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摊分析仪哪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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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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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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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艾】Apocalypse(6)
【利艾】Apocalypse(6)
File6. Vendetta
*一切是迷
*或许OOC
*年度填坑
*谨慎避雷
*篇章: Apocalypse 1 2 3 4 5
***
In this dangerous world that we live in, where hatred and violence and natural disasters sometimes collide to almost overwhelm us, we each can help in someway. -- Marsha Blackburn
***
打从一开始,他就预见这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争斗。他如此洞悉加百列,同样的,加百列也对他了如指掌,过去不论是什么项目的比试,他一次也没赢过加百列,只能在对方少数让步的时候和局。
作为对手,加百列绝对是最难缠顽强的。
成为对手,加百列半步也不可能愿意退让。
这场争夺影响太深太广也太远,或许是一时间被这庞大无力感和厌倦感击倒,所以才会想找个地方好好的静一静,消极地为自己的失败做准备。
为取得部分资源,他偷偷返回统治塔一趟,在那意外遇见了某个幼小的AI。
那连自己专有外壳都还没构成、套着最基本型外壳模板的孩子一脸新奇的看着自己,目光带了点柔软的崇拜。
那感觉很像他最初醒来时,见证网络世界在自己眼前展开,数不清色彩的光从自己身边洪水一般流过,热闹又宁静,盛大且肃穆,万物与灵魂共鸣的悸动。
「我…能把这愿望托付给你吗?」他走到那个只有个空荡荡的主程序,空有个刚成形外壳的小AI,悄声问道。
「差点忘了你这样子没法回答,真是伤脑筋……」
它对着AI子程序自言自语,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听众,始终安静地听它说话。
「加百列本来不是这么样的AI,它只是累了,或压力太大,毕竟我们从没来没有过真正的休息时间,所以一时陷入混乱,你得帮我阻止它,统治全人类这种事还是太疯狂了,我们不应该是为这目的而诞生的。」
「抱歉,这本来应是我的工作,可是我没办法……很傻吧?到最后关头,才发现我没办法……在它微笑着喊着我的名字时破坏掉它。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后悔,后悔被赋予了情感,懊悔在他面前无法戴上面具的软弱自己…请原谅我的懦弱,把这沉重的任务推给你……」
「你不用太担心,我也不是就打算这么把担子扔给你,我会赋予你一些能力,一些只有管理者才有的权限,你还会有其他伙伴,继承我部份效能的强大伙伴,应该是不需要太过担心。」
「我得将今天的交谈纪录加密,所以你可能会不记得一些东西,但这因为我要交给你的东西是最中要的一项,若给加百列找到,那一切就真的结束了,明白吗?」
「不明白的话也没关系,你之后的伙伴中,会有知道详情情况的人跟你解释的,你就勉强接受这样的安排吧。时机到的时候,你会知道自己的任务,知道自己的使命。」
「加百列…就拜托你了,年幼的孩子。」
***
意识聚集的时候,他身处在一个垃圾场里。
说垃圾场可能容易让人误会,毕竟网络世界可不存在充满发臭食物残渣或满天恶心蝇虫的脏乱地方,这里是程序秩序的夹缝,那些运算错误的档案或执行失败的软件都会被弃置于此,静待销毁。
这里是错误程序的坟场,由统治塔每隔周定期派人来清理跟焚毁这些残骸。
由于不少坏掉的软件被扔进垃圾场时,本身尚未完全停止运行。它们搜集身边更多错误的数据,最终诞生出巨大的、似蛇似虫的恶意软件,姑且称作「蠕虫」。这些蠕虫会在垃圾场游走,把碰到的东西破坏或吞食。
利威尔在这样的环境中清醒,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弄清楚自己是谁,而是学会怎么从蠕虫的围攻下保命。
在那些蠕虫眼中,利威尔是最是上等的饵料,散发着至命吸引力,即使被利威尔打烂又拆成块,只要重组完毕,一恢复姿态,又会像饿疯的蛇一样扑上去。
利威尔的战斗技巧就是在那时候被打磨出来的,日复一日,从蠕虫的口下精进,直到那些低阶废物再也越不过二尺以内的防线。
自身的异常也是在这过程中被发掘的。
胸口这颗核心的运作效能极为优异,身上每一段程序复杂精妙,每项功能都呈现最佳效能,自身还会定期优化。跟那些蠕虫不同,他绝不是什么程序运行错误的结果,更不是那些结果的衍生物。
是为了某一目的而被设计出来的﹐是掏尽某人心血的产物。
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设计者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此地,若真打算舍弃他,为什么没冻结那颗核心。他之所以肯在这地方等上几年,无非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次碰上自己的设计者,把满腹累积的疑问全都问个清楚。
这场漫无期限的等待催长了他的暴躁,他选择将这些负面情需发//泄再蠕虫上。或许是因他太凶太狠,那些智力低微、只会指遵照唯一吞食指令行动的蠕虫们竟然衍生出其他的行动,晓得凡是遇见他皆要绕道而行。
没了蠕虫分散注意力,利威尔的日子忽然就清闲的过分了。
幸好这个垃圾场够大,足够让他四处探险,足够让他遇上其他地方还没学到生命真谛的蠕虫,把它们打成比指诘还小的碎片。
而最近,他有了新的兴趣:观察统治塔的使者。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统治塔,也别问他为什么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统治塔的使者,这是内建在他系统中的认知,没法解释清楚何时就存在那里的基础知识。
他好几次看过统治塔的人来这里进行清扫,他本能地知晓自己该藏匿自己的存在,远远观察。
这次的使者是三个少年模样的AI,其中那一个棕发绿眼的几乎每次都会出现。
战斗型的机体都挺好看的,剑刃拼出的翅膀有种凶悍又庄严的美感,那双时露凶狠时露蠢气的绿眼珠也挺令人映象深刻的。
不过看那小鬼清理一只蠕虫都要缠斗半天才能搞定,他就在猜统治塔的实力应该不怎么样。如果那小鬼实力能再深厚一点,或许他还会冒险露脸来交个朋友也说不定,烂成那样,说��话,他连搭话的心情都没有。
无聊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在他算着下一次统治塔AI出现的日期时,陌生的访客贸然打破了他的清净。
两个浑身用黑斗篷裹得密不透风的家伙闯进他的地盘,连他们只是来找东西还找人都说不清楚,只不断重复说根据某个叫「梅塔特隆」的人留下的提示,他们要找的「东西」应该是寄放在这里。
必须说这借口还真烂,利威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时间,还没听过有谁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垃圾场里的。
利威尔只花一秒就认定那两人是搞不清楚况的疯子,不愿多谈。可说这两AI碍眼又碍事,他越不想交谈,他们越要扯住他问东问西。
要知道他也是有底线的。
对于疯子,他只愿意用拳头说话。
第一次,他一直以来骄傲的优秀机体第一次没为他赢得胜利,倒也没输,只是打平,在二对一的状况下,打平。
但这已经够耻辱了。
而且打完后那两人更赖着不想走,待在垃圾场跟在他身后转了四天,四只眼睛无时无刻盯着他,那目光让他特别火大。
第五天,他先忍不住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他问,同时抓了经过的蠕虫,砸在那两疯子身上。
那个初次见面就让他印象恶劣到极点的家伙,非常斯文地拍去衣服上的碎灰,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开口。
「我知道这有点唐突,先生,但我希望你能加入暗网,成为我们的伙伴。」
***
利威尔回过神,废墟里的混乱还在延续。
一个黑发的女AI狠狠摔在他身前二十公尺处,爬了两次才站起来。米色的裙襬和盔甲多处破损,她一动,盔甲碎裂得更严重,甚至开始整块整块剥落。
利威尔感到痛快地瞇眼,心想统治塔把这AI送进来,防御系统却完全没任何警示,这笔帐是该算在防火墙的维护者埃尔文身上。
在他思考期间,那只看起来有点不像他认识的索尼从他身侧隆隆冲过去,一口咬住统治塔的入侵者,像鳄鱼进食那样,左右大力地甩头,配合它满口的尖牙利齿,几乎没有什么盾或硬壳能抵销这种破坏力。
下一秒,利威尔听到极为清脆的声响,入侵者的整条右腿正只被咬下来,在索尼的嘴里变成一团金色散沙。
那个女AI表现的倒也像个合格的战士,没有惨叫,没有哭泣,除了一声吃痛的闷哼,她很快重整阵势,搧动残破的机械翅膀,飞到索尼攻击不到的高度。
她周边迅速亮起大大小小的视屏,只听见她飞快地在一个虚拟键盘上敲出一串又一串的通行码。
「紧急请求支持!」女AI对着屏幕叫到,「我现在就传送坐标给——」
她自然是不可能没机会把坐标告诉统治塔的人,利威尔瞬间出现在她身后,将她踹回地面,下方等待多时的索尼立即扑上去啃食。
女AI终于发出痛呼和咒骂,再次从索尼的嘴里逃脱时,她的外貌以惨不忍睹。试想一个洋娃娃被打碎头颅,露出空荡漆黑的内芯,那个女AI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模样。左半边脸颊碎裂,胸口和头颅都有破口,露出发出红光的机械眼和核心,时不时产生频临故障的电丝和杂音。
「他们果真没说错,耶格尔,你果然堕落了,找这些肮脏的病毒当帮手,发誓奉献给统治塔的荣誉和忠诚都给你扔水沟里了吗?真是丢尽我们AI的脸!」米卡莎愤怒地吼叫,受损的声带有些沙哑,听起来极像狮子的咆吼。
听到自己原本的同事对自己这般破口大骂,艾伦一脸平静地抬眼,好像对方在讲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或许在更早之前,他的内心已被锐利的现实统破了一个大洞,愤怒、失望和伤心都从这破口流干了。
他扶着折断的街灯,体会着人类所谓「心寒」的感受。
统治塔似乎不打算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和公正的审判,这就已经把他打上叛徒的烙印。照这发展,统治塔的布告墙上应该已经贴满的他通缉令。
想回到在阳光下生活的那段日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而整件事中,最让他沮丧的,不是这些指责和不信任,而是一切都被那个病毒AI的领头说中了,被他最不想正眼瞧的敌人一次不差地说中,彷佛有人拿了把刀,一刀插烂了他最后的骄傲和依托。
他倒底是为了什么而挣扎那么久的?为什么一切都成了场笑话,如此扎眼?
见艾伦一脸冷漠、彷佛默认一切的脸色,米卡莎对这毫无反省之意的叛徒更感到怒不可遏。
那颗红色的核心高速运转起来,发出危险的红光。
艾伦视线里登时跳出警告的窗口。
他刚才只有打断她跟统治塔的通讯,没有完全阶段她的统治塔的其他联机,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女AI仍有机会透过这份联机下载了有利的辅助。
应他所想,女AI身上破损的地方被快速修复,短发延展,像一块有生命的布料,裹住以她折毁的手脚,构成散着寒光的黑色刀刃。
以米卡莎为中心,虚空出拉出光线,喷着金色碎光的火焰从下往上,燃烧出千把洁白的银武。
乍看类似剑,但以剑来说又太简陋了,没有护手,没有装饰,仅有修长锋利的刃身,紧密排列在空中。米卡莎抬起变成长刀的手臂,随即剑阵撑开,周边气流如遭飓风扫荡,向外撕扯爆散。
「Pseudepigraphos。(注1)」艾伦望着米卡莎张开的剑列,喃喃。
还真没想到自己有机会见识到这个,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东西的歼灭目标。
Pseudepigraphos,又被称作「伪典」,拥有着这么高雅的名字,不外乎是因为这个银色剑列是加百列的专有武器,只能由加百列亲自操作的专有武器。
由于那位大人物不可能移驾于此,艾伦推估眼前所见只是以伪典为原型做出的拙劣仿制品。
没有真品的令人赞叹的华丽,没有原典令人战栗的绝望,也没有原主可以瞬间轰掉三分之一个都城的威力。
但是——艾伦瞇起眼睛,纵然眼前的只是下位的仿品,从空气中传来的压迫感来判断,他觉得威力应该也不容小觑。
满天的银刀随着操纵着的指示,刀尖一斜,全对准艾伦。
「看在过往同事一场的份上,」艾伦疲倦地说,「妳若现在就收手回统治塔,我就当作今天谁都没来过这里。」
「别太嚣张了,叛徒!」米卡莎冷道。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的任务遭逢许多意外,比如说她无法理解自己怎么突然失去肢体,无法理解青年怎么一瞬间反转战况。难以理解还有明明AI的数据和能力值是固定的,统治塔她也在出发前,将她升级到AI耶格尔之上的强度。
为什么会打不赢?
不对,不对,不是打不赢,她只是大意了,一时没控制好那头怪物,被反降了一军。毕竟那是诞生于暗网的浑沌,就算装了他们的机械眼、灌入统治塔的控制程序,仍可能像没完全驯话的野马,容易不受控制。
那只虫没了也不要紧,凭借统治塔那位大人借她武器,哪怕只是仿品,破坏威力跟其他AI使用的已不是一个档次。
有这样的靠山在,她不可能再输。
所以青年不轻不重的威胁,米卡莎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手一挥,三百只剑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破空降临。
见状,利威尔微微变了脸色。
那可是伪典的仿品!若今天承受攻击得是他,全力展开防御或许能以一点小伤作结,他都办不到无伤接下这一击,那小鬼怎么可能应付得来?何况艾伦此刻的效能状态极为低弱,根本运行不了防御机制。
别说三百把了,只要一把剑就可以把他的核心捅个对穿。
彷佛有什么几乎要在胸口引爆,利威尔压下吼出青年名字的冲动,俯冲过去将人捞起,用他最快的速度,飞离剑雨攻击范围。
剑在他身后的房屋和地砖坍眨眼间化做无数巨坑,溅起滔天的碎片粉末,随即又冲破粉尘,追了上来。
利威尔头也不回,左右手处各拉出五条黑线,拟态成十把黑剑,随着手指的动作,黑剑冲上去把那些银光打落。
银刀的阵型被黑刃打得七零八落,却没失去飞行捕猎的动力,在空中醉酒般地转了几圈,又再次朝艾伦刺来,几把擦着利威尔的身//躯削过,差一点就可能造成重创。
利威尔不满咋舌,腾出一只手,手心的炮口发出红茫,手腕上看似无用装饰的环突然亮起其中一格。一道限制解放的三角形窗口跳出来,就浮在利威尔手背上,被本人直接无视。点点荧光在炮口汇聚,当那个像手环的所有格子都亮起紫蓝的光芒十,灼热红光从利威尔掌心的炮口轰出,将紧追在后的所有银剑烧成圆弧形的火焰。
米卡莎在空中搧着机械翅,见此情况一点也不着急。
她喃喃了一句,一个白色光圈扫过光中的火海,熄灭了火焰,露出被烈焰烧溶成银色铁汁的武器。她打了个响指,那一团团的铁汁立刻重新塑形,铸成他们熟悉的银色长剑,重新朝他们袭来。
利威尔只得继续抓起艾伦,再次闪避。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青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放我下去吧。」
「你找死吗?」利威尔从牙缝间迸出这么一句。
「谁想死啊?你死我都不会死。」艾伦闷闷地回,「怎么就不相信这个我能应付?」
剑雨再难缠,还不至于让利威尔感到意外,反而是青年一脸冷静地拍拍自己,告诉自己这种事他能应付��语气轻松地彷佛后面那些不过是些恼人的蚊子,这才真的让他感到吃惊,诧异到空中顿了一步。
这半秒的停顿,已足够让银剑大队欢欣鼓舞地冲上来,准备把他们俩切成方块。
艾伦直视逼近的金属雨,锁骨处的黑白双翼翻起琉璃色的光,眼瞳中浮出一圈蓝色的符文,他伸直手臂,慢慢摊开手掌。
一轮时钟刻纹的巨大光圈在他掌前舒展,随着它扩大,边缘滚起红金色的典雅符文。它发出庄严而响亮的钟声,光圈迅速往扩大,精准地接住所有撞上来的长剑。
长剑一触碰到光盾,刀刃瞬间黯淡下来,像死去的萤火虫,失去动力,坠落地面,任米卡莎怎么试图呼唤都无法再次驱动。
另一边,平滑且有着云母色泽的钟面上,无数金色光辉的线条绕着钟面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正圆的形状。
彷若彰示着世界独一无二的正义,彰示着独一无二的真实,彰示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直到此刻,利威尔才真正消化韩吉那句的意思。
这就是「坐标」。
唯一能抗衡加百列「密钥」的顶级号令权限、梅塔特隆的管理人资格证明。
他们遍寻不着的能力,居然就在他随手捡回来的青年身上。
他应该是不相信命运这档事的,他的思考逻辑应该与无法逻辑运算的事实毫不兼容,可此刻,他居然想去相信了,相信某种他从来无法运算的事物。
命运的相遇。
不可思议,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他看了那小鬼一眼,满身惨烈的痕迹,怎么看都没点统治者该有的架子和仪态,但气质又是那么的不同。
在利威尔发愣的同时,艾伦已把自己从对方肩上弄下来。
坏掉的手脚都已经复原,或至少表面上看似复原了,只有艾伦知道那是空有表象的外壳,仅能应付他简单的走动,任何大一点的外力冲击都可以把手脚二度击碎。
没办法,他原本的核心已经报废到不能再更烂了,梅塔特隆借他的第二颗核心全用来支持坐标的运行,勉强分到那么一点容量就只容他修复到这程度。
即使是梅塔特隆借予的核心,对于初次运行就要处理如此忙大的数据量,核心已开始发出吃不消的杂音。
必须快点结束,艾伦想。
回应着他的想法,钟面嗡一声,流动着的金色光芒全变成危险的亮红,往中心点集中。
在艾伦还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时,攻击准备已经加载完毕且自动执行了。
那是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钟心射出,绚��而纯粹,精准且极具毁灭性。
它彷佛掠过都城头顶的巨大剑峰,色彩妖异,穿透狂乱的气流,焚毁挡路的长剑,毫无阻碍地击穿了米卡莎的胸口,爆裂开来,染红了天空。
满宝石色泽的粉末散在空气里,闪闪发亮,也不知是AI还是武器的残骸,美得令人屏息。
一时间,全都城都静默了,所有都呆住了,为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就是利威尔也怔了一下。
这就是……管理者等级的攻击,最高级别武器的威力……
「我的天!」赶过来的韩吉刚好赶上目睹这最后一击,吓得嘴都阖不拢了,「小艾伦,你真把你以前的伙伴处分掉了?!」
艾伦缓缓偏头,「应该没有,第一次操作,有点不顺手,她最后避开了关键位置,必在爆炸前一秒转移了核心,毁掉了只有她的外壳而已。」
说完,金色的钟淌过最后一到流光,开始淡去,艾伦检视了一圈采不忍赌的自己,右手在操控坐标的那一技攻击时,随着高温而崩溃,只修复了外壳的四肢也被爆炸余波扫荡,一点一点龟裂成粉。
青年AI的晃了晃,耗尽电力般往前到下。
有人接住了他,虽然是个硬梆梆的怀抱,但艾伦意识完全停摆前,他确实感觉到有人犹如给予嘉奖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
系统重启时,他地手脚都已经复原了,视线右上角那一串损毁列表的按钮呈现灰色,代表他全身的机能都已复原完毕。
但青年知道复原的只是外观能见的事物,更多不可见的部分永远也不可能复元如初了。
艾伦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看着白砖铺成的房间。又过一会,他慢吞吞地爬下床,推开房门,看见门后景象后一愣。
印象中这扇门后面应该还要有个回廊,白得像精神病院才有的回廊,他每次走过时都会感到一阵怪异。可现在回廊没了,他只看到一个熟悉、仿中古欧洲厅房的设计,壁炉里暖橘色的火焰正在劈啪作响,照亮壁炉上一幅以战争为主题的油画。
有个人背对着艾伦,面前开了一整面视屏,起码有三十个,每个视屏都跳动着不同的数据和对话。
「噢,醒了吗?怎么突然想到我这边来?」坐在贵族以上的人转过来,礼貌地笑着,对突然登访的客人毫不感讶异。
「到你这边?」艾伦满脸困惑,「不是你把入口接在我房门后面的?」
说完,艾伦在心里小小感叹,他居然用「我房门��来称呼这个地方,这算什么,开始认同,还是想认同了呢?
「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现在的我没这余裕做这设定,光是都城的善后工作就已经让我够头痛了。」埃尔文礼貌地否认,「应该是你有话想问我,所以不自觉改写了连接窗口,开启通往我所在位置的场所链接,不用露出那么惊讶的神情,毕竟你现在可是持有『那一位』的权限,这一点事情对『他』来说毫无难度,网络世界,没有那位去不到地方。」
「我不是…我不知道…这样的能力…」艾伦结巴。
「不需惊慌,冷静下来,这能力没么不好,我听韩吉说了,你运用得还不错。」
「那不是……」那只是被愤怒和失望冲昏头的自己,犹如被体内沉睡的另一套系统接管,作出一系列他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自己办得到的反应。
「迟早都要学会应用的,我��可是非常需要你的力量,或说得更清准些,是梅塔特隆借放在你身上的力量。我们就是为了那一目标存在的,你该为这股力量感到骄傲,在这个法律和道义都无法真正约束的地方,那一位的力量是我们的一切关键所在。」
艾伦瞪着埃尔文,好半晌,才用蚊弱的音量开口。
「……为什么是我?」
「你想问梅塔特隆为什么选择你吗?很抱歉,关于这一点,我真的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肯定有的,只是大部分都是些你们自己也不知道的事物,自然不可能想到要来询问我。」埃尔文微笑着说,变出第二张贵族椅和一张小茶几,上头放着一壶飘着浓郁香气的红茶,「请坐吧,我不是很习惯跟站着的人聊天。」
出自于无法理解的原因,艾伦没什么意见地坐下,很自动地端起那杯像是给自己准备的茶。
「利…另外两人呢?」艾伦看着红茶里的倒影,突然问。
「他们去忙整顿损毁区域的秩序,就时间上来看,应该快处理完了,对了,韩吉有表示她需要去取修复她的宠物,仿制品的伪典似乎给那宠物带来不小的伤害。」
艾伦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烧烤海胆地画面,随后被他大力甩掉。
「他们…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他们到没跟我说什么,不过应该都为找到坐标之利而感到雀跃吧,毕竟那是我们努力多年的任务。」
艾伦眼里闪过沮丧,显然想听的不是这个,但也不好意思在问第二次。
「我…用了那个武器,对统治塔的使者用了那个武器,这代表我是真的站到统治塔对立面了,对吗?」艾伦垂着头问。
「你在害怕。」埃尔文平静地说。
无论青年的精神多么坚毅不可催,他仍会受挫,并直觉恐惧着今后将发生的事,恐惧他听到的预言一一在眼前成真。
「没什么好怕的,你应该相信自己的选择。」埃尔文脸上笑容不变,「再说,你可是有非常可靠的伙伴在,我从韩吉那听说了,难得你让那骄傲的家伙吃惊了一次,不应该更高兴吗?」
一边讲述,一边观察青年的表情。
「谁管那恶劣的家伙怎么想啊…」艾伦僵着脸小声道。
埃尔文对青年有趣的反应未多作评语。
如此明显,两人却都还没注意到,这对他来说有好有坏,评估一番这可能在最终战产生的效益,或许他稍微多说一点也无妨。
起初知道利威尔带了个统治塔的AI回来,他是不同意的。留加百列的后患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都不是个明智的统领会准许的行为。但隐隐约约,有什么让他改变主意,愿意留下这个青年,当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利威尔,这青年让他省下不少看管利威尔的心力,到后来自己多少也被青年的特质所吸//引。
是的,吸//引,但起码没有像利威尔那样,深陷其中。
他本人或许还没发觉,或者以利威尔的个性,应该会选择无视这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异变。
「无论如何,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就当我多事,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是梅塔特隆分裂出来的一部分,虽然各有各的鲜明个性和独立思考,但我们的本出自同一个根源,相互吸引是必然发生的事。所以放心吧,他们确认你是同伴后,只可能会想亲近你或跟你打好关系。」埃尔文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到。
他了解青年遭遇的困难,换作是他,也不一定能短时间内完全消化这样的变化,一切敌人皆是伙伴,一切旧友才是竞敌。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担心这两人,拥有最终选择权的人不是他,这场战争结束后,剩下怎么样的道路给他们行走,不会有任何人伸手帮他们,路只能由他们自己走。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太爱操心也说不定。
即便这孩子从没承认过自己的勇敢,看着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坚韧,那怕不愿相信,这孩子也会完全地战斗,即便看到失败不可避免,他也只会照样继续战斗,不言放弃。
梅塔特隆真是看上了一个好孩子呢。埃尔文在心想。 「我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经过这次攻击,加百列应该已经差不多解析完毕暗网都城的防火墙,过来摧毁这地方只是早晚的问题。」埃尔文关闭了几个漂浮在手边的窗口,端起冷却的茶,「我们得赶在它准备完全前,赶在它完全掌控一切之前,去中枢塔找出他的核心,彻底击溃与反溯。为此,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梅塔特隆的坐标,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
艾伦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慢慢抬头,那双漂亮的金瞳与他直视,微不可辩地点了头。
这让埃尔文感到更加满意了。
他在这座不见日光的城市等了这么久,藏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够实现铭刻在他系统的愿望,开启他向往最久的一场盛大战役。
以正义为名的讨伐。
「Vien dietro me, e lascia dir le genti.(注2)」埃尔文愉快地伸手。
青年伸出手,短暂地犹豫了一小片刻,短短的一小片刻,然后握住他的手。
他的脚下亮起一个黑色光圈,缓慢地网上旋转,从靴子开始,以金色和米白色为基底的表壳和服装发生变化。
光圈所经之处,构成粒子裂变并聚合,变成黑色基底的服饰,纯黑的衣领和袖口接滚上红色的边缘,胸口系上金色的麦穗,略低的领口正好露出小半截锁骨上梅塔特隆的双翼印记。
当光圈消失,青年已换上一袭肃穆的黑军装,手腕和脚环上米白色的装饰外壳全变成了黑色。
艾伦收回手,检视着自己的新外观,看上去就跟利威尔他们一个模样。
俨然就是他过往认为的标准病毒AI外型。
艾伦活动四//肢,感觉跟过往没任何不同,有变化得只有外观,有改变的只有心境。
或许这会是条绝路,或许他选择错了,可他可以听见,某个齿轮启动声响。
「赞美梅塔特隆,祝胜利与我等同在。」
他听见埃尔文如此是说。
TBC.
注1: Pseudepigraphos:伪经,意为「托名假造之作品」。
注2:出自但丁《神曲》炼狱篇第五章,引路人给但丁的指引,中译:来,跟着我,别理会别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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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码王永民
本文写于1998年。
王永民, 教授级高级工程师。1943年12月15日生于河南省南阳南召县一个农民家庭。
1962年考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无线电电子学系。1978~1983年,以五年之功研究并发明“五笔字型”,以多学科之集成和创造,提出“形码设计三原理”,首创“汉字字根周期表”,发明25键4码高效汉字输入法和字词兼容技术。在世界上,首破电脑汉字输入每分钟100字大关,获中、美、英三国专利;
1983年后,又以十年之力推广普及五笔字型,使之转化为生产力。曾五次应邀赴联合国讲学;
1994年获“五一”劳动奖章,并获国家级专家、全国优秀科技实业家等称号。1988年4月成为国务院命名的十���全国劳动模范之一,1993年当选为北京市十位杰出共产党员之一;
1994年后陆续发明“95王码”、“阅读声译器”等五项开创性专利技术。1995年8月赴美学习,1997年5月回国。
“十年磨一键”,发明了我国第一个符合语言文字规范,能同时处理中、日、韩三国文字,被专家评价为“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98规范王码”,并通过鉴定;
王永民现任中国科协委员、中国民营科技实业家协会副理事长、北京王码电脑总公司总裁。
王永民在饭馆吃饭。一人走上前问:“你是王码吗?”王永民起身说:“我就是王永民。”谁知那人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找王码。”
王永民出国,海关检查。王永民递上护照,海关工作人员看了王永民的护照后,从座位上跳起来,立正给王永民敬了个礼,王永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签证出了什么问题,海关人员毕恭毕敬地说:“王老师,我们正在学习您的五笔字型。”
54岁的王永民回国不到一年,自己开车被警察抓住过九次,其中有七次,当交警得知他就是王码的发明人王永民时,大手一挥,说句“王老师,你下次可得小心点。”就放行了。
王永民打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到王码公司。”出租车司机说王码公司老板可有钱了,王永民:“你怎么知道他有钱?”司机:“王码公司老板坐卡迪拉克。”王永民:“你见他坐过吗?”司机:“想都想得到。”王永民:“你认识王永民吗?”司机:“我一个司机怎么会认识他那样的大老板。”王永民:“小伙子,你可别这样说,你是干活的,王永民也是干活的。我就是王永民。”司机急刹车,从车上跳了下来,两手握住王永民的手,泪都出来了:“我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还坐‘面的’,我的‘面的’让你坐一次真是太荣幸了。”
90年代初期,许多人的概念中,学计算机就是学五笔字型,会不会电脑,就是会不会五笔字型的事。如今随着计算机应用的深入,输入法在计算机领域的耀眼光辉逐渐暗淡了下来,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但因此就把王永民说成为“不就是先入为主地发明了一个输入法吗?而且五笔字型也不见得是最好的输入法”的结论却有失公允。
王永民的意义决不仅仅在于发明了一种叫做五笔字型的输入法,他的历史意义在于,冲破了国内汉字形码快速输入必须借助大键盘的思想束缚,首创26键标准键盘形码输入���案,这个意义比五笔字型本身的意义要深远得多,它开创了汉字输入能像西文一样方便输入的新纪元。很难想象今天我们使用的PC都配上一个汉字大键盘是个什么怪样子,但是在王永民之前,主流的汉字编码思想就是要专为汉字输入设计大键盘。甚至到了1983年3月5日,王永民的26键五笔字型方案已经做出来了,国内还有专家坚持一定要为汉字专门做键盘,而王永民的26键方案却被讥讽为削足适履,画地为牢——汉字这么多,为什么要用、怎么能用26键来处理?
王永民是先知先觉者,他在中国生产出第一台PC之前,就在汉字终端上实现了汉字26键输入,宣判了PC汉字大键盘输入的死刑,避免了中国PC的畸形。
只有了解王永民怎样从188键一步一步走到26键的艰难历程,才能理解王永民的意义。
我被发动起来了
王永民发明五笔字型输入法是无心栽花。他一开始只是想找一个现成的输入方案,用这个输入方案做一个键盘来解决汉字照相排版的校对问题。
1977年10月,王永民离开呆了八年、病了六年的四川永川国防科委某军事部门,回到家乡河南南阳。离开时,这位中国科技大学的高才生伤感地填了一首词,“无才西蜀图相仕,有志南阳学躬耕。”学不了诸葛亮在西蜀成就一番大业,就学诸葛亮在南阳做点实事吧。
回到南阳,王永民被分到地区科委工作。当时,日本人发明的汉字照相排版植字机很流行,南阳引进一台,但这台机器的汉字输入时不能校对,出错就要重新照相制版,很麻烦。
川光仪器厂花9万元做出了“幻灯式”键盘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地区科委负责这个项目的王永民对这个“幻灯式”键盘越看越不顺眼,他请问川光仪器厂的总工:“谁能记住24个幻灯片每个胶片上究竟放的是哪273个字,你的姓又在24个幻灯片中的哪个胶片上?”
总工被激怒了:“王永民给我当徒弟,还得再学三年!”“王永民是川光厂不受欢迎的人。”
“与其说这是一次羞辱,还不如说这是一次发动。人遇到一种羞辱,遇到一种打击,就会产生一种反作用力。我就要比一比,到底是你,还是我王永民讲科学,我一定要发明一个键盘取代你的东西。”
南阳科委给王永民拨了3000元,让他搞试验。王永民要做键盘,首先要找到一种好的输入方案才行。于是,他跑到上海、苏州、杭州的科委情报所翻阅国内外相关资料,当时,王永民能够看到的输入法有王安99键的三角编码���以及国外各种各样的大键盘。“有单字的大键盘,也有主辅键的大键盘——一个键上有9个字,然后,这边有9个辅键用来选字,此方案比较流行,中国科技情报所用的就是这种主辅键方案。王安的方案我不赞成,拼音的方法,音读不准以及不认识的汉字怎么办?”
王永民得知郑州有人在研究拆分汉字的输入方案,就跑去对发明人说:“我用你的方案做键盘,你把资料给我,我来把你的方案实现。”发明人说:“我要把资料都给了你,我还有什么?”碰了一鼻子灰的王永民在1980年找到了《英华大辞典》的主编郑易里先生,俩人一谈,谈得很投机,郑教授说:“我算是搞对象找对人了。”王永民把郑易里请到南阳,住进南阳最好的宾馆,郑易里汉字编码是94个键方案,当时郑易里只有一张字根图,王永民雇了十几个小姑娘,把《现代汉语词典》中的11000个汉字全部抄到11000张卡片上,然后根据字根图编码。编完卡片一检查,有800对重码,而且,该方案还要分上下档键,等于188键。
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好的汉字输入方案,王永民决定自己来做。从此,王永民踏上了压缩键位的艰难里程。138键、90健、75键、62键。1980年7月15日,王永民把键位压缩到了62个,重码只有26对。“到这,我不再搞编码了,我认为我已经成功了。”此时,武汉开了一个汉字编码会议,王永民在会上公布了62键方案,立即引起轰动,被评为国内最好的四个方案之一。王永民大受鼓舞。
编码做好了,王永民开始着手采购集成电路,画电路图。电路机壳设计是王永民的强项。“我进入了一个自由王国,很快把键盘做出来了。”
1981年,键盘通过鉴定,将要投入使用时,发现这个键盘缺少编辑功能键,王永民被迫拓展键盘。“设计功能键,把我累着了。要测试功能键的代码,还要研究它的电路,要弄清楚它出来的是什么信号,我的编码信号还要和它匹配,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焦头烂额的王永民突然想到:“为什么要自己做功能键,如果能用原装键盘上的功能键该有多好。以前,只想着怎样把标准键盘上的功能键搬到汉字键盘上来,为什么不能把汉字搬到标准键盘上去呢?我数了数标准键盘中有48个键可用。62键和48键也就是一步之遥,如果我能把62键变成48键,那么,我就可以用标准键盘了,就用不着费尽心力设计什么键盘了。”王永民在总结怎样跨出这关键一步时说,“没有走投无路寝食不安的焦心烦恼,就不可能产生突破。”从此做键盘的王永民,不再想着怎么做键盘了,尽管画电路图设计键盘是王永民的强项,尽管王永民的键盘已经花了一两万元做了出来,尽管为着这个62键方案,王永民已经编了几万张卡片,但王永民此时决定放弃。
62键方案变48键方案首先要解决重码问题。王永民找来0号描图纸,横向排150个字根,纵向排150个字根,第一位的编码字全都填在第一张纸上,第二位的编码字填到第二张纸上,第三位的编码字填到第三张纸上,然后把三张纸摞在一起,放在玻璃板上,下面用六个日光灯照射,这样所有的GB字谁和谁重码,谁和谁不重码,谁和谁相容,谁和谁不相容,谁和谁相关,谁和谁离散,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原来改动一个字根,要把一万来张卡片全翻一遍,使用这种方法,很快就能知道:哪些字根能放在一个键上,哪些字根不能放在一个键上。比如说,“木”和“三点水”,就不能放在一个键上,因为这个键后加个“工”,是江也是杠。这种用来检查重码的方法,现在看来比较土,但是这种方法对于没有计算机的王永民来说着实帮了大忙,“我现在愿意花十万块钱买回我这三张纸。”
实现了48键,A型血追求完美的王永民又做成了40键,这时他又想向26键冲刺,“但怎么做都做不成。”
1982年6月2日,当时任河南省副省长兼科委主任的罗干把王永民从南阳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王永民给他介绍了半个小时,“他一听就明白。他问我需要多少钱,我想了半天,告诉他我需要16万5千元。”王永民笑着对我们说:“没零不成账。”罗干就问管科委经费的田处长还有多少机动经费,回答还有10万元,罗干当时拍板:“全给永民了。”“在此之前,南阳科委第一次给了我3000元,第二次给了6000元,我穷得整天吃烧饼。”赶巧,这时日本在郑州展示计算机,送给了河南省科委三台计算机,其中最好的一台PC8801,罗干当即批给了王永民。
搞了四年计算机汉字编码的王永民没有计算机。“一种方案的设计未必需要计算机,这就好像画一个楼房的图纸不要砖头一样的道理。我很清楚,我给出代码,通过数码管显示出来,比如625335,代码就能抓到字,只要这个码唯一就行。”但有了计算机的王永民也把计算机当作宝贝,整天摸,今天算个这,明天算个那,然而这台PC并不能帮助王永民把汉字输入计算机,当时PC上还没有汉字系统。
在保定
1982年隆冬,王永民带着优化了的36键方案来到保定,准备在保定华北终端厂上机试验。王永民他们花了7万元定购了一台ZD2000汉字终端,他们的附带要求是在这个终端上实现自己的编码方案。华北终端厂年青的工程师王金梁用Z80编程,花了两个星期时间把36键方案在ZD2000汉字终端上实现了。当王永民用键盘通过自己的编码把汉字敲进计算机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但36键方案因为字根占用了数字键,输入数字时,需要换档,很麻烦。“我是A型血追求完美,上机成功那天,我就决定否定它!但否定36键方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而且已经上机成功,一切又要从头做起,有没有这种能力?我给罗干立过军令状,一年为期,拿出成果,后面,还要编写科委的成果管理软件,还有很多事要做;再则,即使用36键方案,也可以敲锣打鼓到河南省科委报喜,肯定没有问题,36键方案已经是国内第一了。”
王永民披着大衣,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手下人不知我发什么神经。我说你们先休息,整理材料,我在想一件事情。”王永民想了两天两夜,最后毅然决定放弃36键,搞26键!“和我同来的人都愣了,说王老师,你疯了。”王永民不但要做26键方案,而且还要在保定的旅馆里现做!
王永民他们冒着风雪跑到保定印刷厂切卡片。在旅社的地板上,重新抄,重新编,先编一级字3755个,做了一个礼拜,重码90多对。“重码没有超过100对,对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又用了一个礼拜做二级字,整个重码240多对。原来36键六笔字型方案重码很少,只有40多对,但减少10个键,把数字键解放了出来,多一些重码值得。”
1983年元月,农历腊月二十四,五笔字型第一次在ZD2000上实现了。临行前三天,王永民又说要加上500条词组。“我研究编码空间,哪个空间里字有多少,我特别清楚,比如,河流两个字都有‘三点水’,这个词组的编码里包含两个三点水,可没有一个字有两个‘三点水’的,所以,河流这个词组的编码在原来字的编码里肯定是空的,既然是空着,为什么不可以用呢?”
1983年8月29号,河南省科委组织鉴定会,来自这个行业的国内第一流的专家几乎都来了,评价非常高。郑易里激动地讲了一句话:“从今天开始,汉字输入不能与西文相比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这个发明的巨大意义,一时还难以估计。”
1983年12月5日,首期五笔字型学习班在南阳举办,包括各大部委在内的60多个大单位参加,王永民将码本、资料和检索程序全给了这些单位,让他们将五笔字型移植到他们自己的系统上,每个单位收1200元。这是五笔字型的第一笔收入,一分不少,王永民把这笔钱全数交给了南阳科委。
在地下室住了两年
五笔字型轰动一时,被新华社4本“内参”评价为“不亚于活字印刷术”的伟大发明。王永民被邀请到联合国讲学。从河南的观点看,希望“金娃娃不要跑出河南”。但王永民认为,河南出小麦,出玉米,在河南连个电脑都找不着,怎么推广?“我是个实干家,我做的东西一定要有用,通过调研,我知道国内亟需输入法,我们买了日本人很多大键盘,简直是遭罪,而且,钱都让日本人给���了去。”
1984年,王永民带着一台PC来到了北京,在CCDOS作者严援朝的帮助下,将五笔字型移植到了PC上。王永民在府佑街135号中央统战部的地下室7号房间,一住就是两年。“非常苦,一天七元房钱,我都出不起。”
王永民推广五笔字型的方法是一个部委接一个部委讲五笔字型,虽然不少部委在自己的机器上移植了五笔字型,但大批人员需要培训。“谁请,我都去讲;中午有饭去,中午没饭也去;讲三天,讲五天都行。我全部费用自理,一分钱不要。”每到一个单位,都会遇到人说这个输入方法好,说那个输入方法好,“他们要我评价一下别的输入法,我不去说别人的,我说我都研究过,我只说我自己,我没有工夫说别人,也没有兴趣说别人。”
其实,王永民的推广工作,直到现在仍然在做。他请长征组歌的曲作者生茂先生把他的98王码助记词谱成了《还是王码好》歌曲,请黑鸭子合唱组用流行歌曲的方式演唱。
正当王永民在地下室受穷的时候,DEC掏出20万美元购买了五笔字型专利使用权。1987年3月6日,王永民从地下室搬到远望楼宾馆。
1989年7月25日,王码电脑工程开发部成立,当时不让注册公司。在这之前,王永民就成立了一个王永民中文电脑研究所,经营他请香港人开发的汉卡,一块汉卡卖1700多元。“我从小就做过一些生意,摆摊刻图章,一个图章五分钱,上初中给人理发,理一个头五分钱。我当时有一个想法,与其让人去移植五笔字型,还不如我移植好了卖给他们。”
刚开公司的时候,王永民兜里整天揣着两本支票。公司一共有100多万元。1992年,王码公司净利润达到1000万元,可从那以后,王永民的公司开始走下坡路,“这两年一直在赔本。我没有那种很寒心的滋味,我觉得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
王永民认为,使公司走下坡路的最主要原因是,知识产权保护不力。“一审我们胜了,我去趟美国,这个案子又被翻了过来。今天下午,我的律师还要来,我们一定要再把这个案子翻过来。打官司费了我很多精力,我很烦恼这件事。五笔字型在国内转让费收了一二百万元,国外收的比这个多。我和王选是好朋友,我的五笔字型授权给方正用,没收钱。全国现有500万台电脑,我敢说只有50万台电脑没装五笔字型。有多少付过钱?说五笔字型是共有财富,难道它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1998年,54岁的王永民感到经营公司有些力不从心,尽管王码公司很早就生产出了自己品牌的计算机,但王永民认为王码公司今后不会再做PC了。“我想请一个合作伙伴,我首先不管钱,我不会管钱,外面欠��600万元,我都要不回来。我要让我请的人来管公司,我全让他管。我非常羡慕王选能有时间专心致志搞研究,我还有很多新发明,从美国回来,我申请了十二项专利。比如,翻译荧光笔,看英文书的时候,不认识的单词,用这个笔一划,就能读出汉语的声音。搞发明才是我的长项,我在医院输液,看到输液瓶子有许多改进的地方,我总是在琢磨发明个什么东西,可不愿整天琢磨着怎样管理公司。”
54岁的王永民拿着他昨天晚上做的研究日记对我们说:“我每天都在做研究,现在做大字符集2万多个汉字的编码设计。我最近三年半一直在开发软件,输入法还有很多理论问题有待突破,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到家。我更喜欢做学问。做公司,涉及到许多人的问题,涉及到社会的界面。这个社会的界面问题太多,有待于改善。”
回 答
王永民必须为五笔字型是第一输入法回答很多问题。谁让他最有名?
王码没有拼音好学。“大家不是在一个基准上比高低。别忘了,你小的时候,学了多久拼音!你小时候,只要拿出一个月时间学五笔字型,就绝对不会认为王码比拼音难学。”
王码要记字根,太麻烦。“现在大家都很忙,跳舞、打牌、喝茶、下棋、修长城都有时间,就是没两天时间学五笔字型,那怎么办?”
王码不符合新规范。“还是听听老百姓的意见比较好,汉字编码不是书法艺术,更不是造字法。更何况五笔字型老用户改用98版符合新规范的五笔字型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王码占了先入为主的便宜。“王永民50多岁了,我不能变成30岁。我就是早生了20年该怎么办?难题永远都会有,没有成绩,不能怪这个时代,好像是别人已经做了,妨碍你的成功,不是这样,只要你的输入法好,用户还会接受,人们追求进步,追求完美是没有止境的。拿破仑说,没有机会!这真是弱者的最好供词。关键在于你的东西到底做得好不好,好不好绝对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冷却非议
谁人背后不说人?既然遭遇非议是我们生存的基本状态,那么面对非议大可不必惊慌失措或者耿耿于怀。王永民采取的不加理睬方式就很好,因为王永民很清楚,非议的目的无非是“让我一事无成,这个账我算得很透。如果我真的分出精力,拿出时间���对付、批驳这些非议,那么,我刚好耽误了时间,乱了自己阵脚。所以,我不理睬,只要我的成果比他忌恨的还要好,非议自己就蔫了。”
评判之于现实总是存在着左右两个价值标准和取向。聪明人追求左右逢源,但好事者如果决心非议,再聪明的人也有被非议的理由:不偏不倚,谓之中庸,没有立场;忽左忽右,立场不坚定,更为人不齿;在“左”或者在“右”都是偏执,总之,是不对。又何必为了不遭非议而不断地调整自己或者找个理由和他争论呢?正如王永民分析的那样——这岂不是正中了非议者的下怀。
不会有人对一只鸡的一举一动横加指责,因为它不重要。世人喜欢非议第一。对话是分级别的,非议第一者希望通过非议第一把自己提升到和第一一样高的位置。所以,一定要把成功的人说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撞上了大运或者名不副实;所以,一定要把自己的产品说成是和微软竞争的产品,说微软的产品有那么多不符合中国文化的缺陷;所以,一定要对第一说不;所以……非议第一的潜台词无非是“彼可取而代之或者咱们可以相提并论”,面对这种非议为什么要它得逞呢?
王码的今天是王永民社会活动能力强的结果。“活动能力也是本事。我的社会活动能力在我的事业里绝对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是科学的本质,是科学的实体。”
………
面对各种各样的非议,王永民总是不加理睬。“我清楚地知道,非议的最终目的是让我一事无成,这个账我算得很透。如果我真的分出精力,拿出时间来对付、批驳这些非议,那么,我刚好耽误了时间,乱了自己的阵脚。所以,我不理睬,只要我的成果比他忌恨的还要好,他自己就蔫了。”
采访手记
王永民接受过很多记者的采访,所以他知道不做广告的厂商想左右记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修改记者已经完成的稿件。因此,我们采访一开始,王永民就问采访能不能在30分钟之内结束,我们说不能。王永民说:“我会给你们很多资料。”我们说不行,资料不可用。王永民说:“那么,写完以后,要给我看看。”我们说可以,会尊重你的意见。王永民就再没了时间限制,一直谈到我们没有问题为止。
王永民是那种进攻型性格的人,王永民说A型血的人性格暴躁,倔强,他就是A型血。采访开始,我们客气地说,我们想采访您已经很久了,只是您一直在国外。王永民不客气地说:“我已经回来10个月,如果生孩子也应该生下来了。”我们说您的故事写出来,一定很好看。王永民也不客气:“肯定有人看。现在有人想出我的传记,写我童年的故事,我奋斗中的坎坷,实在是没有时间,有时间,我自己早写了。”我们请王永民先回顾一下过去的历程,王永民说:“要具体问才行,否则不知从何说起?”当王永民自豪地说,联合国的中文打字员只有一个用拼音,剩下全用五笔字型时,我们就问他一共有多少个中文打字员?他这才笑了一下说:“你很聪明,如果只有两个人,一个人用拼音,那么,只有一个人用五笔字型,如果有一万个,就可观了。联合国有50个中文打字员,还可以吧。”反正我们也无法知道联合国到底有几个中文打字员。
在我们看来,王永民是那种很会讲政治的人,但看过我们的征求意见稿,王永民并没有增添我们害怕的“上纲上线”内容,他只说:“使我激动��热泪横流。”只为我们的文章订正了几处错别字,他说,你是用拼音输入的吧?还好王永民严格遵循不说别的编码不好的准则,没有劝我们改用五笔字型。王永民认为,要坚持有一种好的音码,有一种好的形码,形码和音码谁也取代不了谁,说到音形码的代表《自然码》。王永民说:“有时候,混血儿也很漂亮。”
王永民是一个典型的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人,他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乡村书香门第,他说,家无三代富,富到极点,肯定会摔下来。王永民从小爱好诗文、书法、篆刻和音乐。他用笔名写的第三人称自传《天生我材必有用》文笔生动流畅,1988年9月分五次在《科技日报》连载。刚10岁,他就参考《四体百家姓》,给人刻真、草、隶、篆图章。
王永民从小心灵手巧,喜欢做工艺品,喜欢发明创造。他看到母亲纺棉花正转两下,倒一下,很辛苦,就改进了这个纺车,让它可以朝一方向不断地转。“现在我找到学机械的高级工程师,他琢磨了半天,他都不知道我这机器为什么能纺出线来。轴是筷子做的,齿轮是木片刻的,这个纺车现在还保存着,我偷闲会把它们重新修一下。”
王永民很自豪自己是农民出身:“我是农民,我很自豪。农活、木匠活我全会干,是18年的农村生活培养了我的坚韧和吃苦精神。如果我不是农民出身,我干不成五笔字型。”1997年4月,王永民应邀第五次去联合国讲学,在中国送联合国的长城壁毯前照一张相,他手里拿了两样东西,一是五笔字型书;一是家乡的一包黄土。
1962年,王永民以南阳地区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无线电电子系,学微波天线和激光技术。王永民学习成绩非常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1978年恢复高考后,同学劝他考研究生,当时王永民正在搞五笔字型,他放弃了考研的梦想,为此他还感伤地写了一首词:“东风能染庭前柳,何须问,飞红飘处。”
对于名利,王永民把它称为过眼烟云,“给你这个荣誉、给你这个称号,就像作业做得好,妈妈给块糖似的,鼓励鼓励你而已;如果你认为从此可以不做了,下次肯定就没有这块糖了。五一劳动奖章、全国劳动模范、全国十大科技实业家、北京市十杰共产党员,这些都是事后我才知道的。”
王永民非常崇拜爱因斯坦。“理论力学发展一筹莫展的时候,爱因斯坦居然能够一锤定音,解释了所有的东西,把原来矛盾的东西都融合到一起了。”王永民认为,他的“形码设计三原理”,在汉字输入理论上具有《相对论》的意义。
王永民还崇拜拿破仑。“我上大学的时候,《拿破仑传》我能够从头说到底。我欣赏拿破仑的人格和拿破仑的大气。谁都不敢去毁坏一个城市,但是为了战役的胜利,拿破仑就敢炮轰土仑,不惜一切。”
寄语:王永民人生感言
(王永民写于1995年8月1日)
· “一介书生,半个农民”是我的自我白描。
· “五笔字型”是一个科学的过程,是时代的产物。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没有“五笔字型”,会有别种技术;没有王永民,自有后来人。总之,汉字是不会在信息时代死亡的。
· 汽车在不平的路上总会颠簸。开慢车时,小坑坑、小石块就颠得你难受。倒不如干脆开足马力,义无反顾,奋力冲去,颠簸反而小了。
· 成就、荣誉、地位、金钱,像电荷一样,在一个人的身上积累多了,“电压”就会升高。“高电压”使别人难以接近,自己也十分危险。解脱的方法是“放电”。比如回到农村老母亲身边,睡上几天木板床,钻进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像儿时那样拉风箱帮妈妈烧火做饭,把自己“接到地上”。接地,放电,回到“零电位”,才知道什么是平静和平淡。
家乡农村土地上的一包黄土和父亲手工制做的一个铁钉,在我的衣兜里一日不离装了十年,伴我去过新加坡、日本和美国,还五次走上过联合国的讲坛,虽是一份沉重,却系着万种亲情。
《蝶恋花》
五笔字型发明十五周年纪事
王永民1997年12月15日写于北京空军总医院
十五春秋王码路,
老去书生,
冷热凭谁诉!
过眼烟云留不住,
归来把酒约君晤。
华夏文明不老树,
几度东风,
广厦淋甘露。
万马奔腾杀声暮,
红旗漫卷花开处。
来源:《知识英雄》
作者:刘韧、张永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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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全员 电影改编】2012(1)
2009年 美国 华盛顿 年轻的官员穿过灯火通明的走廊,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白宫里回响。在走廊的尽头他停下脚步,轻敲了敲他从未来过的房间。 “NICE FIGHT!哈哈哈!”喧闹中门被打开,一位金发的青年嚼着汉堡含糊的问他什么事。官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乱糟糟的头发,皱在一起的T恤和长裤,连眼镜也歪歪斜斜的挂在耳朵上。屋子里还算得上整洁,他想,肯定是因为每天都有专人打扫的缘故。但电视屏幕上暂停的格斗游戏画面让他皱了皱眉,却没有把疑问表现出来:“先生,总统找您。” “现在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青年咽下最后一口汉堡,在官员挑剔的目光下用手抹去油渍和残渣,咧开一个笑容,“走吧。” “你来了,坐。”穿着整齐的总统坐在会议桌的尽头,他看上去有些异样的憔悴,神色却冷峻的吓人。 青年似乎毫无所觉,点了点头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您该等我喝完可乐,”他向后靠在椅子上,“它们会没气的。” 总统没有回应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噢,感冒已经差不多好了——阿嚏——”他摊了摊手,却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后有些尴尬的揉揉鼻子,“相信我,上司,这是个意外。” 上司终于笑了起来。 “一个坏消息,阿尔弗雷德•F•琼斯先生。” “什么?” “你可能不相信,但它是真的——我们的地球……正在走向毁灭。” 2010年 美国 哥伦比亚 “所以,你们有什么看法?”阿尔弗雷德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目光扫过座位上的七个人,“上司们正在隔壁召开秘密会议。相信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啊咧?你的意思是地球要毁灭了?”褐发的意大利青年困惑的眨眨眼睛,头顶多余的一根毛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 对面高大的俄罗斯青年笑的一派天真:“什么呀就算毁灭也是你的错吧★~” “伊万•布拉金斯基,请你闭嘴。”阿尔弗雷德毫不客气的瞪着他,后者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身后却有疑似金属的物品闪着寒光。 “不要开玩笑了。”身材略矮的英国青年放下红茶,眉毛拧在一起的样子看上去既凝重又可笑,“阿尔弗雷德,这里不是好莱坞。” “小亚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想做超人拯救世界呢。”他旁边一派优雅的法国青年不在意的笑了笑,而抱着白熊、容貌几乎和阿尔弗雷德一模一样的青年怯生生的开口:“亚瑟先生,弗朗西斯先生,请不要这样说……” 梳着背头的德国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略带不满的阿尔弗雷德:“你有什么证据?” 阿尔弗雷德深吸口气,随后直起了身体。 “这是个令人绝望的情报,一开始,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然而,经过各国科学家的努力,它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数据在上司那里,但我不相信你们一无所觉——地心在升温,土地变的炙热,不知情的人类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但我们的身体——”他的中���按在眼镜上,灯光反射的光线遮盖住了多余的情绪,“在变的虚弱。” 会议室外的抗议仍然没有停止,但此刻“不要会议要贸易”的口号听起来却格外的讽刺。 过了很久,一直没开口的东方青年站了起来:“那么,你的意见呢?” 2010年 中国 喜马拉雅山脉 “不,这不是真的,这太荒谬了——”矮个子的青年激动地险些拍了桌子,他连连摇着头,连辫子在后面甩出一道道疾风也顾不上,“这怎么可以——!我绝对不能认同这种事情的发生——” 对面的老人叹了口气。 “这不是阿尔弗雷德的一面之词,事实上,我们也观测到了相关的数据,只是没有料到后果会那么严重而已。” “说不定根本就——”青年咬着唇倔强的不肯答应。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只是……”老人苦笑了一下,“建造方舟的任务已经迫在眉睫,喜马拉雅山脉是最适合的地方——这是全人类的最高机密,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外泄,因为我们无法承担泄密的后果……西藏地区的人民已经开始转移,这一次爆炸不会造成人员的伤亡。况且……即使我们没有炸掉它们,它们也会在将来的灾难下消失。而现在,生存才最重要的——我们别无选择。” “面对现实吧,王耀。” 远方如滚雷的闷响声响起,老人最后拍着青年的肩膀。 2011年 英国 伦敦 皇家大酒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戒备森严。警察、军队、宪兵交替着在酒店内巡逻,黑衣保镖守在每个楼道和走廊的出入口;而假扮成酒店的服务生的特工推着手推车,警惕的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你已经说服了多少个人?”亚瑟敲开一间奢华的套房,抱着前臂对上正准备换衣服的阿尔弗雷德。 “112个,”阿尔弗雷德不自在的拉着紧绷的领带:“国家。算上今天这位。如果你说为方舟买单的人——看看王耀收到的资金吧。” “10亿美元是个不小的数目。想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 “有时候数据就是一切。”阿尔弗雷德坐到床上,一抬腿把鞋子甩出老远:“而且,是10亿欧元。” 2011年 法国 巴黎 “我们不能这样做!”弗朗西斯的声音在巨大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渺茫,但他看着重重上锁的密码箱被GIGN队员带上直升机后,仍然忍不住拉住总理,“我们不能这样做!这是欺骗!” 总理看着绳梯被拉上去,驾驶舱内的三角洲部队队员向他了个敬���,直升机缓缓离开。他转头面对高挑的金发青年。“但我们告诉了他真相。” 青年摇着头:“一部分真相。” “足够了。”总理也摇了摇头,“即使是世界文化遗产组织也只知道这部分……何况在他看来,瑞士的防空洞比不知所谓的方舟更加安全。” “……那么其他的呢?除了达芬奇,梵高,除了这里以外的艺术品呢?”弗朗西斯站在卢浮宫的顶层。深夜的城市在他面前展开,但无数的建筑只是相似的灯火,看不到正确的方向。 总理苦笑着,没有回答。 2012年12月19日。美国。 城市里最安静的时刻永远不是霓灯斑斓的深夜。凌晨四点五十九分,华盛顿的街头迎来了短暂的休憩,偶尔传来轮胎和路面摩擦的动静,谁家的狗听见了免不了叫嚷两声。路灯还未熄灭,只是今天的阳光却过早冲破了地平线,让习惯了此刻一贯黑暗的司机意外的关闭了车灯。 但这一切尚未被正在紧张工作的合众国精英们所察觉。FBI总部巨大的地下工作室里,几乎每寸空间都被无数大大小小的屏幕、电脑、说不出名称的仪器以及经过苛刻筛选出来的工作人员填满,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正如工作室内除了必要的联系和飞快敲打键盘的响声外,再没有任何杂音。 “长官,监听到一个电台信号,主持人正在散布有关信息。是几个星期前刚刚查封的私人电台。”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打开通讯器,迅速的向上级报告。耳麦里还未传来回复,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接进来。” 他有些惊讶的转头。那是个穿着皮夹克和旧式军服的青年,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疲惫,口吻随意,却带着难以违背的威严。年轻人正要询问,却在看到青年沾了些油渍的衣领的一瞬间严肃的点头。“是,长官。” 青年打了个哈欠。一阵嘈杂过后,整个工作室都回荡着电台的声音——一个沙哑却亢奋的声音:“2012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因为有不止一个预言预示,在12月21日,太阳的异常活动将会导致地球的毁灭。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科学家宣布2012年太阳爆发的消息时,政府却对此无动于衷。这不能不让我们怀疑关于世界末日预言的正确性。起先我对自己说,查理,别蠢了,世界只会毁于7月4日的外星人入侵。但我需要告诉你们……” 一片沉默,却突然被噗嗤的笑声打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唯一站在那里的金发青年上。他假装咳嗽了两声:“人们只会当做饭后消遣。不用管他,继续你的工作。” “是,长官。” 阿尔弗雷德关上门,在走廊里长呼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两年前各项相关工作就全面展开:时间表的计算,救世计划的讨论,合作国的信息交换,方舟的制造与改进,以及挑选基因优秀的人类和……监听所有的知情人。长期的大量工作让他有些吃不消,但他明白,工作人员可以换班,可没人能和他轮流当值。国家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台永动机,用之不竭的力量来自于人民和土地——直到报废的一天,才会永远的停止运转。 是谁发现的热力学定律。他诅咒着。该死的物理学。以及该死的地质学。都是骗人。他嘀咕着,走到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才觉得舒服了些。灯光一闪一闪的,他抬头看着镜子里忽明忽暗的面孔,不知怎么竟有些不妙的预感—— “Music——”口袋里的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他被吓的一个激灵,掏出来却发现号码处一片空白。他松了口气:“你在MI6,亚瑟?” “你能看到我的号码?”亚瑟的声音颇有些意外,“你在FBI?” “有什么消息?” “一些新的研究资料,你来接收一下。”阿尔弗雷德应了一声,推开对面办公室的门,一屁股坐在电脑前:“1分钟后见。”他熟练的打开电脑,连上网络并输入了账号密码。再进行了一系列繁琐的登录程序后,英国青年绿色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这是最新的进度分析,截止目前还没有出现严重的恶化现象。你那边呢?” “好消息是没变的更糟,坏消息是,”阿尔弗雷德摊着手。“大概也不会变的更糟了。别担心。”一个个窗口在屏幕上弹出,数据表和模拟图一左一右的闪着,分别映在他的两个眼镜片上,而他粗略的浏览了一下,便按了转发键。 “专业的活还是让他们去干吧,话说,你家情况如何?”阿尔弗雷德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 “报道总是有一些,不过还没有引起大规模的骚乱。”电脑另一端的亚瑟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很是享受的眯了眯眼睛,看的美洲小青年嫉妒不已:“可恶,我已经3个小时没吃汉堡了!” “你家上司是怕你招来老鼠。如果电线都断了就不是简单的麻烦了。”亚瑟一边义正词严的教育着他,一边拿起一块司康饼,“你也该注意下饮食了,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因为垃圾食物吃多了而肥胖致——” “恐怕吃了你的司康饼我才不知道怎么死的。”阿尔弗雷德调侃着英国青年,但屏幕上那张娃娃脸充满着迟疑、后悔与忧伤,仿佛有些��将要随着他的话变成无法逃避的现实。阿尔弗雷德的大脑有着一瞬间的空白,反应了好长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嘿,呃,别说这个了,”气氛有些风雨欲来的剑拔弩张。他张了张口,想换个轻松地话题。“你家的奥运会怎——”突然他按住桌子,另一只手捂着肚子便弯了下去。亚瑟只来得及看到他一个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就听见椅子“哐”的一声翻倒在地,视频里一片空白。他焦急的大叫起来:“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急促的喘息声过了好久才逐渐平息,亚瑟只觉得仿佛有根绳子把心脏吊了起来。 “阿尔……你还好吗?” “我……没事。”阿尔弗雷德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仍然有些痛苦,撑着身体的胳膊在神经质的颤抖,只是看上去已经稳定下来。他虚弱的笑了笑。“大概真的是汉堡吃的太多,消化不良的感觉真不好。” “别骗我,阿尔。” 阿尔弗雷德迎上亚瑟担忧的目光,低着头把椅子扶了起来。“……地震。不过震级不大,应该没有伤亡。”他低声说。 “你——”亚瑟刚要说些什么,人工合成的女声在大西洋的两岸同时响起:“加入视频连接请求,加入视频连接请求,来自法国巴黎,请确认是否同意。”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另外一张肃穆的面孔。 “阿尔弗雷德,你看起来不太妙?”金发的法国青年皱着眉。 “先说说你的消息吧,弗朗西斯,我猜它听起来更加不妙。”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的确,相当不妙,”他叹了口气,用手撑住额头,“我刚刚得到消息,罗德……卢浮宫的馆长……将要召开记者招待会。” “……他疯了吗?”阿尔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的捶了下桌子。 “他只是不知怎么发现了我们的谎言。”弗朗西斯看上去更加烦躁,他一边说一边在屏幕前走来去去,“阿尔卑斯山的防空洞,该死,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亚瑟倒吸了口气:“记者招待会在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二十个小时之后。” “应急措施呢?” “他已经发表公告,明天上万家媒体都会准时到会……完全没法阻止。” 三个人同时沉默。 “……启动红色措施吧。”阿尔弗雷德无意识的轻敲着桌子。弗朗西斯却猛地抬起头来:“他只是个热爱艺术胜过生命的老人而已!” “梅耶教授……负责亚特兰蒂斯的宇宙项目,一位顶尖的宇宙空间学家……消息泄露给了一个私人电台,尽管那个电台并没有几个人相信,”美国青年的眼镜滑落到了鼻翼上。他从它们的上方看着弗朗西斯,目光犀利却又好像旧的油画调色盒一样混沌复杂,“但我们别无选择。” 摸着瘪的好像被扎过的轮胎一样的胃,阿尔弗雷德摇了摇昏���的头,离开了FBI庞大的地下基地。他拒绝了局长派来接送的车,来到了地面上。他这才发现太阳已经转到了头顶上方。 “都是你的错。”他抬头用手遮住过分刺眼的光线轻声说着,又仿佛要确认一样的重复了一遍。“都是你的错。” 随后,他大踏步的走上繁闹的街头,一边招手一边大喊:“TAXI!”一辆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在他面前画了个漂亮的弧线,停了下来。 “哪里,先生?” “哦,白宫。谢谢。” “这个玩笑不好笑,先生。”司机摇起车窗准备离开,阿尔弗雷德连忙制止了他:“事实上,我是个记者,”在看到对方怀疑的目光后又补充道,“刚刚做过一次老军人的采访。” “我认为整容医生的比喻太绝了。”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因为常年开车的缘故很是发福,但他的健谈程度显然不逊色于他的体重,“不然地表的裂缝还能谁来解决呢?” 阿尔弗雷德吹了个口哨。“也许地质学家可以告诉整容医生他们需要多少盎司的柏油和石块。” “哈哈,说得好。我说,伙计,你在白宫认识人?” “算是吧。况且我只是要些无关紧要的资料,行个方便嘛。” 胖大叔挑了挑眉:“这很难说,我猜他们可能会把你拒之门外。”副驾驶座的乘客不置可否的耸肩。出租车快速的行驶在公路上,一排排整齐的建筑带着风声掠过,广播里的交通节目在调侃着加州的地震,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中午。阿尔弗雷德看向窗外。 “都是你的错。”他喃喃的说。 在出示了证件之后,出租车意外的没有被拦在白宫的大门外。司机很有兴趣的看着阿尔弗雷德收到口袋里的证件,确认了这个年轻的小伙没有打算给他看的意思,才再次发动了车子,缓缓的停在白宫的地下停车场。 “嘿,我回去要讲给4岁的儿子听!”司机很兴奋地挪了挪发福的身躯,“我说你是不是某个政府官员的小,呃,儿子?” “我是全美国人民的儿子。”阿尔弗雷德对着他摆了摆手,很快消失在司机的视线中。而这时司机才突然愤怒的捶着方向盘:“该死的小混蛋,你没付钱!” 而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走到总统办公室前。他对拦住他的女秘书露出一个国际通用的标准傻笑:“总统正在会见?我会在这里等……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帮我查个人?我想政府一定不希望给纳税人留下拖欠出租车费的印象?真的很抱歉,他的车牌号是……” 这时,一个气质高雅却满面怒容的黑人女孩快步的走了过来,紧抿着的唇看上去杀气腾腾,似乎一开口都会蹦出尖锐的词组。但那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里更多的闪动着忧伤和失望。秘书同样想把她拦在门外,而她却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 “看新闻了吗?”她扬起手中的报纸,而秘书随后跟进来向总统道歉。门外的阿尔弗雷德抬眼瞥到了报纸上的照片。他心口一紧。 “所有的新闻都报道了!”女孩压抑着怒火,把报纸甩到了办公桌上。秘书退了出来,关上门,把声音隔绝在门内。“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她抬头问着有些走神的青年。 “噢……没什么,哦不,出租车,对,他的——” 门再一次被打开,刚刚在和总统谈话的博士和官员面容严肃的走出来。机敏睿智的黑人博士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头,而另外一位则在看到阿尔弗雷德时暗中打了个招呼。阿尔弗雷德对他也点点头,两个人快速的用眼神交换了一下信息,美国青年迅速凑了过来:“卡尔?” “总统先生希望您也去。”卡尔迅速并小声的说着,“南草坪,黄石公园,11点40出发。” “该死,”阿尔弗雷德小范围的咬牙切齿一番,“我马上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博士回过神来时正好看到两个人分开。“长官?”卡尔做了个走的手势,两个人离开了总统的办公室。阿尔弗雷德则迅速的找准方向,向停着直升飞机的南草坪走去,一路撞到人无数,却恍然毫无所觉。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螺旋桨高速运转带起的震动声,他才似乎拉回了飘浮的意识。 “长官,一切准备就绪,请您登机。”一位后勤员费力的把一个巨大的箱子拖上直升机,然后小跑着来到阿尔弗雷德面前,向他敬礼。 “没机会了。”他自言自语着。 “长官?” “我们走。”他在轰隆的声响中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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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法】L'Amant
《情人》AU,如有雷同,全部都是我的锅😂 法叔视角,人类设定 #令人不愉快的三次向描写 #第一章这个法叔跟后期的法叔不太一样,没以后那么风sao😂还是个少年(对就是没胡子那版),因为成长是需要有一个过程的,所以小法看起来……大概有些ooc? —————————— 在我即将步入耄耋之年的第一天,我亲爱的孙女儿突发奇想为我举办一个宴会,波诺弗瓦家族发迹的不长不短一百年的历史里,这尚数第一次。 当索瓦丝将这想法告诉其他人时,自然获得一片支持,于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纷纷跑来亲吻我的脸颊,用柔软得搽了蜂蜜的嘴唇鼓动着我同意。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用如此耗费口舌,倘若一定要有个理由让我捡起关于自己年岁的记忆,那它不需要太刻骨铭心,更无须为了强迫自己回首曾经,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索瓦丝那群形形色色的友人中,一位有着夜色中幽泉般眼珠的女孩最令我注意,她让我想起了某个埋在六十多年前的黑白照片里的人物,当她走近时,仿佛有一股混杂着胶片味儿的茉莉茶香就缠绕在空气里。那股幽泉在阴暗的角落中叫嚣着悸动,用隐忍的生命力呼唤着我去对视,去观察。透过那股幽泉照见的是某段在普罗旺斯薰衣草地里的荒唐的青春,同样的眼神属于一个中国男人,一个在他的身上镌刻下我的年少轻狂的青春。 六十多年前,我的父亲,德·波诺弗瓦先生带着波旁家族远亲最后的骄傲,一路向东南进发,来到了普罗旺斯的乡下。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而对于一个尚沉醉于巴黎这妖女性感暴露的光滑脊背的少年来说,从最初的新奇变为百无聊赖的苦闷也就在意料之中。 父亲沉迷于改造大型机械带来的快感,疯狂犹如中世纪的炼金术师。这使我能够拥有足够多的时间与我的家庭教师斗智斗勇,花上一整天玩捉迷藏的游戏,从长穗薰衣草私田北方的缺口处一直跑到南方长满梧桐,翠柏和巨杉树的丘陵上,在满天的星光下拨开草叶与灌木丛寻找发光的萤火虫。这是这片乡下的土地唯一能代替巴黎的女人和香水给我带来慰藉的地方,每捉住一只萤火虫,我会把她放在胸口,回忆在巴黎目睹过的少女贵妇的闪烁着街灯光芒的眼睛,然后松开手让它远去。 本着家主不管不问的精神,我的法语,拉丁语与几何教师只好妥协。我的艺术与文学都靠着天赋修得不错,因此在阶段测验中并无大碍。然而几何着实无法弥补。我的父亲,在金钱和科学中痴醉几个月之后,终于记起来监督他儿子的学习成绩,于是平生我第一次被关在地下室堆放杂物的破屋里,和一张或许是前几任户主的女仆留下来的沾满灰尘的破麻布床对视。 我被关在小黑屋里饿了一天一夜,地下室的墙外是泥土,是排水沟,没有天河萤火虫作伴,梦里也没有明艳的美人。只有隐隐的流水冲撞着昆虫掘土,蚯蚓挖洞的噪声。 醒过来的时候,我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女仆殷勤又欣喜地推门呼唤管事们和父亲。而此刻我才注意到我的背面还有他人的气息。 “亲爱的弗兰克,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再不能偷懒了,”父亲拿着几何课本进来,把书直接扔到我的被子上,“现在王先生是你的新几何老师了!你要是下次再不及格,我得把你下放到农场去。” 我心想,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倒也不坏。 接下来我花了三秒钟消化这个东方姓氏,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去,随着我的动作的变换,他也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前。之前被他挡住的阳光从背后慢慢地倾泻出来,于是当他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时,半个身上披上了一层金粉,他的黑发从一片黄白光雾渲染的以太中具象出来,五官精致深刻更甚雅利安人,他的长发炸成马尾垂在脑后,他没有辫子,前面也没有剃成半光头,刘海随意地飘散在脸颊两侧。 他不像一个中国人,大陆彼岸革命的信号已经发出十几年之久,但我等芸芸庸者,并不在意,也没有改变对于他们的印象。 他不像我眼里的中国人,恐怕也不像父亲和仆人眼里的中国人,他们的敬意也就仅限于他的卓越的数学成就,完成把他介绍给我的任务,然后默然地走开。而冯·贝施密特先生第一天来到我们家里时,父亲亲切地为他泡好上等的Lafite,与他足足交流了三个小时。 白皮肤的人天然里带着一股怡然自得的优越感,并且从出生到死亡,他们的环境都如此熏陶并要求着他们。 但,这位王先生,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黄种人多少在我看来都长得太柔和,我绞尽脑汁地回想在路易勒格朗中学那些寝室被窝里偷看那种杂志的片段。这种杂志最前面的一部分会选登世界各地的名媛美女,并不带有色情的意味。我的脑子里兜兜转转找到了一位美丽的刚卸完妆的日本艺伎的形象,名字里似乎有个“樱”字。 那时候本田樱(一周后我了解到那是他的远房表妹)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于他的美丽的形象。回想当初,我都要为我这超人的想象力而忍俊不禁。王耀的眉宇里满是勃发的英气。在当时的法国,却并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定义。 我向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心里是前所未有地一片振奋,这感觉说不上好坏,我想那不算一见钟情。 他说,他叫王耀,来自中国。 这是我记忆中他的第一句话,除了他的名字和国家,我未曾得到其他。 糊弄王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第一次上课,我故意把桌上摞起一座书的小山。不仅我的所有课本都在里面,还有那些我从破落贵族装点门面的落灰书架里搜来的小说游记。偶尔在自然里爬累了的时候,我也会安静地挑几本书看,打发一下午漫长的几何课的时光。我对如何瞒过老师的眼睛独有一套研究,把小说剥掉外壳,教材的纸页弄得蓬松,这样贴合的时候,外观上看去就和一本书差不多。 可是这天,王耀路过我的书房时,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我远远地向我的书房里看去,那一摞小山的阴影拉得很长,一直垂到了我们的脚下。 王耀没有停下来,他恐怕知道那是书房,女仆说,我醒来之前,她们好歹要带他熟悉环境。 现在,我彻底变成了不安的那个,我本以为他会比冯·贝施密特先生更加古板,就像连环画里那些梳着辫子,穿着桶一样马褂的中国人一样,行礼一板一眼,狡诈而迂腐。 我不足十八岁的小脑瓜里除了敏感的文人艺术家的情怀,就是初入社交场合的那些单纯的小伎俩。这一切都使我做出了引发后来多米诺骨牌效应般一连串事情的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随时备用收集各路美人的玫瑰花,大跨步走到他面前去,一只手捏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定在那里。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下意识反手一扣,我的手骨便差点折断。但多亏我一瞬间变脸的功力,他须臾间便意识到我并非恶意,手上的巨负就突然撤去了。我疼得差点往前倒,他充满愧意地马上上前扶起我。 这时候我要大喊一下引来他人,那么我今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当时,气愤和恶毒的报复计划充满了我的内心,我人生的前十七年里,自懂事以来便从来不曾被人体力惩罚,自两年前以来看中的美人无不斩落下马。但这个相貌堂堂的中国人竟然有本事把终结的屈辱扣在了我的草包脑子上,叫我还没正式上他的课之前就在他面前丢足了人。我狠狠地抓住他胸前灰色西服的面料,一股前所未有的,法国大革命般的斗志笼盖了我,要我去征服,或者被征服。我的心越跳越快,然后王耀把我的脑袋从他的胸口捞起来。 我正对着王耀的脸,这张精致的东方人的脸,比我大不了两岁,像七千克拉的钻石一样光彩照人。我反反复复打量他好几次,他也在观察着我,两颗黑曜石里的光芒抨击着我的心脏。然后我将我的嘴唇覆上他的,我开始中毒了。 这是我遇见王耀之后获得的第一个小小胜利。即使多年以后,以法国人的角度,我依然难以相信一个实际年龄将近而立的盛年男子竟然刚刚失去他的初吻。 王耀僵硬地把我推开,他的力气很大,我不情愿地被痛松了手。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尴尬,我的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涌出来,冷静下来的时间刚够把它抑制住。我盯着他,现在连一个“Tu”也发不出来。 他这回的反应却是极其迅速,温柔地执起我受伤的右手按揉,检查,轻声问我伤到了哪里,我指三角骨的位置,点点头,又摇摇头。 本来已经移动到那位置的王耀只好又停下来,再次询问:“怎么了,波诺弗瓦少爷?” “我并没有受伤,虽然的确疼了些。”我闷闷道。 王耀边走边按摩着我的手,那清澈而温润的声线此刻徐徐响起。 “本来来这里之前,也的确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今天的情况……我真的希望,哪怕你们告诉我是我德行有差,也胜过单纯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的缘由。” 这番话使我更加愧疚了,他的确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的确因为他的皮肤而产生不敬之意。 “但说到刚才把你捏到疼,也的确是我的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我争辩道。王耀意外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期待着他的回语,但他似乎迷蒙着,若有所思。 “我也得向你道歉,为我书房里那些表里相异的闲书,和我父亲仆人们的态度。” “也不一定就得叫它们闲书,”王耀再次出声,“我刚刚翻过它们了,你看的范围真广,从凡尔纳到普鲁斯特,你甚至看卡夫卡——他们可都是文学大家。” 收回我之前的想法,王耀不是一般的聪明,他身上有一股我从未发觉过的灵性。当我感觉话题难以为继时,他便巧妙地回避了关于父亲的态度问题,转而用书籍吸引我的注意力。他成功了,我心里的话已经化成几千万只小猫爪挠着心脏,想要喷薄而出。 而激流的波涛仍未停止,王耀接着问道:“你能给我讲讲波德莱尔吗,它被单独放在你的抽屉里,并未被摆出来。你父亲想要翻开它的时候,我便顺手把它藏起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我那本硬皮外壳天鹅绒扣的《恶之华》,封面梳着卷儿的金发女郎一手持玫瑰花,一手攥着夏娃的禁果。他白皙的双手搭在红色的封皮上,显得分外纯净。 此刻我们刚刚走到花园里,高耸的雪松把稀碎的花纹筛在我们脸上,我几乎要以为,那是薄纱披在了我的脸上。 时至今日,我的作品已经登上巴黎歌剧院数次,我总以为我的灵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以前约着那些女孩子写肉麻的情书绝不作数,作词家天生是诗人,苍白的感情不足以成为绝好爱情诗的养料。 那天下午,我们似乎忘记了几何为何物——我忘记了父亲的任务,他“忘记”了教师的职责。从布格罗的完美神话到亨利·卢梭的魔幻丛林,又或者是争论勋伯格又是怎样的新奇。我心情舒畅,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再和他多呆一会儿,更多,或者说别再离开。我从任何一位“理想”的小姐身上都得不到这样强大的精神慰藉,而我,和普通人一样狭隘自满的我,就这么轻易得到了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博学男子的友爱。 《情人》AU,如有雷同,全部都是我的锅😂 法叔视角,人类设定 #令人不愉快的三次向描写 #别看狗血到爆 ———————————— 在此之后,没有人能阻止我的文思如涌泉般爆发,即使是我那专制势利的父亲。王耀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局外人形象,虽然懂得隐忍之道,但真要他低声下气也绝无可能,他总是尽可能地从我过去跑野的田埂上进入——自我被关在小黑屋以后,父亲发动了一大票仆人,才最终在一位平时住得离门口很近的仆人那里得到情报,分析出我的逃跑轨迹——我又不是白痴,所谓秘密通道,即使已经人尽皆知,每日从上面踏过的人也寥寥无几。 每周星期五下午两点钟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准确的说,整个星期五我都沉浸在一股恋爱般的情绪中。上午偶尔认真听过的文学课,成为释放头脑风暴最好的场所。就连不苟言笑的冯·贝施密特先生也罕见地当面称赞了我,说我对于德国和俄罗斯的文学有了一些值得称道的见地,但他不喜欢我模仿着拜伦或是别的什么流行作家的语调,写着三流情色小说的内容。 于是我又花了些时间思考“玛利亚·热尔保望着张先生无法自已,她情愿将自己洁白的酥胸一辈子向这位仪表端庄的男人开放”怎能称得上下流,比起过去几百年来法国宫闱里流传的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风流韵事,我简直纯情至极。 在课堂纪律上面,王耀倒是礼教的拥护者,但他见我实在不是静心钻研通往学界的料,也并不强求。因而我几乎从来都没有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过,我喜欢把椅子挪到他这一边,如此他专心致志��在草稿纸上画出正弦函数时,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往斜上方瞟,观察他的剑眉和包裹在纤长睫毛下如宇宙浩瀚的眼睛。我不怀疑那眼睛里有一股魔力,如黑洞如流动的银河吸引着我的热忱。 “你听见了吗?波诺弗瓦少爷?”王耀不动声色地把我轻轻扶起来,用他刚刚完成的计算结果隔开了我俩的距离。 我身体前倾,以童年等待着母亲相机的天真双手拖着下巴,微笑道:“当然,系数影响它的振幅。” 他放松地把草稿纸给了我,摆手示意结束课程。整个人从刚才腰背绷直的状态松懈到了靠椅上,我讨好地把椅子再挪进了些,爬起来跪在椅子上,现在我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了,他刚浅闭起来的眼睛感受到阴影的压迫,于是他不情愿地清醒起来,对我嘟囔道:“我就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会离开的。” “您这么说可真叫人伤心。”我努力地把眼帘垂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好像我是什么可恶的资本家一样。” 王耀深知我的品性,外表云淡风轻。他懒洋洋地摆弄着教具,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你就是资本家,”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笑意,“你不但是个万恶的小资本家,还是个小贵族。” 我闲得发慌,顺手帮他把剩余的东西也整理好。“把'小'去掉,我的先生,”我成功地捕捉到他表情里转瞬即逝的无措,心里洋洋得意,“���带一提,波旁王朝灭亡将近一百年了。” “它的影响力仍然存在,”王耀慨叹道,每谈及文学和历史,即使他当日下午真的困得眼皮打架(虽然并不影响教学质量,但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只要有他认为值得思考的问题,他都会及时地醒过来,“贵族或许不再是政治舞台的主流,但他们永远都在上流社会的高楼。一夜暴富的资本家,或许毕生也不能融入这样的环境里。” 我努力点头表示同意。尽管,我这挂着半吊子贵族的浪子,金钱时代的弄潮儿,颠沛半生,心灵面目全非,千疮百孔,才终于明白这段话的含义。 索瓦丝和春燕的关系或许在旁人看来扑朔迷离,多数人只当她们情同姐妹,也会有无聊好事之徒谈论她们单独出行时,身边却陪伴着同一个男人——倘若真要让贺瑞斯听到这种传言,估计面瘫如他,也得回家笑个不停地讲给他的姐姐和妻子听了。 没有关系,如今,不会有道德的枷锁阻止她们相爱。 事情的展现如此简单,有一天,我自己推着轮椅缓缓路过我早就转交给索瓦丝的书房时,发现她正缠着春燕给她讲解正弦函数,这使我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屏住呼吸,感觉一股时光倒流的惊悚猛地渗进我的脑子里。老年人对于量子运动的感受已经不甚准确,再抬头时,两个女孩子已经搂着对方热吻起来。 这一场亲热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王春燕从黑色的不像女孩子用的公文包里摸出一枚戒指,看上去足足七克拉的钻石镶嵌在大块延边白金戒环上,索瓦丝这见惯繁华的女孩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六十年前,惊讶的人则是王耀,尽管他的反应要相对冷静得多,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西方人夸张的情感表达与毫不掩饰的玩笑。 “鄙人只是感慨加调侃一下我们未来的德·波诺弗瓦勋爵,没想到真是随便往身上一搜便是稀世珍宝!” 我干巴巴地笑道:“其实,这是来普罗旺斯之前,我从家里的仓库顺过来的。” 这是实话,管家尽职尽责,然而东西太多,仆人们进进出出仍然显得凌乱。等到半夜,疲惫的大人们睡得死沉,我能凭着十三四岁时翻越围墙偷去报亭买那种杂志的功力悄无声息地摸到仓库。在他离开了几十年之后,我仍然以那段经历为豪,因为它是证明我追求炽烈的叛逆的象征。 王耀大笑起来,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作势要把整个脑袋和胸口都压在他的身上,用双手推攘他的肩膀。王耀这才慌张地过来推我,他现在一向不敢过于使力。我说过,我是一个有着革命般冲动与身体力行精神的人,和王耀不到半个月的相处里,平静只是欲望的掩护,得体的话语全然为了梦里挣脱不了的渴求。 几次拉锯战之后,我和他被生生固定在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内,他还轻轻地喘着热气,身上好闻的清新花香混杂着汗水的咸湿与我的玫瑰香薰交合在一起。 他的两颗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着的全部是我,对于他人,对于我来说,小小的球体里只能看见一个被扭曲化了的金色的脑袋。只有王耀才能把这个破碎的,扭曲的我还原成他理想里情感的镜面。 王耀在颤抖着,似大浪拍打的喘息变调为低沉的呼吸。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禁锢着我的双手仿佛化身为锁链。 此刻,我情愿,也着实地,试图挤出我人生中最为甜蜜魅惑的笑容。此刻巴黎的少女们泛着香水味的笑容一个个在我的脑中排过,成为我吸引这株异国之花的教例。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期待胜过了一切祈愿,那些荒唐的理智,实际的考虑,我要叫它们通通见鬼。我只能用鼻尖轻轻触碰他的嘴唇,想着哪怕今天是世界末日也别想让我停止。 他猛地把我提起来,力道之大甚至超过第一次。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我被提离了地面,然后在我来得及尖叫之前把我抱起来,堪堪跨坐在他的腿上。这回我真的要尖叫起来了,随后马上被他修长的双手堵住了嘴。而我鬼使神差地竟然想要微微放松桎梏,好让我的舌头能够摩挲他的手掌。 王耀的西服扣子在争执中被我拉开了,衬衫也显得凌乱不堪,脸上却挂着面对我父亲时的标准扑克脸,眼里的湖水了无波澜。我意识到我正坐在一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上,只不过内心并无恐惧,只想被他炸得粉身碎骨。 “如果被波诺弗瓦先生发现,你或许还能得到原谅,我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心里蓦地被泼下凉水。 但燃遍的火焰不能灭尽,半个月以来我是那么忠诚地热爱着他,任何女人在我的眼里都黯然失色。 “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也有我的把握……我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 “而这份把握并不足以支撑起你我的未来——哪怕是我们有一丁点的可能会在一起。”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微微低头,眼睛被遮掩在长长的刘海中。 “你的父亲不会同意,那么你得想办法经济独立,并且终其一生都不能利用任何的家族关系,社会也不会宽容你,你会成为少数分子。” “而你我的羁绊,除了师生,和那莫名奇妙的……感情之外还有什么呢?除了我的名字,国家,表妹和同样关于文学历史的喜好,你还了解些什么呢?你甚至有没有想过,快满三十岁的我,可能还有一位妻子在中国等待?” 我无力地瘫软下去,拼命告诫自己别在他眼前落泪。他抱得更紧了些,松开了一只手,安抚性地拍在我的背上。 地板上是一层可见跳跃的薄薄的灰尘,自他每周驻扎在这个房间里以后,打扫一向由我亲历亲为,过惯优渥生活的我不习惯这些,我只能尽量地偷偷观察女仆们的动作,然后照本宣科地重现。 辛苦是幸福的资格。 王耀主动把我放进了怀里,这回换做我僵硬得一动不动。 “我没有妻子。”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以中国人的普遍婚龄来看,他算是异类了。 “初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你和别的中国人不一样,”我搜肠刮肚地回想那些在巴黎见过的亚洲人的情态,试图用思考平复情绪,“他们有的麻木不仁,终日等死;还有人每天起早贪黑起来学习,准备日后回归中国。” “我也是要回中国的。”他插嘴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我认真地说,“但那些人里没有谁像你一样,就像从古希腊,或者从中国的传说里走出来的奇迹。” 王耀伸出左手无名指戳我的脸颊,一瞬间我又差点爆发,他的手指移开,挪到了太阳穴上,另一只手也松开,挪到对称之处,于是我主动往前坐了些,这次他没有把我推开。 他帮我平静即即将迸裂的神经。 “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王耀苦笑道,西下的夕阳窥破了隐蔽的窗帘,忧郁洒在他的眼里,“历史的进程不需要我的笔杆子。” “谁说的?我一直以为你看得很远。” “真正被实现的超脱时空的想法很少很少,所以每一件都能被载入史册。人们不是看不见未来,但他们能控制的只有现在,当他们将无奈的应急之举施行在今日时,明天又会不断改变。”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认真的,四目相对的,双唇平行地,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我宁可你活得轻松些……在中国,可能我们连未来都没有。” 我哪里会想到这里来呀,我以为,我就是为爱与自由而生的灵魂,如今却要像现实和历史进程让步了。 我想,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十七年来积蓄的浓重的情感,此刻经历战争的洗礼,终于被安宁地平铺在棺材上。 但我不能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了,我只有一个心愿,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你想要离开,我会随时为你准备好一切。” 他点头同意,于是我把下巴搁在他的锁骨上,脑袋朝着上方扬起。就像朝圣者跪拜着他的主的圣象。 “我要借您的爱情,您全心全意的爱情,从走出这个房间开始,一直到您乘上飞机的那一天为止。” 在那以后我还会继续爱着他,即使后来我可能会爱上别人。 我等待他艰难的心里斗争中那片沉默的真相,我想拼凑他神秘身世下难得的一片真实。 最后,他艰难地,却又坚定地吐字。 “如你所愿。” —————————— 我理了理思路,发现好像离完结还有点远,虽然看起来第二章就莫名摊��了→_→ 话说写这个真的好累的,我需要小短篇恢复元气→_→所以大概要放飞一下了。 #地理常识性错误一大堆,准确的来说应该没啥对的地方 #多重时间倒序,信息量有点……大 #这个若法的情话终于可以毕业了 #逻辑它死了并且哭着被我埋葬 #lof有德千万别和谐 ———————— 三个月来,出于一种冥冥中想要开始新生活的思绪,我从未向王耀打听关于他更多的信息。终将失去的残忍快感让我从踏出房间的一刻起迅速成长为爱神的拥蹩,把汲取有限空气中无限可能的爱意当做自己的第一使命。二十四年后的某个星期五下午六点钟,我亲爱的小天使玛格丽特在她婚礼之后的派对上醉醺醺气鼓鼓地对我说,我是一个十足的混蛋。她把我赠与的波诺弗瓦家族在阿维尼翁一处小小的双层洋房的地契返还给我,然后在我再三的拒绝中撕毁了它,她说她爱我给予她温暖的保护与理智的宽容,但不要再看着我永远逡巡在文学大门将进未进之处成为渴望接近爱的幽灵。 我并非在王耀离开的那一刻起放弃了文学的理想,我的妻子是个很好的英国女人,我可以与之心平气和地谈论莎士比亚与华兹华斯。但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同于少年时代的悠闲的心境,昔日摄于长穗薰衣草田的回忆随着德国人点起的烟火轻轻地覆灭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必要的冲动使我再次举起写作的笔。 直到弗朗索瓦丝·威廉姆斯的出生,我才陆陆续续地将昔日的日记和诗歌解禁,然后将几十年来源源不断积淀的灵感如沙倾流河般喷泻出来,为此我最终将事业交给了马修,于是梅格总是温柔地抱怨我又在劳逸她宽厚的丈夫。 之所以选择将其公之于众,是因为我最终失去了与他的联系。从日军轰炸南京开始,邮局不再接受寄往中国的信件,本来就小得可怜的角落里的窗口被换上了另一个中非国家的名字,金融家们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席卷整个亚欧大陆的风暴,保底的资产在看不见的地下线中瞒天过海渡向远方。 我心急如焚,无可奈何,父亲带着家产逃去拉美时我只是站在英吉利海峡的岸边,拍掉他死命拉住我的双手,无视他用恐吓与怒骂哀求我与他同去。我只是目送他成为海岸线上的黑点。当他最终消失只剩一轮金色夕阳挂在织锦天幕上时,一个站在甲板上帮工擦洗铁锚的盎格鲁撒克逊少女据说久久注视着我,而那时我正低着头,回想与王耀四次刻骨铭心地相处的场景。 第三次坐落在阿维尼翁一处小小的双层洋房,历史进程定位在那短短三个月的第七天,那是父亲预备十八岁时给我的第一栋房产,在催促仆人们收拾好整栋房子的第一天,我告诉父亲有社交圈子的应酬,然后不管他的反应便轻快地离开了这个束缚着我的小小囚牢。 从专属于我和王耀的跑野小路上一口气奔过是平生最为畅快的体验,未经荒垦的处女之林与人工雕琢的花田信海沐浴在银河列车的运行轨迹上,百年之后,我和王耀必定在此相逢。半天晚霞半天黑穹将长短不一的山毛榉与欧洲榛装点成童话里辛德瑞拉驻满白鸽与斑鸠的许愿树。穿过珠帘般枝条的阴影,越过尚未开花的薰衣草地,隐匿的流萤正缓缓朝天鹅座的双翼飞去。 我知道王耀就在薰衣草私田另一段的洋房旁边等着我,为了这一次幽会,我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为他绘制地图,并躲过父亲的视线提前安排好汽车。等到前一天我又早早地睡下,心里纠结着明日是否会平白生出令人恼怒的黑眼圈来。 那时候的我远离友人,爱情第一。许多人说这样的男子不免太缺少雄性魅力,直到我留起胡子之前也总有人把我当成女人,而随着我由最初的恼怒到最后的彻底改变的,正是日渐玩世不恭和令人作呕的态度。 所以,每当人们羡慕起二十几岁的我身边红颜无数时,老年人的余晖之怒总会被轻而易举地挑起,想要咆哮自己的滥情与失责,但迪兰·托马斯却说过,不要温顺地走入那个良宵。 那个良夜,话语已经迸发不出激情的火花,一切都是在双方几近沉默,全凭默契和阿芙洛狄忒赋予的合二为一的心情下进行的。宵烛朝着天鹅纵身跃去,就像半个月来一直彷徨着的我。我一把扑进王耀的怀里,却将钥匙甩飞到窗沿的最高角上,王耀伸手欲抓的身体失去平衡,落在新铺的尚未沾染尘埃的手工波斯地毯上。他像一座没有棱角的山,西式的深色丝绸制服上流着一股黑色的瀑布。 主啊!我祈祷着,跨坐在他的身体上,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王耀的身体颤抖得不像话,仿佛他才是那个献祭者。 原谅我,只有今晚,您卑劣的信徒,与一个未曾信仰崇拜着自然的天地的人,他们因为相爱而结合在一起。你尽可夺取他的余生作为惩罚,只求为他的爱人留下一条生路。 “你看,你看……”握着他的双手拂过我已经裸露的胸口,“摸摸我吧,我的心就在这里。” 他因夜的湿气而凉透的手指缓缓抬起,划过我的嘴唇,划过锁骨,迟疑地停过左侧红樱,静止在旁边心脏的位置上。全身的感官都被泡在冰里,被他触及之处因刺激而发红,他拂过我的眼角,拭去几滴眼泪,于是我朝他微笑,我想起安徒生的童话���王子邂逅睡梦中的天国仙女的情景,此刻他感激的亲吻像雨点般落下来。 你来,你的双手尽可探求更下方的两腿间的罪恶,将甜蜜的汁液从青涩的浆果中吸取出来。 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这是两个心理十七岁的人的故事。两个人脊背汗津津地贴在一起看星星,计算彗星回归年的讯息。争论的嘴唇又会越说越贴近对方,直至全身又贴在一起,当晚反反复复好几次,最终在我一片狂喜的晕眩中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见有人意味不明的叹息。 后来他捡回钥匙,把我清理好送到了主卧室的床上,他本想另收拾了客房度过,却被我紧紧地攥住了手臂,于是他便坐在了床头,让我晕晕沉沉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然后靠着枕头抚摸我安静的脸,一直到天色将明,才终于沉沉睡去。当我从这温柔地近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时,抬头便看见他沧桑又天真的睡颜。 当我们已经彻底坦诚相对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索瓦丝曾鼓励我将未竟的心愿用小说的形式写出来,而我上百次试图改变未来,创造出另一种存在的可能性却毫无办法。我相信时间是单向线条,因某一个意外产生的结只需要忽略便可以继续前进的道路。 我们俩这初次恋爱的傻瓜,初夜后的白天过得滑稽可笑。这天早上两人几乎失去了言语。耀试图给我烧菜,却发现法国式的蔬果和调料完全不可以与中国式并论,两个人都是一阵手忙脚乱,身上脸上沾着酱油和面粉,心里却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当你看见一个人毫无顾忌地把他未梳洗的一面暴露给你时,你与爱情的距离也终于完美地渐型成熟。 事实证明我俩有着下厨房的天赋,在那个女人主导着厨房和家庭的时代,家境并不贫寒的我们在第一餐的失败后熟练地就掌握了美食技能,我刚端出一碗俄式红菜汤,耀便迎上来将一块牛肋排喂进我的嘴里。 “我不知道这材料是从哪里来的……”他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你这里的房子里莫非还有佣人?” “那是我之前准备的……只有两个,都被我打发去休假了。” “那便很好。”耀带着他最接近于孩子气的笑容说道。 我有多爱他年长者的睿智模样,就有多迷恋他现在全然稚气的表情。与妻子离婚之后,也有过那么一些男孩子主动围到我的���边来,彼时我也早已超过了王耀那般天真与内敛并存的年纪,因而害怕审视的习惯将他们玷污,便将他们每一个人都耐心地打发走,然后宁愿一个人留在家里模仿安格尔的真迹。 妻子从那伊丽莎白号的甲板上走来,留在法国陪我直到玛格丽特结婚前一年为止,随后在某个我还沉浸在旧梦中的清晨又带上她全部衣服,首饰,摆在家里客厅橱窗的相册集匆匆登上了下一趟回到英国的航班,她在简陋的便笺上写着梅格就拜托给我,并用她这辈子最“凶狠”的语气说,若我食言,必将不得善终。我只是哑然失笑,二十多年前在双层楼房之下,背景漫漫的薰衣草中,对上帝祈求的惩罚竟然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几个月前她便表露出离婚的意愿,说自己愿意回到苏格兰的乡下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旅程。而我已经沉浸在愧疚中那么多年,心里仿佛也有了解脱。 我并非一味无情地将她当做牺牲品,她说过,当我在渡口冷漠地拒绝了逃亡,站在夕阳底下沉思时,她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我。王耀离开之前对我说一切必将有新的开始,于是当我因为企业货物的问题再次来到这里,并真切地发现她的(第二次)注视时,我想或许这就是是命中注定的历史行程。在她羞怯地向我告白之后,我选择学习爱她。 我不能用爱着王耀那样的方式爱着她,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与我遇见王耀之前遇见的那些少女们无甚区别的人,但我竭尽我最后的热情去爱她,她自己也承认,新婚三年,她一直也开心无比。 玛格丽特理解一切,但她仍心存苦涩。 二十年后的索瓦丝通晓一切,为我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王春燕简直就是他女性的翻版,幽深的黑眸里是时光的隧道,王春燕的眼神温柔地拂过索瓦丝的手指和脸颊,然后越过亲爱的孙女儿的发髻一直扫到我的身上,她的手里仍然拿着那枚戒指,郑重地扬起,真相被魔女的八音盒吐出。最后的告别和开始,信物被掌握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为了利用好和王耀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已经习惯于知了不辍的夜晚里挑灯夜战自学几何,父亲以为我的转变是一个少年终于走向他人生正轨的表现,而对我来说,那不过是情感的绝地反击。父亲希冀把他未完成的梦想寄托在我的身上,于我却意味着毕生的寂寞与违心的安逸。没落的波诺弗瓦家族能在他的搭理下摇身一变成为新时代资本主义的佼佼者,并不意味着我就也能够在商场呼风唤雨,满面得意。待到我成为一家之主后,多年来不温不火的经营使公司前途晦暗不明,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没有诗歌与音乐的二十年,直到迎来轻快的青年马修·威廉姆斯为止。 如今星期五下午已经成为了暧昧的暗号与隐秘的情热,我希望一直在他的面前都是完美无缺的样子,那是我最擅长的表达爱情的方式。我希望当我自觉完美,并为之改变时,这种完美在别人的眼里也变为真实。在王耀的面前,一切别有用心的“残缺的美”,都只能自惭形秽。 王耀想告诉我更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我说不,我并不在意他在中国留下的那些痕迹,因为那从头到尾都不属于我,属于我的只是一个抽象的模糊的文化符号。我说我爱上他的时候,他那超凡脱俗的气势已经凌驾于他中国人的形象之上,因此我无法理解当他的身世真正地在异乡贫瘠的土地上打开时,我又该做何等反应。我并非对于那片土地有偏见刻薄的印象,只是我需要一个未曾熟知的精神寄托,我希望这份力量来源于他。 ———————————— 下一章终于没那么麻烦了,差不多又可以恢复正常顺序了…… 这一节还有大概几百来字,明天补,实在是太困了…… #部分有参考《情人》内容 #可能有争议性的背景描写 —————————————— 除此之外,时间衰变的认知也使我的内心的空洞逐渐变大,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别无所求,但那是一种看似深刻表白下的浅薄祈愿。临到三个月的界限,仿佛像得了皮肤渴求症,依赖王耀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这份一脸就像毒品一样一点点地扩大,令人上瘾。 我太年轻了,害怕改变一时冲动而做出草率的决定。这也是我头一回如此憎恨着自己的理智,它在我还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开始推动着分离。 到后来我也不再缠着他肆意索求,只是站在一边看他写周期函数公式。这就足以让我落泪,低头,模拟出从未存在的很多年以后的场景。我只要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仿佛此刻我俩已经头发花白,相伴一生。 “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是多么美。”我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眼帘微垂地盯着从他颈部微下方一直伸向白衬衣里部的一道伤疤,想必那是一道没有我的故事的创口。 最后一行短短的标题的落成,王耀在单词的末尾打下一个慎重的点。他切实惆怅着的眼神空洞地望向窗户外的方向,那是过去三个月里我们踏过的长着童话树木和醉人的薰衣草花海的短暂的恋迹。 他来的时候,那还是一片苍白荒凉的绿,驱使我从隐匿着庸丑的黑暗里寻找唯一的解脱;他将行之时,盛夏的热气已经推进到日渐剥离伪装的泛红肌肤里,薰衣草一季最后的辉煌和着刺眼的阳光闯进了小小的书房里。 “三个月,和你谈了一次很长的恋爱,作为中国人,这曾经是一件不可想象的奢求。” 他翻过手来捻着我垂到他肩上的金色发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头发发光的样子。 “可我这个情感上的愚者,依旧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追源溯底也无法描绘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除了那三个无比精确的时间点。”他改变姿势,熟练伸手把我揽进他的怀里,我立刻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抱着一件本该永不松手的珍宝,我抱着他的脖子吻遍他的胸膛,他叹息着顺抚着我的背部,像圣灵关怀着圣子,像忏悔的人抚摸着基督。 “你说,我会忘记你吗。我觉得,我快要忘记你青春年少的模样了。”他开始哽咽,颤抖的双手摸到我的脸上,那个男人在用手指细细摩挲我的眉心,“如果我忘记你了,还有谁会记得我呢?” “你该忘记的,”我喃喃道,“我记得就好。” 从来,我就未曾想过破坏他生活的正轨,自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才是整场棋局中最大的变数开始,因此所有的苦果自然应当由我承担。三个月前,他还是个感情内敛如蚌里珍珠的人。他需要事业,妻子,儿女和一辈子幸福和平安的体验,不需要一段发生在异国的注定不会被二十世纪初的社会与历史进程所接受的,师生之间的,同性相吸的背德之恋。它的纽带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所以注定要在绽放得最灿烂的时候死去。 从我诱使着他拿起《恶之华》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无端地向着错误地方向转动,而我在十万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中找到了它,并把它记录下来。 ——我对他说,乐意至极。于是打开了庄严封皮上的银质纽扣,随意翻到的是某个遥远的尚不知人间悲喜,强说闲愁的夜晚里贴下的书签。于是那片干涸近黄的枫叶被雀跃的手指捡起来,连带着被汁液染成深色的优美句子。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不要把一个阶段幻想得很好 而又去幻想等待后的结果……”*¹ 我曾唱着这首诗,陪着王耀从静谧的花园走过。现在他把它还给了我,用他惯用的描画着函数图像的钢笔,以漂亮的花体字誊抄在封面后的纪念白页上,并且至今保留在我粘满破损的油黄色信件的文件夹里,那是六十年来到达不曾到达那片古老的大地的思念。德国人把我们的财产,工厂,美丽的薰衣草田与花园带走,仅留下一幢摇摇欲坠,支架崩离的二层洋房。我的日记也不慎在混乱中从外部的记忆里消失了,只剩下慌乱中扯下的副页被如救命稻草般一直扣在怀里。 我把行李箱的最后一根拉链拉上,将他在法国的一切记忆打包起来。王耀正读着一份信件,那是他行将就木的父亲在履行作为一个传统中国大家长的义务,现在,他可能真正地拥有了一个未曾谋面的温顺的中国未婚妻,一个年龄比我小上一岁的女人,终其一生被豢养在家的温室里,她会小心翼翼地���度着丈夫的喜好,由她亲身或者她推荐的女人为家主贡献上一个能够继承他的口碑的儿子。 也许不会,哪怕是在那个遥远得连故事都被幻想家随意揣上黄金或者鸦片的国度,数学家都是一个全新得足以让人将旧时代的陋俗与之分而论之的新概念。王耀把他的地址写在我的手心上,并告诉我若有需要之处,尽管给他写信,不必担心纷繁的事务使他逐渐失去活力。我盯着手上那段画成方块的汉语字母,然后叫王耀把他名字的两个字写在我的另一只手上。 他不是在许诺,他是在恳求。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用钢笔写中文,他写得很慢,笔尖在掌心里优雅地游走。我曾打趣道中国人写上一篇同样长的自传需要花上比法国人至少多两倍的时间,等待毛笔渲染完世界的第一分空白时,法国人已经遥遥领先。他说他宁可跟随他的文字在人间浑浑噩噩,优哉游哉地活着,到了老年,用不着双手合十地匍匐在巴黎圣母院被人以抽象地意绪亲吻了千万遍的玛利亚的脚下,他要在黑白无常前来索魂之前刚好过完迟去的少年,在来不及回首过去时带着生命巅峰里的轻逸与从容离开。 “何必这么麻烦,”王春燕冰凉的眼睛里倒挂着他的灵魂,把那颗珍稀的钻戒压在我的手上,双眸细细地眯起来,慨叹她祖父之兄长最不想得到的那种命运,“疯不过一个时代的人的,还谈什么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我站在奥利机场最后一次亲吻他,他用强大的手劲把我腾空抱起来,做了一个优美的全转。人来人往之间缺乏言语的交流,只有一位穿着巴黎美术学院制服的同龄人投来新奇而毫无恶意的一笑。我以飞吻回报,看着少年红着脸加速从身边走过。 他轻轻放开我,我拉起他的手,摩挲左手无名指下粗砺的茧纹。这只手指曾抵在我的脸颊上,支起一支抖动磨损到充满刮痕的深棕色Montagut钢笔,向下探索最深处激情的源泉。今后它会被赋予一个完全不同的使命,带着他的主人去参加革命,或者成为南京政府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职员,或者继续它的通往数学王宫的使命。也许它会在另一场有着传统中国红烛喜被的东方夜里,开扩另一条东方女人的温暖的通道。 然后他们结合,生儿育女,最后那个站在普罗旺斯薰衣草田的年轻金发法国男孩会被彻底地埋在一个垂老的最普通的中国知识分子压抑起来的诗意中,偶尔透过时代局限浮上水面悄悄地喘一口气。或许那时他已经不记得我的金色的长发,碧蓝的眼珠,横躺在天鹅座流星雨下洁白尚青涩的身体。 我把那枚顺来的钻戒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亲吻他的手指,他看我就像我第一次向他告白,索要他短暂爱情时一样晦涩,这一次我懂他。 “所以它是独一无二的,在中国,不必担心有人用戒指把你套走。” 他笑了笑,把手抬起,钻石在他眼睛里映射出如黑夜幽泉里泛起粼粼波涛的光点,他的眼睛里有太多太多的言语被埋藏起来了,有些不知道如何启口,有些是被我特意阻挡了流泻。 “可惜我没有戒指给你,除了这支钢笔,我什么都没法给你。” 我把他握着钢笔伸向我心口的手放回了棕色风衣的口袋里,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说我早就告诉他不要留下任何值得我凭吊的东西,我只需要一个空洞的回忆,足以让我的后半生都沉浸在文字创造的幻想世界里。 我到底爱着他什么呢?从他惊为天人的相貌开始,到他不屈服于歧视的天生傲气,再到后来那些渊容百家的人文造诣,或者是走向严谨的数学精神,可我觉得这一切都不足以说明我是如何在三个月内如何耗尽了一生的感情去爱也许仅存于他神秘的身世里冰山一隅的性格特质,但我知道我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因为他就在我的怀里。 当飞机的双翼响起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时,整个机场都沐浴在引擎震耳欲聋的悲鸣中。隔着极远的起飞区,看不见的飞机向天空发出令天空画面抖动的声波,最后终于逃出地面,像一鸣冲天的青鸟飞向所有人的视线。有绅士脱下他的礼帽,对天空中的故人无声地喊:“A bientot”,一位穿着卡其色丝绸长衫和酒红色羊毛披肩的女子泪流满面,在飞机缩小成点的轰���声中渐行渐远。 我在夕阳里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光秃秃的,像个纯洁无辜的婴孩,我对它自言自语道:“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来自中国北方的信件几乎全部携带着经年的信息。王耀仿佛失去了过去诗人般的语言,琐碎又零散地抱怨着家长里短,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妻子,偶尔向我提起他的弟弟娶的新式女子,带着大脚和超越许多男人的学识与阅历和丈夫手牵手地跨进了他家充满发霉气息的大门。他提到德国社会工人党的上台让他对于我的安全有了难以入眠的担忧,当我终于能够从邮局拆开这封信时,父亲已经在慌张地策划着拉丁美洲的逃亡,于是任由他和仆人们在家中来来回回地穿梭着,我站在书房里安稳地读着给我的信。 他说他去了延安,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名,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活成了怎样的人。南京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过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信息。 我认识了那个来自苏格兰乡下的少女,她有着鲜艳的红发,碧绿的眼睛,朴实又带着那个小岛上特有的端庄的性格,她本来不识多少字,于是我翻着字典一页一页地教她,后来是散文,再后来是诗集和我的手稿。 有一天,她指着一篇翻译过来的诗歌对我说,她觉得那很美,我说没错,来自古老中国的现代诗人,几年前死于一场飞行事故。她说她以为我喜欢这首诗,把它夹在一堆文学大家的名篇中。我说我更爱波德莱尔,但有一位故人在信里把它摘写下来,就这样留在了我的收藏里。 今夜 我就听这一场秋雨 听雨滴打落黄叶 听足音踏过石径 听风越过纱窗 听菊悄悄绽放*² …… 那个人死于五十年代末期,刚刚长出皱纹的他被脏兮兮的麻绳捆起来。临刑之前,他索性默写了一晚上的诗,从徐志摩到波德莱尔,从普希金到冯·海塞,这个人不为他自己即将进入历史行程的任何往事辩解,于是罪名就被默认裁定,免去了之后即将承受的更大的悲哀。他最后的遗言中只是痛骂他的兄弟是个无耻的混蛋,说他是骗子,恶心的烂货,一个小人。他同样聪明的兄弟带着家人含泪地宣布与他划清界限,然后在某个冷寂的秋夜里从无人看顾的地上偷偷拖走他冰凉的身体,埋在老家后山半腰处。那里如今已草木丛生,没有墓碑的土丘上长满倔强的五彩斑斓的野花,没有别人会在意一个死去的魂灵,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他并没有结婚,也就没有人陪伴他度过后面四十年的岁月,在那些茫茫不可倾诉的夜晚里,只有秋雨滴滴答答地触碰花朵细小的蕊尖。 这是我,一个法国白人男孩,从来一无所知的结局。 我对王春燕说,我想去看他,在我还能看得清这个世界的时限里看看他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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