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叢林冷油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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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iregarden愛吃]台北 捷運六張犁 六堆伙房(樂業店)~父親節聚餐。限定版客家美味桌菜。芋頭控必來

這天來到已經N訪的愛店六堆伙房
不過這次跑到捷運六張犁的分店
為的是吃捷運六張犁店限定的客家合菜

從捷運六張犁走到店家約莫5分鐘就可以抵達
外頭是熟悉的六堆綠色招牌

旁邊有停車場可以停車
店內座位區挺多的
還有吃合菜的圓桌呢

最吸引我���就是冰箱櫃裡的小菜了

之前吃過他家的小菜真是讓我驚豔的好吃啊
今天我們6人成行大家就定位的差不多後
先上桌的是酸梅汁一壺
記得吃合菜提前預約就會送一壺酸梅汁
酸梅汁很濃郁喝起來清爽解膩啦

喝不夠店家有提供麥茶可無限暢飲

五小福小菜拼盤(花生豆腐+龍鬚菜干貝唇+蔥燒柳葉魚+客家醃蘿蔔+水果蒟蒻)

花生豆腐一直是我的最愛

雖然是豆腐吃起來卻有豆花的口感
不管吃幾次都非常好吃啦
龍鬚菜搭配干貝唇充滿嚼勁的口感

蔥燒柳葉魚充滿鹹香味道外

每一尾裡面都有魚卵感覺好營養啊
客家醃蘿蔔

吃起來帶點甜味
有脆度的口感吃起來非常涮嘴呢
水果蒟蒻讓我有點驚奇

Q感的蒟蒻搭配哇沙米醬
平淡中帶點刺激味很有趣的搭配
客家叢林冷油雞

雞肉吃起來嫩中還帶點Q度

底下鋪有高麗菜絲
上面還有花生粒搭配
海鮮芋香米食盅

他家的米粉也是我很喜歡的菜色
裡面的芋頭來自大甲的大塊芋頭
每口幾乎都吃得到小卷外
另外還有魚丸跟呢多利魚

魚丸吃起來有花枝香氣
多利魚肉則是很綿密的口感
份量十足我們都吃了好幾碗還打包回家
破布子清炒水蓮

水蓮其實我有點不愛
因為之前吃水連咬的嘴巴好酸
不過六堆的水蓮有點不一樣
維持脆度外還挺好咬的
沒有咬到嘴巴很酸的困擾
用破布子去炒清爽中還多了點辣度

六堆客家炒雙味(客家小炒+薑絲大腸)

客家小炒鹹香味十足
裡面有肉絲、魷魚絲、豆干、芹菜、蔥絲
讓我也超愛的一道客家料理
薑絲大腸朋友說酸得很夠味非常好吃
鼓香粉絲蒸扇貝

大顆的扇貝裡有粉絲
油蔥酥的醬汁加上滿滿的蒜泥
一口容易入口的份量
這道一下就KO了
芋頭梅干雙扣肉

梅干扣肉分量很大
切成薄片更容易入口
梅干帶點甜味不會死鹹
芋頭用蒸的吃起來很”鬆”
且融入梅干扣肉的滷汁吃起來很香
鹹豬肉蒜香豆腐

原本以為豆腐料理應該是走清淡路線
想不到加上了鹹豬肉豆腐料理就變成重口味料理啦
豆腐有滷汁入味
很嫩的雞蛋豆腐夾起來還真不容易

客家傳香酸酸魚

逼近40公分的鱸魚端上桌
大家都尖叫了
肚子飽得快炸開了XD
竟然還有如此大尾的魚
魚有炸過外皮吃起來很香
酸白菜加豆腐搭配綿密的魚肉
即使是帶著快炸開的肚子
我們還是把整條魚都喀光了
奶香芋頭西米露

大甲芋頭吃起來很扎實的口感
濃郁的奶香搭配咕嚕的西米露
竟然把西米露喝光光了是怎麼回事
就說甜點是另一個胃了吧
六堆的合菜分明就是要吸引芋頭控的吧
米粉湯、梅干扣肉和西米露都有芋頭入料理
不過即使不是芋頭控美味又平價的料理還是很值來得吃
但是要吃到合菜只有在樂業店限定喔
美食指數****
氣氛指數***
cp值指數****
再訪指數****
~本文為合作文,真實心得分享~
地址: 台北市大安區樂業街42號
電話:02-2736-9063
營業時間:11:30~14:00;17:30~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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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吃到飽│全台最大火鍋集團【饌和牛】$888無限享用「澳洲熟成饌和牛」超人氣名店“狂一鍋”聯名現炒蒜頭蛤蠣湯.還有自助吧蔬菜飲料霜淇淋肉燥飯隨你吃│台南店│中西區美食

全台最大火鍋集團【饌和牛】在台南也能吃得到! 位於台南大遠百娛樂城4樓,停車超方便~ 只要$888無限享用澳洲熟成饌和牛! 居然也有「世界上最好吃的豬肉」西班牙伊比利豬! 愛吃海鮮的也不要錯過,13種海鮮選擇,超級過癮. 搭配豐盛自助吧,各樣蔬菜菇類火鍋料,飲料冰品等. 而且明果冰棒口味好南洋風味及知名美方芝麻花生冰. 優雅悠閒的用餐環境,非常適合多人聚餐呢~ 讓我們這次留下美好用餐回憶!
台南吃到飽「饌和牛」$888無限享用澳洲熟成饌和牛.超人氣名店狂一鍋聯名現炒蒜頭蛤蠣湯. 自助吧蔬菜飲料霜淇淋肉燥飯隨你吃│台南大遠百店

饌和牛│餐廳外觀
饌和牛,位於台南大遠百娛樂城4樓. 搭乘電梯上來4樓立刻看到饌和牛餐廳.
開車或騎車,都能停在大遠百地下停車場. 交通十分方便.

門口等待就有服務人員前來確認訂位及帶位. 落實實聯制及噴酒精、量額溫,讓大家用餐更安心.

對於各樣肉品產地來源都在門口有詳細說明.

饌和牛│室內環境
整個用餐環境還滿寬闊舒服的. 採用木質桌椅,搭配大量綠植,營造悠閒的渡假感. 而且桌子之間的距離都挺寬敞的,走路動線也舒適.

店內用餐座位相當多桌,很適合多人聚餐. 我們當天過來就有好幾組朋友聚會. 整個用餐氣氛好嗨阿~


二人��、四人桌、六人桌等等,都能安排哦!

超喜歡店內這面整牆的綠色植栽. 給人都市叢林的用餐氣氛. 是不是覺得很有南洋風情. 用餐時的心情也放鬆起來.

換個角度,看看整個用餐環境,真的是很寬闊舒服! 餐期結束前,才能好好拍下整個餐廳環境. 原本可是好幾桌聚餐客人呢!

饌和牛│自助蔬菜餐檯區
對於愛吃蔬菜的女孩們來說,這個蔬菜自助檯,會讓眼睛發亮吧!

整個裝潢風格都是走森林悠閒的感覺. 並且提供自助吧區域高達80多種類.

各種麵類都擺放在這裡,可以自由取用.

滿滿的火鍋配料、菇類,都讓人看得選擇焦慮. 沒關係,通通吃到飽,120分鐘用餐時間內. 可以慢慢的一盤接著一盤吃!

基本常見的火鍋料也都能看到,而且補餐速度超快. 也隨時查看整個餐檯衛生乾淨,覺得細節上相當用心.

還能看到花生豆花、甜愛玉,台式甜點也能滿足小朋友.

光是這樣整齊擺放的自助餐檯,留下非常美好的第一印象.


另個冷藏自助櫃則是以蔬菜種類為主. 菜類擺盤也都很用心呢! 顏色看起來都很新鮮.


有沒有讓人心動流口水的感覺了啊!

再來旁邊則是各樣調味料,也準備得很齊全.

我覺得很有趣的是這幾瓶醬料,搭配鍋料也挺特別耶! 只是我沒嚐試,留給大家試試看.

各式各樣的咖啡飲品、冰棒、霜淇淋、牛肉肉燥飯~ 全部隨你吃!真的只怕你吃不下!

霜淇淋口味是與韓國品牌聯名! 香草口味和草莓口味.

奶茶、咖啡機、汽水機、熱茶飲,都有提供!

這台飲料機上面的名稱,令人會心一笑!

肉燥飯,居然是提供和牛肉燥,也太高檔了吧!

桌面餐具和湯勺都有擺放,帶位後,會說明用餐方式及價位.

饌和牛│樂多多會員活動
加入樂多多APP會員,即可獲得入會禮及積分禮,集團全品牌都可以使用.
Google評論即可獲得蛤蜊一份.

饌和牛│菜單品項
饌和牛提供10種湯底選擇. 用餐方案$888起, 加入最夯人氣火鍋-狂一鍋聯名3款人氣湯品. 最大特色是桌邊專人爆炒! 超台爆炒沙茶鍋、迎春生炒花枝鍋、蒜香蛤蜊生氣鍋.
用餐方案四個價格,$588、$688、$888、$1880. 最基本的$588方案,肉品不含牛肉,適合不吃牛的朋友們! 想吃海鮮的話,可以選擇$688起的方案.
我們這次吃的方案是$888. 方案特點包含饌和牛可以無限吃!海鮮也是超級澎派. 如果預算高點的,可以選擇$1880,則有經典日本和牛無限暢食哦.
值得一提的是,用餐時間延長至120分鐘,讓大家可以盡情享用.


按照不同價格方案,肉品選項也不一樣! 還滿推薦$888,就能吃到澳洲饌和牛. 肉品、海鮮選項也會較為豐富. 我最愛的伊比利豬也能吃得到.

饌和牛│餐點上桌
一開始就點了所有肉品和海鮮. 滿滿一桌看起來也太豪邁了啦.

$888的用餐方案,包含前面二組價格的肉品,所以選擇超多樣化.

熟成澳洲極致饌和牛
首先一定要來推推熟成澳洲極致饌和牛. 一開始就是這樣霸氣的圓盤送上桌,大家都是先拍一輪打卡照! 澳洲饌和牛的脂肪含量較高,雪花般的油花紋路,好美~ 吃起來口感滑嫩,帶著濃濃牛肉的香甜味.

熟成澳洲極致饌和牛,不只是肉片很大,也是很有厚度. 超級推薦可以涮煮蒜頭蛤蠣鍋,帶點蒜香也很有層次味.


之後點餐熟成澳洲極致饌和牛的話. 則是會以白色方盒上桌方式哦!
每次上桌的熟成澳洲極致饌和牛部位和油花都不一樣!

嚴選豚梅花
豚梅花油脂含量較少,吃起來Q彈,帶有嚼勁,不會乾口哦!

精選霜降牛
油花分布也滿美的,相對於和牛油脂較少. 涮煮後,肉質彈嫩,不油膩,口感也很好! 有著霜降牛的肉香氣也挺順口的.

精選雪花牛
雪花牛的口感多了些油花,所以入口很軟嫩. 油脂的香甜滋味在嘴裡爆開來,滿滿肉汁不沾醬就好好吃.

伊比利豬
豬肉界的勞斯萊斯-伊比利豬. 選用來自西班牙號稱「世界上最好吃的豬肉」.
不吃牛肉的朋友真的大力推薦可以多吃伊比利豬. 整片伊比利豬切得相當大片,厚度也夠誠意. 涮煮後,Q嚼有咬勁的口感,讓人相當滿意. 吃進嘴裡的豬肉香氣是讓人一片接著一片的說.

精選低脂牛
肉香濃厚的低脂牛,較有韌勁,越嚼越香,很有存在感呢!

義式雞腿肉
雞腿肉也切得相當大塊,雞腿多汁也很嫩,雞腿皮也好Q嫩.

嚴選豚五花
肉品擺盤都相當的美觀,用心程度看得見. 豚五花均勻油花分布,入口柔軟有著特有的香甜滋味. 涮煮過後豚五花細嫩有肉汁,不會過於油膩.

牛筋、牛肚、肥腸
這禮也能點到牛筋牛肚肥腸的滷味三寶.

看起來乾乾硬硬的,但其實煮起來很香耶!

牛筋充滿膠質的彈牙感,比較適合煮味道重的湯頭.

牛肚很香嫩帶Q,每一塊都很有份量,入口的香氣飽滿.

牛腸口感也很好,不會很油,沒有異味,食材都處理得很好.

樂多多集團擁有50年漁貨的背景. 食材隨著季節變化,每樣都是最新鮮的海鮮! 也是來到饌和牛必點款~
這樣子整盤海鮮上桌超級吸睛又壯觀! 巴沙魚、小花枝、刻花魷魚、虱目魚皮、 鮮蝦、魚下巴、扇貝清肉、紐西蘭淡菜.

鮮蝦
白蝦,每尾都好新鮮,個頭超肥美,吃起來很甜脆.

小花枝、扇貝清肉
小花枝一個一個還挺可愛! 肉質有厚度,煮味噌湯還挺適合. 扇貝清肉,記得只放肉入鍋煮,個頭還挺���,很彈牙有鮮!

巴沙魚、魚下巴
愛吃魚的推推巴沙魚,魚肉鮮嫩,沾點醬油就很提味! 魚下巴可以放入鍋底熬湯,越煮越鮮,啃著魚肉也很過癮.

虱目魚皮
可以看得出來魚肉還挺大片,細嫩魚肉,香氣十足.

紐西蘭淡菜
每次吃火鍋一定要點的淡菜,可以無限吃! 記得下鍋時,要把殼去掉,淡菜肉質也超厚實飽滿. 吃進嘴裡是有存在感的淡菜口感和味道.

刻花魷魚
海鮮種類真的有夠多樣,吃得到魷魚本身的香氣,沾點醬料更好吃.

超適合多人聚餐,整盤強大端上桌,IG打卡熱門照呀!

桌面有蔬菜盤可以拿去夾取蔬菜,擺成綜合蔬菜盤. 隨著自己的喜好搭配,多多吃蔬菜,搭配肉品海鮮也不易膩.


蒜香蛤蠣生氣鍋
$888方案的另個亮點就是與狂一鍋聯名的湯底. 我們選了蒜香蛤蠣生氣鍋,天氣微涼,暖身又暖心! 有趣的是,桌邊現炒,可以看到拌炒過程,香氣飄來有夠迷人.


真得不誇張,蛤蠣就是這樣大顆,給得十足誠意.

炒過之後,會撈幾個蛤蠣放在盤上,一蛤二吃的概念! 立刻炒過的蛤蠣帶濃厚的蒜香氣,也太好吃的說.
蒜香湯頭不會太過厚重,反而相當清甜爽口. 覺得很適合用來煮肉片,讓肉片多了蒜香好對味. 隨著蛤蠣在湯頭中熬煮,湯頭的鮮香也會愈來愈濃哦~


日式八丁味噌湯
另鍋選了日式八丁味噌湯. 湯頭比較淡雅清爽的風味. 裡面有豆腐、海帶,增加香氣與口感.

快快放入各樣的蔬菜,讓清甜的湯頭更釋放出甘甜風味.

一片接著一片的肉片慢慢放入湯裡煮. 肉片的品質都相當好,牛肉涮煮個幾下就能撈起來. 直接單吃的味道就很享受,沾點醬油或豆腐乳,轉換風味也更不膩口.





和牛肉燥飯,也是大家極力推薦,肉燥超級香噴噴!

麻辣鴨血豆腐也可以搭配白飯,很下飯耶!


啤酒無限喝,和牛搭配啤酒超嗨組合,保證別間吃不到!

餐後用韓國聯名霜淇淋、南洋風味冰棒、台中知名冰品來作完美結尾!


花生、芝麻,台中知名美方冰品,居然在這能吃得到! 可愛的迷你方磚冰品,幾口吃完,還停留著香氣呢.



超級多樣化的肉品,還有熟成澳洲饌和牛無限供應. 還有多樣嚴選高品質的豬肉、牛肉. 讓愛吃肉的朋友們可以擁有豐富選擇,搭配自助蔬菜飲品等. 是多人聚餐、情人約會好去處.
【饌和牛 台南店】 > 時間:11:00~22:00 > 公休:星期日 > 電話:(06)224-1788 > 粉絲團搜尋:饌和牛 > 地址:台南市公園路60號4樓 > (06MAR22│本文純屬美食分享文│餐點口感及現場客源可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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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的媽媽
父親因公司的業務今天剛去出差,要三個月後才回來,隔壁房東陳伯伯(約60歲)忽然吃媽媽豆腐!!!勞累了一天,終於到了家,媽告訴我父親因公司的業務今天剛去出差,要三個月後才回來,隨後她給我弄了吃的,叫我早點休息。
父親和媽結婚已有十幾年了,父親自己開了一家商貿公司,生意還可以,媽媽只是偶而到公司裡去幫一下忙,其餘時間都是在家裡,所以家裡他們沒有傭人。 其實媽媽是很疼我的。 記得有一天因天太熱,她穿了一真絲的白色薄長裙,裡面的黑色胸罩依稀可見。 坐在我旁邊吃飯,在她低頭的時候,我從她那寬鬆的領口瞧見了那幾乎奔跳而出的兩顆雪白肥嫩、渾圓飽滿的乳房,高聳雪白的雙乳擠成了一道緊密的乳溝,陣陣撲鼻的乳香與脂粉味令我全身血液加速流竄,這一幕確實讓我夢遺了幾回。 媽媽,三十九馬上就四十的人了,可是一���都看不出來,翹臀豐乳、俏面泛春,倒像是一位花信少婦。 雖然媽誘人的身體總是包在衣物中,可是無論媽穿著什麼服裝,一米59,三圍36.25.35只要是一看見媽,我一閉上眼,腦中就是她赤裸裸褪出衣物的身體……無時無刻都能讓我的肉棒充血、亢奮……媽媽十八歲那年因某些家庭因素,被迫嫁給了父親,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看起來是個樸素而不施脂粉的女人,穿著簡單,或者說單調,很少上街,偶爾只去髮廊做做頭髮,或上市場逛逛而已。 平常的作息也很正常,要想誘惑這樣的女人,是一件高難度的事。 媽擁有如此誘人的身材,但媽完美的身體,卻只有在她跳有氧舞蹈時我才能窺見。 一天,為了窺見媽穿緊身韻律服,我蹺課回來,媽並不知道我在家。 音樂聲停止了,看看時間,也到了下課時間了,我走下樓……媽正如我想的正在入浴,但令我驚訝的是剛穿在媽身上的緊身衣,竟放在浴室外的椅背上,通常是不會這樣子的。 「哦……天啊!」我小心的將它拿起來,媽的香汗滲透到布料內,摸起來濕潤的觸感令我興奮,而它的味道,微酸的汗味,這是剛從媽身上流出來的……我嗅嗅它,這味道竟能讓我感到暈眩:「啊……」我仔細的撫摸著這件緊身衣,就像撫摸媽本人般興奮。 最後觸碰到那一小塊–緊貼私處的一小塊布,雖然這不是直接貼緊媽的私處,仍隔著媽的小內褲……不!有可能媽沒穿小內褲,那麼這小塊布就貼在媽媽的私處了……「啊……哦……」一想到這,就令我全身濕熱。 我掏出自己那已經火燙的肉棒,用那貼緊媽私處地方,將肉棒包住,來回搓揉……我感到肉冠前端有少許的液體流出,我知道我要射了。 但……突然水聲停止了,媽媽隨時會出來,我不甘願的快速將它放回,躲到廚房。 沒錯,不一會媽媽就走出浴室……從沒看過這樣子的景象–一襲粉紅色的內衣褲穿在媽身上,配合著她白裡透紅的肌膚,更是讓人覺得美艷,從沒看見過媽如此赤裸的身體。 我窺視著,雙手卻搓揉著自己漲大的陰莖,我已快受不了……這個動作,媽媽拿起那件緊身衣,觸摸到了剛才我流出少許液體的地方,我看到了她用姆指和食指搓揉那微黏的分泌物,用疑惑的眼神向四周掃視……天啊!媽觸碰到了,雖然不是真正的精液,但她觸摸到了。 媽快步走上樓,而我也跟上,因為不想失去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多窺窺媽赤裸的胴體……但機會就這麼消失了,媽關上了房門,我一點機會也沒有。 就在這機會的消失同時,門鈴響了,媽把門打開,只穿著內衣褲,推開客廳紗門問是誰,是隔壁房東陳伯伯(約60歲),太太是個約60歲女人,和陳伯一樣肥頭大耳。 媽媽只穿著內衣褲,開門的時候顯得十分狼狽。 「前兩天我朋友從美國捎來的鐳射影碟,我都還沒拿出來看過哩!林太太不如一起看看吧!」陳伯高興地說陳伯沒想到媽媽只穿著內衣褲,眼神裡,流露出一種特別的神色。 看見媽媽的身體,似乎受到了引誘,就對媽媽說道:「小心凍壞了呀!」媽媽忘記只穿著內衣褲,說著她就雙手圍著浴巾,我看見陳伯神情愉快的走進客廳 ,我聽見媽倒了一杯水在喝。 媽媽做完了運動摸摸小腹,對陳伯說道:「陳伯,我是不是比以前肥了呢?」對媽媽打量了一會兒,說道:「沒有啊!你不還是像以前那麼漂亮嘛!」媽媽招呼陳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聊天,我偷偷的把頭伸出樓梯旁, 從細縫可以看見整個客廳的情景. 我注意她跟陳伯交往談話的內容,。 媽媽起來倒啤酒請陳伯喝,就順勢坐到他的身邊了。 初時她和陳伯好像有好多話題傾談。 後來陳伯見媽沒什麼說的,又就對媽說:「前兩天我朋友從美國捎來的鐳射影碟,我都還沒拿出來看過哩!林太太不如一起看看吧!」媽媽點了點頭,陳伯便拿出一張影碟,裝入鐳射機,然後退回沙發,用遙控器開始了播放。 畫面出現之後,竟是一套色情電影。 一開頭已經出現了男歡女愛的赤裸鏡頭。 媽媽看到臉都發燒了,媽媽不好意思地說道:「啊!是成人影片呢,不看呀!」陳伯笑道:「大家都是成人了,怕什麼呢?」影碟繼續播放出來,原來竟是一套X級的色情電影。 在特寫鏡頭裡,男女主角的性器官秋毫畢現。 那西人男主角粗大的陰莖,媽媽還是第一次從螢光幕上見到,不禁看得心兒像鹿撞似的亂跳。 媽媽偷偷看了看陳伯,他卻看得津津有味。 媽媽發現陳伯也不時地注意著她。 當媽媽的視線投向陳伯時,竟與他的目光對個正著,羞得慌忙避開了。 電視上的鏡頭更加大膽了,螢幕上出現了好幾對赤身裸體的男女,性器官的大特寫不斷出現,有時女士把男人的陰莖含入嘴裡吮吸,白花花的精液噴了她一嘴一臉的。 有時男仕的陰莖塞入女人的肛門裡,拔出來時,像水槍似的,把精液射在她背脊。 古靈精怪的鏡頭層出不窮。 在這種場合下,媽媽實在看得很不好意思。 於是我低聲對陳伯道:「我想去一去洗手間。」 廁所門微微打開一條細縫, 陳伯偷偷的從細縫偷看,媽媽也不知道在這個置可以給陳伯大飽眼福,只見媽媽先拿出幾張衛生紙摺好, 就開始脫褲子,此時媽媽的一舉一動, 都被陳伯看得一清二楚,媽媽的褲子已脫下,她穿著粉紅色內褲拉到大腿中間, 再把她的內褲拉到膝蓋,只見媽媽大意的把屁股跌坐在地上,我心想這下子慘了, 只見媽媽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她的上衣和粉紅色內褲後面全濕了.陳伯勃起的陽具伸出內褲外面興奮的邊看邊自慰,拉下褲子的拉鏈將硬脹的發痛好似要暴裂的大雞巴掏出來,倚在門口的柱子上用力的揉搓,上下的套弄,滿臉通紅。 只見媽媽搖著頭, 背對著陳伯, 把她的內褲脫了下來, 然後赤裸著下半身, 慢慢轉過來走向洗手台, 陳伯看著她誘人的下體, 烏黑濃密的黑毛, 底端的黑毛還濕濕的, 屏息以待, 她把內褲拿起先在洗手台泡水, 泡上後她拿了一疊衛生紙,一張一張沾水, 然後背對著門蹲著擦著她的屁股與陰部,這情景簡直比黃色電影還要黃, 擦了五六張衛生紙後, 媽搖著頭,又把濕透的上衣脫掉, 把奶罩解開, 全裸的站著, 兩顆圓滾滾的大奶子因冷水刺激而乳頭挺立, 渾圓的屁股翹得高高的 ,甜美的腰身與濃密的黑毛, 陳伯也看傻了。 陳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有幾根捲曲的陰毛露出到外面來。 那真一陣陣肉緊,更刺激的是當她翻身向上時,整個大奶子就完全呈現在陳伯眼前喔!好一個又大又白又渾圓的迷人肉球,陳伯就把精水射出來!…..媽媽開始拿著毛巾沾水擦著全身 站了起來,然後從廁所裡面挑出一件白色內衣褲,很快的穿上後,又穿���一條寬短格子裙。 接著就聽見廁所門打開了,媽媽走了出來。 陳伯趕緊把頭轉向, 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週末假日,中午時分,隔壁的陳伯伯跑來找媽媽。 「你下午有空嗎?一起玩撲克牌要不要?」「好啊!在哪兒打?」「到你那裡?」「可以!」媽媽說。 媽媽今天穿著黑色無袖的短衫和牛仔短褲,可以看到小巧的肚臍眼兒,和白皙的大腿。 媽媽一舉手洗牌打牌,寬鬆的腋下袖口便露出粉紅色的半罩內衣,那肥嫩的胸肉也隱約可見。 因為動作實在太大了,只要她一伸手,陳伯便可以看見她前胸恍如半裸一般,看得陳伯雞巴不免蠢蠢欲動,因此陳伯看著她媽媽幫的時間要比看牌多了。 媽媽忽然她舉高左手,這下陳伯更瞧得親切,那薄薄的網狀罩杯,包裹著飽滿的乳房,大乳頭朦朦朧朧卻看不仔細。 媽媽站起來洗牌,用力的洗起牌來,就在她彎腰搓動雙手的時後,陳伯從她的領口看到她又白又嫩又豐潤的半截乳房,被她淡粉紅色的胸罩托得突起,隨著洗牌的動作,那軟肉陣陣波動起來,陳伯終於受不了了,雞巴一下子漲得發硬。 突如其來的幾個香艷鏡頭,讓陳伯心神不寧。 從第一場開始,陳伯就一路的慘敗,輸了一千多了!媽媽笑吟吟的瞧著陳伯,問陳伯要不要將僅剩的也當賭注時,願賭自然服輸,更何況偷窺了別人老婆的奶子。 陳伯堅決的說:「誰說不賭了?反悔的是狗!」於是,賭局繼續了下去。 陳伯 才不到半個小時就輸精光。 「不如就玩到這裡吧!」 媽媽說「不行,說什麼也得玩到最後一場!這次跟你們打牌,不打錢了!打脫衣服的!那賭身上的衣服吧!誰輸了一場就脫一件!」原以為母親會對陳伯的玩笑責難一番,想不到母親卻一口答應了!不到半個小時,陳伯身上衣服一件一件的被媽媽扒去,原本就沒穿幾件衣服在身上的陳伯,就只剩下胯下的一件小內褲。 媽媽一眼瞟見他的內褲,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裡也一陣亂跳,出牌也亂了一點。 賭局繼續了下去。 或許是時來運轉,接下來的一局陳伯終於贏了!!不到半個小時,母親慘敗,眼看媽媽身上只下上衣、短裙、胸罩和內褲,讓我嚇了一跳。 接下來的一局陳伯再贏了,陳伯笑嘻嘻的 說:「脫啊,你輸了呀!」媽媽還是不好意思,臉紅紅的,她猶豫了一下,轉過身去脫下了襯衣。 媽媽的身段很好,襯衣之下已經隱約可見,脫了襯衣,從背後看去,她的胸罩帶子也勒得她背上微微有點緊。 她轉過來後,媽媽的胸很大,乳罩從下面半包圍托著她碩大的乳房,上面渾圓的線條,已經清晰可見了。 如果仔細一點看,她那半���花蕾絲的 乳罩後面,有兩點的黑色隱約凸起來。 媽媽的舉動著實的讓我嚇了一跳,還以為媽媽只是開開玩笑,想不到她卻如此的認真。 因為天氣實在炎熱,媽媽身上原本就只罩了件絲質的薄衫,陳伯可以清楚的看見她那對堅挺的乳房,尤其是那兩顆微突的乳頭,更是明顯的無法隱藏。 媽媽雖已年近四十,但就一般女人的標準,媽媽保養的十分良好,要不是眼角的幾條魚尾紋和雙手微皺的皮膚洩漏了秘密,一般人還真難猜測她的真正年齡。 在一番搏鬥之後,陳伯終於又下了一城,媽媽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微微的起身,然後彎腰伸手脫下褲子。 就在媽媽的褲緩緩的從她腿上被褪了下來的時候,陳伯的陽具已經禁不起如此強烈的刺激而暴跳如雷,在極度的充血之下勃起。 接下來的一局陳伯再贏了,媽媽這次也不轉身了,伸手到背後一拉,就解開了奶罩扣子,她取下奶罩,害羞的半遮半掩著。 她的雙乳脫離了束縛,更顯凸兀,乳房渾圓,上面的乳尖呈紅黑色,尖尖的翹起。 當媽媽兩顆渾圓的肉球從上衣中蹦出來的那一刻,陳伯忍不住讚道:「林太太….你的奶….我是說乳房….不不….是胸部….好美….真的好美….。」 「什麼美不美的,都快四十了,這對奶奶….可有點下垂了。」 媽媽最以為傲的身材卻也不吝讓人稱讚,特別是她那對三十六吋的乳房,豐腴動人,十分引人側目,陳伯這一回稱讚媽媽的胸部長得迷人,媽媽聽在耳中自有說不出的受用。 媽媽見陳伯瞧她瞧得發楞,也不禁一陣臉紅,一手捧著雙乳另一手便忙著收拾自己脫在桌上的衣褲,眼見機會就要消逝,陳伯急忙去攔母親的手,並一把抓住。 「說話可要算話….」 陳伯道「老色鬼!要看就快看吧!要被我老公知道了,非殺了我不可。」 才不到短短五分鐘,陳伯已大獲全勝,用色瞇瞇的眼光直盯著母親身體看看她要如何化解這個窘境。 媽媽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微微的起身,然後彎腰伸手脫下了內褲,母親剛脫下的那件小內褲就擺在陳伯面前,性感的款式和粉紅色透明的內褲布料引起人無限的遐想和慾望。 陳伯仔細的瞧片媽媽身上每一吋肌膚,媽媽被陳伯瞧的有些害臊,只好羞卻的站在那而一動也不動的像個木頭人,目光更是看向窗外,不願與陳伯相對。 陳伯的雞巴像怒蛙一樣的勃起。 媽媽就站在眼前,陳伯兩眼還直盯著母親胯下那叢無法用一手遮掩的陰毛瞧,恨不得一把拉開媽媽的手….將她強姦。 媽媽走到沙發旁邊,側身坐下,雙腿併攏。 她坐的地方正對著陳伯,陳伯看到她的烏黑的陰毛呈倒三角形貼在她的小腹之下,腰肢纖細而圓滑,一雙碩大的乳房傲人地聳立著。 陳伯笑嘻嘻的走到媽媽的前面,蹲在她腿旁說:「林太太,你的身材真好!」「嗯……是麼?」媽媽小聲說。 「行了麼!」媽媽的聲音帶著顫抖。 陳伯笑嘻嘻。 「看見了!行了!」媽媽聞言,作出生氣的表情瞪陳伯,媽媽生氣了。 陳伯見自己闖了禍,又見媽媽驚慌失措的樣子,但大錯既然已經造成,也只有硬著頭皮去向母親道歉了。 4在一個週末的下午,媽媽新買了一件嫩黃色的露背裝,一條短短的熱褲,穿在身上之後,她對著鏡子自己看了又看,覺得十分滿意又把頭髮紮了一個馬尾型,顯得輕快活潑。 媽媽在鏡子前,來回走了幾步,覺得這件黃色的上衣,十分好看。 但因為衣服質料薄,胸前的乳罩是黑色,有點不配合陳蓉又把上衣脫下來,想要重新換一件乳罩,當她把乳罩脫下來時,那一對迷人的大乳房露在外面,自己看了也覺心醉。 媽媽有一個奇想,於是就把乳罩丟在一邊,挺了挺胸部,走了兩步,對著鏡子一看個奶子上下晃動,特別有動感。 媽媽微微一笑,露出一股驕傲之色,她對於自己的美,感到很滿意,穿上了這件黃色的露背裝,裡面也不戴乳罩,又穿上短褲,裡面三角褲也不穿,套上了一雙平底鞋,她又對著鏡子再看了看,得意的一笑,覺得全身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隔一日,隔壁房東陳伯伯出跟媽媽打招呼。 「林太太,你這麼美麗,身材真的很棒!為紀念青春倩影,我又喜歡玩相機,不如我為你拍幾張照片?我早年是攝影師,受了許多不同的訓練,其中人物攝影我也有一些心得」媽媽想反正都是鄰居,便一口答應了。 就這樣一拍即合,媽媽主動的說下午沒事,可以拍攝。 下午的時候陳伯為媽媽影照片,媽媽穿了一件紅色的晚禮服,梳了一個配合服裝的髮型。 陳伯為了媽媽這個造型和特寫鏡頭,就花了兩卷底片,將她拍得極為動人三日後,照片洗出來。 「嗯……?」媽媽小聲說。 「行了麼!」陳伯笑嘻嘻。 「林太太,你好美….真的好美….」「哪裡哪裡,謝謝你的誇獎。」 媽媽笑笑的說。 「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拍得我那麼動人。」 三日後,媽媽主動找陳伯。 「我真的非常地感謝你為拍的那些照片,我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幫我?」 媽媽小聲說。 「什麼事啊?大家都是鄰居,有事大家互相幫忙,這是理所當然的啊!你就儘管說。」 「你願意再為我拍一次?」媽媽紅著臉小聲問。 陳伯便笑嘻嘻答應了。 媽媽拿起裝著衣服的小包包,說她要準備換��了,於是進了浴室換裝。 媽媽穿上上述新買的嫩黃色的露背裝,一條短短的熱褲,穿上了這件黃色的露背裝,裡面也不戴乳罩,又不穿裡面三角褲。 陳伯驚訝得合不攏嘴,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鎮定繼續工作。 媽媽不停的變換姿勢,陳伯花了兩卷底片為媽媽拍攝各種角度的照片。 「這可以嗎?」媽媽臉紅紅的說。 「倒底你是否有過模特兒的訓練,擺出來的姿式,頗有專業的水準! 」陳伯問媽媽:「敢不敢拍一些比較露的照片? 」「要露到什麼程度? 」「隨便,看你敢露多少就露多少。」 媽媽猶豫著,終於媽媽又拿起裝著衣服的小包包,於是進了浴室換裝。 過了五分鐘,當媽媽回來時,她居然穿著一件白色連身的內衣出來穿上,媽媽穿上那件內衣,那件內衣整個腹部都包著,可是胸部的位置,偏偏很少布料,剛好只包過了乳頭,大半個乳房都露了出來。 這更明顯的將媽媽那三十六D罩杯的乳房及紅黑色的乳頭完全地表露出來。 下身穿上一條內褲,那是一條T-Back內褲,後面只有一條繩子,前面也只有一小塊白色半透明三角布。 媽媽穿上後,林伯也隱約看到媽媽那又黑又多的陰毛,還有幾根陰毛從縫邊露了出來,而後面整個屁屁都裸露著。 媽媽那濃黑的陰毛更是明顯的性感,黑色柔順的陰毛以及明亮雪白的大腿出現這樣性感的穿著,此時林伯伯的褲子已經翹得不能再翹了。 媽媽用那件內衣腰部垂著的帶子來繫著絲襪。 透明柔軟的薄紗、美麗的蕾絲滾邊、再加上性感摟空的設計,媽媽這樣很性感啊!陳伯的大陽具,本來已又硬又翹了,這時更是硬如鐵般,而且伸得特別長。 陳伯盡力隱藏臉上的興奮,解釋媽媽要拍一些特別的照片。 媽媽慢慢地躺了下來,側著身子,一支手支住頭,另一隻手靠在身上。 陳伯可以透過這件內衣,清楚地看見她紅黑色的乳頭,而且在那神秘的三角地帶,陳伯可以看到一點點黑色的影子,不用多說什麼。 陳伯開始為媽媽作特寫,媽媽每一次變換姿勢,陳伯都趁機從媽媽衣服的空隙偷看媽媽的胴體,而媽媽卻不在乎。 陳伯走到媽媽的背後,只見媽媽蜷曲身體,兩腿夾著,姿勢真是說不出的撩人。 她白嫩的屁股上,緊繃著白色的繩子,繩子深深陷入股溝當中,使得陰戶被擠壓的微微向兩邊翻露,那種無意顯露的春色,充滿淫邪的誘惑。 陳伯又由後走到媽媽的面前,從高空俯視媽媽的胸口,更可看到窄窄的白色連身內衣跟本不能張媽媽的乳房完全掩蓋,由於媽媽所穿的內衣是那麼緊迫的,使她胸前的一雙大肉更是呼之欲出,媽媽的雙肩扭轉時,使她胸前之雙乳為之顫抖不已。 雪白雙峰從她的鬆垮的上衣隱約可見,一個輕輕的聳肩,雙乳又抖動一下,陳伯可以很清楚看到媽媽的乳頭明顯地凸起了,胸前乳尖翹起清晰可見,那兩顆微突的乳頭,更是明顯的無法隱藏,看得陳伯的心也���跳出來。 媽媽的腿真的很修長啊!這裡一點脂肪都沒有啊!媽媽的乳房還是那麼有彈性,媽媽的臉蛋這麼漂亮, 還有那誘人的朱唇。 媽媽實在太誘人了!媽媽這時換了個姿勢成跪姿,將頭靠在左邊的肩上,這是一個非常誘人的姿勢!然後她又將身子趴下,一隻腳略為抬起,露出她的大腿和吊襪帶。 這讓陳伯更清楚地看到脹卜卜的私處,在白色半透明絲布的緊裹下,更顯得誘惑動人,媽媽的內褲向上拉緊使繩子深深陷入股溝當中,雪白而圓大的臀部,看得陳伯更是慾火上升,只見媽媽雪白的大腿之上,胯下那叢又濃密又烏黑的陰毛,隱約看見幾絲黑毛,陳伯的雞巴像怒蛙一樣的勃起了。 媽媽微微張開雙腿,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只見媽媽雪白的大腿之上,一片烏黑,中間隱約可見一條暗紅的小縫,正好對著陳伯。 媽媽漲卜卜的陰戶,美妙絕倫。 媽媽的陰戶又特別豐滿,陰毛又特別多,陰戶若隱若現。 媽媽的陰戶好美,別的女人,陰戶只是微微突出來而已,媽媽竟隆突得如一座小丘,陰毛更是烏黑,又細長,又濃密得這樣一大片。 在陳伯拍了幾張照之後,媽媽換了個姿勢躺了下來,在她變換姿勢的時候,陳伯看到媽媽的陰戶一閃而過,現在媽媽的臀部看起來相當結實而且渾圓,最後,媽媽翻過身子,用背對著陳伯,然後回過頭,看著攝影機,陳伯一直拍著,直到底片再次用完,陳伯用最快的速度換著底片,不希望因此錯過任何精彩鏡頭。 當陳伯換好底片時,媽媽又坐了回去,媽媽這次將腿微微弓起,用手臂抱著她的膝。 媽媽說來幾張保存的特寫,然後微微張開雙腿,然後將兩隻手放在她陰戶的兩側,陳伯迅速地靠了過去,媽媽將T-Back內褲的一條繩子撥開,她用手將陰唇微微撐開,露出粉紅色的陰戶。 在媽媽文靜的外表下,竟然如此熱情,陳伯又緊張,又刺激,下面的大陽具翹得好高。 媽媽的小腹下面滿是黑油油烏亮的細密的陰毛,圍繞在豐腴的陰戶周圍,一直向下延伸到肛門的附近。 媽媽的陰門很大,陰唇相當肥大,陰門很開。 陳伯忍不住吞了口水,道:「好美的身體!」媽媽臉上泛起一陣既驕傲又羞赧的笑容:「謝謝陳伯的讚美!這樣可以了嗎?」陳伯回過神來:「喔!好像…好像還不行耶!」「那你可不可以做點比較撩人的姿勢?」陳伯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 媽媽心情也不禁緊張起來,媽媽第一次在老公以外的人面前裸體,心中卻有一絲絲罪惡的快感,她知道她其實已經濕了,可是卻又吞吞吐吐:「怎麼樣的撩人姿勢啊?」陳伯說:「比如說,把兩腳張開點……」媽媽臉頰飛上紅暈,但又不自覺地照著陳伯的話做,把兩腿盡量張大,生怕陳伯拍不清楚她的陰部似的,同時還用手盡量撐開自己肥大的陰唇,露出陰戶內紅艷艷的世界。 陳伯可以清楚看到裡面的那塊小陰唇。 媽媽把陰唇撐得很開,向陳伯展示陰道內的秘密。 媽媽裡面有許多皺折。 這時陳伯靠前仔細地拍,媽媽全身不停地顫抖著,小穴裡也流出了一些淫水,然後強自鎮定的閉緊嘴唇拚命的忍耐。 只有對著圖片的想像,現在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陳伯又用完了底片。 「…不知…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媽媽露出了令人疼惜的表情。 「我想…我…我們這件事你可不可以為我保守秘密?」媽媽低著頭說。 「咱們出來的最看重的就業一個『信』字,你放心好了!我決不會向任何人說出半個字。」 媽媽欣慰地笑了笑:「那,我就謝謝陳伯了!」「不知…我可不可以自己留下幾張照片?」陳伯有點難為��的說著。 「嗯…可以留下幾張,但是要把底片給我!」 媽媽脹紅了臉。 5.「媽媽,明天我要去旅行!」媽媽知道我要和誰去旅行,那就是我生平第一次要和女孩子去旅行。 隔一日,隔壁房東陳伯伯出跟媽媽打招呼。 「我兒子和女孩子去旅行!他長大成人!」「他長大了!」陳伯笑嘻嘻。 晚上,媽媽心想就只剩一個人孤獨的度過夜晚,但這時陳伯正打算出去吃個飯,剛好和媽媽相遇。 「我要去吃飯,林太太你呢?」「我一個人吃,不如你到我家一起吃好不好啊?」「好啊!」陳伯答道。 媽媽今天穿著一件舒服T-Shirt和一條短裙,約在膝上十公分,露出來不多白皙腿部。 桌子不大,兩人靠桌角邊90度坐著,有時媽媽交疊起大腿,引得陳伯忍不住會偷偷的窺視,窄身短裙更是縮上,大腿此時更是顯露無遺。 陳伯眼睛只一直盯著媽媽性感的身軀,只盼她換腿時可看見她裙底春光。 媽媽一身誘人的打扮,脂粉未施,笑起來甜美,吃著餐點飲料時,唇齒舌的動作都美美的。 晚餐完畢,媽媽和陳伯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突然媽媽背癢,構不著抓不到,要求陳伯幫忙。 「陳伯,可不可以幫我抓抓背,我的背突然十分癢?」媽媽尷尬的說。 陳伯帶著淫蕩的笑容一口答應了。 陳伯在媽媽背上輕輕的抓,柔柔的搔,媽媽身體往前傾,把頭和手枕到椅背上,我陳伯在媽媽的正後方,脹硬的大欣賞距離她的渾圓屁股只約一吋而已。 「高一點、稍微用力一點抓!」陳伯一傾身往上抓,脹硬的陽具正好輕輕的頂住媽媽的屁股,好幾分鐘媽媽一動也不動的任陳伯抓癢。 陳伯接著說:「林太太臉上有著些許的倦容,我幫你按摩消除疲勞,讓你放鬆舒緩一下好嗎?」「今天我整天整理打掃家裡,累壞了。」 媽媽笑著答應了,於是陳伯和媽媽一同走進媽媽的臥室。 「林太太不如你趴在床上?」媽媽不自覺地照著陳伯的話做,然後陳伯跨坐在媽媽的屁股上,當陳伯接觸到媽媽那豐滿且甚具彈性肥臀時,小弟弟當場翹的半天高,陳伯暗自克制心中的慾火為母親按摩。 「讓我來吧,林太太。」 陳伯邊說邊溫柔地握住媽媽的腳。 陳伯輕輕地揉搓媽媽的腳趾,接著是足弓。 陳伯抬頭注意到媽媽將頭往後靠在沙發上,合上了眼睛。 陳伯繼續給媽媽揉腳,不過已經往上移到了小腿,稍稍加重了點力量,用心地揉媽媽結實光滑的小腿。 陳伯聽到了媽媽發出的呻吟,媽媽一定覺得陳伯這樣做令她很舒服。 「嗯..嗯…嗯…真舒服….你的手藝..真…不..賴….嗯..舒..服….嗯…」媽媽輕聲地囈語。 陳伯轉向媽媽的另一隻腳,但陳伯的眼神卻徘徊在媽媽豐滿的大腿上。 陳伯注意到媽媽的裙子上撩,隱隱露出內褲掩蓋著的大腿根部。 陳伯發現媽媽沒有穿襪褲,只是穿著薄薄的幾乎透明的白色內褲。 透過這層薄薄的內褲,陳伯可以清楚地看到陰毛的輪廓。 一股熱流忽然從丹田升起,衝擊著陳伯的下體,使之迅速膨脹、勃起。 陳伯的興奮加上媽媽的近在咫尺,使陳伯一下子大膽起來,陳伯決定試試看媽媽能容忍多少。 陳伯一邊希望媽媽不要注意,手一邊順著媽媽光滑、結實的小腿向上移。 陳伯揉搓著媽媽的右小腿的肌肉,使之鬆弛下來,然後非常慢非常慢地向上移動他的手。 當陳伯的手撫到媽媽的膝蓋時,也許是無意識地,媽媽的腿稍稍地分開了些,使陳伯可以更自由地撫摸媽媽的大腿。 陳伯慢慢地按撫摸媽媽的大腿,陳伯還可以更輕易地看到媽媽的陰部。 接著陳伯坐到床邊緊挨著媽媽的身體坐下來,然後伸出因為過度興奮而顫抖不已的雙手,隔著T-Shirt由雙肩開始抓起,雖然隔著衣服,仍然可以感受到媽媽的肌膚柔軟,溫暖,富有彈性。 這當然是因為她保養得宜且勤於運動的關係……陳伯按摩了一會兒,抓著抓著手開始往肩膀以下移動,在陳伯按摩的時候媽媽把偏向一邊貼著床鋪的臉頰,不斷的往左右變動。 「嗯……嗯……舒…..服…..嗯……真舒服…嗯…..」輕聲呻吟著。 「林太太,把衣服脫掉按摩會比較舒服。」 「..嗯……嗯….可以…嗯……嗯…」媽媽臉紅紅的說。 媽媽還是不好意思,臉紅紅的,她猶豫了一下,就逕自抬起上身脫下T-Shirt。 媽媽的身段很好,T-Shirt之下已經隱約可見,脫了襯衣,從背後看去,她的胸罩帶子也勒得她背上微微有點緊。 「不如讓我把這個胸罩脫下來,會比較舒服和方便按摩,好嗎,希望你不要介意。」 陳伯眼睛透露出一些的淫意。 媽媽尷尬的說:「不會,不會。」 媽媽不好意思的扭動身體好讓陳伯脫的方便些,當胸罩脫去後媽媽全身上下只剩一條短裙,完美無瑕的胴體也就展現在陳伯的眼前。 陳伯的老二又暴漲的幾乎要破裂……媽媽的背部非常平滑,由於定期運動與保養得宜,她的肌膚顯得充實,紅潤,富有彈性,陳伯抓著她的背部一點一點的按摩,抵達肩膀,又一點一點的往下。 媽媽的嘴裡依然不停地「嗯……嗯……舒…..服…..嗯……嗯……」 輕聲呻吟著。 當陳伯按摩到邊際時媽媽自然的抬起手臂,媽媽囑咐陳伯繼續往下按摩,陳伯照著媽媽的話一步一步的往下揉捏,然後就揉到她的乳房邊際。 陳伯強忍著慾火替媽媽再按摩了一會兒便試著對媽媽說:「林太太,該按摩前面了。」 媽媽聽到我這句話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但還是���合的轉過身來讓陳伯按摩。 或許是害羞吧?媽媽把眼睛閉起來,而當陳伯看到媽媽正面的裸體時,陳伯只覺得腦中一片暈眩。 媽媽的雙乳幾乎奔跳而出,兩顆雪白肥嫩、渾圓飽滿的乳房,高聳雪白的雙乳擠成了一道緊密的乳溝,飽滿的雙乳傲人的聳立著。 當媽媽兩顆渾圓的肉球從上衣中蹦出來的那一刻,陳伯忍不住讚道:「你的身材真的很棒!」「嗯……是麼?」媽媽小聲說。 啊!那真是天地間最美的身體了,雪白高聳的乳房、紅黑色的乳暈、小巧的乳頭以及光滑平坦的小腹,媽媽的乳頭凸起了,更是明顯的無法隱藏,看得陳伯的心也想跳出來。 陳伯再次跨坐在媽的身上,這次陳伯的小弟弟正好對著媽的小穴,雖然隔著一條短裙,但陳伯仍感到媽的小穴有一種奇異的吸力讓小弟弟不住的抖動,而媽媽似也發現陳伯的異狀臉紅了起來,但並沒有責怪陳伯的意思。 陳伯用兩手搓揉著我媽那豐滿雪白的乳房,並用拇指和食指揉捻她的乳頭,我媽好像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身體像水蛇般的扭著,腰部更是不斷的上下挺動,她的短裙也因而不停磨擦陳伯的小弟弟。 媽媽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的挑逗,雙乳馬上勃硬,渾身的毛孔也鬆了!「嗯……嗯……嗯……嗯……」媽媽的嘴裡 輕聲呻吟著。 陳伯又用手指搓了搓媽媽的奶頭,媽媽害羞地看了陳伯一眼,想說又沒說什麼,陳伯上前用手掌撫摸媽媽的整個乳房,陳伯感覺到媽媽的乳房軟中帶硬,那種男人摸到女人豐滿的乳房的感覺,真的很難說得清楚。 接著陳伯以姆指和食指輕輕地搓著媽媽的奶頭,媽媽把眼睛閉起來,不禁暈紅低頭,不知該抗拒這色狼的騷擾,還是配合他的挑逗賣弄風騷,挺著胸部讓陳伯摸。 陳伯用力抓住媽媽的乳峰,開始技巧性地愛撫她的乳房,有時粗暴地搓揉乳峰,讓媽媽幻想被色狼強暴的快感,有時輕摳媽媽因亢奮而硬起的乳頭,也讓媽媽享受被牛郎純熟技巧挑逗的舒爽。 媽媽突然哼了起來,陳伯注視著媽媽的眼睛,媽媽也看著陳伯。 陳伯輕聲的說:「舒服嗎? 」媽媽點點頭,閉起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醉在異性愛撫的快感中。 陳伯一邊撫摸媽媽的整個乳房,一邊把頭窺視,很清楚的瞧見裸露的乳房懸在那兒,每次陳伯堅硬的陽具摩擦一下媽媽的短裙,乳房就跟著晃動一下,媽媽用力向後挺頂,慢慢地轉動著屁股。 這樣一來不僅看見乳房的搖晃,並且看到堅挺的乳頭。 陳伯再也無法控制,濃濃的精液一陣一陣的洩在褲子裡!大概有五分鐘,陳伯放開了媽媽的乳房,兩手都移到了媽媽的大腿之間並開始輕輕地撫摸大腿的內側。 陳伯漸漸地輕柔的移動雙手去撫摸陰戶的四周,並且很小心的不去碰到媽媽的陰唇。 陳伯抬起頭,看到媽媽被撫弄腿內側時,媽媽的雙手緊緊的抓住床沿且不斷扭轉,眼睛緊緊的閉蹙著, 媽媽的嘴微微地張開著,但可以感覺到當陳伯的手向媽媽的陰部挺進時,媽媽開始不安地蠕動起來。 媽媽忍不住喉際發出輕微的呻吟聲:「啊~~~嗯~~~。」 陳伯大著膽子摩擦媽媽內褲的外側,出人意料地,媽媽居然沒有張開眼睛。 於是陳伯決定更進一步,陳伯隔著內褲摩擦著媽媽的整個陰部,感覺到了她的陰唇的所在。 當陳伯加速摩擦時,媽媽的呼吸開始加快,身體忍不住顫抖,陳伯發抖的手摸著媽媽陰戶,摸到了,入手竟然滿握,只可惜隔看一層三角褲。 於是陳伯的手,小心翼翼地伸進三角褲內。 媽媽小腹以下那撮烏亮而幼嫩芳草,白中透紅,漲卜卜紅中透艷的陰戶,美妙絕倫,陳伯亦急不及待,只以手輕撥芳草,一摸陰戶,竟然佈滿津露……陳伯的大陽具又再勃起,這時更是硬如鐵般,而且伸得特別長。 於是陳伯把陽具伸出內褲外面興奮套弄,右手握住,賣力地上下套動起來,打一槍,然後把另一手用力抓住撫摸媽媽的乳房。 這時,媽媽突然睜開了眼睛,連忙合上大腿。 陳伯尷尬地別過身去,媽媽也顧不得內褲的淫水,趕快穿起自己的內衣跟服裝,試圖掩飾羞紅的臉。 好一會兒,倆人都沒有說話,時間似乎停止了一般,氣氛十分古怪。 這種沉默真讓人無法忍受,陳伯硬著頭皮向媽媽道歉。 「我對剛才發生的事十分後悔。 我這禽獸不如的傢伙,我真是一個下流的、無可救藥的壞蛋,我決心絕不允許像剛才那樣的事再發生。」 陳伯心想,今天可爽到了,只是褲中硬挺的大雞巴不知如何是好。 6.父親去出差,我和女朋友去旅行,天天肏穴,快樂不知時日過,家裡只剩下媽媽。 「呀!好痛呀!」媽媽粉臉變白,很痛苦的喊叫!媽媽今天和平日一樣,穿著一件舒服T-Shirt和一條短裙,起床後便在家中打掃乾淨,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十分痛楚。 隔壁房東陳伯正想為上次跟媽媽道歉,陳伯看到媽媽倒在地上,陳伯迅速地扶起媽媽,和媽媽一起到醫院。 醫生說媽媽兩隻手腕受傷,要用藥包住,不能碰水也不能動。 陳伯淫光滿面說:「由於你雙手不能動,林太太這幾天不如讓我照顧你?」媽媽猶豫了一下。 「讓我來吧,林太太。」 陳伯真誠的說。 於是媽媽便答應了,陳伯面上帶著淫蕩的笑容。 回家後,媽媽準備上廁所,當走進廁所後,問題了來。 媽媽雙手不能動,怎樣上廁所?媽媽大聲喊道:「陳伯走過來好嗎?」當陳伯過來後,媽媽尷尬的小聲說:「我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幫我?」陳伯心裡知道上廁所問題的,但假裝不知道。 「什麼事啊?」媽媽紅著臉低下頭用沙啞的聲音說。 「廁所」 「什麼事啊?我不知道什麼意思啊!」「這…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啊!」媽媽回答。 「哦………原來如此……那我能幫上什麼忙呢?」「你可否進來,幫我………」媽媽紅著臉說。 然後陳伯慢慢地走進廁所,蹲下來,雙手拉下媽媽的短裙,接著陳伯緩緩的脫下白色內褲 ,短裙和白色三角褲一起拉到膝下。 陳伯全身血液加速流竄,褲中硬挺的大雞巴硬如鐵般。 這時媽媽的腰部以下全都裸露了,下體正面的對著陳伯,害羞得媽媽把眼睛閉起來。 媽媽因為腳打開,使得她的小穴也跟著開開的!兩片粉嫩的陰唇還是紛紅色的,媽媽的陰戶這時一覽無遺,媽媽的陰戶保養的很好,外面的大陰唇還保持著白嫩的肉色,旁邊長滿幼細的黑毛,細白的大腿,豐滿的臀部,光滑的肌膚,祇見小饅頭似的陰阜,陰毛叢生了一大片,烏黑亮麗,誘惑迷人極了,突然陳伯伸手摸了一下媽的大腿,媽媽震了一下。 「謝謝……」媽媽害羞的說媽媽急忙坐在馬桶上,深深歎一口氣。 『啪……….啪……………』陳伯屏息靜聽的聽媽媽的排尿聲。 「陳伯……拜託……能……給我………擦嗎?」媽媽的聲音顯得很微弱。 陳伯點點頭,立刻拿衛生紙。 媽媽因為難為情因此把臉轉開,陳伯戰戰競競的把拿衛生紙的手接近媽媽的胯下,在媽媽的小穴上輕輕摩擦。 媽媽此時被陳伯之舉動,使得她又驚又羞,她顫抖著,抽慉著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雖然隔一層衛生紙,但從手指明確的能感受出柔軟的肉感,陳伯也顯得狼狽。 陳伯拿著衛生紙擦拭著陰道周圍,看著衛生紙漸漸地由乾轉為濕,整張衛生紙充滿了水分,陳伯默默的用衛生紙撫摸媽媽的下陰。 柔柔的陰毛、軟軟的陰阜,陳伯用三根手指輕輕來回撫弄碰觸她的陰唇。 別人手指沿著肉縫撫摸的感覺,使媽媽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擦好了。」 把微微吸收水分的衛生紙丟馬桶裡。 「再…一次……」媽媽為了擦乾淨,咬緊牙關忍受羞恥。 確實擦過一次,可是太輕,最重要的部分還是濕的,陳伯默默的又拿衛生紙。 需要更深更用力的擦。 陳伯仍舊默默的把手插入媽媽的雙腿間,拿衛生紙的手壓在胯下。 媽媽閉緊嘴唇拚命的忍耐鳴咽聲。 陳伯手上用力,幾乎要把衛生紙塞入陰戶裡。 陳伯用手指輕撥分開她的陰唇,濃密黑亮的陰毛已遮掩不住那肥美略粉紅色的私密處,手指毫無疑問的碰到溫濕的肉上,陳伯不斷加大動作,不停來回作著穿插撫弄的動作,就這樣用力擦過去。 「唔………可以啦………謝謝…」媽媽低著頭說。 陳伯把衛生紙從媽媽雙腿之間去入馬桶裡,壓下水開關。 媽媽卻狼狽死了,馬上站起來,但來不及把內褲拉上去,只好夾緊雙腿坐著。 媽媽臉色緋紅,雙腳夾得緊緊的。 晚上,媽媽是一個十分喜愛清潔的人,已一天沒洗澡了,媽媽羞澀的叫陳伯幫她洗澡。 「陳伯,我又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幫我?」「什麼事?」「你可幫我洗澡?」媽媽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了,漲紅了臉小聲說。 「太麻煩了,這樣吧,不如你和我一起洗好不好?」陳伯故意逗媽媽。 媽媽紅著臉,羞澀的搖了搖頭。 「害羞是麼?」陳伯笑著坐在媽媽旁邊:「我不是已經看過你嗎?怎麼現在又害羞啦!你和我一起洗吧!」媽媽害羞的點點頭。 然後陳伯和媽媽走進廁所,陳伯和媽媽已感到些許的刺激感,陳伯緩緩的脫掉媽媽的上衣,豐滿���胸部充滿整個乳白色的內衣,白皙光滑的肌膚,此時更是顯的迷人,媽媽看著連自己都很滿意的胸部,陳伯更進一步的脫掉了媽媽的內衣,兩個圓滾滾的乳房已脫離束縛,乳頭已微微的漲大,媽媽害羞的半遮半掩著。 此時陳伯伸手脫下媽媽三角褲,媽胯下那叢濃密烏黑的陰毛纖毫畢現,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媽媽全身赤裸的站在陳伯的面前。 陳伯仔細的瞧片媽媽身上每一吋肌膚,媽媽被陳伯瞧的有些害臊,只好羞怯的站在那而一動也不動的像個木頭人,不願與陳伯相對。 美艷的俏臉紅通通的,水汪汪的大眼精,微翹的嘴唇,媽媽那豐腴雪白的乳房正好一覽無遺,乳房肥大豐滿,兩顆吊鐘型的肥乳白皙賽雪,連青筋都隱約可見,乳頭紫紅碩大猶如葡萄,粉腿渾圓白皙,再加上豐腴成熟的胴體,及身上散發出的一股美肉味,陳伯看得神魂飄蕩,慾火如焚。 「絕對一流!太美了!」 陳伯看著��媽的雙乳,讚歎道。 「…………」 媽媽沒有出聲。 陳伯迅速的脫下自己的衣服和三角褲,只見陳伯下身那東西,已經直挺挺的勃起,黑乎乎的,又長又粗!媽媽也大吃一驚!媽媽也「啊!」的驚叫一聲,伸手掩嘴,臉上飛紅。 二人走進浴缸內,陳伯拿起花灑,將水澆在媽媽身上,然後陳伯就擠出一些浴皂,就從媽媽背後慢慢地擦拭媽媽身上。 媽媽除了丈夫外,還是第一次被別的男這樣的摟著、摸著,從陳伯摸揉乳房的手法和男性身上的體溫,使媽媽全身酥麻 而微微顫抖。 陳伯擠出一些液體浴皂,往媽媽的胸部擦去,把媽媽的乳房塗得滿是泡泡,跟著便用手輕慢的搓揉著。 陳伯的手伸過媽媽的腋下,手掌壓在媽媽的乳房上,陳伯感覺摸在手上既柔軟又有彈性。 慢慢地陳伯開始搓捏洗弄著媽媽胸前那兩顆令男人垂涎的豐滿肉球,有時還會肆意的玩弄挑逗著媽媽那極為敏感的粉紅乳頭,被陳伯如此搓捏著雙乳的媽,不但不覺得有絲毫的不快與被侵犯的感覺,反而輕閉雙眼像是在享受著陳伯的挑逗,甚至不做任何抗拒。 「啊….啊…啊…」媽媽嬌羞的閉上那雙勾魂的美目。 陳伯將手輕輕的貼在媽媽柔軟圓潤的豪乳上面,揉弄起來,乳房白嫩的肌肉向左右歪曲,由於乳頭在陳伯的手摩擦而覺得甜美疼痛。 此時陳伯左手的手指已靠在右邊乳頭上,輕輕的捏一下,然後順時鐘轉個幾圈,如珍珠般的乳頭被陳伯的手玩弄的慢慢變形,媽媽感到甜美的興奮感已擴散到體內,陳伯愈加用力地用手指夾住乳珠揉按擠壓著。 乳頭變得堅硬起來。 而淡淡的紅黑色也逐漸轉成深紅色,一陣強烈的刺激感衝到腦中,陳伯弄著乳房的手指緩換的動作,突然轉變成激烈的愛撫,媽媽嬌軀燃燒著,從來不曾有過的淫靡快感,使得整個背部抖動起來。 「嗯…..嗯…..啊…….呀……」媽媽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嘴裡的淫蕩呻吟聲也越來越大聲。 這時陳伯的大雞巴偏偏貼在媽媽的肥臀邊,硬翹的頂著,看著媽媽一動不動被自己侵犯,粉臉飛紅,陳伯膽子也大了起來,想起剛才媽媽的一雙媚眼看著自己大雞巴時的神情,一定是多時已經沒有男人來觸摸,而春心蕩漾需要男人的大雞巴慰藉,於是左手指改捏大奶頭,媽媽的大奶頭被捏得硬挺起來,鐵一樣硬的大雞巴一翹一翹的在媽媽的肥臀後一頂一頂,「啊….啊…啊…」使得媽媽嬌喘連連,而陳伯並不以此而滿足,同時右手也開始往下移動。 「林太太,我要洗你下面了。」 一聽到陳伯這般說道,媽媽下半身的嫩屄及屁眼立即一陣肉緊及強烈的騷癢,並且從粉嫩敏感的肉屄內緩緩地流出淫汁。 陳伯慢慢的移到了媽的小腹了,媽媽還是沒反應,陳伯也覺得很意外,但也沒想會。 陳伯將手指頭在下腹的肚臍處掃了一下,這一來使的原本興奮的肉體顯的更加急躁。 陳伯便以顫抖的手,開始輕輕的擦一擦媽媽那濃厚的恥毛,緩緩的移到股間熾熱的浪屄, 「唔……」媽媽微微一震,鼻息遲緩沉重起來。 陳伯的手指滑近雙股間溫熱的細縫,接著慢慢輕撫中間的凹縫,上下來回輕慢的撫摸著……媽媽此時肉縫中早已淫水氾濫,腦中更是有陣陣的電流穿過全身,陳伯的手指移到肉縫的頂端,摸到一顆如紅豆般大小的微突粒,陳伯當然知道這就是女人最刺激的地方,開始輕輕的轉圓圈,又是一陣更強烈的電流穿透全身……媽媽緩緩的閉上眼睛,全身輕輕地開始顫抖。 此時陳伯從媽媽背後一把,倆人的灼熱肉體緊緊地貼在一起,當然陳伯的肉棒早又緊貼在媽媽的屁股溝上,陳伯那抹著沐浴乳泡沫的雙手已經輕輕搓洗著媽媽私處上方極為茂盛的陰毛,他將相當雜亂的恥部陰毛清洗過後,目標就轉向媽媽的嫩屄,陳伯將媽媽的嫩屄給分了開來,首先就用著手指搓撫著媽媽全身最為敏感的性感帶–陰核,媽媽那早已成熟的肉體那裡能夠忍受的住陳伯在她陰蒂的挑逗攻擊,她的熾熱性慾再度迅速充斥全身,此時經陳伯撫摸玩弄陰核,肉屄內立即不停流出大量的淫水。 媽媽的身體又抖了一下,抬起頭望了陳伯一眼,但見媽媽臉頰泛紅,眼神迷濛,媽媽看了陳伯一下,又害羞的把頭低下靠在肩上,陳伯感覺得出媽媽全身發燙,呼吸逐漸急促,胸膛那二顆乳球正隨著呼吸而上下起伏。 媽媽又看陳伯的雞巴,又粗又長,又愛又怕,粉頰泛紅,全身顫抖,低首垂目、不言不語。 這時的陳伯根本早就不像是在幫媽媽洗澡,而是赤裸裸地在挑逗玩弄著媽媽那成熟的肉體,而媽媽也已被陳伯那雙極有愛撫技巧的手漸漸挑逗到高潮境界。 「…林太太…你舒服嗎?….」「…………」 媽媽沒有出聲。 「…林太太……你丈夫去出差已經二個月,況且一個三十出頭的成熟女人正是 性慾強盛的時候,讓我為你舒服舒服!」媽媽低著頭又沒有出聲。 「你已經出了很多水了!那裡都濕漉漉的呢!….」陳伯興奮的說。 媽媽需索著,她需要一根強而有力的東西來好好的滿足她早已濕潤且騷癢的淫屄,使她達到性高潮,即使這個男人是陳伯,媽媽也會淫亂的將大腿張開接納陳伯的手。 但陳伯卻好像沒打算讓媽媽洩身,他只是重覆溫柔地愛撫著媽媽的肉體,媽媽因遲遲等不到媽媽的手指插入,而開始顯得既著急又是難受,她不由得開始上下晃動著肥臀,好讓貼在她臀溝裡的手指有所反應,可是陳伯就像是喜歡觀看媽媽為強烈性慾所苦的模樣的惡魔,他仍是繼續的挑逗著媽媽,同時深埋在媽媽臀肉溝下的肉棒偶爾也會上下摩擦個一兩次,但是就是不將他的手指插進媽媽的肉屄內,陳伯要好好地欣賞媽媽那副為性慾著急而淫蕩的樣子,沒多久,媽媽再也受不了陳伯對她的性挑逗煎熬。 「拜託你……….求求你………陳伯…………給我……手指…..我要……….我要啊……..鳴……手…….」陳伯聽到媽媽幾近哭泣地並搖晃著肥臀需求著他的手指不禁得意了起來。 此時陳伯手用食指與無名指分開媽媽的陰唇,把中指抵住陰道口緩慢的插了進去。 陳伯手指穿過大小陰唇插入溫熱濕滑滑的肉穴,方才抽插幾下,期待已久奇癢鑽心的肉穴立即產生一股妙不可言蕩人心魄的快感,直湧上心頭,傳上玉首,襲遍四肢百骸。 媽媽玲瓏浮凸成熟而美麗的肉體由於有愉悅的快感而顫抖不已。 媽媽那狹窄的陰道緊緊包圍著陳伯的中指,雖然媽媽不是處女,但裡面還是很緊,可見沒用過幾次。 媽媽那久未被滋潤的陰戶,被陳伯的手一摸揉已酥麻難當,再被陳伯手指插進陰核,這是女人全身最敏感的地帶,使她全身如觸電似的,酥、麻、酸、癢、爽是五味俱全,那種美妙的滋味叫她難以形容。 「啊…啊….好………..好棒…啊 ……啊!」媽媽輕輕的呻吟聲急促不已,迴盪在室內。 陳伯又用右手大拇指頭輕輕的揉搓著微微外翻肥厚紫紅的大陰唇及細嫩緋紅的小陰唇。 間歇地將手指頭插入小穴中抽插。 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是劃圓圈的撫摩著珠圓小巧殷紅的陰核,每一次指尖滑過陰核,媽媽平滑如玉的小腹都會收縮一下。 陳伯左手也沒閒著,不斷的玩弄挑逗著媽媽的豐滿肉球。 陳伯的動作愈來愈快,愈來愈大,鮮紅濕熱的秘穴已經吐露出渴望的汁液,沾在指頭上,大小陰唇上,閃亮著亮麗奪目的光芒。 隨著手指越插越快,力量也更加重些……媽媽口中發出的不只是呻吟,而是陣陣急促地喘息。 「陳伯────好美──好舒服────」 媽媽真是勾魂蕩魄,使得陳伯心搖神馳。 此時經陳伯一撫摸玩弄陰核,肉屄內立即不停流出大量的淫水。 陳伯的手肏得媽媽浪聲大叫:「啊,陳伯──我──我──我美死了,你的大拇指碰到我 的花心了──啊──。」 媽媽的淫蕩呻吟聲也越來越大聲,陳伯的手則越肏越猛,淫水聲「叭滋、叭滋」的響。 插在媽媽小穴裡的大拇指頭,被扭動得感覺淫水越來越多,於是再將大拇指用力地抽插一下。 「林太太!你舒服,是嗎?一定要回答!」陳伯得意的說。 媽媽嬌羞叫道:「陳伯!不要這樣嘛……不可以……」陳伯笑嘻嘻的說:「林太太!你的水流得浴缸都是了呢!這麼多呵!」「……你別……別說了嘛!……!」媽媽羞得無地置容,結結巴巴的說。 陳伯用大拇指頂住了媽媽的陰道口,卻不急著插進去,這可讓我難受極了,媽媽體內的慾望早已氾濫,陳伯卻還在慢悠悠的調情!特別是陳伯那大拇指,已經把媽媽騷幽的縫兒撐開了一些,又熱又硬,媽媽真恨不得馬上把它整條吞進去才解饞呢!媽媽強忍著性慾的飢渴,和陳伯僵持了一會兒,只希望大拇指快點插入,但是,陳伯那大拇指還是一動也不動,逗得媽媽下面又是一股浪水湧出!媽媽忍不住了!快要瘋了!忽然用力的把身體緊緊的貼上去,下體用力的向下一挺,只聽見「噗!」的很響一聲,陳伯那大拇指就著住了媽媽氾濫的淫液,一捅到底!媽媽粉臉含春,媚眼半開半閉,嬌聲喘喘,浪聲叫嚷!媽媽知道陳伯在看自已出洋相,但是顧不了那麼多了,媽媽太需要那大拇指了!陳伯見媽媽已經主動求插了,也不再逗媽媽,大拇指在媽媽穴裡上下抽插起來,弄出陣陣淫穢的「噗!噗!」的聲音。 媽媽淫水更加氾濫,泊泊的流出!「呵!好……好爽!」媽媽閉目沉醉地叫春。 陳伯的手指更快的插媽媽的小嫩穴,媽媽的屁股也搖晃的更厲害,頭也不由自主的左右搖著,媽媽的長髮早已凌亂的遮住了臉!陳伯的手指撫弄玉乳及肉穴愈加用力,陳伯更將大拇指留在肉穴外按壓著陰蒂,其餘四指皆插入媽媽的美穴中,奮力抽插不已,媽媽已經到最緊要的關頭,媽媽芳口大張,忘情的叫喊。 「啊……陳伯……你的手……好厲害……摸得人家的……小穴……好舒服哦……啊……不要摸人家的乳頭……它又被你摸的站起來了……好爽……」看著媽媽不斷的被手指插入她的嫩穴裡、又抽出的,淫水也越流越多,甚至是用滴的滴下來,連陰毛也多濕了!此時陳伯用手握住大雞巴對準媽媽的陰道,把大雞巴抵在媽媽的裂縫上,準備插媽媽的小穴。 媽媽突然轉身,睜開了眼睛,逃避陳伯的大雞巴,連忙合上大腿。 媽媽說:「你真的弄得我好爽,但我不會和你性交的,被你抱、摸、看,我不責怪你,我也有性需要,但是要適可而止不能發生性關係,人家有丈夫、孩子,若被別人知道了,我將來怎樣做人!」陳伯很不好意思的說:「…是的…是的…」7.媽媽早上到街市,然後無聊地返回住所。 媽媽步行至門外時,一個男子突然閃出,以一把8寸長的利刀威脅,強行將媽媽拖入垃圾房內,並掩上門。 「救命啊!救命啊!你是誰!你想幹什麼!」這男子一把抓住媽媽的頭髮,媽媽連忙痛的大叫說: 「放…放開我!」媽媽大驚失色,將手袋遞給男子。 男子卻將手袋拋在一旁,將利刀插在木門上,一步步行向媽媽,露出急不及待的淫光。 「你不要叫,再叫我殺了你!」媽媽不敢叫了,只敢象徵性地微微掙扎。 原來這男子悄悄地跟著媽媽,沿途對媽媽仔細分析,媽媽穿著一件舒服吊帶背心和一條短裙,身材豐滿,腰細細而胸大,搖來搖去,令這男子慾火高漲。 媽媽的面容,眼大大膚色又白又滑,更令人難以忍耐。 當淫賊迫近時,媽媽軟跌地上,只見媽媽雙目緊閉,眼角卻流下淚水,身體因不安與驚嚇而發顫,嘴唇傾抖地哀求︰「求你放過我吧!」「別害怕,別緊張!」淫賊想更進一步。 媽媽那顫抖的小嘴燃點了淫賊更大的慾火,尤其媽媽上半身的抖動,使巨胸微微跳動,像兩隻大蛋不停掙扎著急待破殼而出!淫賊蓋住媽的嘴,在媽的耳邊威脅:「若再反抗,便劃花你的臉! 」媽媽不敢叫,只有苦苦掙扎!淫賊看媽媽竟還敢掙扎,狠狠地就打了媽媽兩巴掌!淫賊一陣亂剝,把媽媽的吊帶背心扯至腰間,再將那白色的胸罩扯下,只媽媽那對尖挺可愛的乳房跑了出來,淫賊發出如野獸般低沉的吼聲,瘋狂地吸吮著媽媽的乳房,媽媽不敢直視,只覺得一條又濕又軟的東西不斷地舔拭著自己的乳頭,媽媽想起被一名陌生男子凌辱,一陣屈辱的感覺湧上心頭,串串淚珠自眼眶落下 。 淫賊再脫下媽媽的短裙,然後用刀將媽媽的內褲割破,將內褲扯下,終於看到媽媽那迷人的嫩穴了,媽媽的陰毛又黑又多,一道粉紅色的肉縫被兩片陰唇包裹著,淫賊把媽媽一絲不掛的丟到地上!媽媽全部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淫賊眼前。 媽媽幾乎毫無暇疪的身體,豐潤的皮膚,玲瓏的身材,嬌美的臉蛋,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那雪白豐腴的乳房,嫩紅的乳暈,修長的雙腿,以及下面極為茂盛的陰毛,更是一般從外表上看不到的美色。 「你…..你想幹什麼….?」媽媽臉上充滿驚懼的表情。 「不要明知故問,我要跟你做愛!」媽媽捲縮成一團,戰慄發抖! 媽媽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哭了出來了。 「不要….啊….快停止….呀….救命啊….」淫賊以左手撫摸媽媽的乳房,另一隻手則貼著媽媽的身體慢慢向下移動,媽媽想盡辦法去掙脫魔掌,但雙臂給淫賊緊緊鎖著而無從發力。 「不要…..我不要…..不….」淫賊此時分開媽媽的腿,用右手摩擦媽媽的大腿內側!淫賊的手再向下移動,當淫賊撫摸媽媽下體的同時,手指輕輕插進緊窄的肉縫裡,媽媽雙腳夾得緊緊的,淫賊只能把中指的指頭僅僅插入。 「啊….唔…不…」淫賊的大炮早已高舉,他脫去褲子,把一根早已硬挺的肉棒掏出準備向媽媽的嫩穴進攻,媽媽下意識地將兩腿交叉夾緊,淫賊將刀背在媽媽的臉上輕輕劃過,媽媽嚇的動也不敢動���媽媽這才嚇的乖乖將兩腿分開,淫賊刻意向媽媽展室他那巨大肉棒,媽媽看到這麼大的肉棒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媽媽連忙大聲地呼救,淫賊大怒,又狠狠地打了媽媽兩巴掌!媽媽流下眼淚,嘴唇傾抖地哀求︰「求你放過我吧!」淫賊摸著媽媽的臉蛋淫笑著說︰「小淫婦,你不要哭嘛!等一下我會好好疼你的」淫賊將媽媽的大腿抬起,如此便很容易能夠對準媽媽的肉穴,他握住肉棒在媽媽肉穴洞口輕輕地摩擦後,正巧此時有人經過,看見此情景,大聲喝止。 淫賊急忙持褲逃跑,邊跑邊穿回褲子。 「林太太,是你!你沒事吧?」他是陳伯!!!媽媽祇是哭泣,陳伯背向媽媽,等媽媽穿回衣服後,問媽媽要不要報警?媽媽搖了搖頭,抹了抹滿臉的眼淚。 「謝謝陳伯今天的幫忙,我真是非常感謝!」媽媽還哭泣著陳伯說:「不會不會,鄰居本來就該互相幫忙。」 「陳伯今天大恩大德,我不知怎樣報答你,但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不用了。」 陳伯笑笑的說。 「陳伯,我還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幫我?」媽媽不好意思說。 「什麼事啊?儘管說。」 「我們這件事你可不可以為我保守秘密?」媽媽低著頭說。 「可以」「陳伯,真是非常感謝!日後你有什麼困難儘管說,我一定幫忙。」 陳伯臉上情不自禁的惡意笑起來。 隔一日,隔壁房東陳伯出找媽媽,又搖頭歎氣著。 「陳伯怎麼忽然垂頭喪氣似的?是不是遇上什麼困難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忙?」 媽媽關心的問道。 「這…我…我…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啊!」陳伯回答。 「陳伯你昨天救了我,我一定幫忙。」 媽媽鼓勵陳伯說。 「林太太你有所不知啊!我老婆性冷感的,我已很久沒有……」「陳伯你……」媽媽的聲音顯得很微弱。 「林太太你可不可以為我吹喇叭?」陳伯說的一臉淫蕩像。 媽聽了有點驚訝,媽媽不懂口交,但聽人家說過吹喇叭,可是媽媽從來沒做過。 媽媽心中滿懷著懷疑問,因為要把別人的陰莖含在嘴裡吸允很難為情,不好意思。 但媽媽又答應一定幫陳伯,忽然感到十分難堪和窘迫,囁嚅著答不出話來。 「……哦……這…這不太好吧!人家是有老公的。」 「但你答應………」陳伯又道。 「這…難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媽媽臉紅紅尷尬的說。 於是陳伯退而求其次,要媽幫手打手槍。 「你幫我打手槍好不好?」「…………」 媽媽沒有出聲。 頓了一下子,點點頭說好。 於是陳伯躺了下來,然後媽就坐在陳伯腰部旁邊,陳伯眼晴一直盯著媽媽的身體看,媽媽輕輕解開陳伯的褲頭,於陳伯協助下,將陳伯的褲子給脫下來,陳伯將屁股稍為往上翹,當腳伸出來時,褲子就容易的脫下來。 陳伯把小弟弟掏了出來,媽媽看到陳伯的小弟弟便說到「嘩」一聲。 媽媽望著陳伯的肉棒昂然而立,尺寸雖然沒有父親的大,但比父親的粗。 媽媽伸出顫抖的左手,起先只是用手指撫摸龜頭,之後緩緩握住了陳伯的陰莖,媽媽一手握住陳伯的陰莖,上下搓動起來,堅硬的觸感,賣力地上下套動起來。 「…陳伯…你舒服嗎?…」「真舒服,的確很舒服,比自己打舒服太多了。」 媽媽很滿意陳伯的反應,微笑著說:「我的手會不會太慢或太快,太慢或太快要跟我講!」陳伯因為不想太快射精,於是告訴媽媽放慢速度,又說:「林太太,我可以摸摸你嗎?一下就好了。」 此時媽媽想了一想,反正只要能幫陳伯,這樣應該可以的。 於是又點點頭,沒有拒絕。 就在媽媽答應之下,陳伯慢慢的開始敢把手伸到媽媽衣服裡面了,摸捏媽媽如火山般沉睡的一雙豪乳,玩弄媽媽的乳頭,媽媽也滿足地閉上眼。 而媽媽打手槍的技巧好像很純熟啊,陳伯被媽媽不停的套弄了數十下,慢慢的開始忍不住了。 「是…林太太的手,啊!就是那裡,再…再…快…快一點。 喔…不要停…啊…啊……啊……。」 陳伯喘息著。 媽媽加快速度不停的上下套動,又順時鐘的揉著陳伯的肉棒,只見媽媽兩手又握住陳伯的大肉棒不停的撫弄,粉臉淫笑的嬌呼著,芳心似乎很高興。 媽媽看著逐漸漲大的龜頭,終於忍不住要發射了,而且射了好多。 媽的衣服被噴到了,打槍的那隻手也沾到好多。 媽媽拿了張衛生紙幫陳伯擦一擦,再把自己也擦一擦。 陳伯休息了一會兒,溫柔地說︰「謝謝太太今天的幫忙,林太太你真厲害!!!!! 」「哪裡哪裡!?鄰居本來就該互相幫忙。」 媽媽笑笑的說。 家裡的水塔漏水,媽媽找來水塔工人,原來水塔破一個大洞,工人告訴媽媽水塔整個必須要換掉,剛好今天公司的水塔都用賣完了,所以要等到明天,媽媽也沒辦法,只好請他們明天再來,但天氣這麼炎熱,不洗澡怎麼成,只好到陳伯家去了。 晚上媽媽帶著盥洗衣褲到陳伯家,媽媽跟陳伯說明原委,陳伯當然說好,由於時間還早,媽媽和陳伯就在客廳聊起來了。 「陳伯,最近怎麼都沒見到你太太?」「她到加拿大去玩,這個家她好像已經當成旅館一樣。」 「那陳伯你跟我一樣,我老公都在大陸,我們還有點同病相憐。」 「對啊,不過你老公是賺錢,我老婆可是花錢。」 媽媽聽陳伯一說倒笑了起來,陳伯誇讚媽媽保養皮膚真有一套,接著抱怨起他的老婆,保養品買一堆,根本就沒用,陳伯問媽媽她都怎麼保養的,媽媽說常吃水果多做運動就好了,她最多也只有抹些乳液,陳伯一聽又抱怨起他老婆,他說幫老婆擦乳液都會被嫌笨手笨腳,以後老婆要是又要他擦那可怎麼辦。 「陳伯,那你幫我抹乳液,就當做是練習好了。」 「林太太,那多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這種小事沒關係。」 「真是謝謝你了。」 陳伯喜出望外,帶著媽媽到往浴室去,媽媽正納悶為什麼要到浴室,一進門倒嚇了一跳,這浴室大也就算了,一櫥窗的保養品,浴室裡的器材簡直是一間小型的spa館,陳伯要媽媽躺在一個平台上,媽媽一看就知道,天花板有許多的小孔,水注會從上面衝下的spa器材,心想真是太豪華了,陳伯說他幫老婆抹乳液都是抹全身的,他老婆身上都不穿衣服的,媽媽心想這可糟了,可是又答應人家,想起那晚陳伯為她解圍,牙一咬開始背著陳伯脫起衣服了。 「陳伯………內褲可不可以不脫…………」「可以可以,太太你願意幫我,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陳伯你也幫過我,千萬別這麼說。」 媽媽身上剩下胸罩和一件丁字內褲,猛然想起陳伯在背後,自己又穿著丁字褲,那屁股不就全被看光了,臉頰泛起一陣紅暈,回頭一看,陳伯身上竟脫得只剩條內褲,媽媽正想解下胸罩,突然猶豫起來。 「太太,你的皮膚好白,從背後看就知道身材一定很好………………」媽媽被陳伯一陣讚美,反正好人做到底,心想待會趴著陳伯又看不到前面,於是便解下胸罩,整個人趴到平台上,沒想到陳伯一走過來,竟然說他都是從正面先開始的,媽媽這下又猶豫了,可陳伯一面要媽媽不要勉強,一面又說反正他習慣挨罵了,媽媽心腸登時軟了下來,閉起眼一個翻身轉了過來。 陳伯看著幾乎成裸體的媽媽,白析的皮膚,尤其那對雪白的大奶子,難怪讓那晚的歹徒猛吸著,陳伯被媽媽胸前的景物深深吸引,不知道媽媽已經連叫他好幾聲了。 「陳伯!陳伯!可以開始擦了…………」「好~好~真對不起!」「什麼讓你想得出神啊?」沒想到陳伯據實以答,說媽媽的身體讓他入迷,要是他再年輕個二十歲一定要討媽媽當老婆,還說了一堆女人喜歡聽的甜言蜜語,讓媽媽羞紅了臉,趕緊閉上眼。 陳伯見媽媽好像滿心歡喜的樣子,兩手沒抹乳液就往媽媽的奶子抓去,開始輕輕的摸揉起來,陳伯還解釋他對老婆都是這樣,媽媽只是嗯的一聲,沒說什麼。 陳伯胯下的棒子對眼前的胴體早已產生反應,翹得高高的,陳伯稍稍加重兩手的力道,兩手姆指對著媽媽的兩粒奶頭,開使畫起圓圈。 陳伯在媽媽的奶子予取予求,偶爾還用自己的手,隔著內褲套弄幾下胯下的高聳的棒子。 「太太,這樣舒服不舒服?」「嗯………舒服…………」「還是你好,要是我老婆早就開罵了。」 「不會啦………嗯………」陳伯看著媽媽誘人的胴體,熱血沸騰,媽媽也好不到哪去,一對奶子被陳伯的不停摸揉,也讓她覺得漲得難受,兩粒奶頭更是硬的立了起來,身體漸漸發熱,媽媽因為爸爸長年在外,不知多少年沒有和異性有這麼親密的接觸,那晚歹徒雖然沒有強暴她得逞,但身體被強迫的愛撫,已經在媽媽的心理激起漣漪,媽媽此時心裡的理智早已被身體自然的反應給淹沒,慢慢發出了呻吟。 「嗯………嗯…………」「太太,覺得怎麼樣?」「好………嗯………」「那我要再擦別的地方了…………」「嗯………………」陳伯看著媽媽閉著雙眼,但嘴裡開始輕輕的呻吟,陳伯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右手順著媽媽的身體滑到貼在媽媽小穴入口處上的丁字褲,手指慢慢摸著揉著,陳伯的動作讓媽媽的身體抖了一下,卻依然緊閉雙眼,也沒有要陳伯停下的意思,陳伯當然樂得發火,手指不僅摸揉,隔著丁字褲,手指便壓進媽媽的小穴。 「啊………嗯…………」「太太,喜不喜歡?」「喜………歡………」「我要繼續下去…………」「嗯……別停…………」陳伯隔著媽媽的丁字褲,手指不斷挑起媽媽的慾火,左手牽引媽媽的右手,摸向自己胯下的棒子,媽媽的手一碰到棒子,本能的趕緊縮了回去,陳伯滿臉失望,但看著眼前誘人的胴體,手指很快伸進媽媽的丁字褲內,往媽媽濕滑的浪穴沖了去,快速的抽插起來,媽媽的屁股也跟著手指的節奏搖擺起來。 「啊………啊…………」陳伯左手拉下自己的內褲,又牽著媽媽的手觸碰胯下的棒子,媽媽的手再次縮了回去,陳伯沒辦法了,身子一低,舌頭開始舔吮著媽媽右邊的奶子,在媽媽浪穴的手指更是加快抽插的速度,進進出出,自己的左手也沒閒著,握住腫脹的雞巴,上下套弄起來。 「太太,你的奶子好大好柔軟,真好吃。」 「你………嗯………」「以後你要擦乳液記得找我…………」「好……啊……嗯……」媽媽的浪穴在陳伯手指的抽插下,陣陣快感傳遍全身,雖然只是手指,但身體最自然的反應卻是真實也不過,媽媽久未灌溉的身體終於愉悅的抖起來,陳伯的雞巴呼應媽媽的身體,一股精水再也鎖不住,灑落在媽媽的身體。 陳伯的手指還在媽媽的穴裡輕輕摳弄,左手將落在媽媽身體上的精液,當成乳液均勻塗抹在媽媽的一對奶子上,媽媽的慢慢的睜開雙眼,一臉羞紅。 「太太,我抹乳液的工夫好不好?」媽媽一看陳伯將精液往她的奶子抹去,更是漲紅著臉,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但想到身體好久沒有這麼快活了,也不再害臊了。 「陳伯………好壞………」「太太,那待會我們一起洗澡…………」「嗯……好…………」媽媽和陳伯就一起洗了鴛鴦浴,媽媽跟陳伯說這是她們兩人的小秘密,因為媽媽心想,只要沒有性交就好,畢竟異性的愛撫比起自己更舒服,陳伯當然說好,不僅直誇讚媽媽的臉蛋和身材都是最棒的,媽媽早就是他的性幻想對象,還舉起代表智仁勇三達德的手指,大聲的發誓,逗得媽媽笑聲連連。 媽媽到附近的超商買了些冷飲,沒想到烏雲密佈的天空下起午後雷陣雨,雨下的又快又大,媽媽跑回大門口時,半個身子已經是濕淋淋的,隔壁的陳伯見狀當然毫不考慮跑來幫忙,撐了把傘,兩人你一包我一袋的進了屋子。 「陳伯,謝謝你……」「太太你別跟我客氣,大家都這麼熟了。」 「我拿毛巾讓你擦擦………」媽媽遞給陳伯一條毛巾,便要陳伯稍坐一會,然後倒了杯水給陳伯。 媽媽身上的洋裝,已經讓雨水浸濕,幾乎是和身子貼在一起,陳伯兩隻眼睛盯著媽媽胸前那對碩大的奶子,好色的陳伯哪受得了這等美景,一連喝了好幾口水,喝水之餘也順便吞了好幾口口水。 「陳伯你先坐會,我去房裡換件衣服。」 「太太那你趕快去換,免得感冒就不好了。」 媽媽說完便轉身上樓,陳伯看見媽媽走上樓,胯下的傢伙早已不安份,眼前又是一個好機會,哪肯這麼輕易的放過,於是偷偷跟在媽媽的後頭,一付賊頭賊腦的樣子。 媽媽好像知道陳伯跟在她的後頭,一進房裡,連房門也不關,便將身上的洋裝給脫下,接著解下了胸罩,正準備拉下丁字內褲時,在門外看著媽媽寬衣解帶的陳伯再也按耐不住,衝進房裡就從背後抱住媽媽。 「啊!」 「太太你別怕,是我啦。」 「陳伯,你嚇我一跳………」「對不起,太太實在太性感,我忍不住了。」 「陳伯別這樣,窗戶還是開著的,萬一被鄰居看到那……」陳伯哪肯放手,兩手往上一托,就把媽媽胸前那對大奶子捧在掌上,開始輕輕的搓揉起來,陳伯兩手摸揉媽媽的奶子,還不忘褲襠裡的棒子,不停地磨擦著媽媽的屁股。 媽媽被陳伯半推半拉到床上,此時媽媽全身就只剩下一件丁字內褲,陳伯像狼一般的撲向媽媽的胴體,整顆腦袋瓜子就貼在媽媽那對奶子上,左右磨擦了起來,陳伯抬起頭便一口含住媽媽左邊的奶頭,開始用力的吸吮,右手還不停搓揉著媽媽右邊的奶子。 鈴~~~電話響起,媽媽一把推開了陳伯,坐到床沿接聽起電話,陳伯哪管那麼多,跑到床下去,一手拉開褲子上的拉鏈,掏出裡面早已充氣飽飽的棒子,就在媽媽的側邊打起手槍來,另一手也沒閒著,仍然賣力搓揉著媽媽的奶子。 沒想到這個動作讓媽媽驚呼一聲,一臉怒氣沖沖,這可把陳伯給嚇到了,站到媽媽的面前動都不敢動,一直到媽媽講完電話,陳伯趕忙連聲道歉,媽媽低頭看著陳伯被嚇軟的棒子,不由得噗嗤一笑,陳伯看到媽媽笑了,也大大鬆了口氣。 媽媽對陳伯說,她剛才跟她老公講電話,陳伯竟然在她的面前打起手槍,讓她覺得對老公過意不去,所以才會………。 陳伯連忙點頭,還說下次不會在她講電話時,做這麼不禮貌的動作,媽媽點點頭,便說她待會還有事要外出,陳伯心想棒子都軟掉還玩什麼,只好鼻子摸摸整理好服裝儀容,頭低低的走回家。 夜裡下起了大雨,天氣涼快清爽,陳伯又來串門子,和媽媽在客廳看電視,陳伯大概覺得無趣,便跟媽媽說起網路上許多好玩和好看的,兩人聊網路還真聊開了,有說有笑。 「林太太,乾脆到我家去上網好了!」「不用啦,我房裡也有電腦。」 「那就到你房裡上網好了,網路上有很��好看的。」 「好啊,那我們走吧。」 媽媽還特地倒了杯加冰塊的飲料給陳伯,兩人就開始上網看好看的。 原來陳伯所謂好看的,就是色情網站裡的圖片。 看了好一會,媽媽起身說要上廁所,便往浴室走去。 陳伯早就被張張色情圖片攪得慾火上身,媽媽前腳一踏進浴室,還來不及關門,陳伯在門外全身早已脫個精光,從背後雙手抓住媽媽豐滿的奶子,開始用力揉搓著,媽媽做了點掙扎,撥開陳伯的雙手。 「陳伯,你別這樣!」陳伯哪聽得進媽媽的話,一面把幫媽媽打退淫賊的事給搬出來,說媽媽答應往後只要她可以幫忙的事絕不會推托,一面又說他老婆過了更年期,已經是性冷感,他可怎麼辦,就這樣軟硬兼施的讓媽媽不得不屈服。 「陳伯,那你要遵守我們的約定……」陳伯一個勁的猛點頭,便開始將媽媽上衣的衣扣一一解開,媽媽穿著白色的蕾絲的胸罩,白色的胸罩撐托著媽媽雪白的奶子,陳伯兩手伸入胸罩裡,用手揉搓著媽媽柔軟的奶子,還不時用兩根指頭挾起奶頭。 陳伯不等媽媽開口,一把便將胸罩給拉扯了下來,媽媽胸前那對36D 的奶子,好像早就等不及,胸罩一被拉下,便彈了出來。 「啊……別這樣……」媽媽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扭動著,陳伯更是緊緊抓住媽媽那對豪乳,不停的搓揉。 「太太,你真的好美,不僅身材好,皮膚保養的更好。」 「陳伯……你……」媽媽被陳伯這麼一讚美,心裡滿是歡喜,畢竟都快四十的人了,陳伯趁機騰出了一隻手,直接往媽媽的裙裡摸去。 「太太,你下面好濕喔,會把內褲弄髒,讓我來幫你……」陳伯邊說一堆讚美媽媽的花言巧語,一邊已經解開媽媽的裙扣,媽媽還在陶醉,而陳伯已經將內褲拉到腳下。 媽媽被陳伯從背後環抱著,陳伯的兩隻手開始專攻起媽媽胸前那對誘人的大奶子,好一會,陳伯將媽媽抱到浴缸裡,人卻往房裡跑去,手裡還拿著媽媽倒給他的冷飲,然後對著媽媽說,上回用水幫媽媽洗澡,這回要換成乾洗,說完也坐進浴缸,從背後抱住媽媽,雙手抓住雙腳,硬是把兩隻腳拉了開。 「不要,陳伯你不要這樣……」陳伯不等媽媽的話說完,鬆開雙手,手指伸向媽媽的下體,輕輕在媽媽的小穴上摸揉,另一隻手在媽媽豐滿的奶子上撫摸。 陳伯的愛撫讓媽媽的身體開始扭動起來,媽媽雪白的奶子隨著動作上下微微的波動著,陳伯的棒子在媽媽的屁股上不停的猛頂。 媽媽忍不住開始呻吟起來,陳伯的手指順著媽媽濕黏的淫水,很輕易地滑進媽媽的浪穴裡,媽媽的屁股不停扭動,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 「嗯……陳伯……就……就是那……嗯……啊……好好……嗯……」「林太太,舒服就叫出來,別跟我客氣,我們是好鄰居嘛。」 陳伯更激烈抽插在媽媽浪穴裡的手指,一手還使勁的搓揉捏掐媽媽的奶子,好一會,媽媽整個身體開始發抖,頭也向後仰,陳伯這時趕緊拿起飲料中的冰塊,快速的塞進了媽媽的浪穴裡,冰冷的冰塊進入濕熱的浪穴,媽媽更是大聲的叫了好幾聲,全身還抖動好幾下。 「啊……好……陳伯……你……嗯……」「太太……好舒服是不是?」「啊……好……好壞……嗯……嗯……」陳伯發現媽媽已經達到高潮,左手更用力的搓揉媽媽的奶子,右手手指毫不客氣又在媽媽的浪穴抽插,不停攪動浪穴裡的快要化掉的冰塊。 「啊……」陳伯的手指在媽媽的浪穴裡快速進出,媽媽才剛經過一波高潮,還來不及平復,漲紅著臉,大腿還不斷地顫抖,又要面對陳伯新一波的挑釁。 「啊……嗯……」「林太太,很爽吧。」 「陳伯……」「大聲說出來,不然我抽出來囉。」 「嗯……不要……啊……好爽……」媽媽已經完全放開,陳伯的手指更賣力的在浪穴進出,沒想到媽媽此時雙手開始揉搓起自己的雙乳,嘴裡不斷發出淫聲。 「嗯……舒服……嗯……好……爽……啊……要……」「太太,我會讓你更舒服。」 「嗯……陳伯……好……啊……」陳伯開始淫笑起來,心想今天終於可以突破媽媽的最後一道防線。 陳伯一面抬起媽媽的屁股,讓媽媽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根火熱的棒子陷進媽媽的股溝中,一面在穴裡的手指更用力地向裡面推進。 媽媽受不了這等強烈的刺激,呻吟聲不斷,身子又抖了起來,陳伯順勢緩緩的由坐姿變成跪姿,媽媽的姿勢也跟著改變,雙手扶著浴缸邊沿,豐滿的奶子隨著陳伯手指進出浪穴的節奏晃動,白晰圓滾的屁股也自然高高的翹起,陳伯一手扳開媽媽一邊的股肉,整個臉貼上媽媽的屁股,舌頭便往媽媽的屁洞舔去,在媽媽浪穴裡的手指抽插的更快更猛。 媽媽驚呼一聲,身子抖動的更厲害,嘴裡直喊丟了、丟了,陳伯看媽媽淫蕩的模樣,嬌喘聲連連,已經分不清現在的情況了,一個起身握住了雞巴,往媽媽的穴裡插去。 誰知媽媽見狀右腳趕忙跨出浴缸,大叫不要不可以,陳伯哪肯讓事情只做一半,迅速要拉住媽媽的腰,就在一瞬間,媽媽的速度還是比陳伯快,整個人已經離開浴缸,陳伯這用力過猛,右腳不僅在浴缸裡踩了空,整個身體重心不穩的正面倒下,更糟的是雞巴竟和浴缸邊沿撞個正著。 「啊~~好痛~~嗚~~~」「陳伯,你不要緊吧??」「痛~~痛死我了~~~」陳伯在倒在浴缸裡直喊痛,手握著棒子左右滾動,這可把媽媽嚇出一身冷汗,剛剛沉醉在肉體的快感一下都不見了,媽媽趕緊跑到廚房,打開冰箱想找些冰塊冷敷,奈何水還沒結成冰,偏偏結冰的剛剛用在飲料上,這回恐怕已經溶掉,又往客廳跑,拿出急救箱,便衝回浴室。 陳伯已經躺在地板上,閉著眼睛,兩隻手捧著半軟的棒子,媽媽打開急救箱,要陳伯放開雙手,陳伯雙手一鬆開,便往自己的頭髮抓去,媽媽拿起一瓶~肌樂,朝著陳伯的棒子噴了好一陣子,陳伯一睜開眼,看見媽媽手裡的肌樂,張大著嘴巴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媽媽還從箱子裡拿出了~沙隆巴斯,正要往陳伯的棒子上貼去,陳伯大喊不要不可以,還說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陳伯一個起身說要回家休息,手還不停揉著胯下的棒子,媽媽看著陳伯痛楚的臭臉,一面幫他穿衣服,一面也不忘提醒他去看醫生。 陳伯望著媽媽的裸體,第一次笑不出來,穿好衣褲後邊走還邊跳個幾下,兩手捧著揉著褲襠裡的傢伙,心想這次虧大了。 媽媽光著身子看著陳伯離去的背影,在陳伯關上大門後噗嗤的笑了起來,不知道是為自己的急救感到好笑,還是陳伯那狼狽無奈樣而笑,或是還有別的原因,恐怕也只有媽媽自己才知道。 媽媽跟朋友約好一起喝下午茶,出門前還不忘去關心陳伯的傷勢,按了許久的門鈴沒人應門,心想等回來再問候陳伯好了。 於是就趕去赴約,誰知在店門口,碰到一位身形微胖穿迦裟的和尚,善良的媽媽以為他要化緣,二話不說就拿出皮包,卻惹來和尚搖頭。 「阿彌陀佛,我不是來化緣………」「大師,那你有什麼事?!」「唉~~業障!業障!」「大師,你別嚇我?!」「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和尚拿出筆紙,寫下他的地址,還囑咐媽媽若要除去業障,隨時都可以找他,便從容的拂袖而去,媽媽半信半疑的,進到店裡,沒想到真是惡運連連,先是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果汁,又和女服務生撞個滿懷,更壞的是朋友竟然來電說有事不能來,讓媽媽開始相信起大師的話,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前往大師的住處。 媽媽搭乘計程車來到大師的住處,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別墅,大師就站在大門口,好像在等人的樣子,媽媽正要開口,沒想到大師說他都知道,便帶著媽媽直接到二樓,還倒了杯水給媽媽,要媽媽稍坐一會,他去準備法器。 媽媽也覺得口渴,一口就是一大口,就在要喝進肚裡時,突然想起最近迷藥的新聞很多,雖然吐了一半出來,但還是喝了一點,媽媽趁著大師在房裡,趕緊將剩三分之二的開水往窗子外倒,心想還是想小心為妙。 過了一會,大師從房裡走出來,看見杯子裡的水已經被喝完,微笑的引領媽媽到房間,媽媽只好照做,房裡有電視那沒什麼,但為何會有一台DV,媽媽不解的問大師,大師說為了讓媽媽看到自己背負的業靈,所以要用DV把畫面拍下來,於是兩人便在床上盤坐起來。 大師在媽媽的背後,兩手手指開始在媽媽兩邊的太陽穴按摩起來,忽然雙手合十,貼上媽媽的後背,好一會,大師才鬆開雙手,大大的吐了一口氣。 「現在覺得怎麼樣?」「大師,我身體好熱,怎麼會這樣?!」「嗯~這很正常,貧僧剛剛將真氣灌進你的身體裡………」「大師……我……好熱……」「這也難怪,不然你脫掉上衣好了………」「嗯……可是………我………」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大師已經將媽媽的上衣和胸罩脫了下來,隨手便往床下一��,還幫媽媽的短裙也一併給脫掉,媽媽身上就剩一條白色丁字褲,然後大師又要媽媽盤坐,還把自己脫得跟媽媽一樣只剩條內褲。 大師開始沿著媽媽奶子的週遭搓揉起來,慢慢移到奶頭部位,媽媽的奶頭很快就挺立了起來,大師不停搓揉媽媽的奶子,媽媽也開始發出呻吟。 「嗯……嗯………大師……我………」「太太,身體有沒有比較舒服?!」媽媽輕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大師搓揉奶子的兩手更加帶勁,還不斷親吻起媽媽的粉頸,棒子也開始磨擦著媽媽的屁股。 「嗯………大師………你………」「太太,別緊張,待會你就會看到自己的業靈!」「我………嗯………好………」大師不讓媽媽繼續說下去,右手在丁字褲上摸揉媽媽的小穴,慢慢伸進丁字褲內,兩隻手指就插了進去,摳弄起媽媽的浪穴,媽媽的呼吸開始顯得急促。 「不………可以………嗯………大師………嗯………啊………」大師要媽媽放鬆,還說這是身體最自然的反應,在大師的撫弄下,媽媽身體的反應愈來愈大,大師開始讓媽媽改變姿勢,媽媽的兩腳膝蓋撐在床上,屁股高高地被抬起,丁字內褲的一吋丁,貼在股溝上,媽媽的屁股還不時擺動,大師仔細端詳媽媽凹凸有致的胴體,忍不住隔著內褲揉起自己的棒子。 大師也不脫掉媽媽的丁字褲,兩根手指又往媽媽的浪穴裡插,媽媽穴口的淫水漸漸流了出來,大師沾弄著濕黏淫水,開始玩弄媽媽的屁洞。 「啊……嗯……好……嗯……」大師上下夾擊,在媽媽的浪穴的手指快速抽插,屁洞的姆指則在洞口輕輕按摩,這時大師竟然停下所有的動作,抱著媽媽斜躺在床背,兩手又搓揉起媽媽那對大奶子,內褲裡的棒子不時頂著媽媽的屁股。 「嗯………不要………停………」「太太,要還不要?!」「嗯………要………我要………」大師一聽右手手指往媽媽的浪穴猛插,左手把媽媽的左奶捏得變形,媽媽的屁股不停向大師的手指頂去,大師見媽媽如此淫蕩,浪穴裡的手指更是用力,媽媽的呻吟變成淫叫,身體也從扭動開始抖動起來。 「啊……嗯………喔……唔……丟了……啊……」媽媽整個身體躺到大師的懷裡,還不停微顫,大師在媽媽浪穴的手指捨不得拔出來,還在穴裡輕輕摳弄,低下頭開始和媽媽熱吻起來,舌頭在嘴裡糾纏一起,好一會才分開,大師的手指也媽媽抽離媽媽的浪穴,兩手在媽媽的奶子上摸揉起來。 「嗯………你好壞………」「太太,還沒有結束!」「嗯………人家知道………我還要………」「太太是我見過最淫蕩的………」「哼………再說人家不給你了………」媽媽挪了身子,屁股靠在床沿,雙腳自然成M字狀,大師一見媽媽如此放浪,走到床下便脫下內褲,雞巴高高聳立,正要上前,媽媽要大師先閉上眼,她要脫掉內褲,大師這樣盯著她的身體,她會覺得害羞,大師點點頭笑嘻嘻的閉上眼,沒料到媽媽竟是奮力的一腳踹去,不偏不倚的踹中大師昂首的棒子,痛的大師在地上打滾,嘴裡不停咒罵三字經。 還好那杯水沒有一口喝完,又看到桌上DV,媽媽心想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糟蹋,猛燃起一陣正義感,一個起身又給大師的下體狠狠的一腳,這一腳縱使大師使出神功護棒也來不及了,就此昏厥過去。 媽媽趕緊穿好衣裙,順手帶走DV,跑離大師家一段距離,上氣不接下氣拿起手機正準備報警,兩部警車從馬路呼嘯而過,直接開到大師家門口,媽媽站得遠遠的,一會只見警察扣著衣衫不整的大師走出,兩個穿便服的男子還不停毆打大師,三四位警察急忙護住大師,還幫大師帶上一頂哆啦a夢的安全帽,媽媽頓時笑了出來。 媽媽邊走邊笑,突然想起一句話:「如果一個人想讓別人接受他的想法,他就不配稱為大師。」 媽媽不停的點頭,心想大師真是不能隨便亂叫。 自從幾次和陳伯不正常的關係後,媽媽開始對自己的節操產生了質疑。 於是,她今天帶著懺悔的心情,備齊香燭三牲,就到附近的廟裡拜拜。 「神明阿!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我好容易在別的男人面前露出我的身體,難道我真的很淫蕩嗎?阿生離開我已經一年多了,不知道他的生意作的怎樣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我?」媽媽長跪在神明前面,喃喃的說著自己的心事。 「我趁阿生不在的時候,好幾次都差點和別的男生發生不良的關係,我是不是應該在注意一點呢?我的心情,神明阿,你幫我解脫吧……」說完,媽媽取過筊,打算問一下和自己的行為是否能得到救贖。 喀喀!!筊落在地上,呈現一陽一陰。 「感謝神明!」媽媽對這個聖筊所賜予的原諒,感到十分的感激,心上的不安也被釋放了。 媽媽問完後,打算起身回家,誰知道因為媽媽這一兩天想著和陳伯的事情,夜夜安撫自己高漲的情緒的結果,使得自己睡眠不足。 這樣倉促的一起身,突然眼前一片黑暗,腳步一個踉蹌,就絆倒在剛剛擲下的筊前,右腳竟也扭傷了。 廟祝阿福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攙扶媽媽。 「太太,你有沒有怎樣?」阿福擔心的問著。 「嗯……我的腳好痛,唉唷!」邊在阿福的攙扶下起身的媽媽,突然因為右腳的疼痛,再次撲倒下來,正倒在阿福的身上。 阿福來不及縮回的右手,恰恰停留在媽媽豐滿的胸部上。 媽媽趕緊站好,臉上也出現一片紅霞。 「對不起。」 忠厚的媽媽,自己被佔便宜了,還跟人家道歉!?「沒關係啦!太太,我看你暫時休息一下,等舒服點再回去吧!我的休息室在那裡,裡面有冰箱,我拿些冰塊幫你敷一下。」 廟祝阿福好心的說著。 媽媽本覺得不太好意思,但礙於自己的腳真的已經痛到走不動,只好接受阿福的建議,在阿福的攙扶下,慢���一拐一拐的走到廟祝的休息室。 說來媽媽含廟祝阿福也算是舊識,小時候和哥哥一起玩得阿福哥哥,都不會將自己看成遊戲的累贅,而且還盡可能保護自己,不要在玩捉迷藏的時候,被鬼抓到。 媽媽想起了往事,當初對這麼一個大哥哥的仰慕心情,又在他今天的貼心下,有一點浮出檯面的傾向。 坐在休息室的籐椅上,阿福歌正用毛巾包裹著冰塊,在對自己腳踝進行冷敷。 這時媽媽才想起來,自己的裙子下,只有一件T字褲阿!萬一阿福兄突然抬頭,那不就全被看光了!想到這裡,媽媽不禁興奮起來。 「阿福哥,你還記得這座廟怎麼建立的嗎?」媽媽突然想捉弄一下廟祝阿福,故意說話,要阿福抬頭看她。 「這還不是….那個….那個….」阿福因為媽媽的問話,政要抬起頭回答的時候,瞥見了媽媽的裙底,剎那間轟的一聲,連自己要說什麼都忘了。 「你是….阿蓮?」不知為什麼,廟公阿福突然想起了這個名字,看到一個女人的陰部有這麼令人印象深刻?為什麼這樣說,這可要推溯到20年前,阿福24歲,媽媽18歲那年。 「福哥,我明年就要考高中了耶!你覺得我讀哪裡好?是XX護校,還是規規矩矩的去考個高中咧?或者聽父母的話,去學商,以後賺大錢?」還是少女的媽媽,穿著制服,蹦蹦跳跳的在阿福面前愉快的跳著。 那白色的上衣,幾乎沒辦法隱藏媽媽豐滿有彈性的胸部,也跟著媽媽的跳躍一起一伏。 「這……你自己決定就好啦!我字又沒認識幾個。」 視線一直沒辦法脫離那件薄薄的上衣下,包裹的那一雙誘人的奶子,那還在一躍一躍的招呼他呢!這時候的阿福,哪裡有空閒去思考媽媽的問題阿!只恨不得現在就可把那件已經因為夏天的熱度而濡出的汗水所沾濕,而呈現半透明狀態的上衣脫掉,然後將雙手覆蓋在那上面,來回的搓動著呢!「唉呀!福哥你這色狼!」媽媽終於發現阿福不安分的眼神,羞怯的雙手護住胸前,就在那嬌嗔著。 「什….麼….?我哪有!」向是做錯了事被發現的小孩子,羞愧的阿福臉早已紅到耳根,還是死命的否認自己剛剛的幻想。 「還說沒有!你明明就一直….一直…」「一直什麼?」阿福又在裝迷糊了!「一直看人家的胸部啦!色狼!」媽媽原本不好意思說的,卻禁不起人家一激,就毫無遮攔的說了出來。 「你….不要亂說!我哪有,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去當護士的話,很可能被病人毛手毛腳,尤其是那種沒什麼大病卻又要裝得很嚴重的小病人,一定會想非禮你的,我剛剛是因為擔心你,才刻意去注意你的身體的。 你不要想太多,你好歹也叫我一聲大哥,我哪裡敢怎樣?」男人就是這麼回事,只要自己的心事被識破了,不管是怎樣的歪理,一定要說到讓人信服,而媽媽就是那種會相信的笨蛋。 「你說的是真的嗎?」媽媽半信半疑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走,現在到我家的祖先牌位前,我發誓給你聽,宜切都是為了你好阿!」真是受不了,說謊的人連自己的祖先也要拖下去當連帶保證人,這的人真是不孝喔!笨笨的媽媽就這樣相信了,竟然就尾隨著阿福來到他家的祖先牌位前,聽他信誓旦旦的說什麼「如果…就…」之類的話。 「阿蓮,聽說那些護校都對身體健不健康很要求,你有把握嗎?我知道你的心裡一直很想讀護校,不過,沒有好的身體,我想大概沒有什麼機會的吧!」不知道阿福在說些什麼,就在祖先靈位前,突然對媽媽開口說了這些話。 「這….」媽媽有點擔心了,穿上天使般的白衣,溫柔親切的服務著每個病患,這是多少少女所夢想的,雖然父母親不同意,但心裡多少有些掙扎著,現在又聽阿福一說,似乎連自己偷偷去報名都不一定會讀的了護校了。 「那怎麼辦?」思想逐漸趨於焦慮的媽媽,終於開口像阿福求救了。 「那也不是說穩不上的啦!阿蓮,你不要太擔心啦!不然…我幫你先檢查一下,你再想想到底要不要報名好了。」 哈哈!露出馬腳了,果然剛當完兵回來的男人就是比較急色,說沒兩句話就已經原形畢露了。 可是無知的少女媽媽,哪裡曉得那麼多呢,只是單純的想到,讓一個男人來檢查自己的身體,好像不太妥當,心裡面,還是有點贊同這的方式的。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在祖先面前做,他們會盯著我的,我保證絕對不亂來!相信我,或者你還是不放心的話,那就不要檢查了。」 阿福看出媽媽的疑慮,趕緊說了一番話,希望媽媽能掉進自己的陷阱裡。 「這…..好吧!不過你不能跟別人說喔!而且要保證不亂來喔!」拿出超自然力量這一招果然有效,畢竟是鄉下小女孩,對未知的東西的懼怕,超脫了一切思考範疇,果然,媽媽答應了。 於是,阿福很認真的拿起皮尺,由媽媽的身高開始量起,一步步的攻城掠地。 他知道,這不能急,雖然心裡想早點看到這小妹的身子,不過萬一嚇壞他就不好了,他可是單純的小女娃呀!「身高…163,體重…你多重阿?」「我才不說咧!」因為緊張而緊繃著身體的媽媽,對於少女的秘密,可是很有戒心的。 「不說阿!你這個大母豬,一定有70公斤啦!不用量也知道。」 阿福打趣的說。 「你亂講,人家哪有那麼重,你才是大豬公啦!」媽媽有點生氣了。 「ㄟ…我是豬公,你是豬母,那我們的豬兒子咧?」「誰跟你『我們』了,哪裡有豬兒子,只有你這隻豬才會生豬啦!」……………………………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鬥嘴,說到後來,兩個人竟然開始動手動腳起來,阿福戲謔似的逗著媽媽,輕輕的在媽媽的身上拍了幾下,也不忘趁機偕偕油。 「好啦!告訴你啦!我…47公斤啦!你滿意了吧!」媽媽鬥不過阿福,只好照實說啦!只是這裡面有沒有偷斤減兩,我想那也不重要啦!「嗯…163公分….47公斤,很標準阿!咦?不對呀!你的…胸部那麼大,你怎麼會那麼輕?」男人阿!給他一點顏色,就開始得寸進尺了。 「不相信就算了!」媽媽嘟起嘴的模樣真是可愛耶!「信,怎麼不信,我幫你量量好了,不然你又要說我亂說,」阿福把皮尺圍到媽媽胸前,在接觸的那一瞬間,媽媽好像顫抖了一下。 不過想到有阿福家的祖先在盯著阿福,稍微放心了一點。 「94公分耶!你真的有那麼大喔!那我絕對不相信你只有47公斤啦!」「那你要怎樣才相信啦!」「身邊又沒有磅秤…..你是不是有在胸衣裡面墊東西阿,不然你的體重就是錯的。」 「我哪有墊啦,說來說去你就是懷疑我跟你撒謊囉!那我不檢查了,我要回家。」 媽媽真的生氣了,阿福卻一點都不擔心,而且竟然露出了賊賊的笑容,走到門邊把門閂了起來。 「阿蓮,為了你好,我一定要盡到哥哥的責任,幫你做好檢查,才知道你能不能讀護校,完成自己的心願,我是為你好阿!所以我一定要做的正確,不然你考不上怎麼辦?」阿福的表情一片嚴肅,害媽媽也跟著認真起來。 「嗯…我知道了,不過我沒有撒謊喔!」媽媽終於完完全全掉進阿福的陷阱裡了。 「那接下來你肯乖乖聽話了嗎?乖乖讓哥哥幫你做完檢查,你才可以去考護校阿!」「嗯….謝謝阿福哥。」 就說是笨媽媽了,誰來救救她喔!她快要被欺負了啦!「阿蓮,把你身上多餘的衣物脫掉吧!健康檢查都是這樣的,我當兵的時候,是脫光光讓好幾個護士看的耶!現在我把門都關起來了,除了我之外,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了。」 聽到阿福似是而非的道理,媽媽告訴自己,要相信阿福,福哥一切都是為了我好阿!咬一咬牙,她開始解起了自己的第一顆鈕扣。 這時候阿福想到快要可以看到他的身體了,下體也慢慢的腫脹起來。 以前的內衣款式,絕對會將身體包著緊緊的,其實一直到媽媽脫掉上衣,阿福也只能看到內衣而已。 他當然不會滿於現狀。 「很好,不過你的內衣包的太緊了,這樣檢查出來的資料不會正確,把內衣也脫了吧,這樣我才能檢查的詳細阿!」沒想到,媽媽竟沒有半點猶豫就脫掉了胸衣,兩顆被束縛已久的奶子,迫不及待的衝出來呼吸了!看來媽媽真的豁出去了。 好強烈的壓迫感,在奶子彈出的那一瞬間,阿福覺得空間好像靜止了一樣,空氣進不了鼻孔,快要窒息了。 完美的圓形乳房,沒有半點毛孔的細緻肌膚,吹彈可破的飽滿感,擁有女性自然母愛的光芒。 粉紅色的嬌嫩乳頭,因為緊張而早就挺個老高,不大不小的乳暈,恰恰包圍的那亮麗幾乎滴出水的草莓。 天阿!這是多美麗的一對乳房阿!隨著乳波的晃動,阿福開始產生暈眩,那雙眼睛,更是死命的抓著媽媽的胸部不放。 他望得出神了。 「福哥,你不要一直看啦!」媽媽發現阿福的不對勁了,不過他相信他一定是為了看仔細,為了獲得最完整的資料,他是為了自己好的。 「嗯…看起來很健康,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一直健康下去呢,還是現在裡面其實空空的,只是空氣充滿了這裡?哪一天會漏氣就不知道了。 來,我試試看。」 邊說,阿福就已經將雙手放在媽媽的雙乳上,放肆的搓動著。 「阿…..福哥…..這樣不行啦……好癢….嘻嘻…..不要啦…..啊!」阿福突然把手指一夾,在媽媽的乳頭上捏了一下,未經人事的媽媽當然受不了這種刺激,衝口就叫了出來。 「嗯….沒有漏氣,那可能沒什麼問題吧!」受不了,阿福一面做著淫穢的事,一面還在欺騙媽媽!一切都只要怪當時民智未開,性教育不普及,也沒有這麼方便的網路,可以到KISS來走走,笨笨的媽媽才會以為飽滿的胸部裡,裝的是像氣球一樣的空氣啦!「我再檢查看看」說完,阿福的嘴,就迎向媽媽的左乳上去了。 「啊~好舒服喔!」媽媽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沒想到讓一個男人吸吮乳頭,是那樣的舒服,當阿福的舌尖輕輕劃過最頂端的時候,稍微停留了一下,繼而又開始在那一片撩人的粉紅上打轉。 媽媽感覺到下體好像有一點怪怪的,濕濕的,而且愈來愈癢,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快死了?救命阿!「阿………」正想開口向阿福求救,阿福的左手突然捏著了媽媽的右乳,媽媽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就軟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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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黑松露白松露,這些也是菌菇界的愛馬仕香奈兒

在全球頂級食材名單中,經常可以看到像是黑松露和松茸名字上榜,皆因它們都是必需出自野生,無法被人工培植,因此生長環境要求苛刻、成長時間長,進而導致市場上供不應求導致物以稀為貴的情況出現。當然昂貴的菌菇除了前面提到的兩個之外,下面這幾個菌菇都是菌菇界的愛馬仕香奈兒。

*牛肝菌 Porcini
這是一種肉質肥厚、味道濃郁的菇類,牛肝菌涵蓋了幾個不同的品種,但最受推崇的是Boletus edulis,人們一般說的牛肝菌指的都是這個品種。Porcini在義大利文是「小豬」的意思,一般在硬木森林的土地上找到,生長於松樹、板栗樹、鐵杉樹、雲杉樹之間。在世界四大名菌中,如果說雞油菌是德國人的美食,羊肚菌是法國人眼中的珍饈,松茸是日本人的最愛,那麽在義大利人生活中無處不在的美味牛肝菌則是全世界美食家的大眾情人。
有別於超市裡常見的品種,牛肝菌是菌根真菌。菌根是一種與植物根繫結合共生的真菌,與周邊的生長環境關係複雜,因而不容易培植。因此,有些地方可能會買不到新鮮牛肝菌,或者比較昂貴。美味牛肝菌在自然界分布很廣,亞洲、歐洲、南北美洲以及非洲均有出產,是四大名菌中產量最大的種類。每年六至七月是美味牛肝菌產季。不同產地的美味牛肝菌的菌帽顏色從淡黃褐色到深紫褐色,作為一種規律,菌帽的顏色越深香味則越濃,而顏色越淺味道也越淡。日本藤素 日本藤素屈臣氏 日本藤素成分 日本藤素功效 日本藤素假藥 日本藤素代購 日本藤素實體店面 日本藤素價格

*松茸 Matsutake
松茸的生長地區包括日本、韓國、中國東北地區和俄羅斯東南地區。也有一些品種的松茸,可在加拿大、挪威和美國找到。不過,最有價值的品種是從紅松根部採收而來。松茸菌蓋呈深褐色,菌柄為白色,採收後數日之內稍微煮熟、調味後即可食用。

*羊肚菌 Morel
每年四月初,在那遠離人類活動的山野林間,當春風剛剛吹起,山頭上的凍雪還來不及完全消融,羊肚菌便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羊肚菌中春羊肚和尖頂羊肚菌 (Conica)價格最高。黃色羊肚菌常見於落葉樹下,黑色羊肚菌常見於針葉林中,在剛剛火燒過的地方上。紅色羊肚菌經常在天氣較冷的月份出現,而不是一般羊肚菌生長的春季。與羊肚菌有關係的樹木品種也各不相同,視不同品種與地區而定。羊肚菌自古就是名揚天下的山珍供品,是價格極其昂貴的野山菌之一。羊肚菌最征服美食家的方面是它柔嫩的口感、難以描述的美味、再加上那獨特的外形,吃上一次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近百年來食用羊肚菌在西歐國家極為盛行。就像中國高���餐廳的鮑魚一樣,羊肚菌是法國高檔餐館中不可或缺的招牌菜肴。

*黑松露 Black Truff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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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露(Truffe)被譽為「廚房中的鑽石」,產量稀少而且價格高昂,已知共有三十多個品種,從美味程度來看,法國產的黑松露(Tuber melanosporum Vitt.)與義大利白松露(Tuber magnatum Pico)最為知名。松露以獨特的大地氣息與香味見稱。和牛肝菌一樣,黑松露也是菌根,對陽光、水分以及土壤酸鹼值等生長條件十分挑剔,除了無法人工栽培,目前也僅在義大利的北部發現,知名產地是義大利的阿爾巴(Alba)鎮。這些細緻專屬的生長環境,還需搭配受過特別訓練的動物夥伴(農夫如今不用松露豬,改用松露犬,因為豬天性比較難以控制,經常吃下或破壞找到的松露),使松露成為稀罕的珍饈。

*雞油菌 Chanterelle
生長在苔蘚與針葉林,以及矮生香草的草叢間。在歐洲中部,包括烏克蘭,雞油菌常見於歐洲山毛櫸樹的高山森林裡。它們有多種不同顏色如橙色、黃色與白色,但最受食客喜愛的是「黃金雞油菌」,聞起來有果香,入口有辛辣味。油菌是世界著名的四大名菌之壹,有時也叫杏菌或杏黃菌。雞油菌只在特定的環境中才能夠生長,最好是幾天的大雨接著炎熱的天氣,這是讓它們蓬勃生長的最佳天然環境。這也是為什麼雞油菌經常在春末時期萌生,秋季來臨時消失。油菌在德國非常有名,它和著名的德國香腸壹樣受人喜愛,但價格要貴很多。

*白松露 White Truffle
2017年11月的一場白松露拍賣會上,一位香港買家以75萬港元,購下了850克的白松露。聽起來似乎是天價,但真的有人買。這就是白松露的世界,比黑松露更高端奢華的親戚。白松露為何如此珍貴?它每年只能在幾個月份裡找到,而且幾乎只在義大利的兩個地區:Alba與Asti找得到。和黑松露一樣,白松露需要在很特殊的環境裡才能蓬勃生長,白松露是在惡劣的冷天裡採收。雨量充沛的夏季與秋季對義大利釀酒師來說不是好事,但下大雨有利於白松露的生長,一般長在橡樹、山毛櫸樹、榛樹腳下。一切條件配合時,白松露才會生長,以至於饕客們都願意以高價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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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來西亞親子景點】公主港家庭主題樂園《Hello Kitty 、湯瑪士小火車、巴布建築師》,全都在 Little Big Club 集合囉!〈含方便的景點接駁〉

馬來西亞新山柔佛州,包車從新加坡前往約只有1個小時車程(不包含海關進出時間),而且這裡還有幾個孩子們愛的樂園,說什麼也要安排兩天一夜到馬來西亞。 這一天,男孩們與女孩們拆開來行動,男孩們走樂高樂園路線,而女孩們,則走Hello Kitty樂園路線。但這裡除了這兩個樂園外,還有Angry Bird樂園。
以順遊來RUN行程,會建議從新加坡直接先到Angry Bird 樂園,再回到Kitty 樂園,夜宿樂高飯店,隔日再衝樂高樂園,再回新加坡。
首個日本境外的主題樂園【Hello Kitty小鎮、湯瑪士火車小鎮】▸

馬來西亞行程住宿地點是樂高飯店,樂高樂園就在樂高飯店隔壁,所以交通不是問題!但Hello Kitty樂園離樂高樂園距離車程約15分鐘,在馬來西亞不像新加坡有地鐵這樣方便,所以出外都需要靠叫車服務。
我們這次是在KLOOK上訂車,出發前一天會確認集合地點,也會連同司機、車號等資訊,一併提供。確認無誤後,就可以上車��開始一天美好的旅行了!PS:事先跟包車司機講好在馬來西亞的行程、接送點,司機先生也都能配合的哦!
新馬包車服務〈含入境卡等服務〉▸

司機先生載我們到HELLO KITTY樂園後,便跟我們約好下午接送的時間。我們低估了這裡,原本以為只要待3HR就可以搞定!想說悠閒的逛,硬是跟司機大哥約了下午3點接送,沒想到,這居然大到我們玩的好緊湊!這裡真的可以玩上半天!而且又有冷氣吹,就算外頭太陽大到會把人吞噬,在這也可以涼涼的玩。
一樓挑高的大廳,超寬敞、明亮的,在排隊買票時,一直仔細在找有沒有會中文的服務人員,結果沒有.....售票處一旁有置物櫃,若有攜帶行李,可以放在這,但我實在是阿呆!換了馬來西亞幣卻都是紙鈔,沒有零錢,所以想寄物也沒得寄@@
收票口處會確認票券內容,並在手腕處黏貼上辦識手環,並檢查隨身行李,OK後就能搭乘手扶梯往2樓去囉!

2~4樓,共3層的遊樂設施,原本預計一層玩1HR的,根本不可能!光第一層樓,軒小姐就卡關了1.5HR。所以後面的第二、三層,都是用拖的才能把孩子從設施中抽離出來@@

搭乘手扶梯上2樓,明亮的休憩空間,還有按摩椅柳!(看到超開心的,因為前三天的新加坡鐵腿行,走到腳已廢呀!)

看到PINK的大門,就知道到Hello Kitty Town了,愛心形狀的拱門,孩子們愛死這裡了。而且地上還有好可愛的Hello Kitty,孩子還刻意避開,捨不得踩到它呢~

超粉紅的佈置,一整個就是女孩兒的菜!還好男孩們堅持要分開走,不然在這我大概會被那些男孩們白眼白到後腦勺吧!而且這也適合軒5y左右的年紀,好玩卻又不刺激!
一進場,孩子就先被咖啡杯吸引,難得有偽獨生女的約會,當然阿木要奉陪到底!選了pink的咖啡杯(軒說pink是kitty,是女生坐的,而blue是daniel,是男生坐的)。

要不是現場服務人員提醒,我們還不知道中間的圓盤是可以轉動的,不轉還好,一轉我暈了@@
轉動這圓盤是讓咖啡杯會自轉,自轉的咖啡杯,繞著中間壺公轉,還好玩的時間不長,不然我大概會吐了吧,不過看軒的笑容就知道:很、好、玩。

這個Dream Photo Garden,顧名思義就是拍照的地方,定時會有三麗鷗的人偶出來跟大家握手拍拍照!不過怪軒妹對布偶人物反而會害怕@@,所以小Kitty迷就沒有跟Kitty拍照啦。

坐完咖啡杯,接下來是裝飾餅干DIY,在這有著許多體驗遊戲,也都很合女孩兒的胃口。
PS:在入口處會分發左下角的卡片,這卡片要留好嘿,體驗的活動時都需要出示這張卡。

裝飾餅干DIY的材料:Hello Kitty造型餅干一片、糖漿(黏著用)、巧克力及粉色的彩虹糖。
是說這造型餅干好可愛哦,真捨不得吃!不想裝飾餅干DIY的,也有單販售造型餅干(一盒馬幣15元,片數好像10片左右),可以買來吃。
youtube
看一下軒跟爸爸一起裝飾餅干DIY。女孩兒似乎就是能專注的在某件事上,看軒好認真裝飾餅干,一個一個動作仔仔細細的完成!
做好的餅干,軒好捨不得吃哦,硬是打包回飯店要跟哥哥分享,孩子們做事總是想到另外一個,這是我們做爸爸媽媽最開心的事。

完成裝飾餅干DIY後,愛畫畫的軒看到有畫畫體驗,當然也要來參一腳,這個區域是扇子彩繪,沒靈感、不曉得要怎麼畫?還有提供GUIDE(範本)可以參考。

是說我們家畫畫都很隨性,恩爸說他走的style是 草間彌生 風格!而軒妹則是完全呈現真實的顏色,一整個紅啊!特別值得一提,這裡用的彩色筆,是用FABER,細部的彩繪,色彩也能畫的很飽合。

12點多,就一群人圍在這舞台前,原來是在等12:30的表演活動,展館不定期會有表演活動,進場時可以先索取節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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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錄一段Hello Kitty的表演,就跟台灣的momo、yoyo見面會有點像!Hello Kitty帶動唱,看著台下孩子們也跟著一起跳!超有趣的。但這一段軒直接PASS,因為她發現後面有更好玩,跟著我走!我們去瞧瞧軒在玩什麼。

嘖嘖啊,只能說這樂園太太太懂女孩兒的心了,除了前面的DIY,居然還有指甲彩繪。而且五顏六色,好令人難以抉擇要擦什麼顏色哦!即然難抉擇,那就5支手指頭都擦不一樣的顏色好了,哈哈。
不過這指甲油是油性的,所以跟我們常用的PETIT不一樣,這比較稠一點,需要大人幫忙擦。

這一區是軒放棄看KITTY SHOW的主因,太太太犯規了,超大的空間,有著各式各樣的玩具,只要把軟的海棉球放到各式各樣玩具的洞口裡,球就會隨著管道遊走,最後在另一個洞口噴出。

挑高的設計,分成上、下層的遊戲空間,Kitty Show散場後,十來個孩子一窩蜂的衝過來這裡玩,也不會覺得擁擠。 地板舖設軟墊,讓孩子們在遊戲中不會跌倒受傷。還貼心的準備袋子,讓孩子們先把海棉球搜集於袋中,再一一的丟入洞口,上方的籃子也是另一個玄機,當累積一定程度的海棉球,它就會把海棉球向下倒出,在下方的孩子們就會被海棉球擊中。但因為是海棉球,所以一點都不痛。
第一層其實還有很多設施我們來不及玩,像是Hello Kitty in OZ、Kitty's House...等,不是人太多在排隊,就是軒不敢玩(她說她再大一點就敢玩了XDD)

Hello Kitty Town裡的cafe,逛累了、肚子餓了,就來這坐坐休息,填個肚子。不過玩了三層後,發現這間Cafe人還不算少,也有可能是我們近中午時間是到訪。


沿著電扶梯上了3樓(第二層),這一層的主角是Bob、Pingo、Barney、Angelina,第二層的入口,就是一個大舞台,比第一層的Hello Kitty舞台略大,這一層的舞台表演者包含第二層主角以及第三層的Thomas火車。而且這SHOW連我這大人都覺得好看,難怪孩子們個個看的入迷。

Barney的空間包含有Barney's Playhouse & Maze、Barney's Yard,上圖上是Barney's Yard,上圖下是Barney's Playhouse & Maze。Playhouse裡頭就有像迷宮等遊戲設施,軒在這裡跟我玩起躲貓貓,哈!

Barney旁就是Pingo冰屋,裡頭有小孩愛玩的籃球、桌遊...等有主題的互動遊戲。第二層的人明顯就比第一層略少,不過這小小的冰屋裡,人卻不少,呵。

軒說這是第二層最最最好玩的地方:Bob Builder,包含Bob's Can-Do-Crew & 3D Bricks、Bob The Builder Play Structure。

Bob's Can-Do-Crew & 3D Bricks,地上散落的3D積木,需要有人幫忙把它們堆疊整齊。看小孩在這用小手搬動著有些比他們還大的積木,認真的表情真的好可愛。

Bob The Builder Play Structure的波浪滑梯,三個滑道,不用怕人擠人。

軒跟軒爸玩滑梯玩的超HIGH的。是說這裡的設施,大人也可以玩哦!像這滑梯,看軒爸滑下來也不會卡卡的。不過愛穿裙子的軒,倒是滑下來時走光了一下下,就讓我貼上貼紙吧XDDD

Bob The Builder Play Structure的大球池區,這球真的很大顆,比台灣的球池都來的大!而且球蠻多的,不會有一踩就踩到地板的感覺。也因為球蠻多的,還看到不少媽媽帶著小小孩來這裡玩球,跌倒了也不怕!

第二層除了遊戲區外,還有用餐區,這裡的用餐區有提供兒童餐椅,邊用餐邊看SHOW,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從第二層搭電扶梯上到第三層,這一層是Thomas Town,當然主角一定是Thomas小火車。 在這一層有好多好玩的遊樂設施,這Knapford Station Thomas Train Ride,搭乘Thomas小火車,推薦小小火車迷一定要來坐。

Windmill Ride,有點像小型摩天輪的概念,Thomas Town的遊樂設施也是適合5Y左右軒的年紀,都小小的,好玩卻不會太刺激。
不過有點懼高的阿木,可是不敢看地面,深怕一看.....嚇到腿軟,不過軒倒是比我厲害的多!一點都不怕,還能跟我談笑自若。

Bertie the Bus,OMG,又是一個摩天輪的概念,不過還好,這是一整台BUS,所以我只要坐裡面是看不到外面離地多高。
這裡的遊戲,軒玩到會說還要再玩一次,要不是跟司機大哥約定好了,不然我們還真的能在這裡繼續的玩下去。

Bumping Buffers Stemies & Diesels Ride,碰碰車,這可是孩子的最愛,說什麼也要來玩,110cm以上才能單獨駕駛一台車,而軒的高度109cm...1cm的殘念,需要有一位大人陪同。
是說這碰碰車的造型,都是Thomas Town裡的角色,孩子們在選車時還刻意的選了自己最愛的小火車呢。

Colin Crane Drop Ride,還好這遊戲軒PASS,不然....我可得請爸爸陪她上場了。有點像台灣的大怒神,小小版的大怒神,升到一個高點後,會瞬間垂直落下,心臟不太好的我還是在旁邊看看就好XD

第三層也有餐廳,仙女軒只要有得玩都不會餓,玩到第三層結束後,告訴我:媽咪我餓了!
很好,那就在第三層點些餐點來吃吧,這裡的餐蠻多樣的��愛吃美式的我點漢堡,愛吃中式的軒爸點了份雞腿飯,味道還算可以。

一樓還有商品部,離開前,在這先選個紀念品吧。不知道是不是軒已玩累,在這一區居然沒有吵著要買商品耶!真神奇。

Red Bow Cafe,位於售票口的對面,櫃台上方有著大大的Hello Kitty蝴蝶結,櫥窗裡販售著Kitty造型的食物,像是:蛋糕、吐司...等,每一個都好可愛,應該會捨不得吃吧XDD

Hello Kitty Town〈Hello Kitty 樂園〉、Little Big Club〈湯瑪士小火車 Thomas & Friend〉▸
開放時間:10:00 AM - 6:00 PM 齋月期間特別營業時間(5月27日- 6月24日), 景點將在5:00 PM關閉 體驗地址:Persiaran Puteri Selatan, Puteri Harbour , 79000 Nusajaya, Johor Darul Takzim, Malaysia(公主港家庭主題樂園) 電話: 1300 88 FAMILY (326459) 官網:www.playtime.com.my 建議交通: 1.)最容易且方便的方式即撘程►景點接載 2.)接駁巴士從新加坡:可從新加坡摩天輪站搭乘接駁巴士,須先行上網預約。 3.)輪渡及航班至Puteri Harbour或Nusajaya。
番外篇:馬來西亞市區私房景點

曾經來過馬來西亞那也是新婚蜜月時的事,再次來到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拜現代的資訊發達所賜(網路力量大),既然有包車服務,當然就要請司機大哥帶我們繞繞市區。

KOTA ISKANDER(哥打依斯幹達)柔佛州行政中心,占地約莫整個山頭,在廣闊的地域出現了很像是清真寺的宏偉的建築,讓我們這十足的觀光客不禁都要”哇”的叫出來,還下車在有兩門古砲的建築前拍照留念,想想他們的公務員在這上班的風景還真優美!

馬來西亞有名的景點地標「武吉仕林王宮」,好威阿~

門口有一個大皇冠跟噴水池的地標很漂亮,聽說晚上也會有好多人來拍照!適逢開齋節即使白天有不少人來遊玩。我也來借位過過癮戴一下皇冠....

還有賣冰淇淋的小販在一旁,熱熱的馬來西亞最消暑的方式。司機大哥說在這遊玩,幸運的話還可以遇到總理下來跟你握手寒暄呢~

陳旭年文化街,陳旭年是一個很厲害的華人,這條街以他為名當成紀念。

為了紀念華人陳旭年(1827-1902)在新山的貢獻,是名符其實的"老街"。但在新山政府眼裡就是條破爛、落伍、髒亂等老舊的街,許多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築都被惡意破壞,甚至成為社會黑暗處。後來在2009年,由當地文化人--陳再籓先生發起並成立委員會,將陳旭年街打造成爲一條具有新山華人歷史的「文化街」。
*每個星期五、六晚上會有夜市可以逛喔。

協裕麵包西菓廠,司機大哥說當地的華人都來這買麵包,因為是走傳統柴燒技術製造。所以很有特色,去時因為遇到開齋節休息,無法一嘗滋味....殘念。

紅樓,這是古文化街的地標,也是當地華人文化中心。

印度街,可以看到這裡區域性的印度文化。

司機大哥說華美茶餐室的咖啡很好喝,但是要預約才有位子,下次一定要去嚐嚐!

座落在都市叢林中的百年古剎柔佛古廟,這個古廟是當年華人移民新山的精神寄託,由陳旭年集結潮州、福建、客家、廣東和海南等5個籍貫人士合建,廟內供奉玄天上帝、洪仙大帝、感天大帝、華光大帝、趙大元帥等5尊神明。
每年農曆正月眾神出巡,熱鬧滾滾的遊神活動,是新山年度宗教盛事。

小故事:因為都市發展所以要拆除古廟,但是一說要拆當地的地方官就生病,沒拆了病也好了,真玄!
仔細看廟的背後就是一棟高樓這種景象真是奇特,又說來到異地見到這廟還真有一種說不出的特別感受。

「海番村」 的海番指的其實是馬來西亞一種靠海生活的原住民。

在新山有這樣的村莊,村莊裡有池塘養魚,周圍很多建在海灘上的木屋,在靠海的地方還有很多奎籠,小漁船,這裡的村民就是靠捕魚,養殖魚蝦生活的「海人」 (Orang Laut) 原住民!
by EVA、Kevin [恩恩11Y.軒軒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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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王]當歸‧續
[喻王]當歸‧續
1.
王杰希幾乎是一下車就衝進電梯。
他捧著一大束花,不是殺青花是他親自去店裡挑好當場包的,玫瑰上的水露都還在。
一進門先是看到玄關擺著雙髒得認不出原本樣子的登山鞋,還有堆在門口的行李箱跟擺桌上的攝影包,與一根形狀很奇怪的樹枝(紀念品?),他一邊找,迫不及待喊了兩聲人名字,當歸也沒跟平常一樣出來接他,最後王杰希在房間找到喻文州。
那人外套都沒脫直接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當歸窩在他旁邊老早知道自己回來,就等王杰希進來似的。
這下王杰希放慢腳步,把花隨手往桌上擱,緩緩靠近,喻文州大概是累了,是一點醒的意思都沒有。
算起喻文州去年跟一記錄片組去不丹拍老虎也已經六個多月了,那片林是保育重地,基本連生火都有嚴格規定,搭帳棚睡睡袋扛著相機上山下水爬樹什麼都來,其實剛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王杰希差點都要認不出來。
喻文州頭髮是他沒見過的短,就比板寸長一點,零散地貼在耳殼邊緣,整個人曬得很黑,鬍子也沒刮乾淨,完全看不出本來那種南方人的白淨細嫩,連帶著氣質都變了,有種不曾見過的邋遢粗獷,對王杰希來說既新鮮也懷念。
他放慢動作躺在喻文州旁,貓窩在他倆中間,還嫌窄,整個肚子壓在王杰希手臂上,王杰希好不容易掙脫伸手去摸喻文州的臉,然後自己也慢慢有了睡意。
王杰希醒來時候已經半夜了,床上人不在貓也走了,自己身上披著喻文州厚重的帶著塵土味的厚外套出來,廚房有燈還有泡麵香,王杰希經過餐廳發現那束花已經插在瓶裡了。
喻文州洗好澡,打著赤膊只穿牛仔褲給自己煮泡麵,背邊手臂上的傷疤依舊觸目,但王杰希早已習慣,當歸則坐在流理台上看,平常他是不許上桌的,但喻文州對貓採完全放任制度,當歸在他的管制下是沒有禁區的,現在仗著主人回來,王杰希來了他也不下來。
當然王杰希只顧著喻文州,壓根沒留意這點違規。
喻文州洗澡時刮了鬍子,頭髮也擦乾了,打理了乾淨後,邋遢倒不邋遢了,但那個短毛跟曬成麥色的皮膚還是有些判若兩人。
喻文州單手打蛋進去,側臉看過來:「謝謝你的花,是給我的吧?」
王杰希沒忍住,上前時披在肩上的外套重重落在地上,他抓著喻文州的兩邊耳朵吻了上去。
喻文州一手摟著他一手關了火後把王杰希按到冰箱上加深且延長這個吻,暌違半年的親吻,好像糾纏多久都不嫌多,甚至脫衣服時也不想停下來,吻得斷斷續續,一路從廚房回到房裡,王杰希的衣服丟了滿地,喻文州不耐煩王杰希好像更急,沒有什麼前戲也不拿套子,久違地被進入時他痛得說不出話,其實王杰希本來也不知道說什麼,現在咬著牙,倒還省得尷尬。
結果他們顧著要做,忘了關門,卡在喻文州好不容易耐著性子完全進去了,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的膠著狀態,當歸直接跳上來,大概太久沒看到喻文州想黏他,然後坐在床上打量他們。
王杰希對喻文州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叫他出去。」
當歸不滿:「喵──」
「乖喇,等等陪你。」喻文州壓著嗓子哄他。
「喵喵。」
「好啦好啦……」
王杰希手臂遮著眼,結果喻文州趕不走貓就騰出一隻手去幫貓順毛,另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腰,開始一下一下地頂了進來,王杰希都不知道該哭該笑。
「你能別這樣嗎?」
「怎樣?」
「就不能專心一點?」
「我很專心。」喻文州欺過去將他手撥開,低道:「別理他,看著我就好了。」
王杰希索性眼睛一閉不管了,喻文州的吻就那麼剛好落在他的睫毛上,同時手指幾乎掐進他的腰窩裡,動作既溫柔又蠻橫。
當歸什麼時候走了他也沒注意,中途喻文州將他翻過來從後面重新插來時,王杰希趴在床上沒看到貓,只有喻文州撐在自己肩膀前面的手,按在床墊上,疤痕猙獰,筋骨分明。
他們真是久得都不記得上次做愛的滋味一樣,又急迫又粗魯,喻文州亂無章法地在他身體裡頂撞,王杰希就感覺發脹地疼著,可前面還是慢慢硬了起來,喻文州雙手都握在他的腰上自然空沒幫忙,王杰希手指發軟地自己擼了幾下不見效果,貼著床單摩擦著硬到難受的分身,嘴裡說不清楚只能喘氣,喻文州又用力頂了幾下,突然在他耳邊說句抱歉,然後就停在裡頭射了。
王杰希分不清楚到底是快還是慢,總之謝天謝地,他也沒力氣折騰了,更不想管射在裡頭的事。
他稍微別過腰讓喻文州幫他解決一下前面,結果那人抽出來後好像沒比較舒緩的樣子,也不收拾自己弄髒的地方,全身依然燙得要死,整個人貼上來,低頭吻咬他的脖子跟胸側,握著他性器的手三心二意地隨便套弄幾下,根本不算幫忙,王杰希給他壓著又不好移動,也有點不耐煩,正想開口,喻文州自己蹭他蹭硬了,分開王杰希的腿再度擠進他的股間。
跟著之前遺留在裡頭的東西,進來得太快又太深,王杰希沒忍住粗喘了一聲,沒兩下就到了頂,射��出來,喻文州才剛開始動,自然沒有停下,王杰希剛剛高潮完全身酸軟又僵硬,喻文州每插他一下都像是在延長這個過程,發出的喘息中帶了一些哽咽,他伸手揪著喻文州撐在兩側的手臂,抬頭一看對方還沒看習慣的頭髮跟模樣,還有一點沒笑的眼睛,竟然讓王杰希有種陌生的刺激感,讓他有點卻步又有點興奮。
喻文州怎麼會不記得他的身體,現在就一下一下地往裡頭撞,王杰希招架不來也退不開,交合的地方緊得沒有空隙,彷彿他把喻文州夾得死死的,是這樣沒錯。王杰希才發洩的地方根本沒完全軟下去就又硬了起來,前端發顫頂口冒水,剛剛沒射乾淨的液體滴在他的小腹上,他自己握上時舒服得眼淚都出來了,喻文州也握了上來,王杰希以為他大發慈悲要幫自己,沒想到那人竟然把他手給扯上來湊在嘴邊吻,甚至咬進口中用舌頭舔他,王杰希說不上更難受還是更舒服,他只知道自己要被這人搞瘋了,最後王杰希哽著嗓子全身繃緊地被喻文州生生插射了出來,他四肢痙攣,漫長又甜蜜的攀上高峰,喻文州放慢動作,低頭吻住他,同時一下一下緩慢但用力地頂在深處,王杰希半軟下去的器官又吐出一些白濁,喻文州總算握上去似有若無地套弄一下他敏感又濕潤的性器,這對現在的王杰希來說簡直是最卑鄙又最溫柔的折磨,他幾乎要呻吟出哭腔來,喻文州吻著他的眼角跟臉頰,讓他在自己手中釋放最後一點點精水,這才抽出自己,貼著王杰希的腿側射出來。
王杰希整個人像被拆了一樣,雙腿軟得合不上來,直到喻文州也壓上來攤到床上他才逐漸回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做愛或是做得太久了,亦或是太爽了,他發現自己不但頭髮汗濕,眼角還有淚痕,他伸手抹了一下,做到哭倒是很少見就是了。
喻文州趴在他旁邊,臉對著自己,現在發洩完了倒是恢復成平常溫和無害的眼神,眼帶一點饜足,除此之外也是累得不行,王杰希本來想講什麼,突然也算了,他緩緩湊過去親了一下喻文州的額頭,然後是鼻子,最後覆在唇上。
結果喻文州肚子突然咕嚕一叫,特別大聲,王杰希挑眉。
那人大概有點尷尬,習慣性去撥劉海卻也忘記自己早剪了額頭上什麼都沒有,然後道:「好餓啊。」
「叫外賣。」王杰希說。
「我想吃泡麵。」
王杰希下床,拖著腳蹣跚走去浴室:「外賣單在老地方。」
待他清理完出來,喻文州沒有聽話,抱著鍋子正吸泡麵。
他走近一看,得了,還是剛剛那鍋泡到爛然後又冷掉的紅燒牛肉麵,白紅白紅的油都結塊了飄在涼去的湯上,看著就倒胃口。
「叫你別吃這個。」王杰希皺眉。
「我是真的很餓。」
王杰希抱著胸,半晌道:「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所以故意的?」
喻文州停了一下,道:「……沒有。」
「那就不要吃了。」王杰希總算把麵搶來,隨後輕嘆:「我幫你重新煮一鍋。」
喻文州坐在餐桌邊,腿上有貓,一人一貓看王杰希下麵。
王杰希自然不煮泡麵,冰箱有還有冷凍的手桿面,用乾香菇跟蔥薑爆香後做的湯底,梅花肉片、冷凍白蝦、豆腐皮、金針菇、魚丸、蛋餃、一把青菜,最後當然不忘打一顆蛋,王杰希真是冰箱裡能加的全都加進這鍋麵裡,好像多怕喻文州吃不飽吃不好,滿滿一碗冒著熱氣,料比麵還多地端上來,最上面的半熟蛋包白白嫩嫩的,毋庸置疑地展示著煮麵人滿滿的愛。
王杰希心裡也感嘆,他這輩子好像除了自己就給喻文州做過麵,他想,也只有幫喻文州煮麵時,他會準備那麼多料,最後還要小心翼翼地用大湯杓在那麼擠的鍋裡護著一顆半熟蛋包。
當歸在餐桌上打量人類的食物好奇地嗅了一下(跟平常一樣),喻文州拿了筷子突然對著碗笑了,大概不知道從何下手,最後他把蛋黃戳破,跟著麵條吃了一口,仰臉道:「好吃。」
2.
三個月前喻文州回來過一次。
跟製片組特地請假,理由用什麼他也不知道,但王杰希很清楚原因──喻文州覺得這樣下去要撐不住了。
談戀愛不比『砲友』關係,需要維繫跟經營。說來好笑,喻文州在國內時他們輕輕鬆鬆做愛做朋友什麼問題都沒有,後來喻文州走了,他們遠距時才確認了正式的關係。
就王杰希的角度,喻文州年紀輕輕就跟他在一起了,認識五年交往兩年,起初這人還是二十沒過半又沒心沒肺小青年,孑然一身風流瀟灑,真是像一朵暫時棲息在他這兒的白雲,居無定所無拘無束,只有一台相機跟年輕的身體,還有斯文穩重外表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
也只因為未來沒選擇過上安地的生活,喻文州甚至都沒想要爭取這段感情或爭取王杰希。
結果王杰希逼他爭取了。
然後喻文州得面對跟身為演員的自己交往所帶來的種種限制跟約束。
他們才剛開始確認關係,方士謙就慎重地花了半天時間告訴喻文州他該『怎麼』跟王杰希交往,什麼絕對不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最好不要做,一切都要以王杰希的工作為重。
而喻文州本來就是好脾氣又穩重的人,這種時候格外聽話溫順,別說吵架,他甚至從來不會跟自己多要些什麼,通常王杰希說了他就點頭,不管是不是有點嚴苛、有點不近人情,他都一口答應,沒有但書不討價還價,甚至連任性一下或撒嬌都不會。
有時候王杰希想,喻文州是不是單純的,沒那麼喜歡自己而已。
可喻文州如果沒那麼喜歡他,何必跟他交往呢?
他看自己的眼神那麼純粹又那麼深邃,王杰希有時候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跟喻文州交往,感覺像是帶著一個孩子去糖果店,要他喜歡什麼就盡量拿,通通買給他。孩子眼睛一閃一閃地彷彿來到天堂,看過每一個櫃子裡的五顏六色,但他最後還是只拿了一根最便宜最平凡的棒棒糖,禮貌又懂事地說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
這讓王杰希有點苦惱,就像如果小男孩開口,他可以包下整間糖果店。
如果喻文州願意,王杰希願意給他全世界。
但王杰希確實不是一般人,他有重得自己都分身乏術的包袱要扛,工作之餘無暇顧及的事太多了,跟他交往就要做好很多覺悟,喻文州知道這點,而喻文州也是如此令人放心跟成熟,連方士謙都挑不出毛病,而說好可以給他整間店的王杰希久而久之,也疏忽了這件事,只記得他的溫柔跟懂事,最後連一根棒棒糖都沒有給他。
對喻文州來說,自己是他人生為止最時間長也最深刻的一段感情,但王杰希卻表現得好像一點都不珍惜他,只因為他一點都不令人操心。
意識到這件事時喻文州已經離開三個月了,離開前是他的生日,王杰希正在拍電影,沒空慶祝,也沒辦法送他,飛機走的那天是情人節,喻文州在桌上留了塊巧克力給他,王杰希往冰箱一放就忘了。
就這樣放著直到三個月後才從冰箱最裡面翻出來,他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打開來一看,給自己的卡片是放在包裝裡的。
因為當時沒看到卡片就以為只是走個形式的巧克力,所以才沒放在心上嗎?
王杰希相當懊悔,那些當然都是藉口。
喻文州在卡片上寫,他愛他,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杰希當天半夜就讓方士謙想盡一切辦法打衛星電話給他們紀錄片組,這件事他一秒等不得,喻文州從留下這個開始,等自己的回應等了快要一百個日日夜夜啊,然而王杰希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本身就像個回應──他不在乎。
王杰希自己忙,還擅做主張想著喻文州肯定也忙,荒山野嶺電話都不通,還是等喻文州能聯絡了自己會打電話回來云云,他還以為這是自己貼心,結果只是圖個方便,喻文州一直以來給他的方便。
事實證明只要有心跟有錢,世界上沒有你找不著的人。
那也是是王杰希認識這人以來,第一次聽喻文州哽咽。
王杰希心裡說不出地難過,他反覆地道歉,反覆地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喻文州聽完擤了一個鼻涕,最後還是淡淡地說:沒關係,不是你的錯──週折了大半個地球,王杰希的心都碎了
王杰希說你回來,我想見你。
喻文州猶豫著,說工作走不開。
王杰希說,好吧我推了這個戲,我去找你──其實他這樣講出來其實根本沒有能做到的底氣,果然喻文州想了想說,還是不要吧,這樣得給多少人添麻煩。
王杰希說,如果這時候見不到你,好像永遠見不到了一樣。
喻文州說,別講這種話,還是我問問看吧,如果是兩三天應該可以。
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可喻文州回來那天,他卻因為臨時的工作要出差三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心情告訴人已經在機場的喻文州,大概是抱著被甩的心情吧,他想。
如果喻文州把機票延一班,他們還是有機會見上一面,王杰希幾乎是懇求喻文州多留半天,讓自己送他去機場,見他一面的。
結果喻文州非但沒有延期,默默買了隔天最早一班的機票提早走了。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王杰希說好的給他送機,生生遲了半天才趕回來,如果喻文州為了他多等一班飛機,也是什麼都等不到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把事搞砸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王杰希站在空蕩蕩地,本來應該有喻文州在的大公寓裡,裡頭什麼都沒變過什麼都沒帶走也什麼都沒留下,王杰希突然有種真的要被分手的臨場感跟恐懼感了。
如果說工作時的王杰希可以把自己變成百分之兩百的堅強,那麼下工後獨自面對的他,是很難再去承受這些的。
真奇怪啊,王杰希明明那麼疼喻文州又那麼喜歡他,到底怎麼捨得讓他哭還讓他那麼難過。
當歸坐在邊上好奇打量王杰希,王杰希問他喻文州怎麼樣,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恨我?
當歸喵了一聲,過來蹭王杰希的腳踝,然後領王杰希給他餵罐頭。
王杰希注重規矩又不差錢,給當歸吃的自然都是最好最講究的糧,結果櫃子打開,放了兩罐平價的雜牌雞肉罐頭--當歸特別愛吃,但被王杰希以不健康為由就此禁止的那款。
只有喻文州才會偶爾給當歸開小差餵上一次,王杰希本來很嚴格,喻文州一句,我們人類一年還沒誰吃不上幾次地溝油了,如此幫著當歸辯駁,王杰希疼貓也很寵喻文州,自然是他投降了。
結果喻文州趁著這兩天時間還特地去買罐頭,看來就算再失望那人還是沒忘記貓,王杰希心裡複雜,捏著罐頭說不出話。
黑貓等不及了使勁叫他,最後王杰希開了罐頭坐在旁邊看當歸吃飯,問他好吃嗎?
貓正狼吞虎嚥不理他。
王杰希又說,其實我也不是不能回家,世界上也沒有真推不開的工作,我沒選擇他,如果被甩了是活該吧?
貓繼續吃。
王杰希雙手按住臉,道,你說每次總是等他走之後才後悔,是不是傻?
貓吃完了,用油油的鼻子在王杰希的褲子上蹭,然後咕嚕爬上王杰希盤起的大腿,翻身躺下。
王杰希死氣沉沉地擼著貓,突然手機響了,竟然是喻文州打來的。
他似乎剛落地,背景是機場的聲音,王杰希吸一口氣以為要分手,一把揪住貓尾巴,當歸怒揍他一爪。
王杰希說,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那頭喻文州沉默,王杰希心裡一跳,想也沒想就說:我不要分手。
喻文州突然笑了一下,笑聲不大也不見得多開心但總歸是笑,他道,我不是打來分手的。
王杰希不說話,就是等他講。
他說,我本來在家裡寫了一封信要跟你分手,放在餐桌上連著房卡一起退還。
餐桌上沒有房卡也沒有信,所以他知道喻文州要說『但是』了。
可等了很久,喻文州一句話都沒說,王杰希開口,但你沒寫。
他說,我寫了,然後丟了。
為什麼?
那邊喻文州哈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電話失真,好像又有點哽咽,他說,因為我不想以後當歸想吃個垃圾食物都不能實在太可憐了,你以為是這樣嗎?
喻文州提高了音量,當然是我不想跟你分手啊王杰希。
王杰希鼻子有點酸,一度沒法說話,他吸了口氣,近乎喜悅也近乎崩潰。
王杰希又說了不知道說了幾次的對不起。
然後又說我愛你。
喻文州那頭頓了頓,才小聲說我知道。
然後他用了比較輕快的口氣說,只是到了機場跟你報平安,我本來狀況有點差,但看了當歸後已經好多了,現在沒事了,我想。
王杰希反覆確認喻文州真的沒事,還是又忍了過去這般小心翼翼,確實不向他了。
那頭的人感覺得出自己的緊張,只好說,我不會因為一次失約就再也不喜歡你了吧,而且分手了當歸怎麼辦?
王杰希嗯了一聲,說,對啊當歸怎麼辦。
他想,當歸拯救了他們的愛情,喻文州之前離開過一次,說的就是當歸送你了,如果他要分手,估計還是說這句話。
王杰希手上摸著貓,說:我等你回來。然後補了一句,我補償你。
喻文州說好。
3.
喻文州吃完了麵講了一下老虎跟印度的事���,給王杰希看了看自己結實不少的手臂還有曬傷的地方,當歸就坐在他腿上呼嚕。
王杰希聽著突然道:「你想要什麼補償?」
「嗯?」
「我說會補償你。」王杰希道:「接下來有不短的假,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喻文州看著他,臉上有些訝異,他道:「我以為這碗麵就是了。」
王杰希真想揍他,卻無奈道:「你這是看不起我呢還是看不起我呢還是看不起我?」
喻文州苦笑一下,把當歸從自己腿上抱起來移走(期間貓抓著他牛仔褲不放),趕走了貓喻文州意示了一下自己空下來的腿,讓王杰希跨坐上來(王杰希就是喜歡壓在別人身上),就跟以前一樣親親熱熱的,當歸見自己的位置被佔走,不開心地走掉了。
王杰希雙臂搭在喻文州肩上,那人轉了一下眼睛才壓低聲音道:「麵這個是開玩笑的,但我以為,咳,剛剛讓我那什麼在裡面……就算補償了。」
王杰希愣了兩秒,詫異道:「你這人怎麼那麼沒有追求?」
喻文州噗地笑出來,他額頭靠著王杰希的脖子,喃喃道:「你不需要補償我,我才是那個讓我們總碰不上面的人,不能因為你工作比較特殊,就把我們感情的問題通通推給你。」
「是我知道你會到處跑還要求你跟我在一起,我要承擔這個。」
「那我也一樣。」喻文州也說:「我有心理準備跟你交往。」
他們也不想繼續爭這個,王杰希想了下問:「我們感情哪裡有問題了?」
「嗯?」
「你剛剛說『造成我們感情的問題』。」王杰希道:「現在釐清一下,我還是很喜歡你,假設你也一樣喜歡我,再者我們也沒什麼難以磨合的地方,有共同的話題也會讓彼此開心,幾乎不吵架更沒有第三者,除了我比較混蛋--但我保證不會再這樣了……」他總結到最後,眉毛揚了一下,說:「而且性生活『非常』和諧。」
喻文州無聲笑了:「是過份和諧了。」
「我有感覺出來。」王杰希就坐在人腿上,確實是有什麼動靜都感覺得到。喻文州這趟回來臉皮好像薄了一點,有點難為情地去撥不存在的瀏海。
王杰希一點都不含糊,開始解他的褲子拉鍊,伸手握住那人精神的地方,點評道:「看得出來有人真的在深山河谷裡禁欲了大半年。」
「你在都市叢林裡禁欲有比較好嗎?」喻文州圈著王杰希的腰不讓他滑下去,歪頭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抬頭問:「還是你其實沒有?」
「但凡我這期間真出去浪過一次也好,都不會像剛剛那樣差點沒死在床上。」王杰希沒在開玩笑。
喻文州瞇眼笑著去咬他耳朵,壓著嗓子特別性感:「但我感覺是真的快被你搞死了。」
「你知道嗎?」
「嗯?」
「我還蠻喜歡你說『搞』這個字。」王杰希一本正經:「再說一次。」
「……搞我?」喻文州講完忍不住笑出來:「感覺被佔便宜了。」
「我就是在佔你便宜。」王杰希點頭。
把小男朋友哄好了笑出來了,調情的黃腔也照常運作,王杰希心情一愉快立刻就在床事上找回主導權,跨在人腰上把喻文州能親的地方都啃了遍,揣在手中的東西也早就硬得發燙,喻文州都打算鬆口求情了,王杰希才掀起浴袍,一手按著喻文州的胸膛一手握著他的性器緩緩坐了上去。
待王杰希將那人完全將埋進去後,喻文州湊過來含住他的唇,雙手扣著他的腰慢慢地動,畢竟才剛完事不久,這回倒是沒什麼阻礙,也舒服許多,有餘力接吻有餘力相視而笑,王杰希親著親著突然道:「你曬黑了。」
「都黑成碳了。」喻文州自嘲:「不是說一白遮三醜,我本來的優勢也只有白了。」
「誰說你的優勢只有白了?」王杰希不服:「明明還有器大活好。」
垃圾話的場合挺重要,在做愛時候講就特別有調戲的意味在,喻文州竟然有面臊,把臉埋在王杰希肩膀上不說話,就是默默幹活,得要坐實器大活好不敢怠慢似的。
王杰希想他們當初先做後愛搞上時,怎麼爽怎麼黃怎麼來的時候喻文州明明臉皮挺厚也頗會玩,現在從小白臉升格成小男朋友後,時不時害羞一下,倒是像自己調戲他,那麼可愛。
王杰希看到自己肩上喻文州剃得短短(而且很狗啃)的腦袋,喘著低笑說:「忘了跟你講,我也喜歡你的狗啃短髮……」
「嗯?」
王杰希親了一下他的頸窩道:「特別可愛。」
喻文州頓住,雙手撫著他的後背:「……王杰希。」
「嗯?」
「我打算買房子。」
「什麼?」王杰希抬頭訝異看著他,偏偏不是一個能被打斷的時機,喻文州沒回答,就是湊上去親他,然後王杰希在奇怪的情緒下,莫名其妙就到了高潮。
從洩完後白花花的思緒回神,喻文州還沒解決但也體貼地停下來,他累得起不來就是掛在對方身上,又確認了一次:「你說什麼?」
喻文州這次講得慢了,他一邊撫摸王杰希的腿側在他耳窩裡道:「我說,我也該準備買房了。」
「在哪?」
喻文州皺眉,試探地道:「B市?但當然不可能在你家附近,我買不起。」
「為什麼突然想買房?」
「我也要三十了,這不是很正常嗎?」喻文州哭笑不得,他歪歪嘴道:「不然你要我一直當你的小白臉?」
當就當有什麼不好的?王杰希心裡想著突然被喻文州抱起來讓他坐到餐桌上,對方繼續說著:「就一個小公寓,兩房一廳,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說是個問句,但似乎沒有真要王杰希回答,因為喻文州一邊說著就重新又挺了進來,王杰希嗯了幾聲,想說什麼一下子又忘了,喻文州努力了一陣,低頭特別深情地看著他,王杰希以為他要講什麼,那人就是用氣音道:「廚房紙巾。」
「???」王杰希以為這是什麼新情趣PLAY,一臉莫名,喻文州皺眉揪著一邊眼睛催促:「快一點,我不想弄髒廚房。」
王杰希艱難地往後摸了好一陣才抽出一張遞給喻文州,那人如釋重負,退了出來解決在紙巾上。
王杰希撐起身歪坐在餐桌上,赤裸長腿垂在桌沿乾脆右腳就擱在喻文州腿上,喻文州也累得倒坐回椅子裡,把不安分的腳推下去,靠過來雙臂一環趴在王杰希大腿上,緩了緩才導回主題:「買房。」
王杰希一隻手懶洋洋地撥他又毛又紮手的頭髮,心裡盤算著講這事的意思是要跟自己借錢呢還是……
對方大概有讀心術,正起下巴望上看過來:「放心,不是跟你借錢。」
王杰希不意外,他道:「那麼我就只能說祝你買房順利?」
「你不跟我一起看嗎?」喻文州說:「總要挑個你也喜歡的。」
王杰希手指梳進他的頭髮裡,道:「有你在的房子我都喜歡。」
喻文州看上去很開心,但他想了一下笑道:「除了魏老師那個工作室?」
「對,除了那個可怕的工作室。」
「也沒那麼差吧?」
「沙發的彈簧都跑出來裡頭估計有霉,浴室還常常沒熱水。」王杰希不客氣地評價。
「可我們第一次不就在那個沙發上嗎?你當時感覺一點都不介意。」
「我那時候就顧著想搞你,哪還能管在什麼地方搞?」
「我知道。」
「知道什麼?」王杰希問,然後自己回答了:「意圖這麼明顯嗎?」
「我那時候光顧著被你搞,哪還能管你的意圖明不明顯?」喻文州微笑,然後承認道:「就是很明顯吧,你說想看我的傷,看著看著就摸上來了,非常虎視眈眈。」
「你還記得啊?」
「當然。」喻文州頓了一下,他側臉貼在王杰希大腿上伸出自己左手打量,淡淡道:「你是第一個。」
「傷後跟你上床的人?」
「不,我受傷後一般上床都不脫衣服。」喻文州道:「會掃興。」
王杰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概需要安慰一下,可喻文州對自己手臂這件事出奇地豁達,王杰希也不想太矯情,想了半天最後就拉起喻文州的左手,在他坑疤小臂上的肉啃了一口,他道:「我不覺得掃興,我喜歡。」
喻文州揚起臉,朝他露出一個暖融融的笑。
4.
「所以他這次要待多久?」方士謙坐在王杰希家沙發上捧著平版排行程,當歸坐在另一頭,方士謙是打死不會過去的。
「他暫時不打算走了。」王杰希面無表情地散發著好心情,正在切蘋果。
「唉?這次給自己放長假的意思?」
「他會回藍雨,老魏背不好打算半退休,想讓喻文州回去幫他帶工作室。」王杰希把蘋果切完還去杍,邊道:「他還要跟一個記者朋友合作出旅誌,紀錄之前東歐中亞駐外時的事,也不閒。」
方士謙抓抓頭髮,抬頭問:「所以他原諒你了?」
「可以這樣說?」
「那他還脾氣真好啊。」方士謙沒好氣:「我感覺能忍受你的也就喻文州了,遇到這種會拍照又自己行光合作用的男人就娶了吧,你估計找不到下一個了。」
「我有這個打算。」
「啊?」
「他說要在B市買房。」王杰希:「他打算跟我過日子,我想跟他結婚。」
「……你認真的?」
王杰希歪頭想了想,道:「如果我正式承認了他,公司態度怎麼講?」
「我覺得除非最壞打算,你還是別認比較好,要他是個姑娘,公司老早幫你們辦婚禮了,可偏偏吧,就算是你,出櫃什麼的我估計群眾還是沒法接受。」
王杰希不說話,方士謙又道:「而且喻文州有同意嗎?我看他不見得想要這個『名份』,這對他來說只有壞處啊。」
「我當然知道。」王杰希頓了頓,低低嘆氣:「都懂。」
「話說我又不吃蘋果,你不用麻煩了。」
「當然不是給你吃的。」王杰希冷淡。
他們說著喻文州就從臥室裡晃出來,方士謙還沒抬頭要打招呼呢,王杰希眼明手快直接一甩沙發上的抱枕穩穩地往人身上砸,喻文州也接住了。
方士謙一看,得了,小白臉沒穿衣服呢,默默瞎了眼。
「啊,對不起,沒聽到方神你來了。」喻文州手上大抱枕從肚子遮到大腿,臉上也不太驚慌依然得體打招呼:「真是失態了,不好意思,我就是出來裝個水而已,你們繼續聊。」
王杰希指了一下桌上已經倒好的水跟他削好的蘋果,遞過去給他:「吃完早餐再繼續睡,拿著啊。」
「我也想拿,但沒手。」都在枕頭上呢。
方士謙大聲說:「我都閉上眼睛了,求您快回房吧。」
「別理他。」王杰希擺擺手。
「我看都不想看好嘛!」方士謙叫。
「不打擾你們工作了。」喻文州想要開溜。
「等等。」王杰希攔住人,方士謙沒聽到下文,就聽到啾的一聲,估計是王杰希親了人一口才准放行,他閉著眼都能瞎。
王杰希一臉正直地走回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道:「你可以張開眼睛了,其實我也不介意,大家都是男人,無所謂。」
「你不介意他介意,他不介意我介意!」方士謙怒:「而且現在年輕人,裸睡就算了在家幹嘛不穿衣服!」
「我不讓他穿可以吧。」
「………………」方士謙摀臉。
「開玩笑的,剛說到我有假,可以出去玩嗎?」
「你想跟他旅行?」
「對,我們沒有私下出去過。」王杰希扳著手指:「不要歐洲不要南亞不要正在打仗的地方──他都去過了,幫我們排一個對觀光客親切的但不要太熱鬧,當然不要太多華人的地方,像是新加坡馬來西亞,港台也免了。」
方士謙托著腮想了一會,聳肩:「好,我安排看看。」
「謝了。」
「好啦我回去了。」
「不留下來吃午餐?」
「別吧。」方士謙哼笑:「不想當電燈泡,給你們獨處空間,讓你好好補償人家。」說完方士謙還朝臥房大喊:「文州你不用穿衣服了,我就走了,改天見。」
過一會,房裡傳來喻文州的聲音:「方神慢走,剛真不好意思。」
方士謙又瞪了一眼貓,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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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謙不虧是神一般的經紀人,才兩天就把王杰希跟喻文州日本九州(符合一切要求的地點)八天七夜行程給排好訂好處理妥當(連王杰希的行李都包了),他們只管准點出現在機場就好(方士謙叫的車)。
此趟王杰希很滿意喻文州也開心,玩回來後兩人是只有稱讚連連,土特產是不可免的,喻文州也用光了兩張記憶卡,相機裡全是王杰希、美食、風景照,方士謙吃著小雞餅看照片時那個感嘆啊,有專業攝影師的男朋友就是不一樣,人家旅遊都是『觀光客照』,喻文州就帶一個基本款鏡頭,但還愣是幫王杰希拍出了一組『旅遊主題個人寫真集』,整理下就能再出一本年曆了,真環保。
有了之前的教訓,看來王杰希是真怕跟喻文州分開,以前他就特別慣著喻文州,現在變本加厲把小男朋友哄得妥妥貼貼的,兩個人甜甜蜜蜜簡直要上天,哪看得出之前的矛盾跟分手危機。
感情生活有了滋潤,王杰希工作起來特別有幹勁,方士謙喜聞樂見。
喻文州忙著藍雨的事,跟他記者朋友黃少天的書也要出,還得空出時間找房子。
方士謙以前常幫王杰希處理置產,認識不少門路,可喻文州吧,早些年的積蓄不多,還都付了醫療費,也就這兩年開始拍紀錄片存了一點錢而已,預算還真就那麼一點點,得方士謙重新涉獵研究些老的小的偏遠的房價。
好幾次喻文州為了十幾萬挑三揀四沒法決定,這點錢在王杰希眼裡根本不算什麼,畢竟只要喻文州開口,他那麼多房產直接給一套都不成問題。
就算是借錢也好,反正王杰希沒打算讓他以肉償之外的方式��就是了。
不過喻文州估計想靠自己掙房,王杰希心裡清楚,除了陪他一起找房子外,也沒做多餘的事了。
5.
最近王杰希有一部戲要進組,雖不是主演,但這電影可是個大餅,導演編劇製作都精良無比,主角請來葉修跟韓文清這倆從沒同框過的影帝主演不說,連三番都捨得找同樣鑲金的王杰希擔綱,報紙娛樂版頭條燒了一個星期,大大寫著『三影帝前所未有同台飆戲』之類的宣傳,噱頭十足。
民國的題材,葉修演陰鷙又身世複雜的前間諜,首次挑戰跛腳角色,韓文清演外冷內熱固執剛正的軍官倒是符合他一貫形象,但能看葉韓這倆常拿來比較、粉絲天天掐架的演員雙主本身話題性就超足,別的不說,光是番位戲份問題就在匿名論壇吵了三天三夜不停消。
王杰希作為三番,不參和兩家粉絲的戰爭,後面女主角跟幾個新生代演員出來,熱熱鬧鬧在娛樂版上佔了兩個月的話題,真未拍先熱,萬眾注目。
王杰希這次演個為情報局所用的戲子,角色清冷高傲不動生色,還是個旦角,更有兩場要上台唱戲,為了駕馭角色也是提前訓練,還特意減了十斤,整個人顯得清簡纖瘦、身段優雅,要的就是扮相有些我見猶憐的感覺。
那天試完妝開機前還有珍貴的休息,他去了趟藍雨工作室找喻文州,剛好碰上他跟記者朋友在討論新書的事,王杰希倒是對他挺有印象,當初喻文州在比較不安生的國家駐外時給了很多幫助的也是他,話特多。
「你在工作,那我不打擾你們了。」王杰希本來要走,黃少天倒是先起身:「不不不,我們剛講完,哪好意思妨礙你們要遭天譴,你好你好……」說完黃少天看著他,突然道:「有沒有人說你銀幕上大小眼比本人明顯啊?」
喻文州清了一下喉嚨。
「聽得很多了。」王杰希倒不介意。
「那什麼你們就好好聊啊,那啥大影帝──」黃少天包一背文件夾捧手上整個人一刻不閒精力充沛的樣子,就是拍了王杰希一把,笑道:「別欺負文州啊。」
「嗯咳,少天。」喻文州環著手在後面道。
王杰希也笑了,點頭:「當然。」
黃少天走後,喻文州撥了一下瀏海(現在長回來了),王杰希走過去道:「看到你朋友那麼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他只是想捉弄我而已。」喻文州無奈。
喻文州領他上去工作室,經過了他的一番整頓,倒是乾淨很多,那人問有沒有改觀?王杰希哭笑不得,指著那沙發說這可比我印象裡的小挺多也舊很多啊,怎麼不丟呢?
喻文州說,捨不得嘛。
王杰希問他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喻文州笑笑坐上去說,不就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嘛。
王杰希也坐上去,嗤之以鼻,說什麼約會,不就是一夜情。
他們隨便聊聊,又靠在一起黏糊了下,王杰希去揪喻文州的髮梢問他什麼時候再把頭髮給剪了,
喻文州就是笑,說不剪了,剪了不習慣。
王杰希哼了一聲,趴回去人肩上。
喻文州突然道,我愛你。
王杰希埋著臉,突然熱了耳朵,他還沒感動完,喻文州又補上一句:但我還是不會剪的。
王杰希咬他脖子一口。
6.
就在王杰希進組拍戲(整天光是梳畫就得花上好幾小時),喻文州頭髮長了人白回來工作也上了軌道時出了個亂子。
──大亂子。
連方士謙都是刷微博看到的。
一個圈內頗有名氣的狗仔預告要爆王杰希的緋聞照,標題還是『天了嚕,禁欲男神王杰希日本甜蜜約會年下男友,影帝出櫃震碎三觀,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王大眼!』
方士謙差點沒氣背過去,王杰希也一臉錯愕。
「為什麼他沒有先聯絡公司?」王杰希臉上還帶著妝就跟方士謙跑出來。
「不知道,大概你一直沒啥緋聞,這次有猛的就一鼓作氣發出來怕我們打預防針,說正經,你在日本被拍了?總之我讓公司過去交涉,看他手上有什麼料,不過你一直沒給狗仔們什麼軟柿子吃,挖無可挖,這回他們估計是鐵了心要爆你。」
「不過就算在日本,你應該也不會當街跟喻文州做什麼吧?如果只是普通牽手並肩的好解決,我聯絡公司公關先想個對策,不知道對方手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方士謙一串串地講手上不閒地打手機訊息,抬頭發現王杰希不說話,表情有些不妙,方士謙像吞了顆雞蛋,哀莫心死:「你……幹了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被拍到,但我記得有一兩次,嗯……」王杰希很是抱歉地點頭:「我鬆懈了。」
他又抬頭:「對了,文州知道了嗎?」
「跟他說了,總之讓他按兵不動。」方士謙更焦慮了。
方大經紀人實時刷著微博,這邊公司傳來消息,狗仔那邊不交涉不談價真像是鐵了心要爆料,王杰希的粉絲已經把人微博狠狠輪了一遍。
出道到現在王杰希幾乎是緋聞絕緣體,別說女藝人,就連綑綁銷售賣腐的男藝人都沒什麼特別火的,粉絲也引以為豪,現在不只說是有圖有真相,還是跟男人約會,他們怎麼能接受,這都還沒發照片就把這是吵上了熱搜。
可戲還是要拍,王杰希過到一半看到方士謙在旁邊等著,臉色……非常差。
休息方士謙就拿起平版給他看,果然是對方發照片了。
王杰希一看就扶額,還是最糟糕的那種狀況。
照片是王杰希跟喻文州逛祭典的偷拍,而且還拍得很清楚,因為是晚上,他墨鏡也沒帶直接掛頭上,標誌的大小眼一清二楚,畫面裡王杰希搭摟著喻文州肩膀,喻文州手上拿著冰淇淋頭稍微側過去像是正在耳語,如此親暱並肩的連拍已經很遭了,結果下一張就是王杰希特地拉下口罩,扭頭吻在喻文州的眉梢上,被親的人嘴角掩不住笑意,兩人不僅動作氣氛全都不言而喻,還那麼多張,真百口莫辯。
方士謙臉色鐵青,王杰希看完後嚴肅地道:「對不起。」
「別道歉,先看看要怎麼解決。」
「他們怎麼沒給喻文州打黑條,他又不是圈內人。」
「狗仔已經扒出他是攝影師,在圈內拍過雜誌,不把他算成素人了。」方士謙道:「還有更嚴重的照片嗎?」
「這個應該就是最誇張的了。」王杰希想了想:「其他沒了。」
「先看看公司態度跟廣告商怎麼說……公司其實一直都挺支持你,但你知道這個牽扯很廣,一處理不好你估計就混不下去了。」
「我知道。」王杰希點頭:「喻文州那邊怎麼樣?」
「我讓他小心一點,暫時低調。」方士謙點頭:「這肯定會是大新聞,剛老馮要我去找他,估計就是關於這個,不會要把你踢出劇組吧。」
王杰希沉默。
照片清晰又有圖有真相,王杰希難得一次緋聞就如此驚為天人,整個小生、中生代演員圈粉絲都炸鍋了,被打臉的王粉微博上哭天搶地,不能接受戀情的、不能接受同性的、別家冷嘲熱諷的、無條件支持的、一時間吵得不可開交。
經紀公司政策很快下來,說是大體支持王杰希,但正簽約的廣告商還要一個一個談,劇組方面,製作人老馮主席跟王杰希也是老相識,叫他過去吃了一錠安心丸,說緋聞的事又不是作奸犯科,王杰希都要奔四了,同代演員結婚生子的大有人在,交男朋友又怎麼了,他們要的就是開明跟理性的態度,不會讓這些影響王杰希的戲份或宣傳力度,請他專心拍戲別想太多。
那頭喻文州做為照片當事人,簡直像個靶子一樣,很快地身家背景立刻被人肉得一乾二淨,要他真是圈外人嘛,再過份還得遵守一些素人原則,可偏偏喻文州是藍雨這種圈內知名攝影室的人,加上王杰希還真是國內第一個錘出同性戀情的一線演員,不僅各家狗仔挖,連粉絲也挖,從喻文州求學時期挖到工作家世交往對象,雖然在方士謙提醒下第一時間撤了所有的私人社交平台,但神通廣大的網友還是翻出了喻文州不同時期的照片在匿名論壇各種品頭論足。
營銷號們自然總結吸睛,一來二去類似:『神秘喻姓攝影師到底是王杰希男朋友還是小白臉?』、『男神包養小他七歲攝影師到底是誰潛規則還是真愛?』之類的標題一套一套的。
之前他們拿小白臉當兩人情趣,儼然就是把大旗狠狠地插了下來。
網路上當然不嫌事大,怎麼酸怎麼踩怎麼罵怎麼來,嫌喻文州沒錢的、嫌他年紀小的、嫌他長不好看的、沒想到王杰希品味麼差勁的各種都有,這些王杰希���常不看喻文州自然更接觸不到,方士謙偶爾看看都要搖頭嘆氣,倒是黃少天看了之後氣得跟他打電話罵了整整兩個小時。
王杰希還在橫店拍戲,只能跟他電話聯絡,喻文州那邊自然都是報喜不報憂,嘴上說的沒事,但很多以前朋友或壓根不記得的人都跑來關心八卦搞得他都不想開手機了,王杰希也料得到這些,恨不得立刻回去陪他,奈何劇組無論如何都走不開。
他想起自己為了工作錯過喻文州多少事情,一時沮喪不已,還是喻文州回頭一個勁安慰他。
事情過了三天,粉絲要求官方說法的聲浪越來越高,總算廣告商談回來,王杰希目前五個代言,四個都沒問題,唯有一個特別敏感這事,非要王杰希公開聲明否認性向,不然要就跟王杰希以形象受損為由索賠違約金。
王杰希經紀公司規模不算大,簽的藝人比較重質量,起初可以說是靠著他起家的,自己也有股份,上頭請王杰希決定,王杰希想了一晚上,最後說:真辦不到,違約多少,讓他們告。
跟廣告商談崩,王杰希正卸妝,那頭葉修來了他休息室,巧妙地問最近怎麼樣。
「怎麼,連你都過來關心了。」王杰希苦道:「代表我真捅了個大的。」
「沒,我之後有個拍攝中期的探班訪問,他們找不到你肯定會纏著我問,該怎麼回啊?」葉修嘿笑。
「葉神應付媒體還需要向我請教?」
「好吧,你說得對,但我就是意思意思關心一下嘛?」葉修拉張椅子坐下來,像是真有意聊天:「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我好像跟他拍過一次宣傳照,老魏的徒弟嘛。」
王杰希說:「在一起也五年了,我可沒打算隨便玩玩。」
「那可不,隨便玩玩你能為了人賠了一千多萬的違約金?」葉修打趣:「真霸氣啊。」
「消息那麼快?」王杰希一臉無所謂:「值得。」
葉修點頭,末了拍拍他肩膀:「加油。」
「謝謝。」
葉修走後,王杰希打電話給喻文州,開頭就說:「知道給你補償是什麼嗎?」
「什麼?」喻文州像是在廚房,背景還有燒水的聲音。
「雖然你等等刷微博或是看新聞可以看到,但我先告訴你好了。」王杰希吸了一口氣,問:「你現在站著嗎?」
「是站著,正在泡咖啡。」
「把咖啡放下,然後找一張椅子。」
「有那麼嚇人嗎?我可以承受的。」喻文州喝了一口咖啡,老神在在。
「XX廣告商,要我公開正面否認男朋友,我想了一下,實在辦不到,就只好付違約金了。」王杰希頓了頓,口氣流暢:「一千一百五十萬,喻文州,你大概欠我那麼多。」
碰地一聲大概是喻文州摔了的聲音,手機掉了,再接起來時王杰希道:「我叫你坐下的,咖啡沒灑出來?」
「你拒絕了?你都沒跟我商量一下?你瘋了嗎?」喻文州那頭簡直要崩潰可不是天天有的,王杰希聽著特別開心。
「所以……等一下,已經確定了?你說一千……不對,你要付一千萬,不是公司付?」
「只是索賠價,但我已經表明立場了,我自己賠不扯上公司。」王杰希說:「大不了把房產賣了。」
「我你、你……我真不介意啊,你澄清一下,對我們的關係一點影響耶也沒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你那些錢你不希罕乾脆給我算了!」喻文州第一次講話那麼大聲。
「我想給你啊,你又不跟我要。」王杰希特別霸氣:「而且才一千萬,不算什麼。」
「我知道你有錢但有錢不是這樣砸的……」
「不,我當然知道一千萬很多,但我只是想做出一個姿態讓他們明白。」
「明白你錢多?」喻文州聲音都死了。
「不。」王杰希特別理所當然道:「是你喻文州對我來說是無價的,你不是一個值兩千三百五十萬的喻文州,而是無價的喻文州加上我的兩千三百五十萬,還是無價!」
7.
事情發展了一星期,廣告商的事��出來,大概可以敲定王杰希官方默認了喻文州,但出於一些比較敏感的原因,正面承認估計也別想了,外頭的紛擾王杰希一心拍戲也無法去管。
粉絲的事暫且可以等他們吵完再說,可碰上喻文州的事,王杰希可無法淡定。
王影帝家大概在哪,狗仔圈內早不是秘密,那天喻文州出門去附近超市買東西就被人蹲點跟拍了,來得他措手不及,就穿著居家服跟布鞋連個能遮的包都沒有,對方用手機對著他錄,上前問你是喻文州嗎?你跟王杰希在交往嗎?你們認識多久了?
喻文州臉沉下來,說了一句別拍了後轉身就走。
對方死纏爛打,跟著他不放,繼續問,你是同性戀嗎?王杰希也是嗎?他之前的緋聞女星XXX是煙霧彈嗎?王杰希在外地拍戲,你有他家鑰匙嗎?你們關係進展到什麼程度有什麼想說的嗎?
喻文州說你再拍我要報警了,對方一句,你不也是狗仔嗎?別這樣,給一點料讓我回去交代。
喻文州真是氣笑了,他把手機推開,又冷冷重複了一次我別再拍了,拔腿就要走,對方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竟然伸手就把喻文州扯回來,不小心揣下了他的襯衫,露出喻文州肩膀的傷,饒是喻文州也動了怒,把衣服拉回去後嚴厲道,先生我真的要報警了,對方還沒罷休就蹲在超市外面堵他,最後喻文州躲進洗手間,關在隔間裡打給方士謙,最後還是翻牆開溜的,方士謙請人外面接他時,喻文州都還有點驚神未定。
結果他冷靜下來第一句跟方士謙說的就是:我沒事,能別告訴王杰希嗎?
電話那頭,方士謙看了眼正在跟導演討論NG的王杰希,也只能答應。
喻文州這麼個在戰亂地方九死一生過的人,都被這齣搞得心有餘悸了,主要還是沒心理準備會遭受這種事。
本來攝影師職業病就是不太喜歡上鏡曝光,自從跟王杰希的照片在網路上瘋轉後又被人肉,喻文州整個人都有點緊繃,加上王杰希人不在身邊,心裡特別不踏實。
喻文州想他那麼心大一個人,不上山下海出生入死折騰自己就不舒服的性格,這會安穩待在王杰希又大又舒適的公寓裡,竟然還感覺沒依靠了,也是絕。
而且躲狗仔翻牆時擦破了小臂,傷得不大但紗布一裹看起來就很可憐,王杰希不在家,被跟拍的事如果真瞞不住就算了,要是他知道因此還受傷估計得氣死。
他瞭解王杰希的脾氣,人看上去嚴肅高傲,但其實很踏實真誠,大原則不違背的狀況下都好說話,可一旦踩了線,這人生氣起來就是天皇老子他都敢懟。
喻文州知道自己算在他的大原則內,所以就不好說了。
狗仔事件隔天,喻王都挺熟的美術設計張佳樂過來家裡擼貓,作為老早知道內情的人,也不由得多操了點心。
「這要放十幾二十年前,估計就被得被封殺了。」張佳樂雖然擼著貓但也直言不諱:「可這種事說不准,網路一時的輿論也不代表真正的情況,他不是為了你跟廣告商解約?這都算是官方承認了,不過我倒覺得比嘴硬否認要好。」
當歸在張佳樂腿上翻滾抓褲子,他一邊摸一邊道:「只能說影響肯定有,不幸中的大幸,王杰希現在年紀不小也不是偶像了,不靠粉絲經濟支撐,還算能稍微任性一點,事情總會過去。」
喻文州托著下顎一語不發,最後才道:「他只會說沒事。」
「你也只跟他挑好的講啊。」張佳樂看著他手上的紗布道。
「我不是公眾人物,但王杰希不一樣,他的職業生涯就倚仗這些。」喻文州頓一下:「現在可能因為我一下全毀了。」
「這種話就別對他說了。」張佳樂搖頭:「你就網線一拔撒手別管比較好。」
「雖然好不容易回來了,但我在考慮出國一陣子。」喻文州道:「羅馬尼亞那邊有個駐外組缺攝影,導播之前問過我的意願,一直沒答應。」
張佳樂表情有點擔憂:「你真想這樣?有問過王杰希嗎?」
喻文州不說話,當歸從客人腿上跳回他的腿圈裡,站起來抓他的髮梢,喻文州把貓按下去,過了一會才撇頭低道:「我不敢講。」
貓走了張佳樂手也閒下來,他掏出手機刷一下微博就出事。
喻文州在超市被跟拍的影片都傳上來了,現在原始影片已經被撤,可動圖截圖都傳瘋了,他轉過手機給喻文州看,那人表情一沉同時手機就響了,喻文州掏出來,翻給張佳樂看,果然是他們家正主打來的。
喻文州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帶著電話到隔壁房間,把貓留給張佳樂了。
本來擼貓擼得正開心,特地買來的逗貓棒當歸也很喜歡,張佳樂正把臉埋在貓肚子上時聽到隔壁講電話動靜不小,隔著牆都能聽到平常總心平氣和的喻文州正在大聲爭執什麼,電話大概吵了幾分鐘聲音又小下去,過了一會喻文州才黑著臉走出來,張佳樂注意到他手上紗布都拆了,這是隔著電話都能有家爆效果嗎?
喻文州看上去身心俱疲,直接把自己摔進沙發上手臂遮著眼睛呈現死魚狀,張佳樂嚥了嚥脖子,並且制止當歸撓人手上的紗布圈,深怕小祖宗不小心就往傷口上抓上一爪,問道:「你幹嘛呢,自殘啊?」
「看到影片才知道有這事讓他很不高興,方士謙沒辦法,只好把受傷的事也講了,我說沒事,他非說我不告訴他就是不對,我說他大驚小怪,他說既然是小傷幹嘛遮遮掩掩,我一氣就把紗布拆了給他看,證明真的只是皮肉傷。」
喻文州倒是沒有隱瞞,一口氣說完,張佳樂頓了下,小聲問:「你真這樣幹了?他什麼反應?」
「他氣炸了。」喻文州停了一下,說:「我活該。」
「嗯,還有自知之明。」
「我問他這件事到底影響怎麼樣,他說不用我擔心,我昨天上網百度了他的名字,底下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叫我不准看,可我看都看了,他同樣也沒對我說實話,反正就吵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說沒事你就信,他只是不想讓你擔心,而且你也沒什麼能幫忙的。」
「大概幫了倒忙。」喻文州自嘲,把臉埋進雙手:「我說了一句話──」
「嗯?」
「我說,王杰希可以沒有我,但他不能沒有這個工作,工作才是他的全部,我用吼的,我第一次吼他。」
張佳樂接不了荏,最後試著苦中作樂一下道:「一般人都沒膽拔老虎鬍鬚,你這是直接把人牙都扯下來啊,他沒把你罵慘?」
喻文州按著眼睛搖頭,也不講王杰希怎麼樣了,就是低道:「他沒有。」
看喻文州那麼失落,張佳樂身為多年前輩,豪氣地請他去吃飯,吃的是日料,席間酒也不停,張佳樂倒是捨命陪君子,一杯一杯地跟他乾,氣氛也稍微舒緩了些,張佳樂才開口:「以前你們還沒真交往時,說不知道王杰希看上你什麼,現在有答案嗎?」
喻文州酒量好,臉都沒怎麼紅,就是搖了搖頭,自我嘲解:「王影帝品味依就成謎。」
「我也沒問過,你一個不要錢不要命就知道亂闖的攝影師,不關心這圈子、不圖他的財他的色,到底看上王杰希什麼了?」
這下喻文州眼神沒那麼沉了,他慢慢展了一個苦笑,搖頭道:「光是能跟他在一起就夠滿足了,怎麼有心情思考這種問題呢。」
「不就對了嘛。」張佳樂夾菜,點頭笑笑。
喻文州不動筷子,過了會說:「借我用一下手機可以嗎?」
「你打算傳訊息人跟道歉了嗎?」張佳樂問:「你的呢?」
「剛吵架摔壞了。」
張佳樂嗤笑,掏出手機,不免就看了一下訊息,然後他臉上的表情讓喻文州直覺出事了,立刻問:「怎麼了?」
「呃……王杰希剛剛發了一段影片,用他自己的微博──我感覺你應該會想看看。」張佳樂刷開手機,朝喻文州勾勾手指:「這是王影帝剛剛親自公開承認戀情了。」
喻文州愣住,臉一下刷紅了。
8.
王杰希影片一錄完就回去拍戲,其餘的都交給公司跟方士謙搞定。
那一輪跟韓文清對戲,又有打戲又有哭戲,從凌晨拍到晚上,過了好幾條,直到導演滿意了,今天總算收工,方士謙跟著他走回休息室,邊叨念明天的行程跟各種瑣事,王杰希突然道:「如果我不行了,別擔心,總是會有很多藝人想跟你簽約的。」
方士謙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嫌棄:「幹嘛,這就想打發我?別人家的大明星我可伺候不來啊,你這是想幹嘛?摔破罐了?虧我給你送了一份大禮,我退回去算了……」
王杰希倒是很會抓重點:「什麼大禮?」
方士謙拉開休息室的門:「裡頭,慢慢用,別客氣。」
休息室裡只有喻文州,風塵僕僕帶著一頂鴨舌帽手上握著一小束花,王杰希真是一千萬個沒有料到,他們上次聯繫還是在電話裡大吵,而且這可是在橫店啊。
喻文州面無表情,唯有眼睛閃爍,就是慢慢托著腳步走過來,最後在自己面前停下,砰的一聲把額頭靠在王杰希的左邊肩膀上,緩緩地把人圈起來抱著,全程一語不發。
王杰希心裡化得亂七八糟,想抱回去,突然又有些動不了,本來以為就要這樣抱著不講話直到其中一個人腿先痠,結果喻文州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接著又打了兩個。
「你的粉……好厚。」喻文州把臉轉向另一邊,吸了吸鼻子道。
你這笨蛋,王杰希罵他同時,那人就道歉了。
「當我的男朋友不用道歉。」
「不是因為這個道歉的。」
「一樣,你做了錯事也不用道歉。」王杰希道,推看他看清了人臉:「小男朋友的特權。」
喻文州笑了,他欺過去吻住王杰希,那人旦角妝還沒全卸,親了滿嘴的朱紅跟白粉。
喻文州說,你要是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來養你,現在我有房,車子也可以努力一下,還有貓,這樣可不可以?
王杰希點頭,然後笑了出來,把臉貼在喻文州的脖子上,閉上眼低低一嘆,彷彿此生託付:「別無所求。」
9.
「我是王杰希。這一週以來因為私人事務驚擾各位,我在此先至上萬分歉意,也感激各方給予的關注與問候。」王杰希戲服未褪,正面迎向鏡頭,先是深深點頭。
「上個期五,微博號XX記者發出一系列我的照片,在此我有三點要聲明。第一,照片上的另一個人,他是我男朋友,而我男朋友也並不是圈內人,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打擾他的生活也尊重他的私人空間。」
「第二,我一直都是雙性戀,從影以來未曾公開性向是出於不想因為私人性取向而模糊工作焦點做的考量,也從未想要欺瞞大眾,雖然是我的私生活,但如果真的要討論,請各位衝我來,我有作為公眾人物的心理準備跟責任,但我男朋友不應該因此遭受非必要關注與議論。」
「第三,昨天我男朋友在住家附近被狗仔強行跟拍並粗魯地對待,他的私人空間遭受嚴重侵犯,除了必要時候採取法律途徑外,我想表達的是,對此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氣。而我男朋友近日也為此原故遭受諸多騷擾,所以不管是媒體人士抑或影迷朋友,我都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而讓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我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特此聲明這點,希望大家諒解。」
王杰希頓了一下,然後他吸了一口氣,換上了比較輕鬆的表情,又開口:「下面是對喜歡我的朋友說的心裡話,首先謝謝你們的支持,我也同樣理解你們的好奇跟關心。」
「我可以告訴你們的,嗯,我男朋友是當歸的主人,他跟當歸都是我私生活圈最重要的家人,你們有權力不喜歡他,但他是我的選擇,也並不會影響我銀幕前的工作,所以我也希望我的工作不會影響到他……我還是直說了,別再人肉他了,我們是拍雜誌認識的,很單純,沒什麼可挖的,相信我。」
「我現在過得很幸福也很開心,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的私人感情,我真的很好。最後,我希望大家以後還是把重心放在我的演藝作品上,工作一直是我人生最有意義的事情,抱歉這件事情讓大家煩心了,有大家的支持一直都是我心中最堅實的動力也是做為演員努力的意義,這一路有你們陪伴我莫感榮幸也無以回報,唯有繼續拍出好的作品呈現給諸位,謝謝。」
王杰希話才說完,鏡頭後面突然晃過來一個人,影片重新對焦後,竟然是同劇組的葉修葉大神過來打醬油,看到鏡頭不但沒躲竟還湊在王杰希肩膀邊比了個剪刀手,咬著菸笑道:「不過就是路過一下默默就吃了一把狗糧,你們王杰希老公死會了想脫粉的可以改來飯我,至少哥從來不虐狗。」
「你知道我會把這段剪掉對吧?」王杰希冷漠。
「愛大眼,支持他,關注我們的新電影《顛峰榮耀》,謝謝大家。」
「別打廣告好嗎?」
影片就到這邊結束了(而且方士謙沒有把葉修剪掉)。
10.
自緋聞風波後過了一個多月,王杰希順利殺青,他不會自大自傲到認為自己的戀情曝光、出櫃加上聲明影片對他的事業沒有任何影響,但排好了戲約沒有變動,在出櫃後依然接了不錯的新戲,多少讓王杰希落下了心中的大石。
他一般不插手粉絲公關的事,但也知道估計多的是承受不了而離開或罵他的人,他也只能表示遺憾,坦然接受。
藝人就是這樣的工作,永遠都會有人討厭你,永遠都不會讓人滿意,但你永遠都要為了支持你的人繼續努力。
電影還有一些��音工作要進錄音室,但王杰希總算迎來了小假期,他突然想跟喻文州去看電影,兩人選了個不熱門的時段,王杰希墨鏡口罩帽子一個不落的跟喻文州在影院大廳等開場。
藝人當久了總是很敏感,王杰希感覺背後有人認出自己,他轉頭就看到一姑娘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搭話,突然對上視線,對方臉瞬間紅得跟番茄一樣。
「您……你…是王杰希嗎?」妹子紅著臉話都說不俐落聲音都是虛的:「我我我我是你的粉,我從《星辰之上》就喜歡你了我已經飯你十年了啊──」
看來是被粉絲遇上了,王杰希摘下墨鏡大方伸出手道:「星辰啊,那是很久以前的戲了,謝謝妳。」
沒想到王杰希竟然主動握手,姑娘眼看著就要哭了,他握著王杰希的手說話哆哆嗦嗦也不敢大聲但很激動:「我是真的很喜歡您我是您的鐵粉啊,每一部電影都刷好多次所有雜誌都買兩本,電視劇一定準時收看,之前的見面會只要有機會也盡量跟,我──」
「真的嗎?實在謝謝妳,不過要注意安全,追星不要忘記學習跟工作。」王杰希對粉絲的態度是怎麼樣一直都是公開的,他講完笑了一下:「不過我還是很高興,這是遇到鐵粉了嗎?」
「對對對必須是鐵粉大粉超鐵粉──」姑娘太過興奮,這才發現王杰希是跟人一起來的,而作為鐵粉,自然也認出了喻文州,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是趕緊道歉:「唉啊我就是第一次偶遇太激動了,你肯定私人行程在約會吧我我就不打擾──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電影還沒開始呢。」王杰希自然是不會對粉絲不耐煩的,甚至主動聊天:「妳今天來看什麼電影?」
「啊……其實不是來看電影的,我就是來跟影院談一下之後《顛峰榮耀》粉絲包場的事情,沒想到遇到您,我們都期待死您的旦角妝了,我都要開心死了真的要死了!」
「已經可以包場了?」王杰希倒有點意外,他道:「你們有心了。」
「可以可以葉粉韓粉都快把場包完了,我們自然也要加緊腳步不能輸給他們啊!」姑娘胡言亂語一陣,王杰希忍俊不禁,看來也懂得包場文化的人。
「那那那什麼……」姑娘看王杰希那麼親切人也心情好,她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開口:「之前那件事,就是我是一直都支持你的,只要是您喜歡的人我們王粉都肯定應援到底,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一下……因為前一陣子網上挺亂的,看了你的影片後我們也覺得挺不好意思,打擾你跟喻先生真不是故意的──唉啊我在講什麼,我……」
對方講得有些語無倫次,但王杰希聽得心裡真暖,他看著對方眼睛溫柔開口:「我知道,除了感謝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妳們的支持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
姑娘眼淚一下子就掉了,王杰希不是沒見過粉絲哭,但就一個粉絲在自己面前哭他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喻文州掏出一包面紙給王杰希,讓人遞過去,當然姑娘又哭更兇了。
最後她從包裡掏出自己的筆記本請王杰希簽名,那本子可厲害了,裡頭全是王杰希的照片雜誌剪貼跟小插圖,看來是隨身帶著的珍藏品,王杰希沒筆,喻文州從外套摸出一支給他,妹子翻到了某一頁,請他簽在這,說是最喜歡的雜誌圖。
王杰希看一眼就笑了,不就是喻文州幫他拍的那套影帝系列嗎?
王影帝瀟灑簽名,實在憋不住那點自豪跟分享的心情,就對姑娘說:「你知道嗎,這套圖是喻先生,我男朋友拍的,我自己也很喜歡。」
姑娘瞪大了眼,嘴唇顫抖,嗷地猛點頭:「我們知道當然知道啊!之前有粉絲發現,現在已經傳開了,這套圖真的很棒,謝謝喻先生給我拍得那麼好!以後還會拍嗎?一定要多拍啊!」
喻文州沒招架過粉絲,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面有赧色客氣道:「謝謝,那是人長得好。」
最後姑娘掏出手機想跟王杰希合照,這點公司倒沒限制他也大方答應,兩人調了一下自拍都搞不定,王杰希爽快,手一揮招專業人士過來:「攝影師,幫我們拍吧。」
喻文州拿著手機,肯定姑娘又哭了一次,不知道是出於粉絲緊張的心態還是知道自己偶像的對象在掌鏡,拍的時候楞是不敢靠近王杰希,好像人身上油漆未乾似的,王杰希覺得好笑,問我可以搭你肩膀嗎?姑娘懵著點頭,王杰希一摟,喻文州很默契地按下了快門。
鐵粉姑娘滿載而歸,同王杰希道謝好幾次才離開,送走了粉絲,喻文州歪頭看過來略有調侃:「你人真好,明明電影早就開始了,還在這邊陪粉絲。」
王杰希倒是無所謂,他說:「她們沒有回報地喜歡我,這種事我能做到的,我也希望可以做。」
他們倆往已經開場的影廳走,喻文州感嘆:「又是偶遇又是拍照又是簽名又是摟肩,跟自己偶像有這種經驗,我看這姑娘以後都沒法找對象,嫁不出去了,全要賴到你身上啊。」
王杰希嗤鼻,扭頭道:「你吃醋啊?」
「沒有啊。」
「那就好。」王杰希吃了一口爆米花,正經道:「因為你以後也嫁不出去了。」
喻文州笑道:「這個肯定絕對得賴到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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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看完電影回來,喻文州突然拿了個隨身碟給方士謙,說裡面都是一直以來他幫王杰希私下拍的照片,挑選出照得好的、場合適當的那些,說是可以讓方士謙更新在王杰希的微博或一些跟粉絲互動的平台上。
「唉,為什麼?」方士謙用電腦打開來看,不禁感嘆確實都是很好的照片,他都還真心考慮過簽了喻文州當王杰希隨身的攝影師了。
喻文州跨坐面向椅背,眼睛盯著銀幕:「覺得這些照片不發出來有點可惜。」
「是沒錯,這些要免費給我們?」方士謙揶揄:「這有損行情啊,不如你開個價吧。」
「不用啦,她們那麼喜歡他,只是看到照片就會開心得不行,我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喻文州支著腦袋,道:「這種事我能做到的,我也希望可以做。」
方士謙笑了:「這種話真像王杰希會說的。」
方神方大經紀人不愧是行動力頂尖的,當天晚上就用王杰希的微博發了喻文州拍的三張圖:
圖一,稍微有些失焦的抓拍王杰希坐在沙發上大笑,特別開心特別沒形象但特別真實有動感。
圖二,王杰希餐桌對面兩頰鼓著大口吃麵,身上還穿著圍裙。
圖三,王杰希抱當歸腋下要親親被當歸用前爪按住嘴唇抵死不從。
王杰希的微博號打理得不算頻繁,除了劇照宣傳照,再來就是自己心血來潮的模糊自拍跟貓,突然更新了幾張水準之上的生活照,不同時期的模樣又像是在家裡,王杰希的粉絲除了哀嚎舔屏各種驚嘆號右鍵外,紛紛在留言裡討論照片到底是不是男朋友拍的。
於是當王杰希隔天點開,看到了底下的熱評,笑了一下遞給喻文州,點讚最多的評論一條:這個是吾王他媳婦拍的吧……?
喻文州皺眉:「為什麼叫我媳婦?還寧願叫小白臉。」
王杰希倒是很開心,摟著粉絲蓋章承認的『媳婦』肩膀,很是得意:「不愧是我的粉。」
順便說,第二條熱評是:我到今天才看清楚當歸的五官,我眼之前拍得真是……糊啊(手動再見)
11.
王杰希的新電影定了檔期,《顛峰榮耀》砸了重本,大海報跟廣告貼滿了市區、公車、電影院,走到哪都有佇著柺杖的葉修、軍服的韓文清跟刀馬旦妝容的王杰希大劇照在街上陳列。
「我還蠻喜歡你畫京劇妝的。」
喻文州的房子也交屋了,那天王杰希是第一次去看,他倆在開車路上也經過不少海報,喻文州突然道。
王杰希翻個白眼,想大概是回敬自己之前說喜歡他狗啃腦袋吧,於是影帝不慌不忙回應:「你喜歡,我以後天天化給你看啊。」
「哈,所以這是虞姬?」
「沒文化,見著旦角就說是霸王別姬,是穆桂英。」
「喔,上映了我們一起去看。」
「你自己去。」王杰希道:「我不想去看自己演的電影,被認出來多尷尬。」
「你還會怕尷尬?」喻文州笑,轉了轉眼睛道:「應該問問上次那個粉絲姑娘她們包了哪一場,你可以過去亂入當個驚喜。」
「然後方士謙會殺了我。」王杰希哼著,單手放在方向盤上,過了兩個紅綠燈,他道:「不過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重要的第一次參觀新房,王杰希不但自己過去,還拎著當歸一起,喻文州的小公寓離王杰希那開車大概要一個小時(不塞車),房子小區倒是挺幽靜,公寓在四樓,也不大,兩個房間一個廚房帶小陽台跟一個衛浴,採光不錯,他們挑下午過去,空蕩蕩還沒裝修的房子裡,只有一張沙發放在客廳,載著窗外的陽光顯得特別孤單,王杰希自然是不會嫌棄這小窩,關上門就把當歸的籠子打開,一人一貓開始四處探索。
「這個沙發……」王杰希一看有點熟悉,喻文州爽快招認:「就是工作室那套,魏老師直接送我了,我請人把彈簧還有破掉的地方補一下,跟新的一樣。」
對於『跟新的一樣』這點保持強大懷疑的王杰希最後忍不住吐槽喻文州:「修補的錢都能買新的吧?」
喻文州一屁股坐上去,豪氣地開著腿手臂擱在靠背上,用霸總姿勢揚起下巴道:「這是我的幸運沙發,肯定要留的。」
王杰希走過去,右膝蓋跪在喻文州腿間居高臨下看過來:「有什麼好幸運的。」
喻文州雙手拉著圍巾把人扯下來,仰頭親上去,「幸運有你在上面。」
當歸習慣了屋子的味道,此刻跟著跳上來打斷他們,王杰希只好轉過身坐在喻文州旁邊,腿上抱著貓,左右環視了一下,喃喃自語:「我喜歡這裡,幹脆搬過來算了。」
喻文州笑而不語,從口袋掏出一把挺沉的鑰匙給他:「喏,拿去。」
王杰希立刻把這鑰匙套在自己黑亮的的房卡上,鑰匙老舊古樸,跟他的��卡特別有對比。
「所以你現在還欠多少貸款?」王杰希是挺實際的。
「首付跟魏老師先借了一點,剩下的吧……」喻文州苦笑了一下:「大概得安分工作好一陣子,不能到處亂跑了。」
王杰希想了想,最後道:「你如果想出去拍照就儘管做,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喻文州轉頭看著他,道:「我不擔心這個。」
「也不用擔心我的問題?」王杰希道。
「你那麼想趕我走?」
王杰希一臉『好意開口不跟你扯了』的無奈表情,喻文州靠過去倒在他大腿上墊著腦袋,當歸再度被佔走了專屬座位,氣呼呼地甩著尾巴走人。
喻文州躺著道:「說也奇怪,大概是有了房子,我現在只想懶洋洋地跟你宅在家裡,什麼地方都不去了。」
「那就好。」王杰希摸了摸他的頭髮。
「……或許宅個兩三年再出去浪吧。」喻文州精明保留餘地,王杰希一手捏住他的臉,最後還是低頭,親了他一下,低聲道:「好,我在家等你。」
「你的貓叫當歸,你總是會回來我身邊的。」
尾聲.
他們混了一下午,肚子也餓了,喻文州只有泡麵(王杰希批准),就當喬遷麵了。
他一邊在廚房燒水,見當歸一進來就跳上流理台抓癢,喻文州開始自言自語跟貓講話:「你說,我是今天開口好呢還是等房子搬完再說?」
「本來覺得買了房就有底氣,但仔細想想他大概一點都不在乎吧,我應該給鑰匙的時候開口的,錯過了好時機……話說當歸你哪裡癢?怎麼一直抓?我看看……嗯?你項圈上是什麼?」
喻文州講到一半覺得古怪,把貓抱過來看他一直抓癢的地方,項圈上掛著什麼,最後喻文州在他脖子上的長毛裡翻出一枚戒指,拆下來看,裡頭刻自己的名字。
當歸本來被戒指卡得癢,現在解脫了就開始翻肚子要摸,可主人似乎僵直在原地,直到他另一個主人慢悠悠走過來環著手臂靠在廚房門框,臉上似笑非笑:「看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是不是啊當歸。」
貓還躺著,但叫了一聲。
「想說你剛買了房估計沒錢買戒指,還是放著我來吧。」王杰希看他手上拿著戒指但愣在原地,忍不住彎起嘴角,道:「怎麼,不會還要我下跪吧?」
喻文州三兩步過來,一把將將他扯進懷裡抱住。
王杰希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跟喻文州背後的當歸對上了視線,朝他眨了一下左眼貌似稱讚,當歸喵嗚地叫了一聲,特別宏亮特別得意。
喻文州緊緊抱著他彷彿要把人給埋進身體裡,在貼著他耳朵的聲音卻溫柔而顫抖,彷彿此生所願:「王杰希,我愛你──」
碰一聲,黑貓打翻了泡麵,兩個人同時回頭,看著滿地狼籍跟一溜煙從他兩腳中間衝進客廳的罪魁禍首,異口同聲哀嚎:「當歸!」
END
﹡當歸拯救愛情的故事!
﹡當歸是波斯貓混血
﹡王杰希還是去了包場,就問粉絲妹子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本來的番外版本是《顛峰榮耀》之小粉紅掐架實錄這種事我會說嘛!(眼粉曰:這樣根本就不算喻王了吧!)
﹡《顛峰榮耀》的劇情我還想得超完整(包括粉絲掐架)沒機會打可惡,還讓小周出道了呢!
總之劇情韓葉相愛相殺(?)兩人本來是朋友後來理念不合走上對立���路,互相深知對方性格,每每下狠手都心痛萬分()
小周是老韓隊上少不更事的年輕軍官,實則為老葉安插過去的間諜,老王是身世坎坷為了心愛的青梅竹馬姑娘(沐沐飾演),不得不為葉修所利用被指使去陷害老韓的京城名伶,沐沐因為牽連進一場爆炸香消玉殞,老王心灰意冷,把葉修的把柄託人送給老韓後,在秋葉院落的井邊割腕自殺。
最後老葉老韓兩敗俱傷,廢墟對決,最後突然走來一個人,走到老葉對著人腦袋來了一槍,鏡頭往上,是臉上有一兩滴血,五官精緻面無表情的小周,然後他拿著刀子微笑著自刎,留下看著兩具屍體的老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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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 石岡】一日遊景點大推薦。羅望子生態農場、五福臨門神木、 湧椿茶花園、石山丘手感烘焙

早上騎自行車、逛完了九房童話世界彩繪村後, 就要開始繼續我們石岡一日遊的行程啦~~ 到羅望子生態農場品嘗美食, 到五福臨門神木欣賞大自然的壯觀, 再到湧椿茶花園賞花、買花、吃花, 最後探訪石岡超人貴婦吐司-石山丘手感烘培。 趕快看下去吧~~

品嘗美味午餐, 所以我們來到了羅望子生態農場, 室內用餐區域有植栽、流水造景, 還有展翅的大鵝迎接, 在很自然的空間裡用餐, 卻沒有蚊蟲打擾。 農場主人本身從事園藝工作, 對於花草樹木的介紹都可以信手拈來, 整個園區的講究自然生態, 所以不會用藥, 既使已經不是蝴蝶的季節了, 在園區內走動仍可見到不少曼妙飛舞的身影。
對於餓翻的我們, 在賞美景前還是需要先填飽肚子啦~~ 一道道美味佳餚上桌, 才知道這看似純樸的農場藏著頗令人驚喜的手藝。

首先是茶水, 一般桌菜都會有瓶裝飲料來搭配, 這兒提供的是自製的水果酵素搭配香草茶, 今天的香草茶是芳香萬壽茶, 喝起來自然帶著甘甜感, 很清新舒服。 這兒有超過十種的水果酵素, 都是羅望子自製的喔!

去骨土雞腿排($400) 以中藥搭配料理, 吃起來帶著藥膳香氣, Q彈的雞皮包覆著軟嫩雞肉, 非常開胃好吃。 薑悶燒鴨($700) 這是一道非常費時的功夫菜, 以薑片、麻油爆香後開始悶燒, 需要花七個小時的時間, 把鴨肉要悶到骨頭跟肉都分開, 輕咬就可以享受到入味的鴨肉, 而且湯汁拌飯更是一絕。

香煎土雞蛋($250) 使用的是農場這兒自己放養的土雞蛋, 而這的土雞蛋挺特別的, 一般雞蛋是白殼、紅殼的, 羅望子生態農場的則是藍殼土雞蛋, 以放養的方式, 讓土雞們吃草、吃麥片等產出的好蛋。 以8顆土雞蛋製成的煎蛋, 厚實又美味阿~ 焗烤海鮮南瓜($400) 是羅望子這兒非常熱門的菜色, 大家都喜歡的南瓜搭配上多種海鮮、蔬菜, 先南瓜先蒸熟後, 加入拌炒過的料, 豪氣地撒上起司再送入烤箱。 但這烤也是挺費工夫的, 因為南瓜厚實, 但上頭的起司容易烤焦, 所以一定要不斷的調整烘烤的角度, 烘烤20分鐘後, 再撒上厚厚的七味粉就可以上桌啦~~ 切開後~ 口感綿密的南瓜搭配上香濃起司和滿滿餡料, 吃起來美味又不膩, 而且還很養生喔~

德國炸豬腳($600) 將已經滷製半天的豬腳裹粉油炸, 酥脆的外皮搭配滷得入味的豬腳肉, 不油膩又軟嫩, 是一道老少咸宜的菜色。 肥肉的部分變得很香又很綿軟的口感, 緊緊巴著瘦肉的部分, 沾點胡椒鹽提味真的是超好吃, 吃完可以搭配一旁開胃又脆口的醃蘿蔔, 可以清新口腔中的肉味。 老闆~你們家的菜都很好吃, 但怎麼都是這麼費工夫的菜, 看來像我這種懶得下廚的人是只好乖乖過來報到吧.... 清蒸花鯧梅子魚($450) 以清蒸來突顯鯧魚的美味, 搭配梅子的酸, 多了一分清新的香氣, 軟嫩的魚肉帶著酸、甜、辣的豐富味覺, 讓人驚艷。

梅味山蕨($300) 也就是大家熟悉的過貓菜, 農場周邊的野生過貓因為環境良好的關係, 吃起來特別脆口, 搭配上特製梅醬和大量的柴魚片增加香氣, 使用前先攪拌均勻, 就可以享受到這自然的美味了。
羊奶頭燉山雞($600) 雞都是農場這邊自己飼養的, 所以可以確保飲食、健康的問題, 羊奶頭又稱為台灣天仙果, 帶著特殊的香味, 搭配中藥、蔘鬚一起熬煮雞湯, 喝起來非常清甜, 雖然我對人蔘有點怕怕的(母乳ING), 但這美味的雞湯我還是忍不住喝瞭好幾碗, 好在沒退奶~哈哈哈哈 羅望子豬小排($90/支) 一隻豬最好的肉就是小腿肉, 是分分秒秒都在運動的結實肉, 所以師傅要滷製前也必須費工料理, 要保持肉的口感, 又能滷製入味。 在搭配上以羅望子熬煮的醬汁調味, 札實的豬小排非常入味, 肉可以輕鬆咬下不費力, 但細細品嘗又能感受到肉質口感與細緻度, 難怪也是大受歡迎的熱門菜色。

既然叫羅望子農場, 當然少不了活生生的羅望子啦~~ 由農場主人帶領我們看到羅望子樹新鮮的羅望子, 而且羅望子果實不論是直接吃或是製成蜜餞都很美味, 重點是他的種子, 不管是生的還是製成蜜餞後的, 都可以栽種, 我吃完也帶了幾顆回家, 希望可以種出小小羅望子。

農場內有豐富的植栽、自然生態, 可以看到蝴蝶、昆蟲、大蜘蛛等等, 但真的沒有蚊子跟蒼蠅真的讓我超意外的。 因為這裡廣眾蜜源植物(小花朵類的), 加上不用藥, 如果在七月到九月時一天可以看到上百隻蝴蝶, 感覺就像是很夢幻的仙境阿~ 而意外在草叢中發現這紅色小球他可是美女的最愛-球薑, 輕輕一擠就會擠出透明滑滑的汁液, 有點像女生常用的精華液, 直接擦在皮膚上被吸收後皮膚不會黏黏滑滑, 真的是讓現場的女性朋友為之瘋狂阿。

除了自然的環境外, 還有很多可愛雞、鴨環繞著, 農場主人的女兒一手照料這些雞鴨, 只要餵食時間一到, 一聽到呼喊, 雞鴨們會從四處往門口集中, 集體放飯的感覺頗為壯觀。 這邊有隻寵物鵝灰灰非常的親人, 也是這裡的小霸王, 澎澎可愛的樣子真的讓人好想抱抱他喔~~
youtube
不是刻意安排, 影片中有農場每日的餵食情況, 看著四面湧來的雞跟鵝們, 感覺真的很新鮮、有趣。

園區內的觀景台視野非常遼闊, 可眺望大甲溪、石岡水壩、馬拉邦山等, 加上清新的空氣真的讓人心曠神怡, 農場佔地2.5公頃, 真的是一個非常適合放鬆的好地方。

在羅望子生態農場附近一定要來看看五福臨門神木, 估算大約從明末清初至今, 被當地人視為神樹, 原先是以樟樹為中心,加上環繞的榕樹、相思樹、楠樹、朴樹五種樹組成。 而且他在台灣有五個第一名~ 1、全台灣唯一單獨一棵樹佔地最廣的,整個圓環主要是樟樹為主。 2、全台灣唯一棵會走路的樟樹,百年樟樹的姿態,長氣根不斷的蔓延生長。 3、全台灣百年老樹中唯一顆都是彎曲的,沒有直的部分。 4、全台灣百年老樹中唯一都是二代樹(次生林),分幹有八個枝幹。 5、全台灣唯一體積最大、樹材最多的。

現場親自觀看的壯觀感真的很不同。

柿子、椪柑是石岡的特產, 但沒有對外開放採果, 不過如果有到九房里這兒來的話, 可以看看是否有農民現場親售, 通常都是早上現採的, 新鮮程度絕對是讓人滿意的。




如果沒有遇到市集、農民的話, 或是想要大量購買的話, 也可以直接洽詢石岡區農會喔~~

再來就是我一直很期待的茶花之旅啦~~ 我真的很愛茶花, 可惜自己一直種不起來, 但一看到美麗的茶花就能讓我心情愉悅囉!

來到了中部最大的茶花園-湧椿茶花園, 佔地3000坪, 有780個品種茶花, 老闆黃士湧是名副其實的茶花達人, 對於茶花的培育、照顧、品種等等都很樂於分享, 根本是一本走動的茶花百科。

各類品種的花茶在這兒真的是看得我眼花撩亂, 每一種都很美麗啊~ 價格有便宜、親切的, 也有名貴、高檔的, 所以不管價格預算多少, 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你想要的茶花喔!

除了致力於茶花的培育外, 老闆還從事許多植栽育苗工作, 例如樹葡萄、桂花苗、油柑苗等等, 還有這幾年製作漸層飲料非常熱門蝶豆花苗。

也有自家栽種、曬乾的蝴蝶花茶可以購買喔!



我們都知道愛花惜花的代表黛玉葬花, 但不讓落花白白入泥, 我們還可以吃花喔~ 很新鮮吧~ 老闆的媽媽身體很硬朗, 每天在園區裡忙進忙出的, 這特製的培茶花、蝶豆花蛋餅就是出自老闆媽媽的手藝。

以艷麗的色彩點綴在我們熟悉的蛋餅上, 真的很新鮮。

古早味蛋餅裡加了甜辣醬, 所以花朵的氣味很幽微不明顯, 如果可以改用醬油膏、醬油的話, 可能比較能凸顯花的味道吧~ 不過第一次吃花, 也是很特別的經驗啊, 搭配上蝶豆花茶更是色澤繽紛的享受。 茶花蛋餅35元、蝶豆花蛋餅35元, 買蛋餅就送蝶豆花飲料喔!

以前我以為吐司一條一百多算貴了, 但要去了解一下石岡這一區非常有名的貴婦吐司, 雖然貴, 但他的美味讓大家付錢付得心甘情願, 這樣的好滋味, 我一吃就臣服了阿! 每日限量的好味道-石山丘手感烘。

只賣吐司, 口味在門前有標示著。


店面不大, 沒有用餐空間, 如果是臨時起意想購買的話, 似乎是沒啥機會, 我們在店內都是已經預訂的客人來取貨, 臨時來問的朋友都只能扼腕離開。

也有販售咖啡, 想買杯咖啡搭配吐司也很方便。

店內所選用的食材都有清楚標示出來, LUXE北海道奶油乳酪、四葉北海道十勝奶油乳酪、金標北海道煉乳、法國伊思尼發酵奶油、天禾玉冠軍米等等, 用的都是頗頂級的。


赴日進修糕點廚藝超過10年年輕帥氣的劉光勝主廚跟我們分享石山丘吐司的特色, 除了堅持原物料品質外, 吐司的風味及獨特的高保水度更是美味的一大秘訣。

吐司拿起來份量也明顯比一般吐司沉重, 現場這些吐司也都是名花有主的, 想買一條帶回家也沒有辦法喔~

一吃就讓人驚豔的紅寶石吐司, 雖然在吐司界中單價算高的, 但飽水度高讓吐司呈現綿軟細緻的口感, 搭配紅栗米的顆粒感與香氣, 融合四款高級起司的美味, 真的讓人愛不釋口。

使用大甲芋頭製作的豔芋, 這名字真的很有趣~不是巧芋喔~(被毆) 吐司邊帶著點酥香感, 綿密的芋頭泥搭配柔軟保水度高的吐司, 還搭配一點芋頭顆粒, 真的很美味~

令人期待的抹茶紅豆大福, 以 京都森半抹茶粉、北海道煉瓦麵粉, 搭配牛奶老麵法製作, 抹茶的香氣沉穩, 搭配綿密紅豆與Q彈大福, 抹茶控不能錯過。

說真的吃完三種, 我最喜歡的就是紅寶石吐司, 紅粟米和起司的搭配真的是一絕, 搭配上吐司烘烤後微酥的邊, 真的是太美妙。 石山丘吐司食用與保存方式說明 不過貴婦吐司保存起來真的也比較嬌貴, 當天沒吃完的話要切厚度約2-3分鐘, 單片密封後冷凍保存; 要吃的時候也要完全解凍, 再以烤箱180度烘烤2-3分鐘~ 雖然有點小麻煩, 但可以吃到跟製作當天一樣的口感, 也是值得了啦! 以前我們衝谷關、跑豐原潭子, 忽略了石岡也有這麼多美好的景點、美食、好風光, 除了東豐綠廊外, 石岡還有很多的美好等著我們去挖掘喔~
羅望子生態教育休閒農場 營業時間:10:00-20:00 公休日:週二 電話:0910-495155 地址:台中市石岡區萬仙街岡仙巷6-6號 官網:羅望子生態農場 粉絲團:http://www.treed.com.tw/
五福臨門神木 地址:台中市石岡區龍興村萬仙街岡仙巷3之1號
湧椿茶花園 營業時間:08:00-17:00(免費入園) 電話:04-25724060 地址:台中市石岡區石城街復興巷6-9號 粉絲團:湧椿茶花園
石山丘手感烘培 營業時間:09:00-19:30(不定時公休) 電話:04-25724428 地址:台中市石岡區大仁街10號 粉絲團:石山丘的三十光陰
===================================== 【台中 石岡】九房童話世界彩繪村。親子一日遊新景點,還有全國最大4D彩繪綠野仙蹤~ 【台中 豐原】一品九嚐魯味專家(廟東店)。夜市中也能品嚐餐廳級無影豬腳,微麻辣的健康白滷,好吃又涮嘴(廟東夜市)【台中 豐原】健康的原味料理,蒸出海鮮、蔬菜最原始的鮮甜好滋味。鼎陶蒸蒸汽海鮮鍋物【台中 北屯】令人想再訪的美味丹麥金磚吐司;雙主餐定食兩種美味一次享受。光蠟樹喫茶館【台中 北屯】屋酒屋也有美味鐵板料理,味道豐厚的伊比利黑豬、鮮嫩多汁的美國Prime級牛小排。日橡居酒屋 【台中 北屯】約會必吃的甜蜜雙人套餐~乳溝起司春川雞,起司香濃雞肉嫩。九銅里鍋物專家(東山店)
【旅遊 活動】花田喜事愛你一世。2014 台中國際花毯節(新社花海) 2013【旅遊 活動】新社花間漫遊樂悠遊。2013 台中國際花毯節(新社花海) 2010草人扎針 vs 鋼鐵人大戰無敵鐵金剛 之新社花海 2010新社古堡、紙箱故事館 2010重遊桃李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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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香港抗爭一年後 記者、救護員、社工的精神創傷
香港大學精神醫學系8月初發表了1份最新研究發現,超過1萬1千名自願參與網上問卷調查的香港人中,4成出現中度至高度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症狀;超過7成中度到嚴重抑鬱,有3成6的受訪者同時出現2種病徵。
反修例抗爭1年後,香港人的精神健康已亮起紅燈。特別是在抗爭現場的「中間人」—記者、義務救護員、社工,他們身在烽火中忙於紀錄歷史、救人、調停警民暴力衝突,但他們自身壓抑的情緒如何渲洩?
「記者,是不是要走?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去年11月中,香港警隊出動大批警力包圍理工大學,強力「清剿」據守校園內的抗爭者。警方宣布「沒有記協證」(按:指香港記者協會發出的記者證)的記者有可能被控最高刑期10年的《暴動罪》。達明(化名)無奈下忍著傷痛離開,在排隊登記離去時,示威者的一句請求,他到今天仍然記得。
前線記者 中立與感情拉扯
「我必須承認自己的『黑暗面』:最後我還是懼怕被控《暴動罪》。」達明說,有人期望記者與示威者同行,同時紀錄歷史。但達明認為這說法是侮辱抗爭者。因此過去一年裡,他一直在「同情抗爭者」和「保持客觀」二種價值裡拉扯掙扎。
達明原本是一名文字記者,經歷了2014年的雨傘運動。他希望自己能夠在香港的「大時代」裡,以攝影記者身分紀錄歷史,因此在去年的抗爭期間,從一間「黃色」(按:指立場傾向示威者)的網媒,轉向號稱「中立」的一間主流媒體工作。在理大事件中,這間「中立」的媒體禁止記者到現場採訪,達明只好藉助一張獨立網媒的記者證,這也意味著一旦警察不承認這張記者證,他就會被逮捕。幾經思考,他只能選擇離場。
去年6月起,達明開始關注反修例運動,經歷3個月的抗爭,他腦海不斷浮現抗爭的畫面,他憶述6月12日包圍立法會的情景,下午3時突如其來的「行動升級」,卡在警察與抗爭者之間的他,匆忙從地上撿起一個黃頭盔戴上,一邊拍照一邊逃,逃到盡頭,他拿下黃頭盔,有一種「好似從軍,大難不死」的感覺。
其實達明前一天晚上已經在現場,在警察面前聽了教徒唱了一整天的《Sing Hallelujah to the Lord》(基督教詩歌《唱哈利路亞讚美主》),這群自發集結的抗爭者,希望藉著宗教聖歌轉化抗爭現場氣氛,情操動人,但作用有限。時隔一年,達明受訪時說出藏了一年的祕密:「我不能再聽這首詩歌,一聽便會憶起(去年)6月12日的慘況。」
記者雖然是社會運動的「旁觀者」,但在衝突現場仍不時遭警察火力波及。
驚悸現場火爆 身心抗拒採訪
到了11月,網民發起「黎明行動」的堵路抗爭,戰況愈趨激烈,達明整個11月都睡不好,在夢中依稀聽到催淚彈轟出來的聲音,每次出動採訪前,身體也不願赴現場:「那種抗拒除了身體的累,還有情緒的拉扯。作為香港人你不想(暴力事件)發生,但你知道當天一定會發生的。」
達明說,很難向外界訴說做為一位現場記者內心的恐懼,11月防暴警連發催淚彈,一聲比一聲響,「當時流傳11月放的催淚彈是大陸製的,每一發(催淚彈)都震撼人心,開槍聲比以往響;煙入肺後嗆不停。」達明曾經聽了一聲催淚彈的巨響後,嚇得目瞪口呆,腦海一片空白,他慢慢由後巷走到大街時,看到防暴警投手擲式催淚彈,前面一堆不畏懼的示威者在前方,「明明只有你一個攝影師,我應該去影(拍攝),但當時我停在大街呆了,不想拍攝。」
那段時間,達明日復一日看著抗爭現場的影像,甚至夢中都是這些畫面。「這根本是一個戰場。」達明說。
達明工作的公司,號稱「中立」,但他明顯感覺上司在修改稿件時淡化了抗爭溫度,連帶還有採訪期間不斷地「溫馨提示」等。達明直言這些「提示」,在那間新聞機構是日復日地「教化」新聞工作者,那種時刻要求記者保持公司要求的「中立」,更多的是干預新聞自由,抹去既定事實,而在運動殘餘的精神創傷未康復之時,上司的「教育」讓他的創傷不斷擴大。
6月開始,達明變得精神緊張。直至2020年7月前,港區《國安法》即將來臨,達明開始每天失眠,食欲不振,面頰愈見消瘦,腦海充滿悔疚,那首《Sing Hallelujah to the Lord》不斷在腦海盤旋。但公司立場依舊,曾有上司在會議室問他:「你如何看港區《國安法》?」其他同事已表示十分憂慮,上司卻反覆「安慰」:「你不用驚(害怕)的呀,你又不是政治人物。」完全無法同理達明和基層記者的恐懼,又或者仍在刻意淡化問題。
香港警察以水炮車鎮壓抗議群眾,使用的水呈現藍色,但成分不明。
義務救護員 悔疚與崩潰交纏
在槍林彈雨的抗爭現場,有人中了橡膠子彈、有人被正面噴射胡椒噴霧,更多的是吸入催淚彈後躺仰在地上無助叫喊的普通市民。一個個義務救護員(First Aid , FA)和時間賽跑搶救傷患。望海(化名)就是其中一位,她6月開始投入運動,原本是前線抗爭者。直到8月,她敵不過內心的恐懼感,轉為FA,在抗爭路上拯救傷者。
目睹少女爆眼 鎮靜劑不離身
記者去年8月在現場採訪時,見到望海情緒高漲,當防暴警與群眾對峙,穿起FA螢光反光衣的望海高聲痛罵一大堆防暴警,萬綠叢中一點「黃」,巾幗不讓鬚眉。望海不諱言,當時轉為FA之前,已發現情緒出現問題,8月更加是爆發點,「我在6月9日與6月20日在立法會留守,只要回憶起前面的『手足』被捕,警察敲盾牌的聲音,潛意識也在抖震。」由6月開始,多場激戰,望海清楚警民雙方的暴力懸殊,內心時刻有被捕的畏懼。
「前線日積月累的暴力場面,對我來說已經有很大的陰影,直至8月11日在尖沙咀警署門外1名女FA被爆眼倒地,四周的人都大喊:『FA! FA!』我跟她擦身而過,腦海一片空白,反應不過來。」當時望海還是抗爭者,親眼目睹爆眼傷者倒地的場面,她頓了一頓之後不得不往尖沙咀方法逃跑,事後還是悔疚。
義務救護員有時也遭警察武力波及。圖為一名救護員高舉標語向警察抗議。
「就是爆眼少女事發的那一天,我轉了職。(轉做FA)。」
望海的正職是社工,她很清楚自身情緒問題的症狀。7月,她向「良心理政」求助,這是一群由心理、教育專家組成的社運團體。良心理政轉介她向家庭醫生求診,但她一直拖延,原因是自己身為社工,能夠看透一件事,但這和能夠覺醒又是二件事,「可能這就是社工的專業陷阱…而且,也覺得很多人比我更有需要。」
「為何射催淚彈?」「是否可以再多做一些?」望海內心反覆出現這些問題,自責不斷。
目睹爆眼少女倒地一��之後,望海在街上經常無緣無故流眼淚,騎機車時又曾經無故失衡倒地。8月11日後,從早到下午淚流不停,她常自問:「為何眼淚流個不停?」
「我自己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望海苦笑說道。「對整個社會無力,為何不能夠改變,很多困惑、很多『為何?』」8月中旬望海終於向家庭醫生求助,醫生配了1個月分量的血清素和鎮靜劑給她,望海吃了血清素後,情緒平伏了不少,今年已停用血清素,但直至今年她出門仍然鎮靜劑不離身,以防無緣無故在公眾場所哭泣,場面尷尬。
街頭警民衝突的畫面,對當事人及旁觀者都可能造成嚴重創傷。
用手機看直播 也是另一種苦
家庭醫師治療望海時也不停做心理輔導,他建議望海抽離一下:「可以的話,嘗試一晚不要看電話(手機網路訊息)吧。」她曾經接受醫生建議,但還是禁不了手機「彈出來」的直播。
「看直播是很Guilty(罪惡感)的事,大家出去的時候,是應該出去,我難道在家中食花生(坐視旁觀)?」
望海有時會以「社工」的角色自我安慰:「其實每個人的承受程度都不同呀。」她憶述八月在紅磡土瓜灣抗爭現場,一場車禍意外讓她跛了腳,但她仍然堅持到現場。到了今年,她有時不在現場,在手機直播中眼看警方在現場拉起封鎖線濫捕市民。港區《國安法》生效後,港府更是一口氣取消12名民主派候選人的參選資格,再將立法會選舉延後一年。望海看著所有抗爭和政治新聞的直播,「這是另一種苦。」
望海不迴避香港的「壞新聞」,痛苦也甘心睜開眼看。踏入2020年,她說自己有一個「壞習慣」,就是看Facebook和IG的一年回顧,自己重看過去一年零碎的片斷。「我一想起理大,就會覺得香港人輸得好慘,當日輸了很多香港人的鬥志,憶起當日往事很感嘆。」
數個月的FA歲月中,她腦海不斷回顧受重傷的傷者,11月12日中文大學裡四處聽到呼天搶地的呼喊:「FA!有��有FA?」她曾在理工大學替一位左眼皮裂開的少年包紮,最後他的左眼還是瞎了,永久失明。
腦內不斷重複抗爭、受傷的畫面,望海慨嘆這是熬人的記憶,「在現場顧到前又顧不到尾,那種感覺殘留在腦袋,為何不可以做多一些呢?好似很多時刻其實也不及時。」抗爭不及時,救援不及時,反抗不及時,望海內心混合抗爭者及救援的自責,在沒有盡頭的絕望政治環境,在現實生活中還要放下情緒去服務俗稱「藍絲」(政府支持者)的傷者,望海沒有逃避過去,反而想做個勇於擁抱悲傷的香港人。
「我覺得有這些創傷,才可以讓大家(香港人)一起向前,2019年的事一輩子很難忘記的。」望海堅定地說。
陣地社工 冷靜與憤怒之間
2019年至2020年的反修例運動裡,抗爭現場出現了一種以往沒有的「中間角色」:社工—或者他們自稱的「陣地社工」。這群社工堅持在現場疏導抗爭者的情緒,為他們提供人權的資訊,同時亦監察警察現場濫暴的行為。
陣地社工的角色經常受政府非議。去年11月,社會福利署助理署長彭潔玲在會上表示,現時無任何法例或與警方有任何協議,確保社工在非法集會的情景中,可進行什麼工作,即使是在安全和合法的情況下在旁支援,亦需向執法人員解釋並跟從其指示。換言之,政府帶頭否定社工在現場人道救援的角色,失去政府的肯定,理論上,社工就要和跟抗爭者一樣背負法律刑責,知名的陣地社工陳虹秀被控最高刑期10年的《暴動罪》;多名社工被控襲警罪。社工在進退失據的情況下,心驚膽戰地在現場堅持公義。
在現場奔馳半年的陣地社工「咪手」(手持擴音器、麥克風喊話的人)Jane(化名),由當初的不甘心,趕到現場協助抗爭者,半年來忍受警方辱罵「黑社工、×雞」,自責、痛苦、憤怒…百感交雜,至去年冬天精神崩潰,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不敢看抗爭的新聞。
「每次出完(任務),都很憤怒,失眠很嚴重。有些畫面和聲音都會不斷在腦海重播。現在想起這些畫面,還是會心跳加速。」內斂的Jane說到自己的情緒時,以低沉的聲線回應。
調停警民衝突 自責未能及時
Jane有5年的社工經歷,她多次在反修例運動的衝突現場調停救援。烽火之間,她曾被催淚彈頭直射眼罩,在前線「開咪」(持麥克風喊話)調停警民衝突被辱罵,也陪伴被捕的年輕人。這些震撼的畫面和故事,讓她經常以淚洗面、失眠、胃痛,皮膚亦陸續出現問題,最後她被逼退下「火線」。本著服務大眾市民和守護公義的心,她走上街頭,卻走不出這些創傷的陰霾。
Jane說,她跟很多香港人一樣,在6月12日圍立法會出來,那天很多香港人賭上了自身安危。6月12日,她在金鐘一帶初嘗催淚彈滋味,混亂間瞥見無助的學生四處尋找失散朋友的影子。她忍著催淚氣體帶給她身體上的痛楚、抑壓著自己的情緒,以社工身分陪伴這些年輕人到安全的地方暫避。事後她開始反思社工在社會運動中的角色,決定加入陣地社工,在前線負責調停警民衝突。
反修例運動至今持續不斷,抗議者在街頭遭警察強力逮捕的情景仍然經常可見。
仲夏衝突不止,且愈演愈烈。示威者趁著7月1日回歸紀念日舉行示威,下午衝擊立法會大樓。陣地社工團隊分了「兩更」,她被分配到凌晨時分才到現場支援。然而,事態發展迅速。未到凌晨,警方已在金鐘一帶用催淚彈驅散人群,示威者四散。Jane說:「當時心裡很不舒服,很自責,怪自己為何不早點出去,好像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這種情緒驅使她在沒有通知團隊的情況下,「偷偷地」獨自走到了立法會大樓附近觀察情況。她要親眼看見四周環境平靜,才願意離開。
這種自責的感覺讓Jane更希望可以「出隊」幫忙。然而反修例事件升溫,示威活動更見頻繁。8月31日,特種警察「速龍小隊」成員進入太子站,上演被認為「無差別」攻擊市民行動,一幕幕驚心動魄。「我記得8月31日我和數個同工(社工同行)在附近,看見直播,很崩潰,立刻哭了出來,出了事情但不能過去幫忙,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被催淚彈重擊 事後哭泣失眠
這渾身不舒服的感覺,驅使她幾乎每次堅持在現場支援。不擅言辭的Jane被安排擔任咪手角色,在警方與抗爭者之間拿著麥克風和喇叭廣播:「示威者正在離開,警方冷靜。」一字一句都需要小心翼翼,戰火中又要處變不驚,她說這個任務壓力很大。警方不時用「黑社工、假社工、唆擺(唆使、叫唆)大家出來、臭×」等言語辱罵她。Jane坦言,好幾次都按捺不住要回罵,但又要時刻提醒自己社工在現場的角色要保持中立。「當時情緒壓抑得很厲害,聽到這些話,其實正常反應是很憤怒,也很失望。」
這種需要兼顧日常工作和調停工作的生活,讓她累得不可開交。她經常感到很疲倦,記憶力也明顯變差,看見某些示威衝突,她會禁不住哭泣起來,但她沒有因此而停下來。
10月20日,市民上街遊行反對特首林鄭月娥引用《緊急情況規例條例》(簡稱「緊急法」)通過《禁止蒙面規例》。她憶起自己當時身處在尖沙咀警署外,當時附近大多是義務救護員以及記者,但警方舉旗示意準備擲催淚彈。身邊社工、同工用麥克風對警方說:「這裡沒有示威者,不要亂擲催淚彈。」但還是有義務救護員在他們身邊被催淚彈射中受傷。
兵荒馬亂之際,Jane感受到眼罩被重擊,一顆催淚彈頭掉在地上。「那是一個很大的衝擊力,我完全反應不過來。」旁邊的社工們看到同僚受傷都嚇呆了。一輛水炮車隨後駛至,她身旁的2名社工被直射,全身都是藍色催淚水。「那時候我很害怕,有種強烈的感覺,縱使有東西保護自己都無用,因為警察是針對著你(社工)。」
事發後她經常哭泣,情緒低落,也不能好好集中精神工作。她開始刻意迴避有關反修例運動的抗爭資訊,也會開始質疑作為社工所做的事是否能夠幫到社會。
面對破碎不堪的自己,Jane有種感覺:是不是到了該停下來的時候了?儘管之後她仍然希望支援抗爭前線,但在每次報名到現場當值的時候,身體總會出狀況。「想報名出隊或者出隊前一天,就有頭暈、發燒、胃痛或者渾身不舒服,導致不能出隊,已經發生了幾次。」心裡總是希望多做一點,但身體卻是「很誠實」地告訴她:「妳還沒有準備好。」
在1年多的抗爭運動中,Jane長期在冷靜與熱情之間拉扯,精神上傷痕累累。這種拉址,Jane坦言未能釋懷,事隔半年後,隨港區《國安法》的成立,示威活動漸漸減少,她的情緒和生活一步步重回正軌,但運動帶來的傷痛,Jane認為還需要一段頗長的時間去撫平。
港人社會 心理與人道危機
2020反修例運動,催淚煙籠罩摩天大廈、響徹天邊的槍聲、警民衝突的互罵、火光沖天的街道,這些「非常」聲音和畫面讓港人均遭受不同程度的情緒困擾,引發精神健康危機。社工長期情緒低落恐懼到前線工作、記者食欲不振和長期失眠,甚至有義務救護員確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影響日常生活。這些社會運動非直接參與者在示威現場也身受其害。
臨床心理學家、良心理政召集人葉劍青和一眾心理學家,經網上表格和前線醫生及社工轉介,在去年6月到8月接收了約1千個因社會事件有情緒困擾的個案。他說香港的社會心理狀態很「差」,無疑正面臨「人道危機」。
根據調查,2019年社會動盪期間,每5名香港成年人就有1人疑似患上「抑鬱症」或「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七成中度抑鬱 療程平撫情緒
今年8月初,港大李嘉誠醫學院精神醫學系「青年精神健康小組」發表了一項最新調查,小組透過1份網路問卷,調查訪問1萬1,493名香港人,4成受訪者出現中度至高度PTSD症狀,超過7成中度到嚴重抑鬱,有3成6的受訪者同時出現2種病徵。
香港大醫學院公共衛生學院年初公布一項研究發現,2019年社會動盪期間,每5名成人就有1人疑似患上抑鬱症或PTSD,其中呈PTSD症狀者比率由占領運動後1年的2.1%,增加至去年超過3成。
PTSD大多是源於直接經歷或親眼目睹驚人的事件所引發。常見的創傷事件包含死亡的威脅、嚴重的身體傷害或虐待等,甚至是得知親密的家人或朋友遭受創傷事件,間接影響下,也有可能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導致回憶、惡夢、嚴重焦慮。
葉劍青指出,PTSD患者會經常會有相關的聲音和畫面的回閃(Flahbcak),影響睡眠素質和生活。由於創傷性事件是突然發生,例如在前線調停時有催淚彈射中身體、或記者採訪期間被水炮車射中,這些事件「打斷了正在發生的事情,衝擊著那個人,所以整個能量會儲存在身體中,讓人不能反應和釋放。」
有別於前線抗爭者和社會運動後援「和理非」(主張和平、理性、非暴力者)的角色,運動的非直接參與者以一般人的方式參與一場社會運動,不少都會產生自責情緒。葉劍青說:「對於非直接參與者來說,會出現自責情緒是因為覺得自己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沒做到或沒有能力做,繼而產生無力感及自責,導致情緒低落甚至抑鬱。」
他指出,針對這種情緒的治療過程中,要提醒他們角色的重要性。「這些都是理性上知道的事情,但感受上仍然覺得缺失,要和他們一起評估,平衡風險,選取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可藉敘事治療 社區團體傾談
葉劍青奉行所謂「敘事治療」(Narrative Therapy),旨在將不同的情緒和經歷「外部化」成為不同的故事線,相信每個人都有「自救」的能力。「治療不只是挖問題出來,求助者不是被動的,也可以鼓勵透過一些行動去自醫。」他在社區組織一些人組成小組,讓社會運動中不同角色的人坐在一起傾談。在相似又有異的經歷中,讓人產生技巧、能力和一些方向,在創傷中調整心理狀態。
香港因為反修例運動陷入集體精神創傷,今年7月便迎來港區《國安法》帶來的恐懼與不安。政府沒有投放足夠資源解決港人精神健康問題,葉劍青能夠預視這會造成「心身症(由於心理狀態而導致身體有病症)、家庭衝突、自殺,甚至大規模社會恐慌」等一系列的問題。
葉劍青說:「我不會太悲觀,港人的抗爭力很強。《國安法》帶來恐慌,但民主派初選一班群眾又出來投票,港人仍有股力量。」社會愈荒謬,內心要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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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大蛇露天嘿咻 不怕人看扭纏1小時
一名愛好大自然生態的許姓婦人,上個月與友人到雲林古坑大埔生態教育園區賞鳥拍照,沒想到驚見兩條有她手臂粗的巨蛇「扭打」成一塊,不斷地互纏在一起,長達約1個小時。由於這畫面實在太難得,許婦不顧朋友的勸告,冒險踏入草叢,為了就是想「近距離」目睹、拍下兩條蛇疑似在交配的「親熱」畫面。不少網友看到後也覺得不可思議,有人笑說很浪漫,有人覺得「真的是機會難得,拍得好!」 據報導,特有生物中心低海拔試驗站主任看到這段影片後表示,兩條蛇這樣糾纏很可能是求偶交配,也可能是單純的打架。由於兩條蛇當時糾纏大約1個小時,專家指出,其實蛇在交配時,公蛇會先試探性的接觸母蛇,接著兩蛇再進一步地糾纏,時間不會太久,反而是互相攻擊、打架的動作、時間會較長、較激烈。 台中長崎蛋糕推薦, 和慶屋長崎蛋糕專賣店, 網路上擁有高評價, 食尚玩家報導過的神祕美食! 傳承日本職人近400年日式工法, 添加雙目糖平衡甜度, 不是蜂蜜蛋糕,滋味更加迷人。 和慶屋長崎蛋糕 位於台中西區大英街上, 雖然藏身在巷弄內,但是名氣響噹噹, 逢年過節簡直是瘋搶秒殺, 老顧客都知道要事先電話預約, 才不會現場排隊等到天荒地老! 和慶屋長崎蛋糕 小小的店面, 店員忙碌著切蛋糕裝盒, 堆疊整齊的金磚禮盒, 送禮就是要送這款, 蛋糕口味香甜人人愛, 包裝金黃貴氣好兆頭。 台中伴手禮 和慶屋提供原味、日式雙目糖、 巧克力雙目糖三種口味, 200多元的親民價格, 現場打卡享每盒折30元優惠。 日式工法雙目糖 每日新鮮現做出爐, 只用新鮮雞蛋長崎蛋糕、麵粉、蔗糖、 水飴(麥芽)製作的長崎蛋糕, 成分單純,沒有添加任何油脂, 吃起來安心少負擔。 原味長崎蛋糕 無添加發泡劑、防腐劑等化學材料, 賞味期長崎蛋糕限較短,常溫3天,冷藏5天。 原味和日式雙目糖的蛋糕體一樣, 日式口味底部多了雙目糖, 蛋糕帶點濕度,不會乾乾的, 糖塊口感清脆,甜味宜人不膩口。 和慶屋有提供彌月試吃申請, 懷孕滿七個月的媽媽, 可憑媽媽手冊, 到店領取,完全免費! (宅配需自行負擔運費) 很多媽媽都是一試成主顧。 每日現做出爐 拿回家的長崎蛋糕, 放置常溫到第二天的口味最好, 蛋糕切成小塊狀,方便享用。 糖體溶出讓蛋糕濕潤, 口感Q軟有彈性, 呈現恰恰好的甜度。 巧克力雙目糖蛋糕 最愛的巧克力雙目糖蛋糕, 濃郁可可香氣撲鼻而來, 底層還有日式雙目糖, 粒粒分明的大塊糖粒, 吃的時候卡滋酥脆, 加上香濃實在的巧克力, 每次品嚐,內心總會洋溢幸福感。 彌月蛋糕免費試吃 安心無添加的美味,甜度適中很耐吃, 台中經典伴手禮,年節送禮好選擇, 自己買來吃也很享受, 建議電話事先預約再來取貨, 避免撲空唷! 閱讀更多長崎蛋糕資訊 台中長崎蛋糕推薦|和慶屋長崎蛋糕專賣店 日式工法雙目糖顆粒口感,大推濃郁巧克力雙目糖蛋糕,年節伴手禮,彌月蛋糕免費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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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チナシ - 梔子 -
*年齡指定
離開新幹線舒適的車廂,背著行李,等了半個小時,巴士才不慌不忙地駛進車站。離開市區公路,巴士在無法開快車的山路上迂迴地繞行,乘客睡睡醒醒,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電子合成音的廣播:終點站到了,請各位乘客下車時不要忘記隨身物品,感謝您的搭乘。 打開手機裡儲存的地圖檢視了一番,青年拖起行李,從小小的村莊一路向更深的山林裡走。一路上沒什麼行人,老舊的木造房舍前,花貓跳上屋瓦伸展了一下,便趴著曬起太陽。這裡恐怕幾百年來都沒變過吧——抹去褐色鬢邊的一道汗跡,青年忍不住這麼想。
大學就要放暑假了吧?今年輪到我們家打理曾祖母的老房子,既然你有空就先過去吧,等工作稍微不忙我們再請幾天假過去接你——父母講得輕鬆,青年拗不過他們,忿忿不平的腦袋裡想的卻全是「這一個暑假用來打工不知道可以存多少錢」。沒人住的房子怎不賣掉就好——這念頭在他心中反覆出現,但直到手機的導航語音響起「目的地就在右前方100公尺處」,距離出發時間已過了大半天,他才真正想通:這種鬼地方的房子用送的都沒人要吧。
收起手機,他摸出鑰匙——這種大約一百年前就被全面淘汰的工具——插進鎖孔,推開沉重的木門。行李箱的滾輪在不平整的碎石地上叩著,蟬聲響起,他覺得更熱了。汗水就要淌進眼裡,青年停下來掬了一把汗,餘光卻瞥見了一道白影。 他心裡一緊,把手機捏在掌中,一邊告訴自己:冷靜點,也許是錯覺,一邊放輕腳步,循著影子��失的方向走。 屋後的庭院裡,一個影子靜靜地站在角落。細碎的樹影落在那人影身披的白布上,將身影切割得模糊,一瞬間,青年甚至無法確定那是否是個人形。
「這裡是私人土地,快離開這裡!」 青年有些虛張聲勢地吼著,人影卻一動也不動。 「喂!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白色的人影總算悠悠轉過頭來,回答的語調帶著一絲疑惑。「⋯⋯你在跟我說話嗎?」 「這裡除了你還有誰!」 風吹過樹梢,吹開了枝葉、吹開了灑在白布上的葉影、和頭頂輕掩著的白布。金髮下睜大的雙眼映入青年的眼簾,恰如陽光照耀下的綠葉。
⋯⋯⋯⋯大俱利伽羅⋯⋯?
人影向青年走來,步履有些蹣跚,黑色的皮鞋卻沒在地面上發出任何聲響。 「⋯⋯別過來!我說我要報警了!」 怒吼中,人影停下了腳步。距離不算太近,青年卻能聽見對方急促而不規律的呼吸聲。 青年拿起手機,慌忙著想按下按鍵,卻聽見低沉而顫抖的聲音。「勸你不要這麼做。」
***
坐在昏黃的燈下,青年絕望地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巴士時間表——每天一班,每日下午一點整發車。 他嘆了口氣,往後一癱。這意味著不論如何,他都得在這棟房子裡至少過一夜。他甚至想過打電話讓父母來接他,然而卻怎麼也找不出個好理由。要怎麼解釋才好?說有個「幽靈」在房子裡讓他不敢待下去?行不通的,這種理由會被打回票不說,還必定會被拿來笑話。平時那種「我自己來你們統統別插手」的態度,碰到這種時候倒是被嚇得屁滾尿流啊? 我才沒有。青年在內心嘟囔著。
「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不過要是我說的是真的⋯⋯想想他們會對你留下什麼印象。」白影退回原處,讓自己的形體在葉影下再次變得細碎。 對方篤定的態度讓青年停下撥號的手。他沒那麼好唬弄,但一想起對方走來時的腳步安靜得彷彿滑過水面的水黽,也不由得有些心慌。
「你⋯⋯究竟是⋯⋯?難不成是⋯⋯!」 幽靈兩字一出口,白影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我不是幽靈!我才不是!我又沒有死⋯⋯!」顫抖的聲音又突然變得微弱,微弱得像是說給自己一個人聽。「⋯⋯死的,又不是我⋯⋯」 「⋯⋯那你到底⋯⋯」 白影怔了許久,沒有回答。 「⋯⋯你不用顧慮我,我不會進屋子裡,也不會影響你。」他撇過頭,在白布之後,再看不見他的表情。「⋯⋯你就像其他人一樣,當作沒看見我就好。」
說得簡單。青年癱在榻榻米上,無意識地看著繞燈光飛行的小蟲一圈一圈飛著,無奈地想。 太陽已經下山,幾分鐘前,他繞進靠後院的房間,躡手躡腳地從窗戶向外看——那個白影依然待在原處。他心裡一沉,回到客廳,掏出手機迅速查了巴士的車班,結果就和這整件事都不是夢同樣令人絕望。
看著玄關前還沒打開的行李,他決定讓這件事速戰速決。
***
他以為自己會睡不好。陌生的環境,獨自一人,在長年沒人住、佈滿灰塵的、有「幽靈」的房子裡過夜,再怎麼粗神經的傢伙都待不住吧。 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是那個粗神經的傢伙。 青年洗了把臉,揉揉根本不存在的黑眼圈,說服自己:舟車勞頓,大熱天的更耗體力,睡得沉也是很正常的。 關上水龍頭,他抬起頭,一張熟悉不過的面孔映照在鏡子裡。
他叫他「大俱利伽羅」。
明明是個沒聽過的名字——比起名字,那串音節聽起來反倒更像是咒語——那幾個奇妙的字竟莫名地縈繞在青年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自認自己的長相沒那麼容易讓人認錯,但那個「幽靈」卻那般篤定地、用著沒聽過的名字衝著自己叫。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搞錯的是自己。
意識到空空的架上沒有半條毛巾,他胡亂地用手把臉上的水滴撥掉。這點小小的不便算不了什麼,忍耐個幾天就好,他可沒打算把這裡佈置得像自個家一樣舒適。
雖然決定迅速把房子打理完畢,但整整一年沒人清掃過的環境還是讓青年忍不住皺起眉頭。拿不定主意要從哪裡開始,他在屋內繞了一圈,走上二樓,無意間瞥見院子內曬得有些垂頭喪氣的植物。 嘆了口氣,打開房間內所有還推得動的門窗讓房裡透透氣,他穿上木屐,走入前院。
前院的樹籬邊有個金屬製的水龍頭,青年試著轉動一下,還可以用。只不過要替整個院子澆水,還少了些工具。 硬著頭皮往後院走去,他裝著沒看見依然還在那裡的「幽靈」,走向院子角落的小型工具間,在裡面找到了一條夠長的水管。比起用水桶一桶一桶裝輕鬆多了——他暗自慶幸。工具間旁也有一個水龍頭,他決定先從這裡開始。 也許是動作驚動了「幽靈」,青年覺得有股視線一直跟著自己。 無視他、無視他——一邊把水管套上水龍頭,他在內心不斷對自己說著。
「⋯⋯喂。」 一個聲音從後院的一端響起,青年沒去理會。 無視他,無視他。 這幾天內要貫徹這一點,一旦搞定這樁麻煩事,就再也不用扯上關係了。
「喂、等一⋯⋯!」 青年抓起水管口,一手擰開水龍頭,理當從管口冒出的水,卻和那聲呼叫同時嘩啦嘩啦直往身上噴。 水直直噴進了眼睛裡,青年反射地閉上了眼,慌亂之中一時竟摸不著水龍頭的位置。等到好不容易關上了,整個人全身上下也早已濕成了落湯雞。 用溼答答的袖口抹了幾次,青年才艱難地睜開眼睛,卻模模糊糊看見面前一個白色的影子正彎著腰、和自己同樣慌亂地扳著水龍頭開關。兩隻手在同一個位置交疊,他卻沒感受到理應存在的觸感和溫度。
「⋯⋯剛才叫住你了不是嗎。」有些尷尬地抽回了手,「幽靈」像是抱怨般說道:「這條水管破了好幾年了,每年都發生同樣的事,卻沒人去買一條來替換。」 是你叫我當作沒看見你的——青年在心裡想,但他只是閉上嘴,什麼也沒說出口。他「嘖」了一聲,滿臉不悅地把管口扯下來。然而,像是故意跟人作對似地,殘餘的水順勢一噴,噴得他更加狼狽。
「⋯⋯噗。」 總算甩開蛇一般不願配合的綠色水管,青年有些驚訝地注視著面前的「幽靈」。他撇開頭、捂著嘴、抱著肚子,正憋笑憋得連人帶布都發著抖。 即使只打過短短的照面,只憑著第一印象,青年也不認為自己面前這團顫抖的白布,像是那種會被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逗得開懷大笑的類型。不知不覺中,他竟看得有點出神。
不對,現在不是呆呆愣著看的時候,那傢伙笑到岔了氣的原因不就是自己嗎。 「⋯⋯喂!」就算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頭髮,也不難想像青年額角上浮出的青筋。 「對,對不⋯⋯噗。」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個幽靈⋯⋯!」 「哈啊?!我才不是幽靈!!」 「少嘴硬了,你要不是幽靈還會是什麼!」 「我是⋯⋯!我、⋯⋯」 垂下頭,抿緊了嘴唇,「幽靈」沒有再說下去。
沉默充斥在空氣中,過了一會,聲音才從白布下淡淡地響起。 「⋯⋯工具間裡有水桶,勺子掛在牆上。澆水的時候,不要忘記角落那一株梔子花。」
***
前後兩個院子的地面都鋪了碎石,荒草不至於蔓延到讓人無路可走,但長年沒人照顧的庭中早已不見嬌貴的花草,只剩下生命力旺盛的雜草、和不太需要細心照料的灌木植物。 那株梔子並不特別,和道路邊公園裡種的任何一棵梔子都沒兩樣,要不是有一兩顆白色的花苞冒出來,他差點就要忽略了這棵灌木。要說的話,不過就是比起周圍其他的植物,它長得更強壯一點罷了。就算不特別關注它,它似乎也可以就這樣順利地生長。 雖然對那刻意的提醒有些不解,青年倒也沒什麼深究的打算。既然都要澆花,也沒理由獨漏了那一棵。反正過了這幾天,這裏的花草樹木,就不再是自己管得著的事了。
換了衣服,澆了水,他在工具間裡找到了一���夠長的竿子,把搆得到的蜘蛛網都清理掉。仰頭工作了好幾個小時,青年不禁覺得有些腰酸背痛。從行李中摸出一些簡單的食物果腹,天還沒暗,他便不敵睡意,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中,風的呼嘯拂過耳邊,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視界逐漸亮了起來,周圍的景物快速向後退去,他明白自己正在奔跑。 視野中,一個模糊的黑色人影逐漸放大;再差一點,只要再快一點就可以追上了。他俯下身,加快了腳步向前奔去。風吹得他的眼睛刺痛,但他連眨也沒眨一下,深怕一閃神,失去了目標的蹤影。 距離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在相隔約莫二十步時,那團黑影停了下來,轉身面對自己。 那是一張青面獠牙、骨骼外露、不屬於人類的臉孔。 他停下腳步面對那張陰森的臉。心臟怦怦怦地快速跳動著,他知道那不是恐懼,而是激昂的、興奮的情緒,就像是——殺意。 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目標的動作,他的左手移向腰間,握住了某種堅硬的長物,姆指正要向上頂,卻聽見一句呼喊。
——大俱利伽羅!
青年驀地驚醒,胸前背上一身的冷汗,彷彿才結束一場劇烈的運動。他大口喘息著,心臟跳得像要蹦出胸口,一時之間,他幾乎分不清現在身在何處。 好不容易才從天旋地轉中坐起身,卻聽見一個焦急的聲音似乎穿透心跳的巨響,傳進了鼓膜。
——喂!聽得見就回答一聲啊!
掙扎著爬了起來,他拉開障子,早晨的陽光刺得他瞇起了雙眼。模糊的視線中,有一團白色的影子朝自己的方向急急跑來。 「你剛醒嗎?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 「⋯⋯?」 青年還摸不清頭緒,一隻手便迎面而來。來不及閃開,一片陰影覆上了雙眼,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卻沒有任何東西碰觸到身體。
再次睜開眼,映入眼中的陰影正緩慢退開,在那掌形的影子之後,是一張帶著歉意的面孔。 「⋯⋯我,忘了⋯⋯抱歉。」 「⋯⋯⋯⋯」 青年看著「幽靈」收回手,彆扭地拗著手指,他想起了在關水龍頭時和對方手指交疊時的情景。那時也和現在一樣,明明接觸到了,卻什麼也沒有碰到。 「⋯⋯我只是⋯⋯看你一直沒醒,想你是不是潑到水著涼生了病⋯⋯之類的。」 「⋯⋯⋯⋯我沒事。」 雖然頭確實還有點暈,全身的冷汗讓皮膚起了些雞皮疙瘩,但喉嚨不痛、呼吸順暢,待會洗把臉沖個澡,清醒一下就沒事了。 「這樣啊⋯⋯是我多事了。」 再沒有什麼話好說,「幽靈」悻悻然跳下緣廊,踏過雜草叢生的小徑,走向後院。陽光亮晃晃地烙在白布上,灼得那抹背影失去了輪廓,消散在光線之中。
掬起冰冷的水一次又一次地往臉上潑,不知道潑了幾次,才覺得現實慢慢甦醒過來,重新聚集在自己身邊。 青年把瀏海往後一撥,抬起頭來。在依然佈滿塵埃的鏡中,驀地映照出一雙金色的瞳孔;鏡裡的一角,鱗狀的黑色瘀痕如蟒蛇般,無聲地爬滿了撩起瀏海的左腕。
***
來的路上還嫌棄著行李拖著辛苦,沒過幾天,青年就開始後悔當初沒再多塞些食物進去。幹的都是些體力活,身為一個年輕力壯身體健康的青年男性,食糧的消失速度實在比他想像的快太多了。 一邊把落葉掃進畚箕,肚子一邊不受控制地咕嚕咕嚕喊著餓。在某道令人難以忽視的視線注視之下,青年硬著頭皮,掃著掃著到了梔子樹旁。 別吵,至少現在別響起來讓他難堪——他在內心不自覺地提醒著自己腹部的消化器官。
「幽靈」總是站在那裡。 從來到這棟老宅、把對方當成入侵者的那一刻起,他就鮮少看到披著白布的身影離開那個位置。直到澆水的那一天,他才意識到——梔子,那株「幽靈」要自己特別關照的植物,就在他佇立的地點伸展著枝葉。地縛靈——這個恐怖電影裡常見的名詞不由自主地浮上了青年的心頭。 青年無奈地皺緊了眉頭。別再看了。我幫不上忙,快把你的視線收回去。
把落葉集中起來,倒在灌木叢的根部當作堆肥,青年回到屋子裡擦了把汗、帶上手機和錢包,背上背包便走出門外。 一陣腳步聲慌慌張張從背後傳來,他有些困惑地回過頭。 「你⋯⋯要、要走了嗎?」 「幽靈」在他面前停下腳步,語氣中帶著掩不住的焦急。 「⋯⋯只是去找點東西吃。」 「啊,是⋯⋯這樣啊⋯⋯」發現是誤會一場,「幽靈」顯得有些尷尬,聲調卻明顯放鬆了下來。「那⋯⋯路上小心。」
回到來時經過的村莊,看起來有人住的房舍不多,營業的店家更少。走進食堂時,頭髮花白的老闆娘像是不相信會有客人光臨一樣,用著狐疑的眼神瞟了青年好幾眼。 隨便點了份豬排蓋飯,麵衣有些油膩,但能填飽肚子就好。結了帳,他走向對街的菜攤,略過那些沒見過的當地蔬菜,勉強用食材把背包塞滿。隔壁是間隨處可見的雜貨店,他看見門口掛著幾捆橡膠水管,便下意識走了過去。 引擎聲從後方滑過,青年轉過頭,看見聲音的來源——那一天只開一班的巴士,正不慌不忙地駛離村莊。他翻了個白眼,揮去複雜的心情,把水管扛上肩膀。
一聲雷鳴從遠方的山頭響起,青年抬起頭,看見雲愈來愈厚、天愈來愈黑;他暗叫了一聲不妙,便背起背包,轉身踏上回程。 雷聲愈來愈近,烏鴉啊啊叫著,逃難似地掠過頭頂。他加快腳步,風的呼嘯拂過耳邊、眼睛被吹得有些刺痛,但他只是瞇起眼繼續頂風奔跑,不敢停下來。 彎進最後一段上坡路,跑著跑著,一股奇異的感受忽然襲上心頭。 風的聲音、搖動的樹影、道路的坡度、景物向後退去的樣子,一切都熟悉得有些詭異。 除了來時的那一天,他不曾到過這裡。他的童年、他的成長,和這片土地不曾有過交集。然而愈是跑著,那股既視感卻只是變得更加清晰。 用力眨了眼,再次睜開雙眼,視野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團黑影。再跑快一點、再接近一點,再差一點,他就可以追上了。明明看不清黑影的樣子,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孔卻分明地令人毛骨悚然。
青年放大了瞳孔,他想起了那個夢境。不屬於自己、卻再真實不過的夢境。 他不自覺地把左手移向腰間,伸向夢裡那堅硬光滑、棍棒狀的物體,指尖傳來的,卻是一股有韌性的觸感。 他低下了頭,繞了兩三圈綁成一捆的水管映入眼簾、重量壓在肩頭上。一股現實感忽然湧現回來,青年回過神,停下腳步,定睛注視路的那一頭——只是除了老房子沉重的木門,那裡什麼也沒有。 陰森的黑影就像那天剎那間出現在鏡中的幻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
回到屋子裡,青年趕在雨打下來之前收起晾在窗台邊的衣物。原本想休息一下,奈何怎麼也靜不下心。 他想撥個電話回家,卻不知道開了口該說些什麼,只好又把手機塞回口袋。瞥見背包裡鼓脹脹的裝的全是食材,他想了一會,拎起背包,走向廚房。
用手機找了些簡單的食譜放在一邊,他抓起有些鈍了的菜刀,開始料理食材。雨勢愈來愈大,菜刀敲擊砧板的咚咚聲逐漸被雨聲和雷聲給吞沒。 廚房正對著後院,通風用的窗戶半開著,一陣風吹進來,帶著雨滴冷不防地噴在臉上。他伸手想去關窗,卻看見鐵灰的天色下,一抹黯淡的白無聲地佇立在雨幕之中。 猶豫了幾秒,青年放下菜刀,轉身走向後門。
「別站在那裡淋雨,快過來。」青年走進後院,雨勢大得讓他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幽靈」回了頭,睜大著眼,卻沒有動作���白布吸了水,垂直地墜在腿邊,讓那抹身影縮成了一道細細的白線。 「還在磨蹭什麼,我可不想陪著你淋雨。」 「那、那就別管我!」 眼看對方沒打算移動腳步,自己卻被雨打得一身濕,青年一急,向前幾步,伸手抓住他的上臂。
「⋯⋯!」 綠色的眼睜得老大,眼裡滿是訝異。青年看見他的反應,才驚覺自己居然實實地握住了對方的手臂,而不是穿透過去。 他想起今天中午出門前聽見的腳步聲,和初次見面時,那水黽般無聲息的動作。一切都變得不太對勁。 只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他抓起那隻手臂,連催帶拖地把對方拉進門裡。
看著青年濕了全身,水珠串成了線,沿著髮梢不斷滴下來,「⋯⋯別管我不就好了⋯⋯」「幽靈」帶著歉意,嚅囁地說。 「怎麼,因為幽靈不會著涼嗎。」青年看著他,雨水在白布下的地板上同樣聚成了一窪。 「我不是幽靈⋯⋯!我、」 「⋯⋯我知道。」 在昏黃的燈光下,青年看見那雙碧眼之中除了訝異,還帶著隱隱的期待。那眼神望得他內心一緊。 「⋯⋯你都說了那麼多次,我又沒有聾。」 那雙眼眸又暗沉了下去。 像是一股混濁的空氣壓在胸腔,青年感覺心口一陣刺痛。他話鋒一轉,轉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刻意。 「⋯⋯我也不是故意要叫你幽靈刺激你,但是你總該讓我知道怎麼稱呼你吧?」 見對方躊躇著沒有回應,他再次開口道:「抱歉,問名字之前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我叫做——」 「不要說⋯⋯!!」突如其來的吼聲激烈地打斷了青年到嘴邊的話。「我⋯⋯我不想知道。」 「⋯⋯⋯⋯」青年一愣,不知該作何反應。雨聲在空間中沉默地蔓延,水窪在腳下愈擴愈大,彷彿再不用多久,就會把人從頭到腳給吞噬掉。 「⋯⋯山姥切國廣,」頓了頓,壓低了嗓音,「不是幽靈的存在」幽幽地開了口。「你可以這樣叫我。
「至少,不至於錯得太離譜。」
***
關掉爐上的火,隨意洗了幾副碗筷,青年長吁了一口氣,把菜餚端出廚房。他不知道這樣做合不合適,但不這麼做,又不知道該和「山姥切國廣」怎麼相處才好。
山姥切國廣,又是一個像咒語般拗口的名字。不,看本人那樣欲言又止的模樣,也許那真是句咒語也說不定。 當他拿出僅有的一條毛巾到後門時,那在雨裡濕得塌成一束的白布竟然已乾了一半。看著對方一臉沒事人的樣子,自己卻濕得一塌糊塗,他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怪不得他叫自己別管。那副在雨裡洗去塵埃的模樣,讓青年想起了那片灌木叢,和那株梔子花。
把菜放上桌,擺好兩副碗筷,青年走出起居室,在走廊上找到了山姥切國廣的身影。他看著窗外,專注得像是沒有聽見腳步聲朝他而來。 青年知道他的視線朝向哪裡。待在後院時,青年總是能感受到那股視線追著自己;然而進了自己所在的屋子裡,他卻又只是看著院子裡那個角落。
「喂,吃飯了。」 「嗯?我不⋯⋯」山姥切國廣像是要拒絕,卻又把話吞了回去。過了幾秒,他才吞吞吐吐地開了口:「是⋯⋯你做的?」 「⋯⋯算是吧,只是看著食譜動手罷了。」 「唔⋯⋯」 幾番遲疑之後,他總算邁開了腳步,隨著青年走進起居室。
「本來該是馬鈴薯燉肉的,我肉買少了,你就將就點。」 「⋯⋯嗯。」 雖不確定對方究竟有沒有辦法吃人類的食物,青年還是壓抑著問出口的衝動,把料理盛進對方的碗裡。見對方也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舉起筷子,夾起一塊馬鈴薯嚼了起來,青年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好吃。」 「是嗎,那就好。」
看著對方吃得津津有味,青年的臉部肌肉也放鬆了下來。雖然多少覺得那身白布和鎧甲看來有些礙事,但對方畢竟不是一般人,也就放棄了詢問的意圖。他跟著端起湯碗,喝下一口湯,卻差點整口噴了出來。 「咳、咳咳⋯⋯」 「怎麼了!你還好吧?!」 「⋯⋯有夠難喝⋯⋯」 山姥切國廣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湯碗,只見碗裡液體的顏色比一般的味噌湯多了幾分紫紅色調。他撈了撈湯裡的料,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你⋯⋯」布緣的陰影也難以遮掩他臉上複雜的表情。「是不是把甜菜當成蘿蔔了⋯⋯」 「⋯⋯⋯⋯」青年頓了兩秒,拿起手機查了一下甜菜的照片,無言地定格在原地。 「⋯⋯噗。」 眼看對面的布又開始抖動了起來,青年內心犯起了嘀咕。這年頭哪有人還會自己煮東西,能做出端得上桌的菜,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笑夠了沒?」他忍不住瞪了自己招進來的客人幾眼。 「啊哈⋯⋯對不起,只是這太不像是你會犯的錯了。你居然會⋯⋯噗。」
只是一句普通的笑語,青年卻愣住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讀這句話的意思。山姥切國廣到底對他有何認識,又對他有什麼樣的看法,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會犯下什麼樣的錯誤、會有什麼樣的行動,那個連自己名字都不願知道的、謎一般的存在,究竟是用什麼基準做出的判斷?
大俱利伽羅。 他的腦中浮出了那個名字。那個像咒語一樣的名字。 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那個總盯著他看、擔心他著涼、衝著他笑的男子,從來不曾真正地看見過他。那深藏在白布下的綠色眸子,只是透過自己深棕色的眼,看著另一個遙遠的幻影。 在理解那股難以名狀的不快感之前,青年下定決心,放下了筷子。
「你⋯⋯要怎麼樣才會成佛?」
笑聲硬生生中斷,而青年繼續說了下去。 「你好像一直把我誤認成什麼人,但我不是。只是既然能看見你,也許也有某種因緣在吧。」他的語氣平緩而溫和:「我只是個普通學生,不過要是幫得上什麼忙,譬如照顧那棵樹、或者⋯⋯」 「你就那麼希望我消失嗎⋯⋯!」
那是一聲悲傷的低吼,像是被背叛一般,顫抖而失落著。 青年抬起頭,燈光昏暗,他看不見那張臉上的表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輕輕地說,卻不確定自己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他並不是希望誰消失,對於答應幫這個忙得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也沒有覺悟。只是在這遠離人煙的地方,那抹背影宛如被舊日的時光囚禁著,孤寂得令人心痛。 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為他做點什麼。
「⋯⋯呵,一點都沒變啊,那種沒辦法見死不救的性格。到頭來,對別人伸出援手,不過就只是你的自我滿足吧。」 青年睜大了深棕色的眼,殘酷的、自暴自棄的低笑穿過耳膜,貫入腦海。難以言喻的情緒夾雜著怒氣,像一把無名火,燒得他腦子一片空白。「⋯⋯你⋯⋯說什麼⋯⋯?」
「就跟你說清楚吧。」山姥切國廣冷冷地說。「我的願望,『你』成全不了。」
***
木造的房子獨自佇立著,雨聲從四面八方重重包圍,令他沒能睡好。 在夢、現實與不知名的非現實的模糊界線邊緣載浮載沉,他只是不斷掙扎著想醒過來,卻只是再次落入另一個世界。各種影像如同鯊魚般在他身邊遊走,不斷地一閃而逝。他只是獵物,什麼也沒能抓住,而那些屬於他的、不屬於他的,全都無視他的意願搶奪著撕裂著他的存在。 大俱利伽羅。一個晃動的白色影子似乎看著自己。 大俱利伽羅。那個影子說。
「夠了沒有!就說了我不是啊⋯⋯!!」 他被自己的吼聲給驚醒,斑駁的天花板沉默地把回音還給了他。床單扭曲得像是漩渦沖激的水面,被汗水浸濕得如同淋了整夜的雨。
呆坐了一陣子,好不容易理解到自己回到了現實,他起身想洗把臉。雖然脫離了夢魘,但身處在此的事實並沒有給他多少安慰。 經過客廳的門口,前一晚的鍋碗瓢盆原封不動地擱在桌上。經過那樣的不歡而散,他倒想知道還有誰有心情好好把飯吃完。 罷了,那充其量不過就只是一堆錯誤的集合體而已。把鍋子放上爐火加熱,他自暴自棄地想。他知道窗外有個白色的人影,但他刻意不去看。
青年把垃圾袋交叉打了兩次結,房裡巡了一遍。地板擦過了,玻璃擦過了,架子和裝飾品的灰塵也沒放過。他拿儲藏室的備用品換過燈泡,但腐朽的樑柱和脫落的瓦片已非他能力所及。 他發覺,已經沒有理由再留下來了。 隨手抓起兩把傘,他走向了後院。
「雨下成這樣,花也不必澆了。」 淅瀝淅瀝的單調聲響中響起低沉的男性聲線,山姥切國廣轉過頭,神情顯得有些訝異。他撫摸被打溼的白色花朵,淡淡地回道:「是啊,枉費了你買的新水管。」 青年向他遞出收得整齊的傘,他沒有接過。於是青年把自己打著的傘斜了一些,讓傘面的陰影落在白色的布上。 「⋯⋯你就是學不乖,對吧?」 面對山姥切國廣的苦笑,青年沒加以反駁。「你就當作是配合我的自我滿足吧。」 「⋯⋯⋯⋯」 見到山姥切國廣把傘接下撐開,青年才豎直自己的傘。雨水從濃茶色的瀏海落下,他輕輕眨了下眼。
「你要走了,對吧。」 那不是個問句,因此,青年也沒有回答。 山姥切折下一枝半開的梔子,遞向青年。梔子花黃色的蕊從白色的花瓣中探出頭來,不知為何,他覺得這色���似曾相識。 「⋯⋯這是很重要的花吧。」 青年猶豫著,總覺得不該收下。 「重要⋯⋯嗎?」山姥切停頓了一會,思考著,彷彿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和贈與的對象比起來,算不上多重要吧。」 他愈發覺得那不是自己能收下的東西,卻又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終究,還是到了你的手上啊。」 山姥切端詳著他和他手中的白花,眼裡有幾分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一開始,我也曾經以為出現在眼前的是別的本丸的『大俱利伽羅』,就和每次在演練場上遇到的那些一樣。但是⋯⋯」山姥切國廣輕輕閉上眼,「但是,不論怎麼想,會回到這個地方的,就只有『你』而已。」
再次睜開眼,那雙被雨籠罩得迷濛的灰綠之中,映出的不是安靜的老房子,而是瀰漫著不詳氣息的荒野。 喊叫聲、揮砍聲都已平息,只有風聲呼嘯著,吹開了白布,像利刃般一道道割在臉上。銀黑色的鋼鐵斷片無聲地躺在失去血色的掌心,逐漸模糊了輪廓,失去了重量。 在寸草不生的地面跪下,他顫抖著撥開砂土、咬著牙,在全部消失之前,艱難地將碎片埋葬。 他一片殘片也帶不回去。那些溫度、那些重量、那些過往,就像刀身上的雕刻一樣,煙消雲散。 於是他帶來了一枝梔子花,在數百年前的戰場上種下。 在埋葬那些碎片的地方種下。 或許歷史會因此改變,但沒有誰阻止他。 他一次次回到這裡為它澆水,在不同的時代,看著它成長。
戰爭結束了。就像其他的戰士一樣,他回歸了本靈。本該就這樣結束,他卻在一陣暗香之中醒來,身邊是一株獨自佇立在荒野中的梔子。 時代變遷,荒野變成了田地,又蓋起了房子,而他依然在這裡。 在這裡永無止境地等待。
青年的心臟開始不規律地劇烈跳動。他只能呆立在原地,被動地讓那些難以理解的內容隨著潮濕空氣的振動,一個字一個字印在耳膜。 山姥切國廣睜開的雙眼明明直視著自己,眼神卻遙遠得不可思議。彷彿自己的存在只是幻影,而那雙綠眼中的虛像才是真實。 他不敢回頭看。深怕回了頭,那些虛像也會成為自己的現實。只因為那些話語不斷喚起夢境中的記憶斷片,讓他想抵抗,卻無力掙脫。
「⋯⋯所以,你在等的那個叫『大俱利伽羅』的,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好不容易開了口,說出的話卻連青年自己都覺得不合時宜。他看出山姥切國廣有些訝異,不過這並沒有讓他把話收回。 「⋯⋯也不是不能告訴你。」深吸了一口氣,山姥切國廣淡淡一笑,「不像上次一樣邀請我進屋嗎,『普通的大學生』先生⋯⋯?」
***
來不及拉上的障子半掩著,青年的手還扶在門框,視界一黑,一陣香氣伴隨著唇上柔軟的觸感竄入鼻腔。濕涼的手有些強硬地捧住他的臉龐,他縮了縮身子,沒有躲開。 將手中的枝條順手插在穿了孔的障子,青年握住頰邊的手,用全身承接起另一個身軀的重量。像是迫切地確認彼此的輪廓一般,唇瓣一次又一次重合、摩擦。他從布之下環住山姥切國廣的腰,隨後便感覺到有隻手熟練地在腹部的縫隙間蠕動,稍一退後,環繞腰際的皮甲便落在地上。青年試著照做,想鬆開對方身上零零總總的部件,卻只是笨拙地不知該從何下手。 「⋯⋯別瞎忙了,交給我就好。」唇依舊抵著唇,山姥切國廣似笑非笑地輕聲說道。水聲、布料摩擦聲、物體落在榻榻米上的聲音,青年輕閉著眼,讓那音色煽動腦中的想像。
這一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究竟算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清楚為何會走到這一步、甚至不清楚這是否是自己的期望。但當山姥切國廣解開鈕扣,向他展露雪白的胸膛,他依然伸出了手,讓心跳在掌心隱隱鼓動。
啊,「不是幽靈」這點並不是說謊啊——青年不由得有些安下心來,即使在內心深處,他知道這早已不再重要。
若即若離的呼息拂在耳邊,青年感到耳根發熱。他感受著肌肉結實的觸感,讓指縫滑過胸前的突起時,柔軟的溫度夾著一聲輕嘆貼上了耳廓,液體黏滯的音色流進了鼓膜。酥麻的電流隨著血液在全身流竄,他恍惚地揉搓著逐漸硬挺的肉芽,仿效著用指尖輕挑著耳殼的弧線。 耳邊的喘息愈發濃重,青年咬著牙,一滴汗珠從鬢邊滾下,沿著頸骨流淌。他聽見嚥下唾液的聲音,溫熱的舌解放了他的��殼,卻又貪婪地啜起他頸邊的汗水。 他知道下半身的肌肉繃得愈來愈緊,然而愈是抗拒吞噬理性的浪潮,他就愈加不由自主地加強力道,把山姥切國廣按在自己身上。 山姥切國廣沒有抵抗,只是順從地依著那股力道向下挪動。他輕吻起伏的鎖骨、隔著衣料囓咬青年胸前的突起,一路往下,直到頭部埋進了雙腿圈成的三角地帶。
拉開褲頭,熱氣一股腦逸散了出來。山姥切國廣握住青年胯下已半勃起的器官,抬眼望著他迷濛的表情,刻意放慢動作,用紅豔的舌纏上那脹熱的性器。 「⋯⋯!」
青年一驚,伸手就要推開山姥切國廣的頭。他沒理由讓他為自己這麼做——只是在追求快感的本能之前,他的抵抗終究只淪於表面形式。 「不要擔心,」山姥切國廣一笑,彷彿看穿了他貧弱掙扎背後的期待,「我知道怎麼讓你舒服。」 他眼睜睜看著山姥切國廣把髮絲勾在耳後,垂下那對燦金色的睫毛,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慾望含進口中。
青年簡直要無法呼吸。他得繃緊神經,才能不讓山姥切國廣的一吞一吐把他的意識拋向九霄雲外;即使如此,他也無法移開視線。那雙盈著水氣的碧眼滿意地望著自己,一瞬間,青年幾乎看見那碧眼映照的人影眼裡閃出金色的光芒。 用力眨了眨眼,他從幻象中驚醒,赫然發覺自己的手竟大力地按在山姥切國廣的後腦。他略帶歉意地想抽回有些麻痺的手,卻被捉住了指尖。 山姥切國廣拉著他的手,放上自己的頭頂,歪著頭輕柔地蹭他的掌心。
他竟然想要他摸頭,在他吸吮著、舔舐著、用黏膜愛撫著他的性器的時候。
意識到這一點的剎那,一股複雜的情緒隨著強烈的性興奮湧現,他差點沒能忍住在山姥切國廣的口中釋放的衝動。 青年僵硬地用掌心撫弄著那頭金色的髮,像是撫摸一隻撒嬌的貓。山姥切國廣露出順服的表情,鬆開青年的手,伸手探向自己的臀部。 還來不及理解發生的事,青年只感到舔弄著下半身的律動變得紊亂,讓他也跟著焦躁起來。他推開山姥切國廣的頭,性器暴露在空氣裡,涼意讓他不自覺縮了一縮。他喘著氣,正想冷靜一下,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仰倒了下去,後腦叩上了榻榻米。
他想起身,卻有一股力量抵著他的胸口,阻止他這麼做。他還沒抬起仍有些暈眩的頭,一股重量便壓上腹部,跨在他的身上。上方的人影逆著光,顯得有些模糊,青年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覺一陣熱再次包覆了下半身。 當堅挺的性器完全沒入體內時,山姥切國廣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箍住青年下身的力道一緊一鬆,試探了幾次,他便迫不及待地擺動起身軀。
青年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只是被動地任憑擺佈;然而儘管肉體交纏帶來近乎暴力的、前所未有的快感,內心的焦躁卻不可遏止地擴散。不論是那人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過於嫻熟的床笫技巧、還是那 只顧滿足本能、幾近自暴自棄的交歡方式。 再也耐不住那份不快,他一個翻身,反過來把一臉訝異的山姥切國廣壓在身下。
青年不知道自己臉上是怎樣的表情,看著身下男人那雙睜得老大的翠綠眼眸,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那份惱怒根本來自於對自己小家子氣的唾棄。 「⋯⋯看你這樣生疏的樣子也挺新鮮的。」山姥切國廣輕輕地撫摸他的左腕,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沒關係,你想對我怎麼做都可以。」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壞掉。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俯下身,在山姥切國廣的唇上一吻。 如同只屬於戀人之間的,深沉而溫柔的吻。
他看見山姥切國廣眼中閃過的詫異,但他很確定,在那一刻,那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他擁抱著那副微微顫抖的身軀,一邊親吻,一邊開始緩緩動起腰。 就在他終於在交纏的另一個身體裡全然釋放之時,他聽見一聲極其細微的,嗚咽。
***
雨勢漸歇,蟲鳴漸漸蓋過了雨聲,雨水沿著屋瓦滴落,在石頭上敲出規律的節拍。 聽著懷裡平靜的呼吸聲,青年想起在這裡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在這開窗也看不見燈火的窮鄉��壤之中獨自一人,蟲鳴愈是嘈雜,周圍就愈顯得寂寥。就連偏好獨來獨往的他,都少有地感受到孤寂的重量。 青年不禁想像起自己到訪前的老宅、那些無人佇足的日子,還有那在梔子樹旁靜靜目送時間之流的身影。他心頭一陣酸,下意識地收緊了臂彎。
「⋯⋯?」聽見自己的胸前傳出一聲帶著疑惑的鼻音,青年輕輕揉了揉埋在胸口的後腦勺。 他一直很安靜,但是青年知道山姥切國廣並沒有睡著。青年梳理著他的髮絲,自言自語般地開了口。 「跟我回去吧。」聲音很輕,卻清晰得足以穿透雨夜裡所有的聲響。「⋯⋯總會有辦法的。」
話說得沒頭沒腦。 為了什麼、要找什麼辦法、想達成什麼樣的結果,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仍然在心裡復述了一次。 總會有辦法的。 懷裡的身軀微微一震,而後又靜了下來。 「⋯⋯⋯是⋯嗎。」回答的聲音被侷限在身體與身體之間的狹縫,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沉默了一會,山姥切國廣推開環著自己後頸的手臂,起身抓起散落在一旁的白布,往身上一披。「我去沖洗一下,浴室在哪?」 青年想跟著起身,對方卻阻止了他。「我自己去,你幫不上忙的。」 「⋯⋯往後面走,到底左轉,在廚房斜對面。」他有些無奈,只能摸摸鼻子把位置告訴山姥切。 目送他離開起居室,青年心裡浮現某種微妙的不協調感。山姥切國廣待在這裡的時間明明比自己長得多,對這棟屋子的格局卻只有一知半解,這使他不得不意識到——不管山姥切國廣在這裡度過多麼漫長的時光,這裡終究不是屬於他的地方。
蟲鳴安靜下來,時間的流逝曖昧不明,潮濕的空氣讓青年昏昏欲睡。他閉著眼,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就在半夢半醒之時,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他迷迷糊糊,對空氣的流動渾然不覺,直到一陣香氣隨著夜風鑽入他的鼻腔。 是梔子的花香,濃得近乎嗆人的梔子花香。
他頓時驚醒,四周依然不見山姥切國廣的蹤影——不僅如此,連原本散落在周圍的衣物和防具都已無聲無息地消失。 不祥的預感莫名浮現,還來不及多想,他彈起身,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香氣的源頭奔去。
腳步踏在吸了水的碎石上,噠噠噠地發出黏膩的聲響,後院的角落裡,滿樹怒放的梔子在月色下彷彿散發著微光。在那光芒的籠罩中,朦朧的白影像是聽見了腳步聲一般,徐徐轉過身來。 青年停下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那抹白影卻只是像初見時那副模樣,淡淡的、靜靜的,彷彿佇立在世界的盡頭。
「⋯⋯為什麼⋯⋯!」青年察覺了什麼。他握緊拳頭,顧不得還未平復的呼吸,悲憤地吼著。「難道我就不行嗎⋯⋯!!」 「⋯⋯⋯⋯」山姥切國廣幾度欲言又止,望著他好一陣子,才幽幽地開了口。「⋯⋯我說過了吧,『你』是成全不了我的願望的。」 「這算什麼⋯⋯!」 就在沒多久前,面前這個男人才用身體接納了自己、無防備地依偎在自己的臂彎裡,如今卻絲毫不留情面地把自己給狠狠甩開。 「你應該高興才對,希望我成佛的不就是你嗎?」 「那是⋯⋯!」 反駁的語聲未落,山姥切國廣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是⋯⋯我們本是依憑於刀的付喪神,然而應該早已回歸了本靈的我,現在連依附的本體⋯⋯連『山姥切國廣』都沒有。」掀開左側的白布,腰甲穿戴得完整,腰際佩掛武器的位置卻空空如也。 青年無法理解這個男人所說的一字一句,但他卻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的夢境、和那次自己恍惚中莫名地向左腰伸出手的情景。 那裡或許曾經真有一把刀吧。 一把和生命同等重要的刀。
「現在的我究竟算什麼,這幾百年間我不知自問了多少次。」山姥切國廣繼續說下去。「你所看見的我,其實不過是一股執念而已⋯⋯」 他不是人類,不是幽靈,不是付喪神,甚至不是——山姥切國廣。 只有無止盡地守著永遠逝去的過往,才是存在的唯一意義。
「那又怎麼樣⋯⋯!那種事怎樣都好!」 就算明白那顆心裡有個位置永遠無法取代,即使無法得到回報,青年也知道自己依然願意盡最大的嘗試,好好對待他。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山姥切國廣搖了搖頭,平靜的微笑裡帶著一絲無法抹去的悲哀。「所以才更行不通啊。」 青年著急地想反問,山姥切國廣卻先一步開了口。「若是就這樣和你在一起,我的執著又該何去何從呢⋯⋯?」
青年瞪大了眼,倒映在他眼中的那雙蒼綠的眸子,正直直地注視著他。 不是他身上的誰的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他自己。 「正因為這麼多年以來懷抱著對逝去的那傢伙的執念,『我』才存續至今;而見到了你之後,我才發現——既然『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也不需要再執著下去了。」山姥切國廣輕輕垂下眼。「⋯⋯很諷刺吧。」
一陣風忽地吹來,一樹白玉般的梔子擺動著撒著水珠,花香散在風中,濃得教人無法呼吸。 青年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能杵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 「⋯⋯或許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吧,我已經累了,不想再等下去了。」深吸一口氣,山姥切國廣再次擠出一絲微笑,「雖然不是有意的,我畢竟還是利用了你,對不起。」 「不要道歉!那種事根本不重要!」 「送了你一程,這次該輪到你送我了,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風纏繞著枝幹,捲起了花瓣,呼嘯聲讓青年幾乎就要聽不見任何聲音。山姥切國廣漂浮在風裡,淨白的臉龐在月光下逐漸變得透明。 「可惡!聽人說話啊!!」青年邁開大步向前,他撥開疾風,用盡全力想抓住山姥切國廣的手。 在半空中彎下身子,山姥切國廣輕聲說道:「⋯⋯別再隨隨便便把名字告訴可疑的人了,很危險的,知道嗎?」 聲音很輕,卻依舊確確實實地穿過風聲,傳進青年的耳裡。他伸出手指,在青年的額頭輕輕一彈。 「其他的⋯⋯就忘了吧。」
風停了,古舊的碎石庭院裡,花瓣落了一地。
***
叮咚、叮咚—— 電鈴不知響了幾聲,青年才一臉不悅地出現在門口。 「一大早的吵死人了⋯⋯」 「不早了好嗎!也不知道是誰整晚不接電話,讓人操心了半天,豈不是只能直接跑過來了嗎?」 「知道要操心就不要把人丟到這種窮鄉僻壤啊⋯⋯」 打開門,青年的父母像觀光客似地自顧自地到處亂轉。青年揉了揉太陽穴,難道是前一天睡得太熟才沒聽到手機鈴響嗎——他忍不住想。 「老房子真不錯啊,山上下過雨吧?真涼快!」 「下了兩天,昨晚才停的。」 「欸,有客人嗎?」 「沒有啊,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人來。」青年滿臉疑惑地回答。 「那門口怎麼會有兩把傘?」 青年探出頭,看見一黑一藍兩把傘立在門旁,濕漉漉地還沒乾透,自己也有些摸不著頭緒。 「那是⋯⋯大概有一把壞了才又拿了一把吧。」 「這樣啊。」母親沒再問下去,只是裡裡外外到處看了看。「都收拾得挺乾淨嘛,手腳真俐落,不愧是我兒子!」 「你們好歹也早兩天來幫忙打掃啊⋯⋯!」
把剩下的食物打包裝好,垃圾袋放進車廂,父親把行李廂門拉上。「去檢查一下有沒有忘了什麼東西,這裡這麼遠,我可不會再來一趟。」 隨口哼了一聲,青年繞進後院,打開工具間掃了一眼。沒落下什麼東西,那條新買的水管就留在這吧——他想著,闔上了門。 風輕輕吹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他看向庭院裡栽種的一排綠油油的灌木,暗暗希望它們能好好地撐到下一年某人來打掃的時候。而後他走進屋內,做最後的檢查。 母親從二樓下來,率先進了起居室,青年也跟著走進去。這裡什麼都沒有——他正想開口,母親卻停了下來,從門上取下了什麼東西。 「吶,這花是哪來的啊?在院子裡沒看見啊?」 她向青年展示手中之物,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別碰!那是給我的!」他從母親手中奪下那朵半個手掌大的白花,優雅的香味悠悠地包圍了他。 「咦?可是你說⋯⋯」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花朵,輕輕觸著額頭,像是捧著一件一碰就會碎成片片的寶物。
這是,給我的。 像是夢囈一般,他喃喃地說著,閉上了眼睛。 *** *** 2018.11.02
梔子—くちなし—口無し—朽ちなし。
這是一個沒有山姥切國廣,也沒有大俱利伽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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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海龜同遊,在海底喝可樂:在仙本那潛水的正確姿勢
“你去詩巴丹嗎?”潛店每一個人跟我打完招呼後,都會這麼問一句。每次我都搖頭,對方會露出不解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怪人:怎麼會有人來仙本那潛水,卻沒有預約詩巴丹呢?
後來就連我也覺得自己奇怪了,跑去前台問還有沒有去詩巴丹的多餘名額。答案當然是沒有,“上帝的水族箱”每天只有120個名額供應全世界,至少得提前幾週預約。不過,我臨時起意的潛水旅行並沒有因此而失去光彩——大海的樂趣並不只局限於某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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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本那海濱紀韓圖
斑斕的海上與海底世界
馬來西亞沙巴省的仙本那,算不上一個討人喜歡的小鎮。沒有沙灘、椰林、長躺椅,鎮中心盡是毫無特色的低矮樓房,開著千篇一律的海鮮餐廳和青旅客棧,狹窄的道路擁堵著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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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喇叭的汽車,人行道被擺攤的佔據了一半,清真寺的吟唱、摩托車的轟鳴、小販的叫賣交雜在一起。
去潛店報完名、交完錢之後,我挑了條近路回酒店,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污水遍地的菜市場穿過。市場中間有條岔路通往漁民搭建在水中的大片木屋,我信步走了過去,卻見海濱堆滿了五彩斑斕的垃圾,一直鋪向海水之中。孩子們就在垃圾堆上游戲,一艘小船和垃圾一起在水面晃晃悠悠。
這就是我明天要跳進的海嗎?那一刻,儘管知道潛點遠離小鎮,我還是禁不住有些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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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是垃圾的海岸黎瑾圖
第二天清晨,快艇飛馳掀起連串的白色浪花,朝著遠方若隱若現的島嶼駛去,最後在綠松石色的海水中停了下來。這天的潛點分佈在卡帕萊和馬布島周邊,潛水員依次從船上翻進晶瑩剔透的溫暖海水,隨著潛入海底,斑斕的垃圾與斑斕的海底在我腦海中形成了過於鮮明的對比。
卡帕萊與其說是島,不如說是個水屋環繞的沙洲。熱帶陽光下海底的世界清晰又繽紛,清凌凌的水里遊蕩著彩色的魚群,藍色的海星趴在沙子上,小小的海兔身上有漂亮的紋路,一隻海龜在我的注視中向光亮的海面游去。
更多的海龜出現在馬布島。離岸的廢棄石油平台下面人工搭了很多珊瑚架,引來大批海洋生物安家落戶。前一天的午餐石頭魚躲在岩礁下,大大小小的海龜趴在珊瑚旁和架子上,偶爾不經意地扭頭,就能看見一隻海龜慢悠悠游到我身邊,滿不在乎地看都不看我一眼,又飄進了旁邊的珊瑚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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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布島海灘黎瑾圖
海底喝可樂是什麼滋味?
“怕水怎麼辦?”同船來體驗潛水的年輕女孩悄聲問我。她抱著自己的包,腳下是潛導幫她裝好的設備,臉上流露出又興奮又害怕的神情,像是3年前第一次潛水時躍躍欲試又緊張兮兮的自己。
“怕也不要緊,到了海裡,一切會好的。”我悄聲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雖然害怕還是決定要做,那麼內心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雖然緊張與恐懼難以避免,但順其自然,碧藍大海自會給予你樂趣。
除了詩巴丹,仙本那附近熱門的島嶼,卡帕萊、馬布島、馬達京島、Timba Timba島都去了一遍之後,我開始跟教練上AOW(進階開放水域潛水員)的課程。“記得帶雞蛋和可樂來。”第一天的課程結束後,教練囑咐我和潛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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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底喝可樂,紀韓圖
好奇怪的要求。直到第二天開始深潛,我才明白雞蛋和可樂的用途。教練帶著我們來到25米深的一艘沉船旁,掏出生雞蛋輕輕敲碎,再遞給我。蛋黃和蛋清脫殼而出,渾圓的蛋黃懸浮在水中,在海流中絲毫不散,透明的蛋清圍繞在周圍,晶瑩有趣。海底遠高於陸地的壓力就這樣生動地體現出來,我們輕推著蛋黃在水中滾來滾去,最後一巴掌拍散,看蛋液隨水飄走成為魚群的食物。
之後是打開在岸上使勁搖晃過、充滿了氣的可樂瓶子,但同樣的,在海底因為壓力的關係,可樂不會像在陸地上那樣噴湧而出。壓力將可樂緊緊壓在瓶子裡,必須插入吸管才能喝到。潛伴和我輪流摘下二級頭,開始在海底喝可樂。
第一口帶著鹹鹹的海水,然後就是甜甜的可樂,糖分緩緩流入到我在海底感到寒冷的身體。因為液體也被壓縮了體積,一人幾口很快一瓶可樂就沒了。我們收拾好垃圾,一邊打嗝一邊朝沉船上方趴著的海龜游去。
與海龜同遊紀韓圖
小心扳機魚
河豚、海狼、海鰻、海兔、海龜、龍頭鸚哥……我數不清自己在海底見到了多少種不同的海洋生物。仙本那的海域擁有豐富美麗的珊瑚礁,造就了得天獨厚的潛水環境,小丑魚穿來游去,像是潛入了《海底總動員》的電影場景。
但海底畢竟危機四伏,不可放鬆警惕。就在我悠哉地順著海流看珊瑚看魚時,教練回頭比了個“扳機魚”的手勢,我剛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又見他一個勁朝我揮手讓我過去。我趕緊游動,突然間小腿一陣劇痛,像是撞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
教練依然在比手勢,我忍痛遊了過去。上岸後一檢查,才發現濕衣和小腿上都有一對牙印,腿上已經腫起來一小塊。“我看見有扳機魚攻擊你,才一個勁叫你快游啊!”
扳機魚(trigger fish)大多花紋艷麗、身體扁平、身形不太長,但這種魚口中長著上下8顆牙齒,如鑿刀般尖銳,而且極其有力,甚至能咬碎海膽殼。扳機魚的領地意識很強,尤其是繁殖季節,它們會衝出來攻擊任何接近它地盤的生物,被咬過的潛水員不計其數。許多種類的扳機魚都有毒,因此傷口會青腫,嚴重的還必須看醫就診。
當地人拎著扳機魚從我身邊走過,右手最外面的兩條就是。黎瑾圖
幸虧我穿著長款的濕衣,這只魚的牙齒剛夠穿破褲腿給我的小腿留下較淺的小傷,否則一整塊肉都會被咬下。我們又檢查了跟在我身後的潛伴的腳蹼,果然上面也有扳機魚留下的齒痕。
沒去成詩巴丹卻被扳機魚咬了一口,這趟臨時決定的潛水旅行總歸留下了印象足夠深刻的記憶。臨走前我又來到那片滿是垃圾的海岸,菜市場的攤販與顧客匆忙來往,在因潛水而興旺的仙本那小鎮,似乎沒人關心最切近處的海洋環境。
我突然很慶幸詩巴丹的限流,但願等我成為經驗更豐富的潛水員再來探索時,那片大海依然碧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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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攻說:
對於每一個熱愛旅游的人來說
一顆說走就走的心從來不會停止

對於很多人而言,西藏是靈魂的淨土
而小攻私心卻覺得
有著“世界屋脊”美稱的青海
才是值得一生眷戀的地方。

金黃的花海、��眼的雪山、似海的碧水
恍然間,以為自己走進一場夢境。

如果你早已厭倦城市的喧囂
那麼你該出發去一次青海了

不用顧慮太多,買一張火車票
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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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它,只要13站
最低票價192元
全程19個半小時
天空之境就在你眼前!

為什麼要去青海
11個理由告訴你

因為這里有獨屬青海的世界之最:這里神秘而壯闊擁有眾多世界之最,在祖國的西北宛如一位历經滄桑,卻又低調內斂的老人低聲訴說著古老的傳說。

因為這里是世界上鹽湖最集中的地區,擁有鹽湖數量多達150多個。

因為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鹽礦儲地——柴達木盆地,儲量約為900多億噸。

因為這里有世界上天青石礦藏量最多的地方——青海茫崖地區,占全世界已探明儲量的60%。

因為這里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鐵路——青藏鐵路。

因為這里有世界上最高的鐵路隧道——唐古拉山隧道。

圖 / slowlywind
因為這里有世界上最高的公路——青藏公路。

因為這里有世界上生物多樣性最多的高海拔無人區——可可西里。

因為這里有中國聚集鳥類最多的島嶼——青海湖的鳥島。

因為這里有中國河流發源最多的地區——青海的青南高原,素有“中華水塔”之稱。

因為這里有中國最大的內陸鹹水湖——青海湖,面積4500多平方千米。

因為這里有中國最大的鹽湖——察爾汗鹽湖面積多達5800多平方千米。
青海究竟有多美
你不得不去的8個景點
1
茶卡鹽湖
天空之境

圖 / 妖孽姐姐
茶卡鹽湖被譽為中國的天空之境,媲美玻利維亞。茶卡鹽湖與其它鹽湖不同的是,茶卡鹽湖是固液並存的鹵水湖,可以直接與心愛的人漫步湖水之上。

自然結晶形成一片白色的湖面,將天空、雲朵和遠處的山峰倒影在湖面上。水與天已經沒有了明顯的界限,天成了湖的一部分,湖是天的衍生,這一切,如夢似幻,分外美麗動人。

如果你足夠幸運,白天還可以在湖面上看見形成的海市蜃樓,在這里,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只有一片純淨的白與藍,像做了一場幻境般的夢……
門票:門票70元/人,乘坐小火車50元/人(單程)
地址: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烏蘭縣茶卡鎮
交通:包車:環游青海湖時中途會經過茶卡鹽湖,從西寧包小車環青海湖每輛每天400元左右,一般需要2-3天。
公交:1、西寧新寧路汽車站每天中午12點有一班發往茶卡鹽湖的班車,車程5小時左右,票價約60元。
2、新寧路汽車站每天有4-5班發往烏蘭縣的班車,途中都經過茶卡鎮,全程約6小時,票價約70元。
2
青海湖
中國最大的鹹水湖

青海湖,這個曾被《中國國家地理》評為中國最美的湖泊,位於青藏高原的東北部,是我國最大的內陸鹹水湖,更是藏族人民心中的聖湖。

這座青藏高原東側的神湖浩瀚聖潔,碧藍的湖水,隨風搖曳的青草,水天一色,如一顆藍色的寶石鑲嵌在高原大地,像一副巨畫緩緩悠然地展開。

她的美,帶有著濃鬱的高原風情,豪放而瑰麗,讓人一眼難忘。她的美,吸引了草原、花海、候鳥點綴在湖水四周,美不勝收~

在青海湖,你可以騎行青海湖,看日出、騎犛牛、發獃、自拍…享受大自然帶來的無限饋贈~
地址:青海省東北部的青海湖盆地內
門票:已開發景點單獨售票,二郎劍景區、鳥島景區票價均為旺季100元,淡季50元;沙島景區旺季70元,淡季35元;日月山門票25元乘坐游船45元,冬季不能坐船。
交通:包車:西寧包小車游玩青海湖,價格約為旺季全包價每輛每天550-650元,淡季約400-500元,一般以2-3天為宜
公交:1、西寧有開往二郎劍景區的班車,每到鳥島的旺季時也會開通鳥島的班車 2、西寧開往哈圖、都蘭、烏蘭等城鎮的班車也都經過青海湖,可以提前說好在此下車
3
青海湖鳥島
看候鳥雲集

青海湖鳥島,因為島上棲息著數以十萬計的候鳥而得名。它們真實的名字,西邊小島叫海西山,又叫小西山,也叫蛋島;東邊的大島叫海西皮。

這里簡直就是鳥類的天堂,青海湖環湖地區就多達15目35科221種,其中以魚鷗、斑頭雁、棕頭鷗、鸕鶿數量最為龐大。

每年5-7月份是觀鳥的最佳季節,而觀看大天鵝的最好時節是在每年11月到次年2月之間。屆時,成群結隊的小鳥在天空上自由翺翔,遮天蔽日,場景分外迷人~
地址: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剛察縣青海湖環湖西路處
門票:旺季(4月16日-10月19日)100元;淡季(10月20日-次年4月15日)50元 區間車票25元
交通:包車:包車前往,費用約500-700元。從鳥島鎮到鳥島景區大門約16公里,拼車10元/人,包車40元/車可到景區門口
公交:西寧長途汽車站每天早上7:45有一班前往鳥島鎮的班車,經過剛察縣,下午14:30到達,票價48元;回程是下午15:00在鳥島鎮準時發車。
4
可可西里
生命的禁區

可可西里(蒙語意為“美麗的少女”)自然保護區是目前世界上原始生態環境保存最完美的地區之一,也是目前中國建成的面積最大、海拔最高、野生動物資源最為豐富的自然保護區之一。

這里又被稱為可可西里無人區,是中國最大、海拔最高、最神秘的“死亡地帶”。整個可可西里均在海拔5000m左右,氣候幹燥寒冷,嚴重缺氧和缺淡水,環境險惡,令人望而生畏。也因此被稱為“生命的禁區”。

同時,一部電影《可可西里》讓藏羚羊走進了人們的視線,也讓人們對這塊神秘的地方充滿了渴望與憧憬。
地址:青海西南部的玉樹藏族自治州境內
門票:無
交通:進入可可西里自駕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不以自駕游的方式,也可以從西寧轉往玉樹州各縣鎮的班車,但是到可可西里,只有租車或者包車前往。
5
塔爾寺
藏傳佛教六大寺之一

塔爾寺是我國藏傳佛教格魯派六大寺之一,寺院規糢宏大完整,交通便利,是人們游覽參觀藏傳佛教寺院最集中的地方,每年都會定期舉辦佛事活動,熱鬧非凡~

這是一個信仰之地,它是黃教創始人宗喀巴大師的誕生地,每天都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前往參觀、游覽,發自內心地吟唱經文。

這也是一個建築史上的瑰寶,寺院廣場上屹立著八座百佛塔,造型各異,美輪美奐,也被廣大僧侶奉為,“第二藍毗尼園”!
地址:青海省西寧市湟中縣金塔路56號
門票:80 元/人
交通:西寧市內管理站(23 路可達)站有直達塔爾寺的公交專線,5 元/ 人;也可以幾個人拼一輛出租車去,約15 元/人
6
卓爾山
東方小瑞士

卓爾山位於历來有“東方小瑞士”之稱的祁連縣以北2km,少有團隊游客的到達。屬於丹霞地貌。

卓爾山的草原是丘陵狀的,裸山體露的地方是赤紅的砂岩,與碧綠的草原層曡交錯,非常漂亮。

卓爾山頂視野非常開闊,周圍沒有任何遮攔,對面山頂的積雪、碧綠的林海、哈達一樣曲折的河流,這是人間的仙境。
地址: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祁連縣八寶鎮八寶側
門票:60元/人
交通:在西寧市新寧路汽車站乘坐西寧—祁連的班車,車程5-6小時,票價約55元/人,每天5班次
7
崗什卡雪峰
白雪皚皚風景無限

圖 / 邯鄲赤耳
崗什卡雪峰海拔5254.5米,��祁連山脈東段的最高峰,是門源境內群山之首。峰頂有百萬年冰川,積雪終年不化,氣候瞬息萬變,時而藍天白雲,銀光熠熠,時而狂飈大作,天昏地喑。

每當夕陽西下,晚霞輕飛,山頂晶瑩白雪、熠熠閃光,時呈殷紅淡紫、淺黛深藍,猶如玉龍遨游花錦叢中,暮靄升騰,被稱為“龍嶺夕照”,是門源古八景之一。

圖 / 邯鄲赤耳
崗什卡雪峰海拔不高,是旅游愛好者登山探險的理想場所,亦可作為登山、山地縱走的訓練基地。它已經吸引了眾多的國內外登山探險旅游愛好者。
地址:青海省門源回族自治縣北部(祁連山脈東段的最高峰)
門票:無
8
黑馬河
看日出絕佳之地

從二郎劍景區沿著109國道向西走七十多公里,就是黑馬河鄉集鎮,屬於海南藏族自治州,一條名叫黑馬河的小河流過這里並註入青海湖,故名黑馬河。

人們都喜歡集中在這個地方看日出,在離鎮子不遠的班禪拉澤景區,太陽從東邊的海平面上冉冉升起,湖邊斑頭雁在湖面飛舞歌唱,野鴨在湖里嘎嘎游動。
地址: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黑馬河鄉
門票:無
交通:從西寧到黑馬河鄉沒有直達班車。 1、可搭乘前往烏蘭縣或茶卡鎮的班車,車程約4小時,票價40元/人。 2、也可乘坐西哇(西寧——哇玉)的快客,早上8:30由西寧長途汽車站發車,票價42元/人。第二天9:00左右有從哇玉回西寧的車。這趟車途經日月山、倒淌河和151基地。從黑馬河鄉到石乃亥鄉有綠色班車,如果包車前往,包車費在150元左右。
舌尖上的青海
你要怎樣才能吃的像個本地人
首先,早餐你要吃一碗
釀皮兒
▼

喝一碗
羊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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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沒有烤羊肉
那怎麼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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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抓羊肉也值得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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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甜點,再來一碗
在一般地方喝不到的犛牛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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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沒喝過甜醅,就沒來過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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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嘗一嘗當地人“百吃不厭”的糌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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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些,當然還有尕面片、油腸、磚包城、油花、蟲草燉雪雞、蘑菇燉羊肉、酥油人參果拌飯……
青海的註意事項
1、穿衣指南:
青海高原夏季涼爽,冬季晝夜溫差大,11月來青海湖旅游,要穿加絨沖鋒衣和棉褲。
2、護膚指南:
高原紫外線強烈,騎行需配備防曬裝備,太陽鏡、圍脖、防曬霜、護膚霜、潤唇膏等都是必備用品 。
3、飲食指南:
(1) 藏區的酥油茶不太適合內地人腸胃,不能多喝。當地有待客的酥油茶空碗必重新填滿的習俗,故建議始終保持碗內酥油茶三分之二滿,即不傷害藏民感情又保護自己。
(2) 藏區的青稞酒頗為醉人,飲酒以自己平日普通白酒酒量的三分之二為宜。
(3) 建議攜帶黃蓮素之類止瀉藥和維生素含片。
4、風俗指南:
青海是多民族省份,大家必須要尊重當地風俗習慣,以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一顆說走就走的心
從來不會因為國慶長假的結束而消失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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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有年假的人!
走,找個時間青海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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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越南鳥事篇
轉眼來這裡快一年半了,拉肚子的次數變少了,也能自在橫行在馬路上,這就是成長吧。在簡單的生活環境中,很容易就感到幸福與滿足,但不可否認還是有許多狗屁倒灶的事會發生。僅此紀念那些無奈的時刻。

(校園旁有人家養了幾隻雞,他們常常穿過圍牆來學校裡晃頭晃腦地散步。公雞的啼叫非常響亮,而且不是只有清晨叫,他們總是在大半夜大叫,非常白目。)
事件1:被插隊
很多人沒有排隊的習慣,在郵局、銀行、超市、機場等需要排隊的地方,稍加閃神即很有可能被插隊。銀行是有叫號的,每次叫到我的當下窗口前只有我一人,但總是會有人瞬間移動出現在我旁邊,把他們的東西從邊邊塞進窗口。所以到這種要排隊的地方,一定要精神抖擻,緊貼著前面的人,輪到自己的時候就要快速把東西往前塞,同時手肘張開以擋住整個窗口,旁邊有任何老弱婦孺用任何藉口插隊都不能心軟!在超市等電梯時,一定要緊站在電梯門前,若不站在正確的地方,就會有越來越多人擠入這個黃金卡位區,你就永遠不用進電梯了。
爆氣指數:★★
事件2:被旅行社坑
去年去下龍灣玩時沒做功課,在河內隨便找了一家旅行社問了問,當時旅行社妹妹給我們看了三星級遊船的照片,看起來很不錯,我們就訂了兩天一夜。結果一上了船就覺得,這艘船根本是相片那艘的阿公吧!完全不一樣啊!12月的下龍灣很冷,我們房間的浴室是沒有熱水的,被子是一張薄薄的被單,房間裡還有很濃的汽油味。隔天我就重感冒了。回到河內後,我們回去找旅行社的人理論,他們還非常理直氣壯。只能說沒有做功課就只能被當肥羊了。
爆氣指數:★★★
事件3:被公車坑
從峴港到會安的公車一人是兩萬越盾,當時我們身後帶了一群西方肥羊,車掌阿姨看到我們上車就見獵心喜地立馬把我們安排在前面的座位,把當地人安排在後面,然後跟前面搖滾區的我們一人收六萬,我跟她說明明就是兩萬,她很強勢的回:「今天星期天,車很少,你不坐就下車。」回程時,別的車掌阿姨收我們三萬。當地人都是兩萬。一切都是隨他們高興而喊價。
爆氣指數:★★★
事件4:被路邊攤坑
去年去順化玩,當時想買一杯路邊的甜湯,老闆說一杯五萬(那時剛來越南不久,傻傻的,一杯五萬應該是鑲金的甜湯),友人不熟悉越盾,拿了五十萬給老闆,我瞄了一眼說不是那張,但老闆已經跑到隔壁攤了,我想她應該是要去找錢,結果她就回來開始盛甜湯給我們,沒有要找錢的意思,我跟她說我們剛剛付的是五十萬,她卻堅持是五萬,吵到僵持不下的時候,我們要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還有隔壁那攤老闆所有的錢,就是沒有看到那張五十萬,不知道被藏到哪裡去了,我的五十萬就這樣消失了!!
爆氣指數:★★★★
事件5:被巴士公司員工坑
從風芽洞搭臥鋪巴士要回到會安時,風芽的員工要我們中間在順化換另一輛巴士。到了順化時,車停在一家咖啡廳門口,車上所有人都被叫下車,行李也都被搬出來,大家就坐在咖啡廳裡等。一陣混亂中,有兩個剛剛在搬行李的阿伯員工騎著摩托車出現,叫我們兩人上車,他們要把我們載去巴士站。到了巴士站後,他們卻要我們付錢,我表示我們已經付巴士公司車票錢了,他們沒有跟我們說要付這個錢,你們的錢應該是找公司要而不是跟我要,他就開始說剛剛載我們走了很遠什麼有的沒的,我說我沒錢,氣得掉頭就走的時候,阿伯在後面大叫:「欸!不要走!你們還有一個行李在我手上!」轉頭一看哭笑不得,他挾持了一個行李。後來不想再跟他吵了,給了他們一人五萬,才看到其他人是被計程車載來的,沒有付錢。唉,又被騙了,順化again!從此對這個地方沒有好印象。
爆氣指數:★★★★
事件6:沒有行事曆
學校開學不會發行事曆,沒有這種東西,開學日、放假日、期中期末考週、大小活動都是快到的時候才通知。我到上學期快結束了才知道學期最後一週為「偷懶週」「彈性週」,如果課程進度上完了就可以先放假,然後接著溫書假、期末考。由於有了去年的經驗,知道期末考週若不必監考的話也有假,最多可以放三個星期,所以今年早早就開始問假期確切的時間,結果遲遲得不到答覆,使得要出遊的行程和機票都不能訂,每天都在焦慮中度過,到需要我們監考的前一週才通知時間,害我只能買很貴的機票。最近又得知過年前可以跟學生商量提早一週放假偷懶,反正很多人會提早一週回家,過年後晚一週才回來,回家皇帝大,回家勝過一切。前幾天更妙,現在已經是新學期了,一些學生跟我請假說不能來上課,因為他們要去考上個學期的期末考。那請問上個學期的期末考週到底是在做什麼呢?我的課就因此停課了。
總之有時候會有突然降臨的假期,有時候有突然降臨的工作,工作久了大家就會知道哪時候會有心照不宣的假,但我們這種傻不隆咚的外國人就只能在他們隱形的時間表外乾著急,尤其對要買機票的人來說真的非!常!困!擾!!!優惠票早鳥票都只可遠觀。
爆氣指數:★★★★★
(越南人的家庭觀念很重,有些人甚至讓人覺得是「家庭為主,工作為輔」。以「照顧家庭」為由,可以各種遲到早退請人代班。)
事件7:錢包被偷
2015年跨年時,海邊有演唱會和煙火,我們也去湊熱鬧。當天不知道為什麼鬼上身的帶了兩百萬,要回家時發現包包拉鍊被打開,錢包已經不見了,錢和卡全丟了。當時一個會英語的警察問我們怎麼了,告訴他後他表示他也沒辦法,通常找不回來。我請友人在原地等,我回去走過的地方找找看有沒有。當我沒找到錢包懊悔自己為何如此粗心之際,正瞧見警察在搭訕友人並留了她的電話。唉,可以不要這樣嗎,你沒看到我頭上有很多烏雲嗎。
無奈指數:★★★★★
事件8:吃飯驚嚇記
一般在外面吃飯時,米老鼠在旁邊跑來跑去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而且這裡的米老鼠都很大!)。有一次我一邊吃飯一邊覺得小腿癢癢的,一看!!!@#$%^&*一隻大蟑螂!!!我一路尖叫跑到對面的桌子,店員看了居然哈哈大笑......,此時另一女店員想來救援,那時候蟑螂已經爬到桌上了,於是她到蟑螂旁邊,不慌不忙地伸出她的大拇指和中指,把蟑螂彈到了隔壁桌!!隔壁的人還在吃飯耶小姐!!!接下來的用餐時間我的魂魄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驚嚇指數:★★★★★★★★★★
事件9:練胃記
剛到越南的第二個月,一天吃了午餐後到傍晚開始食慾不振、胃脹、胃酸逆流,後來整晚高燒,到半夜起來大吐特吐,之後一個星期都覺得很虛弱,吃不下東西,google後才知道應該是食物中毒了。雖然那週是我人生中臉最小的時候。
虛弱指數:★★★★★
(這裡的小飯館其實有很多大家都知道的小祕密,像是店家都會提供免費的茶,但是那些杯子是公用的,一個人喝完以後把杯子放回杯架,下一個人拿起來繼續用,並不會洗,「都是一家人你的口水有什麼關係」的概念。同理,吃麵的時候店家會提供生菜,據說你沒吃完有些店也是會拿給下一個人的。第一次和學生去吃飯,吃完飯後生菜還剩一半,我說要打包不然很浪費,學生表示店家不會浪費,他們會再用......。後來我問另一個學生:「聽說生菜沒吃完,老闆會給下一個客人,是真的嗎?」她用一種天下怎麼會有這種蠢問題的表情說:「當然啊!!」我還看過飯館把客人沒吃完的飯倒回飯桶的......。所以只能盡量找看起來乾淨或是價位高一點的店。想想只中毒一次也不容易,我大概已經進化了吧。)
事件10:神奇修車法
租過三次摩托車,有兩次騎一騎壞掉的經驗,什麼破銅爛鐵都可以租給你。一次老闆要我們自己去附近店家修,他再給我們錢,一次是老闆趕來看摩托車,然後他決定自己修,他把摩托車屁股抬起來,一連往地上摔了好幾下,結果居然可以騎了!也有友人遇過類似的事,那位摩托車老闆是把車拿去撞牆,撞幾下就好了......。
驚奇指數:★★★★
事件11:被襲臀
去年我本來每個星期會在學校附近慢跑兩到三次,有次同樣一邊跑一邊聽著音樂,沒注意身邊有什麼異狀,結果屁股突然被掐了一下!我先是愣住了,接著看到一個機車騎士回頭對我笑!!當時氣炸了對他狂飆髒話,但他已經騎到我追也追不上的距離。從此我再也沒跑過步了。更氣的是有一天走路又被他掐第二次!!!我也是氣得飆罵,旁邊店家的老闆聽到也跑出來看,但他早已騎得老遠。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憤怒的時刻!!!!
爆氣指數:100萬
(這種情況在越南並不少見,女生要特別注意安全。因應之道:1.有人行道就不走馬路;2.走在和機車行進相反的方向;3.晚上出門若要步行要穿得像阿桑;4.背個後背包擋住屁股。;5.學自由搏擊。)
我覺得寫一寫都要高血壓了,這些都是血淚史。必須要澄清大部分的當地人真的是好人,我在這裡也受到了很多幫助,我還是喜歡越南的哦(很擔心被他們看到哈哈),只是當變成觀光客旅行時就很容易被騙,這在其他國家也是常有的事。生活中還有各種見怪不怪的小關卡例如:宿舍有很多壁虎、飛蟲偶爾有個死老鼠(昨天才撿了一坨不明的屍體,有腸子、濕濕的毛和許多正在啃噬它的螞蟻......)/ 偶爾跳個電、停個水 / 雨季時房間各種衣服鞋子包包能發霉的東西都發霉了 / 路邊愛看妹愛跟妹搭話的人們 / 上課時才發現學生都沒領到新課本,瞎上 / 電扇吹不到一年扇葉就斷了 / 被跳蚤咬 / ......。剛來的我儼然就像被丟進叢林裡的白兔,對各種狀況不知所措;現在也進化成老狐狸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吵架時吵架,該按喇叭時按喇叭。只是第一年很多ㄎㄧㄤㄎㄧㄤ的事還能被新鮮感蓋過,第二年當同樣的事一直重複時只有無奈。在這裡養成了一些技能,也更加堅韌。無論下一站是哪,心裡應該都能更從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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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by priest (part.1)
|卷一|卷二|卷三 |
少年魏謙,十三四歲沒爹沒娘,帶著個拖油瓶小妹妹,艱難地生活,還撿到了死皮賴臉纏上了他的流浪兒一個,起了個名叫小遠。 魏謙做夢都想出人頭地,是個要錢不要命的錢串子,他的前半生都在銅皮鐵骨地逆流而行,以功成名就為第一要務,好不容易稍微混出點頭來,自以為看到了命運的曙光,誰知道小遠突然犯起了神經病。 CP:經典款毒舌女王和屁顛屁顛的忠犬
【卷一•駱駝】
第一章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余華《活著》。
他夢見自己還很小,有五六歲的樣子,坐在床頭,一邊是熱烘烘的暖氣片,一邊靠著一個女人。
女人大著肚子,他不敢靠實在了,只把歪著的頭虛虛地貼在她的胳膊上,營造出一種親暱依賴的假像來。
那女人長得是真漂亮啊,和電視上那些大紅大紫的明星比起來不差什麼,鵝蛋臉,白淨,眉目齊整。
她手裡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舊書,正在仔細地唸著上面的故事。
女人似乎受教育水準不高,閱讀能力十分有限,用詞簡單的童話故事她也唸得磕磕巴巴,時常出現讓人困惑的斷句,可她似乎頗為自得其樂,一手拿書,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音色甜而清冽,表情平靜美好。
「……孩子們一起走到山的那一頭,發現了一條小溪,溪水歡快地從東邊跑到西邊,嘩啦啦地說『愚蠢的孩子啊,這裡有香噴噴的糕點、金燦燦的烤雞,數不清的糖果,五顏六色地掛在樹上,就像天上的星星,摘也摘不完,這裡還有吃人的妖怪,等著把你們養成圓滾滾的小羔羊,一口吞下肚』。」
「最開始的時候,孩子們都被嚇呆了,一步也不敢跨過去,他們生活在小溪的這一邊,以野蘑菇和野草莓為生,野蘑菇沒滋又沒味,野草莓又酸又青澀。終於有一天,最年長的男孩對自己說:『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果我能吃到對岸的糕點和烤雞該有多好啊,還有數不清的糖果呢。』」
「他第一個跳過了小溪,在美麗的林子裡飽餐了一頓,晚上又跳回到溪水這一邊,對大家說,林子裡沒有吃人的妖怪。於是第二天,最年長的女孩也對自己說:『如果我能吃到對岸的糕點和烤雞該有多好啊,還有數不清的糖果呢。』當天,她跟隨著第一個男孩一起跳過了溪水,到美麗的林子裡飽餐了一頓,晚上兩人結伴回來,聲稱他們仍然沒有碰到吃人的妖怪。」
「男孩和女孩們一個接一個地跳過了溪水,去享用對面的美餐,一天過去了,吃人的妖怪沒有出來,一個月過去了,吃人的妖怪依然沒有出來。他們大聲嘲笑奔湧不息的溪水,然後一起住在了溪水的那一側,每天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美麗的林子裡,食用精美的食物和數不清的糖果。只有一個最年幼的男孩留在了原處,任他越長越胖的同伴們怎麼在對岸大喊大叫,他都堅持不肯走近一步。」
「度過了溪水的孩子們每天對著他們的小朋友喊:『喂,你過來呀,溪水在撒謊,這裡沒有吃人的妖怪,這裡生活如同在天堂!』可是最小的男孩不為所動,他依然靠采蘑菇和野草莓為生。他記得出門時祖母囑咐過他的話,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無緣無故的安逸才是叢林裡最可怕的陷進。」
「突然有一天夜裡,最小的男孩聽見了尖銳的咆哮聲,他被嚇醒了,睜開眼,發現溪水暴漲,把大地劈開成了兩半,變成了一片汪洋。」
「汪洋在高歌:『小羊小羊圓滾滾,嗷嗚一口吃下肚,一個也別跑!』最小的男孩揉揉眼,發現他的同伴們正在被一個山那麼大的怪物追逐,可是他們太胖了,根本跑不快,還沒有到水邊,就被一個一個地追上、吃掉了。他們全部掉進了最危險的陷阱裡,只有最小的男孩逃過一劫,把這個故事流傳了下來。」
泛黃的紙頁翻過去,沒頭沒尾的故事說完了,女人彷彿完成了一個大工程,籲了口氣,漫不經心地對靠在她身上的魏謙說:「所以說,人不能過得太舒服,等你腦滿腸肥、每天都吃飽混天黑的時候,就離嗝屁著涼不遠啦……」
她好聽而粗俗的話音被尖銳的鈴聲打斷,魏謙如同受到了驚嚇一般,猛地睜開了眼,從床上彈了起來。
清晨五點半,天還沒完全亮。
魏謙依然沉浸在方才的夢裡,那是美夢,也是夢魘。
他頂著一腦門睡眠不足的低氣壓,像條死狗一樣艱難地爬了起來,拎起拖鞋,拍死了一隻在他床頭上耀武揚威地爬過的蟑螂,然後單腿蹦到水管下,把鞋底沖乾淨,踩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洗手淘米,用變形的小鍋煮上粥。
然後他把頭探出窗外,看見樓下麻子家的早點攤已經支起來了,正在熱油鍋。
魏謙沖樓下吹了個長長的口哨,一點也不介意把鄰居吵醒,沖樓下嚷嚷:「麻子,給哥來三根油條!」
他剛叫喚完,樓上的窗戶也「嘎吱」一下打開了,一個含著牙刷的胖子含含糊糊地說:「哥要六根,給我挑又粗又大的!」
喊話的是樓上的三胖,這貨都已經胖成了一個球,依然不依不饒地以「飯桶」這個特質為榮,其思想高度簡直超凡脫俗。
魏謙覺得三根和六根比起來,相當沒有英雄氣概,於是仰頭沖三胖說:「豬,出欄出得真積極,有思想覺悟!」
三胖正滿嘴白沫,顧不上搭理他,只好於百忙之中伸出一隻豬爪,撥冗沖魏謙比了個中指。
麻子的爸早就死了,他是孤兒跟著寡母過,寡母以賣早點為生,麻子每天早晨要起床幫他媽炸油條,聽見他的朋友們一大早就狗咬狗,也十分習以為常。
他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沒吭聲,笑嘻嘻地衝樓上那兩位大爺揮揮手,表示聽見了——哦,麻子是個結巴,一般他不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
早飯有了著落,魏謙打仗一樣地轉去廁所刷牙洗臉,開始了他忙碌又苦逼的一天。
他把煮好的粥放涼,同時拾掇好了自己,帶著零錢小跑著衝下樓拿油條,再回來叫醒妹妹小寶,盯著她吃完早飯,抱著她跑到樓上,把她交給三胖的媽照顧,臨走,他還打掉小寶又往嘴裡送的手。
而後魏謙蹬著他破舊的自行車趕往學校。
這一天,是魏謙參加中考的日子。
魏謙從來不知道自己老爸是誰,也不知道他長了幾個鼻子幾個眼,對此人唯一的概念,就是那傢夥是個人渣王八蛋——這源於魏謙他媽十年如一日地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重複。
傳說那老不要臉的現在還在號子裡蹲著,頂著個威風八面、十裡飄香的光榮頭銜,叫做「強姦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給出來——當然,魏謙也都不盼著他出來,一個屁都不會的老勞改犯,出來也是社會的負擔。
魏謙想,最好那老貨能在刑滿釋放之前,被其他犯人打死在監獄裡。
老勞改犯製造的受害者之一,就是魏謙的媽……哦,對了,還有魏謙這個間接受害者。
他媽年輕的時候,腦子裡一坨漿糊,當年不學好,每天跟一幫小流氓混,喝得醉醺醺地大半夜地在外面亂晃,不幸被那老勞改犯盯上了,成了一個稀裡糊塗的受害者,後來更是稀裡糊塗地懷孕生下了魏謙。
因此理智上來說,魏謙理解為什麼從小他媽就不待見他,他覺得自己生下來的時候,她沒有直接把自己掐死,就已經是激素的作用了……激素才是人類生命的奇蹟。
更不用說她還勉勉強強地把他拉扯大了。
可儘管這樣,魏謙依然打心眼裡恨她。
天天恨,打卡似的定時定點地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然而……他又會打心眼裡期盼她能給自己一點溫情,偶爾她真的給了,魏謙就會感覺到莫大的幸福,因此他也恨自己,他認為自己基因不好,天生有那麼一根賤骨頭。
女人總是晝伏夜出,她賴以謀生的工作古老又傳統,在我們國家有著數千年見不得光的歷史。這是一份帶給魏謙無數「榮耀」的工作——他媽是只「雞」,用這個婊子臭不要臉的話說,這份工作的好處就是白嫖了男人,還要男人給她錢。
魏謙那個強姦犯的爸終結了她的整個少女時代,讓她從裡到外黑了個徹底,越發地不知羞恥起來。
而作為一顆「雞蛋」,魏謙的童年就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他媽每天晚上都會罵罵咧咧地出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來,會用長長的指甲把他從被子裡活生生地掐醒,如果她心情好,就爹娘三舅老爺的一起罵他一遍,如果她心情不好,還會順手打他兩個耳光,然後一身酒氣地指使還沒有鍋台高的小魏謙去給她弄口吃的。
有那麼好幾次,魏謙把耗子藥都買好了,準備下在飯裡,跟她同歸於盡,不過最後還是沒下成,因為那女人偶爾試圖當個媽的時候,會用柔軟的胳膊抱著他看一會電視,高興了還會溫聲細語地在他耳邊跟他說幾句話。
如果夜裡收入不菲,她還會在早晨回家的路上給魏謙買兩套煎餅果子。
這種情況雖然彌足珍貴、可遇不可求,卻總能讓幼小的魏謙受寵若驚,每到這時候,他就不想殺這個女人了,因為他也會想起來,這女人是他親媽。
他的親媽比他一生中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然而絲毫沒有給他帶來一點榮耀。
可全世界畢竟只有這麼一個人是他親媽,殺了,就沒了,他捨不得。
他們倆就這樣,彼此仇視又相依為命地活了下來。
魏謙五歲的時候,他媽又嫁了一回人,繼父是個老實人,賺錢不多,沒什麼本事,對這個便宜兒子也不算很熱絡,但是也從沒有虐待過。
後來大概是嫌他在家裡礙眼,等魏謙剛滿六週歲的時候,繼父主動把他送進了小學校,騎著大二八的自行車送他去學校報導。
魏謙管他叫叔。
叔來了以後,他媽一夜之間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再也不出去鬼混了,幾乎是立竿見影地洗淨了鉛華,高挽了長髮,沒再沾過一滴的酒,脾氣也好了很多。
她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正常的女人和正常的母親。
當年冬天,她甚至動手給魏謙織了一件毛衣,那件毛衣他只穿了一冬天,由於個子長得太快,第二年就穿不下了,卻一直被魏謙珍而重之地收在櫃子裡,因為那幾乎是他童年收到的唯一一件禮物。
都說六七歲的孩子到處滾、狗都嫌,可魏謙六七歲的時候乖順得就像條狗一樣,他一句廢話也不多說,一個要求也不提,如果大人不主動給,他就絕不開口問大人討錢,學校裡有時候有點事讓交錢,魏謙都是先跟別人借了,再自己跑檯球廳遊戲廳去給人打雜幫忙,賺幾塊錢還上。
他在這個過程中結識了很多比他年紀大很多的小混混,老闆看著他小,跑來跑去地撿球端盤子挺有意思,再加上有眼力勁兒,非常會看人臉色,所以就把他留下了,當成個奇葩的吉祥物,閒來逗逗。
魏謙對此樂在其中,並不覺得痛苦,因為他在學校裡得知,自己也是祖國花骨朵中的一朵,這種生活,他過得心滿意足。
因此他總是唯恐他叔不痛快,唯恐叔和他媽離婚,讓他再過回那樣豬狗不如的日子。
魏謙七歲半,沒滿八歲的時候,他媽又生了個丫頭。
丫頭長得跟他叔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哦,也就是很醜的意思,可全家都寶貝得不行。
她是春天生的,父母嫌棄什麼「春」啊「柳」啊之類的名字太土,配不上他們寶貝姑娘,難為他媽和他叔,他們倆受過的教育加起來也沒有九年,湊在一起足足合計了一個多禮拜,最後絞盡腦汁地給丫頭起了個他們自以為有詩意的名字,叫「宋離離」。
跟他叔姓宋,「離離原上草」的那個「離離」,小名叫小寶。
不過魏謙幾乎不怎麼叫他妹這個倒楣的大名,一直到她成人,都喊她「小寶」。
不說聚,非得說「離」,沒聽說誰家給孩子起這種大名的,真是要多吉利有多吉利。
他的親媽和後爹倆文盲淨顧著「濕意」了,給孩子起這麼個名,純粹是沒事作死玩。
這不吉利的名字將和小丫頭相伴一生,似乎也預示著,生離和死別會從一而終地貫穿在她單薄的生命裡。
第二章
小寶十一個月,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肉球,剛會紮著手下地走兩步的時候,她爸就沒了。
他的死法相當兇殘,車禍——當時他正黑燈瞎火地值完夜班往家走,途中他琢磨著趁著沒��,抄近道,就蹬著倆輪的自行車上了機動車道,剛上去就被一輛貨車撞了,直接甩出去好幾米。
連人再車,一起扁了,再沒能鼓回來。
魏謙他們家也再次到了孤兒寡母的境地。
這其實也沒什麼,全世界那麼多孤兒寡母的家庭——比如天天早晨賣油條的麻子他們家。
別人也都擦乾淨眼淚,直起腰桿,照樣活得人似的。
可是魏謙很快驚恐地發現,他那漂亮親切的「媽媽」,一夜間又變成了操蛋的惡婆娘。
她傷心之餘,似乎認定了自己這輩子比苦菜花還苦,已經不想活了,於是變本加厲地作起死來,她在這方面天賦異稟、並且經驗豐富,端是作得一手好死。
魏謙每天生活得杯弓蛇影——他自己要上學,要想方設法地弄來錢,要照顧連話也不會說的小妹妹,還要防著那個時刻會爆炸的女瘋子。
到了後來,魏謙甚至不敢把宋小寶一個人放在家裡。
每天他上學,就把小寶送到樓上三胖家或者開小飯店的麻子家,托三胖的媽或者麻子的媽給照顧一天,晚上放學再把小寶接回來。
魏謙活得心神俱疲,生活的重壓一下子把他壓得抬不起頭來,成年人尚且扛不住,別說他一個孩子。
有一段時間,魏謙偷偷藏了一把小刀,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一手握著小刀,一手抱著小寶,看見小刀,他就想衝出去把他媽宰了,看見小寶,他又只好收斂心神,躺回床上,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把哼哼唧唧要被驚醒的小傢夥重新哄睡著。
他還有個小妹妹,這是個活物,是個人,和他一樣命苦,生在這樣的家裡,他是大哥,好歹得把她養大。
哈姆萊特糾結了一個漫長的問題「To be or not to be」,魏謙也用他的童年糾結了一個更加漫長的問題——「宰了他媽,還是不宰」。
他像狗一樣活著,竟然還有心情糾結這麼哲學的問題,他將來或許註定是個人物。
這期間,三胖媽和麻子媽都幫了他不少忙。
三胖和麻子都是他的發小,三胖一家人都市儈又粗俗,麻子他們娘兒兩個都是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孬種——跟他們住鄰居的,沒有什麼社會高端人士——然而市儈又粗俗的鄰居卻是古道熱腸,懦弱的、沉默的小人物也是只要他開口,就肯幫他的忙。
三胖媽不像麻子媽那樣敢怒不敢言,她有時候看不下去,義憤填膺得簡直恨不得往魏謙他媽臉上吐唾沫,然而終究沒有成行。
這沒什麼,魏謙知道她不敢,因為三胖媽雖然窮橫,但畢竟是個良家婦女,良家婦女都不敢輕易招惹婊子,就像正經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地痞流氓一樣。
再後來,魏謙他媽終於不負眾望地死了。
魏謙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知道她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魏謙他媽從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生活中被一棒子打醒,心裡的苦悶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她怎麼也想不開、怎麼也適應不過來,於是理所當然地重新墮落了,重操舊業了,後來更是變本加厲——她去吸毒了。
她先是陪著客人吸白麵,吸完以後一起雲山霧繞地幹一炮,客人高興了會往她的胸罩和內褲裡塞小費,她也靠這片刻的光陰逃避無力反抗的現實。
後來,她的毒癮無法遏制地升級,開始哆哆嗦嗦地給自己肌肉注射。
那一段時間,魏謙家裡有過很多針頭,平時怕小寶看見往嘴裡塞,魏謙每天要把家裡打掃三四遍,看見針頭就收起來銷毀。
他媽死了以後,她的東西都讓魏謙一把火燒了——她最後死於愛滋病,被針頭傳染的。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這是小混混們用來裝逼的箴言,也是那女人留給魏謙兄妹最後的話。
魏謙他媽臨死的時候,形象活像個怪物,整個人瘦成了一把骨頭,頭髮也差不多掉光了,臉部嚴重變形,一雙本來就比別人大一些的眼睛凸了出來,皮膚大片大片地潰爛,看不出一點年輕貌美的痕跡,簡直就是個又髒又臭的癩蛤蟆。
癩蛤蟆她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用近乎溫情的眼睛看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一眼,坦然地說:「唉,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我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了。」
魏謙嗤笑一聲,認為她是在放屁,她如果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年就不應該出來鬼混,不應該吸毒,更不應該為了幾塊錢和獵奇,就打扮成一個妖魔鬼怪去夜總會坐台。
她應該像無數仙鶴一樣的小妞一樣,穿著可能不那麼合身的校服,額頭前面弄一排傻乎乎的齊留海,正襟危坐地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講解析幾何,然後考上一個大學,工作,結婚或者剩著……不管怎麼樣,都像個正經人一樣地活著。
哪怕她格外笨,學什麼都不成,起碼她還能去給人家當保姆,打零工,賣早點……
那樣她說不定會一直活到九十歲,能看見她的孫子結婚生子。
可她偏不,她選擇當一個好逸惡勞的女瘋子,白長了那鮮花一般的模樣。
魏謙意識到自己終於擺脫這個女瘋子、終於再也不會見到她了,他心裡難以抑制地難過起來,彷彿看見了大把的生命和光陰在他面前風馳電掣地奔跑而過,而他竟然連一把尾氣都沒來得及聞,一切就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可他不想露出任何感情,他認為自己合該憎恨這個女人,對她的一切感情都是軟弱而犯賤的,所以魏謙逼著自己這樣想——她這是活該。
魏謙命令自己回憶起他五年來地獄一樣的生活,用他最深的冷漠地問她:「婊子,你幹嘛要把我們生出來呢?」
女人神色迷茫地思考了半天,回答說:「誰知道呢?」
魏謙就出離地憤怒了,如果沒有她這個「誰知道」,說不定他這輩已經投胎成了一個富二代或者官二代,現在說不定也能人模狗樣的了!
於是他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推了一把,罵了一句:「去你媽的。」
真的只是輕輕推了一把——誰知道下一秒她就不行了。
她渾身抽搐,眼睛睜得像乒乓球一樣大,然後倒氣倒了足足五分鐘,喘氣成了一個乾癟的風箱,生生受了一回血罪,才終於成功地翹了辮子。
那年魏謙不到十三週歲,還是個青蔥少年,剛上初二,帶著個拖著兩行鼻涕的小妹妹——小寶五歲,狗屁也不懂,只會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大哥和媽媽。
魏謙愣是讓女人的屍體在家裡展覽了兩天,乃至於都發臭了,他也沒想好該怎麼處置。
死人睡得地方比活人還貴,賣了他們兄妹倆也買不起一塊墓地——更何況魏謙連送火葬場的錢都不打算出——他媽已經死了,死人怎麼著都能湊合,可他得活著,他得交學費,他還得養活妹妹。
最後,魏謙決定找個良辰吉日,湊合著拿破涼蓆把這屍體一卷,直接扔進垃圾堆裡,讓她自行降解回歸大自然去。
不過沒等實行,魏謙他媽的幾個小姐妹找到了他們家,用事實表明,就算是秦檜,也有仨瓜倆棗的朋友。
她們一起攤錢辦好了她的後事,算是把她送走了,一個女的告訴魏謙,她生得就不體面,總不該死得也這樣不體面。
操辦後事剩下的一點錢,她們留給了魏謙和他的妹妹小寶,魏謙又翻箱倒櫃地把女人留下的一些首飾賣了,這些東西原來是女人的命……不,比命還寶貴。
她的寶貝兒子早就看它們不順眼了,她一閉眼,立刻就給抖落出來賣了。
用這一點微薄的積蓄,魏謙過上了養著個小拖油瓶的日子,艱難地過了一年多,他初中畢業了。
中考三天結束,最後一天,魏謙交了卷子,騎車回家。
他讀書很像那麼一回事,打零工當混混,都沒能影響他的成績,因為學校是他和「未來」和「希望」,和「體面的生活」這些詞唯一的聯繫,他拼了命地都想抓住。
沿途魏謙買了幾個饅頭,把車停在一大片筒子樓建的簡陋的自行車棚裡,拎著東西往家走,就看見了那個小崽子。
小崽子細手細腳瘦骨嶙峋的,就顯得腦袋大,比小寶高一點,但是高不到哪去,也許和她差不多大。
他穿著一件大人的「二桿梁」背心,下面光著,鞋也沒有,背心上湯湯水水,什麼玩意都有,看上去是好一片祖國河山姹紫嫣紅,正在一個小胡同的垃圾堆旁邊掏垃圾吃。
這麼一個小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連野狗也欺負他,魏謙經過的時候,小崽子正跟一條狗在一個小胡同裡對峙——為了半罐別人扔了的牛肉罐頭。
野狗瘦巴巴的,個頭卻不小,眼冒紅光,不知道有沒有狂犬病,但是在城市打狗運動如火如荼的時候還能活下來,大概也是狗中豪傑。
本來魏謙是不打算理會的,像這種小崽子,個把月總是能見著一個,不小心被生下來了,不小心活了,還沒有父母雙全的命,過一陣子差不多也就死了,可就在魏謙往那邊瞟的時候,正在那人狗情未了的小崽子居然碰巧也抬頭看了他一眼。
就這麼片刻的機會,野狗抓住了,見它的對手一分神,立刻撲了過去,小崽子大概是被人圍追堵截得時間長了,反應十分敏捷,往旁邊一撲,就躲過去了,於是那條野狗好死不死地就撲到了魏謙少年的腳底下。
這畜生紅著眼,鼻翼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動靜,像是急紅了眼,敵我不分,對著一個打醬油的無辜群眾一通狂吠,呲出一嘴大黃牙。
魏謙正盤算著自己萬一考上高中,學費該怎麼解決的問題,沒打算理會它,抬腿要走,結果也不知這畜生是怎麼想的,居然一低頭衝著他的腳脖子來了一口。
魏謙忙一縮腳,沒咬著。
魏謙當時十三四歲,爹死娘死還帶著個只會流鼻涕的妹妹,儘管考試發揮得一流,可考上也不一定能上,處境悽慘。這樣長大的孩子,他的性情如果不憤世嫉俗,那是不大正常的——因為那意味著他太會表演,將來很可能會變成個高智商的反社會分子。
所以正滿腹煩心事的中二少年當場就急了,抬腿給了野狗一腳,他從小和混混們長大,慣常動手打架,這一腳份量不輕,直接把大狗踹到了牆上,野狗依然不依不饒,又一口咬在了魏謙的鞋上——幸好這雙鞋是撿來的塑膠鞋,雖然又硬又不透氣,但是好在結實,沒咬透。
魏謙甩了一下,見甩不開這條死狗,於是用腳大力踩住野狗的肚子,又從旁邊撿起一塊磚頭,下了狠手砸在了這狗中豪傑的腦袋上,砸了一下,豪傑就鬆口了,砸了兩下,豪傑就頭破血流了,徹底成了個鬼雄。
人,還有狗,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其實都是一樣的——好比有的人西裝革履好房好車,有的狗定期美容油光水滑。而還有一些人和狗,註定在這樣一條充滿了垃圾的小路上,為一些可笑又可悲的理由撕咬搏命,流血流汗。
同人不同命,同狗也不同命。
第三章
魏謙怕「狗鬼雄」死得不透活受罪,於是體貼地又用磚頭狠狠補了幾下,直到把狗頭砸了個稀巴爛,這才喘著粗氣扔下磚頭,在牆上抹了一把手上的狗血。
他這才有機會抬頭打量一下那害他橫生枝節的小崽子,可這小白眼狼居然已經趁著他打狗的時候把那桶罐頭搶走了,抱在懷裡,狼吞虎嚥起來。
大概魏謙的眼神太有殺氣了,小崽子明顯哆嗦了一下,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魏謙,嘴角一排罐頭湯不小心流了下來,他立刻誠惶誠恐地伸手接住,把自己的手舔了個乾乾淨淨。
魏謙心裡的無名火更盛,恨不得把這小崽子的腦袋踩下來讓他舔自己的鞋,舔個夠。
小傢夥見他目光可怖,還以為他要搶自己的罐頭,頓時警惕起來,抱緊了罐頭,站起來背靠牆角,擺出一副誓死捍衛領土的英勇架勢來。
魏謙頓時又洩氣,心想自己跟這麼個小玩意較什麼勁呢?
他於是無趣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轉身走了。
等成績這幾天,魏謙並沒有浪費寶貴的假期,他白天和麻子三胖一起去練攤,賣黃色錄影帶,晚上在檯球廳找了個活,每天賺十塊錢的看場子費。
他發現那天碰見的小崽子似乎在充滿了垃圾的胡同裡安了家,每次魏謙出門的時候,都能看見他在垃圾堆裡尋找自己的晚飯。
魏謙經過的時候,如果心情好,他偶爾會扔給那小鬼一個饅頭。
魏謙對親生父母一直都是仇視的,兒童最早都是從和父母的相處中領會怎麼樣接觸世界上其他的人,因此他很難不仇視社會,他的愛心比北方春天的雨水還要有限,之所以偶爾對那小傢夥另眼相看,也是他觀察過這孩子。
他發現那小男孩胳膊腿都齊全,身體沒有任何殘疾,智力不但沒問題,可能還比普通的孩子高,長相看不出來,但是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應該是差不到哪去的,如果他真的是父母雙亡沒人照管,應該會被送到社會福利院裡,這樣的年紀和條件,絕對是會被人搶著領養的。
小男孩在外面流浪,魏謙猜測,要麼是有監護人,但是監護人虐待他,他自己跑出來的,要麼就是從小被拐賣,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無論哪一種都是逃,都是別人對他不好,實在活不下去了才逃的,那種感受魏謙都懂,他甚至會有些同病相憐。
當然,即使同病相憐,魏謙也是偶爾心情好才會覺得小東西可憐,大部分時候,他都很好地保持著自己冷漠而尖刻的心。
而就是他這樣零星的幾次善心,竟然還招來麻煩了。
那天,魏謙的中考成績下來了,他考得不錯,比全市最好的高中的錄取線還高出二十分,能排進全區前十名,放在別人身上,家長恐怕是要請客的,魏謙沒客好請,於是晚飯沒有買饅頭,買了一袋肉包子,也算慶祝。
魏謙認為自己應該高興,可是他沒有,他心裡像是給堵了兩塊大石頭,一塊石頭是上高中高額的花銷,一塊石頭是他再好再優秀也無人訴說的苦悶。
他努力想讓自己無視那些,於是整個人出於一種非常詭異的狀態裡——腦子是熱的,心口是涼的。
路過時,他順手丟了個肉包子給那垃圾堆旁邊的小男孩,自娛自樂地想:這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誰知那小東西竟然沒有讓他的包子一去不回,他三兩口地把包子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裝好,然後連人再包子,一起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就像個小流浪貓,誰餵他一口香腸,他就認準了誰。
魏謙回頭一看驚詫了,心說大事不好,這還要買一送一!
他心裡本來就堵,又被跟得不耐煩,幾次三番地回頭惡狠狠地罵人,還推了小男孩一把,把小傢夥推了個屁股蹲,甚至作勢要打,可對方居然還是鍥而不捨地跟著,一直跟到了他們家。
魏謙家的房子原本屬於他的姥爺,也就是他死鬼老娘的爹,姥爺是被他媽活活氣死的,於是房子又歸了魏謙他媽,現在她也死了,才傳到他手裡,有一定年頭了。
老筒子樓,典型的城市棚戶區,樓下是個垃圾場,亂糟糟的,鄰居們的素質和經濟能力都普遍低於平均水準,很多住在這裡的人都不大友好。
仗義和自私,熱心腸和不友好,他們毫不矛盾地與這片居民區的貧窮和落後並存,詭異地和諧著。
比如住在對門的那個獨身老太婆,就比較不友好,她每次一看見魏謙,遠遠地就要開始翻白眼,然後像是看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甩上門,有時候還會故意把垃圾丟在他家門口。
一開始魏謙懶得跟她一般見識,他一個大孩子帶著小孩子,每天發愁還不夠愁的,懶得理會這些雞毛蒜皮。
再者說,窮人何必為難窮人呢?
後來魏謙明白了,窮人只能為難窮人,也只會為難窮人,不然還讓他們怎麼辦呢?
他媽是婊子,他就是個婊子養的,道理上,老太太罵的這句話其實也沒錯。
可今天不一樣。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就算依照傳統的眼光看,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優秀,為什麼唯有他活得這麼艱難?
他過於出色的中考成績把他的上半身拉到了另一個世界,而下半身還在漫無邊際的沼澤裡沉著,既讓他看到無邊無際的大千世界,又讓他怎麼也掙脫不了他固有的身份和階級。
哪怕他是像三胖和麻子一樣,純種的社會渣滓小流氓,他也不會這樣痛苦。
魏謙過熱的腦子和過冷的心終於把他逼到了一個臨界點,他垂下眼盯著自家門口臭氣熏天的垃圾,胳膊上爆出了一條一條的青筋,眉目像極了母親,卻遠沒有她那樣秀麗,那股終年籠罩的仇恨與陰鬱幾乎成了他的天然氣質,英俊得奪目,也陰鬱得逼人。
少年魏謙默默地蹲下來,一點一點地把家門口那些水果皮爛葉子撿起來扔掉。
跟回來的小男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一邊看著。
魏謙沉默地拎著垃圾走了兩步,突然再也不想這麼做了,他猛地把手裡的垃圾扔在了對門的門口,轉頭沖男孩大聲咆哮:「你他媽看什麼看?!」
小男孩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魏謙惡狠狠地說:「小雜種!」
小雜種背靠著牆角,小心翼翼地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魏謙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努力地把心裡那股邪火壓下去,作為一個「大人」,他不想在小崽子面前失了態。
然而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克制不住,連一雙眼皮都跳個不停……他畢竟不是真的大人。
魏謙毫無預兆地突然轉身,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咣當」一下砸在了對門老太婆的窗戶上,碎玻璃「嘩啦嘩啦」地落了一地,屋裡面傳來一聲尖叫。
魏謙:「老不死的你給我聽著,老子以前不跟你計較,是看你七老八十、沒幾年好活的份上,以後你再來觸我的黴頭,我他媽滅了你全家!」
屋裡傳來老太婆彪悍的叫罵,對方顯然是沒把他這個半大小子放在眼裡。
魏謙二話不說,轉身從家裡拎了一把菜刀出來,一腳踹在她家門上,直接把她家的門鎖踹壞了,只剩下一根金屬鏈搖搖欲墜地連著,少年拿著菜刀,使勁往那家的門上砍,臉色慘白,雙眼通紅,活像個神經病殺人狂,愣是把罵罵咧咧的老太婆給嚇哭了。
從那以後,老太婆就開始躲著魏謙走,四處散佈他是個殺人犯的謠言,不過老太婆再也沒敢當著魏謙的面罵人,也再沒往他們家門口扔過垃圾。
看來欺軟怕硬是天性。
可當時魏少爺當時那副惡鬼索命的模樣嚇哭了老太婆,卻沒能嚇哭那個小男孩,小男孩依然鍥而不捨地賴在他家門口。
魏謙完成了他的恐嚇,「咣當」一聲,在小男孩面前拍上了自家的門,把他給鎖在了門外,小男孩孤零零地在外面徘徊了一陣,最後,他彎下腰,把魏謙門口剩下的零星垃圾撿起來,收拾好了扔了。
他甚至還撿了幾根小樹枝,捆在一起,把地給掃了。
然後他就像條沒人要的小狗一樣,蜷縮在了門口,就這樣縮著睡了一宿。
第四章
第二天魏謙出門一看,小男孩竟然還在那,他腦袋大四肢細,縮成了一個圓滾滾的糰子。
魏謙險些讓這衣衫襤褸的糰子給絆個跟頭。
一宿過去了,他心裡的火已經消了大半,魏謙無可奈何地低頭看了看著成了一團的小東西,不知道這小崽到底是怎麼想的。
魏謙自覺自己渾身上下散發的都是報復社會的光芒,即沒有佛光普照,也沒有無量天尊,回憶起來,似乎也沒給過對方一個好臉色。
魏謙不明白,這彷彿時刻準備著要戰鬥的小東西是看上他哪了,竟然輕易地放下了戒備,居然還就賴上他了。
得虧是夏天,要是冬天,北方的冬天一宿露宿,能把小男孩給活活凍死。
一個那麼丁點大的小東西,站起來看著和小寶差不多,總不能真的回家拿出菜刀來幹掉他,魏謙伸出腳尖戳了戳腳底下的糰子:「哎,哎哎,起來,別在這睡,聽見沒有?我們家還沒開張呢,瞎睡什麼?」
髒兮兮的煤球糰子睡眼朦朧地抬起頭,一見魏謙,立馬精神了,滿臉期盼地看著他,就像一隻跌跌撞撞的花臉小奶貓,尾巴尖都在瑟瑟發著抖,依然努力地往人腳底下湊,努力表現出自己的乖巧和無害,請求領養。
任是誰看見了,都會不忍心,可惜了,他偏偏遇上了魏謙這麼個鐵石心腸的人。
魏謙毫無同情心,欺貓打狗無所不為,果斷地無視了他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並且懶得廢一句話,回手反鎖上家門,一彎腰,就拎起了男孩細瘦的胳膊,把他一路拎下了樓,然後往疏於打理的草地上一扔,乾脆俐落地說:「別給鼻子上臉,滾。」
男孩摔倒在野草叢中,眼巴巴地看著他就這樣惡棍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好半晌才爬了起來,仰頭望著對於他來說十分高大的破舊的筒子樓,片刻後,垂下了腦袋,赤裸的小腳丫腳趾頭互相糾結在一起,他覺得失望極了。
這小傢夥確實是被人拐賣過的孩子——魏謙心狠眼毒,看得沒錯。
他被人偷走的時候太小,來龍去脈已經不是很記得了,人販子養了他幾個月,後來把他轉手賣到了一個十分偏遠的農民家裡。
這也沒什麼,給誰當兒子都是兒子,他還享受了兩年獨生子的生活。
誰知第三年,他那被村醫斷定了沒有生育能力的養母竟然奇蹟一般地懷孕了,又過了一年,養母生下了一個健健康康的胖小子。
從那以後,男孩在養父母家裡就顯得多餘了,他的日子也跟著每況愈下了。
那天男孩在冰涼的井水裡洗碗的時候,因為手指被凍麻木了,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觸怒了大醉而歸的養父。
養父扒光了他的衣服,寒冬臘月裡讓他在滴水成冰的院子中間罰站。
男孩覺得自己要給凍死了,終於,他做出了一個對他的年齡來說大膽得有些驚人的決定——他跑了。
小男孩偷了幾件大人的衣服,隨便套在身上,然後連夜借助梯子翻牆出去,他悄悄地躲進了往城裡拉冬儲大白菜的車裡,就這樣被拉到了一個城市裡。
從此,他成了個小流浪兒。
這樣一個沒人管的小男孩是很容易被盯上的,期間,男孩幾次三番險些再次被人拐賣,有些企圖賣了他,有些企圖把他弄去做小偷,還有兩個人商量著要賣了他的器官——男孩半夜尿尿的時候偷聽到了,連夜跑了。
他能活到這麼大,每次都成功地逃脫,運氣好得簡直就是奇蹟,成了半個逃跑專家。
他偷偷蹭過火車,連續換過好幾個城市,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偶爾有人試圖和他說話,他都假裝啞巴不會說,並且飛快地想辦法逃走,當中或許有真的好心人,可惜男孩不敢放下警惕——被全套的批發賣了也就算了,他更怕那些還打算剖開他的肚子,把他身上的部件一樣一樣拿出來零售的。
可是風餐露宿、飢一頓飽一頓,他依然本能地羨慕那些有房子住、有家的人。
小傢夥已經很久不知道家是什麼滋味了,然而他不可能有家,因為他恐懼接觸任何人。
在小男孩眼裡,世界上似乎只有兩種人,一種人嫌他髒,老遠就繞著他走,還會用石頭丟他打他,一種人對他和顏悅色,可心裡實際上還是想賣了他。
直到他認識了這麼一個獨特的人。
他聽見過別人用富有當地特色的兒化音叫他「謙兒」,這個人幫他打跑了大野狗,給過他吃的,卻都是扔下就走,從不和他說一句話。
當然,更多的時候,這個人都會對他熟視無睹。
魏謙的熟視無睹和不交流都讓男孩覺得安全,而同時,他偶爾的施捨行為又讓男孩感覺到了一絲罕見的溫情。
小男孩其實一直換地方住,可是為了每天偷偷看這個人,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條小胡同裡住了好幾個月了。
在這幾個月裡,小男孩經過了謹慎的觀察和審慎的論證,用他因為老也吃不飽而營養不良的大腦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大哥哥是個好人。
在他的流浪生涯中,這還是第一次心裡不由自主地生出接觸別人的渴望……可讓他失望的是,他伸出了觸角嘗試著去觸��的時候,那個疑似「好人」的混蛋似乎並不想領養他。
男孩又失望又難過,在原地徘徊了一陣子,思考著要不要放棄。
他還沒思考出結果來,天就下雨了,男孩不得已,只好又躲回了樓道裡。
這場大雨到晚上都沒有停,三胖媽中午下樓來了一趟,幫小寶熱飯,見了蜷縮在樓道裡的小男孩,她吃了一驚,彎下腰仔細打量他:「喲,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男孩立刻像炸了毛的小野獸,兇狠地抬起頭來,整個人都繃緊了,似乎隨時打算衝上來咬她,他兇悍的眼神把三胖媽驚得往後退了半步:「哎喲,這個小叫花子是瘋的!」
三胖媽怕惹上麻煩,警惕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快速地用魏謙留下的鑰匙打開門,三步並兩步地進屋去了。
晚上魏謙放學打零工回來,一低頭就看見了牆角裡的小糰子,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他大步走過去,想重新把這不是好歹的小崽子扔出去,小糰子一見他過來,以為要挨打,連忙驚恐地往牆角褪去,擺出防禦的姿勢。
對於這小鬼也知道害怕這一點,讓魏謙心裡生出了詭異的滿足感,這位中二少年冷哼了一聲,抬頭掃了一眼窗外的雨,轉身進屋,竟然放過了小男孩。
夏天悶熱,魏謙一般只關上有一層紗窗的防盜門,並不關大門,以便室內通風。
小寶看見外面有個小朋友,就奶聲奶氣地問:「哥,外面那人是誰啊,真羞羞,也不穿褲子。」
魏謙說:「玩你的,少管。」
過了一會,小寶又說:「哥,他老往咱家裡看。」
魏謙就走過去,站在門口惡狠狠地衝著那男孩吼:「你給我滾遠點!」
男孩被他嚇了一跳,遲疑著退後了幾步。
可是等他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就看見小寶蹲在門口,張望著外面說:「哥,他還往咱家裡看呢,你讓他進來吧。」
這回魏謙連嚇唬也懶得嚇唬了,乾脆沒理她,把菜放在餐桌上,然後走過去,抬手把大門甩上,把那兩道豔羨的窺探視線徹底隔絕在了門外。
讓他進來?魏謙心說,他要是個百萬富翁,這樣的小崽子,他願意養個十頭八個的,每天早晨讓他們站成一排點名報數玩。
可他是嗎?
他只是個窮得出類拔萃的小混混,連自己開學要交的四百塊錢學費都不知道上哪個猴山上弄去呢!
可惜女生外向,宋小寶這個小丫頭片子簡直不是東西,尿布剛摘下來沒兩天,居然就已經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
沒兩天,魏謙一進門,發現小寶已經把那小崽子放進了家裡。
魏謙怕外面的小野孩有傳染病和寄生蟲,會傳染給小寶,於是當即沖妹妹發了一通火,把小丫頭嚇得哇哇大哭。他伸手拎起小崽子身上的背心,像丟快抹布一樣,再次把他扔出去了。
小男孩就在他手裡掙紮,掙紮不過,就用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盯著他看,那眼睛像是山裡剛被雨水洗過的黑石頭,在髒兮兮看不清五官的小臉上顯得分外扎眼,顯得那麼野性,又充滿著憤恨、失落和隱約的哀求。
「狗崽子。」魏謙罵他。
小寶她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主要是因為魏謙沒有真的打過她,他雖然不怎麼表達,實際上寶貝得連她一根頭髮絲都沒碰掉過,以至於挨罵的事,宋小寶同志撂爪就忘了。
過了沒有三天,她就又把那小崽兒給領回來了。
這還要陰魂不散了,這一回,她冷漠又壞脾氣的大哥終於被激怒了,魏謙伸手去抓男孩,男孩察覺到危險,忙躥起來躲開,讓魏謙這高高揚起來的一巴掌揮了個空。
魏謙氣急了,抬腿給了他一記窩心腳,男孩被結結實實地踹疼了,竟然也不叫喚,只是悶哼了一聲,順勢跪在了地上,伸出雙臂,抱住了魏謙的腿。
小寶這熊孩子總算是長了見識,她從沒想過朝夕相處的大哥居然會這麼暴力,嚇得「嗷」一嗓子大哭起來,嚎著說:「哥!」
那男孩也不知怎麼的,聽見了這話,心神彷彿被牽動了,他裝了一年多的啞巴,此時卻沒頭沒腦地對魏謙開了口,儘管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個小孩,發音也奇怪得很,可魏謙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他學著小寶說:「哥!」
魏謙抬起來準備狠狠踩下去的腳就突然動不了了。
自己在幹什麼?魏謙茫然地想,毆打這麼一個小崽子?這和他那賤貨媽還有什麼區別?
末了,魏謙嘆了口氣,緩緩地縮回了腳,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草草地下了一鍋清湯寡水的掛麵湯,端到小男孩面前:「吃吧。」
男孩不想表現得太沒出息,可惜這碗麵對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一聞到香味,「出息」倆字就歡快地把他拋棄、結伴私奔了。
他幾乎把臉埋進了碗裡,稀裡嘩啦一頓猛吃,秋風掃落葉一般,連乾了三碗,肚子都撐圓了。
魏謙平靜地坐在旁邊,等他吃完,就動手收拾了碗筷,然後對男孩說:「聽得懂人話吧?行了,我知道你聽得懂。」
魏謙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蹲下來,讓自己的視線和小東西齊平。
「我養不起你,」他幾乎調用了自己生平最大的耐心說,「你啊,找錯地方了。」
男孩嘴邊還有沒擦乾淨的菜湯,璨如星辰的眸子盯著面前的少年。
魏謙輕輕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行了,吃飽就走吧。」
一分鐘以後,男孩第一次直立行走出他的家,而不是被他暴力扔出去的。
有兩三天,魏謙都沒看見那個糾纏不休的小男孩,直到第四天黃昏,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計算著自己還差多少錢學費的時候,他在家門口又看見了那個小男孩。
這回小寶沒敢開門,兩個孩子一個站在門裡,一個站在門外,聽見腳步聲,一起抬起頭,眼巴巴地望向他。
站在門口的男孩手裡拖著一個巨大的蛇皮袋子,裡面「叮叮咣咣」的,魏謙垂下眼掃了一眼,發現是一袋子的瓶子蓋和易開罐。
「這個能賣錢。」見他良久不言語,男孩才小聲地解釋說,他彷彿怕魏謙不相信,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手心裡汗涔涔地握著兩塊零五毛的紙幣,「真的,我賣過了。」
魏謙依然是沉默。
小寶適時地輕輕叫了一聲:「哥。」
魏謙一閉眼,心說:「這他媽的,都是什麼事!」
第五章
就這麼著,小男孩到底是死皮賴臉地留下了。
好多年以後,當男孩自己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都幾乎覺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壯舉。
他那混賬大哥在翅膀長硬了之後,越發把他的混賬特質發揮得舉世無雙,天生長了一副鐵石心腸,從來是說一不二,男孩有時候懷疑,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能改變魏謙想法的東西。
可那一年,在觀察了數月,又軟磨硬泡了好幾個星期後,他竟然真的成功地打動了這個鐵石心腸的混蛋。
小男孩在魏謙家裡住下後,慢慢地恢復了他的說話功能,只是大多數時候依然很沉默,似乎擔心自己的存在感太強,會招來別人的討厭和虐待。
一開始,他連床和沙發都不敢上,到了晚上就往牆角一縮,像條小野狗一樣睡在地上。
似乎是只要有一個能避風遮雨的屋頂、幾口乾淨的飲食,他就已經滿足了。
魏謙觀察他的行為,難以抑制地想起自己像這小東西一樣大的時候,也曾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過繼父,他瞭解那些行為的意義,不但沒覺得男孩古怪,反而暗暗生出了某種隱秘的感情聯繫來。
當然——他不會把這種感情表現出來,魏謙認為自己作為一個「當家人」,在家裡趾高氣揚一點是應該的。
他耐著性子把小傢夥給洗乾淨了,又怕他有蝨子,把小男孩的頭髮都給剃光了,還找了一件小寶的舊衣服給他穿。
光頭小小子穿著小女孩廉價的、掉了花邊的裙子,竟然也不顯得十分違和,可見小男孩底子是好。
魏謙看著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半晌,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地做出了如下品評:「人模狗樣的。」
不過魏謙想,大概人小時候長得都挺好看,可能是因為小吧,心裡什麼也不愁,所以眼神也是乾乾淨淨的,能反光。
這個荒謬的看法被三胖一口否決了——三胖說美就是美,醜就是醜,都天生的,和年齡大小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三胖、魏謙和麻子是一起長大、從小穿一條褲子的交情,三胖比魏謙大三四歲,麻子跟魏謙一年出生,小時候一起玩泥巴,長大了一起當混混,儘管沒有在一起做過一件好事,但是交情甚篤。
到了青春期,魏謙往豎裡長,越來越瘦越來越高,三胖就往橫裡長,十七八歲,儼然已經成就了一副中年漢子發福的臭德行……至於麻子,他高矮胖瘦都不要緊,那一臉坑坑窪窪的閉合式粉刺讓他的腦袋像個凹凸不平的小行星,晚上乍一看見能嚇哭幾個人,以至於他其他的特質都被忽略了。
三胖這個死肥肥,自己就長得像豬八戒的二姨夫,偏偏臭不要臉地喜歡評判別人的美醜,他每次見了小寶都要唉聲嘆氣一番,因為這個小丫頭長得實在是太寒磣了。
仗著交情,三胖對魏謙直言不諱——通常是魏謙不愛聽什麼,他非要說什麼。
每每到了魏謙家,三胖都要扼腕哀痛地把小寶抱過來打量一番,唱戲一般地大呼小叫地說:「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你這小臉怎麼能這麼黑呢,掉煤堆裡都找不著啊!」
魏謙一把搶回小寶:「滾你媽蛋,我們那叫黑裡俏。」
三胖繼續哭天搶地:「你哥睜眼說瞎話,有眼睛這麼小的黑裡俏嗎?」
魏謙振振有詞地說:「眼睛小怎麼了,我們臉也小,牛眼大不大?長你那餅鐺臉上照樣是一線天。」
三胖:「滾,你們家烙餅用得著像你三哥這麼威武英俊的餅鐺,你元首啊?哎,不是我說,眼大眼小還不是問題,你再看咱妹這鼻樑——這小塌鼻子,可愁死我了,跟讓門板拍過的似的,謙兒,你說咱妹咋就長得不像咱媽呢?不像咱媽像你也不發愁啊!」
魏謙:「放屁,她又不是我生的。」
說完,魏謙把小寶拎到和自己視線齊平的地方,仔細地打量了小丫頭酷似她親爹的面貌一番,即使是骨肉至親,他也不得不承認三胖是對的,小寶臉上那可憐兮兮的小塌鼻樑,真的活像沒有鼻樑骨似的。
魏謙憂慮地在心裡盤算,將來無論如何要讓她保護好眼睛,可不能近視,不然這小塌鼻樑恐怕真的連眼鏡也架不住。
但他還是不肯承認妹妹醜,於是強詞奪理地說:「塌鼻樑怎麼了,女的鼻樑高不好看,鼻樑高……鼻樑高的看起來不像好人。」
他這麼說,是因為他媽就有一副挺直秀氣的高鼻樑,鼻子是五官之王,顯得她精神得要命,讓人一眼就印象深刻。而魏謙總是仇視母親的一切特質——甭管是美的還是醜的。
在魏謙心裡,只要宋小寶長得不像他們的媽,哪怕她將來變成一個和麻子一樣滿臉花開的醜八怪,他也覺得可愛。
三胖知道他家的前因後果,難得地沒和他爭辯,從魏謙懷裡接過小寶,有一下沒一下地捏她的鼻樑——後來她長大以後鼻樑沒那麼塌了,多半是她胖子哥給人工捏起來的。三胖邊捏還邊念叨:「妹妹喲,我嫁不出去的妹妹喲……」
這時,麻子推門進來了,笑呵呵地說:「三、三哥,七七七昂……謙兒,小、小寶妹妹。」
三胖如臨大敵般地堵住了小寶的耳朵:「哎喲我的媽耶,您老人家可別當著孩子面說話,到時候跟你學成一口結巴,孩兒她哥能把您老剁成餃子餡!」
麻子受天賦所限,一輩子也牙尖嘴利不起來,只好走憨厚路線,聽了也不生氣,摸摸自己的頭,傻笑了起來,他在小寶和那撿回來的男孩頭上各摸了一把,掏出兩塊糖,一人給分了一塊。
麻子早就輟學了,倒不是因為沒錢上,個中原因實在一言難盡——直到小學五年級,麻子只能數到九十九,上了三位數他就不會了,老師氣得罰他把一百到兩百間的所有數按順序抄一百遍,他「吭哧吭哧」一遍不少地抄完了,工工整整、勤勤懇懇,沒有一點偷奸耍滑,結果抄完老師一看,好麼,串列了!
三胖辛酸地看著他這又笨又醜的兄弟,接著念叨說:「弟弟喲,我娶不著老婆的弟弟喲……」
三胖過早地表現出了對別人婚姻情況的憂慮,乃至於魏謙斷定,這死胖子天賦異稟,將來一定會變成個拉皮條的。
魏謙對自己的交友情況十分惆悵,麻子是傻逼,三胖是個大傻逼,他夾在其中,幾乎有種「舉世皆傻逼,唯我獨明白」的悲愴。
傻逼麻子開口問:「樂、樂哥讓、讓我來問問,你、你學費有……著落了嗎?」
這話筆直地戳中了魏謙的傷心事,他方才還頗為愉悅的心就像被塞了一塊冰坨,咕嘟一下就沉了下去。
魏謙心說,有個鬼的著落,但他不想在兩個傻逼發小面前示弱掉面子,於是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高深莫測地擺擺手說:「哦,不急。」
大傻逼三胖忙介面說:「哎喲寶貝,哥求求你了,都這時候了,你就別裝神了,這事不能不急啊!都快開學了!到底怎麼說,缺多少,你言語一聲,哥兒幾個幫你想辦法……你說我們這一夥人,一個個地都天生和學校有緣無分,就你一個出息的,一人搭把手,也要把你推上去啊!」
魏謙覺得自己的心裡就好像被一隻火熱的手捏了一下,有那麼一兩秒鐘,他詞窮了,嘴唇不易察覺地抖動了兩下,然而下一刻,他卻依然用最大的毅力克制住,保持住了他又臭又硬的內在和大尾巴狼的外表。
「行了吧,多大點事,」魏謙眼皮也不抬,漫不經心地說,「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們瞎操心,也替我告訴樂哥一聲,沒事。」
而後他飛快地轉移話題:「哎,對了,那小崽,我問他叫什麼,他告訴我他叫『小子』,也不他媽什麼玩意兒家長給起了這麼個二逼名字,我這兩天正琢磨著給他弄一個大名呢。」
麻子心裡替他著急,吚吚嗚嗚地還想再說什麼,他越著急越說不清楚,末了還是被三胖打斷了。
三胖知道魏謙這人的尿性,知道他是個裡子都掉光了,也不願意沒了面子的孫子,顯然是不想在他們倆面前提這事,於是順著魏謙的意思心猿意馬地扯淡說:「行啊,你叫魏謙,那就讓他叫魏虛得了。」
魏謙笑罵:「去你媽的,『胃虛』,還『胃疼』呢。」
他們仨打鬧了一番,自帶乾糧飯菜地在魏謙家裡吃了一頓後各自散了。
魏謙琢磨了一下,既然樂哥問起他了,他就得親自去見一見,否則就比較不懂事了——魏謙為了零花錢,從小和一群社會渣滓混在一起��而樂哥就是他們一夥人的大哥,是遠近最牛逼的爺們兒,比他們都大,混了很多年,家裡很有背景,人也十分仗義,跟他們這群小兄弟也都是交心換命,不拿架子。
魏謙他媽死了以後,樂哥沒少照顧他們,有忙幫忙,有事扛事,魏謙一度曾經覺得他簡直是自己的親哥。
樂哥對他依然是和顏悅色的,先是和魏謙寒暄了幾句,又說:「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這小東西來咱們這,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這麼大的小玩意兒,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我看將來他沒準是個人物,能比我們這些人走得都遠,要不然就叫小遠得了。魏遠?唔……不大好聽,加個字,叫『魏之遠』,好不好?」
樂哥給起名,魏謙自然樂意。
那時候魏謙還小,沒那麼多心眼,他雖然半隻腳踏進了三教九流裡,卻到底年齡見識所限,並不能很好地理解成年人社會的規則,也並不真正地知道樂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此時哪怕樂哥放個屁,十四歲的魏謙也會覺得他放得很有哲理。
樂哥又問:「那小東西有多大了?」
「他自己說有八歲了。」魏謙說,「我看不像,也就跟小寶差不多。」
樂哥「唔」了一聲,皺皺眉:「那你想過以後怎麼辦嗎?他沒有戶口,有大名也沒用。」
是的,魏謙心裡一動,魏之遠有了大名,可依然是個名副其實的「黑人」。
其實如果不是魏謙他媽的一個嫖客喝多了裝好心,現如今魏謙肯定也是個「黑人」。
魏謙皺皺眉,本地戶口不是那麼容易進的,對此,他確實無計可施。
樂哥故意停頓了一會,讓他好生苦惱了一番之後,才悠然開口說:「你要是信得過我,不如這事就先交給我吧,你看怎麼樣?」
魏謙當場就是一愣:「我……我這個……這個事這麼……」
他一時間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魏謙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自嘲說:「完了,都快被麻子傳染成結巴了。」
樂哥親暱地摸了一把他的頭,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答話。
樂哥雖然年輕,卻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並且野心專走歪門邪道。
他頗有心計,多心多疑,知道將來要成事,必須要有自己的死忠,他在替自己鋪路的過程中,就看上了魏謙。首先魏謙年齡合適,十四五歲,正是一知半解的年紀,懂事,又不太懂,對他好一點,他就容易死心塌地。而那麼多的小兄弟,樂哥就看上了魏謙一個人,也是因為魏謙能混、能打、能豁得出去,有這樣三個特質已經罕見,何況他竟然還會讀書。
樂哥第一次聽說這個小子竟然能參加中考,還能考得那麼出息的時候,簡直都震驚了,即使樂哥已經算是個當地的人物,他依然是個從小流氓混上來的大流氓,從沒有和「讀書」這種事扯上絲毫的關係。
魏謙這個小崽,哪怕生在個窮一點的普通家庭,將來也必成大器,可偏偏命運這樣怠慢他,簡直再合樂哥的心意也沒有了,樂哥覺得自己就像出門逛花鳥市場買石頭,結果撿著個價值連城的古董的漏。
樂哥心裡盤算著,唯一的問題,就是魏謙這個人脾氣有點難擺佈,雖然難得對自己有幾分敬畏,卻是個絕對不願意求人的。
供一個半大小子念高中,也沒幾個錢——以樂哥當前的財力來說,哪怕是送個孩子出國唸書都不值幾個錢——雪中送炭的情義,他不怕魏謙將來不肝腦塗地。
樂哥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心重臉皮薄,這樣的人,忘恩負義的事恐怕幹不出來。
當時的戶口比後來寬鬆很多,只要有門路,花點錢,還是有些可操作性的,只是再有可操作性,也不是魏謙的能力範圍之內的,所以魏謙想了想,沒有不識好歹地拒絕,心裡暗暗給樂哥記下——這都是人情債,要還的。
樂哥又和他隨口說了幾句閒話,沒提學費的事,戶口無論如何都是魏謙辦不到的,這小鬼尚且能接受,可學費的問題,他卻不能說,說了反而容易傷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樂哥不著急,他看得出魏謙是真想讀書,不然成績也不可能那麼好,所以他等著,魏謙總有一天會主動來求自己,臨走,樂哥意味深長地對魏謙說:「跟哥客氣什麼?謙兒,你記著,以後碰見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哥,聽到了吧?只要哥能力範圍之內,天塌下來也能給你扛起來,別自己憋著,誰讓咱們是好兄弟呢。」
他說完,用力地拍了拍魏謙的肩膀,看著手足無措的少年,自覺自己這事辦得真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這樣的雄才大略,將來不成事簡直天理不容。
第六章
樂哥辦事麻利,魏之遠的戶口很快就下來了,落在了魏謙家的戶口本上,這下送他去上小學都沒問題了。
而養活魏之遠其實也不難,給他吃飽飯就行了,魏之遠給什麼都吃,不挑食,抓緊時間吸收一切他能吸收的營養,小半年的光景,他就躥了半個巴掌高的個子,完美無缺地解釋了什麼叫做「給點陽光就燦爛」。
小寶的衣服他是再也穿不了了,魏謙只好給他穿自己的舊衣服。
魏之遠依然不愛搭理人,除了魏謙兄妹和經常到家裡來的幾個兄弟,他都不跟人家說話,防人之心依然很重。
除此以外,魏之遠這個孩子幾乎沒別的毛病了,他極具察言觀色的能力,魏謙只要稍微一皺眉,他立刻就能收到信號,知道大哥不高興,三秒鐘之內就能把自己偽裝成牆上的壁畫,假裝不存在。
他在家裡簡直勤快極了,每天把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自從魏之遠來了以後,暖壺裡的熱水從來都是滿滿噹噹的,垃圾從來沒在屋裡過過夜,誰換下來順手扔在哪的衣服被他看見了,他都會默默地拿去洗乾淨。
他戒備而諂媚,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個附庸,又像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對於陌生人,他的眼神簡直讓人瘮得慌,眼珠像黑豆,看人的時候直勾勾的,是個不好惹的野狗崽子。
以上這些是三胖同志觀察到的,魏謙聽了也沒往心裡去,他心想狗崽子就狗崽子,反正這小孩也不麻煩,自己平時不在家,讓他給小寶作個伴也好。
……直到緊接著發生了那麼一次事。
那天有一幫不長眼的,拔份兒拔到了樂哥的地盤上,把樂哥一個乾弟弟的腦袋給開瓢了,他們一幫兄弟當天就帶著傢夥去了,跟對方幹了一場,不巧,地點就在魏謙家附近的一條街上。
就在他們把對方的人腦袋幹成狗腦袋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面街上有水管刮著地面的動靜。
魏謙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聽見三胖在旁邊大呼小叫地說:「哎呀我操!」
魏謙一看,也嚇了一大跳——只見魏之遠那小崽子拎了一條比他人還長的水管,在地面上拖著,正以一種異常喜感的姿勢,支楞八叉地往這邊奔跑著。
魏謙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他發現三胖說得沒錯,小東西的眼神真就像條兇狠的野狗崽,雖然拖著那麼長的一條水管,連路也走不穩當,卻詭異得能從他身上看出他要把敵人都幹掉的決心。
說得神一點,他身上簡直有武俠小說裡描述的那種「殺意」。
三胖:「乖乖的,你撿了個什麼玩意回來?」
魏謙:「別提了,撿的時候沒帶放大鏡,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三胖歎為觀止,遠遠地衝魏之遠喊了一聲:「行了哎寶貝,咱哥兒幾個今天都收工啦,用不著你出場啦,咱們起駕回宮吧!」
魏之遠認識三胖,聽這話就站在了原地,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謙,把水管扔下,抹了抹鼻子,擦乾淨鼻涕,說:「哦。」
結果魏謙當天晚上回家就做了個夢,夢見魏之遠變成個變態殺人狂,殺完人他也不知道跑,淡定地坐在一片血泊之間,面無表情地開口叫了他一聲「哥」。
魏謙當場就冷汗涔涔地醒了,他坐在床上,看見一邊的光著屁股趴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小崽兒,忍不住抬手在他軟乎乎的頭髮上摸了一把。
而魏之遠就像個小豬似的,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謙又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腿兒,發現他哪都是軟乎乎的,跟小寶一樣軟,一點也不像個殺人犯,做著夢還砸吧嘴,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好吃的。
他坐在旁邊觀察了他一陣子,心想這崽子才這麼一點大,就這麼兇殘,將來還了得?
別的無所謂,別出去給他惹事去就是好的。
將來……唉,「將來」是多麼渺茫的一個詞。
魏謙睡不著了,他下了床,走到了陽臺上,把窗戶推開了一點,就著寒冬臘月裡的陣陣寒風,在一片夜深人靜裡思考他自己的那虛無縹緲的「將來」。
高中的學費比義務教育的時候貴那麼多,貴得魏謙砸鍋賣鐵,也就只勉勉強強地湊夠了一個學期的,他念高中的這小半年裡,從他那死鬼老娘那得到的積蓄快要花完了,眼下,隨著天氣一天涼似一天,魏謙幾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這樣的重壓卻無處訴說,因為他是大哥。
魏謙做夢都想把高中唸完,做夢都想要像這個城市裡的大多數人一樣,西裝革履、朝九晚五,體體面面地活著。
「體面」,那是他打斷骨頭連著筋一般的夢想,儘管它看起來是那麼的愚蠢、遙遠又虛無縹緲。
現實容不得他再這樣幻想虛無縹緲的未來了,高中繁重的課程佔用了他所有的時間,老師不會允許他在別人上晚自習的時候獨自一個人離開學校去哪打工。
而算起來小寶已經到了七歲,也是要上學的年紀了,因為他這個做大哥的自私,只顧著自己的學費和夢想,有意無意地錯過了小學報名時間,這一年就這麼讓她耽誤了,魏謙怎麼不敢再耽誤她下一年。
魏謙悄悄地走進廚房,米缸裡只剩下不到兩斤的陳米,廚房裡還有一顆大蔥和幾棵爛菜葉子,他兜裡還剩下十塊零五毛。
他要買吃的,要買日用品,要交水電費……
他需要那麼多的錢,才能維持起碼的生計。
這樣的生活就好像一個千瘡百孔的麻袋,四處都是窟窿眼,讓魏謙筋疲力盡弄來的錢輕易就嘩啦嘩啦地流出去了。
魏謙弄錢的方式依然是每個週末都去打零工,隨著家裡多了一口人,錢開始不夠花了。
魏謙每天早晨離開的時候,都炒一個菜,留下兩個饅頭給倆孩子,然後自己聲稱在學校吃。
不把午飯錢省下的話,就不夠花了。可他畢竟正是飯量大的年紀,餓不得,所以魏謙會趁中午午休時間翻牆遛出學校,到樂哥的檯球廳裡給人暖場,順便蹭頓午飯吃,一個學期下來,他自覺檯球都快成半個專業級別了。
每一天……每一天的柴米油鹽都是一條鞭子,從他一睜眼開始,就抽打著他不停地奔,不停地想辦法。
這讓魏謙心緒難平——重壓之下,任是誰都心緒難平。
他從兜裡摸到了半包煙,是下午打架的時候不知誰塞給他的,他突然想起別人噴雲吐霧時的模樣,於是魏謙坐在廚房,把煙點著了。
他就這樣一邊咳嗽,一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抽第一根煙,肺部缺氧讓他覺得頭暈目眩得,甚至有些噁心。
魏謙坐在地板上,靠住門板休息了片刻。
要不然……就不上學了。
他茫然地這樣想著。
「我實在沒有辦法。」魏謙對自己說,「我真的是山窮水盡,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他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像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通往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的大門在他面前緩緩地關上,他拚命地趕,可總是鞭長莫及。
就在這時,魏謙想起了樂哥的那句話——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找他。
魏謙睜大眼睛思量了片刻,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地猛地站了起來,他兩根手指間還笨拙地夾著香煙,整個人都為這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康莊大道而顫慄不已。
魏謙有些口乾舌燥,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到樂哥面前。
對,樂哥肯定會借給他錢,等他上完學,甚至他可以上完大學,他會回來報答樂哥,以一個不同的身份。
只要樂哥肯供他,他就再也不用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地發愁,再也不用算計家裡的那一點錢算計得心尖都疼了,他可以踏踏實實地把這幾年念下來,他保證自己會成績一流……
滾燙的煙灰落在了魏謙的手上,燙得他一哆嗦。
他默默地低下頭,盯著劣質香煙散碎的煙蒂發了一會呆,把煙屁股撚滅了,丟在了垃圾桶裡。
魏謙滾燙的腦子冷卻下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總是記得那個過河的故事,記得格外深刻——靠在母親懷裡聽故事的經歷對他而言是絕無僅有的奢侈的記憶。
他記得女人說過的話,「人不能過得太舒服,等你腦滿腸肥、每天都吃飽混天黑的時候,就離嗝屁著涼不遠了」。
樂哥能幫他一次,能一直幫他麼?
救急不救窮。
樂哥有什麼義務給他錢,讓他上學,讓他吃飽穿暖,讓他無憂無慮?
而那種無憂無慮日子不知道為什麼,魏謙想起來,就覺得既嚮往,又毛骨悚然,他彷彿恍然看見那安逸而軟弱的自己,就像是一頭被圈起來的豬。
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軟弱」更讓他這樣的少年恐懼的嗎?
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沒有希望」更讓他這樣的少年絕望的嗎?
如果魏謙不軟弱,他就只好退學,只好走上一條沒有希望的路——離開學校,去當混混、當打手、打零工,成為一個城市底層的渣滓,艱難地熬過這一生,這幾乎是一條一眼能看到底的路。
魏謙也不知道在廚房裡僵立了多久,感覺自己的手被凍得有些麻木了,這才吸了吸鼻子,回到客廳被簾子隔出來的小臥室裡,躺回床上。
魏謙家只有一室一廳,小寶三歲以後,他就覺得讓她和自己一起睡不大方便了,於是把臥室給了妹妹,他自己在客廳里拉出一條簾子,在角落裡放了一張床,算是隔出了一個臥室。
魏之遠一直是和他睡在一起。
魏謙躺回床上的時候,旁邊的小傢夥卻動了一下,不知是沒睡著,還是被吵醒了。
魏之遠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大哥的神色,就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嗆人的煙味。魏之遠不是小寶,他從小沒被人那樣寵過,因此不敢像她一樣沒心沒肺。
小遠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輕輕叫了一聲:「哥。」
魏謙心緒煩亂,不想理會他。
小遠等了好久,沒等到他的回覆,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服,他問:「哥,是不是你沒錢,養不了我了?」
魏謙心道,虧你還知道——可這話他沒說出口,並不是為了不傷害小孩的心,而是他覺得「承認自己無能和沒錢」非常的傷面子,所以他沒好氣地甩開魏之遠的手:「廢什麼話,你還睡不睡了?閉嘴!」
魏之遠好半晌沒吭聲,魏謙以為他睡著了。
誰知過了一會,小傢夥竟然窸窸窣窣地湊了過來,鑽進了他的被子,碰到魏謙冰涼的手和腳——冬天屋裡是很冷的,當時暖氣並沒有普及到這種被人遺忘的舊棚戶區裡。家裡還有小孩子,魏謙不放心生爐子,於是用攢了大半年的錢買了二手的電暖氣,可那玩意畢竟費電,他們通常是能不開就不開。
魏謙冰冷的皮膚的溫度讓魏之遠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然而下一刻,男孩卻又哆嗦著湊過來,雙手抱住魏謙的手,塞進懷裡,又努力伸直了腿,頭幾乎都要埋進被子裡,才勉強夠到魏謙的腳,輕輕地把自己的腳搭在了大哥冰涼的腳面上。
頃刻間,小遠就感覺到渾身的溫度在飛快地流走。
他做完這些事,帶著一點討好的意思,小聲說:「別不要我,行嗎?我能幹活,我還能去撿破爛,我也能賺錢。」
這輕輕的幾句話讓魏謙的心神幾乎一顫。
大概是他久不答話,魏之遠開始心慌了。
魏謙為他提供了一個安全而溫暖的住所,給了他一個讓他從前欣羨不已、不敢想像的家,也從未打過他,甚至連活也不怎麼指使他做。
甚至這個冬天,大哥還給他和小寶一人買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裳。
魏之遠覺得這幾乎像是一場美夢,他生怕夢醒了,自己又是那個沒人要的流浪兒,徘徊在城市最陰冷的地方,以撿垃圾為生。
「求求你了。」魏之遠壓得低低的聲音有些顫抖,「別扔了我。」
兩秒鐘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哥。」
魏謙心裡五味陳雜,要說他不想扔了這個崽子、給自己減輕一點負擔是不可能的,然而他終究只是扒拉了一下魏之遠的腦袋,簡單地命令說:「睡覺。」
就再沒有別的話了。
可是貓狗養了大半年,也該養出感情了,何況是個人。
更不用說這個小傢夥每天圍著自己轉,每天想盡辦法做事幹活,就只為了讓自己高興一點,能讓他留下來。
魏謙知道自己是心軟了,他認為自己不該心軟,可他沒辦法,他畢竟不是石頭。
算了吧,他這樣想著,聽著耳邊細小的呼吸,心說,這小崽子,可憐。
第七章
魏謙曾經幻想過,有一天,有一個記者會在這樣一個老舊的筒子樓裡發現他和他的弟弟妹妹這樣像狗一樣活著的人,然後記者就會拍幾張照片,大筆一揮,寫著「有志少年打工供弟妹上學、稚嫩肩膀扛起一個家」這樣催人淚下的噁心題目,就會有政府機構上門給錢,還會有各種各樣錢多得沒處花的大款往他們家捐,而他只要上個電視,跟他們一起舉著一張大支票合個影就可以了。
可是呢,電視上仍然天天播「窮困大學生」「窮困中學生」「窮困小學生」這樣的報導,但是沒有一個找上魏謙他們。
大概那年頭窮人太多,上電視也需要像後來買車一樣排隊搖號。
馬上就要期末了,天氣越發的冷,早晨出門的時候天還沒亮,魏謙騎著二手的自行車披星戴月地出了門。
他沒有手套,到學校的時候雙手凍得幾乎沒有了知覺,只好一邊低著頭往樓上跑,一邊飛快地搓著手。
這天,他上樓的時候正好碰見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的女老師,姓李,平時對他非常好——像魏謙這種讀書很認真,成績好而且態度低調不惹事的學生,如果他恰好長得也比較精神,老師又是女的,基本上就註定了他在學校是受老師格外寵愛的那一類人。
李老師叫住他:「哎,正好碰見個小夥子,快過來幫我搬點東西!」
魏謙幫她把學校新發的二十斤大米和兩桶油領了回來,一路扛到了她的辦公室,李老師笑呵呵地問他:「吃早飯了嗎?」
魏謙頓了頓,搖搖頭。
李老師從桌子底下掏出了一個麵包和一根火腿腸遞給他:「早晨賴床起晚了吧,拿去吃。」
魏謙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來道了謝。
李老師並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那時候高中的孩子都穿校服,小夥子們除了有個別愛乾淨的,全都是一樣的邋邋遢遢不修邊幅,名牌包和地攤上買的包全都塞得滿滿噹噹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和女生要個吃完的小薯片桶,涮吧涮吧往桌上一戳就是一個筆筒。
那時候人與人之間出乎意料地平等,表面一掃,也看不出哪個是市長的兒子,哪個是要靠打零工才能勉強度日的孤兒。
只在開學的時候有一張家庭情況調查表,有父母工作單位一欄,魏謙盯著那個空格看了很久,末了胡編亂造地寫了「個體」倆字……
反正沒人問他是活個體還是死個體。
李老師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膀,囑咐說:「快去吧,今天禮拜一,升旗講話準備好了吧,快回去再看兩遍,別一會忘詞。」
升旗講話由每班輪派學生上臺是學校的老傳統了,魏謙上主席臺之前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背——並不是他緊張,而是昨天晚上混戰的時候後背挨了一棍子,早晨起床一看,烏青了一片,怪疼的。
魏謙脫稿站在臺上,滾瓜爛熟行雲流水般地說完了他充滿了夢想和主旋律的演講稿,下面照例是全體哈欠連天的同學們敷衍禮貌的掌聲。
魏謙非常輕地笑了一下,然後退後兩步,把話筒讓給主持人。
在他將要下臺的時候,魏謙最後站在高高的主席臺上,掃視了一圈校園的全景——
一排黃葉快要落光的銀杏樹,四百米的標準運動場,紅磚的教學樓,那些穿著校服、少不更事的學生……還有教學樓前的幾棵大櫻花樹,據說那是南方的櫻花樹和本地種雜交出來的,每年春天的時候,飄下來的花瓣有厚厚的一層,能把人的腳面都埋住,可惜他秋天入學,還沒來得及看。
魏謙像是要把這一切都裝進眼睛裡,然後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順著石階下了主席臺。
他在所有人沒有解散之前回了教室,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東西,拿起提前寫好的退學申請,往教務處的方向走去。
教導主任並不瞭解學生情況,只是常規性地問了緣由,魏謙不想把自己弄得像貧困失學兒童一樣——說了也沒用,學校可能出於同情,經過艱難地周轉給他弄來助學金,然而他的主要問題不在助學金,他需要更多的錢,或者更多的時間來賺錢養家。
不能解決問題,何必把他脆弱自尊抬出來讓人圍觀?
於是犯了中二病的魏謙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說家要搬到外地,不能在這裡繼續讀了。
離開教務處,他經過籃球場,籃球體育特長生正在訓練,一個球飛向他,他敏捷地伸手接下來,吹了聲口哨又丟了回去,體育場上的男生衝他遠遠地揮了揮手:「謝了啊哥們兒!」
魏謙對他笑了一下,可隨即,他的笑容乾澀了起來,他不再停留,飛快地低頭走過。
魏謙把自己沉重的書包拎到不遠處的一個收破爛的大爺那裡,把包裡的書本紙張都倒了出來,賣了一塊二毛錢,魏謙又湊了八毛,用這兩塊錢買了一支康乃馨,趁李老師上課,溜進了她的辦公室,把花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然後他背著空空如也的包,離開了學校。
他騎著自行車回家,賣早點的麻子娘兒兩個還沒有收攤,麻子見了魏謙,驚詫地問:「七——伊——謙兒,你、你怎麼回、回來了?忘、忘、忘什麼東……」
魏謙從車上下來,把空書包甩到身後,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沒有,麻子,我不念了。」
麻子彷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呆呆地重複了一遍:「不、不不、不念了?」
魏謙:「嗯,我退學了。」
麻子的反應總是遲鈍,大概真是腦子有點問題,魏謙有時候懷疑,是不是扇他一個耳光,他都要一分鐘之後才知道疼。
腦子有問題的麻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多鐘,他那大疙瘩摞著小疙瘩的臉紅成了一塊燒紅的鐵碳,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片刻後,眼睛裡突然充滿了眼淚。
隨後麻子向他撲過來,猛地照著魏謙的胸口推了一把,魏謙踉蹌了一下,自行車倒在地上,軲轆還在一圈一圈地轉。
麻子張開嘴,「啊啊嗚嗚」地嚷嚷一通,越是著急越是說不出來,憋了他一個臉紅脖子粗,最後他忍無可忍,扯著嗓子哭了出來,聲音淒厲,哭聲紮耳。
他雖然話說不利索,卻有一把嚎喪的好嗓子。
魏謙胸口堵得快要炸開。
也許在他漫長的一生裡,退學是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對於一個一直用功讀書,期待著這能讓他改變命運的少年而言,退學,就彷彿是他一直勉力支撐的、搖搖欲墜的天塌下來了。
但是天塌了,魏謙也不想和麻子在大馬路上抱頭痛哭,難看死了。
所以魏謙只是彎下腰,藉著扶車的動作掩去了臉上一閃而過的難過表情,然後他抬起頭,沖麻子擠出了一個滿不在乎、乃至於顯得輕蔑的笑容:「你哭什麼?傻逼,我還沒死呢。退學就退了,你們不都沒上嗎?多大點屁事,至於的麼?」
麻子哭得更凶了,聲嘶力竭,忘乎所以。
魏謙終於再說不出話來,他背著老舊的帆布包,垂著手站在麻子兩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的傻兄弟用手抹了一把眼淚。
凜冽乾澀的寒風和帶著鹽分的眼淚衝開了麻子手上凍裂的口子,露出裡面年輕而鮮血淋漓的皮肉。
這個漫長的冬天,就從一個油條小弟狗熊一樣的嚎啕大哭聲中,開始了。
魏謙走上了他的職業流氓生涯,他成了樂哥手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打手。
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個子剛剛挑起來,肉還沒跟上骨頭長,臉上也還帶著稚氣,他給樂哥看場子,每天沉默寡言,因為和那些三句話不離女人的大老爺們兒實在沒什麼話好說,打起來卻總是比別人要狠,他心裡似乎存著一股說不出的氣。
樂哥一開始對此非常失望,畢竟他對魏謙的期望很大,他原本想著把魏謙送到大學,讓他去唸法律類或者財經類專業,樂哥盤算著,自己的買賣不能老見不得光,他要功成名就,明面上的事就要個有會鑽法律空子、會做假賬的人來打理好,這人得伶俐,還得完全信得過,非魏謙莫屬。
樂哥胸中原本已經排兵佈陣一般地勾勒出了他未來宏偉藍圖來,每個人什麼用處都是一一對號的,可他沒想到自己報以厚望的魏謙竟然這麼爛泥糊不上牆,高中就給他輟學不念了。
有一段時間,樂哥已經不再去關注魏謙了,因為沒用了。
可他沒想到,沉寂了一年以後,這個小子竟然打出名來了。
魏謙畢竟是個少年,體力和真正的成年人不大好比,所以幹打手這種「體力活」不大佔優勢,樂哥也沒有很看重他,一般都只是讓他白天值班——樂哥名下的娛樂場所,其實就是一家夜總會,雖然白天也開,不過就只是個普通的吃飯的地方,晚上才有重頭戲。
真有鬧事的,一般也都是晚上去,這是業內共識。
誰知偏偏三��六行,行行出流氓,而真正的流氓行當裡竟然也有不良從業人員,也有罔顧職業操守之輩——那幾個人隸屬於本城另一家娛樂城,老總財大氣粗,想挑了樂哥這個地頭蛇,可偏偏人不在本地,鞭長莫及,於是派了手下安排。
他的手下是個曠世奇人,湊齊了人慫氣短臭不要臉等幾大特色,一無是處得少見。
此人仔細尋思了一陣子,覺得晚上去可能幹不過人家,怕進得去出不來,但又不敢違抗老闆的命令,於是別出心裁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去夜總會去鬧場。
對方帶了十幾個外強中乾的彪形大漢,雄糾糾氣昂昂地來到了人員蕭疏的夜總會踢館。
白天看場子的,要麼是通過正經管道僱傭來的保安,要麼是魏謙這樣被樂哥當花瓶擺著的半大孩子,裝裝樣子可以,動手可見不了真章。
踢館的這幾位一看就來者不善,闖進來壓根沒人敢攔。
那位領頭的,一屁股往大廳一坐,擺明瞭就是搗亂,大聲汙言穢語,調戲端盤子的小姑娘,酒瓶子打碎了一地,本來就不多的吃飯的客人嚇得站起來要走。
大堂經理皺皺眉,低聲吩咐底下的小兄弟,讓他們給樂哥打電話。
結果小兄弟還沒來得及去,穿著娛樂城制服的魏謙就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一個鬧事的人以為他是來制止的小保安,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叫你們老闆來,聰明孩子別出來當炮……」
「炮灰」倆字沒說出來,他先陡然變了調子,那人一聲尖叫,慌忙放開魏謙,連著往後退了五六步,面露驚懼。
只見他胸口一道大血口子,血像噴泉一樣地噴了出來,人們這才發現,魏謙手裡拎著一把廚房剁骨頭用的大砍刀。
魏謙砍人毫不手軟,一刀下去,他連臉都沒抹擦,一手拎著砍刀,一手撿起一個碎了一半的酒瓶,招呼不打,連話也不說,直接就像是殺父仇人一樣地衝上去肉搏。
有道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些人避開晚上人流高峰,挑白天清淨的時候過來鬧事,可見本來也不是什麼橫的。
於是十幾個人,當場就被一個不要命的全部幹翻了,以其驚世駭俗的金玉其表、熊包其中成全了這一段傳奇。
樂哥聽說這事帶人匆匆趕來的時候,戰局已經結束了,就見了現場一地的血和酒水。
半個身體鮮血淋漓的少年身上就剩了一件白背心,坐在沙發上,伸著胳膊讓聞訊趕來的三胖哆哆嗦嗦地給他清理胳膊上的碎玻璃碴子,手不自然地垂著,也不知是脫臼還是骨折。
然而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樣,一聲不吭,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低著頭,全神貫注地抽著一根煙。
第八章
從退學到那場以一對多的架,一整年的時間,魏謙一直過著一種機械而日復一日的生活,這種生活就像是一塊粗糲的磨砂紙,把他身上一點年少跳脫氣像死皮一樣地磨下去了。
前途的大門在他面前緩緩關閉,時光推著他疲於奔命地走,魏謙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很痛苦,可是後來他發現,一旦人身處「痛苦的日子」中,反而對「痛苦」的感受不那麼敏感了,他依然能找到一些樂子,並且津津樂道很久,一年過得很快。
其中就有一場是魏之遠鬧出來的。
小遠不像小寶,魏謙說什麼他都會聽,一般不用和他多費口舌,可沒想到上學這事,這崽子竟然學會鬥爭了。
魏之遠死也不願意去上學,他的生活環境比較畸形,對一些生存相關的事知道得格外多,對正常小孩該有的常識卻欠缺得驚人。他對學校毫無概念,小寶和他說,上學就是坐在教室裡學認字和算數,魏之遠想了想,認為自己對認字和算數也毫無興趣。
小男孩固執地認為上學就是什麼都不幹,每天好吃懶做靠大哥養著。
這讓他恐懼去學校——儘管那年秋天,魏之遠已經被魏謙撿回來整整一年,跟小寶也混了個十成熟,甚至經常在一起掐吧著打架,他依然有一種隨時會被拋棄的恐懼。
魏之遠把為這個家做貢獻當做減緩這種恐懼的方式,做家務和撿瓶子賣零錢就是他貢獻的方式,當他被「剝奪」了做貢獻的機會時,魏之遠潛意識裡覺得,這是他被拋棄的前兆,於是開始了他激烈的反抗。
魏謙每天忙得像狗,當然不會體察少年兒童那點扭曲的小心思,他只是在開學那天早晨,簡單粗暴地把魏之遠和宋小寶從家裡拎出來,不顧魏之遠的撲騰回手反鎖上門,然後一路連拖再拽地把他們倆送到了學校。
其間,魏之遠表現得像個炸毛的貓,被魏謙連人再書包一起拎著,腳不著地,懸在半空中,以狗刨的姿勢連抓再咬無所不用其極,不時引起路人圍觀。
出門遇上三胖,三胖一看就樂了:「喲,謙兒,這是要幹嘛去?他掙吧得這麼厲害,是不是你終於決定要把他倆宰了吃肉啦?」
魏謙狠狠地在魏之遠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聽見沒有,丟人現眼的東西,待宰的豬都比你視死如歸!」
魏之遠臉紅脖子粗地宣佈:「我不上學!」
宋小寶起鬨架秧子,蹦蹦跳跳地跟在旁邊,歡快地在學舌說:「那我也不上學!」
魏謙剛要說話,身邊突然又炸開另一聲帶著哭腔的自由宣言,一個小男孩也是被他爸強行拎到了學校,一路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地說:「我不想上學!」
男孩媽邁著小碎步緊跟著,在旁邊絮絮叨叨地對那熊孩子進行思想教育,魏謙側耳聽了一陣,發現她從科學家說到了賺大錢,又從遠景未來說到了晚上給買醬肘子,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無所不包。
做大哥的少年沒法認同這種繁瑣教育方式,他走簡潔路線,當即冷笑一聲,轉過頭來高貴冷豔地掃了這倆熊孩子一眼,冷酷無情地說:「我問你們倆的意見了嗎?有你們倆說『不』的份嗎?」
一句話出口,擲地有聲,魏之遠頓時不吭聲了,宋小寶本來就是純屬跟風,立刻也見好就收不搗亂了,連旁邊那一直哄不好的熊孩子都跟著抽噎一聲,莫名地不敢哭了。
魏謙在學校門口把魏之遠放下,衝著小學一揚下巴,用大赦天下一般的口氣說:「進去吧。」
宋小寶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魏之遠還在原地,又猶猶豫豫地站住了。
魏謙耐心徹底告罄,沉下臉看著小遠:「反了你了,你想幹嘛?」
魏之遠梗著脖子不吭聲,魏謙冷笑一聲:「愛去不去,誰還求你,有本事你滾啊。」
魏之遠本能地退了一步,他不怕大哥發火,就怕大哥這樣毫無人情味地冷嘲熱諷。
魏謙懶得慣著他毛病,轉身就走。
魏之遠心裡委屈極了,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地想要多親近這個人一點,想要多為這個人多做一點事,可好像無論他怎麼樣,對方都毫不領情,大哥就像是一個他永遠也討好不了的人,總是給他這麼一個轉身就走的背影,連笑容都是那麼的稀有。
魏之遠突然撲上來,照著魏謙的手腕咬了一口。
魏謙本能地縮手一別手腕,少年那突兀而堅硬的腕骨就磕到了男孩的門牙上,魏之遠突然鬆了口,魏謙低頭一看,就看見那小孩吐出了第一顆掉下來的小乳牙。
魏之遠當時的表情簡直愣住了,從來沒人跟他說過換牙的事,牙被磕掉打掉他都能理解,但是自己掉下來,他就怎麼也不能理解了。
在魏之遠的認知裡,胳膊腿都能被砍掉,砍了也不會死,可它們會無緣無故地自己掉下來嗎?
魏之遠蕭蕭瑟瑟地站在那,呆呆地盯著自己掉下來的門牙,臉上露出了一個震驚恐懼的表情,好像電視劇裡那些剛聽說自己得了絕症的人。
魏謙成功地被他詭異的表情娛樂了,陰沉的臉險些沒繃住,連忙轉過身去,笑著走了,甚至忘了計較那小狗咬了他一口的事。
魏之遠心煩意亂,偏偏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宋小寶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同志瞧見,在旁邊大驚小怪地嚷嚷:「哎喲,你的牙掉了,想必是中毒已深,時日無多了!」
魏謙花了五塊錢收購了一個別人扔了不要的舊電視,回家修好了,宋小寶這幾天正在看武俠片,學了滿嘴狗屁不通的台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魏之遠聽了她的話臉色煞白,本能地抬眼去找魏謙,卻發現人已經走了。一時間,巨大的淒涼湧上了魏之遠的心,他魂不附體,渾渾噩噩地被宋小寶拉進了學校,茫茫然地想:「我就要死了。」
魏之遠不再就上學的事和魏謙做鬥爭了——他就要死了,一切的鬥爭都沒有意義了。
那段時間魏之遠午夜夢迴,經常會在一片黑暗裡坐起來,感受著自己越發活動的其他幾顆牙,自覺命不久矣,他內心遭受著生離死別的折磨和刺痛,近乎貪婪地看著魏謙平靜的睡顏,好像想把大哥印在腦子裡,帶到下一個世界去。
一個月以後,魏之遠的牙掉了三顆,說話都開始漏風,他就不再說話了,擺出一副沉默的等死架勢。
在此期間,別的小孩漢語拼音還沒學利索,魏之遠已經以他超常的學習能力和異於常人的動力自學了課本後面的常見字——他的動力就是,要趁自己死之前,留下一封遺書。
為了這封遺書,魏之遠特意請教了老師如何使用字典,每天下課時間、玩的時間,他都在老師借給他的舊字典上拚命認字。
因此,魏之遠心無旁騖,認為快死的人沒有必要結交同學,所以對所有人都漠不關心,也就理所當然地沒注意到,班上有成群結隊的像他一樣說話漏風的小豁牙。
終於,到快要期中考試的時候,魏之遠以「人之將死」的毅力認識了上百個漢字,順帶語文考了滿分。
他「寵辱不驚」地絲毫沒有關心老師的表揚,搶在牙掉完之前完成了他的大作——遺書一封。
那天正好麻子和三胖都在魏謙家裡吃飯,魏之遠鄭重其事地把那封遺書交到了魏謙手上。
三胖不著四六地問:「喲,弟弟,剛上倆月的學就會給你大哥寫情書了啊?」
魏謙含著筷子接過來,三兩下拆開,饒有興趣地開始看,魏之遠掃了他一眼,心情沉痛地低下了頭:「是遺書。」
三胖沒聽清:「是什麼?」
魏之遠就像一個將要犧牲的戰士那樣平靜地說:「是遺書,我就快死了。」
所有人都以一種詭異的目光注視著他。
半晌,麻子問:「你……你、你怎、怎麼判斷出自、自己快要死了?」
魏之遠覺得喉嚨裡被堵住了,這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氣如遊絲:「我掉了好幾顆牙,還有好幾顆也活動了。」
三胖滿是橫肉的臉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就……沒覺得掉了牙的地方還有新牙在往外長?」
魏之遠終於忍不住哽嚥了:「那不是迴光返照嗎?」
眾人沉默了兩秒鐘,隨後三胖和魏謙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唯有麻子還算厚道,勉力抑制:「筆——耶別、別笑,你……們別——笑話他,他、他還還小呢……」
魏謙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滾到了沙發上,不住地咳嗽,邊笑邊咳嗽,眼淚都出來了。
大哥在家裡老是端著,一副不苟言笑的家長派頭,還從沒在他們面前這樣肆無忌憚地大笑過,魏之遠幾乎呆住了,一時間連「生離死別」都忘了。
他沒想到,那任他怎麼討好都熟視無睹的大哥,就這樣被一封烏龍的遺書逗得前仰後合。
所以後來魏之遠不知出於什麼想法,自己偷偷地把那封「遺書」珍藏了起來。
後來魏謙在樂哥的夜總會裡一戰成名的時候,小寶和小遠都已經安安穩穩地升上了二年級。
據說那天有不少人當場就被魏謙給鎮住了,而當時正好在本地的一位南方來的大佬胡四爺還對他頗為賞識,偷偷叫人給他遞過名片,企圖挖角。可惜魏謙拖家帶口,走不開,只好拒絕了胡四爺的好意。
從此「小魏」,變成了「小魏哥」。
魏謙的胳膊確實是骨折,到醫院固定了一下,樂哥對他的態度再次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十分慇勤地親自開車把他送回家,又打電話叫來了麻子,讓麻子幫忙好好照顧一下,近期不用來上班了,工資照開。
麻子為了維持家用,也在樂哥手下做事——麻子負責每天清晨的時候打掃夜總會裡的衛生。
他打掃得兢兢業業,可惜沒什麼大出息,如果不是因為魏謙的緣故,樂哥都不一定記得住他。反倒是三胖,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和樂哥這幫人漸漸疏遠,縱然依然藕斷絲連,也只是唸著哥們兒義氣,偶爾有事的時候能給幫個忙,支個手。
三胖似乎對殺豬賣肉這個家傳的手藝更有熱情。
魏謙拖著一條斷了的胳膊回到家休息的時候,兩個崽子放學回來了。
魏之遠包都沒放下就撲了過來:「哥!」
麻子忙一把攔住他:「可、可不……不能撲他,他……他的胳……膊……」
魏之遠皺緊了眉:「胳膊怎麼了?」
魏謙叼著煙,含含糊糊地說:「狗咬了一口。」
宋小寶沒心沒肺地說:「狗咬了一口怎麼包得跟個粽子似的?」
魏之遠小臉繃得緊緊的,還要追問,魏謙已經明顯不想說了,他擺出嚴肅的表情:「寫作業去,廢什麼話?大人的事你們少管。」
就這麼著不由分說地把倆孩子打發了。
麻子看了看心不甘情不願的魏之遠,又搓了搓手,轉頭對魏謙說:「晚、晚上絲——三哥給你做、做飯,我、我還是、還是得去——去……」
樂哥雖說大方地放了他的假,但麻子卻不敢當真。
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魏謙,磕磕巴巴地試圖和他解釋。麻子就是這麼一個實心眼的人,讓他偷奸耍滑他也不會,魏謙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去吧,你啊!」
麻子艱難地囑咐說:「筆——耶別碰水,小、小心……」
魏謙:「得得,您快行行好,少說兩句吧,您老人家省勁,我也能多活兩年。」
麻子走了,三胖在廚房做飯,魏謙百無聊賴,隨手拿起一本小寶他們的課外閱讀材料看了起來。
閱讀材料是學校發的,給二年級的孩子看的,一般是英雄人物之類的勵志故事,看完讓寫讀書報告,有時候還會讓家長監督,在作業上籤字。
魏謙看了幾篇,忽然就覺得自己挺熊包的,故事裡,人家要麼是小小年紀為祖國拋頭顱灑熱血了,要麼是身殘志堅,克服萬難依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像誰的困難都比他的大,可是人家照樣能成為榜樣。
第九章
魏謙小的時候也讀過好多這樣的勵志故事,可都忘了,大概是情感發育不是很跟得上平均水準,當時念了毫無感覺,直到現在才稍微有點觸動。
他隨口跟倆孩子說:「你們老師有點水準,選的課外閱讀不錯。」
做飯的三胖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在一堆煎炒烹炸的聲音裡說:「講了啥?來大點聲給哥唸唸。」
魏謙就清了清嗓子,打算給三胖展示一下升旗講話的嗓音,結果他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念出來,魏之遠那小崽就突然在旁邊煞風景地說:「哥,我不想上學了。」
他舊事重提,魏謙沒搭理他,也沒當回事,因為他作為一個稱職的封建家長,打算把獨裁的光榮傳統進行到底,上不上學這種事,根本輪不著小崽子自己發表意見。
魏謙衝著廚房的三胖嚷嚷說:「讓你也受受教育,我看看從哪段開始……嗯,就這篇吧——理想……」
「哥。」魏之遠走過來,蹲在魏謙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又說了一遍,「我不想上學了。」
小寶慣於添亂,連忙顛顛地跑過來,脆生生地說:「哥,他不學好,打他。」
魏之遠皺皺眉,義正言辭地對她說:「你一邊去,哪兒都有你。」
「你才給我一邊去,」魏謙隨手拿課外閱讀材料在魏之遠腦袋上打了一下,順口溜出一句,「再說一句老子打斷你的腿。」
這句話是有出處的,魏謙小時候,他們班有一個同學,因為調皮搗蛋被老師找了家長,同學他爸就是這麼在那小子腦袋上打了一下,惡狠狠地說:「再逃學一次老子打斷你的腿。」
幼小的魏謙一直覺得這種說法很有家長範兒,那時候他還年少無知,就把這句話寫在了摘抄筆記上,結果讓老師打了個大叉……
總之,他一直渴望能套用這句話教訓別人一次。
魏之遠看著他吊起來的胳膊,神色複雜。
他第一次抗拒上學,是因為根本不知道上學是幹什麼的,但這一次,小男孩經過了深思熟慮,並且有理有據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上學了,上學挺好的,可是要上好多年,花好多錢,我還是跟你出去掙錢吧,我會幹活,會打架,能養活自己,也能養活你。」
可惜魏謙是個沒法溝通的人,小遠的有理有據被當成了耳邊風。
魏謙低頭看了魏之遠一眼,覺得這個小崽子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手癢,想揍這小崽一頓——魏謙想,自己每天披星戴月出去,隨著業內競爭壓力增大,他得時刻流血流汗地準備跟各路同行鬥智鬥勇,結果被小崽子一說,好像這麼有技術含量的事是個人就能幹似的,真他娘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點也不知道別人養著他的辛苦。
可是呢,魏謙一看他那認真而信誓旦旦說要養活自己的模樣,就沒下去手。
小東西……好歹有點良心。
於是魏謙敷衍地對他說:「那你好好唸書,將來大學畢業不行,碩士博士也不行,你得博士後,博士後後後,叫別人是『刀克特』魏,你爭取給咱弄一『剪克特』魏,那才牛掰呢。」
魏之遠低下頭,他讀了點書,懂了點事,聽出大哥這是在逗他玩,這件事顯然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宋小寶這個熊孩子笑嘻嘻地湊過來,搖頭擺尾地討打說:「剪克特魏,嘿嘿嘿嘿。」
魏之遠:「一邊去,小丫頭片子。」
宋小寶不甘示弱:「我才不是『片子』,我是『鼓子』!你是個蘆柴棒頂著的羊糞球!」
魏之遠:「……醜丫頭片子。」
宋小寶憤怒地尖叫:「羊糞球!」
魏之遠冷靜地回覆:「叫你自己呢。」
倆人於是掐到了一塊,魏謙在旁邊看著,沒有一點拉架的意思,巴不得他們倆掐得熱鬧點,看小孩打架也是他的娛樂項目之一,反正打不壞。
剛來的時候,魏之遠的眼神是非常野性難馴的,性格也總比同齡人沉悶些,每天和在家裡喋喋不休地發表自己毫無建樹的看法的小寶形成了鮮明對比,那時候,乍一看,魏之遠就像是把一個青春期的大孩子塞進了一個小傢夥的身體裡,總覺得人跟模樣不配套。
然而最近半年以來,他卻越來越「小」了,言行舉止也跟著幼稚了起來。
魏之遠一邊和小寶掐架,一邊餘光瞥著魏謙,發現吊著一條胳膊的大哥喜聞樂見地圍觀他們倆的戰鬥,這才有幾分表演性質地繼續搓宋小寶的火。
自從上次換牙鬧出笑話來之後,魏之遠無意中找到了一個討好大哥的方式——就是把智商拉到和宋小寶一樣的高度,時常和她一起做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傻事。
他們倆表現得越幼稚、越缺心眼,大哥的態度就會越隨和一點,少裝腔作勢一點。
於是魏之遠越發地朝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他的天生資質原本能讓他長成一個炫酷的人,然而他卻走上了一條二逼的道路,人生際遇,真是難以捉摸。
魏之遠對魏謙和這個家的感情是非常熾熱的。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天生就有家,魏之遠沒有,他把「家」當成了一種事業來經營。
只要能留下來,留在這個家裡,別說只是裝傻充愣,讓他拚命都可以。
小遠始終記得,有一天,他白天在學校裡被凍感冒了,總是冷,睡著了以後不自覺地鑽進了魏謙的懷裡,窩在那暖烘烘的懷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清晨,男孩醒過來的時候,趴在那半天沒捨得動地方,他睜大了眼睛抬頭望著身邊熟睡的少年的臉,突然默默地在自己心裡叫了一聲「哥」。
大哥自然是聽不見,但魏之遠這樣在心裡叫過了。
小遠和小寶這場熱鬧紛呈的戰爭最終被三胖終結了,三胖一手一個,像拎小狗一樣把倆崽子扯開了:「哎喲小祖宗們,這是要大鬧天宮啊?咱先休戰啊,吃完飯提槍再戰,不著急!」
三胖把蛋炒飯從廚房裡端出來,盛在一個小盆裡,也沒拿碗,拎了四個勺子,一人一個,圍著一盆飯開吃。
三胖這貨好為人師,比唐僧還嘮叨,飯都堵不上他的香腸嘴,他邊吃邊教育孩子:「小朋友們要有理想,不能一天到晚跟大肚子蟈蟈似的,沒完沒了地掐,你們哥他就是個二百五,也不管管……」
魏謙無辜被波及,剛想收拾這胖子一頓,好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倆崽子就同仇敵愾地衝三胖嚷嚷:「不許說我哥!」
三胖:「……」
魏謙一人給夾了一塊火腿腸:「幹得好,多吃點。」
三胖的大餅臉扭曲了一陣,仗著臉皮厚,勉強將方才的話題進行了下去:「行吧,不提你哥——你們看,在學校學了那麼多關於理想的課文,跟三哥念叨念叨,你們的理想都是什麼呀?」
小寶說:「我想當歌唱家。」
魏之遠樸實無華地說:「掙錢,養我哥。」
小寶看了他一眼,又補充了一句:「我當了歌唱家要掙大錢,養我哥。」
三胖就像個猥瑣的兒童誘拐犯……不,就像個偉大的教育家那樣,諄諄善誘地對魏之遠說:「你看,小寶這個理想比較有目標,那小遠你呢,你要養你哥,你該怎麼掙錢呢?」
魏之遠眼皮也不抬地說:「我可以看場子,賣碟,辦證,拔份兒……」
三胖頓時痛心疾首,轉過頭來對魏謙說:「謙兒啊,我看你這孩子沒救了。」
魏謙看向一本正經的魏之遠,目光落在了他鼓起來的腮幫子上,忽然挺想笑的,於是他就笑了,順便言簡意賅地給三胖指了一條明路:「滾!」
他一笑,魏之遠就覺得自己這一天晚上撒潑打滾也值了,於是不再吭聲,省下力氣來,兇狠地低頭扒飯。
魏之遠吃飯的模樣非常兇殘,好像要把每一顆飯粒都變成他的骨頭和肉。
其實魏謙也有理想,他原來的理想,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裡轉,記錄各種數據,寫寫論文,打打材料,研究點什麼,每天吃飯也研究,睡覺也研究,除了研究的東西,什麼也不往心裡去,衣食不愁。
當然,魏謙心裡明白,眼下這理想已經變成了幻想,於是也就沒和別人提過,假裝他一出生就是根社會上的老油條,從來沒傻逼過。
三胖做了飯,吃完飯還要負責刷碗,他一邊洗一邊發牢騷:「唉,你三哥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錢啊,這輩子給你當童養媳……」
這話正好被經過的魏之遠聽見,魏之遠二話不說地擼袖子:「三哥,我洗。」
三胖哭笑不得地揮揮手:「還有搶著當童養媳的,你還是快跟小寶看動畫片去吧。」
魏之遠抬頭請示魏謙,魏謙對他以一釐米的上下浮動點了個頭:「去吧,別在這絆腳。」
打發走了孩子,三胖才開口對靠在廚房門框上的魏謙說:「你那胳膊疼不疼了?」
魏謙點了根煙:「還行,有點。」
三胖沒跟他貧嘴,沉默了片刻,三胖難得正經地問他:「你想怎麼著?一直這樣下去?」
魏謙早看出他是有話憋著,沒吭聲,等著他說。
三胖比他和麻子都大一些,已經快二十歲了,想得也比他的兩個小兄弟多一些:「我這麼說你別不愛聽,樂哥——樂曉東那人,不是什麼善茬,你跟著他混,能有什麼好下場?哪怕你去工地板磚,賣得是力氣,樂曉東給的那兩塊錢,是要讓你賣命。」
好一會,魏謙才反問:「我能幹什麼去?」
「幹什麼不能吃飯?」
魏謙靠在門框上,茫然地想了片刻,低頭看看自己被包得粽子一樣的手,感受著裡面透出來的絲絲的鑽心的疼,低聲說:「我什麼也不會。」
「你打工也好,做小買賣也好,」三胖頓了一下,說,「大不了你跟著三哥,咱倆開車拉熟食去,不也算個營生嗎?」
魏謙輕輕地笑了一下,沒吭聲。
「只要你點頭,回去我就跟我爸說……」三胖說到這,突然若有所感地回了下頭,他發現魏謙已經不在那了,就這樣非暴力不合作地走人不聽了。
三胖住了嘴,憤憤地甩了一把手上的水,怒氣衝衝地說:「孫子,早晚有你後悔那天!」
三胖跟他是打小的交情,總不會害他,魏謙心裡知道,他說得話都有道理。
他在娛樂城一年多,已經漸漸放下了對樂哥的盲目崇拜,他幹的是什麼營生,魏謙也多少知道一點。
魏謙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麼別人再苦再難,都能走一條正路,只有他自己這麼孬種呢?
是他願意當一個流氓嗎?
他雖然混,卻也知道好歹,他在學校當了那麼多年的好學生,可不是為了輟學當流氓的。
是為了錢嗎?
是,魏謙承認,樂哥給他的錢多,可三胖說得對,他賣的是命,錢再多一倍也劃不來。
那是怕吃苦嗎?
大概也不是,是板磚手上磨出的大泡和曬爆的皮疼,還是被人一棒子活生生地砸斷胳膊疼,這不好比。
那是為了什麼呢?
魏謙無數次地這樣問自己,後來他發現,大概還是他那一點要了命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從生在這��世界上、第一聲啼哭開始,就註定了低人一等,所以當他稍微長大了一點,稍微有了一點選擇的餘地時,他就死也不願意再低下頭——哪怕是像現在這樣兇狠地、讓所有人都畏懼憎惡也好。
讓別人都怕他,總比看不起他強。
第十章
樂哥讓魏謙先上著白天的班,等胳膊拆石膏了,就轉到晚上去。
夜總會的夜班待遇非常好,兩撥人倒班,一個班只有四個小時,錢卻是白天的三倍,這意味著他每天只上四個小時的班,就能讓自己一家人過上非常寬裕的日子——當然,拿高薪的是打手,不是麻子那種苦哈哈打掃衛生的小弟。
以魏謙的資歷,原本是不能上這個榮耀的夜班的,樂哥為了表示親近,親自和經理吩咐了,破格提拔。
麻子羨慕得不行,魏謙卻沒什麼喜色,煙抽得反而更凶了。
前途凶險而迷茫,即使魏謙是個錢串子,他也很難對那些多出來的收入表達喜色了。
這一天,宋小寶和魏之遠放學回家,魏謙把一個兩斤多的小西瓜一切兩半,讓他們倆一人一半拿勺子挖著吃,吃完寫作業去。
宋小寶盤腿坐在沙發上,吃得滿嘴都是西瓜湯,興致勃勃地邊吃邊說:「哥,妞妞姐死了。」
魏謙一愣:「誰?」
「妞妞姐,這麼高,臉上有兩個小窩窩,眼睛是這樣的,梳……這樣的頭髮,在前面小平房那邊住……」宋小寶描述眼睛就伸手撐開自己的眼睛,描述到頭髮就去揪自己的頭髮,一席話說得手舞足蹈,全是肢體語言,可見她一年級語文就不及格是有原因的。
魏謙往後一仰,躲她遠了點:「你給我坐好了,好好說話,噴我一臉——死了?怎麼死的?」
「這樣死的。」宋小寶說完,原地翻起白眼,抱著她的半個西瓜往旁邊一倒,一行西瓜汁應景地從她嘴角淌了出來。
魏謙:「……」
他的小妹妹儘管還年幼,可有一種透過現象刺穿本質的超凡脫俗的模仿能力。魏謙第一次覺得這丫頭長得不好看也挺可惜的,不然等她長大了,說不定能當個演員。
魏之遠在旁邊冷靜地補充說:「吃耗子藥死的。」
宋小寶從死亡狀態裡復甦,忙問:「你怎麼知道的?」
魏之遠像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那樣淡定地說:「她嘴裡吐白沫,臉是那個顏色的,肯定是吃耗子藥死的,我以前見過。」
宋小寶崇拜地說:「你怎麼什麼都見過?耗子藥好吃嗎?」
魏之遠被她這蠢得超出預期的問題問得眉尖一跳,三秒鐘以後,他決定配合這個腦供血不足的蠢貨,於是用一種嚴肅正經的口氣說:「還行吧,花花綠綠的,紅的是西瓜味的,綠的是蘋果味的,耗子都愛吃。」
宋小寶眼巴巴地:「脆麼?」
魏之遠:「脆。」
魏謙:「……」
魏之遠畢竟是個孩子,魏謙其實看得出,他有時候故意裝傻,不過魏謙一直以為小遠是在討好小寶,沒往自己身上想過。
……畢竟,他一生中鮮少得到關懷,連自己都會忽略自己。
這件事原本魏謙聽過就算了,因為他到最後也沒能通過小寶的敘述想起「妞妞」是什麼人。可是這件被他忽略的事並沒有過去,傍晚,三胖和麻子一起買了菜,到他家來做飯,端菜的時候,三胖故意不滿地踹了魏謙一腳:「老子來伺候你當大爺的是吧?別坐那等吃,不是還有一隻手呢嗎?拿碗筷去!」
魏謙揚聲:「麻子!」
麻子俐落地答應一聲,就要替他去幹活,被三胖眼睛一瞪給嚇得縮了回去。
「麻子啊,」魏謙慢慢騰騰地站起來,中肯地評價說,「您老人家可真是慫得難受啊!」
麻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美滋滋地說:「是呢!」
魏謙:「……」
魏謙晃蕩到廚房,腳尖挑開櫃櫥,懶洋洋地往小屋看了一眼,那倆小崽子終於消停了,一人佔著一個桌角,對著寫作業。
魏謙心情忽然無法抑制地好起來,感覺屋子裡有這麼兩個會喘氣的小東西在,顯得像個家了。
「謙兒,」這時,三胖突然開口說,「這兩天看著點咱妹妹小寶,放學了別讓她出去瞎跑。」
魏謙隨口應了一聲:「怎麼了?」
三胖說:「你知道妞妞吧?」
魏謙:「嗯?」
「前邊住著,紮小辮的那個,比小寶大一歲。」三胖往倆小的屋裡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湊在魏謙耳邊說,「那丫頭今天下午沒了,自己吃耗子藥死的。」
魏謙懶得聽這些別人家的破事,他自己的破事都慮不過來呢,於是不耐煩地看了三胖一眼:「我看你是閒得蛋疼吧胖子,一天到晚不是說媒拉縴就是三隻耗子四隻眼的破事,你……」
三胖表情凝重地在他受傷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他媽小點聲!」
「嘶……我操你……」
三胖嚴肅地說:「你聽我說!那小丫頭是被人糟蹋了,孩子膽小,好幾天過去她都不敢告訴大人,這兩天天熱,聽說最後下面都化膿了,也不知道受多大罪,再不敢說,昨天一時沒想開,自己吃耗子藥自殺了——你對你妹妹上點心行不行?」
魏謙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扯淡……」
「誰跟你扯淡?有拿這事扯淡的麼,人都死啦!我有那麼缺德嗎?」三胖瞪了他一眼,「我他媽跟你說正經的呢,這兩天把咱妹妹看緊點,聽見沒有?」
魏謙難以理解地伸手在自己腰上比劃了一下:「那小屁孩細胳膊細腿的,往那一戳不就是根筷子嗎?有什麼好那個的?誰啊?有病嗎?」
「跟你丫個不開竅的孫子說不清楚,每天就認識錢,就知道打架,你還知道什麼?」三胖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些人就是對著正常女人硬不起來,有喜歡那種沒長大的小孩的,還有喜歡男人的呢——妞妞她媽都快哭成神經病了,嚷嚷著要報警,現在被她奶奶給鎖在家裡了。」
聽見「男人」倆字,魏謙不適應地皺了皺眉,又問:「幹嘛不讓報警,她奶奶老得癡呆啦?」
「老太太腦子不轉彎,她覺得這事要是報了警傳出去,他們一家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唉,總之……」三胖說到這,突然住了嘴,因為他一抬頭,正看見魏之遠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了廚房門邊上,也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三胖給嚇了一跳:「哎喲這倒楣孩子,怎麼走路都沒動靜,跟黃鼠狼似的!」
黃鼠狼魏之遠面色無異,好像沒聽見他們倆說話,挺胸抬頭地說:「我幫我哥端盤子。」
「嘿,這小黃鼠狼,還挺會孝順!」三胖蒲扇一樣的大巴掌糊在了魏之遠的後腦勺上,幾乎把他的小腦袋都給包進來了,匆忙地往他後背上一推,「快去吧。」
說完,他和魏謙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方才的話題。
之後好幾天,魏謙都是接送倆孩子上下學的。
敗家的小學校,早晨上學太晚,晚上放學又太早,魏謙配合他們的時間非常困難。
早晨還勉強能湊合,下午放學那點鐘尤其缺德,三點多,魏謙離下班還早,他得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胳膊兩頭跑,每天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小學校,急匆匆地把倆崽子弄回家,一人給買個五毛錢的「雙棒冰棍」,然後把他們倆反鎖在家裡,再趕投胎的一般風馳電掣地跑回去。
字面意思,他真是用腿跑的,魏謙因為要轉到夜班那邊,本來就有好多人暗中看他不順眼,他怕耽誤時間太長,給別人說三道四的機會,又不捨得那點車錢。
他就這樣活生生地練出了一雙趕超公交車的飛毛腿。
宋小寶那個沒心沒肺的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她哥,對這樣的生活還挺滿意,因為每天有一根半的「雙棒」吃……多出來的半根來自於魏之遠,魏之遠一般會把雙棒掰開,自己先吃一半,剩下一半多數時候就便宜小寶了。
好吃懶做——他已經完全摸清了這個小妹妹的尿性,並十分擅長對付她了。
這麼驢拉磨似的來回跑了十幾天,等魏謙去醫院複查的時候,當場被醫生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提出嚴重警告:「你要再這樣,就等著長一條山路十八彎的胳膊吧!」
魏謙覺得頗有些沒面子,因為麻子就帶著倆小東西在外面等著,這一大兩小一水的沒見過世面,魏謙覺得在他們面前挨訓十分沒面子,自己大哥的權威都遭到了破壞。
魏之遠一聲沒吭,感覺心裡好像被磕了一下,痠疼痠疼的。
他心裡生出某種男子漢一樣的保護欲,而軀體依然是幼小稚拙的。
日益生長的渴望強大的心和兒童有限的生理條件之間的矛盾,構成了魏之遠青春期之前的主要心理矛盾。
當天半夜裡,魏謙就聽見廚房裡乒乓亂想,他伸手一摸,旁邊的那小子不知什麼時候起來了,魏謙揉著眼低罵了一句,走進廚房,抬手拉開廚房的燈,一邊抬手擋刺眼的燈光,一邊不耐煩地說:「大半夜不睡覺,你瞎折騰什麼?」
魏之遠正拖著一條長長的鋼管,無辜地抬頭看著他。
廚房連著陽台的那一半平時是做飯用的,另外這一半就用於堆放各種雜物了,雜物裡不乏各種魏謙隨手丟在裡面的兇器。
魏之遠就是從這堆雜物裡拖出了一根廢舊鋼管,他這回特意挑了一根比較短的,趁他的手,不至於像上次一樣丟臉地拖拉在地上,手裡拿著武器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非常有力量。
魏謙愣了愣:「你拿它幹什麼?」
魏之遠看了一眼他換了新繃帶的胳膊,挺了挺胸說:「我帶著上學,明天你就不用來了,我帶小寶回來,到家我看著她不亂跑,會反鎖門。」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某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儼然是個能扛事的小大人。
魏謙覺得心裡怪窩得慌的,這撿來的小子不是個白眼狼,懂事,知道心疼人,可面上,魏謙卻依然不客氣地皺了皺眉,一隻手把魏之遠拎起來,打開水龍頭把他的小髒手沖了沖:「你還能耐了——把手洗乾淨,給我老實睡覺去,再折騰我揍你!」
魏之遠順從地沒爭辯,大哥表情雖然臭,話也不好聽,但是魏之遠不在意,反而很愛聽,他是受過真虐待的孩子,分辨得出那種是真正的惡意,哪種只是不同形式的關心。
不過魏之遠雖然當時是沒吭聲,第二天趁魏謙不注意的時候,他還是把那根水管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下午魏謙按著平時的時間跑來接人的時候,卻在半路上就看見了小遠正帶著小寶往家的方向走。
這倆崽子竟然沒等他,膽大包天地自己回家了。
因為在馬路對面,他們倆沒看見魏謙,魏謙也沒過去,只是遠遠地在後面跟著。
雖說是營養充足了、長開了點,那小男孩也不過只比小女孩高出兩個指頭,然而他就像一個有力的保護者一樣,表情嚴肅,一隻手拉著妹妹,另一隻手舉著一根髒兮兮的鋼管,把回家的這一小段路走得如同闖天門陣一樣義無反顧。
魏謙有些啼笑皆非,他一路目送著倆小孩到了家,魏之遠非常嚴肅地讓小寶先進屋,然後他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樣舉著那可笑的鋼管,探出頭來在家附近仔細地偵查一番,沒能偵查到敵情,卻發現他哥正吊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的牆根下看著他。
魏之遠愣了愣,隨即,他看見魏謙不但沒有對他擅作主張發火,反而對他微笑了一下。
魏謙抬起少年人那種特有的、極清瘦的下巴,沖魏之遠點了點,示意他鎖好門。
魏之遠乖乖地轉身進屋,把門反鎖,爬到床上,扒開窗簾,趴在了窗戶上,看著魏謙點了根煙,默默抽完,算是歇了歇腳,快步轉身走了。
「哥連口水都沒喝呢。」魏之遠這樣想。
當天晚上,魏謙回家的時候就驚訝地發現桌子上的搪瓷缸子裡,有人給他涼了一杯白開水,伸手一摸,不涼不熱,溫度正好。
之後一個禮拜,都是這樣過的,魏之遠獨自帶小寶放學,然後魏謙遠遠地綴著他們倆,看著他們到家鎖好了門,再離開。
終於,妞妞的事已經過了小一個月,附近沒再發生過別的不太平的事,而魏之遠又看起來非常靠譜,魏謙決定不再接送他們倆了,三個人又各自恢復了生活的正軌。
結果就真出事了。
第十一章
那天魏謙早晨起來晚了,他頭天晚上斷斷續續地做了一宿模糊不清的夢,夢的內容,他一睜眼就不記得了,但肯定是不怎麼愉快的,他直到起床,胸口都被壓得難受。
他在床邊坐了兩秒鐘,突然想起來倆崽子還要上學,早飯還沒著落,趕緊爬了起來,誰知他到廚房一看,發現魏之遠正在一臉嚴肅地用大勺子攪著開水鍋裡的速凍餃子。
魏謙靠在廚房門上,輕聲問:「怎麼不叫我一聲?」
魏之遠回過頭來衝他呲牙一笑,露出兩顆白得要命的小虎牙,討人喜歡極了。
魏謙在他的腦袋上摸了一把,轉身進了衛生間,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皮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勁地跳。
等他把臉洗完,魏謙才想起來,今天早晨原本是想讓麻子給炸幾根油條的。
魏之遠像做化學實驗一樣一絲不苟地煮完了一鍋餃子,三個人剛在餐桌旁邊坐下來,突然,樓下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了,緊接著是一聲尖銳得刮耳朵的慘叫,跟著就一片混亂。
魏謙端著碗推開窗戶往下看了一眼,隨後,他像是火燒了屁股一樣地跳了起來,飯也顧不上吃了,一把抓起錢包跑下了樓。
只來得及匆匆囑咐了一句:「你們倆自己上學,路上慢點。」
沒有幾分鐘,樓上三胖也跟著下來了,此時樓下已經圍了一圈人。
出事的是麻子他們家的早點攤。
麻子每天淩晨下班,幫他媽把早點攤支起來,炸油條賣豆漿,到九點半左右才收。
早點攤是露天的那種,幾張簡易桌椅,一個豆漿桶一個油鍋。
起因是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這條路平時不走車,因為太窄,一輛車進來幾乎能佔了整條路,司機不知是迷路了還是怎麼的誤闖了進來,就在出租車小心翼翼地往前開的時候,路口那裡突然拐進來一輛電動三輪。
電動三輪車主在趕路,開得飛快,拐過來才發現前方有車,再要剎車已經來不及了。
電動三輪的車主本能地一扭車把,車子藉著慣性沖上了路邊,毫無緩衝地撞上了撐著油鍋的小攤,麻子媽正好在油鍋後面炸油條,一鍋沸騰的熱油傾倒下來,整個潑在了她身上,連油鍋再人,被停不下來的三輪車拱出去一米多遠。
魏謙暴力撥開人群擠進去的時候,簡直連頭皮都炸起來了,因為是天熱,麻子媽只穿了非常薄的短袖和七分褲,大片暴露在外面的皮膚被熱油一燙,頃刻就不能看了。
有那麼一瞬間,魏謙覺得她都熟了。
空氣裡甚至散發出某種詭異的肉香。
麻子整個人都傻了,眼睛睜得快要脫開眼眶,直眉楞眼地在旁邊一動不動,彷彿成了一尊雕像。
魏謙照著他的臉扇了一巴掌,對著麻子的耳朵嚷嚷說:「你他媽還看什麼看!啊?你媽都熟了,還不去叫救護車!」
他轉過身對旁邊的人咆哮:「車!把那三輪車搬開!」
幾個路人忙站了出來,七手八腳地把肇事的三輪車搬走,三輪車主見勢不妙,本能地想溜,被魏謙一隻手拽了回來,一腳踹在了膝蓋窩上,狠狠地慣在地上。
三胖在後面喊:「謙兒!別管那孫子了,我報警了,交給員警,這他媽鍋都黏在肉上了,怎麼辦?」
魏謙回頭衝他喊:「我怎麼知道!」
最後,是三胖的父母用大澡盆接了一盆的涼水抬過來,小心翼翼潑在了滾燙的油鍋上,也不知處理得對還是不對,然後救護車和警車都到了,把麻子媽拉走搶救去了。
魏謙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發現出事了,本能的反應就是拎起錢包往下衝,大概此時此刻他已經有了成為一個錢串子的本能,潛意識裡就覺得只有帶著錢才有安全感。
不過也幸虧是這樣,麻子那傻逼渾身上下只有十二塊錢五,木呆呆傻乎乎,什麼也不知道,魏謙跟著過去,作為一個獨臂大俠,上上下下跑了個焦頭爛額。
快到中午的時候,三胖和一個員警過來了,帶來了另外兩個事故當事人。
說來也是倒楣,這兩個人,一個是開出租的司機,一個是賣雜貨的小販,司機臉色灰敗如喪考妣,小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魏謙一腳踹的,腿始終在哆嗦,站著不動都兩股戰戰、搖搖欲墜,活像一片風中飄零的樹葉。
交通事故,解決是要錢的,麻子媽要是死了尚且好辦,萬一她活下來了,這種重度燙傷,以後指不定是個什麼狀況,說不定還要負責一輩子。
而要命的是,這兩位偏偏都沒錢。
可在醫院的樓道裡,面對著幾雙沉默地、彷彿要把他們扒皮抽筋一般的眼睛,「希望正在搶救的人死了」這種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
巨大的恐懼和不知所措無從發洩,騎三輪車的小販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隨行員警問三胖:「你是他們什麼人?」
三胖:「鄰居。」
員警「哦」了一聲,又問:「小孩是她兒子吧?那女的他們家還有誰?她男人呢?」
三胖:「死了,就孤兒寡母。」
員警頗為動容,但對此情此景,他既不知該發表什麼感慨,也不知該給什麼建議,好一會,才嘆了口氣:「這不好辦,都沒錢,肇事方肯定無力承擔賠償金,你啊……唉,還是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吧。」
三胖抬起眼,茫然地問:「那……不賠錢怎麼辦?」
員警想了想:「家屬可以起訴——不過我跟你說句實話,省省,起訴也沒用,這種事法院多半會判肇事方賠償,可判不判沒區別,賠不起照樣賠不起。」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跪在地上的小販突然用力地在地上磕起頭來,磕得地板都在震顫,完全是要一頭撞死的模樣,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你們讓我給她償命吧……我家裡還有個病婆娘,孩子才五歲……我怎麼辦啊?我沒辦法,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讓我給她償命吧!」
一直沉默的麻子突然沖上去,瘋了一樣地對著那人拳打腳踢,眾人趕緊上去把他攔了下來,魏謙吃力地用一條胳膊抱著他的腰:「行了行了,打死他有什麼用?」
麻子喉嚨裡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把全身的力氣都吼出去了。
而後他忽然全身脫力一樣踉蹌了幾步,背靠著牆滑了下來,摀住臉,肩膀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受害人依然在搶救,生死不明,肇事人和受害人家屬在外邊面對面地痛哭。
隨行的員警大概是個剛上班沒多久的年輕人,臉上稚氣未脫,還沒能習慣人間無可奈何的生老病死,臨走的時候,他翻遍了全身,也沒能翻出什麼值錢的東西來,只好頗為自嘲地對三胖說:「我也是個窮人啊。」
然後他把證件和卡抽了出來,把錢包留下了,裡面總共有兩百塊零三十塊的紙幣,還有一把鋼鏰。
魏謙和三胖陪著麻子在醫院一整天,傍晚的時候,魏謙的眼皮莫名其妙地又開始狂跳。
他跟三胖打了個招呼,出去透了口氣,抽完一根煙,掐算著時間差不多,倆孩子已經到家了,於是用醫院門口的IC電話撥通了家裡的號。
那時候市面上已經有手機賣了,可不是他們這種人能用得起的,不過家用座機電話倒是隨著手機上市而走下了神壇,變得便宜起來。
儘管如此,魏謙家的電話號碼只有樂哥和幾個好兄弟知道,魏家長定的家規,電話嚴禁濫用——電話費是要收錢的。
電話通了,沒人接。
魏謙皺了皺眉,掛上電話,等了一會,又撥了一遍,還是沒人接。
第三遍電話沒人接的時候,魏謙的心已經狂跳了起來,身後有等著排隊打電話的人不耐煩地開口催他:「哎,小夥子,你電話打完沒有?這麼多人都等著呢!」
魏謙殺氣十足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對方頓時不敢吱聲了,罵罵咧咧地嘀咕了兩句,轉頭去找其他的公用電話。
魏謙不死心,又打了幾遍電話,一遍一遍地無人接聽,他手指尖涼得都麻木了。
「謙兒,怎麼了?」三胖見他許久沒回來,出來找了他一趟。
魏謙勉強鎮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強迫自己壓低了聲音,放慢了語速:「我……我不知道,家裡電話沒人接,那倆小崽子……」
他說不下去了,意識到自己再說下去,可能就要開始嚷嚷了。
三胖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先回去,我在這盯著,我再給你找幾個人幫忙——倆崽子指不定今天沒人管跑哪玩去了,你別著急。」
魏謙撒腿就跑。
三胖愣了愣:「你他媽慢點,看車!」
三胖感覺自己已經算是出身貧寒,然而在他一生中見過的人裡,像魏謙和麻子一樣倒楣的孩子還真是絕無僅有,尤其魏謙,這小子活到這個歲數,好像就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不是在操心,就是在操心,三胖總是憂慮地想,遲早有一天,他得把自己活生生地操死。
這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魏謙一路狂奔回家,直到老遠看見三胖的一個兄弟磊子正蹲在門口,大概是被三胖打電話叫來幫忙的。
看見磊子正蹲著跟宋小寶說話,魏謙才停了下來,此時,他的後心已經讓汗浸透了,他彎下腰,一隻手撐住膝蓋,大口地喘了一會氣,額頭上一滴汗水落下來,從濃密的睫毛縫裡滲透下去,沒落進眼,順著眼睫毛的邊緣流下去了,簡直像哭了一樣。
魏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才沉著臉大步走過去。
他先和磊子打了招呼,道了謝,然後急迫地一隻手捉住宋小寶的肩膀,粗魯地把她扯到跟前,上下一掃,見她除了眼圈有點紅之外,連皮也沒擦破一塊,這才稍微放下點心,而他臉上卻依然凶神惡煞,像審犯人似的審問小寶:「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進家?小遠呢?」
小寶嘴一癟,可算是見到親人了,眨巴著眼睛就要哭。
還沒等她哭出來,就被魏謙一嗓子吼住:「不許哭!小遠呢?」
小寶硬生生地把眼淚給憋回去了。
第十二章
宋小寶斷斷續續、詞不達意,好不容易才說明瞭事情的經過。
自從魏謙不再接他們倆放學以後,每天晚上一根「雙棒」的福利就沒有了,對此小寶非常的不高興,可是她不敢開口找魏謙要錢,魏之遠肯定不會要,指望他們大哥能自己能想起這點雞毛蒜皮的屁事,更是天方夜譚。
於是他們倆商量好,每天走小路沿途撿易開罐,撿回來以後偷偷藏在小寶床下,等著賣錢用。
這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小遠照常走到一半,突然不讓她走小路了,兩人繞回到了大馬路上,宋小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照例是跟他吵嘴,結果這次魏之遠連招都沒接,不由分說地一路強行拽著她走了。
當時魏之遠表情太可怕,所以宋小寶最後毫無意義地順從了。
宋小寶這個同學,她是個非常典型的慫孩子,平時給鼻子上臉,別人聲色一厲,她一秒鐘就能變成一隻小鵪鶉。
幸虧是個丫頭,不然將來長大了沒準是個當公公的好材料。
魏之遠帶著她漫無目的地在大馬路上亂轉,先是到了十字路口處的百貨商場裡,七扭八歪地轉了一圈,出來以後他又非常警覺地往周圍看了看,帶著她走了從好幾家小店,都是從前門進後門出,足足在外面晃蕩了半個多小時。
之後,魏之遠才帶著小寶往家的方向走去,那時天都有點黑了。
回家要穿過一片小胡同,必經之路,沒法繞。
宋小寶看見當時小遠不把書包好好背著,而是拎在手裡,書包拉鏈拉開,他一隻手塞在包裡,也不知道是在找什麼,足足找了一路,手都沒拿出來。
然後她聽見腳步聲,魏之遠的神經好像一下就繃緊了,宋小寶就看見一個男人走過來。
具體多大年齡,長什麼樣,她哭哭啼啼地也說不清楚,只會說是個大人,像三胖的爸爸一樣大的一個陌生人。
魏之遠突然使勁推了她一把,讓她快跑。
直到這時,宋小寶依然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小遠的態度帶給了她莫大的恐懼,儘管小寶不知道她自己在怕什麼,可當時就是嚇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本能地遵從了他的話,跑到了小路盡頭,越跑越害怕,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遠把手從書包裡伸出來了,原來他的書包裡藏了一根鋼管,男孩雙手握住了,側身貼在牆上,警惕地看著那個陌生人。
瞥見她回頭,魏之遠憤怒地衝她喊:「快跑!打電話找大哥!」
宋小寶再不敢停歇,一口氣地跑回家,可直到家門口,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鑰匙——他家的鑰匙總共有三套,一套魏謙拿著,一套放著備用,還有一套以前是三胖媽拿著,現在給了魏之遠。
魏謙本意是想著反正這倆孩子總是同進同出,用一套鑰匙就夠了,小寶毛手毛腳的,給了她也怕被她弄丟了,可節骨眼上,倆孩子把這碼事給忘了。
如果不是碰見接到三胖電話匆匆趕來的磊子,小丫頭現在還主意全無地在門口哭呢。
魏之遠在外面流浪過,對各種惡意的人比小寶敏銳得多,恐怕是半路上就感覺到自己被人跟上了,所以才帶著小寶繞路,他的處理方法其實很正確,只是孩子畢竟還小,最後到底沒能甩掉對方,還是被堵住了。
這時,三胖也趕到了,三胖實在不放心,打完電話以後跟著就打了輛車回來。
一下���,他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對魏謙說:「沒事,謙兒,你放心,樂哥也聽說了,他知道是你家的事以後,立刻派人去幫你找了,你……」
他的話音突然被打斷,因為魏謙面無表情地抬起手,一巴掌把小寶的臉打到了一邊。
磊子嚇了一跳,忙跳起來攔在魏謙和小寶中間:「謙兒,哎,謙兒!她還小呢,一個小屁孩子,她懂什麼?你跟她急什麼?」
三胖比較不客氣,三步並兩步地衝過來,衝著魏謙的耳朵咆哮:「媽逼你是活驢嗎?往哪打呢?小孩的臉不能打你知道不知道!魏謙你是不是瘋了?你個丫挺的玩意兒手那麼重,打聾了她怎麼辦?啊?」
小寶有生以來第一次挨打,她簡直是震驚的,開始沒反應過來,好一會,才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她難以置信地伸手摀住臉,臉皮漲得通紅,眼眶裡開始蓄滿了淚珠。
被三胖扯到一邊的魏謙冷冷地看著她:「我看你敢哭!你還有臉哭?」
小寶果真就不敢哭了,竭力忍著,實在忍不住,她抽筋一樣地抽噎一聲,臉都憋得由紅變紫了。
魏謙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可憐兮兮的小丫頭:「你把他一個人丟哪了?」
小寶抽抽噎噎地說了一個胡同名:「我……我剛、剛才跟磊子哥說、說過了……」
磊子趕緊說:「對對,我剛才通知過了,現在有兄弟往那邊過去了,謙兒你別急啊。」
魏謙彎下腰,直視著宋小寶的眼睛:「明哲保身,臨陣脫逃,宋離離,我教過你這麼做人嗎?」
這句話裡有兩個詞小寶沒聽懂,可不妨礙她領會了精神。這比大哥抽她一耳光還疼,宋小寶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三胖看不下去,把小寶拉到身後:「你怎麼說話呢?你這是遷怒!非得把你親妹妹搭進去你才爽是吧?你有病啊!」
魏謙無視了他,從兜裡摸出鑰匙遞給磊子,客客氣氣地說:「謝謝兄弟,屋裡喝杯水去,我今天招待不了,得先看一眼去。」
說完,他看也不看宋小寶一眼,扭頭就走。
宋小寶哭得更凶了,三胖趕緊彎下腰把小寶抱了起來,笨拙地像個大熊一樣拍著她的後背,哄著說:「妹妹,咱不哭啊,你哥今年沒打疫苗,狂犬病犯了。沒事,三哥給你找條毛巾敷敷,一會就不疼了,不怕不怕,三哥在這,你哥不敢再打你了。」
小寶趴在他的肩上,哭了個死去活來。
在宋小寶的童年裡,她只記得一個人的懷抱,就是她的胖子哥。
胖子哥一到夏天身上就有股怎麼也洗不掉的汗味,再乾淨都顯得臭烘烘的,更別提有時候他身上還會沾上油煙味、菜味,嗆人得很……然而那幾乎是她能得到的唯一一點溫暖的撫慰。
她短命的媽死得太早太不體面,以至於她對那個女人沒有任何印象。
而哥哥……打她有清晰的記憶以來,大哥似乎就沒怎麼抱過她,最親暱的行為也頂多就是在她頭上摸幾把。
小寶有時候半夜裡踢被子,被凍醒了也不蓋上,都是故意的,她裝睡等著哥哥來給她蓋,哥哥會非常輕柔地拉上被子,掖一下被角,有時候還會順手把她臉上的頭髮撥到一邊。
那是他白天沒有的、難得一見的溫情。
她哥疼她,小寶知道,她要什麼大哥給什麼,小寶也知道,可是她依然畏懼他,很多時候主動開口要東西,也要得心驚膽顫,並不十分地理直氣壯,因為哥在家裡老是冷著一張臉,皺著眉來去匆匆,甚至沒耐心和她多說幾句話,陪她看一會電視。
小寶總覺著大哥雖然愛她,愛得卻非常有限,如果她太討人嫌,說不定大哥那一點愛就收回去,不再給她了。
小寶嚎啕大哭,並不是因為魏謙打了她,其實她更害怕大哥不喜歡她了。
可惜胖子哥是個糙人,安慰人總也安慰不到點子上。
魏謙是在半路上碰到小遠的,小遠跟著一個樂哥的小兄弟,那位兄弟叫小賀,跟魏謙雖然不是很熟,但也偶爾有些來往。
小賀走在前頭,不時回頭看一眼後面的孩子還跟沒跟著,魏之遠見過他一面,算是認識,卻拒絕讓小賀拉著抱著,只肯一言不發地拎著他的鋼管走在後面。
小東西走路的時候不抬頭,專心致志地看著腳下,從小賀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頭頂上小小的發旋。
小賀找到魏之遠的時候,沒能看見那個傳說中專挑小孩下手的變態,只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阿姨手裡拿著個長把的掃帚守著小遠,不時問他兩句什麼。
那變態已經跑了,魏之遠外衣鈕子崩掉了兩顆,臉腫起一半,頭上有一條大口子,明顯是有人按著小孩的頭往牆上撞的,鋼管底下的尖沾了一點血跡,牆上和地面上都有尖利的鋼管劃過的痕跡,可見是經過了一番戰鬥。
這個小戰士從頭到尾沒有放棄他的武器,直到幸運地驚動了一個剛好經過這邊的老阿姨。
小賀過去的時候,魏之遠正縮在牆角休息,感覺到有人靠近,肩膀明顯收緊聳動了一下,整個人緊繃起來,雖然沒有動作,但是小賀有種錯覺,彷彿自己再往前走一步,那小崽手上的鋼管就敢照著自己的腦袋削。
小賀停下腳步,試探著叫了一聲「小遠」,魏之遠費力地睜開腫了的眼睛,打量了他片刻,認出了小賀,身體才微微放鬆了下來。
老阿姨狐疑地看了看這個疑似混混的小青年,不放心地問:「孩子,你認識他嗎?」
魏之遠點點頭。
老阿姨這才放心,帶著她的長把掃帚走了,末了感嘆了一句:「都什麼人啊?該槍斃,這世道太亂了。」
小賀檢查了一下,發現小孩身上的衣服還是完完整整的,好歹先鬆了口氣。
他在前面走,魏之遠就不遠不近地在他身後跟著,腳步有些踉蹌,但是態度非常強硬,他不讓人扶,也不正眼抬頭看人,小賀覺得這小子小小年紀,身上就有種亡命徒一般的氣質,好像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害怕,本能地會和人拚命。
小賀也不再試圖和他交談,因為這小崽滿臉血一身傷,還殺氣騰騰的模樣讓他有點毛骨悚然。
直到魏謙衝過來一把抱起了魏之遠。
小男孩好像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抱著他的人是誰,他後知後覺地放鬆下來,手裡的鋼管「嗆啷」一下落到了地上彈了兩下,小賀看見那雙佈滿塵土和血的蒼白的小手緊緊地攥住了魏謙的衣服,接著,魏之遠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就好像這孩子天生反應比別人慢半拍,直到這會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這會才剛知道害怕。
他像小貓一樣叫了一聲:「哥……」
小賀看著小孩貓崽一樣小心翼翼地把頭埋進魏謙的頸窩裡,還以為他要哭,可是魏之遠到底沒哭,他只是在大哥懷裡瑟瑟發抖了片刻,過了一會,彷彿要確認什麼似的,又叫了一聲「哥。」
魏謙問:「疼不疼?」
魏之遠從不知道大哥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先是本能地點點頭,而後反應過來,又用力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他這一搖頭,兩行鼻血就流淌了下來,魏之遠立刻抬起袖子,囫圇地抹下去,偷偷地把沾了血跡的手背在身後,生怕大哥嫌棄。
可是這回,他那脾氣臭嘴毒的大哥沒有嫌棄,也沒有放下他,甚至允許他膩膩歪歪地伸出胳膊摟住自己的脖子,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路把魏之遠抱回了家。
魏謙還是個少年,個頭已經差不多了,肩膀卻沒有完全拉開,骨頭有些硌人,肌肉沒來得及長成型,硬邦邦的。
可是這硬邦邦的肩膀硌得他越疼,魏之遠就越覺得有安全感。
小男孩不知不覺中,竟然靠在了這麼一個硬邦邦、帶著些許藥味的懷裡睡著了。
第十三章
宋小寶和魏之遠這兩個崽子的相處模式,比每年妹子身上流行的衣服還要讓人費解。
通常是五分鐘之內能在「互掐」和「和好」之間無障礙切換好幾次。
……比閃電還要迅捷無常,不是愚蠢的凡人們能跟得上的。
宋小寶在給魏之遠起外號上,極盡其稀有的語言天分,她最喜歡的幾個外號是「狗崽子」、「大眼燈」、「蘆柴棍頂的羊糞球」(簡稱「羊糞球」)、「小王八」「王八蛋」等等……魏之遠則比較簡潔,通常「醜丫頭」三個字就能眨眼間殺她個乾乾淨淨。
不過那天以後,宋小寶對魏之遠的稱呼忽然之間不再那麼千變萬化了,她從此將其精簡成了一個「二哥」。
宋小寶停止了單方面的挑釁,在魏之遠面前,她終於從一個討人嫌的熊孩子,變成了一個可人疼的小丫頭,魏之遠投桃報李,自然也把對她的稱呼精簡成了「小寶」,從此,兩個小崽子從宿敵關係進化成了正常的兄妹關係。
然而魏謙沒空對這些小孩子們的鬧騰與和好喜聞樂見,他們倆只要不動手,即使吵架了他也看不出來,和好了,他也同樣沒什麼感覺,魏謙天生能做到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熟視無睹。
那天,魏謙給魏之遠的小臉上抹完消腫的藥,臉上不動聲色,也沒什麼表示,先別彆扭扭地安撫了被他遷怒的小寶。
小寶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簡直讓人心碎:「哥,你還生我氣嗎?」
魏謙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在身側撚了撚,他臉皮繃得嚴肅,心裡卻尷尬又懊惱,面對他的寶貝妹妹,魏謙既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挺胸抬頭地說「對不起哥不該打你」,也不能乾脆俐落地搖個頭說一句「不生你的氣了」。
倆人足足僵立了十多秒,魏謙才開腔說:「我……咳,我以後一個禮拜給你們倆十塊錢吧,你不是愛吃冰棍嗎?」
豎著耳朵旁聽的三胖聽了簡直要絕倒,服了這頭順毛眯眼逆毛炸的驢。
魏謙擦乾了小寶的眼淚,把她哄好,又把倆孩子趕去睡覺後,他這才走出家門,和三胖他們說:「找到這個人,我必須要廢了他。」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收斂得幾近於平淡,就好像隨便一句「我要去樓下買包煙」。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少年魏謙開始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三胖覺得,出於哥們兒義氣,他應該附和,可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一點隱隱地恐懼,當著其他人的面,他沒好意思說,說出來顯得自己很慫。魏謙眼下是樂哥那的紅人,小賀他們多少有點巴結的意思,一個個信誓旦旦地說一定幫他找到這個人,三胖在旁邊拍了少年瘦削的肩膀,一個字也沒說。
表面上,是別人把話都說盡了,三胖他一切盡在不言中,實際上,在三胖的內心世界裡,某種巨大的憂慮開始浮現出來。
打架,鬧事,甚至小偷小摸,這些都是混小子們的日常,儘管都不是好事,可捅不出大簍子,可魏謙只說了那麼一句話,就不再提這件事了,轉身去和小賀他們客套地道謝。
三胖瞭解他,知道他這是在憋著大事,他感覺到那種孤注一擲、無法無天的殺意,覺得魏謙這是要瘋的前奏。
那一瞬間,三胖衷心地希望那個變態躲遠一點,永遠不要被魏謙找到。
魏謙確實要瘋,第二天就拆了石膏,轉到了妖魔鬼怪的夜場,這樣,他就能在白天繼續接送倆孩子。
那時候搖頭丸之類的新型毒品還沒能流行起來,相關的監管也不嚴,夜總會裡什麼都有,有早期的性工作者,也有病病歪歪的癮君子,有年輕人瘋狂的舞池,還有搖滾青年深夜狂歡的劇場。
通宵達旦,酒氣熏天。
兩碗黃湯上了頭,幾乎每天都有鬧事的。
魏謙對付得就是這一幫人。
他的胳膊剛長好,就開始了新一段密集的幹架生活,他幾乎每天都要帶人打一架,每天淩晨都是一身酒氣一身傷的回來,短短的兩個月,魏謙就以瘋狗一般的姿態,橫空出世,成了一個頗有名望的打手。
樂哥不虧待有本事的兄弟,那段時間讓他收入頗豐,而那個變態的消息,也一直有小兄弟在給他打聽。
可不知道是不是三胖少年的祈禱感動了上蒼,竟然真的一直沒找到。
魏謙的身體在一次又一次激烈的衝突中變得結實起來,也開始有人叫他小魏哥,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染上了真正的打手的危險的氣場,和當年那個中午偷偷溜出學校跑到檯球廳蹭飯的少年判若兩人。
暴力,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為,在這種行為中,它能不斷地自我獎勵,自我加強,最後改變一個人的人格。
沒有接觸過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沉迷於暴力。它就像一劑毒品,能在一瞬間點燃身體裡的腎上腺素,能用一種劍走偏鋒的方式建立起扭曲的自尊和自信、安全感、歸屬感、乃至於在小兄弟們畏懼的目光下,魏謙能在其中找到某種程度上的自我「價值」。
它能帶給人一種類似於「成功」的體驗,而就如同「成功」會在潛移默化中把一個人變成「成功者」思維,「暴力」也會在潛移默化中把人變成「暴力者」思維。
��沉迷於其中的人,會不由自主地開始自我膨脹,規避正常人對「後果」的顧慮,規避其他的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
畏懼與負罪感會在自我否認的情況下率先瓦解,而後自我控制力開始崩塌,直到最後,這個人所有的良心、道德感與溫情,都會一同在內心泯滅,終於落到一個「不可救藥」的地步。
有人說所謂「亡命徒」大多是為了錢連命都不要的人,其實並不準確,他們不要命換來的東西,遠比單純的「金錢」的價值複雜得多。
而魏謙,就步履清晰地走在這條康莊大道上。
他無知無覺,冷眼旁觀的三胖卻簡直心驚膽顫。
三胖終於忍不住,第二次私下裡和魏謙說:「你別幹這個了,還是去看網吧,那多輕鬆,白天還能休息一會,咱弟弟妹妹上下學我替你接送好不好?」
當時已經是深秋了,魏謙仗著年少火力壯,傻小子睡涼炕,絲毫不講究地把腦袋伸進水龍頭下面,用涼水沖洗,聽見這話的時候,正好抬起頭來。
他拎起一條毛巾把自己劈頭蓋臉地亂擦一通,然後用力左右甩了甩腦袋,回答說:「不用,你別多事。」
三胖只好再次閉了嘴。
三哥看著魏謙長大,瞭解這小子,說一遍可以,他知道是好意,也知道領情,說多了他那驢脾氣上來,真能六親不認地急。
三胖只好岔開話題:「哎,你說那麻子怎麼回事?神出鬼沒的。這街坊鄰裡地住著,我還一天往醫院跑一趟去看他媽,可愣是半個月沒見過他了,怎麼回事?」
麻子他媽在重症監控室住了好長時間,高昂的住院費弄得這哥仨差點砸鍋賣鐵,最後麻子把他們家房子給抵押出去了,借了一筆錢,好歹讓他媽撿了一條命,可是她燒得不像人樣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徹底截肢,再也站不起來了,估計以後也要這麼不人不鬼地過一輩子。
以後他們再也沒地方吃她做的豆漿油條了。
魏謙一愣,他白天沒事的時候也會去醫院,看看賬上還有沒有錢,盡自己能力補上些,但他也有半個多月沒見過麻子了——他還和麻子在同一家夜總會工作呢。
三胖皺起眉:「你說那孫子二百五兮兮的,不會出什麼事吧?」
被他一提,魏謙上了心,有一天晚上他正好值後半夜的班,魏謙特意磨蹭了一會,在監控室裡等著,等到了三點多,魏謙已經快睡著了,他看見麻子打掃完第一批退了的包廂走出來,監控很不清晰,魏謙看到距離麻子不遠處還有另一個人,長什麼樣看不清楚,但是一直和麻子保持同樣的距離。
好像竭力不讓別人發現,他和麻子是一起的。
魏謙一激靈,他從監控室出去,留了個心眼,避開了攝像頭,小心地跟上了麻子。
他不敢跟太近,和麻子一起的那個人太警覺,幾次三番地往後看。
麻子和那人走進了一個避風的小胡同,天還沒亮,魏謙站得又太遠,只勉強能看見麻子掏出一疊錢給那個人,那人接過去以後點了點,然後抽出幾張遞給麻子,又給了他一小包東西。
兩人匆匆分手,魏謙被深秋清晨的風吹得頭疼。
確定那人走了以後,魏謙又小心翼翼地跟了麻子一段路,直到他覺得安全了,才走出來,叫了一聲:「麻子!」
他準備對方才的事好好審問麻子一番,誰知麻子回頭一看,活像只驚弓之鳥一樣,撒腿就跑。
魏謙立刻追上去。
麻子跑得像兔子一樣快,在小胡同裡東拐西拐,沒多長時間,魏謙就失去了他的蹤跡。
魏謙用力踢飛了一塊石子,低罵了一聲:「操!」
然後回家,在麻子家門口蹲點等著。
等得天都快亮了,自己家的燈都已經開了,小遠和小寶起床準備上學了,他也沒能堵住麻子。
第十四章
麻子好像知道魏謙會蹲在他家門口堵他,乾脆,家不回了。
他甚至連醫院也不去了,只有賬上快沒錢的時候才神龍見首不見尾地悄悄去交個錢,自從在夜總會裡被魏謙看見一次,他就鐵了心地開始躲著魏謙。
這天晚上,魏謙不當班,他和三胖不知道第多少次在麻子家門口轉悠,三胖從魏謙手裡搶了根煙,往地上一蹲,盯著地上的螞蟻窩說:「丫夠能藏的啊,哎謙兒,你說那小子當年唸書那會兒,要是有這迂迴的腦子,他能連個數也數不過來嗎?」
魏謙被他念叨得煩:「閉嘴,那麼多話,你嘴漏?」
三胖摀住胸口:「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都兒大不由娘了是吧?我一把屎一把尿……」
魏謙涼颼颼地掃了他一眼。
三胖的話音戛然而止,片刻後,他用一種半開玩笑的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你沒發現你最近戾氣越來越重?毛血旺吃多啦?」
魏謙沒理他,三樓的玻璃上,魏之遠趴在了窗戶上,指了指某一個方向,衝他們做著口型。
三胖:「那猴孩子趴窗戶上跟個壁虎似的,幹什麼呢?」
魏謙一把拉住三胖,拐進了麻子家後面的小胡同,悄聲對三胖說:「我讓他盯著遠處給我望風。」
三胖大奇:「因為這事,你還給他買了個望遠鏡?」
魏謙:「沒有,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塑膠的凹凸鏡,對好焦距自己拿硬紙卷糊的。」
三胖感慨萬千:「真棒,心靈手巧,科學家的好苗子……臥槽,這是什麼?」
魏謙從牆角拎起了一個麻袋和一卷麻繩,自己拎起麻袋,把繩子丟給三胖:「躲老子?綁了他。」
三胖低頭看著手上的一卷麻繩,更加感慨萬千:「真棒,殺人綁票,梁山好漢的好苗子!」
魏謙走了兩步,回過味來:「你罵我是土匪?」
三胖:「哎喲喂,寶貝,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魏謙:「……」
三胖看不慣他,所以三天兩頭地要拿話茬刺他兩下,魏謙心裡都知道,但他也不計較。
他走著自己選的路,生死不論,無怨無悔。
可如雨中孤身穿行,淒風苦雨,滿身泥濘,別人願意拿手心捂他一下,他只覺熨帖,並不反感。
麻子遠遠地窺探了一番,確定胖子和魏謙都不在,這才做賊一樣地回到自己家,麻子緊張得要命,一邊哆哆嗦嗦地掏鑰匙,一邊鬼頭鬼腦地四處尋摸,終於,他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鬆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沒鬆到底,突然,他眼前一黑,被人猛地推在了牆上,那人一膝蓋頂住他的身體,擰住他雙臂的手好像鐵打的,隨後,麻子的雙手就被綁住了。
麻子心裡一沉,一股難以抑制的尿意湧上來,他第一反應就是被員警逮了,心裡就倆字——完了。
魏謙和三胖一邊一個架著麻子到了魏謙家裡。
宋小寶好奇地看著她那被五花大綁的麻子哥,跳出來大喝一聲:「綁票!繳槍不殺!」
三胖苦笑:「親妹妹,你可真是添得一手好亂。」
魏之遠連忙一把拉住她,推著她到小屋裡,學著大哥的口氣說:「你數學作業寫了嗎?我不給你抄。」
沒地方抄作業是天大的事,宋小寶撅起嘴,對綁票失去了興趣。
魏之遠把她推進屋,從門縫裡往外看了一眼,三胖看見了,連忙滿面堆笑,對他豎了個大拇指以茲鼓勵。魏之遠衝他笑了一下表示友好,卻依然等他大哥的反應。
魏謙從兜裡摸出一盒夜總會免費給客人備的那種薄荷糖,隔空扔了過去,這回魏之遠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伸手接住,心滿意足地關門走了。
三胖覺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後來才想起來,此乃標準的馴狗動作——魏之遠就差張著嘴接了。
「你啊,」三胖搖頭晃腦地對魏謙說,「缺德得祖墳上都烤羊肉串了。」
然後他們倆一起把麻子腦袋上的麻袋解了下來。
他們倆都沒想到能把麻子嚇成這樣——麻子的眼神都是散亂的,直到看清了他們倆之後好半晌,呆滯的眼珠才轉了一圈,他倒氣似的深吸了一口,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嘞個二舅姥爺,」三胖蹲下來,仔細打量他的臉色,「青春痘都嚇白了,你到底是做了多少虧心事啊弟弟?」
魏謙沒打算廢話,一把扒拉開三胖:「那天和你見面的人是誰?他給了你什麼東西?為什麼要給你錢?你幹嘛見了我就跑?」
三胖拉他:「慢點慢點,別把他腦子燒了。」
「燒了更好!」魏謙一把拎起麻子的領子,「你想自己說還是讓我搜你的身?」
麻子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兄弟,舌頭像是打了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深深地看著魏謙,眼睛裡折射出某種驚心動魄的悲哀。
魏謙不管他悲不悲哀,說到做到,一言九鼎地開始動手搜他的身,很快,他就從麻子兜裡找到了幾個小紙包。
魏謙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他死也不會忘了他媽臨終時是怎麼個鬼樣,然而他竟然一時間難以相信,愣了一下之後,他緩緩地拆開了其中一個紙包,裡面細白的粉末終於成了他無法逃避的現實。
「這是什麼?」魏謙問,隨後他的聲音陡然變了調子,「這是什麼?!」
一行眼淚從麻子的眼角流了下來,就像一隻在乾涸的河床邊垂死的烏龜。
魏謙突然跳起來,當胸給了他一腳,可惜沒踹實在,就被三胖一把抱住往後拖到了沙發上,魏謙奮力地想要掙開他:「反正他不要命了,不如我直接打死他,還能乾淨環保節能減排呢!」
三胖作為一個非戰鬥人員,兜不住他,連忙說:「孩子孩子,那倆孩子還在屋裡呢,你別在這喊打喊殺的。」
一句話,奇蹟般地讓魏謙冷靜了下來,魏謙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小屋,發現小屋的門被推開了一條門縫,兩雙小眼睛一上一下鬼鬼祟祟地正往外面窺探,倆崽子一對上他的目光,頓時嚇了一跳,「咣當」一下,欲蓋彌彰地把門關上了。
魏謙心口一把怒氣,哭笑不得地散了大半。
而麻子卻再也壓抑不住,他像是胸中壓抑了整個世界的荒涼無望,往後一仰,側身躺倒在地上,雙手依然被綁著,蜷縮成了一個大蝦米,不住地以頭搶地,嚎啕大哭,彷彿非這樣不能發洩他胸中萬中之一的鬱結。
三胖放開魏謙,蹲下來,圓滾滾的手指沾了一下不小心灑在地上的粉末。
他靜靜地等著麻子哭了一會,直到他哭聲減弱,三胖才輕聲開口問:「這是『白麵』吧?」
麻子只是「嗚嗚」地哭,說不出話來,三胖低了下頭,再抬起來的時候眼圈都紅了,他拚命地望向另一邊,企圖把眼淚憋回去,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線。
「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你自己吸的,你幹不出這事,我也知道,是咱媽錢不夠用……」三胖聲音沙啞,至此,卻說不下去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寬厚的後背就像一個起伏的風箱,才接上了話音,「可這是死路啊兄弟,哥不能看著你往死路上走啊!咱媽要是知道了,她今天晚上就能吊死在醫院的暖氣片上。你怎麼……你們怎麼都那麼不懂事呢!」
魏謙木著臉,默然不語,麻子的眼淚好像都流乾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毫無反應。
三胖的手指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不讓別人看出他哭了。
三個人在小小的客廳裡相對沉默了半晌,魏謙突然走到床頭櫃前,拉開,裡面有一小疊人民幣,都是他最近積攢的,他把錢塞進了麻子放毒品的兜裡,一字一頓地說:「三哥還有父母,做不了他們家的主,我們家我當家,我說了算——你看我這房子,要是出手,能值多少錢?夠養咱媽多長時間?錢用完你就跟我說,有錢我給你錢,沒錢我把它賣了。」
麻子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們倆人身上,眼睛裡全是血絲。
魏謙不耐煩地說:「看什麼看,遇到點屁事就抱頭痛哭,你們倆出息呢?不就是錢嗎?不就是錢嗎?」
他說到這,接不上了。
是啊,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可他們就是沒錢啊!
魏謙站起來,一屁股坐在了破舊的沙發上,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跳——他聽見了自己胸中困獸的聲音。
三胖嘆了口氣,把麻子的繩子解開,扶起他,撿起幾包「白麵」,全都順著廁所衝了下去。
那天晚上,麻子接了魏謙和三胖給他的錢,一聲不吭地走了。
他走到樓前面——他和他媽原來炸油條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腳步,麻子仰起頭,衝著樓上喊了一聲:「啊!」
魏謙和三胖推開窗戶往下看。
麻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原地,彎下的脊樑團成了一個蝦,他給他的兄弟們赤誠的情義磕了個頭,然後伸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泥土和草屑,站起來走了。
他不善言辭,關鍵時候說不出話來,非如此不可。
天上一輪新月升起來了,再圓,就是中秋了。
那個專門欺負孩子的變態還是沒找到,大概是變態也沒想到,一樣米能養百樣人,香香軟軟好欺負的小孩子裡面,也有諸如魏之遠這樣打架不要命的壯士,那位變態估計讓魏之遠一管子戳得當場陽痿了,後來一直也沒再出現過。
八月節頭一個禮拜,魏謙掛了一回大彩,有道是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他眼下是才混出個名頭,真想在這小小的江湖上揚名立萬,不挨個千百刀,熬不出頭來。
魏謙這是第一回挨了砍刀,他是被人抬回來的,雖說都是皮外傷,可滿身的血也嚇人得要命。
不過他雖然最後趴下了,可當時到底還是扛住了場子,樂哥非常感激他,也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材,給了他好大一筆過節費,讓他回家養個把月再來,魏謙「帶薪」休假了。
錢能慰藉魏謙的心,卻慰藉不了小寶的心,小寶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血,當時就活像被竹籤子炸了屁股的耗子,對著他嚎了個驚天動地,宛如一陣陣炸雷在魏謙耳邊響,把他煩了個死去活來。
三胖徹底淪為他們家的保姆,拍著小寶的後背:「哎,不哭不哭,沒事啊,你哥皮糙肉厚,沒事呢。」
小寶哭得直打嗝。
「三、三哥……」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哥,我哥……是不是要……要死啦?」
「……」三胖沉默了片刻,「去你的,倒楣孩子,胡說八道,你盼點好行不行?」
小寶哭得更加肝腸寸斷:「我、我看見他……翻白眼啦!」
三胖沉重地嘆了口氣:「我的祖宗哎,那分明是讓你氣的啊!」
相比她的驚天動地,小遠的反應平淡得多,他低著頭,始終一聲不響地蹲在魏謙床邊,好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背後靈,魏謙被小寶吵吵得腦袋疼,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又不好一嗓子吼住她,只好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魏謙伸出包著紗布的手,粗魯地摸上魏之遠的頭,掰著他的後腦勺讓他抬起臉來:「哎,低頭幹什麼,撿錢啊你……」
魏謙話音陡然中斷,他看見原本低著頭的魏之遠眼圈紅紅的,悄無聲息地「啪嗒啪嗒」掉著眼淚,緊緊地咬著牙,捏著他小小的拳頭,顯得又傷心、又憤恨。
魏之遠那年不滿十歲,個子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進入瘋狂發育的青春期,他心裡清晰而又難以忍受的傷心憤怒,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大哥,讓他為了一點錢這麼賣命。
只有蜜罐裡泡大的孩子才不想長大,魏之遠不是,那一刻,他歇斯底里地想要變得強壯,歇斯底里地想要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宋小寶的嚎啕大哭只讓魏謙覺得無奈,然而魏之遠卻讓他覺得動容,魏謙難得心軟,往旁邊挪了挪,給魏之遠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來,伸手拍了拍:「上來。」
魏之遠乖順地爬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窩進了他懷裡。
宋小寶眼巴巴地看著他:「哥,我也想和你一起睡。」
魏謙對她的眼神毫無辦法,只好妥協:「行啦,你也過來吧,我警告你啊宋小寶,這是最後一次,你是女的,老跟男的一起睡像什麼話?多大了,狗屁也不懂。」
三胖嘖嘖稱奇,小狼崽子魏之遠像個沒骨頭的貓似的拽著魏謙的衣服不撒手,黏糊得不行,另一邊宋小寶變成了個只會嘮叨一句話的八哥,來回來去那幾句:「哥咱不幹這個了,不許幹這個了。」
而魏謙這種耐心指數為負的人竟然沒跟他們倆急。
開始小寶說一句,魏謙就應一句,後來發現她這一句話說成了車軲轆,氣笑了:「你快睡覺吧,不許說話了!」
小寶:「哥你不許幹這個了。」
魏謙:「……」
他嘆了口氣,勉強坐起來,拍著小寶哄她睡覺:「聽你的,你是我老闆,行了吧?」
三胖悄無聲息地幫他們鎖了門自己走了,他突然覺得也沒那麼嚴重,有著倆孩子的牽絆,魏謙怎麼也不至於落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第十五章
八月十五那天下午,魏謙買了兩盒月餅,經過醫院的時候,他順便進去,給麻子媽放下一盒。
麻子推著他媽出來轉一圈,麻子媽卻不怎麼自在,她半張臉被熱油濺得坑坑窪窪的,基本是毀容了,對別人的目光格外的敏感——要是別人看她的臉,她就會驚慌失措地躲開,可是要是別人刻意不看她的臉,她又會覺得自己很嚇人,心裡難受。
她只有見到魏謙和三胖他們,還能放鬆些,他們倆比麻子來得還勤快,哪怕她的臉燒成了一塊黑炭,他倆也都看習慣了。
「姨,買了點月餅,我給你放下一盒,過節應個景,你多少嘗一塊。」魏謙說,他買的不是散裝月餅,是有包裝盒的。
麻子媽不跟他道謝,脫口就是:「買這個幹什麼?你又瞎花錢!」
魏謙從善如流地接著她的話茬:「誰說不是呢,這膩呼呼的東西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誰讓我那倆『老闆』都愛吃呢?」
麻子媽笑了起來:「可不能這麼慣著,到時候慣得都沒樣了。」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總覺得自己是個沉重的負擔,沒人有財力給她請專業護工,大部分時間,麻子媽都只好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住在醫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對她而言,有個熟人來聊聊家常瑣碎的事,就是了不起的享受了。
更不用提她的兒子竟然抽出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推著她在外面溜躂。
麻子媽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過了,這天,她的笑容即使醜,也醜得真心實意。
魏謙其實不習慣與人長篇大論地侃大山,他陪麻子媽坐了一會,險些把半個多月的笑容一次性花乾淨了,說得口乾舌燥,臉都有點僵了才走。
期間,麻子依然和往常一樣,默不作聲地在一邊聽著。
魏謙離開醫院的時候,有種卸下什麼一樣的輕鬆感,他和三胖已經把麻子撈回來了,以後對於麻子他媽,大不了大家輪流照顧,反正他自己也沒媽,多一個不算什麼。
魏謙回到家一推門,兩個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小東西就和狐獴一樣,做了一個一模一樣地伸長了脖子回頭的動作,大有望眼欲穿的架勢,小寶剛想開口控訴,誰知先一步看到了魏謙手裡拎著的盒子,眼睛都直了,語無倫次地跳起來說:「月餅!電視壞了!」
「……」魏謙看著她說,「行,讓它給你修。」
宋小寶搖頭擺尾:「嘿嘿嘿嘿。」
魏謙下午說話太多,此時懶得再張嘴,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宋小寶呆呆地順著他的手望去:「廚房裡還有月餅?」
而魏之遠卻已經訓練有素地跳下沙發,鑽到廚房,把儲物盒下面的工具箱拿出來了。
這小狗腿已經修煉到能讀取腦電波的地步了,魏謙感到老懷甚慰,同時不滿地指責宋小寶:「走開,跟你簡直說不通。」
宋小寶委屈:「你根本什麼都沒說!」
他家的電視修過不止一次……他家什麼都不止修過一次。
魏謙早已經是熟練工,坐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電視機的蓋。宋小寶垂涎三尺地對著月餅盒子拋媚眼,魏之遠卻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他檢查故障,乖乖的。
魏謙瞥了他一眼,覺得這小子比小丫頭還眉清目秀,也比小丫頭還像個貼心小棉襖。
魏之遠崇拜地看著他:「哥真厲害,我將來也要當個修電視的。」
魏謙:「……」
魏之遠瞪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看著他。
魏謙說:「老子供你讀書,就是讓你當個修電視的?」
魏之遠猶猶豫豫地說:「那……我可以當個賣電視的!」
魏謙失笑——小崽子裝傻當可愛。
自從魏之遠開始正經八百地上學以後,成績單已經充分地體現出了這小子的天分,魏謙自己小時候已經是不同尋常地早熟早慧,回想起來,都不一定比他成績好。
晚上,魏謙修好了電視機,拿小刀分好了月餅,坐下來陪著他們一邊吃月餅,一邊看電視劇。
《射鵰英雄傳》裡剛演到郭靖離開蒙古,跟著江南七怪回中原,他們家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敲門的人手不重,似乎有些不確定,敲幾下,猶豫幾下。
魏謙以為是哪個兄弟,也沒穿上衣,叼著根煙露著滿身的繃帶就去應門了。
一開門,他先愣了一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老太太。
老太太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個子不高,還沒到魏謙的肩膀,又黑又瘦,上身穿著一件舊式農村老人家出門時常見的對襟布褂,下面是一條不肥不瘦的九分褲,褲腿吊著,露出她細腳伶仃的乾瘦腳踝。
她背後背著一個灰撲撲的行囊,手裡提著一個裝滿了空易開罐和飲料瓶的塑膠袋,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衣服也很乾淨,約莫有六七十歲,但是腰不彎,背不駝。
這老太太大概是個撿破爛的,可卻是魏謙見過的最體面的撿破爛的。
同時,老太太有些驚懼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明顯不是良民的小夥子,顯然沒料到開門的竟然是這麼個人,但她沒往後退,下意識地挺胸抬頭,底氣十足地開口問:「宋大偉是住這的嗎?」
她態度說不上好,隱隱還含著某種非常不友好的戒備,魏謙沒來得及計較,就是覺得「宋大偉」仨字忒耳熟,他一時沒想起這是誰。
老太太見他臉色茫然不答話,又說:「那宋離離是不是也住這?」
「宋離離?」魏謙皺眉反問,「你找她什麼事?」
小寶在屋裡聽見了,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哎!誰找我?」
她乍一蹦出來,那乾癟瘦小、儘量想表現出自己毫不怯場的老太太卻突然哆嗦了起來,她貪婪而專注地打量著宋小寶好奇得探過來的頭,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突然,在魏謙沒來得及阻止的時候,一把摟住了小姑娘,隨後一點也不體面地大哭起來。
直到這時,魏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宋大偉」就是那曾經讓他過了幾年好日子的短命後爹,宋小寶的爸爸。
而非常戲劇性的,這老太太就是他後爹的親娘。
早些年,長途火車票對於偏遠地區的農村居民而言,價格是不菲的,民工流剛剛形成,還不成氣候,那時外出做事的人三五年不回家非常正常,村裡打電話不方便,親人之間主要靠書信和匯款聯繫。
後來宋大偉沒了消息,老太太本來非常著急地想來看看,可巧,那個節骨眼上,她的老伴中風了,那幾年她分身無暇,託人給兒子寫的幾封信也都陸續石沉大海——魏謙他媽那時候根本沒想到聯繫宋大偉家裡人,她淨顧著毀滅性地嗑藥和作死了。
終於,這一年端午剛過,老太太的病病歪歪的老頭子追隨著先聖的腳步,徹底吹燈拔蠟踹鍋台了。
宋老太太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孤老婆子,她大哭大鬧地發送了老頭,收拾起她不多的家當,勉強湊了點錢,一路靠撿破爛來到了這個在郵局匯款單上看到過的北方城市裡,來投奔她的兒子。
老太太在敲開門的時候還挺胸抬頭、橫眉立目,雖然手裡拎著一袋沒來得及賣出去的易開罐,可她在儘可能地試圖在這陌生的城市裡維護著她鄉下人的尊嚴。
而這尊嚴終於在她發現兒子也早早死了之後,碎成了一把渣。
中秋節,團圓節,全中國人民闔家團聚,誰也不知道在破舊的筒子樓裡,有個老太太驚慌失措地發現她的老伴兒子原來全沒了,這下沒人給她養老、也沒人給她送終了,她的前半輩子都活成了白活,落了個晚景淒涼。
她坐在地上哭得如同魔音穿耳,攪合得所有人連月餅都沒吃好。
魏謙看了看老太太隨身帶來的黑白舊照片,上面的傻小子依稀是他那短命繼父的模樣,又檢查了她帶來的匯款單,基本相信了她真是小寶的親奶奶。
畢竟是血親,魏謙雖然覺得這傻老娘們兒很煩,但是到底沒在八月節的當天晚上把她轟出去,暫時收留她和小寶住在一個屋裡。
可誰知這老娘們兒不識好歹,抹乾了眼淚,她一雙和魏謙的繼父宋大偉如出一轍的小眼睛裡儘是精明狡猾的光,打眼一掃就知道魏謙不是什麼好東西,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幾句,先還和顏悅色,後來得知他竟然是個夜總會裡看場子操刀的小混混,老太太終於難以忍受了。
那年代,農村老太太可不明白什麼是古惑仔、什麼是黑社會,在她眼裡,魏謙他就是個不學好的臭流氓。
……當然,她的看法是有一定正確性的。
老太太當然不能讓寶貝孫女和一個臭流氓生活在一起,但她也看得出小寶對這個大哥十分依賴。
這個老東西一輩子經歷了完整的中國近代史,兩場戰爭、改朝換代、乃至於建國後的各種運動她全都趕了個齊全,與天鬥與人鬥其樂無窮,精明得仨猴都不換。
她知道什麼事都講究個策略,所以並沒有和魏謙當面急赤白臉,決定先按兵不動,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孫女從這個臭流氓手裡「救出來」。
但魏謙沒空去管她是怎麼想的,因為當天晚上就出事了。
淩晨三點半,魏謙家的大門被人用力砸響,魏謙一激靈爬了起來,很奇怪的,他睡得最沉的時候被人這樣粗暴地吵醒,他第一反應不是罵罵咧咧,而是先出了一層冷汗——好像他預感到出事了一樣。
魏之遠迷迷糊糊地裹著毯子爬起來,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腦子裡一團漿糊,本能地光腳跳下床,跟著魏謙去開門。
魏謙門還沒完全拉開,門縫裡塞的一個東西突然掉了出來,他撿起來一看,只見那是一個信封,信封裡一遝錢。
門口的三胖還光著膀子,只穿了拖鞋和大褲衩,露著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明顯剛從床上滾下來的,他手裡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信封,沒等魏謙反應,三胖就飛快地說:「是麻子!我半夜起來撒尿才看見的這信封的,肯定是麻子那孫子塞的!」
那一刻,魏謙的腦子出奇的冷靜,他低聲問:「他哪來那麼多錢?」
三胖:「不會又去給人賣……」
「不可能!」魏謙截口打斷他,「不可能,三哥你不瞭解那群人,他們想讓你長長久久的賣命,絕對會一點一點地吊著你,不可能一次性地給你這麼多錢。」
明白了魏謙在暗示,麻子可能幹了比販毒還要嚴重的事,三胖難得倉皇失措地看著他。
「今天下午我看見他……我早該看出來他不對勁,」魏謙心裡轉得飛快,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一個號碼,打到了這天後半夜當班的一個兄弟那,好半晌,魏謙放下電話,臉色難看到了可怕的地步。
「怎麼……」三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壓低了聲音。
「那邊今天晚上出事了,聽說來了一大幫員警,裡外搜查了一遍,還帶走了好多人,」魏謙飛快地套上外套穿鞋,「沒看見麻子,但願他和這事沒關係……」
三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他和這事能有什麼關係?」
魏謙壓低了聲音:「我怎麼知道?我過去看一眼,你去醫院問問值班的護士,看他晚上在不在那。」
魏之遠連忙小跑著跟上魏謙,魏謙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把他拎回了屋裡:「你跟來幹什麼?回去睡覺,明天不上學了?」
魏之遠:「我幫你出去找麻子哥。」
「小崽子,」魏謙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給我添亂就是幫大忙了。」
魏之遠的腳步猛地一頓,亮晶晶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了。
他驟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矛盾——如果他表現出自己的早熟,就沒那麼容易得到大哥的注意,可他表現得和小寶一樣傻,雖然平時討好了大哥,但關鍵時候,他也會被當成和小寶一樣的毛孩子。
那兩個「大人們」此時已經慌了陣腳,誰也顧不上去揣測魏之遠那顆充滿矛盾的心。
「謙兒……」三胖沒動地方,手心全是冷汗,他聲音乾澀極了,「他要是被員警抓住,會是怎麼個下場?」
魏謙在沒開燈的客廳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如刀。
「你說呢?」他反問。
三胖的心沉下去了。
第十六章
魏謙淩晨五點鐘的時候,回家了,順便給家裡人買了早飯。
他的頭髮都被露水打濕了一層,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個打算屠城的殺人魔。
宋老太在異地他鄉一覺醒來就看見了這樣一張經典的魔頭臉,險些給嚇出心梗來,大氣也不敢出。
魏謙買了豆漿油條——當然,是別家做的,他心裡想了好多,七上八下,全無頭緒。
魏謙心裡煩躁地想,如果最後麻子被證明哪也沒去,就在醫院陪他媽,他一定要把那個狗娘養的揍成一包豬頭肉,熟的。
可他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三胖沒能在醫院找到麻子,他們倆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也沒找到麻子,直到幾天以後,一個語焉不詳、曖昧不明的消息才傳出來——據說麻子死了。
然而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因為什麼死的,沒人能說清楚,人多嘴雜王八多亂爬,眾人都是瞎哄哄,誰也說不準。
似乎有人對這事諱莫如深,知情人都被封了口。
流言三千沒一條有用,那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焦灼就像把人架在了火上烤,可是在魏謙和三胖心裡,他們總覺得麻子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他們依然在尋找,但都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樂哥,尤其是魏謙,他對樂哥生出了某種深深的芥蒂和戒備。
麻子媽不止一次問起麻子,魏謙和三胖要隨機應變地編各種瞎話,有時候沒統一口徑,誰說走嘴了,又要費盡心機地圓回來。
魏謙也是人,精力實在有限,他不可避免地忽略了自己的家。
對於宋老太而言,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宋老太開始著手她在魏謙家後院放火的大業,她每天變著法地和小寶套近乎——這很容易,對孩子來說,成年女性長輩在成長中有無法代替的感情聯繫,這種感情在母親、祖母或者外祖母身上都找得到,但再親近的父兄也取代不了。
更何況魏謙雖然疼小寶,卻不是普通人家那種嬌寵的疼法,他惦記在心裡,極少掛在嘴邊,甚至有時候不耐煩了、脾氣上來了,還會凶小丫頭幾句,在宋小寶不長的人生中,從未接觸過長輩女性細緻的疼愛和撫慰,倒戈簡直就是時間問題。
是甜言蜜語,每天變著法地給做各種美味的奶奶好,還是每天板著一張債主臉,飯夾生不夾生他根本吃不出來區別的哥哥好?
自從宋老太來了以後,倆孩子的生活幾乎舒服得有品質可言了。
當然,儘管這樣,宋老太依然收買不了魏之遠。
魏之遠就像一條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對宋老太這個突然闖入他們家的「外人」,他儘管想表現得懂事一點,依然忍不住會流露出陣陣的敵意。
宋老太原本想收他做盟友,沒想到此君小小年紀,竟然「腚力」十足,無論怎麼投其所好,他的屁股總是堅定地和他那個臭流氓哥哥坐在一條板凳上。
久而久之,宋老太終究忍不住放棄了這條戰線,她看出來了,這小崽子話少心眼多,屬狗的,吃了就走。
宋老太於是開始專攻宋小寶。
她會時常地用開玩笑、逗孩子玩的口氣問小寶:「你最喜歡誰啊?奶奶好還是哥哥好?」
以此來測試她和平演變大計的進程。
不像傻乎乎的宋小寶,她第一次問出這話時,魏之遠就體察到了這老太婆的險惡用心,他當即採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措施——不再和這祖孫倆一桌吃飯了,寧可餓到半夜,等大哥回來,一起隨便吃兩口剩的。
一開始,宋小寶還會模仿他,和他一起等,可沒兩天,這個立場不堅定的小叛徒就在誘人的食物中繳械投降了。
魏之遠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她好吃懶做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這方面敵軍實在太過強大了,他不是對手。
而且在魏之遠的內心深處,對於宋小寶的叛變,他並沒有太不高興,反而有種隱約的竊喜。
魏之遠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可他就是忍不住。
「沒有宋小寶,以後哥就是他一個人的」這種想法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他,就像一顆在心裡生根發芽的種子,哪怕是用火燒也燒不盡,春風一吹,又再次萌生發芽。
最開始,宋小寶對宋老太那句幼稚的問話笑而不語,或者顧左右而言他,宋老太就知道,她的答案其實是「喜歡哥哥」,慢慢地,她開始鬆了口,改回答說「都喜歡」,宋老太相當志得意滿,認為自己只差臨門一腳,終於有一天,宋小寶的回答變成了「誰對我好最喜歡誰」。
宋老太就知道,是時候了。
小半年過去了,入了冬,荷塘上、結出淺淺的冰,魏謙他們終於能確定,麻子死了——這次是當地警方發佈的官方消息,稱他們近期打擊了一起販毒走私案,當場抓獲嫌疑人三人,抓捕途中,遭到犯罪嫌疑人負隅頑抗,一人被擊斃。
被擊斃的那個人就是麻子。
在那個秋老虎兇猛的中秋夜之前,有人給了麻子一大筆錢,一把手槍,一部手機和一公斤的海洛因。
那時候,麻子就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他腦子不怎麼好,可不代表他真的傻得找不著北,他和他的兄弟們其實都不算混黑道,也不算走正道,他們只是夾縫中苟延殘喘的魚蝦,魚蝦生存不易,因此都知道潮水漲落和信風來襲,在這個黑吃黑的圈子裡,底層的人錢來得越容易,也就越危險。
可是那些人把他的家底查清了,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的。
麻子不想拖累他的三哥和謙兒,他們誰也不容易,都是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錢,給他和他媽,花著那些錢,他常常半夜都睡不著覺。
也許他能厚顏無恥一點,他就不會走上絕路。
中秋夜裡,他在醫院吃完了這輩子吃過的最貴的月餅,就轉身把錢分了三份,兩份還給魏謙和三胖,一份包好了埋在了他家住的小平房門口的槐樹下,算給他媽留下的養老送終錢。
然後他渾渾噩噩地帶著槍和毒品,跟著電話裡的指示走……
臨閉眼,他也不知道是給誰當了替罪羊,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什麼地方。
他生得卑微,死得糊塗。
那天魏謙在一個臭烘烘的小酒館裡喝得酩酊大醉——即使是打手,他也做得兢兢業業,這是他第一次翹班。
麻子死得雖然糊塗,可魏謙心裡明鏡一樣。
夜總會是樂哥的產業,那人的控制慾幾近神經質,沒有他的攙和,魏謙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的地盤上販毒,而這件事鬧得這麼大,從中央到地方風聲都緊得要命,佔滿了各大報紙頭條,樂哥……樂曉峰卻依然獨善其身巋然不動,到底是他無懈可擊,還是有人替他上了黃泉路?
少年時代如同神龕一樣供在心裡的人,「咣當」一下砸下來,斷送了他傻兄弟的一條命。
魏謙也不想回家,面對著那一群老老小小,他心裡有天大的委屈也只好憋著,憋得他都快到極限了。
三胖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給泡成了一個酒糟。
「三哥……」少年的眼神幾乎對不准焦距,空茫地看著小飯店泛黃髮黑的牆角,聲音微弱得好像被什麼堵在喉嚨裡。
三胖一把搶過他的酒瓶:「沒了一個不算,還要喝死一個是不是?」
魏謙被他一帶,就軟綿綿地趴倒在桌子上,他趴在桌上,頭偏到一邊,輕輕地說:「三哥,你說他一個結巴,下去到那一邊,都說不明白自己的冤情可怎麼辦?」
說著,眼淚就無聲無息地順著他的內眼角留下來,淌過挺直的鼻樑,滑到了他嘴裡。
魏謙爛泥一樣地趴在桌上,豎起胳膊肘,擋住了自己的臉。
而後他嚥下眼淚,嘶聲笑了起來。
有今生,做兄弟,沒來世,再想你。
那天是臘八,臘八下了雪,整條街都是雪化了以後的泥濘和冰碴子。
魏謙一身酒氣地推門進了家,屋裡魏之遠在角落裡的小桌上寫作業,宋老太正在教小寶做臘八蒜,一老一小本來說說笑笑,卻在他進門的一瞬間,奇蹟一樣地一同沉默了。
魏謙本來不是個敏感的人,然而氣氛變化太明顯,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闖進了別人家裡的歹徒,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隨著酒氣���陣陣地往上衝,沖得他直噁心。
幸好這時候魏之遠抬起頭,像往常一樣叫了他:「哥。」
魏謙的臉色一定難看得要命,魏之遠看了他一眼,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他身邊:「哥,你怎麼了?」
魏謙一聲不吭地擺擺手,轉身走進了廁所,吐了個肝腸寸斷。
他感到自己忽然起伏的心緒來得莫名其妙,也想強行說服自己,推門進來時那一瞬間無法言說的難堪是小題大做。
他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魏謙不願意沒事找事,他拚命地企圖安慰自己說自己想多了,然而不管用,他心裡就是難受。
魏之遠立刻倒了被水端給他,像個小大人一樣摟住他的腰,拍著他的後背,魏謙把酸水都快吐乾淨了,才勉強直起腰,接過水杯漱了口。
他頭疼欲裂,傷心欲絕,然而面對魏之遠,卻只是狀似隨口問:「作業都寫完了嗎?」
魏之遠點點頭,伸手想扶著他,卻被魏謙搖搖晃晃地拒絕了。
在魏謙慘白平靜的臉下,天翻地覆的心把他的內裡攪合成了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
而等他聽見宋老太正在和他妹妹說什麼的時候,這危險的平衡點終於破了。
他聽見那混賬老娘們兒指桑罵槐地對宋小寶說:「我們離離啊,以後可要好好讀書,將來上大學,當科學家,可不能跟不三不四的人學壞,聽見沒有?」
她說還不算,非要意有所指地回頭看了一眼陰沉地站在那裡的魏謙,好像一點也不怕被他聽見,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摸底和探訪,老太太早就看出來了,那姓魏的小子現在自詡是個「道上混的男人」,要命地要面子,絕對不會對她一個小老太太怎麼樣,頂多敢色厲內荏地裝兇狠嚇唬嚇唬她。
連魏之遠都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抬頭看看小妹,又看看大哥,最後充滿仇恨地盯住了宋老太。
宋老太不依不饒地繼續說:「不好好上學,你就會變成社會上的渣滓,懂嗎?遊手好閒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奶奶跟你說過,他們叫什麼?」
宋小寶這個小二百五缺心少肺地說:「流氓!」
老太太表情嚴肅地伸手刮了她的臉一下:「就是,臭流氓,咱們是女孩,不能老跟臭流氓在一起,要不然以後看誰敢要你,名聲都壞了。」
魏之遠沉下臉,一字一頓地說:「我大哥不是流氓!」
宋小寶愣住了,懵懂地看了看他,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奶奶,至此方才明白這是一場嚴重的家變。
魏之遠急了,把杯子扔在一邊,走上前去,指著老太太的鼻子說:「我大哥不是流氓!」
「行了,你閉嘴,屋裡寫作業去。」魏謙一巴掌把他鎮壓下去了,一手拎一個,把魏之遠和宋小寶丟進了臥室,
魏謙過自己日子多少有點粗枝大葉,家裡人的所作所為,偶爾讓他覺得彆扭一下,轉臉也就不當回事了,然而宋老太的話已經明裡暗裡地說到了這份上,他哪還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魏謙大馬金刀地往宋老太面前一坐,面色不善地打量著她,毫不客氣地說:「老東西,你想怎麼樣?」
宋老太終於挺直了腰桿,整個人就像是一門準備發射的迫擊炮。
然後她對著魏謙宣了戰:「我要把離離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基本虐到穀底了以後劇情應該是往上走了
「有今生做兄弟沒來世在想你」——《兄弟》任賢齊
第十七章
魏謙連親媽都敢當面直接叫「婊子」,根本就不把這小老太婆放在眼裡,當場冷笑一聲,用上了他十分的尖酸刻薄,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要滾蛋自己滾,少惦記我妹妹,別以為你個老不死的沒幾年好活了,我就不敢提前送你上路。」
他十分沒教養——當然了,以他的人生經歷來看,如果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教養,那此人一定是穿越的。
老太太活了六七十年,還沒有遇到過這樣沒老沒少的混賬東西,虧得她多年勞作,身體健康,不然能當場給氣得厥過去。
人在面對混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變得更加混蛋,於是老太太拿出了老一輩農村婦女們撒潑打滾的絕活,毫不示弱地說:「行啊,沒問題,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就是打死我,我變成鬼也得把我孫女帶走,我帶她去住雞窩豬窩,也不能讓她落在你這個流氓手裡!」
魏謙陰鷙地看著她,目光中的惡意仿如實質,少年幾乎已經長出了成年男人的體魄,寬肩窄腰,身上還帶著鬥毆留下的傷痕,更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戾氣,老太太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然後她回過神來,用更加強硬的態度勇瞪了回去,祭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放了大招:「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弄死我你也是個不要臉的臭流氓!你不就點本事嗎?你還能幹些啥?老娘反正沒幾年好活了,怕你?我呸!」
她的唾沫星子還沒來得及從嘴裡撲騰出來,就被魏謙蠻力推到了桌子上,魏謙終於不要面子了一次,把宋老太和木頭桌子一道掀翻,泡臘八蒜的醋灑了一地,酸味嗆人。
宋老太「哎喲」一聲,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頭上可笑地頂著兩瓣蒜,隨後她深吸一口氣,亮出她十裡八寸都能聽見的大嗓門,坐在地上嚷嚷:「殺人啦!殺人啦!臭流氓殺……」
她的喊聲戛然而止,因為魏謙一把揪住宋老太的衣領,佈滿青筋的手捏住了她皺紋叢生的脖子。
宋老太的脖子就像雞脖子一樣細,被他一隻手就給握過來,她的皮膚鬆弛,可憐巴巴的,魏謙死死地掐著她的脖子,活生生地把她從地面上給拎了起來。
這俊美的少年眼睛裡全是陰影,形容冷漠,手心卻很熱,他的手勁奇大,好像是鐵了心地想掐死這老太婆。
宋老太根本掙紮不開,她像條掉到岸上的魚一樣四肢亂撲騰,徒勞地用剪得凸凸指甲摳著魏謙胳膊上的肉,臉很快變成了青紫色。
魏謙覺得自己幾乎掐到了她的器官和脊樑骨——他退學之後,日子過得無法無天,心裡血氣一陣翻湧,輕易地就越過了殺人放火的思想障礙,那一刻,魏謙是真想把這死老娘們兒這麼活活掐死。
宋老太伸出舌頭,開始翻白眼了,就在這時,魏謙背後的臥室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女孩的尖叫:「哥!」
小屋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宋小寶和魏之遠站在那,魏之遠面色凝重,宋小寶的尖利的童音像是一把直刺他心尖的劍,魏謙腦子裡的那根筋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真的險些動手殺人,還是在自己的家裡,登時駭然鬆手,宋老太站不穩,他一鬆手,她就順著牆根滑坐在了地上,噎得不住倒氣。
魏謙一隻手擋住撲過來的小寶,蹲下來用力砸了幾下老太太的胸口,學著電視裡的樣子用力地按她的人中。
好一會,老太太才倒上了這口氣,先咳了個驚天動地,而後她把黑眼珠翻回來,聲音尚且嘶啞,戰鬥精神卻依然閃耀著光輝。
她不顧自己方才在鬼門關上走了一早,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指著魏謙的鼻子森然說:「殺千刀的小畜生,你這個婊子養的!」
魏謙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勃然作色,小寶就一頭撲進了老太太懷裡:「奶奶!」
宋老太想到自己的晚景竟然淒涼成這樣,寡婦失業,千里迢迢地到城裡投奔兒子,被告知老年喪子,而後又讓一個小畜生給欺負成這樣……她頓時悲從中來,娘兒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魏謙的表情是麻木的,心裡也是麻木的,他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好一會,終於嘆了口氣,試探地伸出手去摸小寶的頭髮,卻被宋老太兇悍地一巴掌狠狠地打開。
這個老太婆十分神奇,鬼哭狼嚎成這樣,竟然也不耽誤她罵人。
「別碰我孫女,你這個臭流氓、殺人犯!遲早有一天槍斃你!你不得好死!」
有那麼一瞬間,魏謙竟然認為她說得對。
他從巨大的打擊、悲傷和憤怒中回過神來,突然就覺得心灰意冷。
宋老太收拾了簡單的行囊,當著他的面把小寶領走了,魏謙靠在牆上眼睜睜地看著,沒有阻止,甚至沒有吭氣。
小寶一隻手被奶奶牽著,被動地跟著她往外走,不停地回頭看她的大哥。
大哥的眼睛裡有血絲,整個人顯得疲憊極了,一路目送著她離開。
小寶以為他會說點什麼,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那眼神卻印在了她小小的、懵懂的心裡,印了一輩子,永不磨滅。
大門「咣當」一下當著魏謙的面關上了,好一會,他才脫力了一樣地坐在了地上,點了根煙,靠在牆上,叼在了嘴裡,他心裡茫茫然一片,哭不出也笑不出,只想倒頭大睡一覺,可他知道,自己大概也是睡不著的。
麻子沒了,小寶走了……還睡個屁。
魏之遠默默地蹭過來,把煙灰缸放在了魏謙的手邊上,小心翼翼地往他旁邊靠了靠。
魏謙抬頭看了他一眼,魏之遠連忙停住自己的動作,謹慎地觀察大哥是不是煩了,發現沒有,他就試探著更小心地靠近,最後,魏之遠摟住了魏謙的一條胳膊。
他發現大哥沒有反對,又試探著把自己擠進了魏謙懷裡,把頭靠在了他身上,嗅著他身上有些刺鼻的煙草味。
「……麻子沒了。」魏謙忽然開口說。
魏之遠抬起頭,看見魏謙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地板上,直覺他的話不是對自己說的——魏謙不管自己怎麼稱呼,從不對他和小寶直呼「麻子」,都是「你麻子哥」。
所以魏之遠識相地沒吭聲,靜靜地聽。
魏謙把他攬得緊了一點,男孩溫熱的體溫給了他難以形容的慰藉。
這一句話過後,魏謙就再沒聲音了,他傾訴不出。
苦難磨鈍了他的神經,他早就失去了真實地表達自己感受的能力。
等魏謙抽完了身上所有的煙,才想起魏之遠來,小孩已經像個無尾熊一樣抱著他的胳膊,靠在他懷裡睡著了。
魏之遠開始有一點抽條了,腳先長了起來,接近了大人的型號,但骨骼依然稚嫩,站起來不矮,縮起來卻依然是小小的一團。
長得真慢啊——魏謙垂下眼看著他喟嘆。
而後他把煙掐滅了,彎下腰,小心地抱起小孩放在床上,像往常一樣,關了燈一起躺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黑暗有種極強大的力量,幾乎是一瞬間就擊垮了他強撐的堅強和自以為的麻木。
魏謙睜著乾澀的眼睛想,他是個婊子養的臭流氓,連一手養大的親妹妹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這樣的人活著,還活得這麼艱難,根本就連一點價值也沒有。
活什麼勁呢?
還不如死了算了。
魏謙生於冬天,臘月月底,此時日子還沒到,也就是說,他還沒滿十七週歲。
他沒活到大,卻先想到了死。
當然,儘管這麼想了,魏謙依然沒死。
死可不是一個念頭閃過、說去就去那麼容易的事,他就算不願意活,也萬萬不敢死。
他得苦惱麻子的媽以後怎麼辦。
還得去把麻子的屍體領回來,他洗不脫麻子身上的罪和苦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他留在人間的這個念想打理乾淨,好好安葬。
背負得太多,他死不起。
魏謙依然陰沉麻木地過他的日子,每天去樂哥的夜總會裡當他的打手,拿著樂哥的錢,把自己心裡的日漸增長的憎恨諱而不言地藏起來,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遲早有一天要樂曉東的命。
然後強打精神地去和三胖商量,怎麼辦麻子的後事,要不要告訴麻子媽,什麼時候去接她出院。
只有寒假放假在家的魏之遠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好歹是個會喘氣的活物。
只有魏之遠才能讓魏謙感覺到一點生命力——他還那麼小,還什麼都不知道,還有前途,還要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自己。
魏謙養著魏之遠,也從小孩身上汲取微末的希望,他刻骨銘心地懂得了「相依為命」是什麼意思。
三胖來他家,開始還驚異地問小寶和宋老太怎麼不在,被魏謙發瘋似的發作了一通之後,立刻瞭然,不再提這事了。
那一陣子,沒有人敢在魏謙耳邊提宋小寶。
家裡的氣氛沉悶了好多天,魏謙連吃飯都開始敷衍,三胖生怕他活活餓死自己,於是每天受虐一樣地來他家裡,像個任勞任怨的鐘點工一樣哄孩子做飯,保證電視裡二十四小時播放娛樂幽默節目。
可惜效果不良,電視越娛樂,現實顯得就越冷。
電視裡面馬三立老先生正在說「逗你玩」,三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肥肉亂顫,魏之遠嘴角剛往上揚了一下,就想起了什麼時候扭頭去看魏謙,發現大哥表情木然,於是也跟著把那一點笑容壓了回去,同樣地擺出一副漠然的表情。
這兩兄弟一大一小,都在用上墳的表情聽相聲,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掃興。
三胖越笑越孤單,最後變成了乾笑,只好無奈地閉了嘴,再好玩的包袱也索然無味了。
魏謙沉默一會,就會點根煙轉身往窗戶邊上一站,他一身的煙味重得嗆人,三胖說他都快變成一根瘦高的煙筒了。
而宋小寶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魏謙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也見不到小寶了,所以開門的時候看到她,足足有半分鐘沒反應過來。
他反應不過來的表現就是面無表情,弄得宋小寶越發惴惴不安,小姑娘活像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一,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哥」,背著她的小書包,用下巴點到胸口上的懺悔姿勢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魏謙的理智這才不為人知地緩緩回籠,他第一時間往外掃了一眼,發現那個老不死的傻老娘們兒竟然沒跟著,看來宋小寶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回來的。
他心裡終於毫無顧忌地炸開了花。
魏謙緩緩地半蹲下來,目光與小寶齊平,伸出雙手,扶著她小小的、細瘦的肩膀,開口問:「你怎麼……咳,回來了?」
魏謙儘可能地不想反應那麼強烈,可是還是沒能一次性地說完這句話,中途就破音了,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拖長了語音,這使得他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幾乎是溫柔的。
宋小寶:「我想大哥了……」
魏謙沉思狀低下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輕輕��閉了閉眼,那麼一瞬間,小丫頭的一句話,就把他從沼澤裡生生地拉出來了,他發現那始終繚繞自己身邊的不想活的念頭奇蹟般地煙消雲散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種大起大落的心情,也許是抱著小寶轉一圈?或者和她抱頭痛哭一通?魏謙覺得自己哪個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是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輕描淡寫地說:「哦。」
除了這一個字,他好像想不出別的什麼了,他拉開門,讓小寶進屋,看見她一動不敢動,這才想起來,又補充了一句:「那進來吧。」
小寶知道自己是個叛徒,沒想到大哥還肯要她,整個人都受寵若驚了。
她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先如蒙大赦地鬆了口氣,同時,見了大哥似乎可有可無的態度,小寶心裡又湧起某種說不出的慶幸,以她那幼稚而不發達的邏輯,她慶幸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說不定再晚兩天,大哥就真的決定不要她了。
小寶走近了魏謙,頓時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濃重刺鼻的煙味,她向來非常不喜歡煙味,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不過沒敢說,她怕大哥改變主意,不讓她進門了。
魏謙卻敏銳地看見了。
他彎下腰從櫃子裡拿出一套新衣服,對三胖說:「鍋裡還有炒米飯嗎?你給她盛一碗。」
三胖冷眼旁觀他們的互動,嘆了口氣,沖宋小寶招招手,把她招呼到自己面前,慈祥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看了魏謙一眼,隨口問:「你幹嘛去?」
魏謙:「我洗個澡。」
三胖:「沒到睡覺的時候你洗什麼早?再說你燒水了嗎?」
魏謙:「沒有,我用涼水。」
三胖:「寒冬臘月天洗冷水澡,你有病啊?」
魏謙拎著衣服一把推開他,光速脫離了之前行屍走肉的狀態,恢復了他一貫的跋扈和混賬:「我樂意,你跟老母雞似的瞎叫喚什麼?要下蛋?」
三胖:「……是啊,怎麼樣?」
魏謙瞥了他一眼:「憋著,明兒再下。」
三胖:「……」
三哥發現以自己簡單的內心和平滑如蛋的大腦皮層,是真的跟不上魏大少爺的思想境界。
其實魏謙的想法並沒有多複雜,他就是怕身上的煙味熏到妹妹。
以及……他只是一時不敢相信,有點腦殘了而已。
小寶是他的親妹妹,這個世界上,統共只剩下了她身上那麼一點血脈和他相連,他從她沒有他一條胳膊長的時候就養著她,一直養到了這麼大。
有多深的感情,他連自己也說不清,她有時候不像他妹妹,更像他女兒。
小寶幾乎是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寄託,魏謙就算捨命也捨不得這個她。
……哪怕宋小寶是個吃裡扒外的臭丫頭。
魏謙被涼水凍得一激靈,心裡想:我這是有多賤啊?
小寶期期艾艾地叫了魏之遠一聲:「二哥。」
魏之遠看她就煩,不想搭理,一方面心疼大哥,一方面……
他冷眼旁觀著大哥和小寶的互動,大哥表現隱晦而內斂,以至於小寶會錯意,三胖不明白,只有他一個人不知怎麼的心領神會,越發不高興起來。
突然之間,魏之遠無師自通地發現,爭寵才是他正確的人生路線。
第十八章
魏之遠整整兩天,堅決不和敵人宋小寶說一個字,只要魏謙在家,男孩就每天裡出外進地跟著他。
每次魏謙一轉身,他都在後面絆腳,魏謙實在被他跟煩了,但他也知道魏之遠為什麼這麼彆扭,所以不想對他發火。
於是魏謙難得輕描淡寫地和起了稀泥:「好好一起玩,別打架。」
這回是聖旨下來了,魏之遠無可奈何,只好謝主隆恩,滿心怨念地重新和宋小寶建交。
魏之遠爭起寵來,宋小寶真是拍馬也趕不上——沒辦法,她實在是在這方面天生少根筋。
比如魏謙一推門進來,就能發現小男孩一個人低頭掃地擦桌子,小寶眼睛長在臉上活像喘氣用的,熟視無睹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剛回來,魏謙也不想跟妹妹鬧彆扭,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她兩句,但與此鮮明對比的,是他獎勵了魏之遠額外的十塊錢做零花。
第二天,眼紅的宋小寶一早晨爬起來就吭哧吭哧地在家裡做大掃除,中午之前就麻利地做完了,魏之遠冷眼旁觀,簡直想冷笑。果然——晚上魏謙回來,壓根就沒注意到屋裡變乾淨了。
再比如魏謙晚上衝完涼,四處找自己脫下來的髒襪子,打算順手洗洗,結果發現魏之遠正把洗乾淨的襪子往晾衣桿上掛。當天,魏之遠搖頭擺尾地享受了大哥有點不好意思的摸頭和表揚。
宋小寶羨慕嫉妒恨,於是企圖效仿,第二天,她把小爪子伸向了大哥換下來的內褲,被魏謙面紅耳赤地搶走了,以及……她得到了大哥一聲被踩了尾巴一樣的吼:「你瞎動什麼?」
可見人世間是多麼的不公平啊——魏之遠和宋小寶竟然真的屬於同一個物種!
宋老太一發現小寶不見了,就知道她回去了「小流氓」那裡。
距離魏謙他們住的這片棚戶區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私人經營的集體宿舍,分男女,專供進城務工人員住宿,一天一人一塊錢——如果小寶和奶奶一起睡,那她們倆也只用交一個人的錢。
宋老太原本打算攢一點錢,帶小寶找個小平房租一間屋子,實在不行,她就帶著小寶一起回老家去。
沒想到「回老家」這個概念剛一拋出來,小寶就跑了,她到底是捨不得她住了將近十年的家。
自從她回家以後,宋老太每天都鬼鬼祟祟地到魏謙家附近轉一圈,以便趁魏謙出門的時候偷偷看一眼小寶。
年關將至,凜冬倡狂,女工寢室裡有一個年輕的姑娘不幸感染了傳染性的肺結核,眾人只好一邊一哄而散地集體搬家,一邊疑神疑鬼地感受著自己是不是有咳嗽和低燒的症狀。
宋老太也背著她的行李捲,搬了出來。
她走在這個過於紛擾的城市裡,在一個橋洞下看見一個快要凍死的流浪漢,她駐足一會,發現那個人一直也沒人理睬,都快凍僵了,直到下午的時候,一對正好經過的中年夫婦才停車下來查看,而後報了警。
警車很快開來,把這個人拉走,宋老太聽路人議論,知道這個人如果能活下來,可能會被送到流浪人口收容所去,也有可能會被遣送回原籍。
原籍……
宋老太抬頭看著這座北方城市裡蒼茫而陰沉的天空,心裡想:快過年了,我為什麼不回老家去呢?
然而一個孤老婆子獨自過年,還算年嗎?
宋老太低下頭,抹了一把凍出來的鼻涕,下定了決心,不要這張老臉了。
而宋小寶也終於不負眾望地又一次胳膊肘往外拐了。
那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魏謙拎著剛買的糖瓜和包餃子的肉回家時,就看見家門口亂得一塌糊塗,裡面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爭。
宋小寶貪心,放不下從小把她帶大的大哥,也放不下血脈相連的奶奶,所以在奶奶抹著眼淚找上門來的時候,還是把她放了進來……縱然此前發生的一切事,已經足以讓她理解到奶奶和大哥之間的劍拔弩張。
大哥還沒回來,一直透明人一樣不吭不聲的魏之遠先不幹了。
自從小寶認了這個二哥、不再挑釁開始,魏之遠一直對她不錯,幾乎沒和她翻過臉,似乎一個稱呼就能讓小孩懂得謙讓和照顧——前兩天的冷戰不算,宋小寶自認理虧。
所以小寶沒想到魏之遠的反應會那麼大,他就像是被侵入了領地的惡犬一樣,氣勢洶洶地盯著門口的宋老太和小寶。
但凡她們有一點打算越界的反應,他就準備撲過去決一死戰。
宋老太一直看不慣魏謙,但是對魏之遠沒什麼意見——魏之遠只是個孩子,長得漂亮,性格也不招人煩,乍一看,比鬧哄哄的小寶討人喜歡。
宋老太先是站在門口試圖對他講道理,可惜魏之遠一句人話也不聽,那種兇狠乃至怨毒的眼神,從這麼大的一個小男孩身上射出來,顯得格外瘮人。
宋老太放棄了和他和平解決問題,往門裡邁了一步,把行李放了進來。
魏之遠一把搶過老太太的包袱,毫不留情地給扔了出去。他還嫌不夠,轉身開始扔宋小寶的書包,宋小寶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把這些都天女散花了出去,他又轉身跑到臥室,把小寶床上的枕頭被子一股腦地丟了出來。
要是宋小寶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她們兩個都不存在就好了——魏之遠被憤怒沖昏了頭,心裡只剩下了這一句話。
宋小寶要去推他,被魏之遠反手推了個屁股蹲。
「叛徒!」他指著宋小寶的鼻子,虛偽地不表達自己的訴求,先給她定下一個冠冕堂皇的罪名,以本能地掩飾自己的心,「你就是個大叛徒!」
宋小寶一開始還試圖申辯:「我不是叛徒,那是我奶奶。」
魏之遠:「呸!她是個不要臉的老巫婆!」
宋小寶一聽這話,也不幹了,跳著腳說:「你罵我奶奶!你個小王八有什麼資格罵我奶奶?這是我家!我哥!我奶奶!你不是我家的!你走!」
魏之遠愣了兩秒,一下就沒詞了。
他從激烈的憤怒中冷卻下來,意識到宋小寶說的話一點問題也沒有。
魏之遠幾乎已經忘了,這的確不是他家,魏謙的確不是他親哥,他也的的確確沒有資格來決定,讓誰進門不讓誰進門這個問題。
男孩的氣勢洶洶一下子煙消雲散,啞然在原地,臉「刷」一下就紅了,分不出是憤怒還是羞恥。
一眨眼的工夫,他年幼的自尊心就被擊打得支離破碎。
宋小寶一句話脫口而出,立刻就後悔了,可她在人情世故這方面的笨拙天性再一次佔了上風,即便後悔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保持著倔強任性的表情站在原地。
兩個小孩同時靜默了一分鐘,然後魏之遠一言不發地越過她,轉身往外走去。
宋小寶終於感覺到不對,小聲地叫了他一聲:「二哥。」
魏之遠連腳步也沒停。
他空著手,悶頭往外走,帶著幾乎是破釜沉舟的淒涼決心。
魏之遠咬著牙想:走就走,也沒什麼,最多接著去垃圾箱裡和野狗搶東西吃,無論如何,比以前肯定是強的,他已經長大了三歲,自覺是個男人了,別說野狗,就算那天碰到的不懷好意的大人,他都能用一根鋼管打敗……
然後他就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悶頭撞到了一個人懷裡。
那人從攬住他的後背,熟悉的、劣質的煙味傳來,讓魏之遠的心情一瞬間發生了自己都難以理解的變化——他眨眼的工夫,就從一個勇往直前的男子漢變成了一個滿腔委屈的小男孩。
魏之遠把臉埋在魏謙懷裡,死死地扒住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讓哥哥往裡走,也不肯抬頭,他拚命忍著不哭,兩隻手把魏謙的外衣攥出了一層一層的褶子。
魏謙一抬頭就看見樓道裡亂七八糟的行李和被縟,臉色從尷尬轉為防禦的宋老太……還有怯怯地看著他的小寶。
魏謙深吸一口氣,有心想把這老東西一巴掌拍死,可是小寶……他的寶貝丫頭好不容易才回來的。
他投鼠忌器。
魏謙明白,自己想留下小寶,大概就必須得向這個乾癟瘦小、身無長物的臭老娘們讓步……縱然他心裡的疙瘩有拳頭那麼大,恨不得衝破胸口呼號而出。
他自詡一生哪怕賤如爛泥,也絕不向人低頭……直到他妹妹用眼淚汪汪的眼神,強逼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妥協。
僵持了好一會,魏謙終於伸手輕輕地推了一下魏之遠的肩膀,小孩彆扭著不肯動,魏謙於是微微用了點力氣,掰著他的下巴,抬起了魏之遠的頭。
少年嘆了口氣,從紙包裡挑出了一顆最大的糖瓜,塞進了魏之遠嘴裡。
魏之遠懵懵懂懂地舔了一下,發現是甜的,他愛吃甜的,但是不愛糖瓜那種甜法,所以用舌頭把它推到了一邊,腮幫子上鼓起一塊,他用牙把糖瓜和舌頭隔離開,等著它慢慢融化。
緊接著,魏謙把手裡的塑膠袋和紙包都塞到他懷裡,然後雙手伸到他腋下,像拎起一隻小貓一樣把他拎了起來,抱進了屋裡。
「幫我洗菜去,晚上咱們吃餃子。」魏謙說著,刻意忽視了屋裡還有其他兩個人的事實,他態度幾近柔和地問魏之遠,「糖瓜好吃嗎?」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小男孩偷偷把隔離到了牙齒外面的糖瓜重新收回了嘴裡,舔了舔,覺得也還行,沒那麼難吃。
魏謙沒有理會宋老太,也沒有阻止小寶把她放進來,更沒有幫小寶撿東西。
……不過宋老太期期艾艾地走進廚房,觀察了他的反應片刻,試探著動手剁餡搟面皮的時候,他也同樣沒說什麼。
魏之遠心意難平,宋小寶心懷惴惴,而剩下的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幾乎可以當成年人的少年達成了詭異的默契——他們倆不約而同地保持了表面上的和平,誰也沒輸,誰也沒贏。
宋老太終於還是沒能把她的寶貝孫女從臭流氓身邊搶走,而魏謙也只好捏著鼻子容忍了自己本來就不大的家裡住進了這麼一個討人嫌的老不死。
他們倆儘管抬頭不見低頭見,互相都完美地把對方當成了空氣,誰也不搭理誰。
那天晚上,宋小寶訥訥地和魏之遠道了歉,魏之遠瞥了一眼魏謙的表情,勉為其難地表示不跟她計較。
這事算過去了,小寶依然是小妹,小遠依然是二哥,之後的日子,他們偶爾也會湊在一起對寒假作業上的答案。
以前他們都是在宋小寶的小屋裡一起做功課的,那裡有書桌和簡易的小書架,可是自從那天以後,魏之遠再也沒進過小屋。
他把自己的課本和習題冊都搬了出來,用兩塊硬紙板把客廳裡平時不大用的一張腿腳不一樣長的小桌墊好,從此在那裡落了戶。
魏謙心裡有數,就隨他去了。
後來小寶年紀大了一點,不再那麼沒心沒肺,開始有一些小算計的時候,曾經幾次三番藉著各種名目,想讓小遠進去,可惜魏之遠完全不吃她那一套,直到他們搬家離開這個歷史悠久的棚戶區,魏之遠也沒有再踏足過小屋一步。
第十九章
那段時間魏謙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跟著樂哥有不少「應酬」。
以前這些事魏謙能推就推,但麻子死後,他生出了和樂哥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心,當然要不動聲色地潛伏在樂哥身邊,賺取足夠的信任。
而且家裡的氣氛也確實詭異,魏謙實在是懶得回去。
這種詭異的氛圍一直綿延到了當年的三月份,魏之遠和小寶已經都開學了。
陽曆三月的某一天,正是舊曆的二月二,龍抬頭,這年的倒春寒冷得邪乎,眼看著快看春,居然又下了一場好大的雪,幾乎把整個城市埋了下去。
魏謙照例在外面陪樂哥,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不停地低頭去看樂哥新給他配的「小靈通」(注),酒喝到一半的時候,他的小靈通響了,魏謙一接,臉色一變。
樂哥偏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魏謙壓低聲音說:「我妹妹病了,樂哥,小孩高燒容易落下毛病,我……我想回去看看。」
樂哥似乎有些不樂意,然而畢竟還是給他面子的,就隨口問:「我給你找幾個人?」
魏謙忙說:「不用,我回家看看就回來。」
魏謙說完,站了起來,先和眾人賠了不是,然後沒等別人有所反應,他就用桌子角搓開酒瓶子,當場吹了一整瓶啤酒,算是給足了樂哥面子。
在一眾大小混混的叫好中,魏謙恭恭敬敬地彎下腰,輕聲說:「司機和車我都給您叫來備好了,那輛『盾牌』,叫司機給您開好了暖氣。」
樂哥喜笑顏開地揮揮手:「去吧。」
魏謙不辦事則已,但凡他接手,似乎總能搔到自己的癢處。樂哥心想,自己一直照顧他不是沒緣由的,這少年人有銳氣,能豁得出命,能撐得起場面,卻也不是一味只會往前衝的莽撞人,魏謙有自己的特有的油滑,知道怎麼保存自己的面子,也知道怎麼給別人面子。
魏謙應付完這些人,匆匆往家裡跑,還沒到家,就看見宋老太費力地背著小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大雪裡,旁邊跟著魏之遠給他們打著傘,男孩自己半個身子都被雪打濕了。
宋老太畢竟年紀大了,又不知道怎麼打車,背都被小寶壓彎了,嘴裡呼出的白氣一下一下粗重地飄在滴水成冰的大雪天裡。
魏謙大步走過去,把宋小寶接過來,伸手一摸,額頭滾燙,他立刻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抱著她直奔醫院。
小寶最近老換地方住,弄得自己日理萬機,加上奶奶和大哥之間那種瞎子也能看出來的互相仇視,以及小遠對她的芥蒂難消,一時間,她的心理壓力前所未有地大。
小寶心裡從來沒藏過這麼多事,正好學校裡開始流行病毒性感冒,她就壯烈了。
外面漫天的大雪彷彿預示了這個冬天的無邊無際,醫院的鐵架病床透著怎麼也暖和不過來的寒涼,西北風「呼呼」地拍著窗戶,小寶滿臉通紅地輸上了液。
其他三個人都已經是一身狼狽。
宋老太沒有任何經驗,之前掛號,帶小丫頭檢查、驗血,辦住院手續等等的事,都是魏謙在跑,她插不上嘴,也不懂。一直以來,她在魏謙面前都表現得像個一點就著的二踢腳,幾乎可以代表廣大農村中老年婦女的最高戰鬥力,這時卻顯得無助又脆弱。
她有些渾濁的眼珠總是不由自主地隨著偶爾來往的醫生護士不安地轉,坐在樓道裡等候的長椅上,顧不得一身的雪水化得她渾身濕漉漉的,屁股只敢挨著一點邊坐,每次有人不經意間靠近,她就會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猛地站起來,手掌無意識地在濕漉漉的褲腿上磨蹭,露出她因為疏於保養而粗糲凍裂的手背。
魏謙安頓好了宋小寶,已經很晚了,他看了看跟來的那一老一小,披上外衣轉身離開了醫院,從不遠處一個快要打烊的小飯店裡買了兩碗熱湯麵,打好包拎上來,屈尊降貴地放在宋老太面前一碗,剩下的推給小遠,低聲說:「吃吧。」
魏之遠:「哥,你先吃。」
魏謙擺擺手,摸出煙盒,又塞了回去,轉身出去找醫生說話。
魏謙等他們倆吃完了東西,又看了看,見外面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把雨傘遞給魏之遠,想了想,又從兜裡摸出兩百塊錢,一起塞給他:「太晚了,你們倆回去吧,到樓底下叫個車,也嘗嘗『打的』的滋味,剩下的這幾天家用,醫生說小寶得住幾天院。」
魏之遠:「你不回去?」
魏謙:「嗯,我在這陪陪她。」
魏之遠偷偷地撇撇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別彆扭扭地說:「那我也不回去。」
魏謙好聲氣地說:「你在這能幹什麼,別回頭你也感冒了,聽話,回去吧。」
魏之遠固執地不吭聲。
他實在是不想和那老太婆單獨相處,不然也不會這麼擰巴,魏之遠其實知道,大哥的好聲氣最多兩句半,超過了,他就要不耐煩了。
果然,魏謙把臉一沉,直接呵斥說:「少廢話,滾回去,別在這給我添亂!」
呵斥完,魏謙抬手摸了他的頭髮一把,發現已經乾了,於是催促說:「快走吧,家裡有點板藍根,回去自己泡水喝。」
宋老太在一邊,破天荒地對他以一種示弱的姿態開了口:「那要麼我在這吧,我歲數大了,覺少……」
魏謙挑起眼角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氣地說:「你?你會幹什麼?」
宋老太:「……」
魏謙冷笑一聲,轉身拉開了病房的門,示意他們倆都「快滾」。
宋老太猶猶豫豫地走出去,忍不住又回頭對他說:「那……明天早晨你別在外面買吃的,我給你們做好了送過來……」
這回魏謙眼皮也沒抬,眉目冷淡,好像自動遮罩了她的話音。
魏之遠蔫蔫地跟著宋老太走了幾步。
「等等。」魏謙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叫住了他。
魏之遠立刻如蒙主召,顛顛地跑回來。
魏謙彎下腰,幾乎是貼著魏之遠的耳邊,低聲對他說:「回去別忘了跟老師給妹妹請個假,這幾天……你早晚出門看著點,儘量和別的同學一起走,如果有人攔住你,也不用慌,問你什麼,你就照實說,不要緊,告訴他們我一直陪著小寶住院,沒人會為難你……如果家裡有什麼事,就直接到醫院找我,不要打我電話,我不開機。」
魏之遠驚疑地抬頭看著他,魏謙的目光在採光不良的樓道裡顯得格外深沉,目光森冷而平靜,裡面似乎有幽暗的流光湧動。
「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知道,記住了嗎?」
魏之遠點點頭。
魏謙單薄的嘴角輕輕地挑起來,在背光的地方露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微笑。
「小寶不要緊,還沒來得及轉成肺炎,就是病毒性感冒,一個禮拜就好了。」魏謙說,「她這場病,病得可巧……」
後來魏之遠回憶,他哥就是從這天晚上開始和奶奶結束了鬥爭,緩和了關係,乃至於後來握手言和的……哦,後來他跟小寶一樣,叫宋老太奶奶了。
這一宿發生了太多的事,看起來似乎是他們所有人命運的轉彎,神奇得要命,可只魏謙那語焉不詳的幾句耳語,卻始終讓魏之遠相信,有時候那些看似奇蹟的命運,要是刨根問題,竟然也會是人為的。
小寶的病果然如醫生所說,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清早,她就已經從高燒轉成低燒了,宋老太如約一大早趕來,帶著給小寶的雞蛋羹和給魏謙的茶雞蛋、瘦肉粥。
茶葉蛋大概是煮了一整宿,味道浸得足足的。
魏謙沒客氣,接過來大口吃了,發現這老不死的幹別的不行,做飯倒是挺有一手。
小寶吃了東西,強打精神和奶奶說了幾句話,又昏昏地睡著了,宋老太神色拘謹地坐在一邊,幾次三番試圖和魏謙搭話,但魏謙不領情,也懶得給她面子,一直愛答不理,拿著一本缺頁的舊雜誌翻來覆去地看。
宋老太有些惴惴,兩廂沉默了一會,她終於站起來,輕聲說:「她哥,那你……那你中午想吃點什麼,我回家做去。」
魏謙不識好歹地冷笑一聲:「管好你孫女就得了,我用不著你,怕你下耗子藥。」
宋老太眼眉一立,看起來又想破口大罵,可她嘴唇動了動,到底憋住了,一聲沒吭轉身走了,中午依然忍辱負重地帶了魏謙的飯。
一日三餐,她都給做好了送來,變著花樣的,帶著明顯的討好,基本是愛吃什麼給做什麼,到了第三天,魏謙終於有點吃人嘴軟了,雖然他照例是不大買賬,可好歹不陰陽怪氣了——他閉了嘴,好話歹話都不說了。
宋老太剛走,三胖就來了。
三胖給宋小寶帶了新鮮水果,心不在焉地逗了她兩句,然後一扯魏謙的衣服,低聲說:「謙兒,出來,三哥有話跟你說。」
三胖臉色凝重,眼睛下面帶著厚重的黑眼圈,大餅臉似乎幾乎都有些縮水了,險些奔著甩餅的形狀去。
魏謙囑咐了小寶幾句,跟三胖到了外面,找了個沒人的轉角,三胖一把拎住魏謙的領子:「你為什麼不開機?你知不知道外面出什麼事了?你……」
魏謙攥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衣領解救出來,不慌不忙地說:「天塌��下來。」
三胖:「臥槽這時候了還跟老子裝神,樂曉東出事了!」
魏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前天晚上,就是你送小寶上醫院的那天,樂曉東他們喝完酒,半路上就被人給截下了,他那凱迪拉克據說當場就被人懶腰給撞翻了……當時跟著他的兄弟們全都紅了眼,當街和對方幹起來了,正是鬧市區,他媽一幫沒譜的王八蛋,眨眼就驚動了員警,前一段時間市裡剛說要重點打黑,這就撞槍口上了,你說他們是不是缺心眼……」
三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魏謙卻突然打斷他的話。
魏謙的聲音壓在喉嚨裡,低得就像悄悄話,他的少年音色已經褪盡,低沉如同某種沉鬱的琴音,好像帶著某種迴響。
魏謙問:「樂曉東死了嗎?」
三胖愣了兩秒,而後難以置信地看著魏謙,好一會,才呆呆地問:「不是,你……你早知道?」
魏謙露出了一個譏誚而尖刻地笑容,英俊得逼人。
三胖心裡把這事轉了轉,瞬間冷汗都下來了:「你在裡面扮演的什麼角色?你丫找死啊魏謙!樂曉東他們那些人,是我們這些蝦米小魚能動得了的嗎?你……」
魏謙豎起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走近三胖,從他的口袋裡掏走了一包煙,小聲說:「三哥,你說得對,我只是只蝦米小魚,什麼角色都不是。我當時飯都沒吃完就走了,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也不知道他會走哪條路,你說樂哥每天晚上都換地方住,也能被人伏擊嗎?簡直太離奇了。」
三胖目瞪口呆的二缺表情如同剛被外星人綁架了。
「不過知道他死了,我就放心了。」魏謙一隻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手指揉了揉自己微微冒出些胡茬的臉,拿著煙盒走出去,醫院不讓抽煙,這幾天快要憋死他了。
那起重大販毒案中,被捲進去的不單是麻子這樣的替罪羊,還有真正的大頭和老炮,樂哥獨善其身,連局外人都看得清怎麼回事,更別說牽扯其中的人。
樂曉東這個人,簡直就像當年的袁大頭一樣,嘰嘹嘰嘹地忙著落井下石,反咬段祺瑞一口,結果全國人民都統一意見地同意是他刺殺了宋教仁。
樂曉東也是一樣,作為一個短視的陰謀家,遇到事不想著怎麼坐鎮大局,先第一時間把自己��出去,還摘得不甚高明。
魏謙知道,從那件事之後,就開始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樂曉東——因為有人曾經找過他,他作為樂曉東手下的當紅打手,還和死了的麻子私交甚篤,立場微妙。
不過魏謙當面沒答應,轉臉把對方賣給了樂曉東,表了一回衷心,也讓因為麻子而對他有些猶疑的樂曉東放心。
不是愚忠的傻小弟,誰來送他們樂哥上黃泉路呢?
樂曉東屬大龍,儘管全世界少說十二分之一的人都是這個屬相,但他就是認為自己的屬相獨一無二,有帝王氣。
他把每年把二月二龍抬頭當個節日過,必然要大宴賓客,魏謙臨走替樂哥準備好了他的愛車——樂曉東養了好幾輛名車,但是打心眼裡最喜歡那輛凱迪拉克,不為別的,就因為這車上過中央電視台的某小品,全中國人民都認識,都知道它貴。
……以及四個字顯得高端洋氣。
魏謙這「馬屁」拍得熨帖,樂哥當時心裡非常滿意。
樂曉東有好多住處,立志要狡兔三窟,誰也找不著他。每次都是坐到車上臨時決定去哪,他自以為別人不可能提前預知他的行程。
可惜,有一年他老婆去北歐掃貨,給他帶了一塊天價名表,樂曉東不管是不是剛初春,為了把表露出來,硬是穿了短袖的那一次,魏謙就明白了他今天晚上會走那條路。
樂曉東志得意滿地喝了酒,大宴賓客如同土皇帝,貼心的小弟給備好了土皇帝車,酒氣上頭,他如果不就近去市中心的廣場上轉一圈顯擺一下他的愛車,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從廣場轉一圈,正好接上往北城的高架橋,樂曉東在北城有個九百多平的獨棟,是那一片別墅的樓王,裡面養著仨居然能和平共處的奇葩情婦,其中一個剛在「有心人」的點撥下,趁著樂曉東心情好打了電話給他「祝壽」,故意把「龍抬頭」說成是他的生日討好,把樂曉東祝得龍心大悅。都順路了,他要是不去看看他那「三宮」,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哦,對了,樂曉東從不開車,從不坐副駕,他認為車的前面兩個位置掉了他的價。
所以只要衝著後面撞就好了。
太外露的人比較適合當個小人物,因為註定不可能走太遠,他們通常都會莫名其妙地冤死在半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
註:小靈通是一種簡易手機
第二十章
小寶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個禮拜。
她住院的那天大雪封城,出院的時候氣溫卻已經驟升了十幾度,春暖花開呼之慾出。
宋老太在家裡煮了一大鍋餃子。
小寶發現,曾經劍拔弩張的大哥和奶奶似乎奇蹟般地緩和了關係,而她這樣病病歪歪的,小遠也不好再和她過不去,拿出了這幾天的筆記給她。
棚戶區的舊筒子樓三樓,一室一廳的破爛房子裡,恍然間有了點家的味道。
樂曉東死了,魏謙胸中一口凝滯不散的仇恨好像也隨之而去了,他的精氣神似乎變了不少……哪裡變了,三胖也說不好,只是覺得他沒有那麼深重的戾氣了。
不管怎麼樣,都是好事。
臨去接麻子媽出院的時候,三胖帶著小鋤頭和魏謙來到了麻子家門口。
三胖往手心吐了兩口吐沫,在樹下一陣刨:「麻子那小子,屬土撥鼠的,什麼都往地底下埋,肯定留了東西——哎,謙爺,您能別在一邊紮著手看著嗎?能移駕過來,動動您尊貴的爪子幫幫俺老豬嗎?」
魏謙把鞋上蹭得泥磕掉,頭也不抬地說:「二師弟,師父給你機會讓你減肥,你就別他娘的廢話了,甩開肥膘挖吧。」
他說完,摸出一根煙,塞進嘴裡點了,然後倒著插到了大槐樹下,拍了拍樹幹:「好長時間沒嘗過了吧?不是好煙,你湊合著用。」
大槐樹靜靜地站在一邊,微風中,和著微微歪斜的煙,簌簌有聲。
真就有點像麻子一樣,總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誰看他一眼,他就沖誰傻笑一下,不問就不吱聲。
三胖很快挖出了麻子埋在地下的錢,塑膠袋封起來的信封裡還夾著一張紙條,說他就要遠走他鄉,只好厚著臉皮地把他媽託付給兩位兄弟……「託付」的「托」還寫錯了。
這炸油條的文盲,老大不小的,遺書寫得還不如當年剛上倆月學的小遠。
魏謙和三胖合計了一下,決定把麻子已經死了的這件事瞞下來,只把錢和字條交給了麻子媽,對麻子媽統一了口徑,說麻子為了給她攢錢治病,跟著一幫做生意的人走了,上柬埔寨倒賣咖啡豆去了……「去柬埔寨」這個說辭是三胖想的,算遠走異鄉,對得上字條上的話。
麻子媽截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已經算是殘疾人,按規定,她可以申請五保戶,可惜全部辦下來沒那麼容易,需要漫長的開各種證明和跑手續的過程——不然當年魏謙也可以以未成年人的名義申請,只是當時太耗時間,他沒這個心力,跑不起。
現在他和三胖都有心有力,這事卻依然辦不成,因為過不去麻子媽自己那關。
魏謙嘗試著提起這事時,麻子媽堅定地認為自己已經有了個將近成年、並且有勞動能力的兒子,現在兒子雖然不在眼前,但是去國外做生意的,有經濟來源,她不該蓄意欺騙政府那點補助金。
她覺悟高得簡直讓魏謙腦仁疼,於是回去以後,他狠狠地捶了三胖一頓。
都是這死肥肥出的餿主意,編的餿瞎話,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魏謙沒有再回夜總會,他甚至沒有再關心過樂曉東死了以後,財產都由誰打理了。
「小魏哥」已經隨著死了的樂哥一起銷聲匿跡,金盆洗手了,他做打手做得本分極了,誰都知道他只是樂哥養得一條咬人的狗,牙口再厲,也沒人關注他,他們有的是別的事來互相打破頭。
魏謙托三胖爸找到了一個工廠點貨員的工作——哦,說白了就是搬東西的。
臨時工,按件計費,純體力活,中午管飯,一人倆饅頭,魏謙沒幹多長時間,就滿手都是大泡,整天都是髒兮兮的,一天到晚要看人臉色。
打手「小魏哥」的日子,彈指就成了鏡花水月。
魏謙開始幹這個活的第三天,蹲在路邊拿針挑手上的血泡的時候,心裡平靜得自己都覺得詫異。他曾經認為,這樣的日子會把自己年輕的脊樑給壓彎,會一想到自己這幅德行和「出人頭地」四個字之間十萬光年般的距離,就覺得心如刀絞。
然而並沒有。
如今他想要「出人頭地」的那種心緒依然沒有半點改變,他依然是個做夢都想賺大錢的錢串子,依然需要錢,需要養家餬口,可大概是他已經目睹過了足夠的浮華,經歷過了刻骨的生死,他的心已經不知不覺間就沉下去了很多。
對此更加喜聞樂見的是宋老太。
即使魏謙每天被人吆五喝六,孫子一樣地幹活,她也欣慰地為他終於「走上正途」鬆了口氣。她是莊稼人出身,不覺得體力活有什麼不好,憑力氣吃飯,吃得天經地義。做小工,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出入夜總會的穿金戴銀強。
宋老太在主觀地認為魏謙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也終於發現,這個大男孩,還不到十八歲,已經確確實實是在撐起一個家了,於是對他好了一些。
她不知從哪弄來了跌打損傷的藥膏,偷偷放在魏謙的床頭櫃上,又為了幫魏謙補貼家用,每天早晨三點多起來,煮上一鍋茶葉蛋和玉米,踩著人們上班的時間出去賣,下午再去收硬紙盒子、包紙和瓶子去賣。
乃至於魏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神經兮兮的老娘們兒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她就這麼起五更爬半夜,竟然還能兼顧家裡孩子們的一日三餐,還能精神矍鑠地和鄰居那個惡老太每天大戰三百回合,相互問候生殖器地罵戰一通。
惡老太被魏謙小時候拿著菜刀嚇唬過,不敢出門硬碰硬,兩家各自上著門上的鎖鏈,留出一個門縫以供聲音暢通無阻,開戰。
這兩個老貨掐出了風格掐出了水準,嘴裡蹦出來的髒話讓魏謙這個職業流氓都聽不下去。
三胖不出門進貨的時候,就坐在樓道裡,抓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津津有味地聽一段,等戰鬥結束,他拍拍瓜子皮,扯著嗓子鼓掌叫好,他聲音洪亮,一個人能打造出「滿堂彩」的效果。
這時宋老太和惡老太就會一致對外。
宋老太罵:「小逼孩子!」
惡老太罵:「大逼胖子!」
三胖湊齊了一個「二逼」,心滿意足地扭著走了。
後來魏謙過去,一腳把惡老太家的門閂踹壞了,又和宋老太在家裡大吵一架,讓這倆混賬老太婆把嘴都放乾淨點,別把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
……事實證明,倆潑婦鬥不過他一個人,於是她們倆自覺將切磋時間轉移到了午後,少年兒童們上學的時候,週末及法定節假日休戰。
魏謙把煙戒了,抽煙太貴。
魏之遠感覺童年讓他印象深刻的有兩種味道,一種是廉價的煙草氣味,一種是後來跌打損傷膏的藥味。
那段時間,每天他做完功課抬頭看的時候,大哥都一定已經累得躺在床上睡死過去了,天漸漸熱了,魏謙就穿個「二桿梁」背心和大褲衩,把薄毯往腰間一搭,留給魏之遠一個背影。
打手生涯和繁重的體力勞動把魏謙磨礪得腰間沒有一絲贅肉,修長緊實的肌肉緊緊地貼著,後腰永遠是窄窄的凹下去,突兀的一對肩胛骨就像一雙展開的翅膀,好像只要藏在下面,就永遠也不會受到傷害。
魏之遠看他一眼,又低頭寫了兩行字,正抄到一個課文課後詞,那個詞是「長兄如父」。
男孩按著老師的要求工工整整地寫了五遍,然後合上書本,關上燈,循著空氣中已經習慣了的藥味爬上床,爬過魏謙,熟練地鑽到了他懷裡,魏謙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地抬手拍了拍小孩的後背,帶著鼻音低聲說:「快睡。」
魏之遠從這兩個字中分辨出了濃稠得恰到好處的寵愛意味,心滿意足地合上眼,享受著一天最舒服的時刻。
此後每每提及「幸福」,魏之遠都會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窩在大哥懷裡、蹭著他的胸口,閉上眼睛等待沉沉睡去的一刻……即使他已經長大到大哥的懷裡再也裝不下了。
匆匆又過了半年。
這一天小寶和小遠期末考試,考完試就意味著要放暑假了。
夏日如火,魏謙騎著一輛二十塊錢買來的二手自行車,來到了冷飲批發市場,小商小販們都從這裡進貨,魏謙也打算批發一箱冰激淩回家給倆崽子解饞。
很多家裡有小孩、冷飲消耗大的人家都會從這裡直接買一箱冰激淩回去,平均零售一兩塊錢的冰激淩,批發價只有四五毛,能省好多。
魏謙正在看產品名錄的時候,突然,一個人有點猶豫地叫住了他。
「魏謙?你……是不是魏謙?」
魏謙回頭一看,只見對方是一個有些眼熟的中年婦女,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你……您是李老師?」
李老師踩著高跟鞋快步走過來,一迭聲地問:「真是你!你是怎麼回事?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退學,我還找過你好長時間,一直沒消息,你到底幹什麼去了?有什麼天大的事?為什麼不把學上完?」
三年了,驟然見了她,魏謙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學校?那好像……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然而面對舊班主任,魏謙卻忍不住低下頭,這一刻,他既不像暴虐凶戾的夜店打手,也不像沉默寡言的年輕小工。
他忽然變得像個正常的、在老師面前有些拘謹中學生。
魏謙苦笑了一下:「老師,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魏謙帶著一箱冰激淩和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回家的事,讓所有家庭成員都非常的意外——因為印象裡,大哥就沒對誰這麼客氣過。
這位客人衣著整潔,帶著眼鏡,說話客客氣氣的,非常有禮貌,舉手投足間一看就知道是個知識分子,和週遭環境格格不入。
等奶奶弄明白了李老師的身份之後,她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她老家的行政區域是這樣的,先是省,省下面是市,每個市管轄著下屬十幾個縣,構成一個行政地區,一個縣下面又有七八個鄉,鄉下面才是數不清的小村落。
宋老太老家相對偏遠落後,村裡孩子上小學要去鄉裡,初中要遠走縣城,上高中則要坐上七八個小時的車,去市裡,她們村裡好多年都沒有能考上高中的。
更不用說高中老師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一個活的高中老師。
宋老太幾乎把李老師當成了國家領導人來接待,拿出了渾身解數,做了一桌最高規格的菜,死活要留下她吃飯。
李老師實在盛情難卻,只好在飯桌前坐了下來,看著這個家,李老師多少明白了魏謙退學的原因,她在應付著熱情洋溢、不停地給她夾菜的宋老太之餘,試探地說:「魏謙,我記得你那時候成績挺好的,說真的,就這麼不上學了,真的挺可惜的。」
魏謙沒應聲,拿起一邊小碗:「老師我給您盛碗湯。」
李老師接過來,接著說:「你知道,我在咱們學校裡也工作二十多年了,作為老教師,在校領導那多少有點面子,而且你叔叔……哦,就是我丈夫,他在市教育局工作,你要是願意,我可以讓他想辦法幫你把學籍弄回來,就插在我現在帶的班裡。」
這話音一落,飯桌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第二十一章
眾人反應不一,小寶理智上知道這是件好事,但感情上,她顯然不認為上學是什麼好差事,她一方面高興,一方面也為大哥以後要和她一樣,老老實實地綁在椅子上聽課寫作業而幸災樂禍。
小遠卻比她心細得多,哪怕當年魏謙退學的時候他還那麼小,但他切切實實地感覺出了魏謙心裡強壓的絕望和悲痛,所以他帶著點期盼地抬頭看著李老師,用一種失學兒童盼來了救助的欣喜若狂。
而反應最大的,卻是宋老太,宋老太活得時間比他們仨加起來還長,經歷過的事太多了。
她發現,當魏謙坐到這個李老師面前的時候,人的氣質都變了,他顯得文質彬彬,禮貌而應對得體,看上去比同齡人穩重很多,面容英俊,匪氣褪盡了,露出他原本蒙塵的、逼人的青春。
大好年紀的少年,灼灼如火般的韶華。
一個念頭從宋老太心裡閃過,她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心想,這小子應該去唸書。
然而唯獨魏謙,聽了李老師的話,他只是微微愣了愣,好一會,他才眼皮也沒抬地輕輕笑了一下,反應平淡地說:「謝謝老師,不過……咳,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是很願意上學,可能也不是讀書的料……」
「你是怕沒錢交學費?」宋老太突然打斷他。
魏謙沉下臉掃了他這豬一樣的戰友一眼,要不是不好在李老師面前造次,他敢當場摔筷子——在人家老師面前哭窮,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博取同情還是腆著臉地利用人家的愛心求扶貧?不要臉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吧?
可是宋老太不管,滿地打滾的事她都幹得出來,臉面?臉面又是什麼玩意?能吃嗎?
於是她再一次搶在李老師前面開口說:「沒事,你去讀,我還沒老呢,幹得動。我守著路口,連早晨再晚上,一天能賣幾百個茶葉蛋,你算算,這能賺不少錢了吧?他們倆還小呢,沒到花錢的時候,小學唸書雜費一年沒多少,充其量是交一點書本費,你安心去讀你的書,放心吧。」
魏謙覷了覷李老師的神色,一邊悄悄地磨了磨牙,一邊對李老師勉強擠出一個純良無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不,其實不是因為經濟原……」
他儘可能保持著他如同學生會主席般的風度,宋老太再次利用這一點,扯著嗓子打斷了他,她用自己罵街練出來的大嗓門衝著李老師說:「老師,可謝謝您,您就是我們家的恩人,只要讓這小子回學校唸書,學費我老太婆出,將來就是考大學,咱們也考得起,孩子只要自己有出息,說什麼也不能耽誤了,是不是?哎……您說的,他真能……」
李老師笑著扶了扶眼鏡,說:「大媽,您放心,當了一輩子教書匠,沒權沒勢,也就能辦成這麼點事,可惜一個好孩子,當時這孩子成績挺好的,考過前十名——是吧魏謙?過兩天我就讓你叔叔去辦,辦好了等暑假開學,你就可以直接入學,經濟上有什麼困難,可以對老師說,大不了你將來長大有出息了再還給老師嘛。」
宋老太大喜過望,差點要攏起袖子沖李老師作揖了:「喲!是嘛!那可太謝謝您了!太謝謝您了!」
宋老太一個人大呼小叫,以絕對優勢完全佔領了發言權。
小寶只知道吃飯,魏之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肉放在了大哥碗裡——他看見大哥腦門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
李老師吃完飯就告辭了,魏謙原本打算出去送她一程,順便好好感謝老師的好意,把「重新滾回去上高中」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拒絕掉,可沒想到他剛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直,宋老太那個老不死的缺德東西就猝不及防地給了他一記撩陰腿。
大哥在小弟和妹妹眼前,前所未有地大幅度蹦了起來,喪權辱國地夾起了腿,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兔子一樣猛地躲開,然後大門就在他們仨面前「咣當」一下關上了,宋老太已經屁顛屁顛地追出去送李老師出去了,動作之迅捷,實在不像一個已經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沉寂了兩秒鐘之後,魏謙沖小寶咆哮:「你奶奶那個老妖婆是找死嗎?!」
小寶迷茫又無辜地看看他,擦了擦方才吃飯熱出來的汗,對他說:「哥,我想吃根冰棍!」
魏謙:「吃個屁,刷碗去!」
小寶只好委委屈屈地刷碗去了,魏之遠在旁邊也開了口,他關心地問:「哥,疼嗎?」
魏謙:「……」
於是魏謙把炮火對準了他:「閉嘴,滾!擦桌子去!」
魏之遠就滾去擦桌子了,在擦桌子之前,他還自作聰明地從床頭櫃上拿起了魏謙平時用的跌打損傷膏,往魏謙面前一放,低頭偷偷一笑,在大哥臉上徹底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前,跑了。
魏謙暴怒的臉色冷靜了下來,他輕輕地舒了口氣,往小遠平時寫作業用的椅子上四仰八叉地一靠,椅子腿短他腿長,只好委委屈屈地窩在一起。
魏謙劇烈的心跳平復了下來,其實他自己心裡清楚,要是他真的一點也不想去,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麼討厭學校,他根本就不會把李老師領回家吃飯。
宋老太那老東西再潑辣,還沒有他的胸口高,一個年輕小夥子真動了真格的,宋老太能攔住他嗎?
那是不可能的。
他自己打心眼裡想回到學校去,儘管兒時實驗室的夢想已經破碎得粘都粘不起來了,可學歷依然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不管是什麼樣的學歷,哪怕將來他上一個非常破的大學,可畢業證書拿在手裡,才能讓他有一條和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奮鬥的起跑線,他不期待別的,只想登上那輛能開到起跑線的火車。
用兩條腿追著鐵軌上的輪子跑,這太艱難了。
他真的只是想要那一點點的希望而已。
可是如果他走了,誰來養家?誰來餬口?
還有不到半年的光景,魏謙就會滿十八週歲,在社會眼裡,他已經是能自食其力的大人,他有手有腳有力氣,沒人會因為貧困而同情他,也沒人會給他這樣的人救濟——世界上需要救濟的人永遠比救濟金多。
靠老太太賣茶葉蛋撿破爛的錢去念這個書嗎?打死他也做不到。
退一萬步說,李老師是大好人,願意幫他,那是算他命好趕上了。可李老師有義務幫他照顧家裡,幫他偷偷補貼麻子媽嗎?
大概二十分鐘以後,宋老太回來了,大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魏謙心裡已經準備好了對她破口大罵的詞。
他原本想說:「你又不是我奶奶,你個老不死的東西算哪根蔥,你管得著我的事嗎?這他媽是我家,我說了算,少在老子面前人五人六地裝蒜!」
鑑於這句話比較長,並且需要一氣呵成,魏謙已經好好地深吸了一口氣,然而當他看見推門進來的宋老太臉上那沒來得及褪去的喜色的時候,他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宋老太認為上學讀書是一件極其長臉、極其榮耀的事,在老家,她認識的最有學問的人是東頭那個有初中學歷的村支書。
她正在以用一種非常粗魯鄙陋的方式,嘗試著對他好。
魏謙終於緩緩地把那口吸進去的氣吐出來,連帶著牽連著五臟六腑的凶戾一起,聽起來就好像一聲嘆息一樣。
魏謙對小寶和小遠招招手,打發他們倆一人拿一根冰棍去小屋寫暑假作業。
小寶本來不樂意放暑假第一天就要寫作業,隨後聽見大哥讓小遠和她一起,她立刻忘了糾結作業的事,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魏之遠一起。
儘管魏之遠面無表情,魏謙卻看出了他的不樂意,於是加重了一點聲音說:「去,愛吃什麼拿什麼,聽話。」
魏之遠知道大哥他們有話要說,不想給他聽見,可房子小沒辦法,除了打發他們去小屋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於是他頓了頓,擺手拒絕了小寶給他拿的冰棒,轉身走進了廚房,回手把廚房的門帶上,衝著外面大聲說:「我切西瓜!」
小寶失望極了,拿著冰棒在廚房門口踟躕良久,終於還是被那一道歪歪扭扭不結實的小破門給拒之門外,她無可奈何地轉身回到了自己屋裡,感覺奶油小豆冰都不好吃了。
魏謙這回是真嘆了口氣——他一雙弟妹長得都這麼畸形,弟弟是個氣性大得不行、死不回頭的倔毛驢,妹妹呢……唉,更別提了,她簡直是個別出心裁的二百五。
這日子,真離了他可怎麼過?
魏謙把腿放下來,弓起後背,一手扶著椅子把手,另一隻手手肘撐在膝蓋上,摀住了半邊臉,用一種罕見的、心平氣和的語氣對宋老太說:「我們學校一年多少錢,你知道嗎?「
宋老太伸出四根手指頭來:「你們老師說一年四百,這錢咱們有。」
這錢當然有,魏謙替樂曉東當打手那會,樂曉東一個月給他一千五,好煙好酒隨便拿,在當時算比較高的收入了。他手裡多少有些積蓄,四百塊錢的學費確實拿得出,可學費始終是小頭,其他的開銷呢?
魏謙搓了搓手指,他這時候真的很想再來根煙。
「我們學……我們原來的那學校,中午午休時間很少,晚上要上晚自習,全封閉管理,一天要在學校待十二三個小時,半工半讀是不可能的。我們要求一日三餐在學校吃,最省錢一個月也要一百五十塊錢,書本費另算,也是筆不小的開銷,咱們就先暫且不算了。家裡呢,你們三個買菜買肉——對,我知道你們在家做飯省錢,但是那倆崽子什麼歲數?正是連骨再肉一起長的時候,飯錢絕對省不下來,加上水電費好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個月兩百,你們得過的緊巴巴的。」
魏謙抬起眼睛:「你告訴我,就這三百五十塊錢你去哪弄?刨去成本、電錢水錢,你賣一個雞蛋能賺五分錢嗎?你一個月賣得了七千個茶葉蛋嗎?你真當你那蛋是公雞下的啊?」
宋老太啞然,過了一會,毫無底氣地狡辯說:「我一天也不少賣呢,能有幾百個……」
「我買你幾百個雞蛋。」魏謙苦笑了一下,連續長篇大論,他有點口乾舌燥,他輕聲對宋老太說,「別耍你那點小聰明瞭,什麼行情我不知道麼,從早到晚,你能賣六七十個就算生意好了。」
宋老太:「哎喲你懂個屁,老娘賣破爛也能賺錢,包紙、紙盒子……對,還有瓶子,易開罐……」
「就算你一個月累死累活地能弄出這三百五十塊錢,萬一有點別的事呢?」魏謙打斷了她,「你年紀也不小了,我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有個磕碰住院呢?你有醫保嗎?再說,就算我可以湊合,你可以湊合,可是萬一倆孩子學校有點什麼春遊運動會,別人都給買新衣服零食,你讓他們倆也湊合嗎?小寶是個丫頭,現在什麼也不懂不要緊,過一兩年她知道美了,你是不是也準備讓她破衣爛衫地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
宋老太聽到這,不知怎麼的,突然眼睛一眨,毫無徵兆地掉下了眼淚來。
魏謙說得對,她心裡明白,這是城裡,不是他們那窮鄉僻壤的老家,在老家,田間地梗、家長裡短,誰家的孩子都是泥裡滾大的,誰也不比誰體面多少,沒什麼好說。
可是在城裡,人家都是豪車寶馬、衣香鬢影,窮是沒有出路的。
這孩子是有多苦啊!
而她只是個鰥寡孤獨的老太婆,什麼本事都沒有,最大的技能是種菜,可惜這鋼筋水泥的城市,連二尺寬的菜地都找不著。
魏謙心裡原本是惶惶茫然一片,驟然發現宋老太掉了眼淚,他有那麼一兩秒鐘沒說出話來。
隨後,少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冷靜了下來,他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從桌子上拉過一卷衛生紙,撕下一點遞給她,用真正一家之主的鎮定氣度說:「別哭了,我跟你說的都是真事。」
宋老太越發地泣不成聲。
魏謙任憑她哭了一會,終於不耐煩了:「老太婆,差不多行了,哭哭啼啼的,晦氣不晦氣?有事說事,有什麼好哭的?」
宋老太聽他又沒了那種文明和體面,故態重萌地出言不遜,就彎腰扒下了自己的鞋,拿著鞋底使勁往魏謙身上抽:「你個小兔崽子!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我打死你!你就那麼想當流氓是不是?就那麼想當小工是不是?抽死你得了!。」
魏謙當然不可能被一個鞋底抽死,他也懶得躲,索性縮著肩膀用胳膊護住臉任她打、任她出氣。
同時,他不打算陪她發洩毫無意義的情緒,魏謙在這樣混亂的背景音中,絞盡腦汁地思索起出路。
滿地荊棘,而希望就像一匹踏燕的馬,只有尾巴堪堪勾住了他的指尖。
第二十二章
魏謙本不想因為自己,弄得家裡愁雲慘淡,所以他雖然依然惦記著這事,卻照舊是沒事人一樣每天去工廠上班——他跟著樂曉東那幾年,心事重重的時候太多了,久而久之,就這麼養出了一副稚嫩的城府來。
可有人偏偏不讓他消停。
首當其衝的就是魏之遠,魏之遠原來是多好的一孩子啊,撒嬌不搗蛋,聽話又會看人臉色,可他眼下已經活生生地變成了一隻碎嘴鴨子,每天晨昏定省地要眼巴巴地問他一次,弄得魏謙煩不勝煩。
其次是宋老太,宋老太不用變,本身就是個車軲轆話的碎嘴子,一個人能頂五百隻鴨子,魏之遠那點囉嗦和她比起來就弱成了渣。魏謙簡直怕了她,有一天他回家一推門,宋老太正好從廚房裡走出來,見了他,腳步一頓,張開了嘴,魏謙就好像看到了一張可怕的血盆大口,二話不說轉身往門外走……
當然,結果其實人家老太太只是想打個噴嚏。
還有三胖。
三胖賤得絕代無雙,有一天趁他不在家,用刷子沾著紅油漆,在他家門口刷出了一行大字——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那陰慘慘的樓道,那血紅血紅的大字……
對門惡老太起得早,淩晨四點多出門遛彎,天還沒亮,就受到了這種驚嚇,她在門口呆愣了三秒,短促地尖叫一聲,拎起褲子就摔門狂奔回自己屋……差點沒尿褲子。
在這種十面埋伏的情況下,魏謙從宋小寶身上找到了唯一一絲安寧。
宋小寶私下裡嚴肅地對他說:「哥,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去了吧。」
魏謙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宋小寶叼著一塊西瓜,誠懇地說:「你是不想上學嗎?」
魏謙遲疑了一下,違心地點了點頭。
宋小寶搖頭晃腦地唉聲嘆氣了一番,故作老成地說:「唉,沒辦法啊,你的難處我都懂。」
魏謙吃了一驚,心說她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這麼懂事了,有點窩心,於是問:「你都……懂什麼了?」
宋小寶「呸」一口,準確地把西瓜子吐到了煙灰缸裡,同病相憐地說:「跟你說句實話吧哥,其實我也不想上學。」
魏謙:「……」
宋小寶當天晚上被勒令把語文書上最長的課文抄了兩遍。
但是說起來很神奇,有的時候真有這種巧合,一個人對某事唸唸不忘的時候,真的會發生一些絕處的轉機——儘管可能並不是什麼好的轉機。
這一天魏謙換下工作服,推著他的自行車剛要騎上走,突然,有一個男人叫住了他。
那人一身價格不菲的衣裝,人模狗樣的,帶著一副墨鏡,魏謙不認識,但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氣息。
魏謙心裡當時就有了種預感,果然,那男人見了他,大步向他走過來。
魏謙早已經金盆洗手,不想理會,登上車就想走,那男人卻一抬手攥住他的車把,伸腳踩住了車輪:「這是小魏哥吧,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魏謙按在車把上的手捏緊了,青筋暴了出來,壓低聲音警告說:「鬆手。」
男人摘下墨鏡,只見他鼻子有些歪,眼皮上面有一道疤,顯得一眼大一眼小,面相兇殘狡詐,他從兜裡摸出一張名片,在魏謙面前晃了晃:「胡四爺,他老人家魏哥總該記得吧?」
魏謙第一次一人單挑了一堆找碴的,打出名來的那次,確實有一個自稱胡四爺的人,給過他一張名片,很有招攬的意思,胡四爺是樂哥的vip客人,魏謙雖然當時拒絕了,但是對此人印象非常深刻,因為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就像他眼裡,人都不是人,都是能牽到市場叫賣的豬馬牛羊。
後來魏謙聽人提起過,那個叫胡四爺的老頭是個黃賭毒雨露均霑的傢夥,壞得十項全能,他名下有三四個著名的地下黑拳場,四處招攬看得上的打手和運動員,尤其喜歡魏謙這種打架不要命的職業精神。
魏謙當時眼皮一跳,知道這人不能得罪,於是伸腳踩在地上停住車,客客氣氣地問:「大哥怎麼稱呼?」
墨鏡男見他上道,十分滿意,搓了搓手,鬆開了他的自行車:「不敢當,我叫趙老九,你叫我老九就行了。」
魏謙笑了笑:「哦,是九哥,胡四爺不常來,可能不知道,樂……」
趙老九說:「樂曉東死了,這都半年了,早都知道啦。」
魏謙垂下眼頓了頓:「是,所以我現在已經不幹這行了,其實胡四爺和九哥看得起我,我不該推三阻四,可你看,我拖家帶口,什麼事都走不開,也確實是……」
趙老九眼珠轉了轉,點著頭說:「唉,我理解,誰都有難處,胡四爺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嗎?現在主要是這樣,他老人家新開了一個『點』,『場子』還沒捂熱乎,特別缺人暖場,急需找幾個厲害的去撐撐,雖說是耽誤你上班,可價格方面你要放心,胡四爺絕對不虧待自己人。」
魏謙後期跟著樂曉東出入過很多場合,很多事他都多少知道一點——他聽出來了,趙老九的意思,是說胡四爺又新弄了一個黑拳場,想叫他去暖場。
兩廣的黑拳市場由來已久,玩命換來的暴利,一些地下拳場裡會有真正的高手,這些人在九十年代中期,一場就能拿幾萬塊錢,其他無關緊要暖場的小魚小蝦一場則是幾千不等。
魏謙自嘲地笑了笑:「九哥,別逗我了,我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清楚嗎?真正的拳擊散打高手,一根指頭就能碾死我,我死活不要緊,給胡四爺跟你丟人就不好了。」
魏謙知道,他如果答應了,肯定就算趙老九的人,趙老九替胡四爺辦事找人,中間必定是拿好處的,找來的人輸了贏了的,他都有份,這些事魏謙心裡都有數。
「你說得不對,不是那麼回事,」趙老九擺擺手,「真正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那麼容易找來?胡四爺什麼眼光,他看得上你,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說到這,九哥突然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對魏謙說:「再說九哥跟你透個實情,在拳場裡,其實你一般厲害就行,撈幾場,萬八千塊錢,拿了就走,這錢來得容易,什麼事都沒有。真厲害到一定程度反而不好,頂級的拳手在高級擂臺上下不來,總會有更厲害的,到最後的結局就是死在上面。」
魏謙眼角一跳。
「我不和你說虛的,」趙老九覷著他的神色,把聲音壓得更低,「胡四爺派我們出來,我也找過很多人了。像你這樣的,入場價是兩千,之後有沒有獎金和提成,就看你的個人表現,那些人……就是那些最厲害的,進場三五萬打不住,那才是玩命的價,你就是想和人家玩,也玩不到那個級別,懂了嗎?」
魏謙沉默不語,趙老九這幾句話確實有幾分可信。
「唉,兄弟,我就是跟你說個普遍行情,沒嚇唬你,咱們這回,跟普遍的行情還不一樣,咱們的任務就是暖場,就是把新拳場炒熱,等於開業酬賓,你明白吧?就是個花絮,風險很小,不到玩命的地步。」趙老九親暱地拍拍他的���膀,塞給他一張火車票:「下禮拜一的票,背面寫著我的電話號碼,你要願意,就去那邊找我,不願意就算了,我這也是找兄弟幫點小忙,買賣不成仁義還在呢,是不是?」
魏謙揣著這張火車票,躺在床上一宿的沒闔眼。
趙老九的出現幾乎是才打瞌睡,就有人給送了枕頭。
魏謙曾經想過,如果他回去上學,他該怎麼維持家用?趙老九給了他答案,入場費就有兩千,不用多,他只要能撐個兩三場,就有五六千塊錢。
五六千不算什麼,可這筆錢當時在尋常人家裡,已經不是小數目了,家裡有一個像宋老太這樣一分錢掰八瓣花的,魏謙相信,以她的勤儉持家,用這錢舒舒服服地打點一整年的生計都沒有問題。
可是……
錢難掙,屎難吃——這道理誰都知道,天上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魏謙清清楚楚地明白,趙老九說的什麼「開業酬賓」什麼「花絮」,儘是扯淡。
為什麼單單找上他?從南方到北方有這麼遠,能打架的不計其數。
魏謙一尋思,覺得恐怕就是樂曉東死了,胡四爺才千里迢迢地找上了他,要的就是他這種沒根沒底的。
他眼前是一池子水,清澈見底,池底是肉眼可見的金子,可魏謙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個猛子紮進去,到底是跳進了多深的水,他也不知道,自己跳下去了還能不能再上來。
麻子臨死前,也是賺過一筆大錢的啊。
魏謙翻了個身,躺得時間長了,他的肌肉開始痠痛。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儘量不想驚醒魏之遠——天太熱,小孩一腦門都是汗,睡得這麼實在難得。
魏謙走到樓下,一圈一圈地圍著棚戶區的舊筒子樓轉,驢拉磨一樣,企圖拉出一點禪意來。
魏謙覺得這都是自己太貪心的緣故,負擔尚且沉重,他卻還想讓他們都過上相對鬆快的好日子。
他總是想著,他媽賣身都能把他拉扯大,難道他還不比一隻雞強嗎?他怎麼能讓小寶小遠他們過自己小時候的日子?
而這些尚且不夠,他竟然還奢望上學。
魏謙在晨光熹微中,頂著剛落下來的露水,像個渡劫渡心魔的大妖一樣,嚴厲地拷問著自己的內心。
他兇狠地對自己說,上學有什麼用?上高中就一定能考上大學嗎?上了大學就一定能讀完嗎?讀完了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嗎?就算找到了好工作,能彌補他浪費的這從高中到大學的六七年的光陰嗎?
魏謙在自己心裡列舉了他所能想到的、種種不值得上學的理由。
這時,他看見樓下的小賣部老闆打著哈欠開張了。
魏謙踢飛了一顆小石子,心裡對自己說:上個屁的學,你怎麼不想上天呢?
他從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正式宣告了他在戒煙半年之後,徹底失敗了。
魏謙蹲在路邊抽完了這根煙,然後他就做出了和剛才想的大相逕庭的決斷——不就是廣東嗎?去!
第二十三章
魏謙跟誰都沒提這事,週末,他騎著自己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二八」,來到了高中門口專門賣二手書的小書店,以低價買好了高一高二的兩摞課本,然後他又為自己購置了一些簡單的行李,到了工廠辭職結賬。
星期一淩晨四點半,魏謙就悄悄地爬了起來,全家人都還睡著——宋老太三點多煮雞蛋,之後為了入味,會用小火慢慢煨著,她自己也就趁這工夫去睡一會,要到快五點才起來關火。
魏謙不準備驚動家裡人,做賊一樣地點了一百五十塊錢的零鈔帶走,其他的錢都已經兌成了整票,被他輕輕地放在桌上,用茶杯壓好。
他留了張簡單地寫了大概什麼時候回來的字條,語焉不詳,既沒說他去哪裡,也沒說他要幹什麼去。
誰知他做完這些一回頭,卻發現魏之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這小黃鼠狼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魏之遠張嘴要說話,魏謙連忙一把摀住了他的嘴,男孩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他,魏謙側身坐在床邊,把他按躺下,抽過薄被子蓋在他身上,小聲說:「別吵,奶奶剛煮好雞蛋,讓她多躺會——你也老實點,起這麼早幹什麼?」
魏之遠掃了他的行李一眼,壓低了聲音:「那你要幹什麼去?」
魏謙含糊說:「哦,我出去辦點事。」
魏之遠刨根問底地追問:「幹什麼去?」
魏謙垂下眼皮掃了他一眼:「你管得倒寬。」
魏之遠突然一翻身爬起來,抱住他的腰,黏糊糊地猴在他身上:「我也要去!」
小崽子長了份量,還挺壓人,魏謙一皺眉,把他從自己身上掀下去:「老實點,你多大了,鬧什麼?」
魏謙心裡多少有點奇怪,這孩子平時挺聽話的,不怎麼討厭,怎麼突然這麼能找麻煩了?
其實魏之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大哥只要是一皺眉,他立刻就稍息立正不敢吭聲了,可是這天,他就是心裡慌得難受。
魏之遠不是被魏謙吵醒的,他是做了噩夢自己醒的,一睜眼他就忘了自己夢見了什麼,可是心裡一下一下地跳得非常不穩當,上上下下,總好像一腳要踩空,始終是不踏實。
那是一種本能的直覺,告訴他一定要跟著去。
「帶你幹什麼?養肥了吃嗎?」魏謙不耐煩地扒拉他,「少給我添亂,魏之遠,你還聽不聽話了?」
魏之遠被馴化已久,聽見飼養員指令,條件反射地正襟危坐了,點頭。
「聽話就給我躺下睡覺。」魏謙不輕不重地在魏之遠後背上拍了一下。
說完,他彎腰拎起自己的包裹,往外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轉了回來。
魏謙知道自己這一去是前途未蔔、生死難料,此時離愁別緒雖然說不上,但他心裡多少是升起了幾分不捨得,放輕了聲音哄了魏之遠兩句:「等你開學了,哥就回來,給你買好吃的帶回來好不好?」
誰知魏之遠軟硬不吃,像泥鰍一樣一翻身,這回他撲在床邊抱住了魏謙的大腿,宣佈說:「別拿我當小寶那傻丫頭糊弄,我就是要去!」
魏謙簡直想把他一腳踹開。
魏之遠察言觀色,知道他耐心告罄,馬上要發脾氣,立刻機靈地補充了一句:「不帶我去,我就喊,把他們都喊醒!」
他竟然還學會了威逼利誘,看準了魏謙選在這個點鐘走,就是怕驚動了那一老一小兩個女人,招她們囉嗦。
可惜,要說軟硬不吃,魏之遠還是師承魏謙的,所以大哥哪是那麼好拿捏的人?
魏謙一彎腰,輕易地就掰開了小孩的手,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地說:「你愛喊不喊。」
魏之遠:「……」
魏謙揚眉瞥了他一眼,一甩行李,揚長而去。
魏之遠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然後這小崽子當機立斷,草草套上衣服,衝到廁所,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把自己洗涮乾淨,連襪子也沒穿,踩著拖鞋就跟著飛奔出去了。
清晨還沒有公交車,好在魏謙他們住的地方離火車站不遠,魏謙決定溜躂過去。
誰知剛走出小胡同,他就聽見身後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魏謙回頭一看,氣得肝火險些從鼻子裡噴出來,他惡狠狠地瞪著腦袋上翹著一撮頭髮的魏之遠:「你跟出來幹什麼?回去!」
魏之遠就像幹了壞事被主人發現的小狗,僵立在原地不動了,低著頭背著手,盯著自己的鞋尖,欲蓋彌彰地假裝自己是個不存在的事物。
魏謙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然後身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又跟著響起來。
魏謙一回頭,魏之遠就表情無辜地停下腳步,他往前走,小孩就也跟著往前走,始終和他保持著二十幾米的距離。
魏謙作勢回頭要去抓他,魏之遠見機也快,扭頭就跑。
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邊跑邊回頭看看大哥追上來了沒有。
就在魏之遠迅捷地衝過了一個小胡同的拐彎時,他一回頭,發現大哥沒再追他了,魏之遠試探著往回走了兩步,到了拐角處探探頭,大哥不見了!
大哥肯定是趁他往前跑的時候,拐到了其他的路上,把他甩掉了。
魏謙比較謹慎,始終沒提過自己要去什麼地方,所以魏之遠也不知道。
男孩皺起眉,利用有限的線索,在原地仔細琢磨了一番,想起魏謙那句「你開學了哥就回來了」——大哥看來要走一個多月,那肯定是很遠的地方,所以他去的不是火車站就是長途汽車站。
眼下還不到五點,天都還沒亮,而小遠也知道,一般的長途汽車都是早晨六點多才開首班車的,魏之遠以其豐富的流浪經歷判斷,大哥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火車站。
他決定去碰碰運氣,於是往火車站的方向跑去。
火車站建造的越來越洋氣、管理越來越嚴格是很多年後的事,那時候火車站的進站口還基本沒什麼人管,車票當然也不是實名制的,所以每天晚上,有些短時間內找不到工作的農民工就會為了省住宿費,在火車站裡打地鋪。
裡面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
魏之遠混在過夜的人群裡,找了個小角落藏了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進站口的方向,一眨也不敢眨,路上,他拿出了運動會衝刺的勁頭,跑得胸口直疼,然而緊趕慢趕總算是有了回報——他蹲點蹲了五分鐘以後,看見魏謙進站了。
在看見大哥的一瞬間,魏之遠就想跳起來撲上去,但是他忍住了。
魏之遠心裡盤算著,如果自己現在被大哥發現了,肯定會被馬上送回去,或者再被甩掉,他不甘心功敗垂成,於是貼著燈光昏暗的牆邊,悄悄地跟上了魏謙。
到廣東的這趟車一天只有一趟,所以即使是淩晨五點半,候車大廳也擠滿了人。
魏之遠不怕人多,人越多他越容易混上車,這件事他有經驗。
他看見大哥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了,從包裡拿出了一本舊書,在人聲嘈雜的候車大廳裡安安靜靜地看了起來。
魏之遠一邊留意觀察著他,一邊尋找著合適的機會——混上車的機會。
最後,他找到了一對扛著大包小包行李的外地夫妻,這倆人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個孩子,都快湊出個足球隊了,罔顧計劃生育,流水線一樣地生產。
大孩子小孩子滿地亂竄,男人拘謹地坐在一邊,神經質地一遍又一遍檢查者手裡的車票。
檢票進站的時候,魏之遠就偷偷跟上了這對夫妻,混在一大堆孩子中間。
檢票的人太多,乘務員根本來不及點人數,就著男人手裡的一打車票一起來了一鉗子,就把他們全體都給放過去了。
魏之遠有驚無險地上了月臺,再悄悄地離開孩子堆,跟住了魏謙,走到了魏謙所在的那一節車的車廂。
上車的人一大堆擁堵在門口,沒人排隊,全部都你推我搡的,守在門口的乘務員也無可奈何,只得一邊扯著嗓子喊「別擠啦」,一邊手忙腳亂地接過乘客手裡的票檢查。
就在乘務員低頭看票的一瞬間,魏之遠這個逃票專業人士已經像只泥鰍一樣地躥進了車廂裡,他先是踮起腳尖看了一眼,確定大哥真是在這節車廂的,然後心滿意足地暫時縮進了有洗臉台的小隔間裡,大功告成。
火車嚴重超員,過道乃至廁所裡都擠滿了人,除了自古身懷絕技的那個賣「花生瓜子八寶粥」的小推車,連只蒼蠅也飛不過去,三十多個小時的硬座車廂真不是身體素質一般的人能扛下來的。
由於站票太多,好多人不得不擠在廁所裡,於是車廂末尾的兩間廁所被人為地分了男女——男的上廁所,就去擠滿了男人的那間解決,女的就去擠滿了女人的那間解決。
進去了的,不光脫褲子方便要被人圍觀,要是不費九牛二虎之力,他也別想出來。
一個長途旅客看魏之遠孤零零的一個小男孩怪可憐,就分給了他一個可摺疊的便捷小馬紮,魏之遠縮在洗臉池旁邊,靠著骯髒的牆壁,在小馬紮上坐下,開始打盹。
一開始還可以忍受,時間長了,他開始感到飢寒交迫起來。
魏之遠已經開始躥個子,最近一段時間格外的容易餓,從早到晚,他滴水未進,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前心貼了後心,餓成了一張紙,只好閉眼以睡覺作為逃避。
他覺得自己好像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就被人粗暴地搖醒了。
小遠一睜眼,整個人都一激靈——他看見了怒不可遏的大哥。
魏謙好不容易從廁所裡拚殺出來,又穿越了「千山萬水」,打算到對面洗臉台洗把臉,誰知一低頭就看見了那熟悉的小兔崽子,魏謙足足愣了半分鐘,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等好好地用涼水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之後,魏謙才彎下腰,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見了鬼了,還真是魏之遠那小王八蛋!
他用了個小花招甩開了小孩,本以為小東西無計可施就會自行回去,沒想到他居然還挺神通廣大,不但找到了火車站,還混上了車!
魏謙打量著眼下一圈青黑的魏之遠,心想這崽子不得了,可能是要成精。
第二十四章
但遺憾的是,別說是成精,哪怕魏之遠成神了,這一頓教訓也逃不過去。
魏謙陰沉著臉拍醒了魏之遠,拎著他的後脖頸子,一路腥風血雨地跨過滿地的人,像扛麻袋一樣把魏之遠扛到了車廂裡、他自己的座位上,用栽蔥的動作把魏之遠扔到了座位上,站在旁邊,山雨欲來風滿樓地說:「你怎麼回事?」
魏之遠意識到自己犯下大罪,萬死莫贖——非得挨頓臭揍不可,出於「坦白從寬」的一般法則,他把自己的推理過程、實踐經歷以及逃票所有步驟都交代了。
魏謙聽了他的歷險記,覺得三胖說得對,這熊孩子可能真是個黃鼠狼變的,找死都找得這麼機靈!
他正打算不顧公共道德地破口大罵時,就聽見魏之遠肚子裡突然發出了一聲空腹的響動,男孩按住肚子,可憐兮兮地抬起頭,仰著一張蒼白的小臉看著魏謙。
魏謙看了看他,在那一瞬間,表情幾乎是憂鬱的。
大哥被魏之遠活生生地磨沒了脾氣,只好無奈地從那輛傳奇的小推車上給那小崽子買了一個麵包,一根火腿腸和一瓶礦泉水,在旁邊看著他像頭小餓狼一樣狼吞虎嚥地塞了進去。
魏之遠吃飽喝足,預感此時不能善了,惴惴不安地從座位上下來:「哥你坐。」
魏謙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看了他一眼,魏之遠感到自己的小脖子附近陰風陣陣,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出了,默默地坐了回去。
剩下的將近二十個小時,魏謙是靠著座椅背全程站下來的。
他們在廣東某市下了火車,找個地方先休整,住進了一個價格過得去的小旅館,先睡了個昏天黑地。
睡醒了,魏謙沖了個澡,又買了點盒飯回來吃了,等兄弟倆休息好、吃好了,魏之遠就如願以償地挨了一頓臭揍。
精彩紛呈的男子單打過後,魏謙用旅館前臺的電話聯繫到了趙老九,然後他從兜裡摸出了二十塊錢給魏之遠,嚴厲地警告說:「餓了就自己出去買東西吃,不許離開這裡超過一百米,再敢亂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魏之遠:「哦。」
魏謙狠狠地在他的大腿上抽了一巴掌:「聽見沒有!」
魏之遠連忙挺胸抬頭,中指貼褲縫,用納粹呼喚「元首萬歲」的腔調匯報說:「聽見了!」
沒過多久,樓底下來了一個騎摩托車的人,載著魏謙走了。
魏之遠把頭伸出了窗外,一路目送大哥離開。
這裡的夏天熱得沒邊,空氣濕漉漉的,好像一個大蒸籠,看大哥的意思,是打算在這待上一個多月。
魏之遠不想給他添麻煩,他專心致志地趴在了床上,晾著他險些被打腫的屁股,同時思考起自己怎樣才能不做一個拖累的問題。
趙老九已經先魏謙一步回來了,熱情洋溢地請他吃了頓飯,酒過三巡,才拿出一份合約來給他看。
魏謙的酒量只是一般,和真正海量的人不能比,但他心裡的弦繃得太緊,硬是撐出了十分的清明。
他知道這份合約就是個笑話,打黑拳本身就是非法的,簽了它,不代表受法律束縛不能違約,而是宣佈自己把命交出去了——自願,生死兩清,銀錢兩訖,各不相欠。
上面標註了價碼,按級別排,最低級別的,贏一場一千,級別越高贏錢越多,挑戰頂級拳王贏了,能拿到一個在魏謙看來難以想像的天價……當然,他也就是看了一眼而已,沒動不該有的心思——他聽說過這些頂級拳王,這些人都經歷過極其嚴酷的訓練,一條腿能掃出一噸,真被他一腳踹結實了,能當場從臺上飛下去五臟破裂,可不是鬧著玩的。
趙老九冷眼旁觀他仔細推敲合同,發現這小子面熱心冷,推杯換盞就坡下驢的本事駕輕就熟,很是知道怎麼給人面子,但談到真格的,卻不那麼好糊弄。
趙老九點起一根煙,睨著魏謙說:「各地的規矩都大同小異,你也多餘看,我跟你念叨念叨咱們這不一樣的——頭一個,你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算你想走,也得給我打完三場。四爺包吃包住,但是你得給他老人家臉,這道理你懂的對吧?」
魏謙不動聲色:「還有呢?」
「開弓沒有回頭箭,」趙老九接著說,「就是上了台,只准往前,不准往後,只准升級,不准降級,什麼時候上臺,怎麼個打法,你得聽我……也就是四爺的安排。」
這也就是說,哪怕上午剛被人把腿打折了,下午胡老闆一聲令下,他就是爬也得爬上擂臺,還是和比以前更強的人對陣。
魏謙垂下眼睛想了想:「九哥,別的地方可真沒這個規矩。」
「這道理九哥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們有額外福利啊!比賽贏了的錢另算,這個……」趙老九叼著煙,從懷裡摸出錢包,隨手抽出一疊人民幣,推給魏謙,「訂金,你剛到,水土不服吧?吃點好的,算九哥一點心意。」
魏謙拿眼一掃,一千塊錢。
他沒伸手接,只是儘可能地顯得有些侷促地笑了一下:「九哥不怕我帶著錢跑了?」
趙老九伸出油乎乎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這麼點零花錢,你九哥我還不放在眼裡——你歲數小,我也不虛偽地叫你魏哥了——小魏,你年輕,有的是前途,年輕人不能貪財,可也不能不貪財,眼皮太淺的,一輩子也成不了大器,你說有道理沒有?」
魏謙看了看他,緩緩地把那一小疊人民幣拿了起來,塞進兜裡,輕薄的紙幣像一個鉛球一樣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胸口,趙老九滿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除了訂金,四爺還給你提成,贏一場,獎金之外,他給你翻倍的獎勵,到時候你就知道,千八百塊?嘿嘿,零花錢而已。」
趙老九給魏謙在拳場附近的酒店裡開了間新房,囑咐摩托車少年每天給他送飯,點什麼給買什麼,魏謙和摩托車少年���了招呼,先去賓館退了房,接走了魏之遠,把這累贅小崽安頓下來之後,就獨自一個人到了的拳場。
拳場確實是新的,角落裡還有工人在裝燈管。
檯子周圍十分昏暗,不刺眼的燈光只往臺上打,省得拳手的精力被分散。而所謂的「檯子」是中間用黃線圍出來的一塊區域,人們在旁邊走來走去,只要不怕被誤傷,想離多近就離多近。
高一點、遠一點的地方是嘉賓座,嘉賓不少,但是沒有滿座,一個個打扮得挺像那麼回事。
拳場裡多數是男人,也有女人,有些是女拳手,基本上一個個膀大腰圓面目猙獰,不說根本看不出來是女的,另一些則衣著曖昧,色如春花,多半是穿梭於嘉賓席的招待。
魏謙溜邊走進去,十分低調地找了個沒有燈光的地方,等著看開場。
當幾個賽場的燈光同時亮起來的時候,人群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口哨聲和大聲呼叫的髒話聲,魏謙眯了眯眼睛,往離他最近的一個賽臺上望去。
只見台中間站著兩個男人,都光著上身,其中一個是個足有一米九的壯漢,一身的腱子肉,他緩慢地活動著自己的脖子和四肢,好像故意要給對手造成壓力。
他的對手則正好面沖魏謙的方向,這男人也不能說是小個子,不過比起對面那五大三粗的壯漢,就顯得有些營養不良了,他胸口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像一條醜陋的大蜈蚣趴在他身上,燈光下,眼睛裡布滿血絲。
魏謙眼神不錯,離得不遠,他看見這個男人的眼角正神經質地不斷地抽搐著。
魏謙的肌肉本能地縮緊了一下,他覺得這人好像有點不對勁。
莊家在賽台後面擺了張桌子,美女們開始鼓動大家下注,壯漢和刀疤的賠率是一比二,很多人擠過去下注,魏謙讓了地方,往後退了一級台階。
這時,一個少年穿著件背心就衝了上去,手裡拿著一個大鈴鐺,咣當咣當地亂震一通,代表開場了。
這裡沒有專業的裁判,所有人都是裁判,上了賽台的,沒有規則,生死不論,一方站著另一方躺下為止。
魏謙的注意力還沒從那位穿著大褲衩大背心的少年身上拉回來,壯漢一記左勾拳就衝著對手的臉砸下去了,他帶了拳擊手套,顯得拳頭大如籃球,刀疤男猝不及防,被他打得臉偏到了一邊,頓時鼻血橫流,魏謙懷疑他鼻樑骨都被打歪了。
身後人聲鼎沸,震得他耳朵生疼。
頭上突然遭到重擊容易腦震盪,被啤酒瓶子砸過的人都知道那種感覺,砸得重了,當場就能懵了,誰知那刀疤男人的腦殼好像是鐵皮做的,竟然渾不在意,他甚至連鼻血也不擦,猛地撲了上去,赤手空拳地把壯漢兩條常人大腿粗的胳膊架住,砲彈似的發射到了壯漢被迫張開的懷裡,胳膊肘一橫,結結實實地捅在壯漢的心窩。
那壯漢五臟六腑都遭到了重創,往後接連退了三四步,腳步立刻顯得虛浮,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刀疤男一聲怪叫,飛起一腳補了上去,直接把壯漢給踹得仰面倒地。
魏謙和所有人一起伸長了脖子去看,按理一方倒地,應該有裁判數秒,可是現場沒有裁判,也沒有人阻擋,刀疤男人乘勝追擊地壓了上去,像個瘋狂的鼴鼠一樣雜亂無章地往壯漢身上拳打腳踢,嘴裡「嗷嗷」亂叫,活像犯了病。
觀眾們都磕了藥似地亢奮了起來,有嚷嚷的、叫好的,不遠處也不知道誰打碎了酒杯,一股啤酒的味道飄來,混雜著汗臭與血腥味,魏謙情不自禁地靠了靠樓梯的扶手,他的手心上浸出粘膩的冷汗。
直到這時,被痛揍的壯漢發出哀聲求饒,雙手舉過頭頂,三四個保鏢模樣的男人才躥上賽台,把形如癲狂的刀疤男架了起來,將兩個人拉開。
方才敲鈴鐺的少年奔上來,舉起刀疤男人的一隻手,眾人高聲歡呼,賭贏的人一擁而上,找莊家領錢。
魏謙沒有在意誰輸誰贏,他緊緊地盯著贏了比賽的刀疤男人,只見他一臉血污,眼睛裡的紅血絲更明顯,眼珠不自然地高速轉動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表情茫然而呆愣。
他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少年領了下去。
退場的出口就在魏謙旁邊,魏謙一路看著那個刀疤男神色木然地像他走過來,然後就在快要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突然一頓,眼睛陡然睜大,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摔倒在地,那人先是抽搐,隨後是口吐白沫,到最後劇烈地掙紮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魏謙又退了一步,站在了兩層台階上,居高臨下地與這仰面朝天的男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藉著微弱的燈光,他判斷這個人死了。
一股涼意順著他的尾椎一路爬上了脊樑骨。
第二十五章
不一會,就有人擠了過來,魏謙被人推到一邊,來人似乎是醫護人員,怠慢地壓了壓刀疤的頸動脈,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幾分鐘以後站了起來,神色冷漠地宣佈說:「抬走吧,死了,這個衰仔自己興奮劑吃多了猝死。沒本事打,還學人家上臺,活該。」
這句話引起了群情激憤,方才賠了錢的人紛紛跳出來大罵莊家暗箱操作,賽臺上依然上演著下一場生死搏鬥,賽台下已經發展成為一場群毆,才開場,就高潮迭起。
魏謙躲過了幾下險些誤傷他這個路人的拳頭,默默地走了出去,在濕潤粘膩的夜風中,他快步穿過馬路,走到一家販賣煙酒茶糖的小超市,買了一包煙,猴急地拆開,抽出一根點著了塞進嘴裡。
一個正打算進超市的老人看了他兩眼,看他的樣子,還以為他不是在吸煙,而是在吸毒,嚇得愣是沒敢進去,繞路走了。
從頭到尾,魏謙都面無表情,只有佈滿了冷汗的手一直在哆嗦。
他回去的時候,魏之遠已經睡下了。
魏之遠很久沒有聞到過那股濃到嗆人的煙味了,他在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你抽煙了?」
魏謙輕輕地應了一聲:「嗯,下次不了,我去洗個澡,你睡吧。」
魏之遠沒吱聲,對他抽煙也沒什麼意見,他甚至迷戀那股味道。
趙老九給他們開的房間是個標準間,條件不錯,空調的冷氣很足,環境也乾淨。最重要的是有兩張床,在家的時候擠在一起是沒辦法,在這裡,魏謙不打算委屈自己,因此草草洗漱之後,他就躺在了另一張床上。
魏之遠此時已經徹底醒了,他非常不習慣地發現,大哥竟然沒打算和他一起睡,等了一會,魏之遠估計大哥已經睡著了,於是踩著拖鞋,悄悄爬上了魏謙的床。
誰知魏謙也沒睡著,小崽一有動靜,他就睜開了眼睛。
魏謙心裡正煩著,沒好氣地在魏之遠後背上摑了一下:「你又過來討什麼厭?」
魏之遠不吭聲,輕車熟路地鑽進了他的被子裡。
魏謙:「你有病啊?有兩張床非要跑到我這來擠。」
魏之遠小聲說:「想跟哥一起睡。」
魏謙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看著他。
魏之遠往下縮了縮,躲開了他的目光,伸手摟住了魏謙一條胳膊,無聲地耍起了賴皮。
魏謙啼笑皆非,這個小東西已經十一二歲了,竟然還這麼粘人,從家裡一路黏著他來到了南方,大老遠地出門在外,還要一直黏到他床上……真愁人。
魏謙沒有再驅趕他,不著邊際地想起了別的事。
趙老九給他的一千塊錢還在襯衫胸口的兜裡,弄得他如鯁在喉,仰面朝天地躺著也壓得胸口疼,魏謙在考慮,帶著這一千塊錢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跑了,再也不來這個是非之地的可行性。
可是趙老九和他說的那些話不可避免地在魏謙的腦子裡迴響起來,魏謙鬱悶地發現,趙老九簡直看透了他。
為了幾千塊錢去打黑拳,這聽起來簡直是腦子有坑的人才能幹出來的事。
理智上,魏謙當然也認同這個看法,然而一打一打的人民幣就是在他的腦子裡縈繞不休、揮之不去。
他沒辦法把這瘋狂的渴望趕走。
魏謙恍然間就理解了,有些整天被自己的老公老婆在精神或者肉體上虐待,竟然還哭著喊著不肯離婚的神經病都是怎麼想的,那真是執迷不悟啊,真是割捨不掉的真愛啊!
魏謙自嘲地想,別的不敢說,但是他對人民幣的感情,絕對不輸給世界上任何一種或扭曲或執著的愛。
說是魂牽夢縈、鬼迷心竅也不為過。
所以要錢還是要命,就在他腦子裡開始了激烈的角逐,比當年他拿著小刀思考要不要殺了他媽還激烈。
就在這時,魏之遠說話了。
魏之遠說:「哥,我要跟你說個事。」
魏謙不經心地隨口應:「嗯?」
「咱們樓底下有一家川菜館,我和老闆說了,以後我去給他們幹活,端盤子上菜,老闆答應每天給我五塊錢。」
魏謙一愣,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魏之遠繼續說:「他們一開始嫌我小,怕有人來查,我就說我可以假裝他們家兒子,放暑假過來幫忙——哥,我看見他們的招工廣告了,也打聽過了,要是找個大人來做,一天至少要給十塊錢的,老闆只要不傻,就肯定要我。」
魏謙良久沒吭聲,魏之遠生怕他不高興,又連忙補充說:「我不給你搗亂,每天上午十點出去,晚上就回來的。」
魏謙側過身,摟住魏之遠的肩膀:「你哥窮瘋啦?缺你這五塊錢?」
魏之遠:「我也能賺錢,我不是累贅。」
「累贅」兩個字,魏之遠說得輕極了,幾乎被他吞進了喉嚨裡,然而魏謙畢竟離得太近,還是聽見了。
魏謙忽然心裡一動,聽出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隱約有點不是滋味,過了好一會,他才踟躕不決地問:「小遠,大哥是不是對你不好?」
魏之遠一愣,連忙飛快地搖了搖頭。
魏謙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儘可能地把聲音放地平緩:「你不是累贅,小寶也不是,你們還小呢,我養著你們是應該的。」
魏之遠抬起眼看著他,魏謙略嫌粗魯地把他的頭按了下去:「將來你們倆長大了,能記得給我養老送終就行了……行了,睡吧。」
他說完這句話,奇蹟般的,心裡一片澄淨,再也不考慮是要錢還是要命的問題了——魏謙決定,明天就去聯繫趙老九,他打算休整一個禮拜,之後再上場。
如果真的死了呢?
他想,如果死了,那就算了吧。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打黑拳,歸根到底,不是為了別人,總是為了自己多一些,他想有個前程,就得搏一把,沒什麼好說的,也沒什麼好怨的,公平得很。
魏之遠如果知道是他一席話把他哥推上了拳場,一定寧可自己是個啞巴。
開始的一個禮拜,過得非常安穩,魏之遠不知道大哥在忙什麼,反正每天早晨,就像送他上學一樣把他送到小飯店,晚上又會按時把他接回去,有人按時給他們送飯,有時候還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外國飯,魏之遠有種他們是來旅遊的錯覺。
然而一個禮拜很快過去了,那天,魏謙第一次來晚了。
天色將晚,飯店裡的客人少了,魏之遠不用一趟一趟跑著上菜了,他坐在老闆給他的一個小板凳上,幾乎望眼欲穿地盯著門口,盯一會,就抬頭看一會表,一直等到了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個人才掀開門簾進來,先是客客氣氣地衝飯店老闆點了個頭,然後才對魏之遠招了招手。
老闆娘剛把五塊錢塞進魏之遠兜裡,魏之遠就迫不及待地撲向了魏謙,像個砲彈一樣,每次他這麼一撲,大哥都能一隻手接住他,然後用胳膊夾著,把他雙腳離地地悠起來,可是這次,魏之遠卻敏銳地感覺到大哥躲開了。
他撲過去的一瞬間,魏謙不大自然地彎了一下腰,只用胳膊接住了魏之遠,阻止了他繼續往前撲,然後又轉了半個身,側對著他,這才拉著他往酒店走。
魏之遠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斂了,皺著眉問:「哥,你怎麼了?」
魏謙:「沒怎麼。」
魏之遠往他身邊靠了靠,皺起鼻子,聞到了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那你身上為什麼有血味?」
魏謙眼皮也不眨地扯謊說:「路上遇到一個殺豬的,濺我一身血,好不容易擦乾淨的。」
魏之遠感覺到自己的智商遭到了毫無誠意的侮辱。
魏謙卻不動聲色地把他領到了一家麥當勞前,這種後來都沒有人願意吃的垃圾食品,當年剛進國內的時候還是挺奢侈的,它的裝潢和包裝都色彩鮮明,聞起來比吃起來香,所以對小孩有巨大的吸引力。
魏謙趕著快要關門的時候,進去給魏之遠買了一個兒童套餐和一個冰激淩。
「我警告你啊,」魏謙說,「吃就吃了,回去別告訴你妹,她煩死了,聽見了嗎?」
魏之遠一方面本能地被食物吸引,一方面又心懷隱憂,兩廂糾結,他表情苦大仇深地點了點頭,把冰激淩舉到魏謙嘴邊:「你嘗嘗。」
魏謙往後一閃,臉上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擺手拒絕:「吃飽了,沒胃口。」
說完,他又好像讓自己顯得比較可信,故作不屑地說:「這都是給小孩吃的。」
魏之遠有些遺憾地縮回手,珍惜地舔了一口手裡這個死貴死貴的冰激淩,同時也在偷偷地觀察著他哥。
藉著微弱的路燈光,魏之遠發現魏謙的臉色極其蒼白,額頭上的汗浸濕了他的幾縷頭髮,貼在額角和鬢邊,幾乎顯得他有些憔悴起來。
魏謙的眉頭輕微地皺著,並且一直保持著這個表情。
魏謙這個人,和不熟悉的人怎麼稱兄道弟都可以,哪怕他是天生性格孤僻,四處討生活的日子也把他磨礪成了一個知道怎麼樣圓滑的人,只有面對家人,他本來的臭脾氣才會不加掩飾。
魏之遠知道,大哥極其討厭別人吵鬧,尤其討厭奶奶嘮叨,在家裡,他要保持家長尊嚴,所以不喜歡讓自己顯得很活潑,他很少笑,也很少誇誰,久而久之,魏之遠只能通過他的行為和細微的表情判斷他心情好壞。
根據他的經驗,他哥面無表情,但是身體姿勢放鬆的時候,心情多半是很愉悅的。
如果臉色不好,但是肯開口罵罵咧咧,就是不高興了,但不高興的程度很輕,屬於轉眼就忘的那種。
如果他的臉沉下來,同時眼神變得很尖銳,卻一聲不吭,那就是非常憤怒了。
他不會一直皺眉,只有身體不舒服,才會不自覺地長時間地輕輕皺眉,看起來表情十分嚴肅,實際上卻是在忍痛。
魏之遠默默地吃完了食物,順從地被魏謙打發著去睡了。他一直閉著眼睛裝——這招魏之遠駕輕就熟,剛開始被大哥收留的時候,他總擔心自己晚上被扔出去,不敢睡死,有時候神經太緊張睡不著,就會裝睡。
果然,不一會,魏之遠就聽見魏謙窸窸窣窣地起來了,他感覺大哥的動作有些凝滯,撐在床上的胳膊略有些發抖。
魏之遠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魏謙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轉過身來,魏之遠連忙把眼睛閉好。
幸好魏謙沒注意,很快站了起來,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摸出了傷藥,走進了衛生間。
剛脫下上衣,還沒來得及擦藥,魏謙先扶住馬桶吐了,然而胃裡沒東西,只是吐酸水,他的對手一拳砸中了他的胃,結結實實的一下,乃至於魏之遠讓他吃冰激淩的時候,他都不禁噁心了一下。
好一會,反胃才平息下來,魏謙幾乎快要直不起腰來了,低頭仔細看了一下,確定馬桶裡沒有血跡,他才略鬆了口氣。
畢竟是年輕,不嚴重。
魏謙靠著牆休息了片刻,這才沖水漱口,開始處理身上的傷口。
他光裸的上身佈滿了可怕的淤青,褲子別著的胯骨上有一大塊好像蛛網一樣的紫色淤血,魏謙咬咬牙,抽下腰帶,把褲子拉開一點,先沾著藥膏使勁往淤血上按去,他要把淤血推開,關節活動開。
受過這種皮外傷的人都知道,關節處淤青一大塊,本來就疼得難以彎曲,如果慣著自己一動不動,時間一長,可能就真的疼得彎不過來了,得趁著還沒「鏽住」的時候,得忍著疼把它活動開。
地下拳場比他想像得還要危險,才第一場,最低的等級,魏謙就贏得艱難,可他已經走出了這一步,兜裡還有胡四爺叫人送來的三千塊錢的酬勞和獎金,他退不出去了,除非熬完趙老九說得三場。
但艱難歸艱難,他這種級別的打法,雖然遍體鱗傷免不了,但總歸是死不了,況且趙老九只說三場,又不一定非要贏,實在不行他還可以認輸——前提是胡四爺和趙老九他們肯讓他按部就班地升級,踏踏實實地打完這三場。
那天死在他腳下的人始終在魏謙腦子裡揮之不去,像這種黑拳場,幾乎每個人都會服用興奮劑,這是潛規則,拳場也會提供興奮劑買賣,可稍有常識的人就知道,這玩意終歸有度,過量食用給人的身體造成的傷害是無法逆轉的,甚至有可能當場去見列祖列宗。
那刀疤男一看就是老手,他不可能不懂這些,而他的對手一身中看不中用的塊狀肌肉,爆發力和耐力都不一定夠,絕對沒有強大到讓那個刀疤死命灌這玩意的地步。
要麼是有什麼在逼他,要麼……是他吃的興奮劑並不是市面上常見的。
疼痛刺激了魏謙的大腦,他下狠手揉著自己身上的淤血,腦子卻轉得飛快,至此,他突然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胡四爺四處找一些像自己這樣沒根沒底的打手,並不是單是為了暖場,而是為了……試藥呢?
魏謙思考得入神,絲毫也沒察覺到衛生間門口,魏之遠光著腳跑下了床,正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往裡看。魏之遠眼圈都紅了,像個被激怒的小獸,他拚命地咬牙忍著,一根筋在太陽穴附近跳個沒完沒了,有種自己把牙都咬碎了的錯覺。
過了不知多久,魏謙放下藥膏盒子,雙手撐在洗臉池上,輕輕地「嘶」了一聲,然後接了捧涼水,洗去自己一頭一臉的冷汗。
魏之遠這才從一片木然中回過神來,悄悄地離開,躺回床上。
他沒躺多久,魏謙就帶著一身冰冷的水汽和藥味出來了,然而他似乎想起了這小崽鼻子靈的事,猶豫了一下,魏謙彎下腰替魏之遠拉了拉被子,轉身往另一張床上走去。
魏之遠終於忍不住了,啞聲說:「哥。」
魏謙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
就聽見那小崽子突然帶著哭腔來了一句:「你要是沒錢,就賣了我吧。」
魏之遠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大概……是他實在身無長物的緣故吧。
第二十六章
魏謙先是一愣,隨後他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似乎是一種沒有血脈的相連,在他心尖上牽扯了一下。
他放鬆了身體,靠在冰冷的洗臉池上,感到那股冰冷幾乎是鎮痛的。
「胡說八道什麼?」魏謙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地問,「小子,你能值幾個錢?小姑娘買回去還能當童養媳,買你個半大小子回去幹什麼?替人家吃飯啊?」
魏之遠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他突然發現自己都快改不回去了,但凡開口,本能地就會模擬弱智兒童宋小寶,挑著最蠢的那些話說。
魏之遠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討人喜歡是不夠的,撒嬌裝可愛也是不夠的。
他端端正正地站著,好像少先隊員對著國旗宣誓一樣擲地有聲地說:「等我長大了,我照顧你,我去賺錢,我養你好不好。」
魏謙的心忽然軟了一下,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自己陷下去了一塊的心,以至於無所適從,幾乎不知該如何表達,只好做出討厭的大人的模樣,笑話起魏之遠來:「那你倒是快點長啊,我看蘿蔔都比你長得快。」
魏之遠信誓旦旦地說:「我想明天就長大,我……我一輩子都對你好,以後不讓你吃一點苦。」
「明天就長大?」魏謙彎下腰,一隻手就抱起了魏之遠,把沒穿鞋的小崽子丟在床上,「我上哪給你找那麼立竿見影的化肥去?」
他胳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顫抖,乃至於單手有些不穩,魏之遠本能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秒鐘,又訕訕地縮回手——他突然覺得這個動作有些羞恥,好像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經長大到對這種小孩子式的親近不適應的階段了。
魏謙關了燈,很快就睡著了。
一方面是他真累了,一方面,是他從弟弟身上獲得了某種屬於真正成年人的力量感,這股力量支撐著他坦然而平靜。
想要他的命?沒那麼容易,樂曉東說不定還沒來得及轉世投胎呢。
魏之遠閉了嘴,黑暗中,他睜著眼看著哥哥輪廓模糊的側臉。
他輕輕地閉著眼,表情安寧,鼻樑和嘴唇的側影如同畫出來的,頭髮有些長了,額前一縷斜斜地落下來,顯出依稀幾分即將褪去的稚氣。
在魏之遠初步形成的審美觀裡,他覺得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比他哥好看,哥哥就像無往不勝的天神一樣,把原本該落在自己頭上的苦難全扛走了,在風雨飄搖中撐起了一個小小的涼棚。
第二天,魏謙依然沒敢吃太多東西,胃還在隱隱作痛。
魏之遠跑到小飯館請假一天,回來以後開始糾纏魏謙,強烈要求回家,小東西昨天還拚命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小男子漢的形象,現在故態重萌,又開始撒嬌耍賴無所不為……他大概不會用別的招數對付他哥。
……抗爭的結果是,他被魏謙用透明膠條在嘴上貼了叉。
魏謙簡單活動了一下,就坐下來翻看他帶來的二手課本。
高中課本是一種非常逆天的東西,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多無聊有多無聊,可是魏謙不覺得,他看得如飢似渴,津津有味。
魏謙離開學校已經太久,不想回去跟不上進度。
每次他翻開舊課本的時候,心就會奇蹟般地安靜下來……況且在他看來,也挺有樂趣的,書的原主是個酷愛發表自己感想的奇葩,連三角函數都能讓他編成各出各種小段子,這奇葩還非常善於畫烏龜,除了正文和筆記的地方,每個空白的角落裡都讓他畫滿了各式各樣的烏龜,各自搔首弄姿,不一而足。
哦,對了,奇葩在最後一頁上標註:「神龜一出,誰與爭鋒,欲成龜功,必先自宮。」
不知道此人讀書究竟讀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魏謙一直平靜到了中午,直到送飯的人來了。
來人帶了兩份食物——魏之遠平時在對面打工,中午不回來吃,送飯的就只送他一個人的,這一天,魏謙因為沒胃口,所以根本沒有囑咐對方多送一份來……這說明有人在監視他們。
酒店是趙老九訂的,說不定就是他們自己的產業,這樣的話,連屋裡也不一定安全了,因為很有可能有攝像頭。
魏謙一想到這個,立刻維持住了若無其事的表情,默默地坐回到標間自帶的小沙發和小桌上,抽出一張便簽紙,一邊狀似無所事事地臨摹著舊課本上的「神龜」,一邊沉下心仔細地琢磨起來。
魏謙是慣會揣度人心的,他知道,底層的拳手大部分和他自己一樣,缺錢,想撈一把就走,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出場費拿到了,獎金多半並不奢求,也就是沒有人會為了贏而玩命。
如果第二場他們平安度過,那麼第三場肯定會來,但選擇使用興奮劑的可能性很小——因為輸就輸,輸了求饒投降,挨兩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如果第二場就把他們逼到絕境,那這些人第三場多半就不打了。
魏謙不知道對方監視得有多嚴密,他基本能猜到酒店是對方的,但屋裡有沒有監控,手機有沒有被竊聽,出門會不會被人跟蹤,魏謙不能確定——可能有一或兩項,但不大可能面面俱到,趙老九他們不大可能會有那麼大的精力。
退一萬步說,假設趙老九真的能面面俱到,整個市區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這些人退無可退,起碼第三場還可以裝死。
半死不活地強行上場,被人一巴掌打趴下,這總可以理解吧?
魏謙一筆勾出了一個俏皮的王八尾巴,筆尖一頓,心想,要讓他們這些惜命又貪財的窮打手奮不顧身地玩命,得怎麼設計呢?
照著軟肋戳?比如綁架家人?
似乎也不大可能,根據他這些天的瞭解,很多低等拳手都是沒家沒業,光棍一條,而且這些人南腔北調,從哪來的都有,那樣工程太大,勞心費力不說,不在自己的地盤上,還容易出事。
所以魏謙斷定,這個關鍵的因素要簡單直白得多——要麼是錢,要麼是血性。
他猜測,第二場和第三場之間的時間肯定非常短,甚至有可能那些人會逼他一天打完兩場……但是怎麼逼呢?
這個具體的操作方法一定非常簡單,但是巧妙而有效。
魏謙一遍一遍地勾勒著王八尾巴,心想對錢的貪慾,他能控制住,心裡有個度,賺夠就走。而且魏謙相信,很多人也和他一樣,心裡有這麼個譜,至於血性……他們這些人哪個沒有見識過三教九流,而且有些人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血性不是那麼容易被激發出來的。
他暫時想不出來,於是放下筆,抬手叫過魏之遠:「走,跟我出去一趟,給奶奶匯錢去。」
魏謙穿上衣服,先是假裝對週遭的路不熟,在路邊買了一份地圖,拿著地圖,還不停地帶著魏之遠繞圈,繞了兩圈,魏之遠就明白了。
小男孩敏感得驚人,立刻警惕地想要回頭看,魏謙伸手攏住他的後腦勺,制止了他。
他晃晃悠悠地帶著魏之遠來到了郵局,自己留下五百,剩下的三千五匯給了宋老太,然後拿出一把零錢,在路邊買了兩個冰激淩,自己一支,魏之遠一支。兩人一直走到一個相對空曠、週遭沒有人的路段,魏謙才輕輕地對魏之遠說:「以後不要亂說話,想辦法聯繫你三哥,但是不要被人看見,讓他到了以後也不要來找我們。」
魏之遠奇蹟般地領會了他的意思,同樣小聲問:「叫他來幹什麼?」
「我還不知道,等我再想想。」魏謙眼角瞥見路口處有一個形跡可疑的人,似乎在打量他們兄弟倆,碰到他的目光,又飛快地假裝看別的地方。
是個不怎麼高明的跟蹤者。
魏謙不動聲色地垂下目光,聲音提高了些,轉開了話題,「對了,我還沒問你呢,期末考試怎麼樣?」
魏之遠在一瞬間眉飛色舞起來,大聲說:「第一!」
由於他經常故意在表現自己「很傻很天真」和表現自己「很聰明很有用」之間快速切換,精分的經驗豐富,所以魏之遠的角色變動之快,把魏謙都弄得一愣。
魏謙頓了一下,才順口問:「有並列的嗎?」
這時,他們倆已經走過路口,和那個跟蹤者擦肩而過,都好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樣子。
而魏之遠也像個真正的傻逼熊孩子一樣,挺胸抬頭,毫不怯場地表演了什麼叫做「好學生的賣弄」:「我們班從來沒有和我並列的!哦,對了,哥,我忘了告訴你了,小寶這次倒數第十,老師點名批評了,還說下學期要找你談話。」
「……是嗎,」魏謙乾笑一聲,「我怎麼那麼光榮呢?」
危機四伏中裝腔作勢得這樣到位,竟然還不忘了順帶給宋小寶上眼藥!
魏謙想,這小崽子真是絕代了。
傍晚的時候,魏謙接到了趙老九的問候,趙老九先是對他噓寒問暖一番,囑咐他愛吃什麼就讓人去買,第一場打完,給他一個禮拜的適應時間,願意在當地逛逛,可以叫送飯的給他們當導遊。
趙老九還特意提到了魏之遠:「你弟弟那個小孩子啊,長得實在是太快了,我看他那條褲子,剛來的時候還好好的,轉眼都短了一大截……哎,這個年紀真是沒辦法,就是費衣服。」
他這樣說完不算,當天下午送飯的人就帶來了一套衣服,一上身,合適極了。
他們剛來不到半個月,魏之遠既沒有吃高效化肥,也沒有變成一顆一夜上天的轉基因豌豆,哪能逆天到眨眼就讓褲子短一大截?
魏謙知道,這是趙老九在用魏之遠警告他。
作為回報,魏謙毫不客氣地收下了衣服,然後諮詢了送飯的少年本市最上檔次的地方,最後選了一家法國餐廳,帶著小遠去開了一頓血貴的洋葷。
途中,他表現得就像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路癡一樣,舉著地圖,不停地問東問西,間或拋出幾個極其沒常識的問題,用盡了辦法勾引那少年的話匣子。
魏謙不知道法國菜好不好吃,他選了這家餐廳,是因為走過去剛好要從地下拳場路過。
經過時,魏謙往那邊看了一眼,同時捏了捏牽著的魏之遠的手。
魏之遠立刻會意,裝傻充愣地問:「哥,你看什麼呢?那是什麼地方?」
魏謙也假裝尷尬地看了一眼領路的少年,低聲說:「別瞎問,那是人家辦公的地方。」
領路的少年臉上閃過一個嘲諷的笑容,不過很快就收斂了,順著魏謙的話音對魏之遠扯淡說:「是啊小弟,我們這最厲害的人才能進去辦公,你好好長,長大了也能進去。」
正說著,潮濕的風中傳來了一股臭味,魏之遠摀住鼻子,直眉楞眼地對領路少年說:「你們倆糊弄小孩,臭死了,我覺得那地方一點也不厲害!」
只見一個大垃圾車從一個非常狹小的路口裡開了出來,上面放著好幾大桶的垃圾和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垃圾袋。
魏謙揉了揉鼻子,心裡突然一動——對,那些死了的人都去哪了?
有親人的自然有人領走,那麼那些無親無故,甚至沒留個真名的,他們的屍體到什麼地方去了?
魏謙心念急轉,裝成鄉巴佬的樣子大驚小怪地說:「喲,你們這竟然有人專門打掃垃圾,我們那邊就沒有,得自己處理,好幾個垃圾堆放點,臭得能把衛星都熏下來。」
領路的少年看起來也不是什麼核心人物,順口告訴他:「嗯,有收的,拉到城西郊區去,易開罐什麼的能賣的就賣了,其他一把火燒了——哎,快吃飯了,說在這麼噁心的事幹嘛?」
城西?
魏謙瞄了一眼詳細地圖,只見那是一大片空地,沒有任何機構和顯眼的建築,大概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涼區域,附近有一條小河,從市中心一路蜿蜒輾轉地流過去。
電光石火間,他心裡有了個猜測。
而一個禮拜也眨眼就過去了。
第二十七章
飯館下午兩三點鐘左右,總是人氣蕭條的,那段時間魏之遠作為端盤子的服務員也會比較無所事事,所以有一天,他一臉天真地問老闆可不可以玩他手機上的貪吃蛇的時候,老闆毫不在意地給了他。
魏謙研究了一個禮拜的地圖和城市垃圾處理系統,魏之遠就玩了一個禮拜的貪吃蛇……以及給三胖傳了幾條消息。
第一條簡單:三哥,救命,別回短信,收到晚上九點打我哥電話,響一聲掛——小遠。
第二條,魏之遠留了城市名和地址,後面又註明:別回,別找我們,自己找地方住,到了給我哥打電話,響兩聲掛。
第四天,魏謙收到了三胖的兩聲鈴。
魏之遠於是按著魏謙的指示,給了三胖第三條留言:弄一條大狗來,弄來以後給我哥打電話,響三聲掛。
最後一天,魏謙調整好自己的身體狀態,準備去拳場了。
他早早地起來,趁魏之遠還沒醒,拿碳素筆在小孩的手背上畫了一隻小烏龜。
魏謙已經把那本數學舊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同時,他還跟著原主畫了一打便簽紙的小烏龜,乍一看,簡直得了那位「神龜真人」八九分的真傳,畫得惟妙惟肖。
畫完後,魏謙穿好衣服,仙氣飄渺地走了。
而與此同時,三胖帶著一條大狗,已經鬼鬼祟祟地在城西的郊區搜了一天一宿了。
一輛皮卡車開過來,三胖慌忙躲開車燈,拉回狗繩,強迫狗和他一起縮起脖子躲起來,警惕地等著車開過去。
大狗伸著長長的舌頭,眼見三胖帶著惶恐的大胖臉湊過來,於是非常順便地舔了他一口。
等車開走,三胖才暴怒地衝著狗咆哮:「媽逼你剛吃完屎!」
狗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衛生問題,搖頭擺尾地說:「汪!」
三胖憂心忡忡地看著這條狗,不知怎麼的,它看起來高大英俊,但是智商好像明顯低於同類水準:「寶貝,咱都在這耗一天了,再找不著,魏謙那小王八蛋說不定就吹燈拔蠟了。」
狗……就姑且叫它狗歡樂吧——狗歡樂高高興興地拖著他往前跑去,撒歡一樣地又「汪」了一聲,好像在喜聞樂見地說:「讓那小王八蛋去死吧!」
三胖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我也想讓那小王八蛋去死,他就跟一長了腿的麻煩似的,也不知道這次又闖了什麼禍——在城西找屍體,唉,你三哥我明明是個演喜劇片的,他娘的千里迢迢地讓我來客串恐怖片!」
狗歡樂突然剎車,三胖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怎麼了?在這附近嗎?」
……結果只見狗歡樂抬起腿,衝著樹底下撒了泡尿。
三胖:「……」
這時,三胖才發現,狗歡樂已經把他拉扯到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了,往下一看,正好能看見垃圾焚燒處理廠,臭氣熏天,也不知道狗歡樂帶著比人類靈敏多少倍的鼻子,這種條件下怎麼還能維持它歡天喜地的英雄本色的。
三胖眯起眼往下望去,他突然發現,有幾個顏色不一樣的大垃圾桶沒有被和其他垃圾一起處理,方才從他身邊開過去的那輛小皮卡停在垃圾處理廠旁邊,幾個人下了車,把那幾桶搬上走了。
那幾個人絕對不是垃圾處理廠的人,三胖看得分明——肯在這裡幹這種工作的,多半是上了些年紀的人,年輕人能吃下這種苦的不多。
而從車上下來的這幾個人年富力強,個個看起來孔武有力,輕易就能把一個個看起來非常沉重的垃圾桶抬上車。
不一會,皮卡就重新開走了。
三胖蹲下來,拿出地圖,小聲對狗歡樂說:「不對啊,地圖上說那邊沒別的東西,就是一大片空地了。」
狗歡樂不理,只是要拉著他走。
三胖:「行,那聽你的,走著!」
三胖貓著腰,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躲閃閃,分辨著車轍和方向,借助著狗鼻子,循著皮卡的蹤跡跟著去了,已經快要破曉的時候,他才找到了一排非法建築物,似乎是那種民間非法的煉鐵小作坊,皮卡車已經開走了,幾個垃圾桶卻排在了外面,蓋子開的,有一個不小心倒了,已經空了。
三胖探著頭,仔細往那倒了的垃圾桶裡張望了一番,認為它簡直乾淨得不像話。
垃圾桶裡什麼都有,特別是一些湯湯水水的東西,絕不可能像這個桶這麼乾淨,它肯定裝了什麼別的東西。
三胖有種說不清的預感,他覺得自己找對地方了。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狗歡樂的異狀。
狗歡樂雙眼大睜,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衝著那一排垃圾桶的方向呲出了尖利的犬牙,爪子不安地扒著地,做出了一個介於逃跑和攻擊之間的動作——它肯定是已經聞到了什麼,嚇壞了。
這天上午,魏之遠打工的小飯館裡來了個奇怪的客人,剛開張,他就進來點了一碗麵條,也不急著吃,只是耗時間一樣地坐著。
老闆和老闆娘都有點害怕,因為一般人是不會在這個早飯不早飯、午飯不午飯的點鐘來吃一碗熱辣口的面條的,那位客人穿著的短袖背心下面隱隱露出紋身的邊角,一腦袋黃毛,不像好人。
魏之遠這天拿了魏謙的手機,調成了靜音,等著三胖的消息。
如果找到了,三胖會給他響一次鈴,辦成了,三胖會再給他響一次鈴。
早晨第一次的響鈴已經過去了,可是第二次響鈴卻遲遲不來,魏之遠心裡終於忍不住有些著急了。
而就在他低頭看手機的時候,那個奇怪的客人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悄悄地靠近了他。
魏謙已經打完了第二場。
方才他一站到臺上,就察覺了不對勁。像魏謙這種做慣打手的人,一個人只要是往他面前一站,他基本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出對方是不是有威脅。第二場他按規矩升了一級,對手理所當然地應該更強大,可是這個人一點也不比第一場的對手厲害。
魏謙幾乎毫髮無傷地就把這個人撂倒了。
觀眾發出失望的噓聲——因為魏謙這個對手在外行人看起來,真的是非常人高馬大、肌肉虯結。
不過只有親自上場的人知道,那人的肌肉實在是太虯結了,好像是健美先生的那個路數,大塊如同死肉般的肌肉嚴重限制了他的出拳速度,除了還算抗揍之外,幾乎沒什麼作用。
魏謙擦了擦汗,準備回到更衣室。
就在他剛下臺的時候,趙老九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進了牆角,先是假裝焦急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隨後非常做作地大鬆了口氣,拍著他的肩膀說:「哎喲兄弟,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魏謙知道,事才真正來了。
他不動聲色,假裝迷茫地問:「啊?」
趙老九一拍大腿:「哎喲,你說這群人,養著他們幹什麼用……剛才讓他們弄錯啦!你那個對手,根本就不是你這種低層級的,人家是中層級的,那大塊頭,一個人能頂你兩個重呢!九哥剛才生怕你出什麼事……」
魏謙心裡冷笑,臉上卻配合地做了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趙老九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拉開皮包,從裡面抽出厚厚的一打人民幣——看起來真的挺厚,兩紮還多一些,魏謙輕輕一翻就知道,少說得有兩萬多。
「這次的出場費和贏比賽的獎金,按著那個人的級別給你,各一萬塊錢,還有五千是九哥自己貼給你的,唉,九哥對不住你啊,要不是我沒盯緊,也不會讓你受這罪了。」
魏謙裝模作樣地推拒一番,末了不負眾望地「失敗」了,把錢裝進了自己的腰包,趙老九滿意而慈祥地看著他:「小夥子啊,有前途!去吧,換衣服去吧。」
魏謙對各種各樣的情況心裡早有預判——當然,兩萬多塊錢是他一輩子沒有見過的鉅款,作為一個合格的錢串子,他的肝顫了顫,腦子熱了熱也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很快,就被強大的意志力給拉回來了。
他以一種非常緩慢的步調貼這邊離開賽台,中途停下來回頭看了趙老九一眼,發現那人臉上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志得意滿的笑容目送著他。
找一個不知從哪弄來的弱雞,讓他以為自己打敗了中級,然後用錢讓他自我膨脹,乃至於下一場心甘情願地跳級?
不可能的,真正的打手都分得清誰是狠角色,誰是看起來兇狠的花架子,剛才那一場,他們只會認為是僥倖,有多少人會為了兜裡的兩萬五千塊錢鋌而走險?
肯定有,但那些人通常是需要大筆的錢,比如那些吸毒、高利貸或者供養大病病人的,而他們也不會只簽三場的約定。
對於大部分三場約的低級拳手,這一場的收益就已經超出預期,有勇氣再搏一次的絕對不會多。
這是拿錢往水裡扔,是肉包子打狗,趙老九不可能這麼蠢。
魏謙的腦子前所未有的冷靜,幾乎是全速地轉動了起來,突然,他停住了腳步。
趙老九那句「換衣服去吧」驟然在他耳邊迴響起來,魏謙想起哪不對勁了——是更衣室!
從第一開始,魏謙就隱隱感覺到了賽台設置很不正常。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相鄰級別的賽台應該挨著,這樣觀眾也方便,其他級別的賽台確實是這麼一字排開的,但是低等級的不是。
最低等級的賽台在靠近大門口的地方,而第二等級卻在最裡面。
這樣,二等級的拳手想要回更衣室,就必須穿過一條貼邊的狹長的過道,那裡只供一人通過,非常窄,裡面幾乎是黑的,據說燈壞了,還沒裝好。
而選手們上場時從外面走,讓嘉賓看清楚,下場卻另外有規定,要他們從拳手通道裡下場,省得擋住嘉賓的視線——嘉賓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也就是說,第二級別的拳手下台,只有走那一條通道,而那條黑洞洞的狹長小路,眼下就已經在魏謙面前了。
錢和……血性。
電光石火間,魏謙就想明白了趙老九會怎麼操作這件事。
想像一個窮鬼拳手,出於僥倖,懷裡揣著他這輩子沒見過的鉅款,欣喜若狂地走進這條過道,在最深的地方,如果突然被人偷襲,他會怎麼樣?
來人如果不光下了狠手打傷了他,還搶走了他身上的錢,他又會怎麼樣?
在黑暗中猝不及防被偷襲,對於一個人的心理衝擊極大,而一個剛從賽臺上贏了比賽、血還沒涼下來的人,他絕不會因為遭到襲擊而恐懼或後怕,他只會憤怒,甚至仇恨,失控的憤怒才會點燃原本理智可控的膨脹感。
更不用說還有錢。
得不到的錢也就算了,但是得到了再從他手上搶走,所有人都會被激怒……何況是他們這樣的人,他們會瘋。
簡單粗暴,但是肯定會驚人的有效。
魏謙的手心被粘膩的冷汗浸滿。
就在這時,一個人在他身後低聲問:「你怎麼不走了?」
城西,三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被恐懼撐炸了。
至今,三胖也不知道魏謙和魏之遠究竟出了什麼事,只知道這兩個孫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地就跑了,把宋老太給急得要團團轉,幾乎要上樹,再也顧不上罵他大胖子了,每天見了他,都要像祥林嫂一樣喋喋不休地盤問一通。
三胖也著急,麻子的事發生過一次,三胖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幾乎有了心理陰影。
加上每天被宋老太這麼念叨,他都快崩潰了。
直到他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用魏之遠的口氣發的短信。
三胖當天就從黃牛那買了車票趕了過來,一直極端地提心吊膽,尤其收到魏謙他們托他去找什麼屍體的消息時。
當然,「屍體」倆字在紙面時,還只能激起三胖的擔心和憂慮……等他真的看到那些貨真價實的屍體,才毫無緩衝地幾乎被嚇破苦膽。
三胖和狗歡樂潛進了非法小作坊裡,途中狗歡樂彷彿能感覺到旁邊這個人類的恐懼和小心翼翼,竟然一聲都沒叫,其他人大概已經開車走了,裡面只留了一個中年男人看著。
中年人在一個陰森森的小屋裡,三胖看了一眼,只見小屋是一個簡易的祠堂,裡面供著一個佛像,那個人正在哆哆嗦嗦地燒香磕頭,院子裡是一堆的廢銅爛鐵,三胖和狗歡樂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破爛,奔著一個好像是存放煉油罐的地方去了。
一進去,膽小的能當場尿了——那裡有一排槽,都是屍體,一水地面朝外面,翻著白眼,張著嘴,最外面的屍體還是僵的,最裡面的已經在廣東潮濕溫熱的天氣裡發出了陣陣的腐臭味……槽還沒排滿,大概排滿了才會統一焚化。
三胖當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狗歡樂極端恐懼地「汪」了一聲。
第二十八章
三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左腦和右腦發生了難以言喻的碰撞。
他轉頭看著狗歡樂,險些給它跪下,懷疑這狗東西是他上輩子的仇人,專門轉世投胎來坑他報仇
的!
狗歡樂觀察不出他想表達什麼,於是又扯著嗓子:「汪!」
外面的腳步聲臨近了。
後來三胖想起來,在當時那時光汩汩的行程中,一定生出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罅隙,冥冥中似乎有種神力,使得他當機立斷,衝向了屍體群,撿了一個最近死的、最高大的屍體,使了吃奶的勁,把屍體拽了起來。
屍體的僵硬程度幫了他大忙,三胖躲在屍體身後,讓屍體「站」了起來。
屋裡十分昏暗,不仔細找,根本看不到那「殭屍」後面還有個人。
這一回,狗歡樂踩對了節拍,瘋狂地大叫起來。
那看場子的中年人本來就十分戰戰兢兢,開門一看,裡面一條渾身漆黑的大狼狗正在歇斯底里衝著一個青面獠牙的殭屍叫喚,更可怕的是……那殭屍晃了晃,竟然緩緩地向他走過來!
民間自古有新喪的屍體不能碰貓狗的毛,否則會詐屍的說法,看場子的中年人本來就心裡有鬼,見了此情此景,好懸沒背過氣去,他目瞪口呆地深吸一口氣,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打吼一聲:「媽呀!詐屍啦!」
三胖為了應景,捏著鼻子,在屍體後面發出一串陰慘慘地「呵呵呵呵」,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被門檻絆了一下,摔得滿臉血,他愣是連擦都沒敢擦,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跑了。
三胖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還好還好,運氣不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正說著,他手一鬆,屍體轉了半圈,正好和他來了個貼面,紫幽幽的嘴唇在三胖臉上打個啵兒,三胖汗毛都立起來了:「媽耶!」
他連忙扔下屍體,往後退了一步,又踩到了另一個屍體的手,三胖一蹦三尺高地跳到了一邊。
他驚嚇過了頭,幾乎要惡向膽邊生,用他的一臉橫肉擠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信誓旦旦地對狗歡樂說:「魏謙那個狗娘養的,等老子回去,一定要倒拎著他的腿,把他捲成個麻花,放在油鍋裡,炸他個外焦裡嫩!」
狗歡樂針對這話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說來奇怪,人類的正常指令它好像一句也聽不懂,卻似乎對「外焦裡嫩」四個字格外知心換命。
三胖看見牆角有拆下來的裹屍袋,就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挑三揀四地找了兩具相對矮小一點的屍體,從兜裡摸出兩張能以假亂真的名片——那是他在自己家附近找了個小列印店自製的,金光閃閃,上面標註了魏之遠告訴他的拳場地址,還自行起了個暗示感十足的豔俗的名。
他把兩張名片分別塞進了屍體衣服裡,而後連塞再踹地把他們倆塞進了一個裹屍袋裡,艱難地拉上拉鏈,大喝一聲扛在肩上,帶著狗歡樂從後院溜了。
不遠處有一個規模不大的自然村,三胖呼哧亂喘地扛著裹屍袋找到一個小坡,然後躲在樹叢裡觀察片刻,把一具屍體從斜坡下扔了下去。
狗歡樂出於其追逐高速物體的天性,立刻脫肛的野馬一樣跟著奔跑了出去。
三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活著的為大,讓您二位受委屈了,回去我一定給二位燒足紙錢,雖然我長得是很帥,以後可千萬別變成鬼來非禮我啊……」
然後他又把第二具屍體連著裹屍袋一起推了下去。
村裡家狗野狗不分彼此,除非個別攻擊性強的會在院子裡拴著,其他基本都是散養,這些家狗和野狗平時混在一起玩,混在一起蹭飯,也混在一起起鬨。
狗歡樂的異狀很快招來了大批的本土住民,一群家狗野狗眨眼間就如江流入海般地集結成隊,爭相加入了追逐死人的行列,裹屍袋迅雷不及掩耳地就被這群狗東西玩壞了。
狗的騷動也引起了人的注意,這兩具死屍引起了軒然大波。
三胖推完屍體就跑了,否則村民上到小坡上查看他說不清。
他躲到了附近一片經濟林裡,遠遠地拿出望遠鏡——還是魏之遠當時自製的那個。
二十分鐘之後,好幾輛警車就開過來了,三胖眼見任務完成,給魏謙的手機打了個電話,響了一聲後掛斷,他衝著小自然村的方向揮了揮手,在看不見的地方和他的狗兄告了別。
像這種愛撒歡的大狗,從鋼筋水泥的城市裡脫身出來,以後能在鄉野間瘋跑,也算是有歸宿了。
而後他腳下抹油,跑了。
眼下,他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
在市中心的飯店裡,黃毛男子終於走到了魏之遠附近,低頭窺視男孩手裡的手機,發現他正一臉投入地玩著貪吃蛇。
「小孩,哎,小孩。」黃毛推了推他的肩膀。
魏之遠先是應了一聲,眼睛沒離開手機螢幕,遊戲告一段落之後,他才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對不起,客人您有什麼事?」
黃毛眼珠一轉:「有那麼好玩嗎?我看你半天就沒幹別的。」
魏之遠連忙惶恐地壓低了聲音,解釋說:「我幹活了,我擦過桌子了,因為您吃飯,我沒敢掃地,等您吃完立刻就收拾。客人……是有什麼不滿意嗎?」
黃毛眯起眼打量著他,好像想從這小男孩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來,然而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多心了,畢竟,這只是個看起來連小學都還沒畢業的小崽子。
黃毛重新坐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飯館開始忙起來了,有人電話打過來叫外賣,送外賣的店員急匆匆地騎摩托車出去了。
他們這並不經常有人叫外賣,只是偶爾才需要一個人跑腿,所以平時負責送外賣的只有一個人。魏之遠雖然頭也沒抬,但是心裡簡直欣喜若狂,他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能這麼好。
魏之遠給一位客人上完菜之後,就做出手機沒電的樣子,轉到櫃檯後面,把手機放在櫃檯的凹槽裡,插上充電器,同時,在黃毛看不見的地方,他用毛巾堵住了內置的喇叭,然後飛快地撥了飯館的電話。
電話響起來,魏之遠表情自然地接起來:「喂……哦,可能時間長,您等得了嗎?嗯,行……您地址?」
魏之遠裝模作樣,一筆一劃地在旁邊的本子上寫下了一個胡編的地址:「一會給您送過去,需要另收您外送費三塊五。」
然後他掛上電話,拿起小本走向後廚:「叔,有個客人點宮保雞丁的外賣……」
當魏之遠帶著飯盒,從老闆那拿了兩塊錢的公交車費,準備走的時候,黃毛也連忙結賬,跟上了魏之遠。
他盯梢並不專業——至少還不如當年碰上的那個變態戀童癖,魏之遠很快就「無意中」發現了他,男孩立刻禮貌地停下來:「您吃好啦?歡迎下次再來,您請先走。」
黃毛瞥了一眼人來人往的鬧市區,只好無可奈何地大步走到了他前面。
黃毛飛快地繞了個路,好容易掉過頭來,再次跟上魏之遠,卻發現男孩正排隊要上一輛公交車,黃毛大驚失色,連忙飛奔過去,趕在車門關閉之前,一步從後門躥了上去。
公交車裡能把人擠成相片,黃毛粗暴地撥開一個又一個的人,伸著脖子尋找魏之遠,可是魏之遠不翼而飛了!
黃毛簡直不敢相信,從車尾擠到車頭,又從車頭擠到車尾,引起了無數怨憤,可他就是沒找到魏之遠。
他終於確定,那小崽子壓根不在這輛車上,黃毛連滾再爬地在下一站下了車,跑回了原地,那裡早就沒有了小男孩的蹤跡。
對方沒把魏之遠這種小崽子放在眼裡,因此只留了一個人看著,魏之遠眼角瞥見黃毛上車,就迅速遛下了車,連冒險再運氣,他成功地把人甩脫了。
魏之遠拎著一份宮保雞丁,一路狂奔,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幾乎是迫切地聯繫了三胖,至此,他們才得到了第一次對話交流的機會。
而此時,在那個外表金碧輝煌,內裡藏汙納垢的黑拳場,魏謙的瞳孔本能地收縮了一下,隨後,他意識到自己的肌肉做出了防備的反應,轉過身來以後,已經把表情調整到嚇了一跳的模樣。
魏謙面前站著一個極富有壓迫感的男人,穿著一身工作人員的黑衣服,半握的拳頭有些畸形——如果這個人攥緊了拳頭,那麼四個手指並列的地方會成一個極平整的平面,而不像普通人那樣中指關節略凸起,人的手當然不會天生長成那樣,這種拳頭是經過無數次打擊之後生生磨出來的。
這個人才是狠角色,魏謙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他懷疑這人就是趙老九送給他的大禮,準備在黑暗的過道裡揍他一頓的人,大概久等了,有些不耐煩了。
「嚇我一跳,大哥你怎麼在別人背後突然出聲?」魏謙半是抱怨地說。
那人又問:「你怎麼不走了?」
魏謙苦著臉,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微微彎了點腰:「唉,我這人沒出息,一緊張就容易鬧肚子,我得先去個廁所。」
那人冷冷地打量著他,魏謙的後心上冷汗順著脊樑骨往下淌,心裡計算著,如果正面和這個人動起手來,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片刻後,對方輕蔑地哼了一聲:「正好啊,我也去。」
一到了廁所,魏謙就迅速地鑽進了一個小隔間裡,重重地鬆了口氣。他知道那個人就在外面,明擺著不會放過他,心裡飛快地轉了起來——三胖一直沒有消息,能不能靠得住?如果不能,那他該怎麼脫身?
就在這時,隔壁隔間傳來對話的聲音,一個有些油滑的男聲說:「正常情況下,你是打不過他的,但是我這有些好東西。」
另一個人的口音怪怪的,好像舌頭老伸不直:「什麼東西?」
老油子就說:「吃了長大力的藥啊,很多人都偷偷用的。」
大舌頭不屑地問:「你說興奮劑?」
老油子:「那種東西怎麼有效來?那個只會讓你發揮好,不能真的激發人潛力的。我這個才是真的能讓你越級贏比賽的,吃了以後你覺得有用不完的力氣,身上不管是什麼傷都能暫時不疼。」
隔壁傳來一陣人撕開紙包的聲音,魏謙聽見那大舌頭狐疑地說:「這不會是某種毒品吧?怎麼可能有見效那麼快的東西?」
老油子連忙說:「你這個人不要亂講話,我這是好東西,可不是那種損陰德的衰仔們賣的毒,你放心吃,保管沒有副作用的……哦,副作用有一個,就是紅眼,你想想看,人的血流速度加快,血管肯定要變粗嘛,眼睛看起來充血也是正常的,過一兩天就好了。」
大舌頭沒說話,應該是在遲疑。
「哎呀,你不要想啦,你打不過那個人的——昨天那場女人拳賽,你看了嗎?那兩個人相差至少二十公斤,小個子女人不超過六十公斤,大個子至少要八十公斤,結果被那小個子一拳打飛,爬都爬不起來。我們外行看熱鬧,比不上你們內行,那個小個子女人的體型,分明是腿粗胳膊細,肩寬不超過四十公分,後背、肩膀、胳膊上都沒有肉,一看就是訓練用腿的選手,她拳頭上沒可能有那麼大力氣的,大個子很狡猾,看出對手的能耐,才會一直靠近,防止對手出腿。她就是沒想到那個小個子吃了我的藥,結果反而吃虧了。」
大舌頭頓了頓,低聲說:「我看你比我內行。」
老油子諂媚地說:「怎麼會呢大哥?我們第一次買賣,我不騙你,免費給你拿回去吃,吃得好再來找我,以後咱們做長久生意,怎麼樣?」
隔間傳來門響,魏謙聽見老油子笑意滿滿地聲音:「吃得好要再來找我啊!」
然後是一陣腳步聲。
魏謙不動聲色,他不確定自己是正好趕上了一場興奮劑買賣,還是隔壁故意演給自己聽。
就在這時,他聽見隔間被人敲響了,老油子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來:「老弟啊,我看你進去很久,是不是比賽太緊張壞肚子了?哎,其實你放輕鬆就好咯,我這有保管你能贏的東西。」
……看來剛才那一場是故意給他聽的。
魏謙「上道」地接話說:「是和剛才的大哥一樣的東西?」
隔壁老油子一聽他「上鉤」,幾乎喜形於聲,忙不迭地說:「對啊對啊!怎麼樣,要不要試一下?」
魏謙故作遲疑地問:「那……給我也免費嗎?我、我可沒什麼錢。」
老油子忙說:「你贏了比賽就有錢了嘛,我是個厚道生意人,第一回做生意都不收錢的,你拿好。」
說完,他從隔間下面一指寬的小縫隙裡塞進來一個紙包,魏謙彎腰撿了起來,同時嘴裡模擬了一個一唱三歎的屁聲,隔壁聽到了這樣的「音樂」,感覺自己不能久留,見目的已經達到,立刻就走人了。
魏謙稍稍鬆了口氣,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們放鬆一點警惕,給自己找個可乘之機。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魏謙趴在門上聽了聽,從亂鬨哄地人聲裡分辨出了「條子」兩個字,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是三胖!三胖那混小子竟然成功了!
兩具被狗咬出來的屍體是大案,刑警大隊出動了大批人馬,屍體身上的名片非常可疑——名字起得活像個賣淫窩點,而隊長明明記得,那地址是一個高檔私人會所。
儘管懷疑是有人故意陷害搗亂,可還是要帶人來看看,於是轉眼,一串警車停在了會所門口,他們一進去,裡面的人驚呆了,刑警隊的也驚呆了。
胡四爺是個人物,保密措施極其嚴密,裡面的人看著這些從天而降的員警,一時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而外面的刑警隊接到的也不是打黑任務,隊長本來做好了和那些有錢有勢的衣冠禽獸打太極的準備,誰知進去一看,迎接他們的竟然是一個非法格鬥場!
新入職的年輕刑警小聲問:「隊長,怎麼回事?」
隊長任憑內心豬突狗進,嚥了口唾沫,表面上還得穩住場面,一揮手:「把……把主要負責人帶回去!」
第二十九章
隊長下了令,可是沒有人動。
小地方沒什麼事,一天到晚抓小偷閒得蛋疼,好容易遇到這麼大一樁案子,能出外勤的一窩蜂地都跟了出來,結果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奇幻的情景。
一幫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們隊長,終於,有一位年輕的小同志勇敢地發問:「隊長,帶走哪個,哪個是主要負責人?」
隊長把臉一拉,挺胸抬頭地做出一副怒目金剛的表情,然後理直氣壯地說:「我他媽怎麼知道?」
一干同志繼續大眼瞪小眼,方才那位接收到同事的鼓勵目光,再一次勇敢發出內心的詰問:「隊長,你能判斷出這是個什麼地方?他們在幹什麼嗎?」
隊長臉色發青,臉皮直抽:「我他媽怎麼判斷得出來?」
年輕的小同志非常絕望:「隊長,那你能告訴我們他們這是正常營業,還是某種不知名的黑社會組織嗎?」
隊長內心的苦逼逆流成河,只好衝著他咆哮:「我他媽拿什麼告訴你們?」
這個裝潢豪華的私人會所讓人十分費解,當他們走進裝潢富麗的大廳時,本著一股仇富的思想,隊長本能地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舉起工作證喝令負責人出來。
一排接待表情空白地看著他們,突然,有一個保安模樣的人好像抽羊角風了,臉色慘白地撒腿就跑。
隊長的第一反應是,這個人就是兇手,大喝一聲:「站住!」
隊長一馬當先,其他人雖然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麼的,但是不能落後於領導,於是也撒丫子開始追。
這種潰逃和追趕,很快激發了群體效應,原來還算鎮定的突然也不確定這是個什麼陣仗了,跟著快速戰略轉移起來。
眨眼工夫,一幫膀大腰圓的保安都活像遇到了流氓的良家婦女,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只剩下一排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瑟縮著擠在一起,面如痛經。
跑在最前面的人正好遇上樓道中間巡邏的大堂經理,大堂經理是個高級打手出身,大堂經理一見這見鬼模樣,以為來了火拚的,從腰間掏出了手槍——別人輕易可沒有這待遇。
他剛想呵斥險些撲到自己懷裡的保安,就見那貨見鬼了一樣地說:「員警!一大幫員警!」
大堂經理說:「不可能!」
後面緊跟著跑來了好幾個,大呼小叫如同「狼來了」一樣:「我操,這怎麼有條子!」
大堂經理遲疑兩秒鐘,在「和條子拼了」與「果斷撤退」之間痛苦地猶豫了片刻,果斷撤退了。
這一追,就追出事來了。
追根到底,就怪趙老九,趙老九這人匪氣太重,是胡四爺手下的一個頂尖刺頭,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只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幹不出來的。
但凡能上檯面的人,他都看不起,他看得上的,基本都是有案底的——見到員警,本能地先以為是出事了。
比他們跑得更快的是嘉賓,嘉賓裡要麼是來路不正的,要麼是有頭有臉的,都是開開心心出來玩的,誰都不想沾上條子,一個個滑不溜手,聞風就地解散。
趙老九心裡有著同一個問題:「我操,這怎麼有條子?」
可他得撐場面,不能上躥下跳的。趙老九抹了一把冷汗,他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也沒有出什麼紕漏,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些員警到底是幹什麼來的?難不成是欠繳水電費了嗎?
趙老九低聲對一個手下說:「先把人都疏散——廢話,當然疏散拳手,嘉賓們都他媽老泥鰍,用你提醒,早跑了!除了女服務員和身世青白的,誰也別留下……算了,那也就剩女服務員了。叫人把營業執照準備好,一會沒準我要跟他們走一趟,很快就回來,放心,肯定沒事,你叫人把場面上都收拾乾淨了,特別是籌碼和『藥』,對外就說賽臺上都是請來的模特,是表演性質的,然後立刻通知胡四爺。」
手下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低聲問:「那……要是萬一有事呢?」
趙老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你娘的屁!」
手下和他一樣,一腦門冷汗,不敢吱聲,轉身去安排了。
就這麼著,魏謙被疏散了。
大浪淘沙,只有細小的浮游生物才能不動聲色地鑽出去,沒有人會關心它們。
魏謙離開拳場,直奔火車站。
才剛一進站,他就差點被魏之遠撲了個跟頭。
三胖和小遠已經在這裡足足等了他一下午。
當天中午剛過一會,三胖就頂著炎炎烈日和一身的熱汗接到了魏之遠,一見面就急赤白臉地問:「你哥呢?在哪呢?啊?你個小兔崽子發給我的地址是個什麼地?他在那幹什麼?」
魏之遠:「打黑拳的。」
三胖聲音提高了八度:「什麼?我操你們倆大爺!你們倆小兔崽子能讓老子多活兩天嗎?!」
魏之遠看著他不言聲。
三胖繼續咆哮:「少給我裝可憐,還不帶我過去給他收屍?」
魏之遠冷靜地說:「我哥不會讓你去找他的。」
三胖張了張嘴——也反應了過來,他們聯繫也好,報警也好,都是在暗地裡進行的,魏謙要讓這件事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愚蠢的巧合,把水攪渾,他才能遊走。
所以三胖作為一個陌生人,絕對不能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視野裡,他們不能引起哪怕一絲一毫的懷疑,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三胖:「那你說去哪?」
魏之遠抬起手,把手背上的小烏龜展示給三胖看,把三胖愁的,摸著他的腦袋說:「哎,真好看,長得跟你哥一模一樣——這熊孩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手上畫烏龜呢?」
魏之遠指著烏龜殼:「這是我哥畫的,三哥,你仔細看,龜殼是個倒過來的鐵路路徽,我們去火車站。」
就這麼著,三胖和魏之遠來到了火車站,從烈日當空,一直等到太陽西沉,等得一大一小兩個人心裡的焦躁都燒成火了,幾乎望穿秋水,魏謙才姍姍來遲。
魏之遠一邊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一邊從衣服裡抽出了一本他夾在褲腰帶上的書,正是魏謙帶來的那個畫滿了神龜的舊數學課本,封皮都被小孩的汗浸透了。
魏謙拿在手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三胖一開始比小遠還要激動,幾乎不能自已,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巨碩的噴壺,唾沫星子噴了魏謙一頭一臉。
可惜,這死胖子的溫情只維持了幾分鐘,激動勁一過去,翻臉就不認人來了,讓人充分體驗了一番什麼叫做「胖子都是善變的」。
他把魏謙拉到沒人的角落裡,變著花樣,用「擺事實講道理」以及「問候祖宗罵娘」兩種方式,雙管齊下地衝魏謙開了一通炮,角色轉換自然得體,彷彿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最後,三胖用長篇大論得出了一個他認為合理的結論:「魏謙,我今天要告訴你一個科學界的重大發現——你就是一個大傻逼!」
被「科學」嚴密地論證為傻逼的魏謙無言以對,只好罵不還口。
三個人來的時候都是硬座,回去奢侈了一把,買了臥鋪。
可惜臥鋪沒比硬座舒服到哪去,因為三胖同志的呼嚕聲實在是太石破天驚了,幾次險些把火車從軌道上震出去,而這死胖子還毫無自覺,睡得極早,起得極晚。
旁邊的幾位乘客幾乎把他當成了階級敵人,最後大家不約而同地趴在床上,摀住耳朵,把腦袋埋進枕頭裡,用這種活像躲炸彈一樣的姿勢度過了漫長的睡眠時間。
魏謙睡不著的時候,就平躺著計算著家裡的財務,他這一趟基本沒什麼開銷,加上寄回家裡的,加上以前有的一點微薄的��蓄,他現在總共擁有身家三萬塊錢。
他們一家四口人平均一個月五六百塊錢就能生活得非常寬裕,一年下來,只要不橫生枝節,學費,生活費加起來,不會超過六千,如果他能寒暑假和節假日找地方打工,還能多出千八百,養活麻子媽。
暫時可以鬆口氣了。
就在魏謙心裡一筆一筆地思考生計問題的時候,他的上鋪突然動了動,然後黑燈瞎火地露出一個小腦袋來,懸空倒著看著他。
魏謙無意中一抬頭,被小腦袋上那雙灼灼的眼睛給嚇了一跳,於是呵斥:「魏之遠,你鬧什麼鬼,睡覺!」
魏之遠遭到了呵斥,一點也不難過,好像還很高興,縮回了腦袋。
魏謙收回思緒,這些日子他一直精神緊繃,精力有點不濟,習慣了噪音之後,即使耳邊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呼嚕,他也慢慢地升起了一絲睏意,就在他快要迷糊過去的時候,上鋪那個小腦袋又做賊一樣地偷偷摸摸地冒了出來。
魏謙沒好氣地半撐起身體,探出頭扒到上鋪:「你吃飽了撐的?沒事老看我幹什麼?」
魏之遠立刻乖乖地躺了回去。
魏謙以為是小孩頭一次坐臥鋪新鮮,於是順手給他拉了拉被子,聲音放低了一些:「睡不著就把耳朵塞上,實在睡不著就踹那胖子一腳。」
魏之遠輕輕地應了一聲,依然是盯著他。
魏謙爬了下去,學著別人的樣子塞住耳朵,把腦袋捲進枕頭裡,閉上眼。
過了好一會,魏謙忽然在一片黑暗裡想明白了,魏之遠不是在鬧,他一直伸出頭,是想看看自己還在不在。
把這小崽子都嚇壞了,魏謙心想,不應該帶他出來啊。
他們哥倆回到家,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宋老太的大呼小叫和問東問西,魏之遠裝傻不吱聲,宋老太的炮火就噴向了魏謙:「你哪來那麼多錢?你去哪了?是不是幹什麼壞事去了?你說話!」
她就像一隻大號的蒼蠅,在魏謙耳邊嗡嗡不停,他忍無可忍地離家出走,把剩下的兩萬五開了個戶存進了銀行,沒告訴奶奶,省得她再聒噪。
等他溜躂了一大圈回去,發現宋老太依然法相森嚴,絲毫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魏謙終於服了,不耐煩地說:「我賣血去了,行了吧!」
宋老太張口結舌:「賣……賣什麼?」
魏謙態度越發惡劣:「賣了二斤血,一個腎,你丫問夠了吧,讓我消停會行嗎?」
這話一聽就是扯淡,可是宋老太不這麼認為,她沒讀過一天的書,只聽說過賣血的,但是不知道人血這玩意不是蘋果西瓜,不能論斤稱,再一打量魏謙那慘白消瘦的臉,頓時就胡思亂想地信了。
魏謙本意是想讓她少來煩,沒想到造成了這麼個後果。
只聽宋老太亮了個十裡八村的豁亮嗓子,哭得戲劇效果十足,端是個頓足捶胸、打算上吊的前奏。
小寶和小遠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同把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大哥,大哥的表情足足有半分鐘是空白的,小遠覺得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魏謙在宋老太旁邊蹲下,用準備模電門的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她一下,又飛快地縮回來,乾咳一聲:「那什麼……咳,你別哭了。」
宋老太臉上鼻涕眼淚一鍋燴:「我窩囊啊!我一個農村老太太……我什麼也不會!我就能添亂!讓孩子去賣血賣腎,那是人幹的事嗎?我怎麼還不死喲……我活著幹什麼……」
魏謙雖然不至於手足無措,卻也無計可施,他默默地聽著老太太那一套一套的哭詞,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心說幸好沒告訴她自己去打黑拳了,要不然得把這老東西活活嚇死。
而在這啼笑皆非的荒謬感之餘,他又感覺到了一點奇異的慰藉。
「讓孩子去賣血賣腎」這句話筆直地戳中了他的心窩,從小到大,很少有人會用「孩子」來稱呼他。
在魏謙看來,「孩子」兩個字並不是描述某個年齡段的人類的中性名詞——他認為中性名詞應該是「崽子」——而「孩子」這個稱呼,似乎代表了某種來自成年人或者長輩的,特別的關照、寬容和寵愛。
……那是他從未得到過的。
魏謙有些不好意思,等老太太哭聲弱了一點以後,他才從餐桌下面拿出了一卷衛生紙遞給她:「哎,你別哭了,我剛才是說著玩的,騙你的。」
宋老太抽抽噎噎地罵人:「你個王八蛋!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魏謙說瞎話連草稿都沒打:「我一個朋友有些門路,拖我入夥,往南方運點貨,跑了幾趟大卡車……」
宋老太:「你放屁,你怎麼不撒泡尿照照你那臉色?」
「我……」魏謙忍不住讓她給氣樂了,「你知道我們一天要在路上跑多長時間嗎?大卡車上高速一天十多個小時,車裡吃車裡睡,風吹日曬的,誰能有好臉色?我又沒成仙。」
宋老太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魏謙掰得和真事一樣,「三哥也去了,不信你問他,我們從廣東那邊的工廠拉來的貨,直接到北方倒手一賣價錢就翻幾番,給我幾千塊錢勞務費值什麼了?」
反正三胖會替他圓謊的。
宋老太這才有些將信將疑,過了一會,她說:「那……那你把衣服掀開我看看,人說賣腎的後腰上都有一條口子。」
說完,她就要親自動手扒魏謙的衣服。
魏謙從地上蹦了起來,往後退了一大步:「幹什麼你?男女授受不親!你都那麼大歲數了要點臉好不好?」
宋老太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順手捲起了一本書,劈頭蓋臉地照著魏謙身上抽:「我讓你滿口胡謅,讓你不老實……」
這麼抽了一頓,她終於忘記了扒魏謙衣服的事,這一關算是過了。
暑假飛快的時間掠過,宋小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又開始東挪西湊地瘋狂地補作業,三胖時常過來轉一圈,宋老太白天出去賣東西,這哥仨就一人佔一個角落,自己看自己的書,安安靜靜的,彷彿他們自來鑼鼓喧天的家變成了一個大自習室,充滿了學術的氣息。
有時候三胖坐得時間長了,還覺著怪不自在的。
魏謙換了一身乾乾淨淨的白T恤,頭髮理得很整齊,心無旁騖的時候,眉宇間的陰鬱會消散乾淨,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中學生。
九月,他終於回到了自己闊別三年多的校園,重新開始了規律充實而泛善可陳的高中生活。
每天清早,他先騎自行車載宋老太去賣雞蛋的地點,然後從她的鍋裡撈一個玉米一個雞蛋,帶走去學校吃,一天八節課忙忙碌碌地上完,他就趁著晚餐時間飛快地從學校裡跑出來,騎自行車把宋老太送回家,再從家裡隨便拿點吃的趕回學校,趕上晚自習。
有個能照顧家的大人,魏謙卸下了一多半的重擔,他心裡是感激奶奶的。
其實魏謙高一都沒上完,但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接進了李老師帶的高二班,儘管暑假一直在看書,但第一次月考仍然不理想,只勉強躋身中下游。
不過,魏謙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墊底就說明還是跟得上的,到期中考試的時候,他已經從中下游升到了中上游。
他讀書就像給樂哥看場子當打手的時候一樣一心一意,並且成就顯著——所謂「刻苦」,不也就是起五更爬半夜,多比別人看會書、多比別人做幾本題的事嗎?
這種「苦」法對於魏謙而言,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到期末考試的時候,魏謙從中上游徹底升到了上游,變成了一個學校裡隨和寡言長得帥的優等生……這在大半年前,還是一個不可想像的身份。
可惜,他在家裡是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宋老太每天做小買賣給人幫工,忙得早出晚歸團團轉,那倆崽子也沒人敢多嘴詢問他的成績,魏謙又覺得自己說顯得太顯擺,破壞他一家之主的威嚴。
可著實把他給憋壞了。
一直憋到了過年,宋老給他們發了紅包,煮好了餃子,飯桌上,才想起問魏謙:「她哥,你學習怎麼樣?考試考第幾?」
魏謙別彆扭扭地拿著他有生以來第一份壓歲錢,順口說:「你管得倒寬。」
宋老太喜氣洋洋地笑罵他:「兔崽子,說人話!」
魏謙於是故作輕描淡寫地報了一下成績和排名,好像那都是雞毛蒜皮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一樣,是她非要問,才勉為其難地說一聲。
宋老太攪合餃子鍋裡的沸水的手突然停住了,好一會,她小心翼翼地問:「那……這夠考上大學了吧?」
重點高中裡的學生從來不把「考上大學」當回事,他們的目標都是儘可能考上「最好的大學」。
不過宋老太接觸過的文化人有限,平時那些光顧她生意的學生和白領,她都把人家當成另一個階級的伺候,從沒有想到過自己家裡也會出一個……那個「階級」。
「上大學」在她的腦子裡,是一個卑微而遙不可及的夢想。
魏謙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宋老太內心沸騰了,激動得無法表達,直到好多天過後,魏謙都快開學了,騎車去她下午打短工的地方接她的時候,還聽見她跟一起做事的人手舞足蹈地吹牛:「我大孫子在是重點高中,老師都說以後考大學沒沒問題。」
魏謙遠遠地聽見,嘀咕了一句:「老東西,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誰是你大孫子?」
可雖然這樣說,他推車走過去的時候,卻還是若無其事地說:「奶奶,走了。」
所有的苦難與背負盡頭,都是行雲流水般的此世光陰。
你可以一無所有,只要你的精神還在——2013年上海交通大學校長畢業演講。
|卷一|卷二|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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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有太行山,湖南有張家界,
很少被列入旅行清單的湖北,
總是一次又一次被錯過!
攝影/胡先進
說起湖北,
總是會想起黃鶴樓武當山,或是武大櫻花,
但其實它還隱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美景,
靜候千百年,等待你去。
四洞峽
2017年,別再走遠了,
你想要的景色,這里都有!
檬妹深挖並吐血總結湖北這25處美景地,
快來看看你去過多少!
1. 蘄春霧雲山梯田
堪比元陽哈尼梯田
霧雲山梯田位於湖北蘄春縣檀林鎮霧雲山邨,因常年雲霧繞山而得名。這里山地連綿,溝壑縱橫,層巒曡嶂,雲霧繚繞,山沖間鑲嵌的梯田(水稻和茶園),高低錯落,尉為壯觀。
攝影/攝癡楚人
梯田邊,杜鵑花緋紅燦爛,不知名的野花,風中搖曳,斑斕曼妙。
攝影/攝癡楚人
霧雲山,山高林密,路途艱險,古時是逃避戰亂的好去處,宋朝名士田夢羆曾隱居於此。這里還是紅軍革命根據地,少將查國禎也來自這里。
攝影/xdjd888
原始的古邨落,美輪美奐的梯田風光,淳樸的霧雲山人,還未被開發的霧雲山,這一切組成了一處最自然最真實的田園風光,很適合攝影愛好者去探索。
攝影/xdjd888
坐標:黃岡市蘄春縣檀林鎮霧雲山邨
交通:自駕:武漢—武鄂高速,2.5h,需下車徒步行走一段時間。
2. 建始縣石門河
世界第一古人中國第一古河
石門河位於湖北省恩施州建始縣境內,被譽為“世界第一古人,中國第一古河,巴楚第一古道,施南第一佳要”。
這里是人類的起源地,神奇的“直立人迷窟”。200萬年前,人類從石門河走出來,如今再一次走近石門河,穿行在積澱了历史文明的古道中,細細品味石門河的旖旎風光!
攝影/鄂西貝兒
這里是傳說中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氣候宜人,宛如仙境。
攝影/老軍長
景區出口處還有剛新建的旅游索橋“步雲橋”。人們這里譜寫了一部中國建橋史上的“壯麗神話”。
[坐標]湖北省建始縣高坪鎮
[交通]自駕:在滬渝高速公路高坪互通出口直行5公里即可到達。
其他:恩施/建始站—高坪專線直達景區
3 新塘扯根坡壁掛公路
國內很少人知,但已火到國外!
這條掛壁公路,前段時間給大家介紹過了。國人也許很少人知,但已火到國外!
這條掛壁公路長約4.4公里,海拔1600多米,雙河、木栗園兩地海拔落差800多米。它是由在峭壁上人工炸出來的7個Z字形達坂和另外13個回頭線組成,仿佛“從天而降”。
它也全是純手工打造!最初是在上世紀80年代“以工代賑”修建,“那時沒有大型機械,整條路都是靠人工完成,在使用炸藥後,由當地邨民將山路平整,施工難度特別大。”
坐標:這條“掛壁公路”,屬於恩施雙木公路(雙河至木栗園:是一條全長約20公里的鄉邨公路),該公路途經名為扯根坡的大懸崖。
4 恩施大峽穀
媲美美國科羅拉多大峽穀
恩施大峽穀被專家譽為與美國科羅拉多大峽穀難分伯仲,是清江大峽穀一段,峽穀全長108公里,面積達300平方公里。峽穀中的百里絕壁、千丈瀑布、傲嘯獨峰、原始森林、遠古邨寨等景點美不勝收。
攝影/攝樂
恩施大峽穀的一炷香,夠氣勢吧!
縫壁茂密的灌木相互掩映,有的恨不得長到對面去,仿佛分別長在兩岸的樹木互打招呼,要知道一邊是2億年前形成的地質一邊是2.9億年形成的,悠悠9000多萬年呀!
[坐標]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恩施市屯堡鄉和板橋鎮境內
[交通]武漢—漢蔡高速公路—漢宜高速公路—滬渝高速公路—從恩施東/龍鳳壩/G318出口離開—恩施東互通—G318—屯渝—隧道—恩施大峽穀
5 五祖寺
行走在佛韻的階梯
五祖寺雖地處湖北,但在建築風格上,卻���有幾分徽派建築的神韻。白色或橘黃色的牆,黑色的瓦,微翹的屋簷,像極了一幅丹青畫卷。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如此幽靜之處,總會有別樣的思緒。
當你從悠長石階走過,耳畔回蕩著自己的腳步聲,和風吹樹梢的微嚮。
@hmhef5
[坐標]湖北省黃岡市黃梅縣059鄉道
[交通]武漢 → 武黃高速 → 黃石長江公路大橋 → 黃黃高速 → 黃小高速 → 059鄉道——黃梅
6 巴東絕壁天河
用生命開鑿的奇跡
崖上的天河,這是一條1100多米,在懸崖上人工鑿成的引水渠,被人們稱為鄂西深山中的“紅旗渠”。
攝影/henrik
天河寬2米、深1.33米,緊貼峭壁,隨地勢繞行而下!
在崇山峻嶺之中,這條山崖上的人工水渠時而在絕壁上靜靜流淌,時而沒入山體形成暗河。
這條人工水渠實在美,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峭壁。山間風景盡收眼底,讓人感到非常愜意。
[坐標]湖北省巴東縣絕壁天河位於恩施州巴東縣清太坪鎮至宜昌市長陽縣之間。
[交通]從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巴東縣野三關集鎮出發,經約1個半小時的車程,便可來到巴東縣清太坪鎮橋河邨。
7 四渡河特大橋
天路上的天橋
這里位於湖北巴東縣野三關鎮四渡河,是滬渝高速公路控制性橋梁工程,是目前中國在深山峽穀里修建的全球最長懸索橋。
比法國米約大橋以及美國科羅拉多州皇家峽穀大橋分別高307米和290米。曾被譽為世界第一高懸索橋!
直到2016年9月10日,也就是前段時間,雲貴北盤江大橋合龍,被譽為世界第一高橋;四渡河特大橋的第一高地位才被取代。
攝影/老驢
從湖北省利川市汪營鎮進入滬蓉西高速公路,要經過謀道鎮,這里有一棵全世界最大、最古老的水杉樹,稱為“水杉王”。
攝影/沙漠胡楊樹sd08
[坐標]四渡河大橋地處湖北宜昌與恩施交界處。
8.鶴峰屏山峽穀
中國的仙本那
巴文化發祥地之一的鶴峰是一個“五無”縣,無鐵路、高速、國道、機場、水運,交通的不便利加上對環境保護的重視,這里很多地方都是超自然的原生態,屏山景區就是其中之一,鮮有人踏入。
by 光看不說
河水青綠,波瀾不驚,午後的陽光透過厚重的雲揮灑而下,清澈見底的河水糅雜著金燦燦的陽光,偶有一只兩頭翹尖的木船從峽口緩緩而來,如行走畫中。
半路上的顛簸疲乏,驚險刺激,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幸福與感動。
現在的屏山景區正在進行封閉式建設,切勿私自前行。
[坐標]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鶴峰縣
[周邊景點推薦]世界最大的坡立穀景觀董家河、世界罕見五彩大理石百鶴玉
9.黃石仙島湖
世界三大千島湖之一
這里一共1002個島,鑲嵌在4.6萬畝的水面上,恰似銀河星座,不是仙境勝似仙境,享有”荊楚第一奇湖”之美譽。
仙島湖植被優良,物種群集,她與杭州千島湖、加拿大千島湖並稱”世界三大千島湖”。仙島湖飽經滄桑巨變。
它遠離城市,湖內碧波萬傾,水中仙島競秀,兩岸青山峽嶼,山中溶洞幽深,是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
[坐標]坐標湖北省黃石市陽新縣王英鎮幕阜山北麓
[自駕]107線:武漢—107國道—江夏紙坊—土地堂—賀勝橋—鹹寧橫溝收費站轉316省道—伍氏宗祠—仙島湖,历時1.5h。
10. 羅田天堂寨
唯有天堂水最佳
攝影/小小穌
天堂寨主峰常年雲霧繚繞,是觀日出、雲海的最佳去處,如適逢時節,還能見到彩色佛光。
by 好鏡先生
崇山峻嶺,雄關漫道,奇松怪石,飛瀑龍潭,碧溪涓涓自流,不愧“吳楚東南第一關”。
攝影/小小穌
景區內還有驚險的玻璃棧道,想要刺激的可以嘗試一下。
[坐標]湖北省黃岡市羅田縣
[交通]汽車:羅田縣城汽車站、付家坡汽車站、麻城將軍路老車站、英山縣城等均有汽車直達天堂寨。
自駕:鄂州/黃岡—羅田三里畈—羅田縣城—大河岸—白廟河—河西畈—天堂寨
11. 神農架大九湖
湖北的呼倫貝爾
在地無三里平,抬頭見雄山的神農架,隱藏著“神農江南”高山平原大九湖,一山之外,還藏著九個由小溪串起來的小湖泊。
攝影/ 壞記憶
周圍雄山環繞,巍峨俊俏,森林繁茂,氣勢雄偉,林中棲居金絲猴、華南虎等珍稀動物。
炊煙裊裊,流水人家,如詩如畫。
秋天的大九湖,四周層林盡染,山色黃紅綠相見,小湖波光粼粼,高山湖泊相映,美輪美奐。
攝影/ 老七旬
[坐標]湖北神農架木魚鎮神農架林區
[交通]宜昌、十堰均有汽車直達;
重慶—巴東港/香山碼頭—轉班車直達神農架木魚鎮;
武漢—興山縣/十堰—轉汽車直達神農架松柏鎮;
12. 木魚鎮香溪源
屈原昭君誕於此
攝影/ 老馬攝影
在這條“水色如黛,澄清可掬”的香溪源邊,誕生了楚國詩人屈原和中國四大美人之一王昭君,傳說神農曾於此採摘奇峰茶,在溪邊浣洗藥草。
攝影/ 攝忙
這個奇峰競秀雲游霧繞充滿靈氣的地方,吸引眾多探險家前來。林海深處,溪溝縱橫,奇花異草,鳥叫蟲鳴,奇石嶙峋,灌叢葳蕤。
攝影/ 笑婆婆
石壁上瀑水如銀河傾瀉而下,玉珠飛濺,小潭清澈見底,潭中小魚歡快。
攝影/ 笑婆婆
[坐標]湖北神農架木魚鎮神農架林區
[交通]宜昌、十堰均有汽車直達。重慶—巴東港/香山碼頭—轉班車直達神農架木魚鎮
武漢—興山縣/十堰—轉汽車直達神農架松柏鎮
13. 鄖西五龍河
湖北還藏了一個小九寨溝
《封神榜》中的聞太師曾殉難絕龍嶺,黃天華大戰金雞嶺,薑子牙途徑漁台制五石。距今100萬年前的古猿人曾居於五龍河神霧嶺白龍洞內,這里還有大範圍恐龍蛋化石。
它縱貫陝鄂,山結五岳,峽穀幽深,地裂五河,水育五龍,繁木成林,七夕天河,千潭百瀑,橋洞相間,湖壩合一,籐蘿老樹,實為西北“九寨溝”,天然氧吧美不勝收。
來到這里,你會感受到它的“野”味十足,原生態韻味濃鬱,與其他商業化的景點很不一樣。
攝影/過天山
[坐標]湖北十堰市鄖西縣安家鄉
[交通]三堰客運站—鄖西(35元,1h)—轉專線或面包車直達五龍河(10元,0.5h)
14. 安陸錢沖銀杏穀 中華銀杏第一邨
錢沖邨,多少年來,這個人跡罕至、荒僻冷清的邨落,人們過著桃花源般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個攝影愛好者來到了錢沖,一抹夕陽照在千年銀杏樹上,那燿眼的金黃震憾了他的心靈,從此這道奇異的風景,隨著他的照片走出錢沖,走進網絡,走紅大江南北。
通往錢沖之路,已美不勝收,很適合慢慢散步。
錢沖,更是難得的紅色革命舊址。臘樹灣新五師司令部舊址、嚮堂灣豫鄂挺進縱隊舊址、唐僧新五師成立舊址,還有五師抗校、醫院、《七七報社》等等,錢沖革命舊址的建築依然青磚瓦砌,古風古貌。
[坐標]10月下旬至11月中下旬
[交通]武漢—孝感—雲夢—安陸—雷公鎮—錢沖風景區,全程160公里
15. 宜巴高速
中國最美的水上公路
2015年8月9日這條公里一通車,就網紅了 ,被譽為最美的水上公路!
極目遠眺,“水上公路”猶如一條巨龍,沿著河道和山體,蜿蜒進入深山,沿途山巒如黛,水庫碧波蕩漾,如在畫中。
[坐標]湖北省宜昌市興山縣古夫鎮至昭君大橋
16. 鳳凰關水庫
紅葉晨霧美成詩
每年秋季,這個地方總會吸引不少攝影愛好者。與別處的不同,這里的秋色,最大的亮點是紅葉和秋水的完美結合。
黎明時分,天空蒙蒙亮,水面彌漫著霧氣,青山綠水之間,紅葉掩映之中,一艘小船悠悠劃過水面,泛起道道漣漪,揉碎了一個個斑斕的倒影……
攝影/度陳釀
[坐標]湖北省黃岡市羅田縣鳳山鎮境內
17. 毗盧塔
禪宗塔葬制度之始
在四祖寺內,有座方形雄偉的單層仿木結構磚塔——毗盧塔。相傳,禪宗四祖道信便圓寂於此。
在崇山群巒之間,毗盧塔便雄踞其中仿佛大師在關切地俯視著大千世界的蕓蕓眾生。
[坐標]湖北省黃岡市黃梅縣大河鎮四祖寺邨西山
[自駕路線]武漢 → 武黃高速 → 黃石長江公路大橋 → 黃黃高速 → 黃小高速 ——黃梅
18. 聖人堂邨
燃燒著的璀璨田野
每年深秋,這里田埂上布滿的排排百年老烏桕,開始由綠變紅,紅艷醉人。
攝影/鐵驖 ttoy2
清晨時,在柔光的照燿下,紅葉鎏金、田埂枯黃,遠山如黛,更是美醉成畫。
[坐標]湖北省羅田縣九資河鎮聖人堂邨
[自駕路線]武漢 → 111省道 → 112省道/陽楓公路 → 112省道 → 112省道 → 241省道 → 106國道/318國道 → 318國道 → 羅田
19. 南武當山
日出霞光照雲海
這里還是中國著名道教文化聖地、武當南宗發源地、中國武當武術最大基地……
在秋天,你可以沿著纜車一路上山,看窗外皆是紅黃橙綠的莽莽彩林;又或者,在黎明破曉之前,登上山頂,去捕捉一場美麗的日出雲海。
[坐標]湖北英山縣境內
[自駕路線]武漢 → 武黃高速 → 黃石長江公路大橋 → 201省道 → 白水井收費站 → 206省道 → 201省道/聞一多大道 → 318國道 → 英山
20. 天台寺
僧人與小提琴
當你在天台寺看到一群僧人正專心致志拉著小提琴時,請不必太過訝異,這是中國禪樂史上第一支全僧人藝術團——天台寺廣玄藝術團。
攝影/非常組合
“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當禪樂遇上西方樂器,拉嚮的是藝術與佛法的動人樂章。
[坐標]湖北省紅安縣天台山內
[自駕路線]武漢 → 岱黃高速 → 318國道/黃陂大道 → 234省道 → 109省道 → 勝利街 → 紅安
21. 龜峰山杜鵑花
大別山上最美紅飄帶
攝影/元穀子
四月的龜峰山,山的深處,雲的深處,是春的深處。踏著悠長的彎彎上路,你會在某一瞬間的抬頭,突然就與紅艷的杜鵑花來了個照面。
那一枝枝,一簇簇的杜鵑紅,紅得嫵媚,紅得攝人心魂。
[坐標]湖北麻城東部的龜山鎮境內
[自駕路線]從中北路延長線至友誼大道,上三環至天興州大橋,上漢英高速, 變道上武麻高速,到麻東站出口,反向沿河上去龜峰山的二級國道.
22. 恩施洗草壩
能見到不少野牛
洗草壩,是恩施縣城北一個面積大約3平方公里的山間小盆地,這是一處純天然的休閑草原勝地。
洗草壩像一個巨大的綠毯子子鋪在天地間,上面蜿蜒流轉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清澈見底,鳥兒啁啾,野花爛漫,雖沒有呼倫貝爾大草原的遼闊,但越有著草原的各種風情元素。
[坐標]湖北省宣恩縣椒園鎮洗草壩邨,離縣城22公里,柏油路直直達洗草壩,交通很方便。
[自駕路線]從恩施市出發往宣恩方向,開到椒園的大上坡,往右手方向的岔路,然後岔路進去一直走。看到如上圖的風景就到啦。
23. 龍感湖
長江回頭的剎那之美
長江千里奔騰向大海,在流出湖北的一剎那,驀然回首,在鄂東贛北小池口,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弧圈里的一塊地名叫龍感湖。
冬季來這里觀鳥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坐標]湖北省黃岡市黃梅縣和安徽省安慶市宿松縣交界處
[自駕路線]武漢 → 武黃高速 → 黃石長江公路大橋 → 黃黃高速 → 黃小高速 → 黃梅
24. 武漢古德寺
中西佛教文化建築的奇葩
武漢的古德寺建於清末,是一座具有中西佛教文化建築的寺廟。面積不大名聲不小,很值得一拜叩訪。
攝影/好雨潤物
最值得關註的是它的建築風格,通俗地說,它和我們通常見到的傳統寺廟黃瓦紅柱、飛簷翹角的大殿迥然不同。
攝影/好雨潤物
在江岸這片高樓崛起的現代城區,總有幾處奇異的塔尖,隱現在錯落有致的建築群落之間,給這片城區增添了別樣的空靈與悠遠,也增添了幾分異域的神秘。
[坐標]武漢市江岸區上滑坡74
25. 上水壩女兒湖草場 樸實清新的小平原
板橋鎮上水壩女兒湖草場,素有小平原之稱,如果這里不是群山懷抱,全然就是牧場風光。從山間進入景區,見一平坦草地近數千平方。青草地、漫山野花、牛羊、湖水,非常美麗。
清晨,濃霧似絮、似紗,在陽光和氣壓的作用下,神秘的變換身軀。 站在草場上眺望,山嵐曡嶂,雲霧繚繞,湖面光束四射,壩上風光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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