」 這聲音蒼老,語氣嘲諷。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劍,翻了個身,把洛冰河護在下面,自己坐起,橫劍在前,全神戒備:「誰!」 盲屍群早已遠去,這墓室空蕩蕩的,只有滿屋冷冰冰的石棺。 別告訴他是哪具棺材裡的又詐屍了。他剛才看過了,差不多全是乾貨啊! 那聲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讓你看到,你即便翻過整個聖陵,也別想看到。」 聽了兩句,沈清秋發覺,這聲音很熟悉,他絕對在哪裡聽過,而且不止一次。靈光一閃,他把劍插回鞘中,道:「既然是夢魔前輩,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話音剛落,一個老者驀地出現在墓室中央,衣著華貴,目如鷹隼。他盤坐在一具石棺上,傲然俯視沈清秋:「你倒也還記得老夫。」 沈清秋道:「夢魔前輩既然出現在我面前,那我現在一定是在做夢了。」 夢魔之前一直只能以一團黑霧的形象出現在夢境中,現在卻可以化出人形了。看來借洛冰河的軀體恢復得很不錯。見來者是絕對站在洛冰河一方的隨身老爺爺,沈清秋反倒放了心。 夢魔哼道:「可你二人眼下困境,卻不是在做夢。」 沈清秋道:「能否請夢魔前輩相助,進入洛冰河夢境中,將他喚醒?」 夢魔道:「喚不醒。」 「啊?」沈清秋有點急了,險些破功,「為什麼!」難道洛冰河的腦子已經燒壞了?夢魔淡淡地道:「進不去。這小子現在元神混沌,一片虛無,迷霧重重,墮夢不醒。老夫以往只在兩種人的夢境中遇到過這種情況。其中一種,是重病臨危之人。」 看來不是要講什麼好話,但第一種都重病臨危了,第二種總不會更差。沈清秋耐心問道:「那另一種?」 「痴傻之人。」 「……」 夢魔自顧自道:「也是這小子活該。過往五年,白日耗費精氣神招魂,夜裡胡亂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老夫早就教導過他,這麼做無異於自毀元神,他不理會。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近幾天為保存你那具露芝靈身,靈力耗損,那魔劍更伺機作亂。何況他還硬闖聖陵,和本族歷代天賦最高的天魔血系傳人正面對上。」 沈清秋握著修雅劍的手用力到發疼,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中不省人事的洛冰河,道:「……前輩也沒辦法喚醒他?」 「束手無策。」 沈清秋衝他一抱拳,默默躺回棺材裡。 夢魔豎眉道:「你在幹什麼?」 沈清秋答:「睡覺。等睡醒。」 夢魔額頭青筋暴起:「你敢無視老夫?」 沈清秋閉著眼睛:「既然前輩都說了束手無策,當然只能等我自己醒來護他出去了。」 夢魔哼道:「本族聖陵禁地凶險重重,還有兩個麻煩角色在等著,憑你一人,護不住他。」 他這話很對,非常對。 沈清秋睜眼,嘆氣:「可此時此刻,除了我這個師尊,還有誰能護,或者說,會護住洛冰河的?」 千頭萬緒紛至沓來,沈清秋心煩意亂,但有一點很明確:說什麼也不能讓洛冰河交待在這裡。 夢魔冷冷道:「時隔多年,你總算肯再承認這小子是你徒弟、你是他師尊了?」 沈清秋道:「的確是隔了很久。」 他還等著夢魔繼續陰陽怪氣開嘲諷,那老者卻忽然嘆了口氣。他道:「要是這小子能醒過來,聽到你這句話,不知道該有多歡喜。」 老爺爺,您能不能不要每句都這麼晦氣! 沈清秋滿臉黑線。什麼叫「要是」、「能醒過來」,這種生死難測的語氣搞得他也越發心裡不安了好嗎! 夢魔忽然怒氣上湧,大聲喝道:「明明我才是這小子的師父,教了他多少東西?啊?!通天徹地之能,操縱人心之術!可他就是不肯叫我一聲師父,『前輩』、『前輩』地掛在嘴邊!你這凡修不過是教了他一些粗淺拳腳毛糙心法,他卻追在你後面哭著喊著叫師尊!真是氣煞我也!」 他很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眼下看到這兩個人躺在同一具棺材裡,越發覺得畫面刺眼,老眼要瞎,極不痛快,大發牢騷。沈清秋也不痛快,光是他罵蒼穹山的劍法為粗淺拳腳他就不服氣,剛想掐回去,夢魔卻負手在石棺上走來走去,暴躁道:「若是當年在夢境中,神不知鬼不覺將你除去,今日也就不會生出這些事端。這小子本來是個大有前途的可塑之才,可一遇到你就這般窩囊得教人窩火,偏偏還要在你面前裝模作樣,故作冷酷!照老夫說,要麼就把你給殺了,要麼就把你給辦了,這般折騰鬧騰,欲拒還迎欲說還休,讓人看了也忒生氣!」 沈清秋真恨不得摀住耳朵,或者縫住他的嘴。他瞥了身旁洛冰河安靜睡著的臉一眼,腦中閃過一瞬他流淚的模樣,立刻撤回目光,忍無可忍道:「這些話前輩當著我本人的面說不太好吧?!您數落完沒有?數落完的話,能讓我醒了嗎?」 夢魔還有怨氣:「醒?醒了你也不知道該怎麼出去。打開的入口已經閉合了。」 沈清秋:「未必不能再打開。請前輩告訴我洛冰河用黑月蟒犀破界是在哪個方向。」 他目光落在洛冰河腰間的心魔劍上。剛被打開一次的入口必然尚顯薄弱,再用心魔劍使一次劈空斬,說不定能再度開啟。夢魔順著他目光看去,心中瞭然,卻不以為意:「此劍未必肯為你所用。」 這點沈清秋當然也知道。他暗暗咬牙,沉聲說:「沒別的辦法了。總要一試。」 醒來時,他還躺在石棺之中,洛冰河也乖乖壓在他身上,被抱得嚴嚴實實。 謝天謝地,總算夢魔那磨人的老妖精肯放他出來了。沈清秋正要一骨碌坐起,忽然,右腿似乎蹭到了什麼東西,在他大腿根內側硬乎乎地戳了戳。 沈清秋先以為是劍柄,心不在焉伸手去撥,剛碰到,系統消息陸然炸開: 【YOOOOOOO~~~~爽度加一千!┌(┌^q^)┐~~~~恭喜取得成就「肉體關係進展」!!】 一剎那,沈清秋也僵成了一條乾貨。 「肉體關係進展」?是個毛玩意兒? 他再低頭看看。這「劍柄」可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天柱啊!!是天柱啊!! 沈清秋殺人然後再自殺的心都有了! 風中繚亂狂舞了半晌,他「啪」的一掌拍在臉上,理性地思索:聖陵裡不分日月,可能現在外面正是早晨呢?正常現象,正常的生理現象。 它會自己消掉的吧?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沒錯! 但這樣放著不管,好像也太可憐了?! 可憐也沒辦法,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幫他擼吧?! 假裝沒看到應該能被原諒的對不對?! 對啊!說到底,做師尊的根本沒有義務幫徒弟消火啊,就算火是他蹭出來的也一樣! 沈清秋把洛冰河猛地推起來,一掌拍在他胸口,送了幾波靈力進去。雖然少得寒酸,可現在他也輸出不了更多給別人了,能輸多少是多少。其餘的東西,一概無視,無視! 出了石棺,一路拖拖拉拉,拽著洛冰河往夢魔所指的「正東方盡頭」走去。走了一陣,墓道四壁開始變得潮濕,腳底生滑,青苔重重,要站穩越發不易。沈清秋放慢了速度,避免滑倒。 繼續走,不只青苔,雜草花叢也冒了出來,墓道逐漸開闊,兩側高矮不一的樹木拔地而起,地面不只濕滑,還有老樹根盤糾糾結,不時絆一絆腿。飛蟲掠過,鳥語聲聲。藍黑的天頂陡然拔高,鑲嵌其上的晶白石粒閃閃爍爍,乍看好似夜空星幕。 雖然看上去有置身叢林的錯覺,可他們並沒有走出聖陵,只是來到了聖陵內部一間特殊的墓室。 聖陵中每間墓室,都是歷代魔族貴族在生前為自己設計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門。就像一座公寓,住戶搬入,人手一套毛坯,剩下的當然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佈置房子。擅長機關的,就會偏重奇門遁甲。熟悉魔獸的,就會豢養守陵怪物。擅長藥草的,則會種滿毒花異草。 這間墓室的主人,顯然就是最後一種。這些樹花草木看似平凡無奇,沈清秋卻絕對不想沾身。他解下外衣,罩在兩人頭上,緊了緊摟著洛冰河腰部的手,謹慎地邁出步去。 草葉簌簌而動。 尖銳的破空聲挾著一道寒白的冷光射來。 沈清秋右手打個響指,腰間修雅劍應聲出鞘,「噹」的一聲與飛襲而來的冷劍交成十字,雙方勁力居然都不減。 這廂還沒解決,第二道白光旋即而至。這次竟是直接朝洛冰河的喉嚨刺來。修雅劍正擋著第一把劍,無法召回,更不能扔開洛冰河,萬一碰到那些花草就完蛋了! 情急之下,沈清秋微微錯身,一抬手臂,赤手抓住了劍鋒。 劍刃深深豁開手掌心,可被他牢牢握住,硬是沒再前進半寸。鮮血不是滴落,而是潑落,沈清秋半邊衣衫和地上碧草瞬間覆上一層豔紅色。 他終於發現,像當初的洛冰河那樣,直接用手去抓白刃,是一件多疼的事了。 血光染紅了沈清秋的眼,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真是萬萬沒想到,天琅君口裡的「小雜魚」,指的居然是這兩位。 糾結粗壯的老樹之後,走出兩個人來。 準確地說,只走出了一個人,另外一個,被推在一台類似輪椅的小車上。 站著的是個腰肢纖細、凹凸有致的美貌女子。被推著的雖然坐在椅車上,頸部以下都裹在一條粗氈毛毯裡,但露出的那顆頭,沈清秋卻不算陌生。 那柄飛劍還在前進,力道之大,逼沈清秋不得不抓緊了它,劍刃幾乎要切下他半個手掌。 他臉上表情絲毫不變,假笑道:「秋姑娘,老宮主,別來無恙。」 秋海棠目光怨憤。老宮主的頭動了動,聲音嘶啞:「沈峰主看我這像是無恙麼?」 別來無恙這個詞,通常也就是說說走個過場而已。沈清秋乾笑一聲。 仔細觀察,他發現,「無恙」這個詞,用在此時的確是個莫大的諷刺。從前的老宮主是得道仙家一般的人物,無論仙盟大會初見,還是金蘭城不歡而散,外表儀態,都是絲毫不墜。可現在的老宮主,從來一絲不苟的雪白鬍子變得污垢糾結,面容更是蒼老得如同入土走了一遭,皺紋堆積比他身後的老樹枯皮還密。 老宮主語音森然:「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沈清秋心想我能說不奇怪然後你可以放我過去麼?口裡卻道:「在下聽聞老宮主歸隱云游去了。」 老宮主嘿嘿道:「歸隱云游?你真的信?整個幻花宮,整個修真界,又有多少人信?究竟事實如何,這就要問你的好徒弟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但看來是找洛冰河算帳的。沈清秋不動聲色,把洛冰河往身後掖了掖,盡數擋住。 秋海棠恨恨道:「沈九,我早就說過,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我早就知道花月城你自爆的事肯定有詐,自裁謝罪?呵呵,你怎麼會是那種人?在那魔界妖女的地盤我一眼便瞧了出來,你果然沒死!」 你認出的只是我的肉體,沒有認出我的靈魂,有什麼用啊……沈清秋無可奈何。 當日在紗華鈴的赤云窟被擒時,沈清秋救各派人士出來,只和她見了短短一面,居然就引起了懷疑,從此留心。恐怕他重回蒼穹山派,被洛冰河帶走之後,秋海棠也穿越了邊境之地,跟著一路來到魔界。洛冰河大量抓捕黑月蟒犀破除聖陵結界,必然焦頭爛額,心神紊亂,無暇防備,竟然沒注意到有人跟著偷偷混了進來。總結:女人的仇恨真是不能小覷。 只是這兩個人的組合,沈清秋還真從沒想過,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想到「什麼時候」,沈清秋忽然心中一動:「當初秋姑娘忽然出現在金蘭城,這裡面也有老宮主的一份功勞吧?」 既然竹枝郎已經否認是他所為,那就是別人在推波助瀾了。否則憑秋海棠所在的雜門雜派,哪有機會搶到前頭露臉。 老宮主冷冷一笑,不答話,也沒否認。 空氣中飄浮著蒲公英種子一般細小的白絮,晃晃悠悠,飛過眼前去。沈清秋道:「沈某自問不曾得罪過老宮主……」 老宮主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他嗓子嘶啞,彷彿有一塊痰堵在喉嚨裡:「當初洛冰河入我幻花宮,我悉心栽培,有意扶持,他卻執意不肯拜我為師,更不肯娶我女兒,偏偏對你唸唸不忘。我自然要對沈峰主好好探查一番,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絕世人物。誰知倒讓我查出不少陳年舊事。對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你師承何人,做過哪些事,究竟如何拜入蒼穹山門下,真是精彩得很。即便是沒有撒種人這一樁,水牢你也是去定了。誰知另有其變,倒沒讓我費心。」 這麼說,當年幻花宮弟子對他態度奇差,不是洛冰河有意引導,卻是老宮主在刻意影響。沈清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洛冰河。這孩子若是腦子轉一轉彎,拜其他人為師,也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了。但這份執著和死腦筋,沈清秋卻埋怨不起來。 他只好嘆氣:「小徒承蒙老宮主厚愛。只是宮主剛才那兩劍,都擺明衝著他來,未免言行不一。」 老宮主道:「當初是當初,如今卻不一樣了。沈峰主請讓開,你下場如何我不關心,我只要同這小子算清總帳。」 沈清秋:「我讓開,宮主只殺他,不管我?」 秋海棠冷笑道:「他不管你,我還在這兒呢!」 本來她戰鬥力太低,可以忽略不計,但眼下這個狀況,還真有點麻煩。 老宮主道:「這畜生忘恩負義,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我非手刃了他不可。」 沈清秋說:「他要是真忘恩負義,也不會留你女兒和你一條命了。斬草須得除根,這個道理他比你我都明白。」 打死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幫洛冰河辯解的一天。聞言,老宮主桀桀怪笑出聲。秋海棠猛地掀開蓋在他身上的粗氈。沈清秋呼吸滯了幾秒。 毛氈之下,只剩一個平整四方的軀體,四肢全都不翼而飛。 老宮主竟然被削成了人棍! 一代宗主,就這麼人不人、鬼不鬼,髒兮兮地窩在一台小破車上,只剩一顆頭能轉動。原著沈清秋的下場,居然移花接木到了老宮主身上! 這梁子結大了,絕對不是幾句開導灌灌心靈雞湯嘆聲我佛慈悲就能解決的問題! 老宮主冷笑道:「你的好徒弟幹的好事。看見了沒?他倒還不如斬草除根。」 沈清秋嚴重贊同。為什麼不斬草除根?! 這兩條小雜魚,一個想殺洛冰河,一個想殺沈清秋。秋海棠修為不濟,需要有人幫助;老宮主雖然落魄,卻比她強得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曾經是一派之首,四肢齊斷行動不便,可靈力不減。正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瞎子背跛子。 沈清秋赤手折斷了劍刃,把它拋到一旁草叢中,死死盯著對面虎視眈眈的兩人。 其實他可以賭一把。 雖然面對天琅君這個沒有原始資料的人物,洛冰河的掛都不管用,可老宮主卻是仍在原著範圍內的角色,主角金身不破定律面對他時,應該還沒失去作用。他可以試著撒手不管,就像當初雙湖城副本坑死剝皮魔蝶兒那樣,放手讓老宮主去砍洛冰河,看看最後到底誰坑誰。 老宮主緩緩道:「我再問一次,你讓不讓?」 沈清秋垂下手臂,掌心的血原本稍稍止住了流勢,又開始「滴滴答答」下墜。 他抬了抬頭,不冷不熱地說:「老宮主都說他是我的好徒弟了。你說我讓是不讓?」 沒辦法,現在已經和當初那時候不一樣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法說服自己,仗著男主金身不破定律,冷眼旁觀,放手讓別人砍洛冰河,賭這一把生死輸贏。 到了現在,如果他還能心安理得利用洛冰河去犯險,就真成原著那個人渣反派了! 老宮主突然雙眼暴睜,爆出數聲大喝。 他沒了四肢,把靈力蘊在喝聲裡,依此出擊。每一聲大喝,沈清秋都感覺有一陣強勁的靈流刀削斧砍般撲面襲來,威勢不輸暴擊。草木狂搖,林葉斜飛。沈清秋用尚在流血的右手握住劍鞘擋了幾下,震顫之中,掌心傷口傳來劇痛,可他不敢換手,不用左手抱住洛冰河他怕會把人摔出去! 即便被削成了人棍,老宮主靈力卻分毫不弱。難怪秋海棠要仰仗他。正這麼想,老宮主忽然一聲長吼,修雅劍劍鞘傳來極輕的裂聲,終是沒擋住。一陣強力襲來,沈清秋向後傾倒。倒地途中他轉了個身,以己為肉墊,沒讓洛冰河摔到地上,又被他沉沉一身壓得眼冒金星。 老宮主總算不嚎了,秋海棠推著他慢慢靠近。他平息一陣,俯視摟著洛冰河的沈清秋:「你倒也真是護著他。」 秋海棠咬牙道:「假的。都是假的!他這個人……如今這樣,是做給誰看!」 老宮主道:「為何不用靈力還擊?」 沈清秋道:「自然是已經油盡燈枯。」 一縷一縷的細小白絮飛過,即將沾上洛冰河蒼白的臉頰,沈清秋輕輕一吹,白絮歪歪扭扭斜飛了出去。老宮主以為他這是認命待死的表現,不再理會,目光一轉,凝在洛冰河安靜睡著的臉上。 他剛才吼叫不止的狂態忽然從臉上被抹得乾乾淨淨,換上了一種痴痴之態。 沈清秋:「……」 這個表情……很不對勁啊。 老宮主痴痴地看了半晌,嘆道:「閉著眼睛的時候,是最像的。還有冷著臉的時候。」 他的眼神彷彿某種毛茸茸的活物,在洛冰河臉龐上下爬動,如果他有手,一定早就摸上去了。沈清秋微覺反胃,不由自主把洛冰河的腦袋抱住,往懷裡帶了帶。 兩人現在是洛冰河緊緊依偎在他身上,頭也靠在他胸口的姿勢。沈清秋沉聲道:「你看清楚,這可不是蘇夕顏。」 這個名字喚醒了老宮主,他惡狠狠地道:「為什麼不聽我命令?為什麼不聽話!我對你不好?你不是想要幻花宮、想坐這個位置?我知道你從小就想要!乖乖聽我的,我什麼不會傳給你?偏偏一個兩個,都忘恩負義。忘恩負義!」 指天罵地、極盡惡毒之能事地狂咒一通天琅君和沈清秋,一連咆哮了幾十次忘恩負義,他忽然又神情一轉,柔和起來,慈祥地道:「夕顏……過來……師尊給你個好東西,喝了……」 老宮主陷入了迷離之中,口水順著嘴角滑下,秋海棠悄悄後退,面露嫌惡之色。沈清秋心下雪亮,反胃感越發強烈。 難怪老宮主一直對洛冰河都好得有些奇怪。難怪蘇夕顏明明是他最心愛的弟子,卻對幻花宮毫不留戀,說叛出師門,就叛出師門,義無反顧跟魔族青年雙宿雙飛去了。 這種「心愛」,跟猥褻也差不多了。老宮主青睞洛冰河,肯定是從他身上找到了昔年愛徒的影子,對蘇夕顏病態的佔有慾延伸到了洛冰河身上,妄想把他培養成聽話的乖娃娃。但看他這種狂態,恐怕不只要洛冰河做接班人這麼簡單。「聽話」也遠遠不隻字面意思。 不怪洛冰河要把他削成人彘。 沈清秋一手覆上洛冰河後腦,把他的臉壓在自己胸口旁,不讓老宮主繼續對著他意淫,忍無可忍道:「你夠了!」 一看不到那張臉,老宮主面部肌登時下垮,痙攣般抽搐一陣,目光滿溢怨恨,猛地張開嘴。 可他沒叫出聲音。兩顆眼球突了出來,整個人突然定成一尊石像。 沈清秋屏住呼吸片刻。老宮主喉嚨裡「咕嚕咕嚕」,眼白裡,血絲密密爬了上來。 可就是動彈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來了! 真當他那麼傻逼聖父,被打不知道還手嗎?! 真當他多拖了個人就弱到不能啪啪扇臉握回去嗎?! 秋海棠驚疑:「你怎麼了?」 她似要拔劍,沈清秋道:「秋姑娘,奉勸你一句,不要拔劍,不要妄動靈力,除非你想像他一樣。」 秋海棠疑惑地轉到老宮主前面,「啊」地尖叫出聲。 只見老宮主那張蒼老的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之間,長滿了綠色的肉芽,似乎劇痛難忍,不但不能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 秋海棠顫聲道:「沈九……你……你幹了什麼?」 沈清秋道:「我什麼都沒幹。但別忘了,這可是在別人的墓室裡。你們以為魔族不會有防護措施?」 空氣中飄浮著的、像是吹散的蒲公英般的白絮,其實是一種魔界植物,「情絲」。 這種植物會在活物身上下種,而且尤其容易被發散能量的人吸引。亂動靈氣或者魔氣,就會把種子們吸到身上。這也是沈清秋剛才儘量堅持肉搏而不動用靈力的原因。 「情絲」入肉,不痛微癢,以血肉為土壤,一旦發芽,破皮而出,每長一寸都是撕皮挖肉地疼。而且越動靈力長得越快。若是敢打暴擊,瘋長一陣,瞬間就能發芽。 老宮主剛才一直用吼聲攻擊,靈流匯聚在頭部和喉嚨,現在長滿了一臉的肉芽。口腔和喉嚨內部也一定塞滿了異物。這些肉芽短莖表面帶著薄薄的茸毛和血管,根還在皮下往裡面長,一直長到跟神經緊密相連。 沈清秋嘖嘖道:「老宮主千萬別再大吼大叫了,不然情絲暴長,長入了腦髓,那可真就無力回天了。」 這景象既噁心又恐怖,秋海棠捂著嘴,抖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個動彈不得,一個沒了意識。完勝! 沈清秋鬆了口氣,抱著洛冰河艱難地站了起來。老宮主肌肉緊繃,含含糊糊地說:「別高興得太早,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僅僅是說幾個字,他就痛得面孔扭曲,滿臉肉芽也跟著齊齊發顫。沈清秋呵了一聲回應。 從右臂到肩頭,爬上了深入血肉、歇斯底里的疼痛。 剛進來擋住那兩把劍時,逼不得已動用過靈力,現在終於跟著發芽了。 不過,還好,總算是……洛冰河平安無事。 見沈清秋半拖半扛著洛冰河就要走,老宮主喉嚨裡「啊啊」叫出聲來,因為急迫,從小車上摔了下去,沒有四肢的軀體在地上花草中艱難地扭動,一蹭一蹭朝前爬,看著既可怖又可憐。 老宮主喃喃道:「別走……別走……不要走……」 沈清秋腳底溜得越發快。誰知老宮主突然雙目暴睜,喉底發出咆哮。 他居然拼著丟了老命的可能也要攻擊! 沈清秋已經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想讓他們走還是不想讓洛冰河活了。他用已經裂開的劍鞘勉強擋了一次,右手受震,牽動了冒了個頭的血芽,痛得撕心裂肺,可居然還沒扔開洛冰河。劇痛之下,血氣上湧,他猛地望向老宮主,眼裡殺氣橫生。 老宮主剛才吼了一次,又有不少肉芽破皮而出,甚至有的從眼角延伸生長出來。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哈哈狂笑,在地上翻了幾滾,像團豬肉一般,滾到秋海棠身邊,衝著她耳朵大喊:「你不要是要殺沈清秋嗎?他就在你眼前,睡什麼?!快起來,殺他!把他們全殺光!」 秋海棠被喊得悠悠醒來,一睜眼就是一張枯橘皮的老臉,上面還生滿異物,血洞密集,當場魂飛魄散,歇斯底里尖叫不止,拔劍往空中亂砍。沈清秋怕她亂動靈力,把情絲種子也引到身上,喝道:「冷靜!」 老宮主怪叫:「快!快!你不是一直求我幫忙嗎?現在他要撐不住了,快動手!」 秋海棠把沈清秋看在眼裡,這才像稍稍回了魂,兩手發抖,眼睛發直。平心而論,沈清秋對秋海棠沒有什麼仇恨,說起來她還是原裝貨的苦主。可她要是非得在這兒擋路,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意料之外的是,秋海棠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不問青紅良白殺上來,而是呆呆瞪著沈清秋,再瞪著他懷裡的洛冰河,非但不前進,反而後退了幾步。 她嘴唇哆哆嗦嗦:「不可能……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不是我哥。我哥沒錯,不會是大哥!你撒謊!」 怎麼回事? 她又哭又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這樣。我什麼都沒做,我憑什麼要受這麼多年的苦?!」 沈清秋愕然。秋海棠不過是昏迷了短短一瞬,醒來的時候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或說,像是看到什麼不能接受的東西,被嚇瘋了似的。 沈清秋心知有蹊蹺,沉聲道:「你別亂動。」 老宮主叫道:「你還等什麼?!」 秋海棠失去理智,抱著頭沖沈清秋尖叫:「你到底是怎麼想我的?恨我?可憐我?要我在這世上受盡折磨?你為什麼不殺我?你為什麼不殺我?!」 沈清秋被叫得一頭霧水,秋海棠奪路而逃。他在後面喊道:「回來!在聖陵裡亂跑,死路一條!」 可人已經跑遠了,沒那個閒時間來追了。沈清秋悵然若失,不知是什麼滋味。半晌,默默給她點了個蠟,繼續前進。 老宮主見她跑遠,沈清秋又邁步走遠,最後一絲希望也消散無蹤,呆呆趴在地上,突然埋頭啃了一口草葉。 他邊啃邊笑,笑著笑著,頭上肉芽越長越密、越生越快,瞬息之間包滿了他整個腦袋。不久之後,他就笑不出聲了。沈清秋似乎還聽到了顱骨腦髓被擠壓的異響。 老宮主「呼呼」喘了幾口粗氣,頭重重擱到地上,再也抬不起來了。 一代宗主,居然死得如此淒厲可怖,實在令人唏噓。 沈清秋沒走幾步,一個空濛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天琅君語音帶笑:「沈峰主真是玩的一手好捉迷藏。不如猜猜,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沈清秋摸了摸腿,摸到了一手的異物,額頭冷汗涔涔流下。情絲已經順著血脈長到了腿上。 天琅君又傳音道:「一路向東,是想回到破界入口逃出聖陵麼?」 這廝居然知道他的方位。沈清秋暗暗心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一旦讓腿上的情絲徹底生根,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咬咬牙,看了一眼洛冰河,把心一橫,撕開下襬,抓住一片血芽,猛地一撕! 他腦子裡似乎出現了長達數十秒的空白。好像被撕掉了一整片皮肉。 沈清秋一連喘了好幾口氣,漸漸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呼吸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在哽咽。 他現在連抹一把臉都做不到。沒辦法。真的……太他媽疼了! 雖然血流成河,可好歹是能走路了。他剛才還覺得洛冰河看上去慘,誰料到他現在的模樣,才真正是十二分地悽慘。 天琅君知道他的方位,必然在往這邊趕來。再帶著洛冰河繼續往東走,一定會正面撞上他的兩個好親戚。沈清秋出了這間原始森林一般的墓殿,途經幾間墓室。他迅速進去揀了一口還算乾淨舒適的石棺,護著洛冰河的腦袋,小心翼翼將他安置進去。手背一試他額頭,還是熱得燙手,眉心間的罪印卻越發鮮亮豔紅。 沈清秋把心魔劍壓在洛冰河手下,定了定神,這才緩緩合上棺蓋。 天琅君不緊不慢走在前,竹枝郎緊隨其後。石道一轉,沈清秋手持修雅劍,站在一間墓殿正中央,冷冷注視著他們,似是等候多時了。 他半邊青衣都被染成赤紅色,右手還有鮮血順著乾涸的痕跡往下滑落,嘴唇幾乎和臉色一樣白。天琅君訝然:「不過是片刻未見,沈峰主為何變得如此狼狽。」 沈清秋回望他。明明在怒殿被岩漿火柱吞了個滿口,現在天琅君身上卻連個烤露芝的香味也聞不到,頂多黑衣焦了一點邊緣,真是豈有此理。 天琅君問道:「沈峰主的愛徒呢?」 沈清秋道:「出去了。」 天琅君笑了:「沈峰主還在這裡,他怎麼可能會出去。」 沈清秋也對他笑笑。這麼笑來笑去的,天琅君忽然笑不動了。 因為他發現,他邁不出步了。 他低頭看看。從腳底到腰部,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層極堅固的晶冰覆蓋住了,並且覆蓋範圍還在順著他身軀往上蔓延。竹枝郎情況比他略嚴重,雙腿和一條手臂也已被凍得嚴嚴實實。 天琅君這才注意到,這間墓殿十分寒冷。他定了定,道:「漠北氏。」 這一間墓殿,正是漠北君祖父親手所設。他們這一支血脈擅操縱冰,冰法獨步魔族,無人可出其右,身後墓殿也與冰法息息相關。 在聖陵之內,處處都是可以利用的場地和道具。不必他出手,自然有能牽制敵手的事物。沈清秋記得原著描寫過,一旦有溫度比墓殿空氣溫度高的東西進入,便會被當場凍結,變成冰雕,凍上個兩三天,就碎成了冰渣渣。他進來之前預先調動靈脈,將身體溫度降到最低。所以他看上去才會臉色青白。 一句話的工夫,堅冰已爬到天琅君胸口,他表情不變,手中魔氣騰騰,卻化不破包裹住他拳頭的晶冰,收效甚微。就算不能一直凍住他,至少也能拖半個時辰。 天琅君道:「看來真不是錯覺。沈峰主對我族禁地,幾乎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沈清秋一句話不說,衝他們擺一下手,轉身就走。天琅君看了一眼竹枝郎,緩緩道:「我說過,你若真執意要帶沈峰主來魔界,就得保證他不會搗亂。該怎麼做,你知道。」 竹枝郎低聲道:「屬下明白。」 聽了這兩句,沈清秋忽然覺得他可能忘掉或者想漏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竹枝郎道:「沈仙師,對不住了。」 別!千萬別!你要感謝我我都這麼慘了,你要是對我道歉,我還能有命嗎?! 正這麼想著,沈清秋本來走得好好的,突然身體一歪,扶住了石壁。 有東西似乎正在從他胃裡蠕動掙扎奔湧而出,湧向全身上下無數道筋脈。這感覺熟悉又可怕,沈清秋險些當場爆出一句草泥馬。 洛冰河現在還在棺材裡睡著,在他體內作亂的,就只可能是別人的血了。天琅君道:「峰主也該不是第一次喝了,怎麼還沒習慣?」 沈清秋強忍住乾嘔的衝動:「……你們什麼時候給我喝的。」 天琅君頗為曖昧揶揄地道:「沈峰主別忘了,你的仙軀在我們手裡的時間可不短。能做的事太多了。」 難怪這麼輕易就能判斷出他所往方位。沈清秋停了停,繼續往前走。越走腹中越是絞痛,可他速度不減反快。其中有他挨疼能力增強的緣故,更有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跪的緣故。 趁這兩位被凍住了,還有機會逃出去。要是等他們解凍,再想拖住他們可就難了! 雖然心裡清楚其中���害,可走得越快,竹枝郎催動得越是猛烈,沈清秋忍不住回頭狠狠瞪向他。說好了要報恩的,就是這樣讓血蟲在他肚子裡產卵扎窩閤家歡樂嗎?! 天琅君道:「這樣也能走這麼多步,沈峰主心志堅定,果非常人。還是該說,你為我那兒子,連性命都不要了?」 忽然,竹枝郎道:「君上,我……屬下壓不住了。」 話音未落,沈清秋便覺那陣淤痛陡然化開,周身一輕,當即拔腿狂奔。天琅君見他居然跑了起來,很是詫異:「你的血不是能壓住他的嗎?」 竹枝郎也大惑不解,道:「之前壓得住。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壓不住了!」 沈清秋耳朵裡嗡嗡作響,聽不清也看不清了,可想著還得把洛冰河拖到入口扔出去,撐著牆壁繼續慢跑。不知踹到了什麼東西,晃了一下。硬扛這麼久,已經臨近身體極限,處在虛脫邊緣,他膝蓋登時軟了。可是這一下卻沒跪下去,而是被一隻手牢牢攙住,半提半抱了起來。 沈清秋頭昏眼花,雙眼聚焦往上看去。 黝黑暗淡的石道里,看不清面容,卻能看清一雙怒火灼灼的眼睛,和一枚赤光流轉的罪印。
天琅君和竹枝郎已經從腳脖子凍到了頭頂,兩尊黑氣環繞的冰雕佇立在中央。洛冰河踏入殿中,絲絲寒冰白氣順著他黑靴往上爬,被毫不留情地踏碎。他沖那兩具冰雕各拍一掌,堅冰上現出蜿蜒的裂痕。 沈清秋半倚著石壁,道:「沒用,已經成形的晶冰沒那麼容易碎,而且你這麼打,也傷不到裡面的他們。倒不如抓緊時機,趁他們被封住,逃出聖陵。」 洛冰河霍然轉身,又朝他走來。 乍見洛冰河,沈清秋又驚又喜。原本就是打算再回石棺那裡去接人的,沒想到人自己醒了,剛想脫口而出問他一句感覺怎麼樣,卻發現洛冰河似乎火氣大得很。 洛冰河厲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別跟他們一路嗎?!」 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沈清秋本來就暈,被吼得耳膜隱隱作痛,彷彿遭人迎頭澆了一盆冷水,呆了一下,驀地一股無名火起,竄上心頭。 他幹巴巴地說:「你好了嗎?」 洛冰河語氣仍是不善:「好什麼好?」 看他中氣十足,多半是好了。既然如此,也算是還了洛冰河一點人情。沈清秋點點頭:「那好。」轉了個身,胡亂找了個方向走開。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走哪裡去,要出聖陵,心魔劍、洛冰河,兩者缺一不可,少哪一個都只能在聖陵內部瞎晃悠。可是,拼了老命把人拖了一路,到頭來還被吼一臉,悻悻然地待著也沒意思。 他沒走出幾步,石道旁一隻嚥氣燭驀地亮起,幽幽燭火,照亮了他半張側臉。洛冰河突然伸手拉住他:「你哭了?」 沈清秋聞言一愣。 他哭了嗎? 他哭了嗎? 怎麼可能! 沈清秋抬起左手擦了擦臉頰。這只完好的手剛才一直牢牢抱著洛冰河,現在才有機會騰出來做別的事。一摸臉,當真是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沈清秋猛地想起來,這是剛才把腿上破皮生長出來的情絲拔掉的時候疼出來的眼淚。 真難看。 洛冰河剛才聲音裡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緊張地道:「這麼說,我當時隱隱聽到師尊在哭,不是假的?」 沈清秋有點惱羞成怒:「哭什麼哭,不知道!」 說完摔手就走,洛冰河連忙從後面抱住他。好死不死,剛巧抱到了沈清秋被情絲紮根的右手臂,沈清秋忍著沒慘叫,還是悶哼了一聲。洛冰河立刻鬆開,牽起他右手藉著燭火察看。 越是察看,越是心驚。現在沈清秋身上幾乎沒有一塊能看的地方,傷是傷,血是血,糊作一團,當真慘不忍睹。洛冰河記得,昏迷之前,沈清秋分明是完好無損的。他聲音發抖:「這些……都是為了……我?」 沈清秋要吐血了。不然呢? 他說不出這種話,敲鑼打鼓曬恩情秀傷疤的行為他向來有點膈應,只迸出四個字:「你手,放開。」 洛冰河瞬息之間換了一張臉,軟了下去:「不放。師尊你別生氣,我錯了。」 這話他說過很多次! 沈清秋一掌揮開。趕緊走走走,盲屍都圍了上來,在這裡擋道像什麼樣子。洛冰河被他遣開,又牛皮糖一樣纏了上來,掰都掰不下:「要不師尊你打我吧。再打一頓出氣可好?」 快來人這裡有個抖M誰快來把他關起來—— 他腳底飛快,兩人走了一路,洛冰河就纏了一路,洛冰河那套路現在沈清秋已經熟悉了,就看準了他吃軟不吃硬。磨了半天,沈清秋無奈道:「……你老是這樣,哭著認錯,死性不改。有什麼用?」 洛冰河給他說得都快抽泣了:「我改還不行嗎?師尊不要拋棄我。」 看了他這副窩囊樣子,要不是顧念他後腦勺還有自己撞出來的包,沈清秋真恨不得衝他腦門抽幾掌。他的教育方式也沒問題啊?怎麼就養出了一個哭包。混世魔王洛冰河沒人的時候喜歡牽著師尊衣服哭哭啼啼,說出去像什麼樣子,誰特麼的敢信?! 寧嬰嬰都沒他愛哭! 沈清秋快受不了了:「誰拋棄你了?啊?」 洛冰河道:「我昏過去的時候,殘存著一點意識,拚命想著要醒來。可是好不容易醒過來了,發現躺在一口棺材裡,師尊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一時氣昏了頭,以為又被丟下了,以為師尊你寧可跟他們走也不想理我……」 一覺醒來,發現被孤零零「拋棄」在棺材裡,滋味確實不大好。沈清秋心虛地咳了一下。 洛冰河又道:「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裡不想這樣,不想說那種話,可在師尊面前,我總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這樣很丟人不好看,但是師尊你沒扔下我,一直都在護著我,原來這些都不是我在做夢,我好高興……」 究竟是誰比較丟人不好看?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擦鼻涕抹眼淚,都丟人,都不好看,知道嗎?! 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更多餘華麗的話反而說不出來,洛冰河只知道重複著「高興」、「開心」兩個簡單的詞。沈清秋的臉抽搐了兩下,揉揉太陽穴,深深嘆了一口長氣。 算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連夢魔都說過,這孩子就是這副鬼德性,當面酷炫狂霸黑得掉渣,背後說不定又要扭著手絹哭了,還跟他計較什麼呢。 話說回來,自己也有夠無聊的,剛才那麼點小誤會,也會莫名其妙發火,跟這*SJB的倒楣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了,哪像個長輩啊。 他緩了口氣:「那你現在是真沒事了吧?」 洛冰河立刻點點頭:「沒事。」 剛才燒那麼厲害,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了?沈清秋很是懷疑,把手貼上他額頭,果然溫涼光滑。沈清秋要把手抽回來,洛冰河的手卻覆了上去,壓住不讓他抽開,交疊雙手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種神情太熟悉了。這不就是當初清靜峰上每天咩咩叫跟著他吃草的三好青年小綿羊、陽光少年洛冰河嗎? 沈清秋被他盯得老臉要紅,卻又不好強行抽回手。當別人正興高采烈的時候這麼做,不就等於啪啪扇臉? 他說:「你真一點事都沒有?不頭暈?靈力和魔氣都沒有運轉不靈?」 洛冰河說:「很靈。非常靈。比以往,更靈。」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東方的一間墓室,洛冰河拔劍斜斬,照壁上劃出一條黑洞洞的空間裂口。折了的手臂神奇地長好了,腿也不瘸了,一臉的血都擦得乾乾淨淨,一直不聽話的心魔劍也給收拾得服服貼貼。掛逼還是那個掛逼,男主還是那個男主,沈清秋什麼都不想說了,做了個「走吧走吧」的手勢,率先穿過了裂口。 陵外光線充足,洛冰河主動伸手來扶沈清秋。 說起來,他們真是很久沒這樣正常地相處過了。 沈清秋才心底感慨了一句,忍不住瞥了瞥洛冰河。瞧他神清氣爽的,看來是真的「很靈」。虧他還豁了老命來護著,結果人家屁事兒沒有,呼呼大睡是在給外掛續費加值〔手動拜拜〕。 洛冰河忽然道:「不過,除了聽到師尊在哭……」 沈清秋微微一笑:「嗯?你說誰?」 洛冰河立刻改口:「除了聽到有人在哭,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聞言,沈清秋又有點兒擔心了。果然還是有後遺症的吧?他沉吟道:「什麼感覺?」 洛冰河搖了搖頭:「……說不上來。」 沈清秋:「疼不疼?」 洛冰河道:「不疼,很……」 他話沒說完,臉現困惑之色,朝身下看去。 沈清秋:「……」 天柱你好天柱再見! 這個話題沒能持續下去,就截止了。天琅君的聲音陰魂不散追了上來。 「沈峰主,為何這麼急著要走?你們兩位幾乎把本族聖地倒翻了過來,就這麼走了,不留下點什麼,未免說不過去吧?」 他每說一個字,聲音就逼近不少。沒用多時,就出現在視野中。漠北氏那在陵墓中扛了千百年的冰法能把這兩人拖到他們出了聖陵,夠良心了。 洛冰河方才沒能把他們轟成碎渣,原本就心中不快,現在人自己送上來了,反倒合意。他指節喀喀作響,盯著竹枝郎,陰沉道:「你竟敢給我師尊喂血。」 竹枝郎一窺沈清秋,面露慚色。天琅君看了看他,道:「哎,你可不能用這種表情說這句話。難道你沒有給沈峰主喂血嗎?否則沈峰主體內另外一道血蠱是誰的?」 聞言,洛冰河一僵,握緊了拳頭。沈清秋只是抬了抬握住修雅劍的那隻手,洛冰河立刻低聲道:「師尊不用出手,我一人足矣。」 說打就打! 三道黑氣柱暴風一樣衝天翻騰,沈清秋在旁觀戰,越發深刻地認識到魔和人果然是不同種族的。 破壞力差別太大了! 而且洛冰河果然給外掛續費加升級了,一個時辰多之前還被暴打無力還手,現在看來,男主光環還是牢牢罩在洛冰河頭上的! 觀戰中,空中盤旋著一隻赤紅色的骨鷹,降下雙翼,探尋著突入戰局的機會。洛冰河以一挑二,似乎沒注意到那隻明顯不懷好意的骨鷹,沈清秋卻看得清楚,正要出聲提醒,那隻骨鷹忽地一個俯衝,向洛冰河頭頂掠去。 偷襲? 沈清秋將修雅劍倒提在手中,眯眼瞄準,朝它猛地投射而出。雪白的劍身猶如一道劍矢,閃電般將那骨鷹穿刺而過。 誰知他還沒鬆一口氣,骨鷹的身軀並不下墜,而是潰散成千珠萬滴,朝沈清秋飛去。 那邊天琅君忽然收手,跳出了戰圈,笑出了聲音。洛冰河見了空中血珠飛散的景象,臉上則閃過一瞬驚惶。 沈清秋驀地反應過來,這只骨魔居然是天琅君用自己的血化形凝聚而成的。他故意讓骨鷹偷襲洛冰河,其實是要引得自己出手擊落它! 剛發現這件事,他就被瓢潑血雨澆了一頭一臉。天琅君微微一笑,舉手,在空中虛虛一握。沈清秋頓時感覺心臟一滯,似乎真的被一隻手抓在了掌心,惡意揉捏起來。 血量太多,剛才雖然閉緊了嘴巴,可口裡還是泛起了淡淡的鐵鏽味。 有誰像他一樣把天魔血當紅牛喝的。有誰像他一樣喝過三道天魔血的? 洛冰河眼睛都急紅了,可天琅君的血在沈清秋體內,又不敢貿然出手,怕他忽然暴催血蠱,只能咬牙道:「停手!」 竹枝郎見沈清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道:「君上,手下留情……」 天琅君聳肩:「那要看另一位小朋友怎麼辦了。」 三道血蠱在沈清秋體內翻江倒海,鬥得難解難分。其中,洛冰河的血主要是在護著沈清秋的五臟與筋脈,穩穩壓制著竹枝郎的血,兼之要與天琅君的血勉強抗衡,一心三用,以一敵二,難免縛手縛腳。最能放手倒騰的反而是天琅君的血蠱,因為他完全無所顧忌。他對洛冰河道:「你想清楚了,再這樣下去,先撐不住的是誰?」 洛冰河眼裡的焦灼和無措越來越濃,最終,還是退步道:「你先撤!」 天琅君分毫沒有讓一讓小輩的長輩覺悟,反道:「你先撤。」 洛冰河立刻道:「好。」 天琅君笑得意味不明:「果然是……」他轉頭看向竹枝郎,「怎麼辦,不知為何,我看見他們,心中竟有種極其不快的感覺呢。」 竹枝郎默默點頭。 沈清秋自認倒楣,卻不想別人也跟著倒楣。他生平最恨那種被作為要脅籌碼的角色,想讓他扮這種拖後腿的嬌弱角色,還不如叫他去死。他勉力保持臉上表情不變:「閣下想怎麼折騰我,請隨意。如你所說,喝了這麼多次,也該習慣了。可你若是要洛冰河的肉身,想都別想。洛冰河你要是答應他,我就自蓋天靈。」 洛冰河又氣又無奈:「師尊!」 沈清秋說:「你閉嘴。」 天琅君奇怪道:「誰說我想要他的肉身?」 沈清秋無言以對。 天琅君道:「他相貌不如我英俊,我為何要他的肉身?」 …… 誰說你比他英俊的? 誰給你發的證? 向天打飛機菊苣親筆蓋章洛冰河上天入地曠古絕今縱橫三界男妒女慕老少咸宜本書驚天地泣鬼神第一大帥逼好麼?! 沈清秋滿臉黑線:「那你到底是想怎樣?」 竹枝郎道:「君上要的是那把劍。」 天琅君道:「是了。我要送人界禮物的呀,缺了那把劍可不行。」 想要男主的金手指?沈清秋腦袋裡剛刷過「呵呵噠」、「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等彈幕,只見洛冰河一揚手,竹枝郎也一舉臂,瞬息之間,完成交接。雷厲風行,分毫不拖泥帶水! 洛冰河道:「人給我!」 竹枝郎頃刻化為蛇形,將沈清秋銜在口中。天琅君一躍而上,大笑出聲:「你真的信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行徑,當真厚顏無恥!本質一如成年人信誓旦旦從小孩子手裡騙了東西后立刻翻臉不認。沈清秋產生了一種洛冰河在被他欺負的不平感,即便獠牙在側,仍忍不住脫口質問:「你是長輩你知道嗎?」 天琅君端坐在竹枝郎頭頂上,斯文地道:「我只知道,我是魔族。沈峰主的徒弟怕是在人世耽擱久了,忘了我們這一族從來不講求信守承諾。當然,大多數時候,你們也只是表面上講講罷了。」 最後一句,天琅君唇邊的笑意倏然散去。沈清秋眼前一黑,有什麼鮮紅腥熱的東西,彷彿一隻口袋,陡然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 他被竹枝郎吞了下去。
◎SJB:神經病。
第十七回  天琅
醒來時,空氣甚干,喉嚨發癢。 沈清秋一骨碌坐了起來,他身旁蹲著個黑皮膚的魔族少女,一見他轉醒,口音濃重地衝外邊叫道:「醒啦!」 天琅君一隻手掀起簾子,探頭進來看了看,挑眉:「沈峰主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 沈清秋面無表情抹了把臉,確定自己身上已經沒了巨型爬行動物胃液的味道。燥風吹得紗簾亂舞,外界景象映入眼中。 他現在躺在一隻黑鱗巨蛇上方,巨蛇背著一座華台,平穩地在地上爬動。四周分散著大大小小各式全獸、半獸形態的魔族,匯成一支雜亂卻規模宏大的軍隊,正在前行。 沈清秋判斷,這裡應該是魔族南疆。 北疆是漠北君的地盤,現在則成了洛冰河的地盤,人形魔族偏多,攻法。只有南疆才會獸形魔族和雜交種多,跟動物世界似的。不知道天琅君帶著這群魔族要遷移到什麼地方去,又打算做什麼。 沈清秋觀察環境完畢,忽然發現,右胸膛、整條手臂還在隱隱發疼發麻,而且略感遲鈍。 他深吸一口氣,做好十二分充足的心理準備,低頭一看。 ……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就像被接了一條樹枝草葉做的假肢,他的右手臂密密爬滿了綠色的肉芽肉葉,隨著輕微的肢體動作簌簌顫動。五指麻木,連蜷曲手指都做不到。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看了。修雅劍就在手邊,真特麼想拿起來把這隻手剁掉。 這時,竹枝郎拿著一隻裊裊冒煙的小金爐冒出來。沈清秋見此君如見鬼,忙警惕道:「你幹什麼?」 竹枝郎僵在原地:「在下只是想幫沈仙師……」 沈清秋立刻比了比自己的嘴。他最怕竹枝郎說這種話。他算是領教蛇的報恩了,報到最後竟然把他一口吞進了肚子裡。竹枝郎尷尬地舉袖,似乎想掩口,隨即放下,苦口婆心道:「沈仙師,你相信我。情絲一天不除七次以上,殘根會一直留在血肉裡。今天才拔過三次,現在正是緊要關頭,拔不出來沈仙師這條胳膊就留不住了。」 一聽有殘疾危險,沈清秋顧不得心理陰影,立刻把胳膊奉上。竹枝郎從小金爐中取出一塊燒得通紅的炭石,赤手拿著,「啪」地一下按到沈清秋胸前。 沈清秋:「……」 他就知道不能夠期待竹枝郎的「幫助」是正常方式。 這炭石壓在他胸前的情絲芽上,燒得芽葉枯萎翻捲,燙到根子裡,燒得沈清秋有齜牙咧嘴的衝動,礙於那樣太難看,他繃著臉強忍了。等到竹枝郎把冒出綠芽的部位挨個燙遍,這條胳膊,好歹是暫時能看了。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下午晚間還要再燒三次。」 沈清秋把剛才解下的外衣拉上肩膀,竹枝郎無意中瞅了一眼,忙不迭低下頭。天琅君在外笑道:「傻孩子,你害羞什麼?」 對啊,沈清秋也想問,你害羞個什麼?對著剛剛還肉芽叢生的胸膛和手臂,有什麼好害羞的?對著一個自己吞過又吐了的生物,有什麼好害羞的? 竹枝郎一本正經道:「君上不要取笑屬下。屬下對沈仙師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他看著沈清秋,強調道:「沒有洛冰河那種非分之想。」 你強調個什麼勁兒啊?! 竹枝郎匆匆帶著小爐跳下蛇背,回到下面,指揮調整隊伍去了。沈清秋風中凌亂一陣,目光開始四下亂轉,到處搜索。心魔劍……心魔劍……心魔劍在哪兒呢? 哦,在外邊兒天琅君座旁呢。扔腳邊那柄就是。 沈清秋為之絕倒。 人家好歹是《狂傲仙魔途》第一奇劍,上天入地首根粗壯金手指,就這麼隨便亂扔真的好嗎?! 天琅君原本正托腮眺望遠處,注意到沈清秋的怪異表情,問道「沈峰主在看什麼?」頓了頓,順著他目光下望,「看我這把劍?」 沈清秋淡淡地道:「那是洛冰河的劍。」 天琅君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沈峰主,有句話,我一直很想問你。」 沈清秋:「請講。」 你儘管問,我胡亂答。 天琅君道:「你和我兒子,雙修過沒有?」 沈清秋以為自己聽錯了:「抱歉。你說什麼?」 天琅君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問沈峰主,你和洛冰河……」 沈清秋臉皮抽搐了幾下,衝他比個「打住」的手勢。天琅君道:「還是沈峰主不明白我所指雙修的意思?意思就是……」 沈清秋:「夠了。」 能要點臉嗎?! 沈清秋強作鎮定:「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跟他雙修過?」 天琅君道:「實不相瞞,我對人界的民俗文化,風土人情一直都很嚮往呢。」 沈清秋:「所以?」嚮往人界的風土人情,跟這個問題有半毛錢的關係? 天琅君伸出一隻手指,搖了兩下,輕聲哼唱了一段旖旎綿軟的小調。 沈清秋本是面不改色坦坦蕩蕩一大好男兒狀,然而,天琅君越是哼下去,他的冷傲神情越是繃不下去。 我!去!泥!煤!的!春!山!恨! 怎麼它原來已經流行到了魔界嗎! 天琅君哼了整整兩段,心滿意足,意猶未盡:「也只有人傑地靈的人界才能孕育出這樣一部驚世巨作。情節之大膽,言語之香豔,實在當得起此等讚譽。尤其是每每結尾之處,留個鉤子,讓人欲罷不能,對下一作期待滿載。」 哦哇原來這玩意兒還特麼是連載的。 沈清秋:「……等等。聖陵裡第一次見面,你說了一句『久仰』。」 難道就是這個「久仰」?在小黃曲裡的久仰? 天琅君欣然道:「正是這個『久仰』。」 系統:【與Boss進行興趣愛好交流,反派形象立體化,親切度增強,逼格加一五〇!】日了鬼了的興趣愛好!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那照顧沈清秋直到他醒來的黑皮膚魔族少女從下方奔過,歡快得像一隻羚羊。沈清秋定睛一看,發現她真的長著一雙羚羊腿。那少女一跳一跳的,仰臉大聲問道:「君上!咱們要去的新地方,很好很好嗎?」 天琅君笑著衝她揮回了手:「那自然是極好的。」 那少女一派天真,問道:「水多嗎?」 天琅君道:「河流山川,遍佈天下。」 那少女歡呼一聲,蹦向遠方。沈清秋望著她的背影,琢磨著不對味兒:「你要把他們遷去什麼地方?」 天琅君悠悠道:「沈峰主心中已有定論,又何必明知故問?」 河流山川,根本不是魔族的常見地貌。「好地方」,無疑是指人界。沈清秋說:「看數量,南疆恐怕超出兩成的魔族都聚集在這支隊伍裡。閣下以為,如此浩大的規模穿越邊境之地,修真界會注意不到麼?」 天琅君道:「誰說一定要穿越邊境之地?」他直起上身,睥睨而笑,「你以為我想要這把劍來做什麼?」 沈清秋道:「你要用心魔劍,在兩界之中斬出裂口?」 天琅君補充道:「準確地說,是把兩界合併。」 合併人界與魔界! 不就相當於把異次元揉碎、揉成一團? 沈清秋並不覺得這個想法匪夷所思,相反,他肯定,只要有心魔劍在手,絕對能辦到這件聽上去彷彿荒唐臆想的事情。因為,這是有原著依據的。 合併兩界,正是原著臨近大結局時,洛冰河為徹底統一魔界與修真界所做的一件喪心病狂的事。原先沈清秋總認為,原著的「洛冰河」是他最熟悉的。可現在想起,竟覺得這個角色離自己十分遙遠,很是陌生。那個「洛冰河」,毫不關心這麼做會帶來的毀滅性後果。他的理由是兩界分離不利統治,而且資源不平衡,魔族那幫老婆和小弟天天吵吵嚷嚷,鬧得他心煩,乾脆就給合併了,方便管理。 沈清秋道:「這就是你要送的『禮物』?未免惡意太大了。」 天琅君摸了摸下巴,溫文道:「我沒有惡意呀。我很喜歡人界,讓兩族更密切地交流一番,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 沈清秋挑眉道:「天琅君是真沒想到還是根本不在意?魔族能適應人界,人族非修真者又有多少能適應魔族的?換句話說,」他有選擇地咬重字眼,「就算你『喜歡』人,可你能保證所有魔族都喜歡?兩界從古以來便處相離狀態,這樣都紛爭無數,如果貿然合併,更別想有一天安生了。」 天琅君無奈道:「沈峰主果真是四大派出來的人,都是這麼個調調。是倉促了些。可這也並非我本意啊。失敗的經驗在前,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先合併了再說。慢慢來嘛。無可更改的事實面前,再怎麼不適應,也總會磨合的。」 Boss都中二,果然是天理。只是天琅君情況比較特殊。也許從前他是天真理想化的中二,總覺得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帶來兩族愛與和平。被壓在白露山下這麼多年,現在的他,懷揣的是一份滿腹怨氣的中二。天大的事在他口裡只是「倉促」。最後一句更是強姦習慣論,奸著奸著,對象總會配合的,先姦了再說。 沈清秋忍不住問:「你和蘇夕顏……莫非也只是為了『兩族密切交流』?」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天琅君水墨般暈散在臉上的笑意凝了凝。 他轉過臉,沈清秋只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夕顏啊,她真是……」 真是什麼? 沈清秋琢磨他這微妙的語氣。溫柔可人?單純善良?我的天使? 天琅君道:「冷酷無情。我就是喜歡她這一點。」 沈清秋為之絕倒。天琅君攤手道:「可是無論如何,她已經死了。」 所以就毫不留戀了? 魔族的「喜歡」,恐怕終究是有些薄涼了。 沈清秋默然片刻,道:「你究竟是怎麼看洛冰河的?」 天琅君看了他一眼:「心疼他?」 沈清秋狀似無謂地笑笑,無法應答。 洛冰河雖然從來一句都不曾提過,可沈清秋知道,他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是抱有幻想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名門女子和一名天魔血系的貴族所生,卻不知道父母究竟是哪兩個人,哪兩個名字。他其實一直都有悄悄地想像,如果父母還在,該會對他多好,不會讓他受半分委屈。 倘若洛冰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這副樣子這種態度,還可能因為他那一半人類血統而不待見他,那些想像,就真的只是可笑的想像了。
入夜,煙塵滾滾的大隊停駐在一片莽原之上,就地紮營。 需要紮營的其實只是為數不多的人形魔族。獸形魔族幕天席地就好,土坑、樹頂、草地,什麼地方都能睡。 沈清秋的休息之處是一頂舒適寬敞的白帳篷,外表簡易,內裡卻應有盡有。竹枝郎親自佈置完畢,才把他送了進去。那跟了他一路的魔族少女一走,沈清秋立刻迫不及待躺上床,閉目等待夢境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月影晃動。沈清秋一睜開眼睛,只見洛冰河半跪在床前。沈清秋剛說了半句:「洛冰河,你聽我說,這邊有件很重要的……」洛冰河就撲了過來。 沈清秋被他撲了個正著,壓回床上,嘴也被一片溫軟堵得嚴嚴實實,連唔唔之聲也發不出來,只能乾瞪眼,怒得臉都紅了。洛冰河不知收斂,越親越重,到後來就變成小獸撕咬般地啃噬。 沈清秋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道:「……洛冰河,跪好!」 洛冰河便一掀袍子下襬,當真跪好了。 沈清秋道:「知道為什麼讓你跪嗎?」 洛冰河跪得筆直,道:「身為弟子,卻侵犯師尊……」 沈清秋:「誰讓你說這個了!這個帳為師待會兒再跟你算。天琅君讓你給心魔劍,你便真給啊?我不記得有教你這麼……」傻白甜! 洛冰河道:「我沒得選。況且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為何不給?」 什麼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那可是旁人哭都哭不來的金手指!沈清秋心說金山扛不住敗家子,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他拿心魔劍要幹什麼?北疆南疆,蒼穹山幻花宮,會受到什麼威脅?」 洛冰河道:「師尊生氣我把心魔劍給了他,只是因為害怕牽連這些地方?還是只害怕牽連蒼彎山?」 他這話說的,就像那些整天抓著男人問「你到底愛不愛我、你更愛你的事業還是更愛我」的小女孩兒一樣。沈清秋正想再跟他挑明利害,幹點正事,卻卡了一卡。 帳上映出巡邏魔族小兵的火把之光,還能聽見狼嚎牛叫還有刻意壓低的喝斥之聲。 怎麼看……也不像是在夢裡? 怎麼看,洛冰河也就站在他帳裡,而不是身處夢境之地。 來的,是他本人! 他現在沒有了可以拿來當任意門的心魔劍,橫穿北疆過來,少說也有千里之遙。沈清秋就是想扇他後腦勺,想到這路途迢迢,下手也要斟酌三分。 眼見他打蛇隨棍上,一條腿這就壓上了床沿,沈清秋幾欲吐血,卻還要拿出做師尊的威嚴:「洛冰河啊洛冰河,你是不是太過自負,自恃藝高膽大,一個人跑過來送上門。南疆起碼兩成的魔族都在這隊伍裡,再加上兩個和你同血系難對付的魔族前輩。萬一被發現了,你這是找死!」 洛冰河道:「師尊,我不能明著搶人,我怕他催動你體內的血蠱,可你總不能叫我坐著等。師尊你就別罵我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沈清秋不斷把他腦袋推開,竭力維持一本正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驚動到誰?」 洛冰河道:「怎麼可能?我要進來,誰也別想瞧見。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擔心……」 他還沒說究竟是什麼事,忽然從帳外傳來一聲清咳。 竹枝郎的聲音響起:「沈仙師?休息了嗎?」 一聽這聲音,洛冰河兩眼殺氣陡生,冷冰冰地橫了出去。沈清秋忙按住他,眼色嚴厲,示意他別衝動。 不知道怎麼回事,洛冰河被他瞪了,反而臉頰染上一層淡紅,沈清秋看得抖了兩抖。帳外有魔族獸兵巡邏,帳內又無處可躲,無奈之下他掀開被子,洛冰河從善如流地擠了進去。 竹枝郎在外自言自語道:「這麼早就歇下了嗎?」 帳外靜默片刻,沈清秋還以為他走了,正要鬆一口氣,竹枝郎道:「那……在下就打擾啦。」 怎麼原來睡著沒睡著你都是要進來的嗎? 那還問個屁! 洛冰河露出個腦袋,疑神疑鬼道:「這蛇趁師尊睡覺要進來幹什麼?」 躲好你的就是了熊孩子!沈清秋把他腦袋按回去,跳下床叫道:「別進來!」 竹枝郎果然沒進來,困惑道:「原來沒休息嗎?沈仙師剛才為何不答話?」 沈清秋道:「睏覺,不想答話。喜之郎你走吧。」 竹枝郎愣住了:「白日不是說好了嗎?」 死死死。白日確實說好了,竹枝郎晚上會來給他燒掉剩下的情絲! 洛冰河又露出臉,悄聲質問:「說好什麼?」 沈清秋前腳剛把第二床被子堆到他身上,放下床簾,竹枝郎後腳便進帳來了。他手裡拿著那隻小金爐,眼睛斜視一旁,道:「深夜冒犯,沈仙師還請海涵。只是情絲不除盡,唯恐多生事端。」 進來了再趕出去就太惹人懷疑了,反正竹枝郎出於莫名原因不敢多看他,只能儘量小心些。沈清秋擋在床簾前,微笑道:「明白。麻煩你了。」 竹枝郎客氣地道:「分內之事而已。沈仙師為何不到床上……」他還沒走出一步,沈清秋錯身擋在他面前,抓住他手臂,轉了個圈。 轉到竹枝郎背對床簾,沈清秋才說:「不上床。就在這裡。」 竹枝郎莫名其妙被他拖著手臂晃了一圈,也不好發問,只當他一時興起,好脾氣地問:「站著?」 沈清秋果斷道:「站著。」 竹枝郎:「沈仙師受得了?」 在他身後,洛冰河猛地掀翻被子,滿面怒容。沈清秋面不改色:「習慣了。」 竹枝郎點點頭,轉身在小桌安置金爐。趁此機會,沈清秋隔空對洛冰河發了一掌,把他打回被子裡,火速將他蓋住,竹枝郎轉身時,早已各就各位,一切如常無異。他拿著燒紅的炭石說:「請沈仙師除下外衣。」 沈清秋低頭,慢吞吞開始解衣帶。他真不敢解快,要是真脫了,洛冰河估計就要拆床拆人了。他動作慢得令人髮指,竹枝郎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瞅了一眼:「沈仙師可是手指不方便?可要在下幫忙?」 沈清秋見他抬眼,忙猛地一扯衣襟,外衣溜溜地從肩頭滑了下去。 他這麼一扯,外衣落在腳邊。再把那條胳膊送到竹枝郎眼皮底下去,後者登時無心再注意其他地方,對著它認真研究起來。堅持不懈拔除了一天的情絲,終於有了衰退的跡象。沈清秋半邊胸膛和手臂果真再沒像白天剛醒來時那樣須葉茂密了,只剩疏疏零零幾根小芽。 洛冰河悄然無聲送出一掌,一陣黑氣正正朝竹枝郎背後襲來。沈清秋忽然揮手,「啪」地把竹枝郎手中���顆炭石拍飛。 那塊炭石骨碌碌滾到帳外,竹枝郎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大惑不解。沈清秋歉聲道:「手滑。」 竹枝郎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出帳去撿。他在外走了一陣,疑道:「滾哪兒去了?」 沈清秋腳底一蹬,火速上床。洛冰河低聲道:「師尊,你在他們手底下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混吃等死無所事事的日子囉……沈清秋也低聲道:「別亂來!」說完手起手落,把洛冰河摁回毯子中。 洛冰河極不甘心,憋屈得很。他自覺現在對上天琅君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了,可師尊體內血蠱一日不除,就要一日受制。他勾勾手指,地上外衫飛入手裡,他將那外衣披在沈清秋肩頭:「穿衣服!」 似乎有路過帳口的小魔在向竹枝郎問好:「大將!」 竹枝郎「嗯」地應了,道:「來得正好。幫我找個東西。」這架子和語氣,與面對天琅君和沈清秋時截然不同,倒真符合大將的身份。 沈清秋道:「穿什麼?本來也是要脫的。」 洛冰河震怒:「……為什麼師尊你非得脫衣服給他看不可?」 摁來摁去都摁不老實,沈清秋正費力著,竹枝郎忽然折回來了。沈清秋來不及站回原位,霍地旋身一壓,擺成了端坐於床中央的姿勢。竹枝郎道:「沈仙師剛才不是說不上床?」 沈清秋呵呵道:「哦?是嗎?我有說過?」 藏得匆忙,不小心把洛冰河坐身下了…… 這一坐也好,洛冰河總算是乖乖不動了。竹枝郎走到床邊,見被毯雜亂,隨口說了句:「沈仙師不熱麼?」 沈清秋只求速戰速決,抓著竹枝郎的手,把那塊通紅的炭石壓到胸口,「哧哧」聲響中,坦然道:「不熱。」 竹枝郎:「那沈仙師你……不疼?」 沈清秋:「不疼。」 竹枝郎欣慰道:「之前數次沈仙師一直不情不願,今夜總算主動一回了。本該如此。」 沈清秋壓根沒聽仔細他說了什麼,一心想快點弄完快點趕人,口裡問:「行了嗎?」 竹枝郎收回炭石,道:「可以了。」 沈清秋大喜。估計洛冰河也快到極限了。誰知,竹枝郎又加了一句:「君上方才說,今晚他也想過來一趟……」 句末的「一趟」的「一」沒說完,洛冰河終於忍不住,暴起了。 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竹枝郎便單膝跪地,嗆了一口血出來。再抬頭時,床上便多出了個人。洛冰河一隻胳膊環著沈清秋,正對他怒目而視。他先是震驚,隨後,迅速變成一種恍然大悟:「你?沈仙師?你們!」 沈清秋把額頭埋到手掌裡,不想說話。洛冰河另一隻手揚起,做了一個「掐」的虛動作,竹枝郎喉嚨間現出幾道黑色的手印,身軀猛地吊起,浮在半空中。 沈清秋道:「別殺他,後患無窮,再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洛冰河緊閉著嘴,手背青筋暴起,五指合攏。竹枝郎臉色逐漸變青,卻硬是沒露出痛苦之色。 正當此時,又一個聲音在帳外響起。 「沈峰主,我可以進來嗎?」 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熱鬧,說曹操曹操到,門庭若市啊! 帳內三人,掐人的被掐的圍觀的,臉通通刷地黑了。沈清秋先指被掐著脖子吊起的竹枝郎,再指洛冰河,比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再雙手交叉比成叉狀,一片混亂。洛冰河也不知道明白沒有,就是搖頭,再搖頭。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有人給門外那個回音。片刻的沉默過後,天琅君道:「我進來了。」 跟他外甥一樣,都是進門之前的詢問只是做做樣子的類型! 於是,天琅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竹枝郎和沈清秋拉拉扯扯滾在床上,後面一堆被子毯子堆得又高又亂。見他進來,齊齊猛地轉頭,四隻眼睛兩張臉,一般地大驚失色,紅白交錯。沈清秋上衣還垮在胳膊肘上,一副要脫不脫的模樣。 饒是天琅君為人奇葩,見到這種場面,笑容也一時僵住了。 半晌,他才輕聲說:「……真是沒想到。」 竹枝郎汗顏:「君上,事情有些複雜,總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他的身軀擋住了洛冰河藏身的被毯,沈清秋則半趴在他身上,將洛冰河那隻牢牢掐住他命門的手遮個正著。如此混亂的體位,加上飄飄的床簾,一時半會兒,真的很難發覺多了個人。 天琅君點頭,竟似有點高興地道:「不必解釋,我懂。我都懂。」 以他那愛聽《春山恨》的品味和腦回路,他說「懂」,那就必須需要解釋! 沈清秋道:「不知閣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有事明言無事安寢。謝謝不送。」 天琅君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那邊出了點小小異象而已。竹枝郎又不知哪裡去了,所以我先過來看看。不過,似乎來得不是時候。沒關係,你們請繼續。我隨意。」 竹枝郎:「君上……」 他多說一個字,洛冰河就加力。 稍微動動腿,洛冰河加力。 想換個姿勢,洛冰河也要加力。 加力加力,洶湧的魔氣順著命門騰騰灌入,灌得他口裡發苦。 竹枝郎不知心塞為何物,但確實體會到了心塞的感覺。 沈清秋:「好。多謝體恤。那我們繼續了。你請自便。」 天琅君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他悠悠地道:「沈峰主為何不追問我,究竟是什麼『小小異象』?這可跟你之前好奇又熱心的表現不大一樣。」 看起來,這一位是沒那麼容易能打發走的了。沈清秋覺出麻煩甩不脫,反而鎮定下來,笑道:「天琅君若喜歡旁觀,講話助興也無不可。請。」 天琅君便「助興」了,道:「不久之前,安置在我那邊的心魔劍忽然飛起,懸掛空中嗡鳴不止。明明並沒有人在召使它,卻有此現象,實在令人有點在意。」 沈清秋當即明白,剛才洛冰河沒說完的「只有一件事需要擔心」,就是指心魔劍需要擔心。畢竟是跟隨洛冰河多年的佩劍,原主出現在附近,多少會有所感應。 沈清秋道:「的確是個蹊蹺事。不過天琅君來找我談這個,怕也沒什麼意義吧。」 天琅君緩緩站起,道:「找沈峰主談肯定是沒有意義的。可若是有頑皮的小朋友過來找沈峰主,那就很有意義了。」 短短一席話,他分成了好幾段,每說半句,便朝床邊走近一步。 竹枝郎明被沈清秋雙手扒住,暗被洛冰河死死鉗著命門,隨著天琅君一步一步,越靠越近,這對師徒兩個人下手都越來越重,他當真是……無辜至極,倒楣至極。 正當天琅君舉起手,要掀開床簾時,帳外驀地傳入一陣高亢淒厲的野獸長嚎。他猛地撤手,轉身望去。 白帳之外,火光衝天而起,飛馳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獸類長嚎混雜著聲嘶力竭的呼喊。 「有入侵者!」 「圍住圍住!都圍上去!」 「別讓他跑了!」 「——殺出來了!」 刀劍相擊、劍矢破空、牙爪撕扯之聲混作一團。天琅君一句話也來不及說,閃身出帳。沈清秋一顆心高高拋起又落下。這入侵者來得太是時候了! 洛冰河翻身下床,扶了他一把。竹枝郎被掀落到地上,還暫時無法動彈。沈清秋低頭道:「剛才多謝了。」 以他之忠心程度,方才居然沒奮不顧身地指出「君上!就是他們!就是這兩個人!」也得算上是他刻意相幫了。竹枝郎聞言,嘆一口氣,說:「在下能理解的。」 沈清秋:「理解什麼?」 洛冰河不耐道:「跟他廢話什麼?」 竹枝郎抬起頭,誠摯地說:「沈仙師為解相思之苦,夜中私會,雖然不免有損清譽,卻也情有可原。」 沈清秋:「……」 這孩子在天琅君身邊待久了腦回路被同化了吧。果然是不應該跟他廢話什麼! 師徒二人潛出帳外,只見莽原不遠處,黑壓壓的南疆魔族大軍團團包圍著某一中心。兩道雪白炫目的影子在其中顯得尤為奪目。一道是劍影,凜凜然勢不可擋,一道是人影,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片甲不留。包圍圈被不斷擊潰,又不斷有新的魔族填充上去。 天琅君由衷的讚歎順著夜風遠遠飄來:「好劍法。好靈力!」 來者立在被他斬於赤手之下的一隻披甲巨狼頭顱上,白衣一塵不染,只有頰邊一點飛濺狀的血漬。 這麼大張旗鼓、簡單粗暴、說打就打、生怕敵營中沒人不知道他大駕光臨的打法,真不負百戰峰囂張好戰之盛名。 是柳清歌。 兩頭雪白的座狼掠過獸群,伏於天琅君腳下。其中一隻仰起頭,從嘴裡發出人聲:「君上,是蒼穹山的,百戰峰峰主柳清歌!」 天琅君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劍法靈力都驚絕如斯。只是不知,百戰峰峰主為何會突然光臨南疆?」 柳清歌微微一側身,乘鸞飛回手中。他甩落劍尖的一點血珠,冷冷地道:「沈清秋是不是在這裡?」 沈清秋受寵若驚。怎麼柳巨巨是來解救他的嗎? 洛冰河瞥了一眼他臉上神色,抿了抿嘴。 天琅君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來尋沈峰主的。他的確是在我這裡。」 柳清歌道:「讓他出來。」 天琅君語氣曖昧道:「現在他恐怕不太方便見你。就算見了,多半也不想跟你回蒼穹山。」 沈清秋竟不知該吐槽些什麼。柳清歌眯了眯眼。天琅君腳邊一頭座狼道:「什麼百戰峰,我看倒未必見得。聽說這柳清歌與洛冰河那小子交手,大敗無數次,早就不配這稱號了。現在應當叫做『九十九戰峰』才是。」 另一頭接道:「不對,應當叫做『九十八戰峰』峰主。他若對上咱們君上,也是必敗無疑的!」 這兩頭畜生真損。又諂媚又損!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柳清歌足下一點,白電般身形掠出。天琅君不急著迎戰,隨手輕甩,鮮血從指間飛跌,血滴落,不沁入泥土,反而凝結成形,瞬息之間化出六隻毛色赤紅的血狼,團團圍住柳清歌,風火輪一般繞著他撕咬偷襲。 柳清歌遊刃有餘,乘鸞一出,六隻盡數頭顱飛離,化回液態。可劍鋒回轉,血狼又迅速重新凝形,繼續齜牙咧嘴張牙舞爪。他之攻擊雖然精準強勁無可挑剔,卻並沒有起到實際效果。 天琅君也沒有收回放血的那隻手,就這麼閒閒伸著,血往下落,不斷有新的猛獸化出。 放了這麼多血臉色都不帶白一下的,他是個移動血庫嗎! 好歹柳清歌是來救他的,沈清秋不能隔岸觀火超然戰外。他剛要有所動作,洛冰河就搶先一步,閃了出去。 天琅君定睛一看:「你果然來了。」 洛冰河冷冷地道:「師尊在,我焉能不來?」 天琅君笑道:「竹枝郎,你看看他這張臉,這樣一副橫眉冷對的神氣,真是讓我看了高興……嗯?竹枝郎?」他這才發現竹枝郎還沒出來,並沒有人附和,露出掃興之色。一旁柳清歌正要說話,忽然瞥見沈清秋,要喝斥的話都忘了,當即一怔,喊道:「喂!」 沈清秋揮手招呼。天琅君訝然之色不退反增,對著洛冰河:「所以、剛才、你們、在裡面、三個人?」 一句話,斷成五個詞,沈清秋還是弄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洛冰河不知懂了沒有,黑著臉迎了上去。 莽原獸群中的戰圈,登時成了三方大混戰。天琅君打兩個,柳清歌也打兩個,洛冰河打一個不理一個,還要扛下兩人份的攻擊。黑氣白光遍地,劍鳴獸嘯衝天。 柳清歌有心接應沈清秋,無奈包圍圈越聚越厚,乘鸞旋成一道小型旋風,十幾隻血獸絞入其中,碎成萬千飛濺血珠。沈清秋喝道:「閉嘴!別吞進去了!」 柳清歌根本不需要閉嘴,因為那些血根本沾不上他的身。天琅君卻笑了:「我倒還忘了,還有沈峰主呢。」 他倒是希望被忘了……天琅君一記起來,沈清秋立刻不好過了。腹中絞痛之感密密麻麻爬了上來。洛冰河原本下手最狠,招招對準天琅君,可現在攻勢陡然一緩,心也分了。沈清秋喝道:「接著打。別管我!」 他不叫不喊,回到帳中,把竹枝郎拖了出來,他笑得都扭曲了:「這回你總不能再往我劍底下撞了吧?」 竹枝郎無奈道:「沈仙師與君上於我都是恩深義重,又何苦總要讓我為難。」 沈清秋疼得背後直冒冷汗,有一搭沒一搭閒扯轉移注意力:「你當真是恩怨分明吶。」 魔族的幹部果真個個如紗華鈴一般敬業,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傳教大業。竹枝郎在他劍鋒下,仍在規勸:「不錯。所以四大派昔年以卑鄙手段圍剿君上,終有償還之日。蒼穹山、昭華寺、幻花宮、天一觀,君上說一個也不留,就必然一個也不會留。」 他提及幻花宮,沈清秋忽然心弦一繃。 他從幻花宮水牢遁逃花月城後,曾聽人說,幻花宮水牢守牢弟子被盡數殺死,連公儀蕭也不能倖免。這口黑鍋當時蓋在了他頭上,他又把它轉扣到了洛冰河腦袋上。而奔波至今,一直沒能有機會算清究竟是誰做的。 竹枝郎現在對他不錯,是因為當時自己攔住了要殺他的公儀蕭,算恩人。那麼,公儀蕭對他而言,應該就是仇人。 沈清秋道:「你記不記得,公儀蕭這個人?」 竹枝郎略一思忖,道:「是指那名幻花宮弟子?」 果真記得。 「那時要去水牢迎接沈仙師,誰知去時人已不在,只有那名弟子獨自徘徊,夜色昏暗,在下將他誤認作了洛冰河,上前試探。」 沈清秋能理解。公儀蕭身形背影,的確和洛冰河有些肖似。甚至乍看之下,容貌也有微妙的相似之處。所以他有段時間,對公儀蕭格外有親近之感。 竹枝郎繼續說道:「後來,發現他就是白露林那名隨沈仙師一起進入養芝地的幻花宮大弟子,便順手殺了。」 順手殺了。 竹枝郎果真是個很簡單的魔,跟他舅舅說的一樣,「有點傻」。天琅君提攜他,他就死命跟著,沈清秋無意救過他,他便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報答。 同理,睚訾必報。 只是公儀蕭這死得也未免太冤枉了。他只是要動手殺,又沒真的殺! 水牢一別,公儀蕭說過,「若後會有期,前輩一定要履行承諾,帶我去清靜峰一覽。晚輩可一直等著呢。」歷歷猶在耳。 沈清秋已難以直視竹枝郎,看著他的目光裡,原先那種輕鬆自在的成分已經不在了。後者剛覺察到這種變化,沈清秋便站起身來,朝前走去。 竹枝郎一愣:「你要去哪裡?」 沈清秋道:「隨便去哪裡,遠遠的就行。」 天魔血系都是神經病。跟一個神經病在一起,總比跟兩個在一起要強。好歹那一個還肯聽他的話。 竹枝郎像是被刺了一下,須臾,道:「我只是想對幫過我的人好。這有什麼不對嗎?」 沈清秋道:「可問題在於,你覺得你做的事情是對我好,我卻並不覺得。」 他每走一步,都感覺筋脈抽搐,似有萬千蠕蟲扭動啃噬。洛冰河連連回頭看他,好幾次都險些沒避過攻擊。 竹枝郎揚聲道:「就算沈仙師不得善終,也執意要和他們一路?」 沈清秋不答話,繼續往前走。 見狀,竹枝郎低聲說:「我明白了。」 話音剛落,沈清秋體內滯澀疼痛之感盡數消失。天琅君聲音上揚,微含慍意:「你在幹什麼?」 在場中人,只有天魔血系者才知道怎麼回事。原先沈清秋體內有三道血蠱,洛冰河以一對二,略處下風。而剛才,竹枝郎不再催動血蠱與洛冰河作對,而是倒戈一擊,和洛冰河聯手壓下了天琅君的血。 不疼了還怕什麼?沈清秋拔出修雅,飛身上劍,喝道:「柳師弟,走!」 柳清歌見他御劍飛來,也翻身踏上乘鸞。天琅君總算不放血玩兒了,魔氣裹挾一掌襲來,被洛冰河擋了回去。沈清秋路過,順手一拉,洛冰河揚手,一串動作接合得天衣無縫,兩手正正握住,隨之一提,便把洛冰河帶上了修雅劍。兩道劍光瞬息之間馳出天外。 莽原上嚎聲連片。天琅君打個響指,餘下的幾十頭血獸失去動力,皮毛獠牙迅速融化,不多時便化成飛濺的血珠,融入土壤之中。 他看向竹枝郎:「就這麼放走了?」 竹枝郎一言不答,對他單膝跪下。 天琅君涵養甚好,氣惱也只維持了片刻,早便過去了:「費盡心思,人家卻毫不領情,一心奔著死路去。竹枝郎,君上同情你呀。」 抬手讓竹枝郎起來,他隨口道:「不過你也不必傷心。沈峰主總有一天能明白你是為他好的。不遠了。」 又看了看夜幕邊緣,天琅君喃喃道:「不過,實在沒想到。沈峰主居然喜歡人多。每次都必須至少三人嗎?」 「……」 竹枝郎原本滄桑的心境瞬間猶如狂風過境寸草不生。 君上大概最近又看了什麼人界流傳的奇怪配圖小冊子了。
三人御劍飛出數里,直奔邊境之地。 柳清歌沒想到沈清秋把洛冰河也捎帶了,怒道:「你拉他幹什麼?怎麼跟他在一起了?!」 柳清歌和洛冰河之間苦大仇深的,沈清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籠統道:「這是有原因的……」 洛冰河聽他沒否決「在一起」三個字,眉眼彎彎,嘴角也勾了起來。柳清歌見他無端端笑意盎然,手中擬了個訣,靈力指間「滋滋」流閃,警惕道:「沈清秋,你過來。」 洛冰河變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溫情脈脈,下一秒就嘲色滿堆,摟緊了沈清秋的腰。他原本就摟得緊,再這麼一使力,沈清秋險些喘不過氣,一巴掌拍松他的手,才說:「柳師弟,這個解釋起來略複雜,咱們現在先走,回頭我再慢慢說。你要先相信我。」 柳清歌說:「我信你。但我不信他。」 沈清秋不假思索道:「我信他。」 柳清歌眉峰一凜,肅然道:「之前你信他,什麼下場?」 洛冰河的微笑綿裡藏針,口氣不冷不熱:「師尊都說信我了,你還廢話什麼?」 是嫌沒打夠嗎?! 沈清秋說:「對師叔怎麼說話的?」 柳清歌本來就話少,何來的廢話?他果真不多說了,甩出一團暴擊。 這可是高空行駛,在劍上面打架很好玩麼?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沈清秋偏了一下飛行軌道,算著應該閃過了,洛冰河卻在身後悶哼了一聲。 沈清秋轉頭問:「怎麼了?」 真打中了? 洛冰河搖搖頭,道:「沒事。不疼。」 照理說,就算被打中了,也應該沒什麼啊?沈清秋仔細看了看他,覺得他印堂間的確有一股黑氣,沉吟道:「你臉色不太好。」 洛冰河嗓子虛軟,溫言道:「剛打完頭就有點暈,剛才更暈了。不過也沒什麼,只是一記暴擊而已。」 柳清歌和他血戰到底的衝動越發強烈。這都打過多少次了,一個暴擊就頭暈了? 他說:「沈清秋你讓開。」 沈清秋忙陪笑道:「柳師弟,他之前有傷在身,才剛好,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不懂事,要是冒犯了你,我代他道歉。」 柳清歌臉色不善,沈清秋又說:「他之前是犯了不少錯,今後不會了。我一定好好管教……」 柳清歌的臉終於青了:「你真信他?」 沈清秋心虛了。洛冰河還抱著他的腰,又露出了那種略惴惴不安的神色,似在等著他的回答。說實話,之前他其實從來沒真正地信任過洛冰河,所以一直誤傷。事到如今…… 沈清秋道:「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家裡孩子不懂事,大人不容易做。沈清秋陪完笑,又說好話:「一段日子不見,柳師弟修為越發精進了。」 柳清歌揚了揚下巴:「閉關剛出。」 洛冰河圍堵蒼穹山那時,柳清歌說過「等著!」果然是閉關修煉去了。剛出關就來救人,沈清秋摸了摸鼻子,心覺單說謝謝似乎不夠,隨口問道:「你怎麼知道來南疆這裡找我?」 原來柳清歌出關之後,火速趕至魔界北疆洛冰河的地盤,一路殺進去,幾乎殺翻個底朝天,結果沈清秋不在。洛冰河也不在,據說是匆匆趕回交代一番就立刻撤了。他先是抓住那名叫紗什麼的魔族妖女想要審問。然而,百戰峰的審問方法就是毆打,充其量只分不同程度的毆打。柳巨巨當然不好毆打女子,紗華鈴又是個極其難搞的女人,於是沒問出來。 好在,又撞上了成天吃飽了沒事閒得亂晃的尚清華。 對這貨柳清歌可毫不容情,拳頭剛揚起來,他就滔滔不絕地全招了,包括沈清秋待在魔界時的伙食如何、每日的消遣娛樂活動以及被銜到南疆去了的重要訊息。 問出來之後,柳清歌便打算把這叛徒就地正法,豈料尚清華抱著他大腿一陣鬼哭狼嚎,再三保證身不由己改過自新,嚎著嚎著就把漠北君引出來了。兩人打了一架,把洛冰河的地宮震塌了小半,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這跌宕起伏、充斥著暴力元素的一段東西,就是柳巨巨近期的行程了。 如此費心費力……柳清歌,真是一個比親哥還靠譜的男人啊! 沈清秋含蓄地表達了他的感激涕零之後,話鋒一轉,正色道:「柳師弟,我有正事必須告訴你。」 柳清歌道:「講。」 沈清秋說:「你可知天琅君?」 對於修真界的人士而言,這個名字可謂是傳說級的。 多年前,天琅君被鎮壓於白露山之下的那一戰,四大派傾巢而出。蒼穹山派雖然也是主力,但那時參戰的都是上一代的峰主們。現任蒼穹山派的峰主中,只有岳清源作為穹頂峰首席弟子參戰過,並且以玄肅嶄露頭角,起到了關鍵作用。這些柳清歌自然不會不知道:「魔族上一任聖君?他肉身損毀已有七八年了。」 沈清秋說:「肉身損毀,不代表死了。也有可能是脫殼了。」 柳清歌揚起一邊眉毛:「和你一樣?」 沈清秋心中慚愧,乾咳:「正是。」 柳清歌不追究下去了:「他出來了,然後?」 沈清秋說:「天琅君打算合併魔界與人界。」 「是指他打算攻上人界?」 沈清秋就知道,一般人很容易搞混這兩個概念。說到「合併」,許多人都以為只是「統一」的意思,其實不然,天琅君打算用心魔劍做的,是字面意思上的「合併」。 魔界和人界,就如同一張紙的兩面,處於不同的空間。在紙張的正面畫上一筆,再怎麼延伸,也畫不到反面去。 而心魔劍,則能夠把這張紙的正反,拼接到同一個平面。 舉個例子。人界大陸上有洛川這條河流,魔界則有埋骨嶺,這兩個地方處於異界空間。而原著中,洛冰河以心魔為鑰,將兩界合併後,埋骨嶺便被「拼」在了洛川中央,變成了一座孤島。 簡單地解釋過後,柳清歌皺起眉:「這種事真做得到?」 當然做得到。原著洛冰河就成功辦到了!沈清秋沉沉點頭。柳清歌想了想,道:「茲事體大。還需證據,方能取信於諸位掌門。」 要說證據,還真沒有。沈清秋正略感頭疼,這時,安靜了半晌的洛冰河忽然道:「師尊為何不問我?」 沈清秋還沒答話,柳清歌先行一步,「嗤」了一聲。 嗤的原因很充分。洛冰河有魔族血統,並且早早跟諸派翻臉,惡名遠颺,幻花宮被他生生搞成了邪教組織,雖然實力在他的領導下不弱反強,但四大派早就把它踢出團隊,作為「名門正派」已名存實亡,自然也幫不上忙。 所以,問他,恐怕沒什麼作用吧…… 這話沈清秋心裡明白,卻不能多說。不然洛冰河那顆脆弱的玻璃心不知道還要怎麼碎呢。他幹笑了幾聲,還沒笑完,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點重量。 洛冰河的頭輕輕靠在了他的左肩上。 沈清秋以為他又在撒嬌,抖了一下,可再仔細看看,洛冰河的眼睛閉著,是一副安然昏睡的模樣。站著也能睡。剛才不還聊得好好的嗎! 沈清秋反手捉緊他胳膊,防止他摔下飛劍,輕聲喚道:「洛冰河?」 沒有反應。頓了一頓,沈清秋換了更低更輕的聲音:「……冰河?」 叫了兩聲,他才慢慢睜開眼睛,沈清秋見他眼神渙散,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真的很累?」 離出聖陵還沒幾天,洛冰河受過的那一大堆傷就算好得快,怕是也有些遺留後果,暈一暈也是有可能的。 洛冰河搖搖頭:「沒有。」 沈清秋琢磨了下,轉向抱著雙手冷冷注視這邊的柳清歌:「柳師弟,過了邊境之地,不如你先走,回蒼穹山和掌門師兄他們召各派商議一下。」 柳清歌雙目微睜:「那你呢。」 沈清秋說:「我可能要遲些回去。洛……冰河他這個樣子,我看,還是休息一下再走穩妥。」 柳清歌提氣道:「我來,就是為把你帶回去。」 沈清秋躊躇,洛冰河一言不發,低著頭,模樣看著乖巧得很。他又說:「就一晚。」 柳清歌看著窩在沈清秋身後的洛冰河,嚴厲地說:「一晚也不行。」 那怎麼辦呢? 一個時辰之後,三人穿過邊境之地,停在城中最大的客棧門前。 這座城遠離中原,多的是雜門小派,卻鮮少見到這般丰神俊朗、仙氣凌然的人物出現,還一次出來三個,一個賽一個地好看,不少都駐足圍觀。柳清歌昂首闊步,握著乘鸞,率先邁進門檻。 大廳富麗,寬敞明亮,立刻有夥計上前招呼。沈清秋道:「柳師弟,你真要跟我們一起?」 總感覺柳清歌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根本不需要睡覺,就算睡覺也會在云氣繚繞的靈台上的類型。 柳清歌執劍抱手站著,冷冰冰地說:「不放心。」 他眼皮一抬,恰好見到洛冰河在沈清秋身後,無聲地哼哧了兩下。眼珠斜轉,嘴角笑容輕蔑,目光惡意滿得都要溢出來了,登時大怒,握著乘鸞的手背青筋暴起。沈清秋見狀忙道:「有話好說,不要生氣。」他再回頭,洛冰河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嘴唇還微微有些發白。 夥計笑道:「幾位客官是來住宿的?」 柳清歌不理人,洛冰河一副隨時要倒的模樣,沈清秋只好自己出來:「不錯。」 夥計:「要幾間房?」 沈清秋:「三……」 洛冰河:「兩間。」 柳清歌就差沒把「狼子野心,可恨可誅」八個字寫在臉上了。洛冰河和顏悅色道:「麻煩兩間房。謝謝。」 柳清歌說:「三間。」 洛冰河笑了笑,反問道:「請問,誰出錢?」 沈清秋柳清歌滯了一下。 沈清秋不消說,剛從魔窟跑出來,哪有帶這些東西。柳清歌就更不可能了,這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巨巨,還殺了一路,怎麼可能記得在身上放錢。 洛冰河慢條斯理地說:「是我。我沒帶夠錢。所以,兩間。」 沈清秋:「……柳師弟,你別跟他計較了。」 也不知道洛冰河是不是故意的,現在沈清秋是真不敢隨便下定論了。這個問題是真心沒辦法解決。沒錢的話,總不能把修雅或者乘鸞當了吧…… 領了房牌,上樓時柳清歌走在最前,沈清秋在中間,回頭無奈地說:「下次再這樣氣你師叔,就把你賣了湊錢。」 洛冰河仰臉道:「師尊你對我總是這麼狠心。」 前方的柳清歌回頭看了一眼,皺了皺鼻子,一派恨不得把這兩個傷風敗俗玩意兒亂刀砍死,一個埋在山巔一個沉在海底的深惡痛絕。 兩個房間緊緊挨著。房間的分配是個嚴肅的問題。 柳清歌自有考量。這洛冰河為人行事都匪夷所思,邪氣甚重,連抱著具屍體都能一抱五年。現在,這大活人就在他眼前。能讓他得逞? 空氣中似有火花劈里啪啦碰撞。沈清秋從容不迫,開門,轉身,關門。 關了,又驀地拉開一條縫,莊嚴地道:「那你們好好休息吧。」 火花瞬間結冰了。 柳清歌:「……喂!」 洛冰河印堂這下真黑成一團烏云了:「師尊,他會殺了我的。」 沈清秋對柳清歌豎起食指:「你可以打。別打死就成。」 開玩笑。他可不敢跟洛冰河一個房。直彎深夜共處一室,找死。是的沈清秋堅持他還是直的!會看《狂傲仙魔途》這種種馬文就是槓槓的證明! 他也不敢和柳清歌一個房。雖然柳巨巨乃蒼穹山古往今來四面八方第一直男,直得天地可鑑與日月同輝,但若洛冰河這魔族小醋王一缸子翻了,更不好對付。 綜上所述,沈清秋愉悅地道:「就這麼決定了。」 洛冰河泫然欲泣控訴道:「師尊你怎麼忍心。」 沈清秋呵呵,果斷關門。留下走廊外石化風中的兩人,外焦裡嫩。 本來是看洛冰河體虛氣弱,才決定找個地方休息的,這麼看,他不是氣色挺好的嗎? 白操心了! 沐浴完畢後,沈清秋換上乾淨的中衣,閒來無事,見窗邊小幾上疊著幾本薄薄的小冊子。本本封面花裡胡哨,看不清標題大字,還標著「壹」、「貳」、「參」等等數字,便抽了一本,靠在床頭看。 一目十行走馬看花,這小冊子所載文字,辭藻豔麗,敘事纏綿,還配有十分精美的插圖。沈清秋正想再仔細看看,久違的系統提示「嚶嚀」地來了。 系統:【您好。通知一:爽度超出一定數值,關鍵道具掉落條件達成,請做好接收準備,如掉落時未能接住,則道具作廢。】 關鍵道具。那個能消除怒氣值五千點的假玉觀音? 沈清秋把手裡的小冊子拋到一邊:『你等下。「爽度超出一定數值,關鍵道具掉落條件達成」,是說之前沒達到一定爽度的時候,關鍵道具是不能夠啟用的?』 系統:【正確理解。】 那之前還提示他是否啟用關鍵道具有毛線用啊?點了啟用,沒達成條件,不是照樣要用情景小推手?! 而且,這個道具其實也沒什麼用了吧。沈清秋真心覺得,現在的他,就算不跟洛冰河攪基,只要不跟別的人攪基,男主的怒氣值就不會上漲。就算把洛冰河摁在地上往死裡打,他會增加的也只是爽度而已…… 系統:【通知二:前方高能。前方昭華寺即將出現重點任務。請貴方做好接受任務準備。祝您愉快。】 2.0還有前方高能提示! 說起來,最近洛冰河有些動作親近過了頭,爽度卻一直沒有增加。這點沈清秋一直抱有疑惑。不是他自戀,而是按照洛冰河那個瞪一眼罵一句打一下爽度都能「噌噌噌」暴漲的尿性,沒有翻倍,真的不科學。是他沒聽到,錯過了提示? 戳開資料庫,爽度果真沒有增加多少。他一問,系統答:【由於近期爽度一項數值的增加過於頻繁,為節省系統資源,爽度改為月結算。祝您愉快。】 月結算?沈清秋有預感,那將會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 他正要回憶一下,原著昭華寺這一塊有什麼重要劇情,忽然,房間的木門被「叩」地輕敲了一下。
第十八回 身世
沈清秋第一反應,覺得肯定是洛冰河。可來人進門後,他才發現這次臉大了一回。 走進來的居然是柳清歌。 柳清歌不是一向都喜歡踩著被他踹倒的門板直接進房嗎,他什麼時候學會敲門的?! 直男,可以放進來。沈清秋側身相讓,關了門,隨口問道:「柳師弟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洛冰河呢?」 柳清歌���著臉:「不知道!」 那表情明明白白寫著,他寧可睡屋頂也不跟那小畜生一個房間。 沈清秋心裡笑得直打跌,柳清歌瞪他一眼,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拋過來。沈清秋抬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他擱在清靜峰竹舍的一把舊摺扇。 沈清秋情不自禁「刷」地展開,涼風習習,頓覺神清氣爽。果然摺扇才是裝逼利器,瞬間感覺逼格暴漲! 他感動了:「師弟,你竟然還記得帶這個給師兄。」 柳清歌當然不是專程來給他送摺扇的,他揀了個凳子,正襟危坐,只有一條手臂擱在桌上,肅然道:「我有話跟你說。」 被他情緒感染,沈清秋也不由得正經起來,挺直了腰桿。 柳清歌道:「你跟洛冰河,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戰峰峰主肯定不是抱著八卦的心態來問這句話的。沈清秋琢磨了一陣,由衷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柳清歌道:「你真心相信他改過自新了?」 沈清秋道:「不是改過自新,而是我似乎一直對他有所誤會。」 柳清歌冷笑:「誤會?他逼你自爆,荼毒幻花宮,圍堵蒼穹山,燒砸穹頂殿,打傷掌門師兄,都是誤會?」 一聽最後一句,沈清秋立刻追問道:「掌門師兄沒事吧?上次他似乎帶了傷,木師弟給他看好了麼?真是洛冰河下的手?」 柳清歌慍道:「不然還能是誰?你還想給他找藉口?真是糊塗!」 不。他不是想給洛冰河找藉口,而是真不能確信,洛冰河能那麼簡單打傷岳清源。 要知道,《狂傲仙魔途》中,洛冰河和岳清源也有過幾次正面交手,可一次也沒能討到這位掌門的便宜,還是利用了原裝貨沈清秋,才將這一派之首害至萬箭穿心的慘死地步。 說起來,無論原著還是這個世界,岳清源對沈清秋,確實厚待得非比尋常。看書的時候他老早就鬱悶了,正派堂堂一掌門,憑什麼偏偏對一介人渣反派如此親厚,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未曾發掘的淵源?會不會也屬於填坑項目之一? 他在低頭沉思,柳清歌卻以為他被罵得心生羞愧,神色緩了緩,口氣也不那麼嚴厲了:「諸位同門都不明白,你究竟為何對他那麼好?」 柳清歌微微前傾身子,明燭照映得他雪白的臉染上一層暖色。他緊繃繃地問:「還是說,那些傳聞,盡皆屬實?」 以為柳巨巨會對八卦嗤之以鼻的他真是太天真太甜了。沈清秋抓緊了摺扇:「柳師弟居然也會聽信傳聞那些無稽之談。」 柳清歌重新坐直了身子:「我不信。你卻一心袒護那白眼狼。」 沈清秋無奈道:「我沒袒護他。只是不想再誤解他。」 柳清歌冷淡地道:「我不懂。反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洛冰河絕非善類,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起身就走。沈清秋當然也知道洛冰河絕非善類,可如今也不能斷定他屬於歹類,兀自頭疼。那邊,柳清歌即將出門,路過那方小幾,瞥了一眼,像是瞥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腳踩了個空。 沈清秋抬頭,見柳清歌還沒出門,覺察有異:「怎麼?」 柳清歌僵硬地回頭,用一種看待全新事物的複雜目光上下打量他。半晌,搖了搖頭,這才開門出去。短短幾步路,似乎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究竟怎麼了?! 蒙頭一夜大睡。第二日清晨,半夢半醒之間,沈清秋覺察到,房間裡進了人。 這人輕手輕腳,四下走動。沈清秋掀開眼皮一看,當即愣住了。 會有興趣大清早溜到他房間裡的,當然只有洛冰河。 不過,是很不一樣的洛冰河。 他換上了一身白衣,黑髮也用淺色的髮帶規規矩矩束起,正神色輕鬆愜意地在房間裡忙前忙後。 這副裝束和模樣,和仙盟大會之前的洛冰河全無二致。一個標準的純潔無瑕的名門弟子(劃掉)、勤快能幹俏小媳婦兒(劃掉)的形象,實在……實在是…… 洛冰河轉頭,見他一隻胳膊撐起了上身,伸出手來,笑咪咪地道:「師尊醒了?早膳在桌上。」 沈清秋一手扶額,身體卻不由自主做出了反應,握住洛冰河一隻手,下了床。 要怪就怪這樣的早晨根本是過往清靜峰每日清晨的服務標配。下床,披衣,洗漱,束髮,上桌,吃,自然而然地就在洛冰河的貼心服務下把一整套做完了。 如果場景換作清靜峰竹舍,真的會有一種時光倒流的可怕錯覺! 洛冰河評價道:「這客棧的早飯真難吃。委屈師尊了。」 如果對比對像是洛冰河的手藝的話,這評價非常之客觀。沈清秋問:「你師叔呢?」 洛冰河面帶微笑:「不知道。」 這兩個人一提到對方,都是簡單粗暴的「不知道」三個字。沈清秋算是摸出門道來了,問了也是白問。一恍神的工夫,洛冰河又去給他鋪床了。 混世魔王給他鋪床!這畫面太美,沈清秋不敢看。冷不防,洛冰河的聲音傳來:「不過,師尊既然讓我管柳清歌叫師叔,就是說,還是承認我是清靜峰弟子了。」 這不廢話嗎? 你都追著師尊前師尊後喊了多少聲了? 沈清秋道:「為師什麼時候說過你不是我弟子?」 洛冰河疊著被子說:「我還以為師尊早就默認把我逐出師門了。我一直追著叫師尊,其實很怕只是我一廂情願。」 ……受不了。 沈清秋捂臉。有點兒志氣行嗎?冰哥! 你可是對後宮們冷酷地說過「我的女人就是這麼多而且只會越來越多要麼忍要麼滾」這種霸氣側漏宣言的絕品種馬男。 這個一邊給人家端茶送水洗衣疊被一邊羞答答背對著人才肯講話的純情少男究竟是誰? 啊? 是誰佔據了你的身體! 沈清秋終於又有了訓徒弟的機會。他喝了一口茶,道:「你有這個想法,很好。既然你知道自己還是清靜峰的弟子,那麼今後對諸位師叔師伯就不能像現在這麼無禮。尤其是今天回蒼穹山之後,老老實實為你上次圍山砸殿的事道歉。」 道歉當然不僅僅是口頭上的道歉。一定要把破壞的公共設施原價賠償。這是起碼的誠意! 洛冰河一邊順手收走了早膳的盤子,一邊漫不經心道:「今天不必回蒼穹山了。」 沈清秋:「嗯。嗯?你說什麼?」 洛冰河道:「我說,師尊若真想見諸位……師叔師伯,不必回蒼穹山。我們調轉方向,直接前往昭華寺即可。」 「昭華寺」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時,系統發來提示:【「昭華寺」任務正式發佈!發佈人:洛冰河。請貴方選擇是否接受!】 任務發起人居然是洛冰河本人麼。沈清秋眯了眯眼:「你怎麼知道的?」 洛冰河道:「師尊去了不就知道?趁著柳……柳師叔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匡當」一聲,柳清歌便踹門回來了。門被踹塌了,沈清秋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柳清歌該有的畫風和出場方式,因此神色不變。柳清歌看也沒看洛冰河一眼,對沈清秋道:「改道。今日不回蒼穹山,去昭華寺。」 沈清秋站起身來:「出了事?」 柳清歌沉聲道:「出了事。昨晚子夜過後的消息。今日不少門派都有派首應邀前去昭華寺商議。蒼穹山派包括在內。本城的修真世家方才已整裝出發。」 前往昭華寺途中,路經金蘭城。時隔幾年,也不知昔日繁華的商業之都經歷那一場劫難之後,如今是什麼模樣,要不是緊著趕路,沈清秋肯定要飛那厚厚的云層去瞧上一瞧。 過金蘭城不久之後,便是昭華寺。寶寺莊嚴,座落於一座蒼翠古山的腰側。原本是一座清幽古剎,今日卻人聲鼎沸,人影攢動,山腰更不斷有飛劍陣成群結隊駛入駛出。 大雄寶殿層層石階之下,三人駐足。柳清歌對沈清秋道:「你隨我去見掌門師兄。」 沈清秋剛要點頭,洛冰河也跟了上來。他身份特殊,這場合出現比較敏感,沈清秋說:「你先匿一匿,不要讓諸位派首把矛頭指向你。」 洛冰河無所謂道:「要指便指。我當然要跟著師尊走。」 這又是個不聽勸的。真讓他跟著,被人認了出來,會多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沈清秋道:「柳師弟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柳清歌冷冷橫他們一眼,飛身上階,先去和蒼穹山會合了。 只要刻意收斂氣息調整神情,洛冰河可以讓自己看上去人畜無害,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真的像個普通的大好青年,就是臉有點好看過頭,很難不引人注目。至於沈清秋,除了在金蘭城有一次不太光彩的拋頭露面,這都埋土裡多少年沒露臉過了,被認出來的機率更小。 殿外和廣場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牆。若是在以往,最多最趾高氣揚的,肯定是幻花宮的弟子,可如今幻花宮已成默認的邪教,自然被排斥在外,壓根未曾受邀,一個也不見。 大雄寶殿中心主持大局的是昭華寺數位大師。無塵大師竟也站在其中,沈清秋定睛細看,才發現他兩條小腿皆是木製假肢,借此才能如常站立行走。 蒼穹山派以岳清源為首,坐在殿側,肅穆端凝。柳清歌剛站到他身後,俯身低語幾句,岳清源神色觸動,微微揚頭,四下環視。 無塵大師旁,便是昭華寺的住持無妄方丈。這位鬚眉花白的老和尚雙手合十,渾厚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迴蕩,聽來響亮至極。 「老衲便直問了。」 「在場諸位,究竟有多少人前夜做了那同一個夢?」 夢? 不消說了。洛冰河幹的好事! 後者在沈清秋耳邊輕聲道:「師尊不是苦惱沒有『證據』麼?這樣就不必再費心了吧?」 怪不得當時他在修雅劍上昏睡了一瞬,沈清秋還以為他是體力不支,卻原來是在那時候發動了夢魘技能。 洛冰河眼神裡滿滿的「求表揚!」「求摸頭!」,他卻開始頭疼,究竟洛冰河造了個什麼樣的夢境給他們,才會讓事態嚴重到這麼多人都忙不迭前來昭華寺嚴肅討論的地步呢…… 用不著他問,有人先急躁了:「有沒有人說一句,究竟是什麼樣的夢?」 這人看著眼熟得很,沈清秋思索一陣,忽然想起來了。這不是花月城那名……什麼宗來著,哦,霸氣宗,霸氣宗的大師兄嗎! 無塵大師客氣道:「請問這位門主,您的修為?」 那人答道:「金丹後期!」 兩位大師對望一眼,不少人開始輕聲咳嗽。 一陣莫名中,無塵大師出來做小明白了:「那……這就奇怪了。在本寺中,所有金丹修為以上者,都做了同一個夢……」 言下之意,如果他真是金丹後期,應該也做了這個夢才對…… 底下紛紛附和:「不錯,本門也是金丹以下的昨夜都無恙。」 眾目睽睽之下謊報修為,還被當場拆穿,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沈清秋心裡給這位過了好些年仍沒一點長進的仁兄點了個蠟。 可那名師兄這些年雖然修為沒漲多少,臉皮卻厚了不少,這樣也還沒害臊,大聲道:「凡事都有例外的嘛!倒不如說出來,究竟是什麼夢?」 一個霸氣宗,如此霸氣側漏的名字,居然一個達到金丹的修士也沒有,不然他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追問了。看來這位不是受邀共議,而是純粹湊熱鬧混臉熟來的。無妄皺了皺眉頭,無塵大師卻是個好脾氣,耐心地給了個梗概:「夢境內容是,鎮壓在白露山下的天琅君,重塑了肉身,掀起腥風血雨……」 雖然無塵大師用詞文雅含蓄,內容有所刪減,但依洛冰河的品味,他口裡的「腥風血雨」,肯定沒有打打殺殺那麼簡單,絕對省略了不少重口Play…… 無妄道:「一兩個人做一樣的夢,可以說是奇妙。幾百人同時做一樣的夢,連玄妙也不能解釋了。況且這夢非比尋常,逼真至極,醒來之後,甚至覺得現實也不如那夢境真實。」 在場金丹以上的修士對此都感同身受,心有餘悸,紛紛頷首。有人疑惑道:「這天琅君,到底是為何被鎮壓的?若他真這般可怕,當初又是如何被鎮壓的?」 無塵大師嘆道:「說起來,這也是一樁冤孽。幻花宮宮主如今若是在場,還不知要怎樣唏噓。」 有女聲訝然道:「幻花宮宮主?關洛冰河什麼事?」 這聲音嬌媚清脆,婉轉如鶯啼,沈清秋聞聲側目。說話的,乃是天一觀中一名身形窈窕的美貌道姑。 具體是哪一名,沈清秋說不上來,因為有三名道姑從臉龐到身形裝束,彷彿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站在一起,彷彿三朵明媚的藍花。甚至連神情,也都是同樣不可言說的詭異興奮。沒錯,的確是興奮。 原著冰哥後宮裡的孿生三姐妹。好久不見啦後宮們!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肯定又會激動不已,然後一邊預設接下來男主推妹子的橋段,一邊口嫌體正直噴一噴向天打飛機。可是現在…… 洛冰河聲音壓得很低,酸味仍飄了十里:「師尊,漂亮麼?」 唉,不提也罷。沈清秋撤回目光。劇情被改得亂七八糟,那三名道姑沒做成洛冰河的引渡容器,此時應該不認識洛冰河,卻仍然對他的相關訊息表示了關切。沈清秋自動把她們臉上的興奮解釋為芳心萌動。洛冰河的種馬力,還是十分強悍的! 無妄方丈道:「阿彌陀佛。這裡說到的宮主,指的是上一代老宮主。那洛冰河不過憑藉陰損手段奪得了主位,何德何能服眾成為宮主?」 洛冰河一挑眉,不屑地撇了撇嘴。無妄方丈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這其中淵源,確實與幻花宮脫不了干係。數十年前,老宮主座下有一首席弟子,芳名蘇夕顏。」 沈清秋精神為之一振。這是要揭開洛冰河身世之謎的節奏! 「此女天資過人,聰穎精敏,且行事果決有霸者之風,老宮主對這親傳愛徒疼愛珍重有加,視為掌上明珠,舉派皆默認其為下一代幻花宮之主,無論行至何處,都命蘇夕顏隨侍身旁,器重非常。」 沈清秋回憶起聖陵中老宮主雙目呆滯,口水橫流的模樣,心想:恐怕不是視為掌上明珠,是視為禁臠才對吧? 大雄寶殿中,鴉雀無聲,只有無妄方丈一人的聲音響徹。 「一次,老宮主與蘇夕顏應求降服妖獸,回宮途經洛川下游一座舊城。妖魔作亂,附近城中人口所剩無幾,蘇夕顏卻在査訪時遇上了一名孤身出入的青年。 那青年氣度不凡,容貌服色皆為上品,坐於垂柳之下彈唱詩詞。這樣的人物,不應該此時出現在此地,蘇夕顏初時覺得蹊蹺,問答往來幾句,斷定此人有異,絕非凡類。」 沈清秋聽得津津有味。 天琅君真真是個從小就愛好人間詩詞歌賦的文藝青年。什麼樣的文藝青年最可怕?長得帥還有文化。那麼接下來的戲碼很容易預見了,只要歌唱得不是太對不起聽眾,一見鍾情絕對可以有。 誰知,劇情急轉直下,打臉啪啪! 「蘇夕顏立即稟明師尊。老宮主愈想愈警惕,又見那青年對蘇夕顏頗有青睞之意,二人可以相談,便將計就計,命她刻意接近對方,探査底細。蘇夕顏頗有手腕,輕而易舉便探出,此君竟是當時一統南北雙疆的魔族貴族之首天琅君。」 本以為是郎有情妾有意,卻不想原來是仙魔無間道! 非是邪魅狂狷魔族聖主遇上純真可人小白花的常見濫俗戲碼,竟是初涉人世天真單純不識人心險惡的君王,對上心機冷酷裡切黑的正派棟樑霸王花。 沈清秋終於明白,提及蘇夕顏時,天琅君那句口氣微妙、似笑似憐的「冷酷無情」之下,究竟包含了什麼樣的意味。 「老宮主���邊讓蘇夕顏繼續假意逢迎天琅君,一邊派人暗中跟隨監視。誰知,派出去的弟子卻總是被甩脫。老宮主只得親自出馬。終於不負苦心,探明了他在人界流連的目的。有一日,蘇夕顏和天琅君在白露山會面,並肩坐於一條青鱗巨蛇頭上,低聲說話。」 這個青鱗巨蛇,沒猜錯的話,是竹枝郎吧。怎麼想都只有竹枝郎吧。無論是作為外甥還是作為下屬,談戀愛的時候帶著當坐墊,怎麼聽都感覺竹枝郎太可憐了啊! 「老宮主生怕驚動天琅君,在不近處便止步,隱隱約約聽他們交談。只聽蘇夕顏循循善誘,旁敲側擊,哄得天琅君一時忘形,無意中吐露了他潛入人世的目的:血洗修真界,將每一派的鎮派秘寶洗劫一空,以壯魔族之威!」 聽到最後一句,人群中傳來齊刷刷倒吸冷氣的聲音。沈清秋卻噴了。 老實說,這種腦回路正常且標準Boss化的內容,當真和天琅君的畫風不太搭。怎麼想他也不太像是那種會說這些雄圖霸業梟雄野望豪言壯語的角色。況且身為最高統治者,天琅君可以隨意出入魔族聖陵,裡面的秘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人家閒得沒事都能在地上擺個攤子套圈圈兒玩兒。當誰都稀罕四大派那幾件秘寶麼? 這段轉述,照沈清秋看來疑點頗多。無妄方丈卻繼續語氣平板地做復讀機:「得此消息,老宮主立刻暗中告知各大派首。天琅君每月都與蘇夕顏在白露山會面兩次,眾派商議好,就在下次兩人以往的會面之日,合力圍剿天琅君。」 「至於後來,就是白露山一戰了。當日的情形,還是由在場出戰的岳掌門轉述為好。」 岳清源點頭道:「當日戰況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天琅君未曾料到前來的不是蘇夕顏,而是圍攻者,身邊只有座下一名魔將,喚作竹枝郎,陷入包圍圈中,這才失手被擒。」 如此己方可以說是勝之不武了。他卻坦然陳述,分毫不遮掩粉飾。在場卻有不少從小聽師門前輩吹噓白露山一戰到大的人,首次聽到真實版本,尷尬有之,忿忿有之。 岳清源道:「竹枝郎為護主,被我師尊法器正面擊中,蛻回原形,化為半蛇狀,就地遁逃。天琅君則被鎮壓於白露山下。」 原來露芝洞那時竹枝郎的蛇男形態是被上一代穹頂峰峰主一個天雷轟頂轟成那樣的,照他那個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腦回路……沈清秋還沒來得及想下去,系統「嘀嘀叭叭」發來提示: 【任務發佈!請協助「洛冰河」完成昭華寺支線,目標:形象正面值提高不得少於二百點!】 形象正面值? 沈清秋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昭華寺是有什麼劇情了。 這裡不得不提一提紗華鈴她爹九重君。這位倒楣的魔界貴族,被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坑掉領地了以後,在南疆流浪了一段時間,聚集了一幫烏合之眾,指望東山再起,找洛冰河報仇雪恨。可遇上金剛不壞的男主光環,他這輩子也別指望能完成這兩個美好願望的任何一個…… 九重君的計劃屢屢受挫,心裡當然憋屈。憋屈怎麼辦? 當然是找別人撒氣! 於是,這個「別人」,他找的是昭華寺…… 這個行為,和當初紗華鈴攻上穹頂峰一節,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般地不知天高地厚,上趕著作死。沈垣看書當時就吐槽,不愧是親父女,腦回路的清奇方式都這麼雷同。 原著中,由於九重君派了一堆雜兵雜將在昭華寺附近一帶擾民擾僧,昭華寺開會的原因,不是為了對付天琅君,而是為了收拾這個亂找存在感的神煩落魄魔族。 不過,開會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昭華寺,的確就是一段讓洛冰河刷正面值的劇情。 九重君手下的魔族混入人群中伺機發難,想「給這群禿驢點顏色看看」(原話),而他們才發難了沒幾秒,就被洛冰河漂亮霸氣地壓了下來。如此展開,正面值當然多少能刷點。起碼能從「十惡不赦」刷成「亦正亦邪」。 沈清秋不動聲色,眼珠轉一轉,果然在人群裡,發現了一些神情不太對勁的「人」。很好,道具都準備就緒了! 三位美貌道姑原本也是這一段的重要角色,有後宮們裡應外合,刷正面值的效率當然更高。可是,現在她們已經變成了徹底的圍觀群眾。 結論:所以就是又把女主的戲分加到他身上來了對吧。 無妄肅然道:「那夢境之中,天琅君憑藉再造軀體,血洗人界,致使生靈塗炭。老衲以為,這是他對我們的示威,也是他對白露山一戰復仇的前兆!」 有人道:「既然天琅君原本的肉身已經損毀,他即便是要復仇,也不足為懼吧?」 無妄道:「萬萬不可小覷天琅君。他是魔族內公認的天魔血系最強勢的繼承人,歷代無出其右者。況且,他手下除了有已恢復原身、忠心耿耿的得力幹將竹枝郎,還有一個兒子。」 眾人���駭交加,交頭接耳:「蘇夕顏和他竟然有兒子?」 「是誰?」 「她不是奉命假意與天琅君虛與委蛇嗎?怎麼能!」 有的側重點比較特殊,考慮到了生殖隔離:「人和魔族真能有後代麼?」 「長得都差不多,應該能有的吧。」 無妄道:「蘇夕顏雖是奉師之名接近天琅君,但是若不以己為誘,如何引得他上鉤輕信?老衲認為,原本她該是能嚴守界限的,可魔族擅長蠱惑人心之術,防不勝防,稍有不察,一時不慎上了那魔頭的當,一失足成千古恨。定下圍剿之計時,她已懷有身孕。至於他二人之子,諸位都是他的老熟人了。正是方才提到過的,在幻花宮鳩佔鵲巢的洛冰河!」 這一句話一出,殿中的竊竊私語瞬間水漲船高,化為軒然大波。 沈清秋忍不住悄悄觀察洛冰河。 起初的時候,洛冰河聽著聽著,還有心思調笑,越聽到後來,越是嚴肅。此刻,笑容已完全消失,臉看起來也有些蒼白。只有一雙眼睛,一片冰天雪地。 岳清源指節緩緩在玄肅劍柄上撫動,道:「我與蘇夕顏前輩多年前在仙盟大會中有過一面之緣,洛冰河相貌與其母有七分相似。原先也以為只是巧合,畢竟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為數不少,可既然他還有一半天魔系的血統,這就難說巧合了。」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又插嘴了:「她若是身不由己,倒也怪不得她。可既然明知是魔族之子,卻還是任由他生了下來?」 立即有人插口道:「不錯,不生下來又怎麼會有洛冰河?蘇夕顏為什麼不落了這孽胎?」 「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難怪從沒聽人提過蘇夕顏這個名字,出了這等醜事,自然是要掖著藏著。本門如果有人同犯,不就地自行了斷,如何對得起師門?」 聞言,無塵大師似是欲言又止,他微微搖頭,最終道:「原本這事關女子家的清譽,更何況蘇施主已故去。若非情勢非比尋常,實在不能瞞下去,這一樁便不會被揭開。魔族血脈強悍,腹中胎兒與母體命脈相連,那時落胎已十分危險……蘇施主心高氣傲,難以接受,更不願看到旁人的異樣目光。老宮主便為她配了一帖對魔族有害的藥物,服下之後她便出走幻花宮,從此不知所蹤……我佛慈悲,諸位還是少造口業罷。」 洛冰河面無表情,手指卻似是無意識地輕微屈伸了幾下。 兩人所站立的地方近旁,有人嘀嘀咕咕:「有肌膚之親的情郎都翻臉不認,肚子裡的親生血骨也毫不留情,這女人心腸冷硬,也當真厲害得很。」 「不錯,若是再好運一點,沒受那大魔頭的蠱惑,立下此等大功,前途無量,如今必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再大的功勞又如何,和魔族私通,懷上那種怪物,噫……想想都噁心!這種功勞拱手送我都不要。」 「蘇夕顏恐怕也是自覺無顏見人,才出走師門的。」 那名霸氣宗的男子突然道:「這麼說,從頭到尾,圍剿天琅君,沒有證據,沒有事實,憑的單單就是老宮主轉述天琅君的那幾句話?」 大殿裡霎時鴉雀無聲。 那人渾然不覺,接著說:「我就是問問,你們就隨便聽聽哈。不過,單憑老宮主一面之詞,就發動這樣的圍剿行動,我說你們這樣真的行?我怎麼覺得從頭到尾看起來,他幹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被情人騙?而且一個姑娘家的,讓她接近危險的異族,教她騙人,還要她服毒墮胎,最後害她含恨出走,我覺得很不好。我們霸氣宗就從來不這樣,不提倡。」 這一席話,倒教沈清秋略現訝色。看不出來,這位仁兄雖然每次都*KY,居然也能有一次邊KY邊講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似乎與普通配角智商並不在一水平線上。 打破這短暫沉默的還是無妄。他白眉倒豎,合掌斥責道:「此言太糊塗!自古以來魔族對人界進犯屠戮不斷,難道要等天琅君真的血洗人間,才知後悔莫及?況且身為四大派執掌牛耳者之一,幻花宮老宮主豈會惡意欺瞞修真界,他有何好處?與魔族私通得來的孽種,更是絕不能留!只可恨那魔頭生命強盛,即便是服用了藥物,居然也沒能把胎兒除去!」 這一段話說得大義凜然,當下有人拍手大聲叫好。無塵大師面露不忍之色,雙手合十,直唸佛號。 不是沒人覺得這樣未免殘忍,可聽了無妄剛才那番話,深受氣氛鼓舞,轉念一想,那腹中的胎兒可是洛冰河,有什麼值得同情的?於是,也跟著叫好喝采了。 洛冰河垂著眼睫,像在聽,又像已經神思游離。這幾天原本逐漸在軟化的輪廓重新敷上一層冰霜。 大雄寶殿中這些人,正在為他的死裡逃生而咬牙切齒,為想像中他的胎死腹中而歡呼叫好,他卻彷彿一句都聽不到。 按照理想劇本走,這個地方本來應當是這種發展:掌門們嚴肅地商議如何對付天琅君→突然出現搗亂挑釁的魔族→洛冰河單挑魔族潛伏者,刷正面值和好感度。可因為一群八卦人士聊著聊著,扒出了洛冰河的身世,導致重點出現了偏差。 看著一語不發的洛冰河,沈清秋忽然後悔了。 昭華寺這個任務,他不該接的。 無塵大師嘆氣道:「其實又何必這麼說?蘇施主,唉,蘇施主她一介女子孤身流落在外,老宮主派人搜尋數年無果,也不知道臨終前受了多少苦。洛冰河雖然有一半魔族血統,早先卻也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無妄斥道:「師弟莫要胡亂心慈,在金蘭城你被害至那般地步,就該明白魔族用心何其險惡。對付他們,在尚為苗頭時掐滅永遠是上策。這一對父子蓄謀已久,聯手捲土重來,妄圖覆滅我等。縱容他們不是善良,而是婦人之仁,下場只會比那夢境中更為悲慘!」 這無妄和尚修為雖不差,戾氣卻太重,除了少了點頭髮,身上佛性無幾。不該拿支法杖做方丈,應該抄對板斧做李逵。倒是無塵雖然功力平平,卻心慈平和,更擔得起「大師」這兩個字,即便被斥責也不改色,更不改口:「蓄謀聯手,這……也未必吧?」 這邊昭華寺兩位大師扯不清楚,岳清源卻忽然道:「無論他們聯手與否,有一點是肯定的,洛冰河恐非善類。」 他揚起聲音:「清秋,還不出來?」 沈清秋背脊一毛,磨蹭了幾秒,這才慢慢站了出來。 他有種小學生上課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感覺,臉皮底下有點辣,不過好在臉皮厚,泰然自若,躬身一禮:「掌門師兄。」 既然注意到他,那他身旁的那位就更藏不住了。當即有人驚呼:「洛冰河!是洛冰河!」 「真是他!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沈清秋也在。他真沒死啊?!」 「當初花月城我可是親眼見他自爆的……」 這些聲音,大多是如見惡鬼的語氣,其中卻混雜了幾個嬌柔的女聲,正是天一觀那三名美貌道姑。三人互相捉緊對方手臂,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奇怪的是,這些紅暈有的好像還是對著沈清秋泛的…… 岳清源坐著看他,淡淡地問:「這些日子,胡鬧夠了?」 岳清源從沒用這麼嚴厲的態度同他說話過。「胡鬧」這個程度的詞,相當於是在打板子。看來剛才柳清歌沒少說他壞話。 沈清秋發誓總有一天要把乘鸞偷過來切遍整個十二峰廚房的豬腿肉,切得油光蓋滿劍光。 扳回劇情,扳回劇情好嗎?拜託你們把注意力放在混入寺中的魔族身上行不行!這樣還怎麼刷正面值! 他剛想動點手腳,讓旁人注意到那些偽裝成雜派弟子者的異常之處,無妄法杖在地上猛地一頓,冷笑道:「洛冰河,你自己送上門來,倒也省事。不如直說,天琅君打算何時實踐他夢境中的所作所為?」 洛冰河冷冷地說:「那是他要做的事,與我何干。」 旁人哼哧:「你們可是父子,你說與你何干?」 洛冰河漠然道:「他不是我父親。」 無妄道:「鐵證如山面前還要狡辯,你當在場都是三歲孩童?」 洛冰河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執著些什麼,只是重複:「他不是我父親。」 無妄哼道:「真是禍害遺千年,蘇夕顏當初若是把你除了下來,倒也乾淨!」 這話未免惡毒。洛冰河呼吸彷彿停滯了一瞬,眼底隱隱有血色閃過。沈清秋顧不得多想,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柳清歌抱手站在岳清源身後,看他眾目睽睽去牽洛冰河,額頭有根青筋跳了跳:「喂!」 柳清歌一惱怒又不想多說話,就會氣勢洶洶「喂」一聲,然而,完全沒有威懾力,沈清秋直接無視。要是洛冰河在這種場合發作,那可不是好玩兒的。不光是正面值能不能刷上去的問題,關鍵在於,昭華寺副本,不好硬打。 用靈力,在場幾百個人一起拿靈力打他一個,夠嗆;用魔氣,這裡可是結界高手如雲的昭華寺,最擅長的就是封魔。硬打,智商豈非淪落到跟紗華鈴父女一個水平線。 洛冰河冷冰冰地道:「蘇夕顏是誰?我母親只是一名洗衣婦。」 沈清秋低聲說:「無妄的轉述不盡不實,老宮主是什麼樣的人你更清楚,這兩人加工過的陳年舊事,可信度很值得商榷。通通都先忘掉!」 他用的是對徒弟訓示的語氣,儘量冷靜客觀。洛冰河拖住他一條手臂,像是在求證,又像是自證:「師尊,天琅君不是我父親。我不需要父親。」 沈清秋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握緊他的手,示意他先穩住。 原著中,洛冰河的身世並沒有揭露得這麼細,所以沈清秋無法判斷這件事對洛冰河的打擊有多大,但恐怕不是幾句安慰、幾下摸頭就能解決的。 長久以來心存的微弱期待和幻想,都被毫不留情地盡數粉碎。父不父,子不子。天琅君身為純血魔族原本就親情觀念淡漠,更因為吃過人和蘇夕顏的苦頭,連帶著恨意也蔓延到了洛冰河身上,對二人關係隻字不提,在聖陵裡也毫不手軟。而對這父子二人,蘇夕顏更是做出了明確的選擇:欺騙,利用,厭惡,排斥,視為恥辱,捨棄。 洛冰河,是不被至親所需要的。 無妄皺眉道:「果然是魔族,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洛冰河充耳不聞:「如果他是我父親,為什麼不提?為什麼不告訴我?」 充其量只是在毆打洛冰河的時候,不含褒貶地說了一句「像他母親」。像,然後呢? 就沒有了。 沈清秋啞口無言。照他來說,最大的可能……可能就是因為天琅君真的是個神經病吧? 氣氛不對,沈清秋沒閒情大吐其槽,他轉身道:「請諸位少安毋躁���這次洛冰河出現在昭華寺,並非是為挑釁或心懷不軌……」 無塵大師附和道:「不錯,師兄不妨先聽沈峰主一言。」 沈清秋感激地看他一眼,無妄卻冷笑道:「不是心懷不軌?那這是什麼?」 最後一句,他是喝出來的。人群中忽然冒出幾十個身穿赤金僧袍的武僧,扭住了一堆人,按到地上。被擒住的人身上慢慢逸出黑氣。順理成章地,現場一片: 「有魔族混進來了!」×N 「洛冰河果然是有備而來!」×N 這發展。坑爹呢! 九重君這些亂七八糟的手下原來是用來給洛冰河刷正面值的道具,結果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被當成是和洛冰河一夥的埋伏了! 他很有先見之明地抽出摺扇,果然,下一刻,無妄的法杖便沉沉砸了過來。沈清秋舉扇一點,生生讓那法杖在半空頂住。他用的力道很有分寸,剛好可以和無妄形成僵持,還有空回頭匆忙對洛冰河說了一句:「交給為師。」剛要繼續說點場面話,無妄當頭斥道:「沈清秋,你莫要和蘇夕顏一樣,一時不慎讓魔族迷了心智悔恨終生。身為一峰之主,多少要知點廉恥!」 沈清秋腳底一滑,險些沒頂住。這性質能一樣嗎?! 他好不容易調整了扭曲的面部表情,誰知,洛冰河對著無妄就是一掌劈下。 沈清秋在扇尖灌入靈力,震開襲來的法杖:「不是說了交給我嗎?」 洛冰河滿面陰霾:「他可以說我,但不能說你!」 幾句話的工夫,二人已被大雄寶殿中服色各異的修士們團團包圍住。果然,一旦動用魔氣就特別容易引發敵意。無妄一揮法杖:「岳掌門,這魔頭還口口聲聲叫沈清秋為師尊,沈清秋也不加以否認,你怎麼看?還承認洛冰河是蒼穹山門下嗎?」 岳清源不答,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語氣也不起不伏,仍穩穩坐著:「師弟,回來。」 沈清秋下意識朝他走了一步,心想不如先認個錯,讓老大消消火。岳清源如果能站到他這邊,絕對鎮得住場子。可他人還沒過去,洛冰河便一把拽住他:「別過去!」 他又重複道:「別過去。」語氣中竟帶上了點哀求的意味。 沈清秋正要說話,數百道劍氣靈光齊齊衝著包圍圈中心的兩人打去。 柳清歌瞳孔驟縮,乘鸞應聲出鞘。忽然,整個大雄寶殿都震動了起來。一層白電黑電「滋滋」交錯的光罩爆開。 震動過後,地上東倒西歪一片,大約只剩四分之一的人或站或靠。洛冰河雙眼紅得白日發亮,彷彿能流出炙熱的岩漿,或是殷紅的鮮血,襟袖裹挾著黑氣,翻捲不息。 被按在地上的一名魔族放聲大笑:「一群老東西果然是不要臉了,昔年對付天琅君時用圍毆這下流法子,今天還用!」 「用就用唄,偏還大義凜然。哈!」 洛冰河單手攬著沈清秋,一字一句道:「我是魔族,你們圍攻我,隨意。可我師尊做了什麼,要跟我一起被圍擊?」 沈清秋其實沒受傷,剛才震得太厲害,剛踉蹌了下,就被洛冰河扶住拖進臂彎裡護著了,正想繼續調停,無妄道:「你喊他師尊,他不否認,難道這還不夠?」 這禿驢!沈清秋將手中摺扇轉得飛起,從各種奇葩角度襲來的刀劍不斷被扇子擊飛。他皮笑肉不笑道:「沈某否不否認,與爾何干?」 兵器擊落的劈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沈清秋一個轉身,忽見岳清源一手按在玄肅劍柄上,氣勢沉沉,迎面過了來。 他當場手一軟,差點把摺扇直直拋飛了出去。 跟岳清源打?別鬧! 誰知,岳清源單手舉起玄肅,並沒對準沈清秋,而是指偏了幾寸。耳邊「噹」的一聲巨響,沈清秋猛一扭頭。玄肅劍柄和無妄的法杖卡成一團,槓上了。 無妄打不著洛冰河,居然改成朝他後腦打了! 岳清源雖然插入了混戰,卻並不攻擊戰圈中心的兩個靶子,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幫沈清秋擋個刀什麼的。掌門下水,柳清歌也跟著混了進來。兩人一陣亂打,都是差不多的德行,見誰都打就是不打沈清秋,純屬添亂,要命的是添亂的還是兩個高手,出手又准又狠。無妄終於忍無可忍,怒道:「柳峰主!」 柳清歌一劍把天一觀道人的拂塵削成禿撢子,面無表情地說:「手誤。」 無妄氣得鬍子倒翹:「岳掌門!」 在第三次把無妄砸向沈清秋的法杖砸開之後,岳掌門也淡淡地道:「眼花。」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默默想:蒼穹山派護短派之說,果然名不虛傳! 一個手誤可以解釋,兩個手誤怎麼回事?一次眼花可以理解,打自加入進來就一直在眼花,還能不能好好打架了,你們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兩位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其他人:打架,可以;打清靜峰峰主,不行! 沈清秋反手推了一把洛冰河:「先走!」 洛冰河不但沒被推開,反而捉住他手腕:「師尊,我們走。跟我走!」 沈清秋沒回頭看他表情,一來無暇,二來也不大忍心,抽手催促:「還不動!讓你走就走,聽話!」 他不知道能拖住旁人多久,更不可能拋下這種混亂的局面跟洛冰河先跑路。岳清源他們放水放得太明目張膽,無妄已經動怒,自己和洛冰河兩人總得留一個,不然昭華寺和蒼穹山派之間又要生出齟齬。 片刻的沉默之後,洛冰河輕聲說:「……好。」 「既然是師尊你說的。」 下一刻,他就落在了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之上。 這速度太快了,快得恐怖,一時之間,眾人居然忘了收回兵刃追著打下去。無妄叫道:「布界!」 數名僧人向廣場抄去。沈清秋迅捷無倫拔出修雅,打個響指,劍身橫衝直撞,把他們的陣型和步伐擾得亂七八糟。他喊道:「為師先回蒼穹山,之後再去找你。」洛冰河有夢魘技能,想見面什麼時候都不是問題,倒頭大睡就行,到時候再好好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可這話就這麼當著大庭廣眾說出來,沈清秋難免有點心虛,忍不住偷瞄了下蒼穹山那邊的兩位。 見狀,洛冰河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個奇異的微笑。 不少人看到他這個笑容,都一個寒顫,心中無端端磣得慌。 洛冰河靜靜地道:「師尊,我會回來接你的。」 話音未落,他身形便消失在殿外。 人一不見,無妄發出一聲懊惱的呔聲。沈清秋卻鬆了口氣,立刻把修雅召回入鞘。 他解劍橫持,雙手托到岳清源面前:「方才形勢緊急,清秋不得已,對在場諸位多有冒犯,請掌門師兄責罰。」 岳清源「嗯」了一聲,把劍推了回去:「人既已回來,責罰一事,回蒼穹山再議。」 沈清秋窺他臉色。岳清源雖然看著十分嚴肅,但從剛才混戰中的行為來看……應該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 按照以往經驗,岳清源的「回蒼穹山再議」,基本上就等於「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咱們回去吃飯吧」…… 自家掌門的確好說話,可無妄哪有這麼好打發。洛冰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放跑了,雖然主要得怪三位峰主攪混水,可昭華寺怎麼說也有點丟臉,他合掌道:「這件事恐怕不能這麼算了吧?沈峰主多少要有個交代。或者,蒼穹山一定要代沈峰主有個交代!」 有人在角落裡尖聲尖氣:「方才說蘇夕顏糊塗,師門恩義竟比不上一個男人幾句花言巧語。這沈清秋更糊塗,用不著洛冰河花言巧語,便這般不知輕重。」 沈清秋只當沒聽見,岳清源客氣道:「蒼穹山的人,岳某自會管教。一定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無塵大師欣然道:「阿彌陀佛,那就最好不過。相信岳掌門和沈峰主一定會公平妥善地處理此事。」 眾人默然,均覺無塵大師這若不是肺腑無塵過頭,就是在昧著良心說大瞎話。 無妄「哼」了一聲,還要責難:「那倒未必。莫非諸位都忘了,金蘭城撒種人一事,沈峰主說要給個交代,其實至今仍未給出?他在幻花宮水牢關押不久,便潛逃出外,之後在花月城更是借假死一遁五年。此事蒼穹山也還沒給出詳細說法,如果這就是沈峰主和貴派的『交代』,老衲實在不敢恭維!」 他舊事重提,沈清秋卻神遊天外,壓根沒在聽。 系統都發來紅色警告了,誰踏馬還有心思聽老和尚炒冷飯翻舊帳! 系統:【「昭華寺」支線截止,數值統計:正面值負二百。任務完成情況:徹底失敗!】 達到兩百了,不過不是正兩百,是負兩百! 這算是他跟系統拉拉扯扯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跌破零分危險線! 突然,腦中襲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和劇烈的眩暈。系統:【任務失敗!請貴方做好準備,六十秒之內將遣送您回到原世界。】 任何一項數值低於零就會被遣回原世界! 沈清秋咆哮:『別啊草!這就直接送回原世界了?!我原帳號註銷了你不知道嗎?!只是一次失敗而已,我爽度值那麼高難道不能抵消一點嗎?逼格呢?!我的逼格也很高啊!這麼高總得有點用吧?!』 他腦內排山倒海,臉上變幻莫測,青白紅綠交替,看上去隨時要嘔吐或者暈倒,柳清歌注意到他神情不對:「你怎麼了?」 系統:【是否付出目前全部爽度,購買其他懲罰方式?】 沈清秋:『買買買!多貴都買!』 『叮!』系統:【購買成功。爽度清零。請注意餘額。懲罰載入中。】 粉紅色的爽度條真的變成0了。這已經是第二次清零了〔手動拜拜〕。 沈清秋腦袋瓜是不疼了,可頭還是暈。岳清源也發覺他不對勁了:「剛被打中了?」 柳清歌一手抓住他,讓他站穩,一面抬頭,問:「誰打的?」 百戰峰峰主發問,看上去好可怕的樣子,眾人忙不迭紛紛搖頭。 裝的吧?!誰能打中沈清秋?!就剛才那情況,誰被打沈清秋也不可能被打好嗎?三位高手都明裡暗裡護著的是誰啊?晃,還好意思晃,明明只有他打別人的分! 外界的爭執聲越來越嘈雜。沈清秋暈著暈著,兩眼一黑,在岳清源和柳清歌的中間,「咚」的一聲。 真倒了。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不在昭華寺了。沈清秋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瞧著像是身處夢境。可是,一般來說,他現在只要做夢,場景一定是清靜峰,因為他和洛冰河夢境相連,後者最喜歡用的夢境地圖就是清靜峰。 沈清秋茫茫然走了一陣,仔細觀察,猛然發覺,這個地方的確是清靜峰。 不過,是被焚燒過後的清靜峰。 竹林、竹舍,被焚燬殆盡,只有焦黑的殘垣和枯根,歪斜倒塌,上有白煙混著糊味縷縷飄散。 這荒涼悽慘的,沈清秋越看越是淡定不能。 燒太乾淨了,這得多大仇! 沈清秋敲系統:『能說明下情況嗎?』 系統:【您好。懲罰程式運行中,系統其他功能不予正常開放,敬請諒解,祝您好運。】 原來懲罰已經開始了。沈清秋捶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牆。 忽然,耳邊傳來踏碎沙石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走一步,頓一步,緩慢而不拖沓,反倒給人一種蘊含勁力、蓄勢待發的感覺。 一片焦土瓦礫之中,漫步走來一道人影。 冷風穿原,那人黑袍寬袖,臉幾乎和交疊的衣領一般地雪白無瑕,抱著手臂,慢吞吞走出來。 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掛在臉上,時不時踢一踢腳邊焦黑的石子兒,一派興味索然的模樣。 沈清秋下意識叫道:「洛冰河!」 洛冰河眨了眨眼,頭部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一道漠然的目光投射過來。 沈清秋被這目光一看,就像被釘了兩道冰刀子,心頭突地一跳,忽然覺得風大,衣服有點薄。 不然為什麼額頭和背脊都涼颼颼的? 洛冰河挑起一邊的眉,彈了一下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焚灰,鼻子裡發出一個略帶疑惑的:「嗯?」 沈清秋猛地剎住腳步。 這個感覺,不對。 洛冰河歪了歪頭:「沈清秋?」 越發不對。 這語氣、神情、氣質,不像是洛冰河,可也的確像是洛冰河。 一定要說清楚的話,站在沈清秋面前的,似乎是……原著的那個「洛冰河」。 沈清秋僵立在原地,「洛冰河」見他不答,朝這邊走出了一步。 沈清秋下意識想握劍防身,可腰間手間空空如也。 他敲門道:『系統,懲罰程式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這個東西你打哪兒弄來的?你是讓我赤手空拳打Boss嗎?!』 系統:【您好,懲罰程式運行期間,系統一切其他功能不予開放,包括諮詢。謝謝理解。祝您好運。】 我屮艸芔芔,這個狀況完全不知道該幹點什麼啊! 洛冰河雙手攏在袖子裡,莞爾道:「沈清秋,你怎麼在這兒?我記得,我沒讓你進來吧?」 沈清秋百分之一萬確定,面前的,絕逼不是這個世界的洛冰河。 洛冰河對他都是師尊前、師尊後,叫得蜜裡調油,根本不敢這樣直呼名字,更不會用這種逗狗一般的口氣和他對話。 反正是懲罰程式,應該死不了。這麼一想,沈清秋稍微放鬆了點。他鎮定道:「這裡是清靜峰。」 洛冰河看了看四周:「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了。」 怎麼會想不起來。如果這個真是原著的洛冰河,清靜峰不正是他一把火燒成這樣的嗎? 沈清秋道:「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洛冰河聳肩:「不清楚。」 然後,他對著沈清秋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 這種笑容,就像沈清秋是他養的一條狗,有一天他忽然發現,這條狗會說幾句簡單的人話,好玩兒極了。沈清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洛冰河道:「你不怕我了?」 外面那個,不怕。裡面這個,怕! 洛冰河對他舉起一隻手,招了招:「過來。」 如果是原裝貨,被黑化後的洛冰河這麼一招手,絕對就怕得要死乖乖過去了。沈清秋卻還有垂死掙扎的勇氣。然而剛一轉身,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了去路,只差不到幾寸便要撞上。 沈清秋猛地撤步後退險些仰面栽倒。洛冰河伸出兩指,扯了下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來,溫和地道:「跑什麼呢?」 面對這張臉,現在的沈清秋是打也打不下去,怕也怕不徹底。他還不死心,繼續敲系統:『這個真是原著的洛冰河吧?不是這個世界的洛冰河吧?我該怎麼做才能通過懲罰?難道是要打贏他?你這和送我回原世界區別也不大吧!』 系統:【您好,懲罰程式運行期間……】 沈清秋叉掉了對話方塊。 洛冰河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皺眉道:「我總覺得吧……你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你真是沈清秋?」 沈清秋眨了眨眼,保持著警惕。洛冰河凝視著他的臉,似乎略感困惑,慢慢握住了他的右手。 他的手掌一如既往,乾燥又冰涼,沈清秋心中微動,剛想說點什麼,忽然,右肩一涼。 那一瞬間,沈清秋並沒有右手臂從肩膀脫離的感覺,只是看著一條東西飛了出去,半邊身子變輕了,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毀天滅地的劇痛猛地竄過他全身和大腦。 洛冰河生生把他的右手臂扯了下來! 受到巨創,沈清秋的軀體自發反彈出一波靈力,被洛冰河拍了一掌,立即潰不成軍。 噴湧的鮮血完全止不住,沈清秋頭昏眼花,可能聽到有人在慘叫,也可能沒聽到,耳鳴太尖銳,他不清楚,只想著趕快從眼前這個人面前逃開! 他踉蹌著倒退,沒退幾步,絆到地上的焦竹殘根,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斷臂的疼痛太慘烈,以至於後腦摔地的感覺都被忽略了。洛冰河���容地隨了上來,這次,輕輕撫上了他的一隻小腿。 人棍! 洛冰河現在是打算把他做成人棍! 沈清秋疼得呼吸都困難,用剩下那隻手臂抓住他,胡亂搖頭,上氣不接下氣道:「別……別……」 別用這張臉做這種事。 洛冰河單手把沈清秋牢牢按在地上,目光幾乎可以說是款款深情。 他柔聲道:「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師尊怎麼還這麼不習慣?那我們多做幾次,等你慢慢習慣,好不好?」 剎那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左腿根部迅速蔓延遍佈全身。 沈清秋忍無可忍,厲聲慘叫起來!
◎KY:源於日文「空気読めなぃ」,不會看情況,白目之意。
第十九回    沈九
突然,系統平板的語音發來提示:【懲罰結束。】 疼痛陡然消失,沈清秋猛地翻身而起,卻又立刻膝蓋墜地,連吐槽和呼系統巴掌的心情都沒有,半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地面開花,眼冒金星。 一旁有個聲音忽然道:「你怎麼回事?」 他這才注意到,這裡不止他一個人。 他似乎還沒被拉回現實世界,這裡仍是夢境。 而且這個山洞有點眼熟。似乎是當年第一次入夢時,夢魔呈黑霧狀態潛伏的那個山洞。 旁邊那人,正是夢魔。 沈清秋勉強定住心神,反問:「我怎麼到你這兒來的?」 夢魔道:「你進入了一個極其強勢的夢境,元神似乎有撕裂的危險,老夫一直想插手,卻插不進去,試了多次,剛才忽然成功,便順手把你拉入了這邊的結界。」 印象中夢魔應該不怎麼待見他,居然會見勢不好,「順手」把他拉出來,沈清秋略感意外,由衷地道:「多謝前輩……幫大忙了。」 夢魔哼道:「不必言謝。老夫不過驚訝,上次你居然真的能在聖陵堅持到那小子醒來。你也算是幫了他不少。幫他,便是幫老夫。」 那種生生被撕下一條手臂的劇痛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神經上,隨時會被腦海中浮現的那張臉觸發。沈清秋忍不住左手抱住右邊肩膀。他吸了幾口氣,這才能聲音不發顫地叫出那三個字的名字:「怎麼沒見洛冰河?」 照理說,最積極、最喜歡拉他入夢的應該是洛冰河。基本上沈清秋一睡著,他就過來騷擾。而這次,居然被夢魔搶先,把沈清秋拉進了結界中。 夢魔想起來就鬱悶:「老夫怎知道?這小子自從掌控了我的夢魘奇術,我就再也進不去他的夢境了。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所思所夢,老夫分毫奈何不了。」 如果不能盡快見到那個乖巧的洛冰河,沈清秋覺得自己會一直想到這個名字就四肢疼。麻煩純情少男小白花趕快出來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夢魔斜眼瞥他,見沈清秋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板著臉道:「那小子自會來找你的,你急什麼?之前不是避之不及?」 沈清秋看著故作不屑狀的夢魔,心裡嘀咕這算是安慰嗎? 放鬆下身體,坐在地上,頓了頓,沈清秋忽然想起一事:「夢魔前輩,之前在聖陵,我帶洛冰河往東走,途中遇到兩個人,其中有個女子,你有沒有……」 那時,秋海棠昏迷了一陣,醒來時便無端發瘋,落荒而逃。沈清秋極度懷疑,在那失去意識的那會兒,她在夢境中遭遇了什麼。而當時洛冰河也昏迷著,腦子燒得像炭火,當然無暇侵入秋海棠的夢境。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夢魔在其中動了手腳。 果然,夢魔一捻鬍須,道:「正是老夫略施小計。」 他雖然說的是「略施小計」,故作淡然,卻掩不住語氣中自傲之意。沈清秋忍不住問:「你究竟給她看了什麼?」 一般而言,夢魔要擊潰一個人的心理,就是給她看自己最灰暗痛苦的記憶。難道夢魔把秋氏被滅門的記憶翻出來了? 也不對。如果是這樣,那麼秋海棠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沈清秋,不應該是那種反應,而應該是恨意滔天,一劍刺過來,往他身上戳幾百個窟窿才對。為什麼會又哭又叫,轉身就跑? 夢魔道:「我給她看的,不是她的記憶,是你的記憶。」 沈清秋秒懂。是殘留在他身體裡的一點沈九的記憶! 他對向天打飛機之前提到的關於沈清秋原設沒寫出來的部分一直非常在意,立刻說:「能請前輩調出來,給我看看嗎?」 夢魔看他一眼,並沒問他自己的記憶為什麼要別人調給他看,只問:「你是不記得了?」 沈清秋正準備扯什麼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來搪塞,點頭:「不錯。」 要知道,走火入魔記憶受損什麼的,這機率也是相當之低。夢魔居然也沒追問懷疑,卻道:「有些事情,不記得也好。」 沈清秋道:「懇請前輩相助。」 夢魔道:「你真的要看?」 沈清秋連連點頭。夢魔伸出一指,點於他額頭之上:「閉眼,等我鬆手,再睜眼。」 沈清秋依言閉目。夢魔又道:「你記憶殘缺不全,跳躍不連貫,也可能會見到面目模糊的人像。這是你自身所致。」 意思是如果出了Bug,那是你自身原始檔案的問題,不是他技術的問題。 沈清秋心中默數十聲,等到額頭壓力消失,一睜開眼睛,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披頭散髮,被麻繩五花大綁著,跪坐在他前面的地上。 這少年白臉尖下巴,眉清目秀,面相卻帶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嘴角額頭兩塊瘀紫。正是年紀尚幼的沈九。 在花月城的時候,沈清秋從洛冰河的夢境結界中逃出,無意間落入了沈九的殘識記憶中,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一番環視,他發現當時的匆匆一瞥果然沒看錯,這是間書房和臥室連在一起的寬敞屋子,中間用檀木月洞門隔開,陳設富麗,四壁掛著裱裝精美的字畫,非大富之家不能有,絕不可能是人販子的老窩。 沈清秋抱起手臂,靠在一旁多寶格的架子上,靜靜地等著。 前方的雕花木門無聲無息打開。 沈九頭僵定不動,眼珠上轉,來人身形的倒影被映入瞳孔之中。 邁入門檻的,是個衣飾華貴的少年。看他那張和秋海棠五官有六分相似的臉龐,沈清秋便知道,這必然是秋氏滅門事件最大的苦主,秋海棠她哥哥了。 他之前所疑不錯。沈九在秋家裡的日子,怎麼也不像秋海棠所說的「待他親厚非常」。 那少年慢悠悠踱到沈九身邊,繞著他轉了半圈。沈九緊繃著臉,抿著嘴唇。雖然陰沉沉的,肩膀卻在微微發抖,明明十分害怕,卻強作鎮定。 忽然,秋少爺踹了一腳,正踹在他背上。沈九頓時臉撲上地。 秋少爺冷笑道:「怎麼,這次不敢打回來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低聲道:「少爺饒命。我不知道那是您。」 秋少爺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也敢惹我!」 他一巴掌把沈九拍到地上,後者腦門「咚」的撞出悶響,兩道鼻血順著下巴流。秋少爺像是從中得到了莫大的樂趣,拍皮球一樣玩兒得不亦樂乎。 沈清秋一直「……」狀圍觀。如此來回數十次,沈九終於忍不住,大叫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秋少爺笑得惡毒:「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了,自然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忽然,門外響起一個柔美的少女聲:「哥哥?哥哥?你在裡面嗎?」 秋少爺一聽妹妹叫喚,臉色一變,把沈九身上繩子解開,低聲威脅道:「把你臉抹抹!敢說錯一句話,要你的命!」 沈九又恨又怕,眼睛裡凶光閃動,敢怒不敢言,惡狠狠在臉上抹了兩把,擦去鼻血和灰土,誰知越擦越髒。秋少爺見狀,拿起窗格旁一隻花瓶,將裡面的水潑在他臉上,換了一副表情打開門,笑得滿面春風:「棠兒怎麼過來了?」 沈清秋總算是知道原裝貨那種當面奉承背地陰人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了,多半是在秋少爺身邊耳濡目染養成的…… 秋海棠身穿淡紫色錦衣,腳上一雙白緞小蠻靴,鞋尖綴著明珠,真真是個花苞裡養出來的嬌小姐,和後來那種飽經風霜的豔美,又是一種不同的美法。她邁進門來,嘻嘻道:「我聽說哥哥買了個人,過來看看是什麼樣的。」 她見角落裡站著一個少年,低頭耷腦,縮手縮腳,臉蛋卻清秀得很,眼睛一亮,走過去,笑盈盈地道:「你就是小九了?」 沈九的臉已擦乾淨,悶頭悶腦,一句不答。秋少爺站在其妹身後,目露威脅之色,笑道:「他不怎麼愛說話,脾氣古怪得緊。」 秋海棠牽起他的手,道:「你為什麼不愛說話呢?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她聲音嬌柔,語氣親近,又是一副天真爛漫之態,任是誰也不忍心給不好的臉色。沈清秋心想,寧嬰嬰和少女時期的秋海棠還真有點相似。原來原裝貨一直都喜歡這種類型。 沈九原本板著臉,卻也扛不住一個小姑娘這樣軟磨,神色隱忍,轉過頭去,耳垂微微發紅。秋海棠見狀,拍手道:「哥哥,他真好玩兒,怪不得你從來不喜歡從外邊帶人,偏偏買了他。我有點喜歡他。」 秋少爺皮笑肉不笑道:「我也很喜歡他呢。」 沈九聽見「喜歡」二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記憶到這裡,忽然整個畫面暗淡下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倏地消失無蹤。沈清秋一怔,立即明白這是出現了夢魔所說的斷層情況。由於原裝貨留在他體內的記憶殘缺不齊,斷層會十分頻繁。上一段記憶已經結束,現在是另一段記憶的開始了。 場景還是這間房。沈九這回沒被綁,鼻青臉腫趴在地上,手指正狠狠摳著地毯絨子,摳得手指間血跡斑斑。 忽然,傳來輕輕兩下叩門聲。外邊一個少年壓低嗓子叫道:「小九,小九?」 一聽這聲音,沈九忽地一動,撲到門上去,把臉湊到鎖邊:「七哥!」 外邊那少年道:「小聲些,我是偷跑進來的。」 沈清秋原先猜不到門外的人是誰,而轉念一想,沈九之所以名字裡有個九字,是因為在人販子手裡排行第九,那麼往上去,自然也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了。 不過,沈九這種性格,居然也有交好的朋友,這點真讓沈清秋稍微有些吃驚。 門上傳來嘎啦嘎啦之聲,似乎是外邊的人在晃門。沈九道:「沒用。裡面外面都鎖了五六道。窗子也鎖了。」 那少年擔憂道:「這次沒跑成功,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沈九忽地氣湧上來,罵道:「沒把我怎麼樣?你蠢嗎?把我關這兒兩天了,打斷了我兩條腿。你說呢?!」 沈清秋看得清楚,他雖然挨了一頓好打,不能行走,兩條腿卻是好好的,哪裡被打斷了。那少年卻看不見門內情形,似乎當了真,內疚道:「都是我不好。」 沈九怒道:「當然是你不好!都賴你。那幾個新來的咱們又不熟,被他踩就踩踩得了,要你出什麼頭!你還怕咱們這種命賤的受不起?!你不出頭我怎麼會幫你?我不幫你怎麼惹到他?姓秋的怎麼會點名要買我?!他不買我,我怎麼會這樣?!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把我當條狗耍!」 那少年不住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果然,沈九這種性格如果有朋友,那對方一定脾氣好得慘不忍睹。一連道歉了數聲,沈九才勉強消了氣,道:「算啦!我這輩子從不講義氣這鬼東西。一生一次的義氣就給你了。」 那少年感激道:「我知道。」 沈九惡狠狠地道:「你知道個鬼!」 那少年道:「我真的知道。七哥記住了你這份義氣,今後一定會還給你。」 沈九啐道:「還說什麼今後!像你這樣一輩子窩在人牙子手裡,今後也是當人牙子的命。不對,你是個大好人,你還當不了,頂多就繼續討飯吧。」 那少年道:「小九,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的。我要走了,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沈九吃了一驚,上身立刻坐起:「走?你走哪兒去?」 被叫做七哥的少年道:「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秋家在城裡勢大財大,我們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過。天下修仙術的門派那麼多,我要去投一個,學好仙術回來救你。」 沈九眼睛裡忽然放出明亮奪目的光彩:「七哥,聽說東方有一座仙山,每年都會招收資質優異的弟子。你是去那裡?」 那少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都會去試試,總有一派肯收我?」 沈九喃喃道:「要是我沒被關在這裡,也能和你一道去了……」他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嫉妒之色,盯著門縫,看上去正在動什麼壞心思。沈清秋忍不住為門外那位捏了把汗。 過了會兒,沈九又嘆了口氣,道:「七哥,你今後可千萬別那麼衝動了。每次都壞事。這次算我倒楣。可以後你投了那些仙人的門派,還這個樣子,那該怎麼辦啊?沉穩點!」 小小年紀還教訓起比他大的人來了,沈清秋莫名滑稽。門外那少年卻沒半分不快,而是慚愧道:「我記住了。」 因為有了希望,沈九連聲音都熱切了:「你千萬記住說過的話,一定要回來救我!」 七哥彷彿在用力點頭,重重地說:「好。你等一等,等我學成,一定來帶你走!」 兩個少年隔著一道門,沉默了一陣。沈九問:「你走了嗎?」 那少年忙道:「還沒呢。我等你說話。」 沈九道:「七哥,你湊過來,讓我從門縫裡看一看你吧。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還要過幾年才能再見。」 那少年笑了,道:「你是想說,『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死在外邊』吧?好。」 沈九「呸」了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又怪我講話毒。」他勉強挪近門,把臉朝門縫處湊去。沈清秋大感好奇,也跟著湊了上去,越過那一道極細的門縫,向外望去。 ……WTF! 沈清秋不是在為對方的臉而暴走。如果是的話那就好了。可關鍵是,門外的少年——特麼的長著一張大糊臉,跟打了馬賽克似的! 雖然一開始夢魔就說過,有一定機率出現人臉模糊和記憶斷層,可這機率真被沈清秋撞上了,他還是有一股強烈的嘔血慾望。 夢魔巨巨咱就不能把這個Bug修復一下嗎?好想知道這張臉究竟長什麼樣啊啊啊! 正當沈清秋準備穿出門,看看距離近點能不能把馬賽克消掉時,記憶又斷層了。 這次的場景是書房。 秋少爺在案上寫字,沈九侍立一旁,給他默默研墨。 這時的沈九仍然是個瘦弱的少年,不過身量拔高,在同齡人中算得上修長,站在那裡侍奉,帶著一陣冷淡的書卷之氣。 一張紙即將寫完時,沈九低眉順目地說:「少爺,有一件事……」 秋少爺眼睛也不抬:「你想說的,是不是城裡那江湖騙子的事?」 沈九辯解:「無厭子前輩不是江湖騙子。」 秋少爺擱筆,蹙眉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家裡,做你的姑爺,跟我妹妹安心過日子就行了。老想那麼多虛幻之事做什麼?」 沉默了一陣,突然,沈九咬牙切齒:「……過日子過日子……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秋少爺終於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驀地一腳踹在他小腿彎上。 沈九撲通一下,正面栽倒在地。沈清秋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完好的小腿。這兩位莫非這麼多年了一直是這個相處模式嗎…… 秋少爺起身離座,冷笑道:「教了你這麼多年,學的東西,居然還比不上江湖騙子的邪門小伎倆。」 沈九碰了一鼻子灰和血,帶著隱隱的傲氣,抬首譏諷道:「那不是邪門伎倆,是仙術。你這種肉體凡胎,也只能把人叫成江湖騙子來騙騙自己安慰自己了。」 秋少爺蹲下身來,拉了拉他的頭髮,親暱地道:「仙術?難不成你這個小賤種,還想修仙?」 沈九一別頭,想躲過他的手,秋少爺慢慢拍著他的腦門,動作中飽含侮辱之意,笑道:「你人都不算,還想做仙呢?」 沈九抱著頭,一語不發。見他蔫了,秋少爺下手的力道輕了些,語重心長道:「乖乖待著,老實本分,有什麼不好的?你都十五歲了,年紀不小,都要成家了,早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能修出個什麼來?你糊裡糊塗跟著走,人家還不一定肯要你呢。」 作死,簡直作死! 原裝貨生平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修為,容不得有人比他好,更聽不得別人說半句不好,不然也不會對洛冰河嫉恨得喪心病狂了。這廝居然敢直接說他沒前途! 沈九猛地一翻手臂,把桌案上的硯台抓下,朝秋少爺摔去。這個角度看,也像是在朝沈清秋砸去,他下意識往旁邊一躲。 硯台當然砸不到他,也砸不到秋少爺,可後者被甩了小半擺子的黑墨點,一件精工細繡的袍子就這麼毀了。秋少爺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喝斥道:「棠兒喜歡你,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不是我們家,你現在還在街頭扮乞兒坑蒙拐騙討生活,如今你不愁吃穿還能讀書寫字,人模狗樣的,這些是誰給你的?」他把沈九腦袋拍到地上去,「分毫不知感恩!」 沈九像是豁出去了,惡狠狠地道:「我是人。為什麼要對一頭畜生感恩?!」 勇氣可嘉。 秋少爺一掌把他損到牆壁上去,罵道:「以為這幾年你真有點長進了,果然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白牆上掛著一柄寶劍,被沈九一撞,墜下地面。沈九跌坐在牆根,手摸到劍柄,情急之下,一把抽出,哆哆嗦嗦雙手握著,對準眼睛爆滿血絲的秋少爺。 後者根本不信他敢真動手,指著他道:「火氣還挺大。骨頭又癢了?」 眼看他走近了幾步,沈九魂飛魄散,大叫道:「別過來!」 秋少爺道:「沒出息!你……」 一個「你」字之後,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慢慢低頭,那把劍直接捅進了他肚子裡。 秋少爺一臉不可置信,沈九猛地拔出劍來。 沈清秋在一旁那個酸爽…… 臥槽臥槽臥槽,兇殺現場直播! 瞬息之間風雲變,沒說上幾句話,慘案就發生了! 沈九傻了眼,秋少爺一手摀住小腹,氣勢洶洶奪過劍,一腳把他踹趴下,喊道:「來人!」 沈九忙撲上去勒他脖子,扭打撕扯中,幾名家丁闖了進來,一看到書房裡這種場景,大聲喝將起來。沈九又慌又怕,比了個不知道什麼訣,秋少爺手裡那把劍猛地橫飛了出去,幾名家丁被穿膛而過。 再一轉頭,秋少爺踉踉蹌蹌朝他走來,猩紅的手像要來抓他頭髮,沈九又是一劍刺出,這回刺穿了他的肺部。 然後,一劍接一劍,用盡全力,沈九越刺越狠,臉上表情也越發猙獰,一連刺了五十多劍,直到屍體面目和要害都血肉模糊,他才氣喘吁吁停下手來。 這估計是沈九第一次殺人,更是第一次用自身靈力殺人。 沈清秋目睹全程,震驚了。 第一次就這麼兇殘! 沈九對著滿室橫屍愣了半晌,忽然清醒過來,「匡當」一聲,扔下了劍。他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下意識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一派六神無主。不過,也只六神無主了一陣,居然極快地鎮定了下來。 整個情緒變化的過程,只花了不到一分鐘。這心理素質! 沈九定住身形,試探著勾了勾手指。地上那柄怵目驚心沾滿鮮血的寶劍緩緩升起。 看著飛到他面前的利劍,沈九臉上綻放出奇異的興奮,一把牢牢握住! 他甩了甩劍鋒,提著凶器跨出書房。沈清秋站了一會兒,系統傳來消息:【溫馨提示:請鎖定填坑目標,建議距離不超過十米,以保證劇情收集完整!】 原來不跟上填坑目標會遺失得分點?沈清秋忙緊隨其後,一步也不敢落下。沈九剛拐了個角,撞上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他手臂一揮,冷光橫閃,兩條肥得流油的脖子一齊被抹了,血如噴泉。 沈九幾乎見人就殺,越殺越起勁,嘴角陰毒的笑意上揚得越來越厲害。一路慘叫不斷,乾脆利落地斬了十來人。沈清秋注意到,他只殺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殺過,小丫鬟和僕婦都躲在廚房角落裡不敢出來,他也不特地去滅口。性別區分明確,仇恨傾向非常之明顯。 正看得心驚肉跳,忽然背後傳來一聲驚叫。 秋海棠站在長廊盡頭,愣愣地看著這邊。沈九滿身鮮血,猶如活鬼,正把劍從一名家丁脖子裡抽出。 秋海棠明媚的臉抽搐了幾下,雙眼一翻,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可見這姑娘從前就是個容易在關鍵時刻暈倒的體質。 看見秋海棠,沈九稍微冷靜了些,握著劍的手垂了下來。他沉吟片刻,朝伙房走去。 不久之後,一把火燒了起來。秋府上方夜空的黑云被映得紅如煉獄岩漿。 沈九把秋海棠的身子拖到外邊一處灌木叢中,身後無聲無息現出一人。他抓著劍猛地回頭,目露凶光,見了來人鬆一口氣,道:「前輩。」 這個「前輩」,肯定就是在城中開壇試靈,引得沈九逆心大起的那位無厭子了。 對方桀桀道:「不殺光?」 沈九默然片刻,道:「我想殺的人,已經死了。」 那人道:「其實你哥哥說的有一點倒也不錯。你天資固然是好的,可已經錯過了最佳的修行年紀,而且受他折磨,根骨已微損。今後應該也能有一番成就,不過,想要真正登頂,那是不可能的了。若是早幾年,那又大不一樣。」 這人既然聽到了秋少爺的話,就說明他把這一樁慘劇從頭看到了尾。卻無插手之意,反而作壁上觀。看來這位「前輩」,也不是什麼溫柔角色。沈九若是真跟他去了,怕也不會走什麼陽關大道。 沈清秋本以為入門偏晚還能十幾年結丹,這身體的資質已算是了不得,怎料原來的沈清秋本能更上一層樓。如此真相,連他這種沒上進心的人也不免為之嘆惋,也不難理解為何爭強好勝的原裝貨總是滿心怨懟、憤憤不平了。畢竟,曾經擁有過,比從來不曾擁有過,更讓人痛恨。 沈九握劍的手背青筋突起,冷冷地說:「那畜生不是我哥。況且,你給了我別的路嗎?」 那人已轉了身,見沈九還站在秋府門口,問道:「還不走?你在等誰?」 這個「等誰」,應當只是隨口的一句反問和催促。沈九回頭望著秋府衝天的火焰,瞳孔也彷彿燃燒了起來。 倖存未死的秋家下人們爭先恐後逃出宅中。一片哭號聲中,只有他這一道蒼白的人影挺挺立在大門前,身上赤黃的火光明明暗暗,交錯亂舞。 秋府的大火越燒越旺、梁宇傾塌,沈九被熏得滿是煙灰的臉,似乎被沖刷出了一道淺色的痕跡。 他把劍用力擲出,投入一片火海之中,也跟著轉身了。 「不等了。」 沈清秋就知道,保證一定會回來救他的那個少年,果然沒有回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就是傳說中的*flag啊,和「回老家結婚」並稱flag雙雄,信誓旦旦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我馬上就回來」的人,絕逼就再也見不著影了。 尤其是這兩孩子想得太美太天真。 一個一個地拜師,一定有一家肯收?完全錯。 即便是拜師成功,過了幾年,真的學有所成,見了更廣闊的世面,有了更多需要煩心憂慮的事,他又不一定肯回來找幼時玩伴了。再加上江湖難測,還有各種飛來橫禍的可能性,這少年真能回來解救沈九的機率低於百分之五。 不過,填坑填到這個分上,沈清秋稍微有點能理解向天打飛機的砍大綱行為。 按著原設定寫,這類型的角色,真的不好把握。你說他渣吧,他又可憐;你看他可憐,他又的確心狠。又渣又慘的角色,往往是神坦,掐架的溫床,會讓評論區變成辯論互撕大會現場。倒不如直接砍成臉譜化的賤人角色,讓主角踩在腳下,寫來簡單,讀者看著也爽。 秋海棠卻是無辜。整件事中,她並沒做錯什麼。愛之深,恨之切,生生把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磨成了一個處心積慮苦大仇深的婦人。聖陵裡死得更是冤枉。結局還不如原著種馬文來得幸福。 若是當初能順手拉她一把就好了。 沈清秋正唏噓,畫面忽然像老舊電視機一樣,黑白雪花狂閃起來。場景和人臉都扭曲得慘不忍睹,聲音呱唧呱唧,聒噪如外星語。 系統提示:【記憶殘缺,損失資料完整度五%;損失資料完整度七%;損失資料完整度九%……】 記憶斷層在不斷擴大! 損失百分點數值越來越高,沈清秋狂拍系統提示框,就像他小時候給人家「修」電視信號接觸不良那樣,拍了幾十掌,居然真有奇效,在資料完整度損失到百分之十的時候,提示音終於戛然而止。畫面雪花陡然消失,轉為清晰。 沈清秋這才鬆了口氣,收手,後退。還沒站穩,便瞪大了眼睛。 他身前幾步之處,蹲著一個小小的少年。 白白嫩嫩的臉蛋上橫著幾道灰印,可能是擦汗時無意識抹上去的,脖子上掛著一枚紅繩吊著的玉觀音,背上捆一個小碎花的破布包裹,正認認真真地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坑。 沈清秋脫口而出:「洛冰河?」 小洛冰河沒聽見,兀自努力挖坑填土。 環視四周,一片開闊谷地中,數百名年齡不一、男女不限的雜服人士,都在齊刷刷賣力地……挖坑。 沈清秋腦內靈光一閃,抬頭望去。果然,谷地上方,有一塊峭立的山石,其上站著兩人。 一人身著深色玄端,氣度沉穩,專注地俯瞰下方谷地百人。另一人腰懸長劍,幾隻手指慢慢轉著指間的摺扇。青衫如綠水,隨風起微瀾。他角度微妙地昂著頭,眼珠下睨,對下面的螻蟻們一副愛看不看的姿態。 正是岳清源與「沈清秋」。 這是洛冰河拜師入蒼穹山派那年的入山試煉現場。 是的沒錯你沒看錯,試煉題目就是挖坑! 雖然向天打飛機用很多段落以及作者題外話解釋過,挖坑不僅僅是挖坑,而是通過看似簡單的運動,測試出挖坑者的耐力、速度、恆心、靈力運作方式,甚至品性等等等等,但沈清秋一個理由也沒記住。在他心裡,扯再多的解釋,那就是單純的挖坑而已! 這時候的沈九,應當已經坐上了清靜峰峰主之位。 蒼穹山的規矩是這樣的,十二峰峰主共同進退,接任一起接,退位也一起退,舉辦儀式都搭伙擠作一團,歸隱更是成群結伴。即便是在任期間,哪位峰主不幸身殞,也只會把他的位置空出來。當初沈清秋假死遁的那五年裡,清靜峰峰首之位便是空的。所以不會存在不同輩的峰主共事的局面。 雖然有特殊情況會比較麻煩,但勝在沒有代溝,峰主之間的情感維繫和凝聚力特別強。 想到這裡,沈清秋忍不住又跳到了另一個規矩上。 歷代峰主確認首席弟子後,都會按照字輩給弟子改名,彰顯其身份的不同。天底下「清×」的名字那麼多,沈九卻偏偏分到了一個「秋」字,真是世界的惡意。 沈九對「秋」這個字恨之入骨,偏偏被賜了這個名字,豈不得心塞得要死。連沈清秋也忍不住想要憐愛三十秒。難怪原裝貨對上一代清靜峰峰主也不怎麼尊敬感激了。 岩石上,兩人似乎正在交談。沈清秋看了一眼埋頭努力的小洛冰河,虛虛摸了摸他的腦袋,躍上山石,站到兩人身邊,聽他們說話。 岳清源道:「今年似乎比往年人還要多。」 沈九瞇了瞇眼,面無喜怒,兩指微動,手中摺扇微微開合。 側方走上來一人,向岳清源行禮:「掌門師兄。」 這人直接無視了站在一旁,怨色都要溢出眼睛的沈九。 這麼屌,除了柳巨巨還能有誰! 此時的柳清歌正式坐上百戰峰之位也應該還沒幾年,五官輪廓尚能看出青澀之氣,眼神凌厲,行止之間,有種屬於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岳清源道:「柳師弟來得正好,不妨看看,哪個好。」 柳清歌只看了一眼,道:「天資最好是他。」 沈清秋滿意地點頭。柳巨巨眼光果然不錯,指的正是背對著三人努力挖坑的洛冰河。 岳清源道:「柳師弟可想要?」 柳清歌道:「要來的,自然會來。」 百戰峰一向都是:愛來不來,來了就要做好挨打的準備。不哭著喊著主動上百戰峰來求打求虐,而是坐等別人來挑他的弟子,那都是沒有前途,注定和百戰峰無緣的。 沈九淡淡地道:「天資好,未必有所成。」 柳清歌連個乜眼都不屑給他,道:「比起十六歲才正式修習的野路子,成就一定要高。」 ……這兩個人從前果然極度不對盤。柳清歌不愛說話,尤其不愛和不對盤的人說話,然而為了嘲諷沈九,居然能說二十個字! 如今柳清歌跟自己關係倒還不賴,簡直是個奇蹟。 岳清源責備道:「柳師弟。」 柳清歌不聽說教,轉身就走:「練劍去。」 說走就走,來去如風。沈九僵立在原地,被他幾句話氣得發抖,扇骨捏得太用力,「喀喀」響了兩聲。岳清源無奈道:「柳師弟只是不會說話,你向來知道的,千萬不要和他計較。」 沈九哼了一聲,陰陽怪氣,正不知準備說點什麼,寧嬰嬰爬了上來。 她一把抱住沈九的腰,叫道:「師尊、師尊,嬰嬰究竟能不能有師妹,或者師弟啊?」 沈九看到她,臉色緩了緩,道:「想要師弟師妹?」 寧嬰嬰連連點頭。沈九抬起頭,展扇搖了搖,瞇眼又開始細細盤算著些什麼。 他忽然道:「我要那個孩子。」 他盯的是洛冰河,岳清源一怔。 原裝貨此前對待天資優異徒弟的斑斑劣跡,估計早已聞名全派上下了,這時候又開口找掌門討要好苗子,沈清秋理解岳清源的猶豫,實在……不能不好好斟酌。 見岳清源沉吟不答,沈九又冷冷重複了一次:「我要他。」 跟掌門也這麼說話,找打嗎?沈清秋不禁捏了把冷汗。 誰知,岳清源緩緩點頭,真的同意了:「好。」 沈清秋徹底無語。 岳清源居然還能容忍他……這具身體究竟是怎麼安然無事活到今天的! 還有柳巨巨。原來原裝貨之所以非要把洛冰河討到自己手上,有你埋下的一份禍根! 寧嬰嬰歡呼一聲,奔下岩石,到谷底人群中去拉洛冰河。這一段,就是原著中洛冰河拜入「沈清秋」門下的開場! 不過,因為是男主視角,向天打飛機菊苣可沒有把這三位峰主之間的明潮暗湧也詳細描寫出來,而是直接從香噴噴的小蘿莉從天而降,忽然拉走洛冰河開始下筆的。相信每一個讀者看到那一段,都和當時的沈垣一樣,以為這是男主一生狗屎運不斷桃花運連綿的開門紅。殊不知,這根本是開大招連捅三百刀前給的一顆糖渣。 沈清秋知道接下來等著洛冰河的是什麼。可他只能眼睜睜看下去。看著洛冰河隨著寧嬰嬰,來到清靜峰竹舍。沈九坐在沈清秋最常坐的那個位置,端著茶盞,兀自刮著茶葉。 他早早支走了嘰嘰喳喳的寧嬰嬰。明帆侍立一旁,代他開口:「今天開始起,你就留在清靜峰。」 小洛冰河的臉湧上一層驚喜的暈紅,規規矩矩跪下行禮,清脆的聲音,朗朗地道:「弟子洛冰河,見過師尊!」 沈九扯了一下嘴角,總算把茶盞從下巴邊挪開了。 ���慢條斯理道:「說說看,你為什麼要來蒼穹山派?」 洛冰河背書一般,緊張又認真地道:「弟子從小便仰慕仙山上諸位仙師風采,如能拜入門下,學有所成,弟子母親在天之靈亦能欣慰。」 沈清秋知道,這是他來時路上翻來覆去琢磨了無數次的答案。 沈九「哦」了一聲,道:「家中有母親?」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母親怎麼樣?」 洛冰河揚起笑臉,雙眼明亮:「母親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沈九的臉抽了抽,抬手讓他打住。 他上下打量洛冰河一番,道:「的確是最適合修行的年紀。」 沈清秋能從原裝貨臉上看出三個詞。 嫉妒,嫉妒,還是嫉妒。 嫉妒洛冰河有「世界上對他最好的母親」,嫉妒洛冰河的天資,嫉妒洛冰河在最合適的年紀拜入了蒼穹山派。對一個小孩子滿心嫉妒不平,他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沈九站起身來,朝洛冰河一步一步走去。沈清秋下意識擋在他面前,可哪裡擋得住? 洛冰河仰起臉,看著向他走過來的清靜峰峰主,彷彿仰望天神。 誰知,天神目不斜視地側身走過了他,順手將手中那盞茶水,連杯帶蓋澆在了他身上。 茶不是剛泡的,只有七分燙,可洛冰河還是整個人都呆住了。 明帆腳步嗒嗒,跟上逕自負手走出竹舍的沈九,回頭喝斥道:「跪好!師尊不讓你起來,你要是敢起來,當心把你吊起來打,打完拖去柴房關個三天!」 ……沈清秋第一次發現,明帆這孩子,在炮灰式作死這方面的天賦,真是滿格的! 洛冰河剛剛拜師入門,正滿心歡喜、滿心感激,突然莫名其妙被澆了一頭的茶,彷彿迎面潑來一桶冷水,摻著冰塊,整顆心都冷了熄了。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無聲之中,兩顆淚珠滾下眼眶。 這是洛冰河從自己親手安葬了養母后第一次哭,也是他在蒼穹山最後一次哭。 自此以後,他無論受了多大委屈,無論「沈清秋」為了發洩扭曲的情緒如何待他,洛冰河都再也沒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掉過眼淚。 沈清秋蹲在他面前,可袖子舉起便穿透過去,碰都碰不到,抱也抱不了,連想給他擦擦眼淚都辦不到。難受到想死,心疼得要命。 明知洛冰河聽不到,他還是說:「不哭了哈。」 洛冰河盯著自己的膝蓋,拳頭在腿上慢慢握緊,眼淚越流越凶,滴滴墜在衣襟上。 沈清秋徒勞地擦著他的臉頰,哄道:「師尊再也不打你了。別哭了。」 洛冰河抬起手掌,揉了揉眼睛,將地上的茶杯收拾好,放到一旁,握一握心口那枚玉珮,端正了跪姿。 沈清秋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 肯定是自己不懂規矩,哪裡做得不對,惹惱了峰主,這才要給他個教訓。身為弟子,跪一跪師尊也是應該的。 看到他這些細微的動作,沈清秋忍不住也面對著他,跪了下去。 伸出手,把洛冰河小小的身體整個緊緊攬在虛無的懷抱裡。 閉上眼睛,視線黑暗一片,再一次睜開時,雪白的床幔和四角流蘇佔據了整個視線。 突然間看到不一樣的場景,沈清秋還沒反應過來,一動不動。直到岳清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醒了?」 沈清秋機械地又眨了幾下眼睛,嗓子有點幹,勉強出聲道:「掌門師兄。」 岳清源坐在床邊,看了他一陣,道:「你一直在叫洛冰河的名字。」 沈清秋:「……哦。」 岳清源:「邊哭邊叫。」 沈清秋擦了一把臉,除了冷汗,當真摸到了別的液體。眼淚這東西,果然感染力強。 「……」他心虛地說,「師兄你聽我解釋。」 能解釋什麼?什麼理由才能夠使「清靜峰峰主夢裡邊哭邊叫自己徒弟名字」這個事實聽起來讓人信服?! 見他說不出話,岳清源嘆了口氣,道:「算了。醒了就好,不必解釋。」 沈清秋訕訕地坐起。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醒的時候,也是岳清源守在他床邊。 岳清源觀察他臉色,道:「你睡了五天。還要不要繼續再睡?」 睡了五天!沈清秋險些沒當場再倒下去。 系統:【填坑專案「沈九」,完成進度七十%。】 才完成百分之七十?且住,除去記憶殘缺導致資料不全的那百分之十,還有百分之二十呢?到哪兒去了! 沒時間想那麼多了,沈清秋一把抓住岳清源道:「掌門師兄,下雪第一天,在洛川!」 發現自己過於激動,語無倫次,他定了定神,換了一副從容嚴肅的神情,道:「我的意思是,天琅君很可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用心魔劍打開入口,開始合併兩界。」 岳清源:「你怎麼知道?」 沈清秋又卡了。他能說,因為原著寫過,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是最適合的嗎? 沈清秋道:「我在天琅君手裡待過一段時間。」 岳清源:「所以他就直接告訴你了?」 沈清秋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只能硬著頭皮說:「掌門師兄請千萬要相信我。」 岳清源看了他半晌,閉目一陣,站起身來,溫言道:「你先休息。這件事交給其餘的同門便好。」 休息。是指睡覺嗎?都睡了五天了! 金丹還要睡這麼多天,也就只有在《狂傲仙魔途》裡才會被當作沒什麼大不了。換本終點小說你敢這麼寫試試?作者一定會被嘲得媽都不認識! 岳清源前腳剛走,沈清秋後腳便一骨碌從床上滾下,到處找外衫。正團團亂轉,冷不防一人欺近身後,一隻手矇住了他的眼睛。 沈清秋下意識一肘擊去,喝道:「誰!」 膽子這麼大,又愛和他玩這種無聊把戲,還能有誰?他的手肘被穩穩接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師尊不如猜猜?」 都開口說話還叫師尊了,還猜個毛線。沈清秋翻了個白眼,背後那人忽然把他腰一摟,滾到一旁的竹榻上。兩個人的重量壓得竹枝嘎吱作響。眼前的遮擋物移開,果然是洛冰河。 他的手改為捂著沈清秋的嘴,道:「別眨眼睛。師尊睫毛好長,刮得我手癢,心裡也癢。」 你才睫毛長,睫毛最長的就是你! 沈清秋一連眨了幾十次眼睛以示怒意。洛冰河笑了笑,啾的一下,親了親他的眼皮。 他說:「千萬別叫。萬一在清靜峰被人發現,師尊多年清譽就真的毀於一旦了。」 還有何清譽,早就被這逆徒毀得差不多了。 洛冰河順著沈清秋的眼睛,一路親下去,道:「我說了要來接你的。這麼多天沒見,師尊想我不想?」 按照沈清秋心目中的標準答案,應該是先一個膝彎頂上他小腹,把這不肖徒踢下榻去,再優雅地整理一下儀容,最後回一句冷豔高貴的「不想」。 可不知怎麼的,想到剛才在記憶中,洛冰河孤零零跪在竹舍中,默默收拾地上茶杯的模樣,這腿怎麼也抬不起來。 沈清秋連呼吸也像在洛冰河手掌心裡顫抖了起來。 他閉上雙眼,點了點頭。
◎flag:原指的是遊戲中會改變劇情走向的關鍵事件。後衍生用法「死亡flag」,意指當角色說出某些關鍵台詞時,通常表示此角色之後將會死亡,此時便稱之為立死亡flag。
第二十回  臨戰
洛冰河估計早就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準備,完全沒料到沈清秋真的會點頭。 他當場就僵在沈清秋身上,表情凝固了。 沈清秋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事、剛才那個點頭意味著什麼。他殺人滅口再羞憤自盡的心都有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 洛冰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摟腰的手猛地收緊,聲音沉了下去:「……真的想我?」 沈清秋給他勒得眉頭一皺。洛冰河氣息急促,追問不休:「真想?」 你捂著我嘴呢就算我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啊! 只能要麼點頭,要麼搖頭的意思? 沈清秋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胡搞一氣。洛冰河急道:「到底想不想?」 見他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清秋實在沒轍,認輸了。 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感,豁出老臉不要,又磨磨蹭蹭,點了一下頭。 這一次,沈清秋看得真真切切。確認的那一瞬間,洛冰河的呼吸滯住了。 一點微弱的星火在他瞳孔裡慢慢亮起,迅速以燎原之勢席捲了這整張臉、整個人。 就在沈清秋以為他要喜極而泣的時候,洛冰河深深埋下頭去,把臉擱在沈清秋頸窩裡,摀住沈清秋的手慢慢鬆開。 然後,開始又碎又密地,小雞啄米一樣琢著他的嘴角。 沈清秋好不容易能喘口氣,齒縫間蹦出兩個字:「……胡鬧。」 洛冰河喃喃道:「我也好想、好想。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 沈清秋提到胸間的一口氣又慢慢洩了出來。 他死魚一樣躺在榻上,自暴自棄似地盯著竹舍上方屋頂,半晌,嘆氣道:「……那你為何前幾天又不去夢境中找為師。」 洛冰河又黑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師尊不嫌我煩麼。」 白天也纏,晚上夢裡還纏,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對著這張臉,當然煩! 可一不小心,就被纏習慣了。現在洛冰河都趴他身上來了,沈清秋居然也覺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沈清秋乾巴巴地道:「知道自己煩,還不收斂。」 洛冰河道:「反正師尊也不是第一次嫌棄我了,煩就煩吧。」 聽他這麼說,沈清秋忍不住有些心酸。 洛冰河究竟有多喜歡他啊。 即便是初入蒼穹山的日子裡,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一旦沈清秋對他表露了一點善意,洛冰河就把曾經受過的傷害忘得一乾二淨,毫不猶豫地將他放進了心底。 一顆玻璃心,就這樣被沈清秋毫無知覺地打碎,再自己小媳婦樣一點一點撿起來黏好,再滿懷期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再被打碎、黏合……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每次在蒼穹山,和其他人在一起時,都笑得那麼開心。我還以為不怎麼會想我。」 沈仙師這麼多年裝逼裝成了習慣,尤其在蒼穹山派。最多也只是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似笑非笑,或者令人猜不透心思地皮笑肉不笑,再不就是敷衍了事地假笑,哪有「笑得那麼開心」過。 沈清秋不以為然:「胡說。」 洛冰河道:「誠然師尊臉上總不會笑得開懷。但師尊心裡笑沒笑,我當然是知道的。」 一邊趴在人身上撒嬌,一邊捉著人一縷頭髮玩兒,你是小女生嗎! 沈清秋翻白眼道:「是。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洛冰河道:「我不要做蛔蟲。」 沈清秋拍蚊子一樣拍他玩自己頭髮的手:「那你還想做什麼?你倒是說說,為師都對誰笑過?」說到後來,說幾個字就拍一下,那隻閒得發慌的手還揮之不去。洛冰河真的開始數了:「很多人。柳……柳師叔、岳掌門、尚清華、明帆、寧師姐、仙姝峰的、萬劍峰的、千草峰的、穹頂峰的、百戰峰的、守山門的、掃山梯的……」 連守山門和掃山梯的都不放過,這孩子何止是記仇,整個蒼穹山都要被他的魔族進口特濃飄香老陳醋給淹了! 沈清秋批評:「那聲師叔叫得太沒有誠意了。以後不許這麼叫。」 洛冰河怨念道:「他管我叫小畜生白眼狼,那倒是誠意十足。」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來。摺扇就放在榻邊,他順手抓起來,在洛冰河腦門旁敲了敲:「他說錯了?狼爪子都敢伸到為師身上,你不是小畜生是什麼?」 話說得太順溜,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這句有點沒把持住分寸,語尾隨嘴角上挑,似輕還重,略顯輕佻,極不端莊。 洛冰河居高臨下,把這副情狀看在眼裡,只覺得一把無名火在心頭腹部毛躁躁地亂燒,不自覺動了動,把一條腿插進沈清秋雙膝之間,又怕被發覺後給踹下竹榻,忙把頭送過去,讓沈清秋拿著扇子敲個夠,道:「就算是小畜生,也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小畜生。別人不許叫。」 沈清秋聞言,似活活被強灌了二斤酸梅湯,肉麻得毛骨悚然,險些沒把摺扇掰斷,忙戳戳洛冰河胸口,將他撐起:「起來。」 要談正事,首先要端正坐姿。一個壓一個的姿勢,話題再怎麼正經也會變得不正經。洛冰河不大甘心,還是爬了起來,坐到榻邊。 沈清秋睡了五天,老腰都睡斷了,總算能直一直。他覺得自己是一副老頭子愁眉苦臉捶腿揉腰的模樣,在別人眼裡可不大一樣。髮絲微亂,散於肩頭,中衣領口歪斜,露出一段白皙的頸肩,喉結和鎖骨明晰。因為才在榻上滾了一遭,臉頰湧上一層薄紅,蹙眉不語,低頭揉著後腰。如此情狀,心懷不軌者難免越發不軌。 洛冰河眼睛一眨不眨,湊過來,慢慢幫著他揉腰。沈清秋滿意地道:「乖。貼心。」 洛冰河道:「我更貼心的好處,師尊還不知道呢。」 好會邀寵。洛冰河還繼續說下去了:「和天琅君對上的時候,若是師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叫我。」 沈清秋一直避免觸及天琅君的話題,防止刺激到洛冰河,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主動提起,果真貼心得有些過了頭。他琢磨了下,勘酌著道:「你父親……」 洛冰河把頭埋在他肩膀上,悶悶地說:「我沒有父親。只有師尊。」 …… 怎麼說得感覺我跟你爸一樣了。 沈清秋揮去這股冏感,認真地道:「若是勉強,千萬不要逼自己。」 再怎麼奇葩,好歹也是洛冰河他爹。好歹也是洛冰河曾經悄悄憧憬過的人物。雖然真人和洛冰河腦補憧憬的相去甚遠。 洛冰河手上動作不停,無所謂道:「不勉強。」 沈清秋仔細觀察他。嗯,的確是一臉……發自真心願意幫忙圍毆的正直表情。沒有勉強的痕跡。 這其實是件好事。雖說聯合兒子去坑爹不太厚道,但如果洛冰河真願意和修真界聯手斥退天琅君,不但人界這邊多了強悍的助力,洛冰河也能順便刷爆正面值,把昭華寺那裡刷出的負值補救一下。 剛才岳清源走前說,讓他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諸位同門便好」,擺明是不要他參戰的意思。沈清秋沉吟道:「掌門師兄可能不會讓我出戰。初雪之時,洛川。這個時間和地點你最好留意一下。」 洛冰河捏著他腰的力道緩了下來,溫聲道:「有時候,我覺得,師尊對一些事真是瞭解得過了頭。」 「咯登」一聲,沈清秋的心打了個突。 洛冰河繼續道:「就像在聖陵那時。師尊分明從未進入過聖陵,卻對其中墓室佈局、守陵魔物瞭若指掌,還能善加利用,教弟子好生敬佩驚嘆。」 沈清秋刻意輕描淡寫道:「清靜峰歷代堆積下來那麼多典籍,非是一紙空文,連篇累牘,總有些可用之處。」 洛冰河「哦」了一聲,揉完了腰,開始用手慢慢梳理沈清秋散在背心的長發:「那些典籍弟子也讀了讀,卻沒看見這麼多。果然比起師尊還差得太遠。」 ……怎麼能忘了,洛冰河還有逆天的學霸掛。清靜峰上那堆灰撲撲的陳年老書,他說「讀了讀」,意思就是已倒背如流,當然知道里面究竟有沒有「可用之處」。 這孩子不是岳清源。他不想說,岳清源就不會追問,洛冰河卻是絕對會死纏爛打刨根問底,沒那麼好忽悠。沈清秋正絞盡腦汁想該怎麼把這一彎繞過去,忽然,竹舍外傳來寧嬰嬰的聲音:「師尊,您是醒了吧?嬰嬰可以進來麼?」 好孩子,真是乖徒弟! 沈清秋低聲道:「你先走。」 洛���河的手頓了頓:「為什麼是我走,不是他們走?」 明帆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嚷嚷道:「師尊,幾位師叔都來了,您方便起來嗎?」 怎麼一來就來這麼多!沈清秋跳下榻,把洛冰河推到窗前。洛冰河邊走邊回頭道:「原來師尊喜歡這樣偷偷摸摸……」 沈清秋一摺扇敲他腦門上去:「究竟偷偷摸摸的是誰,是誰的錯?」 為什麼每次都非得弄得跟偷情似的不可! 洛冰河無聲無息翻出了窗,手又伸進來,握住沈清秋,柔聲道:「師尊,等到這些事情都平息之後,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清秋有些拉不下臉來,只得矜持道:「為師還是清靜峰峰主。」洛冰河想見他的話,直接來找不就行了,為什麼非得跟他走不可?拒絕再給《春山恨》貢獻新素材。 洛冰河嘆息道:「我想也是這樣。」 剛關上窗,竹舍竹門便開了。齊清萋人未到聲先至,撩起簾子,露出一張明豔的面孔,努嘴道:「真是越發嬌貴了。你在昭華寺挨了幾杖還是被打到吐血了啊?一睡能睡五天!」 沈清秋轉身,半真半假道:「齊師妹別這樣,我體弱你是一向知道的。」 齊清萋哼道:「你麻煩事多,我是一向知道的。」 她身後跟著柳溟煙,進屋後欠身施禮,再後面就是柳清歌。明帆和寧嬰嬰跟著木清芳走在最後。不大不小的竹舍裡,一下子擠滿了人。沈清秋汗顏,幸好讓洛冰河翻窗出去了,不然這怎麼藏得下去。 木清芳笑道:「我就說沈師兄氣色不錯,並無異樣,真的只是在睡覺而已,這回你們該信了我吧?」 沈清秋口中說慚愧,給眾位峰主指了座位,見柳清歌進來後,一直在整個屋裡掃視,目光冽冽,道:「柳師弟,我在這裡。」 柳清歌收回了目光,轉向沈清秋,道:「剛才誰來過?」 沈清秋特地再給他指了一次座,道:「掌門師兄剛走。」 他執起桌上茶壺,明帆連忙上來幫忙,被他示意不必插手。沈清秋親自給眾人斟完茶水,柳清歌終於坐了下來,端起茶盞,喝一口,不說話了。 齊清萋道:「掌門師兄自然是來過的。柳師弟你擺那張臉,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洛冰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清秋一陣腮幫子疼,假笑道:「怎麼可能。」 齊清萋把茶盞在桌上重重一擱,挑目道:「不錯。那怎麼可能。洛冰河這廝現在要是還敢上蒼穹山來,你看看我們要怎樣收拾他!」 坐在一旁攏著袖子的木清芳隨口道:「那也得收拾得了他呀。」 沈清秋不給面子地「呵呵」笑出聲了,齊清萋指他道:「笑,你還有臉笑。最鬧人心的就是你!沈清秋我告訴你,好在你這次自覺跟著師兄師弟他們回來了。要是又像上次那樣,二話不說就跟著洛冰河走,我第一個清理門戶,看你還能不能折騰!」 明明是關心告誡的話,卻非要說得這麼蠻橫,就差沒跳起來揪沈清秋後脖子了。一屋子人圍著,看笑話的看笑話,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為什麼柳溟煙嗑瓜子面紗也不取下來),沈清秋算是怕了她,連忙轉移話題:「掌門師兄怎樣,上次受的傷好全了吧?」 木清芳道:「算是好了。」 他雖然說是「好了」,可分明是想要嘆氣的神色。齊清萋哼道:「要不是師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拔劍,又是聽聞異變,強行破關而出的,洛冰河別想從他手下討到便宜。你要是再晚出來一會兒,說不定就能瞧見師兄的玄肅出鞘了。」 這說得沈清秋也有些心癢。要知道,無論在原著還是在這邊,他都從沒見識過玄肅出鞘是什麼光景呢。也不知道向天打飛機是出於什麼心態,死命掖著藏著不給寫。雷聲大雨點小,前面鋪陳無數,到最後——坑了! 完全不交代一下,岳清源直接就萬箭穿身,死了〔手動拜拜〕。 寧嬰嬰自從進來後,一直低頭站在旁邊,沈清秋招呼她上來,問道:「怎麼了?」 寧嬰嬰慢慢蹭上來,抬起臉蛋,一雙眼睛紅得跟小兔子似的,帶著鼻音,嘟噥道:「師尊,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又哭了。沈清秋傻眼。他不是個淚腺發達的人,最多的是生理性淚水,為什麼養大的徒弟個個動不動都愛梨花帶雨…… 明帆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也一起乾嚎「師尊——」 這個的形象跟梨花帶雨完全不沾邊! 齊清萋一逮到教訓他的機會便不放過:「看看!看看你徒弟,心疼不?你又不只是有一個徒弟!就疼那一頭白眼狼,別的還管不管了?」 沈清秋拍著寧嬰嬰的後背,邊小小安慰她邊辯解:「我什麼時候只疼一個了?」 柳清歌把茶喝到剩三分之一,垂著眼睫道:「回來了,就留著,別走了。」 沈清秋簡潔地道:「嗯。」 聽到他的回應,齊清萋滿意至極。柳清歌剛要說點什麼,忽然眉宇一凜,殺氣橫生。 屋內眾人覺察到他氣勢變化,不約而同把手放上了佩劍。柳清歌霍然起身,瞬間閃身至窗前,沈清秋一顆心高空拋物般吊起。 柳清歌猛地推開兩扇格窗。外邊上方是疏星朗月,下方是竹林深深,空無一人。 洛冰河當然不會一直傻站著,肯定早走了。屋內氣氛迅速鬆懈下來。木清芳道:「柳師兄,你看什麼呢?」 然而,柳清歌並未回身,而是伸出一手,彷彿在接住從天而落的什麼東西。 半晌,他收回手,轉身道:「下雪了。」
沈清秋睜著眼睛躺了一夜,第二日,一聽到告警鐘聲,便衝出了竹舍。 這鐘聲一下比一下急,又重又急,回音震盪不止,在整個蒼穹山之巔盤旋縈繞。各峰弟子從虹橋通往穹頂峰集合,穹頂殿外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 沈清秋安置好清靜峰的人,來到殿中。一面高逾丈的白晶石鏡立在殿側,除了安定峰來的是一名代理事務的弟子,諸位峰主已經到齊,站在它之前,神色凝重。 鏡中映照出的,是一條寬闊平坦的江流,兩側有綠山青田,還疏疏落落嵌著一排或幾個白色的屋頂。 岳清源道:「洛川中游,上空。」 在這派景象之上,一座黑壓壓、洞窟叢生、陰森詭譎的山嶺從云叢中冒出頭來,彷彿一個坑坑窪窪的漆黑骷髏頭,倒立著從滾滾烏云裡爬出,空洞森然地俯瞰下方。 那就是魔界的埋骨嶺。 岳清源道:「消息是說,從昨夜子時開始的。初時只見到一片亂石,沒過一個時辰,就能看清是一座山嶺了。」 一位峰主驚道;「一個時辰未過?這……也太快了!」 不。這是合併的正常速度。天琅君果然還是選擇了原著所說的「最佳時機地點」行動。不出意料,半天后,各地都會出現這種異象。兩天之內,兩界就能徹底合併。就像撕碎兩幅各自完好的畫,再把它們胡亂拼接成一幅坑坑窪窪、滿目瘡痍的全新畫卷。 柳清歌抱臂而立,乘鸞執在手中,道:「所以我們得更快。」 岳清源道:「各峰峰主抽取座下三分之二內門弟子隨行。半個時辰內到達洛川中游。」 得掌門令,峰主們呼啦一下全散了。半個時辰內到達,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自然要快。沈清秋也準備回去點人,岳清源卻叫住了他:「你留在這裡。」 沈清秋回頭,道:「師兄,你知道我非去不可。」 岳清源道:「師弟,除了初雪、洛川,你還知道什麼?」 沈清秋緩緩地說:「要截止合併,先要拔掉心魔劍。它就在埋骨嶺顱骨之處插著,天琅君一定在那裡供給力量。」 意思就是,解決方法:一、毀了心魔劍;二、殺掉天琅君。 岳清源堅持道:「你留守。」 沈清秋正要說話,岳清源手起一訣,似乎是要開一個禁制,直接把他封在穹頂殿內。 掌門要來硬的了! 沈清秋背脊緊繃,不知該不該把手放到修雅上。正在這時,殿外傳來參差不齊的驚呼。兩人同時搶出殿外,順著廣場上弟子們手指的方向望去,沈清秋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蒼穹山上空中,浩瀚奔湧如怒海翻騰的云層泛起了血色。一道道紅光劃破天際,一顆顆裹挾火焰的巨石,彷彿烈焰流星,朝蒼穹山直墜而來。 岳清源神色不變,訣隨手起,玄肅連鞘帶劍呼嘯而出,將那數顆巨石擊碎為廳粉。如同煙花爆炸後,散落萬千帶有餘溫的小粒子。 火山口一般的紅云裡,隱隱能看到無數雙手臂和正在撕號的人頭,翻滾掙扎,痛苦萬狀,猶如煉獄。 日了鬼了的無間深淵——蒼穹山真是抽中大獎了! 沈清秋心裡咆哮不止:向天打飛機! 你有本事寫合併,你有本事寫清楚蒼穹山這個位置竟然剛好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啊! 這一波過後,不知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波來襲。不知道還要多久,十二峰就會和無間深淵合併到一起,成為一片岩漿火海,人間地獄。蒼穹山現在是不能留了。 岳清源向那名安定峰的代理弟子道:「請昭華寺諸位大師前來助陣。」隨後轉身,揚聲道,「留守弟子聽令,一旦結界破裂,不攜一物,立即撤山!」 廣場上千名弟子齊聲道:「是!」 岳清源轉頭道:「清秋師弟,你也一起前往洛川。」 點完百戰峰弟子的柳清歌折了回來:「那掌門你?」 岳清源道:「我先阻擋一陣,等昭華寺援手,隨後就到。」 沈清秋道:「掌門師兄你一個人撐得住嗎?要不我留下來……」 岳清源竟笑了笑:「要你留,你偏走。讓你走,你卻要留。小……師弟你啊。」 柳清歌拽著他就走,言簡意賅道:「走了。他說隨後到,必然隨後到。」 大禍臨頭,蒼穹山總算是有了作為一本修真小說第一大派的自覺,終於不再有車馬舟船慢悠悠走的閒情逸致了。數千道飛劍風馳電掣從空中掠過,下方若有人仰頭觀望,就會看到一片流動的星河般的炫目光陣。 這景象何其壯觀。只可惜,空中那些冒出頭來的詭異山石,會讓人完全無心欣賞這種壯麗又稀奇的奇觀。 安定峰果然是後勤一把好手,效率奇高,估計昭華寺的布界援兵到得很快,撐住了結界,岳清源也極快抽身,追了上來。不到半個時辰,已至洛川中游。 因人數太多,不得不分區分批次著陸。洛川兩側早已擠滿了得到消息,覺察異象,前來査探的修真界人士,各門各派服色混雜。天一觀的道人們正忙著疏散洛川旁的尋常百姓。無妄與無塵領頭,帶著昭華寺一眾前來會合。 岳清源拱手道:「多謝諸位大師派來弟子解難。否則蒼穹山千百年基業,說不定今日撐不了多久便要毀於一旦。」 無妄這和尚一向話多,今天卻板著臉孔,一語不發。反倒是無塵大師抹了把汗,開口道:「阿彌陀佛。千百年基業險些毀於一旦的豈止是貴派,昭華寺也險些落入此種困境。」 岳清源微訝:「竟有此事?諸位大師將寺中數百名布界弟子都派往了蒼穹山,可還有餘力護寺?」 沈清秋也疑惑。昭華寺的覺悟莫非真的高到了寧可自身受損也要幫助別派的地步? 無妄的臉色越發難看。無塵大師見他還不說話,只好繼續代言,道:「這……實在是難以啟齒。並非依靠自身餘力,而是借了旁人的鼎力相助。」 岳清源奇道:「莫非是天一觀?」天一觀素來以閒散逍遙聞名,乃是最無組織無紀律的一個大派。於結界一道,基本沒有建樹,如果真是靠了天一觀的幫助才撐下來,這可令人稱奇了。 無塵大師搖頭道:「是幻花宮。」 沈清秋扇子頓停,脫口道:「幻花宮?那不是……」 無妄鐵青著臉道:「不錯。正是洛冰河。」 忽然,一旁傳來兩聲輕笑。一個清凌凌的聲音溫文有禮地道:「鼎力相助,不敢當。若非要說,我只是為幫師尊罷了。」 擠在這裡的,全都是五感極盡靈敏的修真之人,無論是附近抑或不是附近的,此時通通刷地轉向了沈清秋,數百雙眼睛,各色目光,從四面八方把他包抄其中。 摺扇一展,沈清秋默默擋住半張臉。 洛冰河信步走來,江風斜吹,黑衣下襬瀲瀲,腰間懸的佩劍竟是正陽。他身後,漠北君仰著脖子在左,紗華鈴妖妖嬈嬈在右,好久不見的幻花宮弟子們緊隨其後,最末則是一小隊魔族黑鎧步兵。尚清華混在中間,忽前忽後,鑽來鑽去,滑溜得像條泥鰍,畫風極其違和。兩人一打個照面,眼睛雙雙放出鉤子,鉤作一團,千刀殺來萬劍捅去,好不熱鬧。 洛冰河堂而皇之橫過,站成了鼎足而立的第三方,眾人臉上那精彩紛呈,都夠湊成一整套表情包了。尤其是蒼穹山,有段時間和幻花宮一見面就打,現在也是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偏偏聽昭華寺的話,他們此刻似乎是友非敵,只得強忍,按捺不動。 齊清萋警惕道:「兩位大師此言當真?」 洛冰河莞爾:「齊峰主這可是在懷疑昭華寺也被我……啊,荼毒禍害了?」 眼看著又要糾纏起來,沈清秋忙道:「無塵大師說話,自然不會有假。」 聞言,原本從他身上散去的數百道目光彷彿受了莫大刺激,又一次刷刷聚了過去。齊清萋狠狠瞪他,一副恨鐵不成鋼女(劃掉)大不中留之態。 洛冰河目光定在他身上,旁若無人道:「師尊,多日不見,弟子好生掛念你。」 昨晚上不是才見過嗎…… 換個人說這句「好生掛念」,一定能把在場所有人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可偏偏洛冰河有著「無論說什麼都不會使人感到違和」的硬體和設定,所以大家的關注竟然沒有被轉移到他身上。沈清秋切身感受到了慘無人道的圍觀究竟是怎麼回事,只能力求得體地「嗯」了一聲。 洛冰河嘴角還殘留著三分笑意,繼續道:「北疆南疆素來紛爭不斷。北疆以我為首,並不讚同合併之舉,此次願助一臂之力,與諸位聯手擊退敵人。」 看洛冰河現在負手而立,人模人樣,誰知道是個背地裡最喜歡賴在人身上又是哭又是撒嬌的少女心性……說出去誰信! 岳清源從容道:「恕岳某多疑,上次昭華寺不歡而散,如今洛宮主忽然要與修真界聯手,擊退親生父親……」 洛冰河言簡意賅道:「我只為一人。別的一概不知。」 這次他倒沒說是為誰,可是,有區別嗎?有意義嗎? 飄雪的大冬天裡,沈清秋把用來附庸風雅的摺扇搖成了蒲扇,恨不能把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各種眼神刮飛九天之外。一位掌門乾笑道:「沈峰主真是教得好徒弟,實乃我修真界之莫大幸事。」 雖然他說的是「教得好徒弟」,但語氣和「嫁得好夫郎」一般無異,聽得沈清秋搖搧動作帶了幾分殺氣。 無妄看上去就像恨不得一法杖當場把這兩個傷風敗俗的東西夯死。無塵大師忙道:「既然洛施主有心相助,那便再好不過。還請岳掌門主持大局。」 岳清源一向是諸派默認關鍵時刻能起作用的頂樑柱,這時自然而然地開始佈置統籌:「昭華寺請安排餘下人手,撐起結界,不讓埋骨嶺繼續下墜,務必阻止它與江面相接。」 無塵大師面露難色:「自當盡力。只是,洛川寬闊,兩岸相隔甚遠,無處落腳,根基不穩,不宜設陣。」 岳清源略一思忖,道:「支蒼穹山派一峰弟子御劍護持,在空中結陣如何?」 洛冰河忽然道:「不必那麼麻煩。」 他側首不語,漠北君自發出列,行至江邊,踏上水面,身形不墜。他所過之地,堅冰迅速蔓延,不過多時,這一片水域竟然都冰凍三尺,並且範圍在不斷擴大,游魚都被凍在冰中。相信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洛川中游整整一段,都會被他凍住。 魔族在輸出方面的優勢是天生的。四周驚嘆有之,不甘有之。無塵連聲道謝,洛冰河不露驕色,只回頭看著沈清秋,眼睛晶亮。 沈清秋見他刷了不少正面值,四周眾人的敵意和防備也不那麼深重了,不由欣慰道:「嗯。做得好。」 洛冰河唇邊笑意蔓延開來。不知怎麼的,沈清秋也揚了揚嘴角,一覺察臉上有異,立刻強行嘴角下扯,這才控制住了表情。心中納悶怎麼不光眼淚會傳染,笑也是會傳染的? 岳清源接著分配任務。天一觀繼續向洛川以外其他開始出現合併異象的地方擴散,保護和疏散百姓。接下來便是蒼穹山。岳清源略一沉吟,道:「第一波南疆魔族破界時,百戰峰上。」 百戰峰只來了四十人,有人忍不住發問:「南疆魔族獸形居多,個個力大無比,四十人真能擋住第一波攻擊?」 居然懷疑戰鬥種族的戰鬥力! 柳清歌一腳踩著亂石,劍穗與白袖黑髮隨風亂舞。他不正面回答,只冷冷地對身後弟子們道:「沒殺夠一千的,自己滾到安定峰去。」 四十人齊齊大喝:「是!」 尚清華弱弱地嘀咕:「不要歧視安定峰……」後勤無罪,後勤萬歲! 岳清源繼續安排下去,穹頂峰、仙姝峰、千草峰 各就其位,各司其職。沈清秋見洛冰河一派悠閒,忍不住問:「你帶了多少人手?不安排一下嗎?」 他一開口,就感覺有無數隻耳朵豎了起來,屏息凝神偷聽,連竊竊私語聲都陡然小了不少。近旁那三名婀娜的孿生道姑發出吃吃詭笑。 洛冰河道:「能帶的都帶了。安排還不簡單。」說著一指身後的紗華鈴與漠北君,「九重君交給她。醜八怪畜生交給他。」 ……這是要讓女兒去再坑一次爹嗎?簡直…… 沈清秋道:「還有嗎?」 洛冰河鄭重點頭:「還有。」他展顏一笑,道,「師尊交給我。」 四周咳嗽聲響成一片,沈清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啪」地一下收了摺扇,握在手裡,調整表情,正色道:「為師有話和前安定峰峰主說,你暫且和諸位掌門磨合一下,共商迎敵大計。」 他也不管其他人回應如何,說完就跑,拽住尚清華,拖死豬一樣拖到一棵稍偏僻的樹下。 沈清秋道:「你怎麼還沒死!你早八百章就該死了,漠北君怎麼還沒*neng死你!」 尚清華整整衣領:「沈大大,你理應死得比我早,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好意思說我嗎?」沈清秋扶了扶額頭,深吸了一口氣:「向天哥,菊苜,飛機菊苣,你是不是缺愛啊,啊?你當初說的關於『沈清秋』的原設定,就是童年被個變態虐待?你就這麼喜歡寫辛酸悲慘的往事?」 尚清華:「悲情人物,人氣更高。」 沈清秋:「狗屁!被刷了兩棟求閹高樓,你跟我說這是人氣高?」 「那不是我砍設定了嘛。」尚清華跟他擺論據,講道理,「冰哥,慘不慘?人氣,高不高?」 還敢拿洛冰河當例子!沈清秋抽他一扇子:「你是有多喜歡用這個梗?」 一想到洛冰河淒悽慘慘跪在地上撿茶杯、又小又瘦的身子挑著兩個水桶在山梯上吃力地來回跑,晚上還縮成一團,抱著手臂窩在柴房角落瑟瑟發抖,他心裡就堵得慌,不揍人一頓不舒服,而且這個人必須是向天打飛機! 尚清華看他臉色,詫異道:「……瓜兄你這什麼表情,別告訴我這是心疼?我一直以為你頑強不屈堅守陣地。瓜兄我還一直以為你是直的!」 沈清秋踹他一腳:「沒空跟你廢話。說,天琅君到底該怎麼打!」 尚清華心疼道:「不要打他!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而且老實說吧,我自己都想不到該怎麼打,因為大綱細節沒櫓好啊。」 沈清秋:「不打他可憐的就是你我了。想不到現在想。這個世界的邏輯都是你建立的,你的思維就是大綱!」 他還沒說完,洛冰河的聲音飄來:「師尊可談好了?差不多的話,就該出發了。」 這才五分鐘沒到呢。沈清秋霍然轉身,道:「出發?」 洛冰河道:「岳掌門和我都覺得,派出十人前去拔劍最好。師尊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沈清秋道:「可以。」 頓了頓,指指尚清華:「帶上他。」 尚清華大驚失色,眼眉作揖,喊瓜兄饒命,沈清秋已飄然而去。柳清歌和百戰峰負責留守冰面,沈清秋與他錯身而過,忽然倒折回來,半真半假道:「要徒弟殺一千個,那師弟自己一定要殺夠一萬個做表率。」 柳清歌哼道:「敢來便殺。」 沈清秋:「這次放心了?」 柳清歌想了想,勉強道:「有掌門師兄在。」 洛冰河拉著沈清秋衣角道:「師尊,帶我飛。」 沈清秋低頭看他腰間:「……你不是有劍嗎?」 單獨對著沈清秋,洛冰河立刻不邪魅狂狷酷炫狂霸了,靦腆道:「最近魔氣用太多靈力用太少,有點忘了怎麼用。」 其餘近十人都看著這邊,沈清秋不願拖沓,胡亂道:「上來!」 御劍飛上高空,一入埋骨嶺,立即落地。所以,洛冰河也沒摟他多長時間。 著陸之處,是一片嶙峋亂石,森森白石縫隙間,枯骨叢生。抬頭望去,漆黑的怪木參天,糾結交錯。不知什麼怪物的桀桀怪叫,混著老鴉鳴聲,迴蕩在嶺中。 找到心魔劍之前應該還要在嶺中搜尋一段時間。沈清秋出言提醒道:「埋骨嶺魔物眾多,最好別碰任何看上去有生命的東西。」 洛冰河是魔族,這時候又要表示合作誠意,自然走在最前,沈清秋與他並肩而行。兩人走著走著,洛冰河就摸了過來,悄悄牽住了他的手。 無妄大聲咳嗽,無塵阿彌陀佛,岳清源的目光平靜地移了過來。 沈清秋一陣呼吸不暢,額頭、面頰、脖子、耳垂,連片地燥熱發燙,無端端心虛心慌,慢慢抽出了手。 手心握空的一剎那,洛冰河眸底瞬間化成了一片被冰雪覆蓋的莽原。 很快,他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怕什麼。他們有求於我,不敢說什麼的。」 沈清秋低聲說:「不是這個問題。」 洛冰河不依:「那是什麼問題?」 沈清秋豎起摺扇:「先解決眼下之事,之後再說。」 洛冰河慢慢退開,微笑:「好。」 他輕輕地道:「……反正有的是再說的時間。」 眾人都能覺察到,四周陰陰簇簇的枝葉及腰高的草叢,以及慘白的亂石堆縫隙間,潛藏著無數蠢蠢欲動的生物。瑩綠的眼睛和呼呼的低哮,如同微小的細浪,此起彼伏。 這個時候,讓洛冰河走在最前的好處,就充分體現出來了。但凡是他對著走過去的方向,妖風立刻停歇,鴉雀無聲。潛伏的魔物們要麼成群結隊裝死,要麼簌簌狂退。 說難聽點,就跟避瘟神似的…… 有此神助,找到目的地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快很多。 如果白霧繚繞之中,忽然有一個地方黑氣滾滾,直衝云天,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異常。 這山洞洞口掩映著層層厚重的綠葉,陰陰的甚是森然,站在洞口邊,一陣寒涼。眾人都停住了腳步,遲疑著。 按照原先的設想,在到達這裡之前,應當先殺他個敵將八百,斬他個魔物一千,順便什麼毒蟲奇花都要過上一通,才能千辛萬苦來到最後關卡。 就算沒這麼多道程序,衣服起碼要沾點血才對得起Boss戰吧?! 一位掌門道:「恐怕不能貿然行動。」 另一位贊同道:「最好先探一探虛實。」 洛冰河道:「那是一定。」 他剛說完,漠北君就一腳把尚清華踹了出去。 真的是踹了出去……了出去……出去……去…… 在沈清秋震驚萬分的目光中,尚清華連滾帶摔就飛進了山洞,「探一探虛實」去了。 死寂半晌,突然,洞中爆發出一聲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neng:方言,意同弄死你。
|part.1|part.2|part.3|
0 notes
liyangxu3-blog · 8 years ago
Text
養生老師不授課反賣淫 遭朝陽群眾舉報窩點被端|賣淫女
www.progene.com.hk
  賣淫女自稱“養生老師”,用“上課”的噱頭進行色情服務。經朝陽群眾的舉報,民警通過暗訪發現一處隻要有客人上門就關門停業的“養生會所”,其中都是穿制服、著黑絲的賣淫女,她們在網上的身份變成瞭“專業養生老師”,為網上預約好的客人提供色情服務,甚至暗示客人嫖娼。目前,該涉黃窩點被警方一鍋端。
  朝陽群眾出動 舉報養生會所
  不久前,警方接到瞭朝陽群眾的舉報,稱在十裡堡附近有一傢二層的養生足療會所,總有陌生男子深夜出入,生意很是紅火。這傢會所就開在街邊上,附近都是一些出租房和簡易樓,環境算不上高大上。附近的鄰居告訴記者,這傢會所開業時間不長,裡面有幾名年輕姑娘做技師,每天白天睡覺,晚上上班。鄰居稱,會所內的人很神秘,除瞭開門做生意,他們幾乎不和附近的商傢交流。“我用手機搜到過這傢會所裡的技師的微信,添加好友之後,感覺她們不是正經人。朋友圈裡全是一些袒胸露乳的照片,而且還自稱是‘養生老師’,招攬男客人到會所去‘上課’。”
  自稱養生老師 可教閨中秘術
  其中一名賣淫女“艷艷”在微信中自稱擅長“閨中秘術”、“養生保健”。如果和她一起“上課”,就能煥發青春、養生保健。“艷艷”將自己的照片和會所內其他“姐妹”的照片都發至朋友圈,並寫上挑逗的話。其朋友圈隻有幾十條,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比較裸露的圖片。
  此外,她還提供“色情小視頻”的服務。她在微信中出售色情視頻,每個大約10分鐘的色情視頻,要價在10到20元不等。在她的朋友圈內還多次以“養生女老師”的身份發出小廣告。
  一名附近的商戶稱,自己曾收到過這些“養生女老師”發來的色情廣告。“她們通過QQ、微信在附近的人裡搜索,發現男的就加。我和三個朋友在一起吃飯時,四人竟同時收到好友申請。我們以‘逗著玩’的心態添加瞭好友。對方先是自我推銷,然後又忽悠我們交錢辦會員卡。後來一問,我們才知道,原來就是旁邊那傢新開的足療店的人。”
  打消客人顧慮 假裝關門上鎖
  警方偵查發現,白天很少有人進出會所,夜間有男男女女進出,非常詭異。這傢涉嫌組織賣淫的會所一到晚上就有幾名年輕女子在門口招攬生意。雖然已是嚴冬,但玻璃門內的女子仍是衣著暴露,濃妝艷抹。
  在晚上10點多的時候,經常有男子進入該會所,但隨後會所就會關門歇業。“客人進入後,店門就會從裡面反鎖,屋裡的燈也都關上。兩三個小時之後,客人會從會所的後門離開。這時,會所才會再次營業。”此外,這傢會所白天通常門窗緊閉,直到晚上8點多才開門做生意。民警告訴北京晨報記者,有些不知道這裡是賣淫窩點的客人誤入後,也會被賣淫女用各種花言巧語遊說。“很多人經不住糖衣炮彈,就交錢瞭。”民警說,為瞭打消第一次來此��娼客人的顧慮,會所都會把大門鎖上,做出已經關門的假象。“等客人離開之後再開門,繼續招攬生意。”
  正規服務掩護 但無按摩儀器
  民警暗訪發現,會所內有多名賣淫女。明面上,她們每個人都有正規的編號和服務項目,像是精油按摩、頭部理療等。每個項目的價格也不貴,每小時一兩百元。並且,在前臺選擇按摩項目的時候,主管人員會詢問是否由熟人介紹。進店後,每名顧客都會被“免費贈送會員”的噱頭要求填寫會員登記冊。“這裡的噱頭是不僅可以給客人做按摩,還可以傳授一些養生知識。”
  在選定服務項目後,由安排好的“老師”將客人帶到指定的包間進行按摩“授課”。樓上大概有五六個包間,其他屋則放著店內人員的生活用品。這些包間很像是快捷酒店的單人間。其中隻有一間小淋浴間和一張床。房內沒有任何按摩儀器和物品。
  此外,民警通過查詢發現,這傢會所沒有營業許可證,多名技師也沒有上崗資格證。其中的一名女子此前還因為賣淫被警方處理過。
  對門民房賣淫 內裝報警裝置
  據民警介紹,通過前期的摸排,已經確定這傢會所共二層,部分天棚打通建成店內的旋轉樓梯。一層是門臉房和洗浴室,由旋轉樓梯上到二層是一排小包間和宿舍。
  “會所表面上極為普通,但為瞭逃避警方的檢查,會所將與二層對門的民房,當成專用的賣淫嫖娼場所。賣淫嫖娼者會來到這個相對隱蔽的地方從事色情交易。”民警說,會所內有乾坤,還安裝瞭報警器。這樣的會所隱蔽性和自我防護意識很強。“客人進瞭房間之後,一般都會把門反鎖,他們在內部還安裝瞭一個報警器,隻要有人來檢查,他們隻要按一下,房間裡面就會有燈閃爍,用來提醒。”
  民警分路抓捕
  男女被抓現行
  抓捕當天,民警在確定有男子進入包間後,才開始佈置抓捕工作。為瞭不打草驚蛇,民警決定多路進行抓捕。“現在店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如果硬闖,肯定會驚動裡面把風的人,所以我們要從這個二層小樓的後身進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民警安排好兩路人員,一路到現場抓捕,另外一路看好正門。
  很快,民警從小樓的後身進入會所,直奔二樓包間,在一間屋子內抓到瞭正在進行賣淫嫖娼的一對男女。而旁邊屋子內正準備接客的一名賣淫女也被控制住。面對民警,19歲的男子王某很快就承認自己是來嫖娼的。他就住在會所旁邊。平時一個人租住一間平房,寂寞難耐。
  每晚經過會所時,他看到裡面坐著年輕女子。“正好今晚下班早,我鬼使神差地就來瞭這傢店。在前臺時,我隻是說要普通的足療養生服務。誰知進瞭包間,女技師就開始脫衣服,並暗示我,她可以提供色情服務。我一開始拒絕瞭,但被遊說瞭幾句之後,一時起瞭色心。”王某說,賣淫女自稱會“養生秘術”,每次要價400元。“其實她根本不是什麼養生老師,這女的說自己小學都沒畢業。”
  拿養生當噱頭
  網上事先約客
  會所的三名賣淫女都是20多歲,也有人因為賣淫被處理過。其中一人供述稱,她們和老板是同鄉,去年到京本想打工賺錢,但因為沒有文化,也沒什麼手藝,幹瞭幾個工作都十分辛苦且收入微薄。後來,聽到有同鄉的姐妹說,有辦法可以輕輕松松賺大錢,就跟著一起做瞭賣淫女。她們每次根據客人不同,要價也不同。最多的一次要價上千元,便宜的也有四五百元。
  為瞭抬高身價多要錢,會所老板想出來用“養生老師”做噱頭。她們通過網絡社交平臺打廣告,招攬生意。“自稱養生老師會顯得有文化,是我們老板想出來的主意。之前我們也裝過嫩模,但宣傳效果沒有養生老師好。”如果遇到本不想嫖娼的客人,她們會想方設法將其發展成客人。賣淫女交代說,來做正經按摩的客人很少。“基本上來的人都是我們通過廣告招攬來的,是事先約好,有些甚至提前交瞭訂金。”記者瞭解到,這些賣淫女的文化水平都在初中以下,而且未從事過養生與按摩的專業培訓。
  本版撰文 北京晨報記者 張靜雅
Tags:
天賦基因
,
體重管理
,
營養管理
,
寨卡
,
Zika
,
Talent gene
,
Progene
,
Lab Test
,
DNA Test
,
Paternity test
,
DNA Diagnostic
,
DNA Lab
,
DNA detection
,
DNA pathogen
,
Molecular Diagnostic
,
Cancer Screening
,
Influenza A
,
Influenza B
,
H1N1
,
HBV
,
HCV
,
HPV
,
HIV
,
Treponema pallidum
,
EBV
,
CT
,
NG
,
CT/NG
,
準誠
,
基因測試
,
親子鑒定
,
基因診斷
,
血緣關係
,
分子生物學
,
分子診斷
,
分子測試
,
遺傳性癌症
,
DNA驗證
,
親子關係
,
甲型流感
,
乙型流感
,
豬流感
,
癌症檢查
,
乳癌基因
,
卵巢癌基因
,
乙型肝炎
,
丙型肝炎
,
梅毒
,
SEO
,
SEO
,
web design
,
網頁設計
,
SEO
,
SEO
,
SEO
,
SEO
,
Whatsapp Marketing
,
TVC
,
Wechat Marketing
,
Wechat Promotion
,
web design
,
網頁設計
,
whatsapp marketing
,
wechat marketing
,
seo
,
e marketing
,
網頁設計
提供
seo
,
e marketing
,
web design
by zoapcon.
0 notes
taiwandriving · 8 years ago
Text
福建閩東太佬山、白水洋自駕車六日遊(無購物+無自費)
出發日期:2017年 10 月 13 日(星期五)
每人費用: 新台幣貳萬捌千捌百元正(NT$28,800元)
※本次自駕遊團費係按照每部車乘坐四個人(含司機)計算。團費包含住宿費、票費(船票、景區門票)、餐費、保險費等,團費不包含油資及高速公路里程費(以上費用由每部車的乘員共同分擔之)。
【行程特色】
★【麗娜輪】總噸位10,712噸,船艙裡設有偌大的全海觀景落地窗,令人心曠神怡!外型設計如海底世界的Q板塗鴉,麗娜輪的第一印象就格外親切。全長112公尺、寬 30.5公尺,航速最高可達每小時83公里;船身部分也頗有學問,具備「耐波性能」及減搖的T-Foil、Trim Tab,讓麗娜輪能在惡劣的海象中降低晃動,坐起來舒適平穩!可同時裝載770名乘客+300輛汽車。
Tumblr media
 ●【海峽號】乘坐海峽兩岸最新最快的噴射雙翼船,只要3小時就能到對岸。在高達四公尺的海浪中都能保持平穩,船上還有酒吧台,提供多種餐食飲料,甚至還有大型的免稅商店,讓您3個小時輕鬆度過!
Tumblr media
※全程最高品質=無購物+無自費+不上攝影+礦泉水每天二瓶※ 
Tumblr media
【行程內容】
Tumblr media
第一天 臺北港/(自駕車)平潭-福州
海峽號 14:30/18:00
中午集合於位在新北市八里區的台北港,搭乘全世界最快的交通船”海峽號”直駛福建最大島嶼”平潭島”。抵達後辦理通關手續及領取臨時車牌及駕照,隨後前往享用晚餐。餐後開著自己的車經由高速公路直奔福建省省會【福州】,晚上住宿緊鄰”三坊七巷風景區的” 山水大酒店”。
早餐:XXX
午餐:XXX
晚餐:平潭風味RMB50
住宿: 福州四星山水大酒店 或同級
Tumblr media
第二天 福州【三坊七巷】-屏南【白水洋景區】 
【福州三坊七巷】●【三坊七巷】福州市南後街兩旁從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條坊巷的簡稱。向西三片稱“坊”,向東七條稱“巷”,自北而南依次為:“三坊”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七巷”楊橋巷、郎官巷、安民巷、黃巷、塔巷、宮巷、吉庇巷。此街區是中國十大歷史文化名街之一,“三坊七巷-朱紫坊建築群”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三坊七巷地處福州市中心,總占地面積38.35公頃,基本保留了唐宋的坊巷格局,保存較好的明清古建築計159座,其中包括全國重點保護單位9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8處,被譽為“明清建築博物館”、“城市裏坊制度的活化石”。 
【白水洋景區】屏南白水洋鴛鴦溪世界地質公園,國家級風景名勝區,福建省十大旅遊品牌,全球唯一的鴛鴦獼猴自然保護區,2007年中央電視台完美假期中國十大旅遊線路第三名的龍頭景區——白水洋。白水洋是鴛鴦溪五大景區中最具特色的天然景觀,平坦的岩石河床一石而就,淨無沙爍,登高俯瞰,其形狀猶如一丘剛剛耙平的巨大農田,平展展地座落在崇山峻嶺之中,因而當地人稱“仙耙溪”。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  RMB50
晚餐:中式饗宴  RMB50
住宿:屏南四星天外天大酒店 或同級
Tumblr media
第三天  屏南【鴛鴦溪國家級風景區】-【柘榮:鴛鴦頭高山草場】一柘榮酒店
早餐後,【鴛鴦溪景區】又名仙耙溪為鴛鴦溪四大奇景之一, 是鴛鴦溪上游景區。其三大水上萬米廣場經國家建設部組織專家證實,系目前世界已發現的稀有淺水廣場, 故被稱為“天下絕景”。白水洋平坦的岩石河床為一石而就 ,淨無沙礫。三大廣場最大的面積近4萬平方米,最寬闊處達150米, 河床布水均勻, 水深沒踝, 陽光下波光粼粼,一片白熾,故稱白水洋。有寬近百米的折水弧瀑,有近百米的水上滑道, 赤身衝浪不傷肌膚 ,下與燕潭沙灘相連,既是天然的衝浪場所,又是天然的水上游樂場。洞潭峽瀑、猴王遠眺,雙仙下凡,槽潭雄潭,雙乳潭,仙鯉朝天(站崗臺),巨像迎賓等景。
【柘榮鴛鴦頭高山草場】鴛鴦頭草場位於省級風景名勝區東獅山南側,��拔980米至1110米之間,距柘榮縣城約5公里。這是一片面積約5000畝,四周被闊葉和針葉混交林包圍的草場。周邊的山峰巍峨挺拔,充滿陽剛之壯美。草場核心區的山嵐遠遠望去,又如人工泥塑的微型盆景。草山低矮,綿延起伏;山脊走勢,富有韻律,節奏中蘊含著溫文典雅之美妙!
站在草原的最高處“鴛鴦峰”頂環顧四周,向東可望見太姥山與茫茫東海水天相接。如果遇到天朗氣清的早晨,還可以看到旭日從海平面冉冉升起的難得景象。置身其中,能使人心花怒放。夏天,翠綠的山崗與藍天白雲融為一體,放眼望去,處處都是天然畫卷,令人心曠神怡!秋天此起彼伏的草甸開著銀白色的草花,在微風吹拂下,擺動著修頎窈窕的身姿。冬天,泛紅的草山與四周綠色的闊葉和針葉混交林帶,形成了鮮明的色彩對比。如果降下一場瑞雪,還會使草原披上銀裝,其樂更無窮!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中式饗宴RMB50
住宿:柘榮準四東華大酒店 或同級
Tumblr media
第四天 柘榮-【福鼎太姥山】 - 【霞浦灘塗】 - 霞浦
開車前往【福鼎太姥山】太姥山作為第二批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其觀賞面積有92.02 平方公里,保護面積為200平方公里,是一處以花崗岩峰林岩洞為特色,融山、海、川和人文景觀於一體,以峰峻、石奇、洞異、溪秀、瀑急、雲幻等自然景觀以及古寺石雕、摩崖碑刻等豐富的人文景觀而聞名遐邇。有太姥山岳、九鯉溪瀑、晴川海濱、福瑤列島、桑園翠湖等5 個景區和冷城古堡、瑞雲寺2個景點。太姥山岩石為花崗岩,長期風化形成各種形態的石景360多個。有的像人,如夫妻峰、二佛談經、二仙對弈、彌勒坦腹、沙彌拜月、羅漢岩、八戒石等;有的像物,如九鯉朝天、仙人鋸板、金龜爬壁、玉猴照鏡、金貓撲鼠、玉兔聽潮、金雞報曉、一片瓦、牛背石等;有的具有神話色彩,如太姥升天石、雲標石、飛來石、望仙橋等,塊塊岩石無不惟妙惟肖,且步移景異。前人曾贊:“太姥無俗石,個個似神工,隨人意所識,萬像在胸中。”尤其是“九鯉朝天”、“二佛談經”兩組景觀,綿亙千米,氣勢雄偉。太姥山上共有各種各樣的洞100多個,若想遍歷諸洞,需時28天, 有的洞一進一出需歷時一天。這些洞各具特色,而在諸洞中最神奇的,首推 一線天、七星洞、將軍十八洞。
【霞浦灘塗】灘塗,是陸地和大海之間的紐帶。現代漢語詞典是這麼解釋的:河流或海流夾雜的泥沙在地勢較平的河流入海處或海岸附近沉積而形成的淺海灘。
僅福建省就有近300萬畝的灘塗,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經過無數次的潮起潮落,灘塗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景觀,尤其是這些年迅速發展起來的近海灘塗養殖,那些漁排木屋,那些小舟魚網,那些浮標竹竿,隨著潮水的漲退,變幻著無窮的組合,吸引來無數攝影人的目光。灘塗是海的一個部分,漲潮時它和大海渾然一體,有著水天一色的遼闊,有著驚濤拍岸的壯美!
退潮時,它裸露出經年的風霜,那彎彎曲曲的港汊,星星點點的漁舟,綿延無際的掛蠣,在風中飄搖的紫菜,在碧波上蕩漾的漁排,還有金黃海灘上晾曬著碧綠的漁網……等等這些,都是可以入詩入畫的。霞浦縣是福建省海岸線最長的縣市,也是灘塗風光最典型最集中的地方。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中式饗宴RMB50
住宿:霞浦四星金海灣大酒店 或同級
Tumblr media
第五天  霞浦-【霍童古鎮】-平潭
早餐後,前往霍童古鎮欣賞百年文化後返回”平潭” 【霍童古镇】是一座福建省少有保 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也是福建省獨特的一處山水人文俱佳的旅行地。這裡的民居大多保留了先民的群居特色,各個宗族以先後順序建立自己的集居地,通常以一家 一戶或一戶多家為特徵;而在歷史的演變中,古民居又分出了青磚、木質結構及三合土牆三種外觀,門戶上的牌匾,都透露著這古鎮不凡的過往與儒雅之風,即使幾百年的光景過去了,古民居依舊煥發著明清時期的光彩。 古街盡頭是一座霍童線獅表演館,【霍童線獅】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後臺10餘名漢子手綁著一條條連接“獅子”的麻繩,在銅鑼的指揮下,集體操縱、密切配合,拉動前臺幾頭30多公斤重的“獅子”,舞出“獅子飛穿”、“獅子搶球”、“獅子吐聯”、“小獅退球”等各種不同動態,是二月二燈會中最具特色的節目。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中式饗宴RMB50
晚餐:中式饗宴RMB50
住宿:平潭五星麒麟榮譽國際大酒店
Tumblr media
第六天 平潭(仙人井、海壇古城)/臺北港
早餐後,前往平潭最具傳奇色彩的東海仙境——【仙人井】,井深超過47米,井口直徑超過50米,井中水猶如两條蛟龍撲腾,噴起簇簇白色浪花,觀仙人峰、仙人台、駱駝峰、金觀音、牡蠣礁、渔人碼頭等眾多景區!
 赴中國首座海旅遊古城【海壇古城】在明清古建築群中體驗地道閩台美食、品味中華國粹精華。參觀古城標志性建築【府衙】感受“穿越時空,明鏡高懸的府衙威儀。
體驗驚悚刺激的【海壇怪街】(遊覽時間約40分鐘)海壇怪街通過聲光電等4D特效與真實演員的有機結合,充分利用霧、水幕、狂風、簸等特效演演繹鄭和在下西洋時所經歷的詭異故事,行走在海壇怪街詭異神秘的異度空間,各種怪談,各種讓你想像不到的意外,各種驚叫連連……你敢挑戰下自己的膽量嗎?中午開著自己的車前往碼頭搭乘《麗娜輪》直接返回臺北港,結束此次令人懷念的平潭島之旅!期待下次的相見!
早餐:酒店享用
午餐:碼頭簡餐(自理)
晚餐:XXX
住宿:溫暖的家
0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