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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将至
凯尔在边境捡到小女孩的时候,战火还没有在南国燃烧起来。西国与南国边境的阳光还一如既往的炽热又静谧,山林树影攒动,疯长的灌木丛下,她蜷缩成一团,睁大了眼警觉地看着这个遮住了阳光的高大的法师。
那时候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头黑发,白皙的皮肤,东方人的模样,眼瞳却是白色的——凯尔初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山里的行尸,看她的穿着又以为是山脚下的人家里走丢的盲女,直到女孩儿被他身后照过来的阳光刺得双眼微微眯起来,凯尔才明��,她是看得见人的。
不仅仅是看得见人的,还是有着潜在威慑力的。这双眼,看得让人有点发憷,好像马上就会想起一些不舒服的往事,让人心里没来由地感到难过。
“你就是镇里最近好几起伤人事件的凶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凯尔也不太相信,这么个瘦瘦小小的儿童,能放倒三五个彪形大汉,她看起来好像都没人家的腰高吧。兴许是魔法的力量呢,若真如此,他这次来也算来对了。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不做声。他注意到,女孩白色的瞳孔周围,还有一圈淡灰色的细纹,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周围没有魔法的痕迹,不过他知道有这么一种法师,是可以隐藏自己魔法的痕迹的。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伤人不是个小罪名,何况是这么多人。”
“我,本来想……”
女孩忽然开口,结结巴巴的,努力挤出了几个字,好像花了她很大的力气。似乎她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还需要重新去组织调动一下声带似的。凯尔弯弯眉眼笑着注视着她,耐心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杀了他们。”女孩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惋惜。
凯尔还记得他刚刚赶到那个小镇的情形,石子路上堆着各种来不及收拾的杂物,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收拾,镇民们惶恐地躲在屋子里,透过门缝和窗户紧张地偷偷往外看,看这个远道而来的法师直奔镇长家去。法师虽然名声不算太好,但能让镇民们怕成这样,他倒有点意外了。
镇长家里挤满了人,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最里头,几个彪形大汉躺在地上哎呦直叫。凯尔乍一看觉得有点怪异,定睛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实际上,连制造痛楚的根源都没有,他们的惨叫是源自自己的恐惧,因为他们的手和脚,都已经是婴儿的模样了。
彪形大汉硕大的躯干,却连着婴儿大小的手和脚,他们走不动也爬不起来,只好躺在那里害怕地哀嚎。好像大喊大叫就能吓醒自己,好像这都只是一场梦。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却只是安静地跟在凯尔的身后。
这大概是变形的魔法,但凯尔在他们身上又找不到变形魔法留下的痕迹,若真是变形,那倒好办,只要解除掉就行了,但找不到解除的源头,凯尔竟无计可施。他只好根据镇长的建议,来寻找干了坏事躲进山里的小女巫。
小女巫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跟他走的建议,比起这个,她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她披着凯尔塞给她的小斗篷跟在凯尔身后,光着脚丫,戴着兜帽,微卷的黑发从额前露出来——她自己的衣服实在太破,有些地方甚至都遮挡不住,而她自己似乎丝毫不介意。
“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小女巫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也无所谓。
“那是个学校。”凯尔替她将马车的遮蓬拉起来,“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能去的地方。你肯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小女巫眨眨眼,白色的眼眸,目光一刻也不曾从他身上离开。她很喜欢这个英俊的金发青年,虽然五官很英气,却有一双潮湿的眼睛,看起来多情又忧郁。
从那以后到现在已经过了有十年,小女巫依然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女巫,凯尔偶尔路过他们教室,她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望着窗上贴的窗花出神。偶尔注意力被屋外塔尖的乌鸦吸引,就一直望着它们,直到它们消失在天际。
当初她被带到校长面前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她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女校长,一语不发。她被编进学院的预备年级,这里大部分都是法师们的孩子,还在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魔法想尽办法调皮捣蛋的年纪,往老师的茶杯里施催眠的魔法,向花园里的猫猫狗狗扔膨胀火花,或者在课堂上忽然装作无法控制的样子以数十倍于常人的分贝惊声尖叫。但小女巫竟也就这么待下来了,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身上依然披着凯尔的斗篷。
凯尔不是这所学院的老师,平日里鲜少能看见他出现在学院,总是在深夜的时候匆匆赶来,袍子都来不及换掉就去了校长室,而后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又匆匆离开。
小女巫就趴在城堡的窗户上看他离开的背影,月光照着他斗篷上的鸢尾花徽记。
几周后,分管低年级的老师通知凯尔,要���孩子们的能力给他们分院系了。
学院里的院系按能力大致分为元素系、变形系和特殊系。元素系,顾名思义,以操纵已存在的元素为主,火与水算是比较普遍的元素,也有人能操纵光和风一类,元素系也是整个学院人最多的院系,约莫占了一半,凯尔就是这个系毕业的;变形系以变形为主,有的人能随心所欲变形,有的人能将其他的东西变形,人数不多,也占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就都被归进了特殊系,譬如能和植物交流,或是能看见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譬如瞬移,譬如力大无比,譬如读心。
凯尔一度认为是初代校长太懒了才这么随便分了三个系。
夜幕降临,凯尔叼着笔看着眼前的羊皮纸发愣。
分院系需要填表写明孩子们的情况,一般这都是父母的活,小女巫无父无母,凯尔就不得不一并担了她家长的职责。
可是,别说这孩子的能力了,他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小女巫走上前,冰凉的手搭在凯尔的手上,在羊皮纸上一笔一划写着,凯尔循着她的笔迹跟着念:
“I—r—i—s—?Iris?好名字。”
小女巫点点头,看着他,眼神从他衣服上的鸢尾花徽记上扫过。凯尔被她白色的眼瞳盯得有点不自在,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那么,能力是……
凯尔的脑海里闪过那几个倒在地上的长了婴儿手脚的彪形大汉,心底一阵恶寒。
脑后却忽然有一股冰凉的预感,他惊愕地回头,才发现小女巫在逗弄鸟笼里养的猫头鹰,那猫头鹰前些日子被人射伤,但此刻小女巫的手正按在它的伤处,掌心发出微弱的白光,在白光下,猫头像的伤痕渐渐愈合。
凯尔在羊皮纸上刷刷刷填下了他的认定。
角落里的小女巫似乎注意到了凯尔的目光,她回过头,雪白的眸子牢牢锁住了站在门外的凯尔。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是当年那个小女孩的模样,依然喜欢披着凯尔当初送她的斗篷,只是长得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些,她被送去上治愈课,她会是个非常优秀的治愈法师。她看着凯尔,凯尔朝她笑笑,她眨眨眼。
小女巫也渐渐明白了凯尔在做什么。皇室的内乱,领土的纷争,在那个冷兵器的时代里,法师是不可多得的战力。南方的战火还没有烧到北方,但在军备上北方已经在暗地里较劲,学院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可老师们从来不告诉他们,前辈们毕业以后都去了哪里。
凯尔从来不告诉她自己站在哪一边,也从来不向她解释自己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反正它们第二天就会慢慢消失,他依然是十年前在灌木丛上向她伸出手的俊朗青年。她能做的只有静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我听说你提交了毕业的申请,你还没到年纪,不必这么急的。”
小女巫摇摇头,费力地说道:“我在这里,也,学不到什么了。”
这是实话,她的能力似乎根本不需要练习,治愈系的魔法原本也很简单,只要将伤痕治愈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就够。顶多需要在防卫课学点防身的本领,但想想她五六岁的时候在西部小镇干的事儿,好像,也不太需要上什么防卫课了。只是教治愈的维拉老师总是欲言又止的,说不建议她现在毕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里有东西跳得很厉害。”小女巫凑在他胸前仔细听,“如果我能住在里面就好了。” 日复一日的心跳,每一下跳动都是在重复曾经的机械运动。凯尔只当她是童言无忌。
“我想跟你去南方。”小女巫雪白的眼眸里闪着光。
凯尔迟疑了,他最终没有在小女巫的申请书上签字,却难得在城堡里多待了两个月,仿佛是在弥补她,又好像是在弥补自己。
那应该是凯尔一生中最快乐的两个月,他每天都能在家里为小女巫热好牛奶和面包目送她去上课,又能烤好牛排浇上她喜欢的汁儿等她回来,她不上课的时候,他们就去爬山,去海边看绵延而去天边的海岸线,和神秘莫测的极光。
有时候小女巫会问他稀奇古怪的问题,他有些答得上来有些答不上来,好在小女巫似乎并不介意答案是什么。如果自己有个女儿的话,大概就是她这个样子的吧。凯尔讶异于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鸢尾花,为什么,这里没有?”
“鸢尾花?”凯尔一时没明白,而后反应过来,“那是东方才有的品种。说起来,你长得也很像东方人,说不定就是东方来的呢。”
“为什么,东方才有?为什么你会有?”小女巫指着他斗篷上的印记,白色的眸子写满了不解。
烫银的鸢尾花在暗红的绒布上闪着幽光。
“这是一个诅咒。”凯尔神色有点黯然,“关于时间的诅咒。”
凯尔的族人曾经去过东方,却不慎惊扰了那里的神灵。等到他们奋力拼杀丢盔弃甲一路逃回来,族人已经少了大半,幸存者们虽然活了下来,时间在他们身上却凝固了。他们似乎永远也不会老,身上的皮肤也好血肉也好,都维持在他们逃回来的那一刻,孩童不会长大,青年不会变老,即使有时候侥幸有了孩子,身体似乎也会像如梦初醒一般回到从前,腹中的胎儿就这样被时间强行杀死,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逃回来之前,是借着族��拔下来的一朵鸢尾花破除了神灵的桎梏,才找到了回家的路,从那以后,鸢尾便成了他们的族徽。
“所以其实我已经几百岁啦,你看我,像个几百岁的老头子吗?长生不老是个诅咒啊……”可是他怎么也不记得,当年他们惹怒的神灵,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小女巫不说话,她微微皱着眉,眼神盯着凯尔的族徽,而后视线落在凯尔的脸上,他深褐色的眼睛被低垂的睫毛盖住,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去亲吻。
“你们,做了什么……让她难过的事?”小女巫爬起来,伸手盖住他的双眼,歪着头好奇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但一时说不出奇怪在哪里。凯尔摇摇头。他想不起来了,那段记忆好像被封存在了很深的地方。他潮湿的睫毛在小女巫的掌心里扫过,逗得她缩了缩脖子。她轻轻笑,气息喷在凯尔的脸上,有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小女巫没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凯尔又去了南方。她有时候不明白,凯尔去掺和那些烂摊子是为了什么呢,法师不缺钱花,也无所谓国家的荣誉,他一个外邦人,或许仅仅只是享受杀戮的快感?
北国的塔楼总是修得又高又尖,小女巫就坐在塔楼的顶上,看这个在夜色里静默的小城,看每扇窗户里泻出来的温暖的灯光,每一道灯光后面都是一个温暖的家,她还会向东方看,那个神秘的地方,风来的地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有鸢尾花香的地方。
十年前她虽然将那些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她其实没有办法杀了他们,她的魔法,从来都不曾真正拥有杀人的力量。比起魔法,冷兵器似乎更加好用,不过一捅一刺的功夫,生命就可以随着血液的流尽而匆匆消逝。
就像那些人对她妈妈做的那样。人总是很擅长学习新东西,包括杀戮,杀戮的理由有太多,归根结底,也只是为了夺取想要的东西,和消灭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妈妈有什么错呢?妈妈只是生了她这么个有着白色眼睛的孩子,可是在他们看来,那是不祥。
不祥的人,就应该杀掉。
不祥之人的孩子,也应该杀掉。
自己是被他们激怒的,激怒自己的人,也应该杀掉。
……不对,不对……激怒自己的人……不能全都杀掉,因为,因为……他们并不是都想激怒自己,他们想得到自己的力量……不对,不对……他们并不是都想得到自己的力量……也有人不想……可是他为什么不想得到自己的力量呢?
小女巫皱着眉,闭上了双眼,决定让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北国是个很宁静和平的地方,兴许是因为法师加入了驻��的警备军,兴许是因为国君不爱打仗,兴许是因为极寒的气候让南方人不感兴趣。极光看了很多次,毕业的人一茬又一茬,他们中兴许也有不少人会做出和凯尔一样的选择吧,去南方,去西方,投身于战火中,成为世人惊惧的法师力量。
“等你毕业了,你想去哪里呢?”女校长笑眯眯看着她。
她曾经很多次在角落里偷偷打量女校长,这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校长的金发碧眼的女士,穿的是夸张的纱裙和背心,手臂像莲藕一样漂亮,卷发搭在胸前,喷洒着香水,散发着成熟女性的气味。但是她知道,女校长这个模样也是变出来的,她毕竟是变形系史上最优秀的人,至于她本身是什么模样,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我想去南方。”
“去南方?也好,你可以去治愈那些受了伤的人,也许还能和凯尔并肩作战。”
小女巫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我不想去治愈他们。
我只想见到凯尔。
皇室内部的纷争,无非就是贵族的领土划分不公,或者是“强行不公”引发的,往小了说是争领土,往大了说,也是争下一个甚至下下个皇帝的权力。无所谓正义,无所谓邪恶,无所谓民意,也无所谓贵贱,用武力用兵力说话,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显得格外简单粗暴。
凯尔游走其中,火系法师的威力在战争里不容小觑。他自己也不知道终日随从争战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他停不下来,像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说,去厮杀吧,去享受时间在他们生命里戛然而止的快感。
他曾经受过很重的伤,伤口里曾经长满了蛆虫,他曾经被一支暗箭贯穿了心脏,当他躺在血泊里想着就这样死去也不错时,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会被夜里的寒冷给冻醒,他的伤痕又会自我修复,他躺在那里,像个孤独的尸体。他的时间彻底凝固在了几百年前的某一个时刻,连死亡都变得奢侈。后来他才明白,死亡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有始有终才有生命的意义,像他们这样的,无法搅起波澜的生命,像是一池死水,静静等着蒸发,又永远没有蒸发干涸的那一天。
有很多族人因为受不了这样枯竭又永恒的生命,悄悄从世人眼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数着岁月的刻痕,听着自己与昨日分秒不差的重复的心跳,等待着灵魂的完全崩溃。
只有凯尔还坚持着。他像在等待一个答案,又不明白问题在哪里。
他开始沉迷战火里厮杀的快感,在别人身上划一刀,或是纵火燃烧,看见他们皮开肉绽,看见鲜血迸发,看见他们在烈火中惨叫,最后化成干柴,化成枯骨,甚至是齑粉。他们死了,他们去了天国,或是下了地狱,他们匆匆走完这一生,有很多来不及的来得及说的话做的事,有遗憾有完满,时间在他们身上流动,连死亡都那么美丽。
如果不是小女巫,他可能连学院都不会回去了吧。校长联络他的时候他感到很意外,但校长也没有说什么,只告诉他西方小镇有时空扭曲的痕迹,希望他去看一看。他遇到了他的小天使,他在那个北方的王国里忽然有了牵挂。
虽然小天使不喜欢说话,虽然小天使有令他害怕的双眼。
这双眼仿佛如影随形,时时刻刻注视着他,在被鲜血染红的街头,它也在暗处静静看着他。
——等等!?
他定睛一看,小女巫就站在街头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披着他送给自己的斗篷,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满地的尸体伤者中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谁让你来的!”凯尔还没来得及收回浑身的杀气,他脱口而出,又咳了一声,缓和了一些,“小女巫,他们怎么让你一个人来这里了?也没有人通知我一声?你……你毕业了?可是毕业典礼也没有人来通知我?”连珠炮的提问,每个他都想马上得到答案。
小女巫看着满身是血的凯尔,下意识想伸手为他修补伤口,手伸出来抱着他折腾了半天,才意识到,他身上的血都不是他自己的。于是她攥着凯尔破破烂烂的斗篷不放。
“我不能毕业的,维拉小姐说,我的治愈课考试没合格。”小女巫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可能,她是那么优秀的治愈法师。凯尔有点错愕,但他没时间再多思考,一场战斗结束,很快还有一场,他必须找个地方将小女巫安置下来。
“我不走,我要,跟着你!这……很重要!我不能……”小女巫急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她有很多想对凯尔说的话,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不行!太危险了,刀枪不长眼,我怕保护不好你。听话,晚上我会去找你的!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不会丢下你的!
小女巫愣住了,像是有细细密密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顺着风传来,涌进了她的身体,她想起了那片鸢尾花园,想起了那群不识好歹的金发法师,想起了那双潮湿的眼。
她瞪大了雪白的眼睛,伸出一只手,凯尔登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他惊愕地看着她掌心里的白光,白光在他身体上流连,让他想起了几百年前同样的触感。
他和族人被丢进那个缝隙里时,一模一样的触感。
“你……”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他,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不自觉开始发抖,发出磕磕的声音。
他开始回忆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她的眼眸那么似曾相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害怕那双眼睛,他开始想,他大概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悲伤,无法言说的悲伤,下意识��抗拒,却反而造成了伤害。
“你不能丢下我……你已经丢下我很久了……”小女巫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这次不可以了啊……”
白光将凯尔完全包裹住,他眼前一亮,迷蒙中听见了东方的仙乐。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掌控的神祇,包括时间。古书上说,时光神是一个绝美的姑娘,她有着长可及腰的黑发,和一双能看见过去与未来的双眼。
凯尔不知道这次族人为什么要举家来到东方,但是不问也能猜出个大概,法师是强大又贪婪的种群,他们总是向往神秘的力量,越是接近神,就越是想要成为神。在北方神南方神和西方神都被他们一一拜访过后,旅途的终点站也就剩下了东方神。
他不在意什么东方神西方神的,他只知道他想和她长相厮守,但神灵的力量是令人畏惧的,尤其是掌控时间的神灵,她手里有着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是老人的祈祷,是婴孩的新生,是恋人的不舍,是病患的挣扎,是无上的厚礼,也是恐怖的武器。想要成为神的人,最终被自己的恐惧击倒了,他们因自己的贪婪而羞愧,在时间的力量面前瑟瑟发抖,那是能让爱情也显得不值一提的力量。
族长不顾凯尔的反对,带着他们连夜离开,却不想激怒了她,她将她们封在了时光罅隙里,风里撕扯的是他们的肉体,也是她的哭泣。后来东方再也没有人见过时光神,他们哭泣着悼念时光神的逝世,他想不起她的容貌,心里却像空了一大片,好像灵魂被永远留在了东方。
他闭上双眼,记忆里只剩下鸢尾的味道。徽记被无限放大,哭泣声渐渐远去,融进了风里。小女巫盈满泪水的双眼又出现在眼前。
他看见小女巫坐在他床尾哭,哭着说她的治愈课不及格不能毕业,哭着说她没有办法让天生没有双手的人长出手来。
“我只能让他们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不能,不能变出他们没有的东西……”
她哭着哭着,悲伤的面容却又和另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那是个他曾经遗忘在记忆的海洋里,重新拾起才发现已经刻骨铭心的人。她们一同哭着,和他说对不起,他很想说自己从来没有介意过,他很想说最应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但他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脑袋,她乌黑的头发在他的掌心里冰凉一片。
凯尔说:“别哭啦……都是我不好,你看,我不是在这里吗?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啊。”
她抬起头来,白色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她疯狂地摇着头,伸出手握着他的手。周围熟悉的白光又一次亮起来,凯尔有不好的预感,他想缩回来,她的力气却大得让他无法挣脱。 “你已经陪我够久了。凯尔。”
好像回到了那个��天的夜里,小女孩将手盖住他潮湿的双眼,问他做了什么让她难么难过的事。好像回到了几百年前那个夏天的夜里,她将双手盖住他潮湿的双眼,她俯下头,亲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温度从她的手背,她掌心的皮肤,他的睫毛,他的眼,传到了他心里。
……
“Iris!”
凯尔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馆里。
“法师大人,您可算醒了,您不知道您睡了有多少天了呀!”医馆的学徒忙不迭凑上来给他倒茶,他拨开学徒四下环顾,却没有小女巫的身影。
“Iris……那个小姑娘呢?看起来十六岁大……黑头发白眼睛,穿着我的斗篷……”
“什么白眼睛小女巫呀,只有您一个人呀,皇帝陛下的军队将您送来的。说起来,您伤得可真重啊,我们差点没给您救过来!”
怎么会救不过来,他的时间都已经凝固了不是么?皇帝陛下?最终还是亲王赢了么,改朝换代,他早就已经不是很关心了,忽然有点迷茫,记不起现在的皇帝陛下是自己效力的哪一任亲王了。
他的小女巫不见了。他早该明白的。那么明显的提示,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治愈法师,她用的也不是什么治愈的魔法,她扭转的是时间啊。依靠将伤处扭转回受伤之前的时间,乍一看给人治愈魔法的错觉。
是你吗?凯尔望着东方喃喃自语。旭日将出,他却怎么也看不见,山林那一头的东方是什么模样。
南方多年的战火最终还是停息了,新的皇帝陛下对贵族的权力控制得很严,法师军队被他编成了亲卫军养在城堡里,凯尔顿觉索然无味,在夏夜里悄悄离开了南国。
他也不知道该去何方,他始终没能找到小女巫,这个小姑娘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也没勇气再去东方,他害怕那片鸢尾花园里什么都没有。东方的神灵,灌木丛里的小姑娘,像是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他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摇摇晃晃走在北国的阳光里,周遭却依然那么寒冷。
他发现自己的伤痕不会再愈合了,他照镜子,原本深褐色的双瞳,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圈浅灰色的纹路。他抚摸自己的脸颊,胡茬不知何时悄悄疯长,他竟已不再是那个英俊的青年。皱纹悄悄爬上他的眼角,只有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像几百年前的他。
天还很亮,天马上要黑了,明天太阳还会这样从东方升起,下一个明天,下下个明天,他还有无数个明天,他的每一下心跳都是新的,每个明天都朝着死亡的终点奔去。美丽又让人向往。
他低下头,将双眼覆在双手里,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好像在回应几百年前的亲吻。
他想起了当年族长带他们逃出东方时说的话,他脱下斗篷细细看那烫银的族徽,他开始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哪有什么鸢尾花能刺破时光罅隙的说法呢?
都是她种的啊。 —————— 依然是一个梦引发的脑洞 (其实这个梦就是梦里的小姑娘因为只会治愈系魔法结果被其他学各种五花八门魔法的同学嘲笑了而已- -) 一晚上一口气写完细节也顾不上了就这样吧无力扶墙=( __)ノ| Iris是我西皮的英文名 当年特别喜欢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它代表着鸢尾花 更因为它的花语啊,是绝望的爱 时光神囚禁了他们却留下了鸢尾作为破除牢笼的钥匙 绝望而死,死而重生,在恢复了神智以后,想到的是要为所爱的人解除自己曾经的报复 小女巫去哪里啦? 小女巫去了世界上她最想去的地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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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雕细琢一篇文章是很累但是很让人享受的活,给《淇奥》修改了一遍,虽然改动并不大,也许对当初的一气呵成有种莫名的维护,或者也可能是自大过头觉得没什么好改的,但依然很想做个讲求细节的作者。
溯洄的故事构思了有两年多了吧,说是构思,不过一直在某个大纲上来来去去,铺陈那么大的世界观,反而很难用故事去填满它,想换个思路,从一个一个小故事慢慢���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总之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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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条微博,说天寒要保护好脚,想起以前和Kuma做CP的时候,他说冷,感冒了,我说记得穿袜子睡觉,他说不喜欢。我就总是提醒他,不喜欢也没办法,穿袜子保护脚心,寒气才不会进来。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掏心掏肺对这个人好呀,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就买了算着日子寄给他,那又怎样呢,他可能拆都没拆吧,他连谢谢都没有说。
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小丑一样,他就是我的黑历史,所以我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他,提起自己曾经有多可笑。已经记不起有多难过了,只是暗暗下定决心,不再对这样的人那么好。不被珍惜的好意看起来总是那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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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人
这次的梦很碎片化,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
但和往常一样,这次梦里依然有一个人,我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依然知道他和从前梦里一样,是我喜欢又喜欢着我的人。
这次的任务,是守���这座城墙。城墙后面是什么,我们都无暇去关心。
“要守多久?”
“……没说。”
城墙下,城门外,看不见看得见的地方,驻扎着千万敌军,像等待已然是盘中餐的猎物那样耐心。
“那就一直守下去吧。”
他对队长说道,回头看了看我,我也点了点头。
子弹像下雨一样落,我们凭着四五人的小队逼退了敌军一波又一波进攻。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兴许身上还是带着点主角的不死光环的。
傍晚进攻暂停了,趁着这喘口气的时间,他带着其他成员去查看城墙各处的坚固程度。梦里的我居然选择去洗澡了,大概是有一种既然注定要死那也要干干净净地去死的念头吧。
洗完出来发现他守在屋外。抱着他最喜欢的那杆枪,穿着我最喜欢的黑色制服,帅得不像话。
“他们人呢?”
“还在巡视,我想先回来看看你。”
他笑得很灿烂,我却始终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余光瞥见城墙下的堡垒后有人影,掏出手枪扬手就是一梭子弹,那人影负伤跑走。
直到那人消失在城外的稻田里,他才回过头来重新看着我,起身。
“我得去西边瞧瞧,他们都在东头那块检查呢。”
“嗯。”
“你也去他们那吧,东头地方大,估计人手有点缺。”
我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很好看,黑色的制服将他身体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精瘦又充满力量。
你可别死了啊。
他黑色的背影带着他口里惯用的呼哨声消失在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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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说鱼龙混杂一点也不为过。最初接触的时候像是忽然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样,到现在生活已经离不开它。时间长了又会慢慢发现,因为大家都在屏幕后面,说什么,发表什么,都不必承担责任——所以网络暴力总是那么可怕,完全不受控制的权利在某种程度上就会变成施暴的凭借。
从前自己也喜欢看八卦,站在道德的所谓制高点去评论这个评价那个,也曾指责过所谓的绿茶和小三,到后来,渐渐地,似乎三观都被网络上虚拟的东西重构了一样。
世界真的是这样的吗?被放大的恶,遮住你看世界的双眼,肆无忌惮的不必负责的言语可以变成让人痛彻心扉的凶器。世界真的是这样的吗?也许不是,但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满心期盼它。它没有变,变的是我自己。
以前总是在吐槽君上看到很多家长里短,点开评论,似乎总能找到各种骂人的角度,好像全世界只有ta自己是最正确的三观最正的一样。某占卜师讲述某个小三的故事,被一群正义凛然的人说是在洗白小三。其实这些和从前那些所谓的“不转不是中国人”有什么性质上的区别呢?就好比后者是低级的无知,前者是半桶水晃荡厉害的无知。
老实说在接触网络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对陌生人谩骂得如此彻底,原来诅咒有这么多种形式,当然我依然知道,接触网络以后也认识了很多很棒的人,接触到很多很棒的作品。正因为还有很多美好存在,所以没有彻底离开,只是不再会主动发声,不再会去别人的地方发表什么评论。
不再想去认识多少新伙伴,谁也不知道新伙伴里有什么人在将来可以捅你一刀。坦荡的恶意,和背后不见人的恶意,都让人猝不及防。
有时候觉得难过,我竟然变成了这样难过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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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
DZ-镜 睡不醒的少女
LM-Roselyn 要男养~
又有点想接个LM-Luke当全家总攻> <
Enril也很棒的样子
再看看今年LM的圣诞限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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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
女孩穿着一袭白裙子配着格子毛衣,乌黑的长发,架着一副细边眼镜,裙摆露出的白皙的脚踝,是无数直男作家笔下最脸谱化的家教森严的知识分子女主形象。 即使那裙子并不是很合身,也并不妨碍她高挑瘦削的身材吸引众人的目光。 所以当她出现在破旧的小酒吧时,老板娘甚至发出了轻轻的嘘声。女孩怯怯地打量着酒吧的一切,吧台上烂醉如泥的酒鬼,手腕上却戴着价格不菲的手表,架子上落灰的酒瓶,长着奇形怪状的大肚子,门口挂着的脱了色的藏风挂坠,还斜斜地夹着一支圆珠笔,门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数字611,似乎是这家酒吧的名字。 还有……站在吧台后拿着一根脏兮兮的毛巾擦着脏兮兮的大肚酒杯的老板娘——似乎就她看起来最正常。老板娘看起来不过三十,画着夸张的烟熏妆,叼着的烟屁看就要烧到了嘴角。 酒吧里放着刺耳的重金属音乐,鼓点一下一下震得人心口发闷。 你说了啥?我听不太清!大声点儿! 老板娘努力用看正常人的眼神看着她,但似乎烟熏妆让她事与愿违。她总觉得女孩和这个脏兮兮的世界格格不入,那小手拧着白裙子的一角,指节都微微发白。 女孩咬着下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颤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在心里徘徊了很多次的话。 我,我有了阿生的孩子! 老板娘笑得不行,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神清澈又迷茫,答不上来孩子是几个月大,答不上来自己和阿生什么时候睡的,也答不上来上一次和阿生见过面是什么时候,被问及细节问题,话还没出口,脸先涨红了一圈,倒和她那暗红格子的毛衣差不多一个色了。女孩梗着脖子只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怀了阿生的孩子,也不肯回自己家。于是老板娘干脆以照顾孕妇的名义,让人给她在工作间收拾出一个休息的空间。 他估计过会就回来了,你等等吧。 女孩很乖巧地在工作间里坐着,地方不大,有张铁丝床,她就窝在上面,数着墙上的酒渍和斑驳开裂的纹路,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阿生笑起来有很深的酒窝。阿生的手指很长很秀气。阿生的眼睛很亮。阿生的睫毛很长。 其实她对阿生的印象,已经模糊到失去了具象,她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然挤进她的记忆,让她失魂落魄一般顺着本能去寻找,不知道找到以后要怎么办,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叫阿生,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一面。她只知道阿生一直都在她心里,她低头去看,他就抬头看自己,露出大大的笑脸。 她不知道阿生什么时候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迷蒙中有人轻轻打开了门,铁丝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但被人故意无视掉了。 陌生的温暖从四周包裹而来,女孩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阿生,我有你的孩子了喔。 阿生在她背后没忍住笑出声来,气息喷在她后颈,暖暖的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阿生搂着她,宽大的胸膛带着男孩子的气息,心跳顺着衣料传递过来,有力又陌生。 那,阿生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生下他呢? 不知道呀,今天好不好? 女孩在阿生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头发很长,抚着阿生的脸,有清香在鼻息间纠缠,阿生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曾这样抚摸着一个女孩的脑袋说,阿生啊。那时候女孩的脑袋脸颊都冰凉彻骨,他却不愿意停下来,他贪婪地汲取那点清凉,但它也很快被自己的火热包裹侵蚀。 女孩的皮肤很白,靠着枕头,眉眼低垂,阿生撑起身子,俯下头在她眼角亲了一口,吻从眼角到脸颊,到脖颈,到发梢,到阿生的手腕。 阿生啊。 阿生蜷缩起身子,将细边眼镜握在手心里。 阿生发出了响亮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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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奥
从前,在一座深山里,住着一只活了很久的鬼。
用活了很久来说似乎不太恰当,但是,从男孩记事开始,这只鬼似乎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虽然是深山,互联网快递外卖却很方便。山下的人们都知道山上有个小屋,住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常年不露面,也没见人来找过,爹不疼娘不爱的,学文艺青年玩什么回归大自然式隐居,叫外卖送餐网购东西倒是勤快。小哥送外卖来的时候,瞧见过他几眼,是个看起来瘦瘦的小青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总是揉着惺忪的睡眼,将门打开一个缝儿伸手来接外卖,手又瘦又白,却没有青筋突起——好像血管都是白的。歪个头可以看见他身后昏暗的屋内,时不时有拖鞋从木地板上拖过的声音,喀拉,喀拉,挠得人心里毛毛的。
这是一只紧跟时代潮流的鬼,打游戏看实况追剧样样不落,墙上贴的挂的全是小姐姐们的海报,抱着手机玩到兴头还会老婆老婆的大喊,今天要婚这个老婆明天要满破那个二房,偶尔会趴在电脑前专心码字,码着码着开始忍不住刷网页,无视右下角消息框的疯狂抖动,刷到兴头了戴着耳机一起摇摆,男孩从他身后路过的时候,还会紧张地扑上去挡住屏幕。
男孩就假装自己没有看见鬼在玩希尔薇,什么红色药丸蓝色药丸,他是一概不知的。
男孩是鬼在山里捡来的孩子。
很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刚下过一场雪,鬼像往常一样去林子里溜达——这是他的习惯,总喜欢在夜里去林子里转悠。林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风,没有醒着的幼鸟,也没有夏夜聒噪的虫子,万物生灵呼吸的声音都陷进了积雪里,在无数个细密的孔洞里穿梭来去,最后渐渐消亡。
鬼就在这个时候,一眼看见了树下小小的襁褓,盖着雪——
“你不知道,你当时长得那丑的,脸哦都皱在一块,皮子是皮子褶是褶的,我差点就让你在地里冻死算球。”
鬼总是很嫌弃男孩,并毫不掩饰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男孩时被吓到的心情,说来好笑,他一个鬼居然被人类的小孩吓到。但吓到归吓到,他还是将男孩抱回了家,跟养个小狗一样给拉扯大了。
说是拉扯,仔细回忆一下,尿布都是小树精们换的,饭菜是小树精们做的,牛奶也是小树精们去山脚挤了偷回来喂的。山里住着很多小树精,总喜欢跑来鬼的家里玩,头上顶着一片小叶子,也不爱穿裤衩,兴奋地跑来跑去帮忙扫地洗衣服,鬼就看着它们抖着白嫩嫩的屁股忙活。而后这群天生就有着满到要溢出的爱心的小妖精们,睁着一双星星眼扑向吸着奶嘴的幼年男孩,簇拥着男孩出门晒太阳,专人带奶瓶,专人带玩具,专人负责抱小孩,专人负责表演节目逗他开心,分工合作十分和谐。
所以,好像在抚养他长大成人这件事上,自己什么实质性的忙都没帮上。
鬼有点小心虚,于是用更多的嫌弃来掩盖这心虚,比如在男孩读书的时候偷偷翻他的书包然后拿着翻出来的似乎是女生写给男孩的情书加以大声嘲笑,比如在男孩发育的年纪里合法没收他藏在抽屉里的封面印着大波美女的杂志,或者什么都不干,就在男孩被人约出去玩的周末嚷嚷着想吃男孩亲手做的牛排,然后一边吃一边吐槽盐放多了肉煎过头了。
他丝毫没有家长的气质,也不会去在意所谓的家庭环境对孩童的成长的影响,更不会去考虑自己的一举一动会给男孩幼小的心灵造成怎样的伤害。伤害?不存在的,他就是个玩具嘛。
然而男孩从来都没生过气,总是很无奈地坐在那里看着鬼,鬼就大声吐槽,说着说着,被男孩一声不吭注视得,又更加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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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懂事得早,和小树精们关系一向很好,反而总是不太能明白鬼在想什么。他从小就知道,收养自己的不是正常人类,小时候就很喜欢的那张清俊的脸,在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依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在后来,自己的所谓监护人,看起来已经比自己要年轻得多。男孩有时候会这么劝自己,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招他待见,但是,好歹,让着他点儿。方圆百里,也只有自己是唯一一个和鬼有类似外表的存在了。
毕竟再过很多年,自己会渐渐老去,会合上双眼撒手人寰,但鬼还是要一直生活在这山里,年复一年地晒着太阳,年复一年地听着虫鸣,年复一年地数着飘雪和春雨过日子。
男孩有想过离开深山去城市里生活,或者说,这实际上是鬼的提议——用提议似乎也不恰当,鬼总是一脸嫌弃地说:“你赶紧毕业,赶紧出去给我找工作,最好去大城市里别回来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顾不上烦我了!我也好继续过清净日子!”但是他越是这么说,男孩反而越是不想走了,大城市太远了,远得他站在山顶都望不见,天际线的那端被云层挡住,黑压压的一片,是他不愿意感兴趣的新世界。
他将又一次煎过了头的牛排丢到鬼的碟子里,浇上黑椒汁儿。鬼虽然很嫌弃,但是每次都骂骂咧咧嘟囔着不要浪费自己赚的钱而后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擦擦嘴,鬼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下个月初你替我去一趟编辑部,看看新书印好了没。”
“这次的签售还是我替你去?”
“不然呢!”
鬼不能离开深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像山神大人在给了他永恒的“生命”之后,也拿走了他的自由。鬼没有参加过男孩的家长会,没有带他出去逛过街吃过大餐,更没有陪他出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鬼也不喜欢收发消息,被男孩的班主任拉进家长联络群以后,选择当一个安静的死尸,又会忍不住在闲暇时候把聊天记录从头刷到尾。
他做的最多的,不过是日复一日地窝在小屋里码字码字码字,然后熬着通红的眼将稿费塞给小树精,小树精们欢呼着变成人形簇拥男孩下山去玩。
男孩小的时候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场,或是餐厅,或是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牵着手走在街上,任阳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拉长,高高大大的才像家的模样。但是这样的念头在他亲眼看见鬼坐在屋顶望着通往山脚的山路出神的表情时,又忽然全都打消了。
如果外面的世界会让他那么落寞的话……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的家不是在这儿么?
男孩曾经偷偷问过小树精们,鬼在变成鬼之前,是个什么人。小树精们都说不知道,只知道在几十年前,鬼就在这山里了。还有胆儿大的小树精偷偷告诉男孩,鬼这种东西,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然他们顿悟之后,就会烟消云散啦。
“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说的!”
“什么书,我才不信。”
“什么书,槐生哥哥家书架上的书哇!你干活的时候都没有翻过看过嘛!山神大人强烈推荐的那本书呀!”
小树精们七嘴八舌的,男孩也不想再细问了。他几乎都要忘了鬼的名字了,槐生槐生,是山神赐的名字,带着十足的阴气,又很贴切。在那之后,男孩曾经梦见过一次山神大人,山神大人告诉他,鬼曾经是上世纪末的一个大学生,有一天失魂落魄地跑来山里,在树林子里上了吊。日子过去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找他,他的魂儿就在山里徘徊不去,山神看他可怜,就把他的魂儿炼成了一只鬼,借着山神的神气活着,只是不能再踏出这山中一步。
“那他是为什么要……要自杀的呢?”
“这你要问他自己了,人总是有很多活不下去的理由,一个冲动的事。”
男孩没想问,他觉得鬼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不想让鬼去回忆生前不开心的事——不论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不开心才会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不曾因为鬼对自己的挑剔而动气,日子久了,竟有种自己在养着一个幼稚鬼的错觉。任凭他对自己嫌弃头嫌弃脚的,而自己也乐得被他这么嫌弃,总归就是赖在这了。毕业以后在山下找了份工作,钱不多,胜在可以每天早早回家,踩着进山路上的石子和落叶,好像一辈子都能这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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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二十四岁生日那天,鬼起了个大早,派了只小树精下山去给男孩买了条红裤衩,说什么也要男孩穿上。男孩顺从地穿上了,鬼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念叨着本命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让男孩觉得这话从一个鬼嘴里说出来滑稽万分。
他伸手管鬼要生日礼物,鬼一脸讶异表示这裤衩不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男孩固执地伸着手不肯缩回去,一语不发盯着他。
鬼被盯得窘迫起来,搓着手说,我,我也不知道生日该送什么好,你从小到大我也没给你送过什么礼物,你也没缺过啥东西,也没说过你喜欢啥东西……我自己都不记得自个儿的生日了,我当初……
眼看着鬼似乎要开启回忆生前的模式,男孩有点慌,凑过去抱了抱鬼:“好了好了,这个礼物就够了。”
鬼咧嘴一笑。你都比我高一个头了。
男孩也笑,抱着鬼不放。
鬼低着头笑着笑着,觉得心里有什么一股脑儿涌上来,笑出了鼻涕眼泪往男孩衣服上抹了个彻彻底底,抓过旁边在做蛋糕的小树精抱着嚎啕大哭。鬼这一哭就是一天,男孩觉得他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想起梦里小树精们说过的话,就很慌张,就很不知所措,最后男孩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印着大波妹照片的杂志上写的话,就有样学样的,凑过去堵住了鬼的嘴。
……
真是个有意义的生日啊。男孩跪在角落里默默地想。
“我让你低头了吗?顶好了!”
男孩乖乖扶了扶顶在头上的仙人掌花盆。
鬼的眼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在原本白皙的皮肤来看特别明显。原来鬼也会有脸红的吗,不是血液都不再流动了吗,那这样的话,心是不��也在有力跳动呢?男孩有点想摸摸看了。
鬼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脸嫌弃地瞪了男孩半天,男孩也迎着视线看着他,目光坦然,甚至有种你知我知的意味。鬼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揉了揉头发,极度暴躁一脚踹开门。
“你去哪?”
“散心!”
“我陪你……”
“让你陪了吗?跪好!”
“我怕你迷路。”
“油嘴滑舌,迷路能怎么的!”
“那你为什么哭……”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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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是罚人家顶花盆跪角落的,现在人都这么大了,跪来跪去的不适合吧。你不知道人家可照顾你心情了,就怕你想起以前的事儿,一个不小心顿悟了,灰飞烟灭了,多不划算。”
“要你管,老不死的。我小说里瞎写的你嚷嚷啥呢,骗小孩这事我还没找你麻烦的,还让树精们给传出去了。”
“我好歹也是个山神,你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山神大人挠了挠自己的羊角表示很受伤。
“老不死的老不死老不死的。”鬼坐在山顶,迎着阳光一脸正气地重复了三遍。
当初自杀是没错,却不是因为看着可怜才被炼成了鬼,说到底,也不过是山神大人想做个实验,刚好迎面撞上来一个新死的愣头青。愣头青那会儿还是个悲痛欲绝的青年,不过没事,那个年代自我了断的人太多了,山神都不稀奇了,只是随口问一句,你想不想等到他死了来找你的那天,愣头青就上了套儿。
后来,想等的人没有来,那场人人皆知又人人不提的动乱过后,一个年轻的女子将一个丑上了天的小孩丢到了山里。鬼觉得,他长得真的太讨厌了。所以不能冻死他,那样太便宜他了。可是怎样算不便宜他呢,鬼也说不上来。
“我记得你死的那年,他刚好二十四吧。我还以为你放下了,哭成那样,吓谁呢。”山神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后一次行不行了。”鬼闷闷地应了声,“那谁,那年刚好本命年呢,大红裤衩穿着,我俩睡的时候我还笑他来着呢,第二天人就结婚了。他奔洞房,我赴黄泉。……欸等等,忽略平仄,我这对仗还挺工整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对小孩好点,他不像你,他一辈子就这么短。”山神大人捋着羊胡须在风里苦口婆心。
鬼这次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半天,觉得心也散得差不多了。他背着夕阳摇摇晃晃荡回去,那傻小子还跪在角落里。
“起来吧起来吧,心眼实的,叫你跪还真跪到现在。”
傻小子眉眼像极了那谁,小时候丑成马了,长大了也都人模人样的,跟他爹一样惹小姑娘喜欢得紧。那又怎样呢,情书他可都撕了,将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里!那年鬼是看着那个女孩进山来的,但是鬼没有想到她会做得那么绝,当鬼看到丑成马的小屁孩,心里不知道为啥觉得很解气。当爹的招人厌,生个娃都是被丢的命。生个娃都是被丢的命,也是被捡走当宝贝养大的命。
鬼都记不清年岁了,日历停在了那年冬天,而后竟也没想过再买新的。那年他以为结束生命至少能向那个人证明自己,然而他没想到那个人比自己更决绝,留下个遗腹子,便从此没了踪影。鬼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却连他的一枚脚印都找不到,最后鬼回到山里,在冬月到来的某个夜里,捡到了一个小孩。
那个人和男孩一样有着温和的性子,总是细声细气地,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家里的独子,势必要成婚留个一男半女的,不紧不慢地说你别怕,我会去找你,不紧不慢地说,不论是人是鬼,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会找到你。
男孩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眉眼笑开。
“我这么听话你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我真是喜欢死了,你赶紧多跪几个小时吧!”
“鬼会死吗?你如果还死会变成什么样啊,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鬼了,我就回来这里找你好不好?”
鬼没有理他。
男孩望着他,想起每次上学亦或是上班离家的时候回头看见的,鬼瘦瘦的身影。
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松松垮垮的毛衣,晃晃悠悠地走在晨光里,身后是绵延向远方去的森林。冥冥之中,他感觉,好像自己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个画面。
“哦对了,我知道要什么礼物了……山神大人说,你本名其实叫淇奥,能不能把这个名字作为礼物送给我呀,以后我就叫你淇奥吧。”
他当然不知道,山神大人前些年跟着鬼一块追剧,沉迷玉辞心,非追着要给鬼一个新生,才硬给人家改了槐生的名儿。
他更加不知道,他爹当年念叨着有匪君子,把人家一生都给糟蹋进去了。
鬼啐了他一口。瞧把你能的。当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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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
梦到自己是个富家大小姐,从小被指婚给不认识的一个人 安安稳稳过了很多年,安安稳稳到了出嫁的年纪,安安稳稳地出了嫁,安安稳稳地做着太太 他不喜欢我,一眼都看得出来,他有喜欢的人,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娶了不喜欢的我,她也嫁给了不喜欢的别人 日子过得很快,我很快有了宝宝,她也有了 我的宝宝出生没多久就走了 她的宝宝出生没多久就生病了 讽刺的是,我的宝宝和她的配型成功,宝宝的心脏移植给了她的宝宝 他很开心,就像自己的孩子恢复了健康一样 其实我也说不准,究竟他开心的是哪一个 有一天,她带着宝宝来我家做客,我帮她照顾宝宝,她和他在客厅聊天 他们多般配啊,有时候觉得,我一直是多余的那一个 宝宝很乖,让我想起我的宝宝 宝宝睡醒了,哭着闹着要妈妈,我就把他抱起来,说妈妈在呢,妈妈在呢 宝宝就不哭了,扯我的头发玩,咯咯直笑 再有一天,她又带着宝宝来做客 这一次,我恶作剧一般,把他抱起来说,爸爸在呢,爸爸在呢 结果宝宝愣了一下,哭得更凶了 他说 爸爸,爸爸,我不在的时候,你对妈妈好一点好不好 你对妈妈好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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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与水
想写个痴心的人。 写谁呢,写给痴恋风神的水魂吧。 当年辉羽亲王夫妇战死,水魂离体后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他并没有马上去西山归位,因为太过虚弱而游荡天地间,被风神发现并捕捉带回风穴助其调养。 水魂对风神一见钟情,穷追不舍,但风神始终不为所动。 风神生于天地间,见过太多世间悲欢,对情爱之事本来并无兴趣,接纳并照顾水魂也不过是因为曾受天帝所托协助地灵。 尘世太纷扰,他懂,所以不愿靠近。 水魂喜欢缠着风神,每日与他说自己在龙族的见闻。水魂本是地灵的五行之一,本无自我意识,脱离龙族以来也不过数月,对什么都稀奇万分。 他说,风神便听,说到激动处水魂一挥手会不小心将茶杯打翻,风神就替他将茶杯收了,细细擦拭衣裳,擦着擦着,手被水魂摁住。 水魂说,你来去天地,有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喜欢你的人。 风神摇头。 水魂说,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风神失笑,对你好你便喜欢了,哪有这么简单。 水魂急了,凑过去。不一样,你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风神不愿意明白,却也没有拒绝,即使被水魂抱着,即使自己的身体明明很欣喜于水魂的占有,他依然不愿意明白。 缱绻间,隐隐听到水魂在他耳边低低地问,你可曾对我心动? 风神不答。高潮来临之际,神思却清明万分。 直到金魂归位,五行聚齐,水魂在回西山之前再问风神。 你可曾对我有过心动? 风神不答,水魂便笑而离去。 后风神每每路过西山,都未曾发现水魂的气息。 水流于万物,万物却都没有他的气息。 一日地灵问风神,你可还想念我那幼稚的水魂。 风神不答。 地灵便道,大地之灵应爱万物,因而心中不该有私爱,他虽是水魂,却已有了执念,如今我体内的水魂,已经不是当年的水魂,你懂吗? 神灵是不能说谎的,所以风神从来都不愿意回答那些问题。 水曾流于万物,最后却抛弃了万物。 风神来去自如,怎么会不知道,水魂将自己的执念封在了尘世。 地灵自然也知道,风神总喜欢从清都的城外飞过。 那里住着一户人家,风神看着那个小男孩,从牙牙学语,长成了一个清俊的男子。 男子时常在树下看书,念着蓦然回首,却总是念不出那句灯火阑珊处。 这么多年了,真的未曾对我心动过? 青年念叨着。 他闭上眼躺在躺椅上,便觉一阵清风从怀里拂过。 —————————————— 是,是不是该在前面加一句……18R…… 瑟瑟发抖.jpg 本是一系列脑坑里的一个小故事 结果脑坑没填满,小故事不少 翻旧纸篓翻出来的玩意,贴出来假装自己耘耕不辍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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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
下午三点五十七分 睡了一个下午,做了个梦。 梦里我是个孤独的杀手,和一群学生租住在一个学生公寓。因为我外表很清秀,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年轻学生,公寓管理员和别的学生都没有怀疑过我。 有一天,我干完活回家,在客厅坐着擦拭我的手,隔壁的男生就走过来对我抱怨,他只是去走廊洗个头发,管理员老爷爷就以为他不在家,把他的门锁上了。 我看着他纤细的身体,对我抱怨时微微皱起的眉,恍惚想,哦,现在是夏天。 那以后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洗完澡,穿衣服,门缝不大却已经足够我将他看光。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兴许是知道的,兴许是不知道的,我没说,他也不曾改变,我们保持着静默且诡异的默契。 管理员越来越老糊涂了。他甚至当着我的面把我的背包锁进男生的房间里。我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男生下课回来,洗澡,擦身子,然后红着脸拿着我的背包出来找我。 我就看着他,穿着宽松的短裤,赤裸的上身是我喜欢的沐浴露的味道。 我开始想,那天他是为什么,要走过来对我搭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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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
从前有只吃货小人参,有一天,他无意中误入了人类世界。 那是个很大很大的食堂,每天都有很多人排着长队去领饭。 小人参也想吃,它就学着人类的样子拿了个大大的餐盘,跟在队伍最后面。 它摇摇晃晃的,举着比自己的身子还大一倍的餐盘,不知怎么的,就被打饭的厨师看见了。 厨师是山里来的娃,从小就听外婆说,看见成了精的人参,就用个环把它套住,这样它就跑不掉了。 厨师找不到环,就把高压锅上的橡胶环取下来,对着小人参瞄准。 小人参注意到厨师的举动以后,就很害怕,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让厨师瞄准。 可是随着排队打饭的人都打到了自己的饭离开,人也就愈来愈少,小人参也就愈来愈躲不住啦。 于是小人参只好慌慌张张丢掉餐盘跑出食堂,跑到了原野上。 厨师丝毫不放弃,也追了出来,追到原野上。 厨师忙乱之中弄丢了橡胶环,只有手里握着的擀面杖。 小人参胖乎乎的,迈开胖乎乎的两条腿跑,也跑不过大长腿的人类厨师呀。 厨师眼看就要追上了,跳起来扑向小人参,却和小人参一起跌进了路边的小池塘。 这是正是夜晚,原野上安安静静的,只有明亮的月光在流淌。 小人参就哭着喊:月亮哥哥,你救救我。 这时月光忽然大盛,像是在回应一般,洒向小人参。 小人参挣脱了厨师,哼哧哼哧喘着气爬上岸,它惊讶地发现,自己胖乎乎圆滚滚的身体,在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人类女孩。 它回头看了眼已经目瞪口呆的厨师,扭扭胖乎乎的小屁股,就这么跑掉啦。 小人参的身影消失在原野里,而月光依然安静地在流淌。 夏天过去啦,厨师再也没有看见那只胖乎乎的吃货小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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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
顾家的小少爷生得白净秀气,身子骨也虚得很,不过二十出头,就常常药汤不离口,每每大夫去看他,他总是拉着大夫的手道:“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大夫没好气地屈起指头狠狠敲了把小少爷的额头:“祸害遗千年,你要死还早得很。” 大夫是小少爷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年轻是年轻,医术却不可小觑。虽不可比华佗扁鹊,在昙丘一带也是小有名气。顾家少爷总爱拿他治得了各种疑难杂症却治不好自己的发小来取笑,每到这时他便不气不恼,只白了小少爷一眼,嘴上却说得煞是认真。 “一年治不好就再治一年,生而为医,哪可能随便就说放弃。若真是治不好,我就随你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夫爱看些梁山好汉的故事名堂,说着说着竟不觉激动起来,梗着脖子,年轻的面容充满了不甘。 小少爷只笑,也不顶嘴,躺在躺椅上抬手便摘了片青翠欲滴的叶子下来,凑在嘴边轻轻吹。 “十八年后我是不是投胎为人都是问题。在学堂的时候先生不就爱说我像只蝉吗,闹腾个没完。说不定十八年后我真的投了畜生道,说不定你家夏天院子里树上趴著的那只蝉就是我啊。” 小少爷翻个身,将叶子凑近大夫鼻下,大夫便侧身去躲,小少爷坏心一起,蹭过去躺人大腿上,将叶子撕成了小刀的模样,在大夫白皙的手臂上蹭来蹭去,继续道: “说不定你那时已经须发鬓白,而我却风华正茂,趴在你心爱的香椿树上,偷偷看你磨药。等你老得不行了在想是不是自己要往生了来见我了,我就拼命大喊:‘别去啊,别去啊,那里没有我,我在这里啊,你抬头,看看我啊。’” 大夫,你看看我啊。小少爷乌黑的眼在树影里显得格外亮。 大夫身形一僵,掐了把小少爷的脸,没好气道:“看书的时候没见你用心,瞎想的本领倒是谁都抵不上。若你真为蝉,也请变只公的,我好将你逮了做药治人,也算是助你做了善事。” 小少爷大笑,当真不再言语了。 大夫每每想起几十年前的这一幕,总觉得恍若隔世。小少爷的病终究没有医好,下葬的时候手里握着一片小小的蝉蜕,还是从大夫的医药箱里硬摸去的玩意。大夫远远站在雨里,远远看着山头鼓起的小土丘,隐在江南的烟雨雾色里就这般毫不起眼,却又触目惊心。 “回去吧。”有人这么劝他,他听话地转身离开了,安静得像一片蝉蜕。 …… “回去吧。”他这样劝着自己的小孙子,“秋天快到了,蝉儿也要回家了。” 小孙子不依,指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香椿树道:“爷爷骗人,明明那里还有一只呢,叫得那么欢,爷爷去替我逮了回来嘛。” 大夫回头去看,香椿树上趴着一只蝉,倔强地叫着。 “祸害遗千年啊,没个安宁。” 大夫摇摇头,背着满院的阳光,牵着小孙子稚嫩的手缓缓地进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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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
有个破旧的老房子里生活着一只鬼和一只虫子。 虫子喜欢鬼,但鬼不知道。 鬼每天漫无目的地走遍这个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远古的记忆早已变得斑驳不清。 而虫子他努力长啊长,终于在秋天快要结束时长出了翅膀。 他飞起来想亲一亲那只孤单的鬼,却发现自己只是穿透了鬼的身体落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 鬼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虫子的存在。 而冬天啊转眼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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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布袋戏】钜子
钜子,乃是墨家首领,贤者担任,代代相传。
“以钜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绝。”
在师兄还没有成为钜子的时候,他只是个温和的青年,穿着一袭碧色长衣,没事就爱坐在一条河边。还以为他是在思考先生教的学问呢,可走近了去看,他却只是靠着河边岩石睡着,眼睛闭得紧紧的,眉头蹙起,那皱纹好像谁都没法将它抚平。
师兄话不多,也不爱和大家一起讨论问题,先生却总喜欢点名要问他的看法,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淡,说话总是一语中的直指问题核心。可先生每次听了都会沉默,而师兄的眉头,也会蹙得越来越深。
大家都以为师兄会是下一任钜子,除了师兄自己,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呆在墨家,可是这种话是不能说的。而且据说最初,也是师兄自己拜入门内的。
先生说,救世。师兄摇头。
先生说,为义。师兄也摇头。
先生最后不说话了,师兄便兀自行了拜师礼。
有时候给师兄去送新摘的樱桃,他会摸摸我的脑袋说,“你知道,墨者的责任是什么吗?”我按照先生教的背出来:“以身行道,备世之急。”师兄就笑起来,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我反问师兄,师兄也不回答我,拿起一颗樱桃塞进我嘴里,让我吃完回去背我的书。
师兄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亮亮的,眉头也会稍稍舒展开。
可是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后来先生死了,我只远远地跟在送行的队伍后。他们说,先生是师兄杀死的。我抬头望过去,果然寻不见师兄的身影,他没有来送先生,连先生平日佩在身畔的墨狂也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他们说,师兄去了羽国。
再后来,策天凤消失了,默苍离的名头第一次出现在墨家子弟的眼前,教习字的先生知道以后,只是叹口气说,孽啊。
我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怎么都写不够。
再后来,听人说,师兄有了自己的徒儿,足以让他骄傲一生的徒儿。我真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他是不是就能明白师兄在想什么。
再后来,就没有师兄的消息了。墨家钜子的传���是以死亡为代价的,先生曾悄悄告诉过我,可是我如今说出来,也已经完全没了意义。
我曾偷偷去过中原,远远看见师兄的墓,杏花树下小小的坟头,有个穿着蓝衣的胡茬先生坐在那,抱着一坛酒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恍惚间好像看到最初师兄靠在河边岩石上一样,记忆与现实重叠在一起。
我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段时光。
我想起午后的庭院里,慵懒万分的日光。我看见师兄靠在躺椅上,碧色的衣裳,细密的针脚,师兄微微低垂的眉眼,和岁月透过庭下树叶投在他眼底深深的暗影。空气里淡淡的香气,以及被庭院分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
他看了眼抱着一篮子樱桃的我,摸摸我的脑袋,问我,墨者的责任是什么?
我觉得,他问的其实不是墨者,可我到现在都不曾想出能真正让他满意的答案,而他像一条河,沉默却汹涌,奔向远方,永远都不再回头。
我走过去,推了推那个醉倒的胡茬先生。
“先生,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
师兄,其实你不想我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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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的时候,修儒还刚刚登场不久,跟在杏花君的身后,小小的身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却很想帮杏花君做很多事
我那时不知道他是谁,便将他猜想成默苍离的师弟,跟在他敬爱的师兄的挚友身旁,去捡拾师兄留下的脚印
当然,后来的剧情狠狠打了我的脸,修儒只是修儒,不是默苍离的师弟,更不是墨家门人
所以这个故事也成了个架空的了
可是那又怎样,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他像一条河,沉默却汹涌,奔向远方,永远都不再回头。
不论如何,默苍离都不再回来了,不论如何,他都活在我心里,再也不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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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布袋戏】【绮罗生X意琦行】摇船(纯H)
两年前的文,发某江被锁(没办法毕竟是肉啊)
存在这里给自己时不时啃一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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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醒来的时候,画舫里依然只有自己一人。
江水映江月,粼粼叹无声。
记不起这是多少次来月之画舫,明明知道画舫之主已逝。
那日自己在江边捧着亲笔所写的悼文,才念了几行已是泣不成声。薄纸化作飞灰,自此失了理智持千秋阙誓杀尽曾加害于他之人。
“染上你献血的人,吾一个也不会留下!”
然而待到夜幕降临,铺天盖地的悲伤掩不住,心底的痛楚消不尽,恍惚之间,体随心而动,回过神来却总能发现自己已身在江边。
极目远望,前日被自己亲手解开缆绳消失在江面的画舫,不知为何如今却稳稳停在岸边,空荡荡的帷幔,空荡荡的船,船身被江水拍打,摇摇晃晃。
“兄弟你是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你我曾对饮高歌的画舫吗?”
意琦行握着被江水打湿的缆绳,无力再将它拆开,只收了剑,飞身而入画舫间。
终是夜夜宿于江上,抱着一坛雪黼酒,愿只愿,时光骤停于此。
沧浪水清,不濯吾悲;夏夜蝉鸣,不暖吾心;唯有冷月流光,映着不归人的不归之路,唯有那等着不归人归来的人,以雨水掩泪,以烈酒祭江。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世事无常。
道是醉了,便能再见当年胜雪白衣,玉骨扇掩不住的紫眸笑意。
意琦行抚着船头的长弓,一阵剧痛袭上头,看来今日是有点喝多了。揉着太阳穴欲回画舫内歇息。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吗?
吾还睡得着,还能期待明日又是个美好的一天吗?
你不在,吾哪里还有美好的一天。
红尘之中,若少了你,吾之伟业,谁来喝彩,吾之悲喜,谁与共饮。
意琦行叹了口气,顾不上拭去不知何时滑落脸颊的泪水——兄弟,你走之后,伟哉剑宿当真是泪涟涟,你却看不见了——捡起滑落在地的酒坛,手伸到一半却骤然僵住——原本应躺在画舫船底的雪黼酒坛,不知何时已失了踪影,江上的风亦悄悄没了声息,天地之间,一时寂静非凡。
——谁!?
意琦行只来得及拔起千秋剑,船身忽而一阵颠簸,竟是下盘不稳,直直朝前栽了去。
若是往日,以剑宿之能,断不会如此狼狈,然而这日醉大的人,恍惚之间,发起了诸如若遇袭亦可随他去了罢的胡思乱想。
“伟哉剑宿,何时变得这么毫无警惕心了,嗯?”
“啊呀呀,何人如此该死,竟惹得伟哉剑宿落泪涟涟。”
如往日一般熟悉的口吻,末尾微微上扬的语调,带了三分调侃。
“吾说过,你可直呼吾意琦行……”
意琦行下意识接话,抬眸斜斜望去,却是愣在当场。
白衣胜雪的人将剑宿搂在怀,眉眼弯弯,丝毫不掩笑意盈盈。
“兄弟,吾又醉了……你别在意……”意琦行只觉鼻尖一酸,这是多少次又在醉梦中相见了,“只有醉了,你才会回来。”
绮罗生不语,俯下身来,长发撩得意琦行脖颈微痒,意琦行想抬手去拨开,却被绮罗生握住,扣在手心,低下头埋脸而入,温热的鼻息喷在掌心。意琦行稍感意外——往日的梦里,他可不是这样的。
可往日的梦里他又是哪样的,自己却怎么也忆不起了。
绮罗生也很无语,自己好容易从鬼门关走一遭,尚未完全恢复便急急赶去叫唤渊数,却不见兄弟人影,直到云渡山遇见了秦假仙,才知道他已经霸占了自己的画舫数日。看着这醉大的剑宿,脸颊通红,喃喃低语自己的名字,教人又气又好笑,又好笑又心酸。
只是想将他抱进船内别受了江风寒气,这人却靠在自己怀里手揽着脖颈不放,半眯的眼盯着自己,瞧了一眼好似要将人吸入那片深蓝之渊,沉沦百世不得出。
“这不是梦,这是兄弟我自黄泉归来找你。”
“醉了……便能再见你了……”
“吾回来了,你却醉了。”
意琦行已经不去想兄弟说了什么话,只抱着人不愿撒手,迷蒙间抚上他的脸,竟抬头吻了上去,软软的稍显干裂的薄唇,让他下意识伸出舌尖舔舐,似是想舔尽兄弟在尘世的苦乐悲欢,舔尽他灵魂深处恸哭着的每一滴血泪。
这是独属于他的牡丹花香。
剑宿觉得自己这梦,做得太真实。
映着月色,剑宿被酒晕红的脸颊,微垂的眉眼,失了焦点的瞳,散了发带披落一肩的银发,萦绕在鼻息之间的酒香,和酒醉之人毫无章节的舔舐。
绮罗生慨叹了一声,侧过头亲亲意琦行的脸颊。
“兄弟这般情深,吾只好,以身相许了。”
帷幔落下,吹了灯,唯有江上之明月,与山间之清风,流泻船间,撩起攒动的衣角,银发交结,分不清彼此。绮罗生任意琦行舔舐自己的唇,舌尖轻抵他齿间,撬开牙关,勾住他的舌缠绕,手亦扶着他的后脑勺渐渐深入。
忽觉唇上吃痛,淡淡的血腥味浮起,绮罗生顿住,以手撑起身子,却见意琦行睁着尚未清明的眼瞪着自己,得意洋洋。
“吾很早…”说着意琦行又咬了他一口,这次却是咬在脖颈,“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说好绝不能死,你倒好,走得比谁都干脆…吾可是忍着这一口气很久了。
“兄弟你想作甚?”
“你。”
意琦行稍加施力,便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埋脸入颈细细啃噬,噙着他的绮罗异耳,在他耳边吃吃笑起来。
醉鬼就是醉鬼,就算是剑宿,也是醉鬼剑宿。
绮罗生任由意琦行趴在自己身上如此这般那般,手却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意琦行的衣带,只轻轻一扯,衣衫半褪,月光洒落剑宿裸露的背,往日所受的伤,疤痕虽已淡去,在清冷月下依然闪着微亮的光泽。感觉到背上一凉,剑宿不甘示弱,以齿咬着绮罗生的衣襟缓缓解开,舌尖抵上胸前,打着旋���舔舐,手也未曾闲着,轻轻扯落绮罗生的衣物,探入裤内,绮罗生搂着剑宿的背,忍不住仰头发出长长叹息。
“呵……”
抬手埋入剑宿的银发,扯落发带,散落的发覆盖在自己裸露的胸前,绮罗生侧头看了眼帷幔外江上的朗月。
明明没有喝酒,却也醉了。
绮罗生另一手游走在剑宿的衣间,一路向下。
正对着自家兄弟的胸前卖力的剑宿发觉过来时,已有一指自身后悄悄探入自己体内,浑身一僵,迷蒙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兄弟!”
“乖,不要紧张。”
绮罗生只亲了亲他的脸颊,一手揽着他的脖颈重又纠缠上他的唇舌,一手则暗自施力,稍作停歇,又探入一指,稍稍弯曲。
“……别这样!”
待到醉大的剑宿终于反应过来,欲翻身逃脱,说时迟那时快,腰身被早有心理准备的绮罗生扣住,对着自己腰间直直按下。
嘶——
二人不约而同颤抖起来,剑宿是痛到极致,绮罗生却是满足到极致的叹息。
“绮罗生你!!!”
撕裂般的疼痛让剑宿只来得及蹦出这四字。
船身摇晃,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江水,还是船内之景。
醉大剑宿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清醒了过来,以手撑地,跪坐在绮罗生身上,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散落的发垂在绮罗生脸上,后者却因为他痛楚的表情而变得更为兴奋。绮罗生伸手揽住意琦行的脖颈,指尖缓缓划过他背上的伤痕,激得身上的人一阵战栗,修长的手指最终落在他腹间。
“这里的伤,居然还没好,兄弟,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
明明在做坏事,却还能风淡云轻一般说着话。
指上稍稍施力,剑宿吃痛,却极力忍住已到嘴边的呻吟,低头抵着绮罗生的下巴,全身的触感似乎都积聚在下身交合之处,船身摇晃,小绮罗生在他体内,血管突突地跳动,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着牙坐稳,双腿却已经脱力,浑身微微泛着红色。
醉大剑宿。
醉人剑宿。
绮罗生抚上他的脸,凑过去轻轻吻上他眼角的泪,一点一点,有如朝圣一般认真仔细。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还如此镇静,明明已经那么滚烫。
剑宿已经想不出更恶毒的话来骂了,意识在流失,酒劲又泛上,这般却未有更多一步的动作,清风袭来,燥热难耐,轻轻动了动腰,想提醒他,却不知道要提醒什么。
“你倒是动啊…”
剑宿被自己的话惊住了,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登时红了脸,咬着牙关不再吱声儿。
一抬头却撞见绮罗生清澈的紫瞳,深深望着自己,一时无言。
绮罗生握着剑宿微微颤抖的手,抚上自己光裸的胸口,抚过那处深深的疤痕,抚着疤痕下炽热跳动的心,自黄泉归来的人,心跳比往日更为有力,一下一下撞击剑宿的掌心,似是与他的脉搏共鸣。
“兄弟,你曾问过我,如果生命只留下一天,我要怎么过。”
“我那日没有答你。”
“我想,如果生命只留下一天,我会自己一人过,因为那也是兄弟你受苦之日。”
“兄弟…吾归来了,也不会再让你受苦。”
剑宿微怔,感慨上心头,欲有多言,却只觉绮罗生搂着自己的腰轻轻一顶,登时撞散了头脑里所有的意识。
“所以,兄弟也别让吾受苦嘛。”绮罗生微微屈起一腿靠在船身,让人趴在自己胸前,更深入了几分,惹得身上的人又是一阵颤抖,“兄弟若不愿,吾也不勉强,只是,吾可是伤未愈就来寻你啊……”
余下的话被尽数收入唇齿之间,意琦行犹豫半晌,最后一手盖住绮罗生的眉眼,一手扯下帷幔盖住二人,低头狠狠咬住绮罗生的脖颈,舔舐着淡淡的血腥。
绮罗生的睫毛轻轻刷着自己的掌心,乖巧如幼鹿一般。
有温热的液体带着血腥味流出,意琦行只当没有发现,抱着绮罗生,有如抱着失而复得的私有物,想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放走,意乱情迷,恍惚里绮罗生弯着眉眼对着自己笑,比往日要好看几分。
“吾说过,你若忘记回来,上天入地,意琦行绝不放过你。”
痛是极致的,也是满足的,他最珍视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体里,不曾离开,这痛是他造成的,滚热是他的体温,跳动是他的经脉,鼻息里,血肉里,天地之间,都只有他独有的牡丹花香。他的兽花艳在他身,他的命却是早已绘入绝代剑宿的命途里。
“你的威胁,吾一日也未曾忘记。”
绮罗生咬着意琦行的耳,喘息一阵阵喷在他耳际,他的紧致与炽热让自己几近灭顶。他那么骄傲,一代剑宿,剑不过顶的人,从未垂泪的人,如今却可以此般打开自己任兄弟予取予求,他这般模样,泪珠尚在眼角,面色潮红眼神迷乱,若是让外人瞧了去,谁知道……不,他不会让外人瞧见剑宿这般模样,只有他可以看,只有他可以去品味。
与你之欢,此生何求。
绮罗生眯了眼看着月下帷幔里随着人的身体而晃动的银发,抬手毫不留情扯过来堵住那张从不饶人的嘴。
意识涣散之际,剑宿只听得耳际有如梦呓的喃喃低语。
“伟哉剑宿…很棒。”
轻哼一声。
“叫吾意琦行。”
细草微风岸。
意琦行再醒来,已是次日傍晚,月初上柳梢,画舫内依旧空无一人。
意琦行撑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觉是这次醉酒未免也太厉害了,然而只一抬手,下身传来撕裂般的同感让他登时僵住,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褪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旁,腰间酸痛让他差点没坐稳,下身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
定睛一瞧,竟是……竟是……
疯了。
疯了。
真的疯了。
伟哉剑宿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难道吾对绮罗生之思念已到了如此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可为什么,会是后面——?!
“舍得醒了,醉大剑宿?”
循声望去,胜雪白衣之下,玉骨扇不掩弯弯的眉眼无尽笑意,沽酒的人提着一酒坛,倚在船头。
月色撩人,清风过江。
夏蝉未鸣,曲调先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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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奸情
奸情就是当我研究意绮二人的台词对白时,竟发现,这俩人的台词用在H里竟毫无突兀之感
所以熟看《刀剑春秋》的都知道这肉的台词都是他们俩的原版台词哦呵呵呵……
什么叫官方逼死同人,这就是官方逼死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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