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不是泪流满面,而是言语短短目光冷淡,我的话你无动于衷,你的事我不再过问,有一种伤害叫冷淡,有一种失望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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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ine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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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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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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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無所知
[黄喻]你一无所知
注定走向星的轨道上面
星啊,黑暗与你有什么相干?
快乐地穿越过这个时代行驶
愿它的悲哀与你无关而远离
你的光辉属于极远的世界
对于你,同情也该算是犯罪
你只应遵守一诫,保持纯洁——
---
你是深渊,而你一无所知。
Ⅰ
“记忆冻疮”又称“冬眠后遗症”,始于低温睡眠的盛行,而近一个世纪,由于冷冻技术的进步,又几乎绝迹于世。
无论如何,关于后遗症,根据个人体质与冬眠时间,���产生不同程度上的体寒、虚弱与短暂失忆。至于短暂的期限有多长,就不得而知了,而你从冷冻舱醒来后三天都没有转好的迹象。
所幸,记忆冻疮损伤的是陈述型记忆,失忆者仍然维持智力、学识、生存技能、社交技巧与语言能力。
三天前你从冬眠舱解冻时,宇宙飞船系统提示你冬眠了九十三年又一百二十三天零五个小时,这比你活着的时间还要长,仿佛一生倏瞬。
你毫无防备,张眼所见即为繁华星宿,炫丽得美不胜收,震撼得如临深渊,宇宙霹雳渲染的无尽孤单与渺小,仿佛在心中喃喃低语这被你遗忘的整整一个世纪的联系与情感。
接下来三天,你拖着轻微萎缩的腿部肌肉蹒跚地躲过星海,用毯子包裹持续低烧的身体,你发烧、脱水、耳鸣、失焦、忧郁、焦虑地融化在船舱一角阴影中。
第四天醒来,你下床冲澡,并且泡了一杯咖啡。喝第一口时,你就确信自己肯定是个咖啡因上瘾重症者。拜咖啡因所赐,你感觉比前三天好多了,并且开始观察指令舱跟服务舱。
两个小时后,你记起你叫喻文州,是荣耀联盟科学院的高级研究人员,也是“方舟”移民计划的一员。
顾名思义,一部份科学家与宇宙探险者在三个世纪前于遥远光年之外的星系发现了颗被视为可生存的星球,起初他们派送基地机器人登陆,建设与改变环境,让星球状态更加适合居住。
一百年后,不计其数的方舟宇宙飞船于联盟塔台发射,开始长达一个世纪的旅途。
你们进入冬眠舱,选择不同的航线、一个人面对不同的未知。
所幸,当初并没有太多人愿意被冻成冰块,睡在一艘随时可能被陨石撞烂的宇宙飞船中航行一百年,到达一个不知是否适合居住的星球,客死他乡,无根可依。
除了未知的航行计划,你对程序语言与太空科技相当熟悉,一个人便可胜任整艘���的操纵与修复。
第五天你起床后,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主控式检查航线,确认周遭磁场,然后是日常仪器维护。或许你接受过训练,身体已经习惯这种工作流程——这是件好事,至少你不会让自己在太空中炸了飞船。
你还发现了一台咖啡机,泡出来的咖啡美味得难以言喻,如此贴心又如此符合自己的习性。
你试图联系联盟总署,但来自地球的联络讯号已经三十年没有响应了,或许地球上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讯号传输、也可能是宇宙飞船失灵,更可能,在你沉睡之时,家乡便已消逝殆尽——
那个星球,即便你拥有的只是片段的回忆跟无尽的空白,你依旧感觉身体被掏出了一个空洞,找不到的回忆依然很沉很沉,让你恐慌、让你窒息。
每当你站在观景窗前孤身面对整个星海,恐慌与寂寞从你身体中间开始吞噬一切,直到你仿佛空壳一般。
而倒映在玻璃窗上,你的身影与五官,却好似云淡风轻不为所动。
逞强的定义是在他人面前佯装坚强,这里却只有无尽与你,寂寞得就连落泪都感到多余——孤独让你堕落,让人类腐朽变质。
前一周你病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第八天才找到自己的卧室,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床垫靠墙,以及比人还高的大窗。
你在床底下翻出了一个塑料箱,是个人物品,但没太多东西,没有相簿也没有日记,只有一些贴身衣物、几本笔记本与一打笔。
你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下自己的名字,你喜欢手写是有理由的,你的字很漂亮。
笔记本的第二页,同样的笔迹已经有几排字刻在上头了。
你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冷冻前的自己留下的讯息。
“早安。如果你看到这段讯息,代表一切还算顺利。睡得好吗,有没有吐在冷冻舱里?我希望没有。航行如何?冰雨星团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美?我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我想你应该发现我们很懒吧。还有,咖啡机,不用谢。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模样,但不管遇到什么困境,请坚持下去,不要放弃。还有,我���不及待地想跟他说话,请你务必好好珍惜他。祝安好,别熬夜、要记得锻炼、记得泡脚、别撞进黑洞,安全地抵达新世界吧。
喻文州于冷冻舱外留字”
你靠着窗裹着毯子看完这则留言,注意到最后落着一行比较潦草的、像是匆匆写下的句子。
你开始想象你躺进冷冻舱然后又探出头来,要求再写一行字的模样,有些慌忙,就连笔迹也潦草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如此惦记?
对花生过敏?太迟了,你不该吃早上那份花生酱松饼的。
你莞尔,才垂眼去看那行字。
“叫他黄少天。”
---
起初你并不知道这艘船上还有一个冷冻舱,你在最后一间舱房里找到了他。
蓝雨舰很长,在走去那里的路上,你反复猜想那个将在茫茫星海中跟你一起迷失方向的人该是怎样的。
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描绘不再孤单的场景。
你甚至在最后十公尺时加快了脚步而不自知,终于,你打开灯,隔着玻璃看到了“他”。
那一刻,不管过去三分钟你的脑内闪过千千万万张面容与形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确信这个人就该是这样的,他的容貌瞬间扼杀你千千万万的想念,但你却丝毫不会怀疑。
他的头发是深浅交错的柔软褐色,松软地覆盖在两颊上,他的眉毛形状美好,挺拔但秀气的鼻子,还有菱角分明的嘴唇。
他看起来跟你一般年纪,跟你一样在正值青春年华时冻封了时间,你们共同冰封的年岁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但除了名字,你却对他一无所知。
你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触发了解冻程序,当你回神,他的冷冻舱已经缓缓开启。
他从雾气底下逐渐张眼,他的眼睛是泛着琉璃光芒的琥珀色,当然了,怎么可能是其他颜色呢?
待他完全睁眼,你看出他脸上微微诧异的神情,你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的彷徨与脆弱,有一瞬间你想上前拥抱他,但你只是将手中的毛巾递过去,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双手接下了。
“早安。”你朝他打招呼,带着不可察觉的犹豫唤他名字,“黄……少天?”
他正披着毛巾,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他微微���嘴,歪着脑袋,然后你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诶?你在叫我?”
他的声音干净清亮,丝毫不受寒冰影响似的,然后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一瞬间整个人活灵活现地苏醒过来,你感受到久违的生机,弯起嘴角笑了下:“我想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他没有立刻接话,但你不该苛求一个刚冰冻了一个世纪的人。
打个比方,你醒来后足足过了二十三个小时才开口说第一句话,那声音像是粗糙的砂纸摩擦冰块,看来他的身体素质比你好多了。
“我是喻文州,”你道,“我想我们或许认识,抱歉,我还没问你身体感觉还可以吗?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他摇头,然后又是疑惑,最后他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醒来多久了?”
你一时间无法计算,这里无日无夜只有黑暗与璀璨,像是一瞬也如同永恒,那些你曾孤寂默望的星海一拥而上,将你灌满。
而他又问了第二个第三个奇怪的问题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唉啊好冷啊,船怎么样,一切都正常吗?还有你呢?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不过话虽如此,你长得真好看啊,唉啊我在说什么啊——唉?你……你哭了吗?”他显得有些慌乱,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摸摸自己的眼角,又热又湿。
你的平静跟那些扛着恐惧与孤单的坚硬,在看到他眼睛时好像都不存在了,它们被绝望磨砺后,又在微光中被救赎,然后化去。
你别过脸,冷静地用手背抹去眼泪,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而他走过来,张开双臂把你抱紧。
他的身体暖得不可思议,你听到他的声音轻软地在耳边低语:“别哭别哭,没事了,我在呢。”
Ⅱ.
他,黄少天,是个跟你截然不同的人。
他出冷冻舱一个小时后便坐在控制面板前检查系统,嘴上不停叨念:“你一周前就醒来了?唉你怎么就先醒了啊,你发烧时候怎么不叫醒我,我可以照顾你啊,我看看现在船经过哪儿有陨石出现就不好了,我说文州你现在身体真的没事了吗?我看你体温偏低啊,要不我把温控调高一点怎么样?”
你还在思考要先回答哪个问题,正想开口,他就转头朝你露出一个傻里傻气又可靠的笑容,你想了想,问道:“你记得我吗?”
他愣了一下,道:“为什么这样问?”
“如我刚刚所说,我有记忆冻疮,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是我朋友,先说一声抱歉。”你试着解释,然后表达自己的疑惑,“但我看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喔,唉啊我怎么喊得那么顺口啊太自来熟了,就是觉得叫起来挺亲切的而且很好听啊,我可以继续喊吗?还是你要我叫你喻博士?喻先生?小喻?喻哥……?不会吧?”
你打断他:“就叫文州吧。你跟我一样,记忆冻疮?”
他没回答,就是一脸茫然,你问:“家人、朋友、职位,记得吗?”
他慎重地摇头,陷入了思考模样。
你了然地叹息,无奈笑了笑:“我也想不起来。”
“啊——这样啊,没事我也没多少记忆,不碍事,反正我们知道怎么开船就好,对吧文州。”
“两个失忆的人,在太空里开船,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你笑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怔了一下,随后笑着点头:“好,重新开始。”
你坚持让他先吃点东西后去房间休息,他一开始长篇大论地推辞着,你仿佛知道该怎么做似的,不再说话,而是淡淡地盯着他看,很快地,他妥协了。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脸“我除了听你的话还能怎么样”的表情站起来。你送他回房,并且叮嘱他些重要琐事,他心不在焉但又专心地聆听。
你突然发现这一个小时是你醒来后第一次讲那么多话,并能得到响应,响应通常是叨叨絮絮跟笑容。
久违的安心如甘霖如雨后日阳,你带上门,对他说:“想告诉你,这种时候有另一个人在,我真的很高兴。”
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歪头看着你。
你笑了下:“好好休息。”
在他有所回应前便带上门,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
黄少天是个很聪明的男人,他过目不忘又反应迅速,心灵手巧同时结实有力,你佩服他的工作效率跟说话长度,两者都是非一般人能及的天赋。
他从库房中组装出一个扫地机器人、一个负责修理的怪手机器人、一个打扫机器人、跟一个小小的飞行控制机器人。他们形状不一,造型复古,运作起来还有齿轮的转动声,一瞬间整个蓝雨热闹非凡。
你看到他坐在地上,带着手套,脸上还有一点脏污,他看着每个运作正常的机器人,眼角泛着温柔的光,你不自觉跟着笑了。
你在他旁边席地坐下,道:“蓝雨正在茁壮成长是吧?”
“当然,咱们是一个完美的团队。”他道。
扫地机器人滑到你面前,似乎想打招呼,他笑闹着发出指令:“嘿,新来的,快叫队长。”
“我是队长?”你指了一下自己。
“非你不可啊,队长。”他笑嘻嘻地看着你。
“我感觉你跟它们比较熟悉,”你打趣道,“像山大王。”
“这话太伤人了,你有考虑过扫地机器人的心情吗,吱吱吱吱——”他学猴子乱叫时小腿被打扫机器人撞了一下,他碎念几声,用手拨了另一个方向给它,又咧嘴道:“对啦,你从刚刚就在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头发翘成很抽象的形状吗?”
“你的头发很好。”你又发出笑声,耸肩道,“这里变得很热闹,半个月前的宁静一去不复返。”
“哈,你这是变相嫌弃我太吵想把我冻回去吗?这可不行啊。”
“换做别人可能会,但我扛得住。”
“喂喂讲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这不公平啊。”
你被他说得一愣,笑道:“那是我的错了?”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没理会他的胡闹,他又很快换了话题:“我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要每天一语不发地跟你在船上大眼瞪小眼还没飞到目的地肯定会闷死。”
“我很幸运有你当我的伙伴,蓝雨的副队长。”
“你叫我什么?”
“你叫我队长,我不能叫你副队长吗?”
“但我感觉你叫着挺嘲讽的。”
你看着他,笑道:“少天。”
“可以吗?”
“不行吗?”
“没人这样叫过我的样子。”
“他们都怎么叫你?”你被他的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打趣道,“喔,肯定都喊你黄少。”
他没否认,你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名字很好,我特别喜欢—‘少天’。”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你,眼睛巴眨巴眨地透着一股傻气,你注意到他琥珀色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像是琉璃组成的恒星,深深浅浅却望不穿底,你想也未想就道:“还有你的眼睛。”
他面色如常,但红透了耳朵。
Ⅲ
航行的过程很单调,不问过去,不知未来,只有当下,跟彼此。
两个月前你还觉得这艘船是岁月长流中的浮木,没有天地没有依据。
你不了解大千世界如同你不了解自己,你觉得你在抵达起点之前就会独自枯老、风化。
他现在是你这短暂人生中仅有的过客,或许他是谁都不重要,但偏偏你唤醒的是他。
起初,你不懂为什么蓝雨的乘客只从一变成二,但吵闹度却如同这艘船载满了成千上万的生命。
他开朗又冷静,急躁又专注,充满好奇跟想象力,没有过去的包袱,也没有对未来的恐惧,相较之下,你对过去与未来的懵懂让你拘束克己、若有所思。
你做了一个梦,有时你的过去会在梦里隐隐显现。你梦到你正在教人说话,一句一句,一个字又一个字,你在梦里精力充沛,快乐且满足——梦醒之时,你怅然若失。
“所以你是个老���,或许是个教授,你在梦中有戴眼镜吗?穿着白袍吗?。”他笑嘻嘻地剥着一颗冷冻橘子道。
“我不知道我在教什么。”你说。
“全部都可以。”
“厨艺肯定不行,我肯定。”
“你有炸厨房的经验?”
“对,我昨天想给自己煮个汤,差点炸了第二船舱。”
“你是说我们差点因为一碗西红柿蔬菜汤死在太空中吗?这可不太光荣,好歹也要一块牛排吧,牛排好吃。”他故做惊恐状捂住胸口,而你听到自己发出轻轻的笑声:“没有人会死的,少天。”
“所以,你害怕死吗?”他突然问道,你慢慢收起笑容,想了想道:“‘所以’这个词不应该用在这里。”
“你应该在你‘可能的职业清单’里加一条语文老师。”他搔了搔乱糟糟的头发。
“你呢?”
“好啊,你现在开始反问我了,奸诈。”
“这叫‘对话’。”你笑,因为你发现虽然他话多,但他说不过你。
“好吧,你教我。”他歪头朝你看过来,露出一个松软的表情。你无法描述,但你脑海中出现青草上的晨露被风吹拂的画面,有一瞬间你倍感熟悉,但马上就消失了。
你喃喃道:“我有很多需要害怕的事吗?”
他歪着身体手臂圈着膝盖,想了一想道:“不知道啊,有很多啊,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确定的未来旅途、难吃的太空食物、永远失去的家乡或是死亡——”他往窗外看去,外头是永夜的绚烂盛宴,他的声音轻了许多,“死在虚无飘渺的宇宙里,人类总是很害怕这个。”
“因为人是绳索,他在动物与超凡之间,深渊之上,无论是走是停,甚至颤抖都是危险的。”你说着突然停了一下,随后被自己逗笑了,“说起来很讽刺,德文的‘深渊’指的也是宇宙,跟我们现在一样。”
“深渊里面有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自我,但你却不知道那就是你自己,因为你以为那是一头怪物。”
他愣了会,拍拍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以为里面会有怪物?”
“怪物从未知与恐惧而生,在争斗中茁壮,全都来自于自我。”你语毕,从地上站起,拍拍自己一尘不染的大腿准备再去装一杯咖啡,并惬意地转头为你们的谈话收尾:“知道人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摇头。
“希望。”你道。
“……希望。”他重复了一次。
你泡完咖啡回来时顺手披了毯子,他还站在原地,像是发呆或是被罚站的孩子。
你有些困惑:“怎么了?”
“我不害怕怪物,”他直愣愣地道,又看了一眼窗外,“不害怕外面。”
你看到他脸上的棱角变得严肃,你没有马上接话。
“我也不怕……”他斟酌了一会用词,道,“死亡。”
你没有确切的情绪或词汇可以响应他,这时他又开口:“但我有希望。”
“你的希望是什么?”你问。
他只是摸了一下你的头发,笑笑地没有回答。
Ⅳ.
很多时候你猜测你们的关系,你深信你们过去是有联系的,而且相当紧密。
无论是客观的推理或是主观的感情,都让你无法推翻这个结论。
你们肯定比同事更为熟悉,但又不像是兄弟或亲戚,更像是朋友,最亲密也最了解彼此的那种。
但你觉得你们会是恋人,因为他的笑声跟说话的方式你无一不觉得可爱,他的身姿他的眼睛全都长成你喜欢的模样。
他洞悉你的脾气或是眼神的温度,他总看着你的眉梢跟嘴角,用琥珀色的眼睛捕捉你的微笑。
每天晚上你可以听到他下床走动,然后顺道经过你的房间确认你是否安睡。
每天早上他总比你早起,笑着对你说早安帮你准备早餐一边哼歌,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情。
他在你工作时会端一杯咖啡过去,然后顺手用手指把你眼角的发丝顺回耳后。
有时他只是坐在你旁边,陪着你,看着你,把你当作一瞬而过的流星。
或许你对记忆一无所知,但你怎么能感觉不到当下呢,你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无论你有没有把握住他,但现在,你肯定不能无动于衷。
起初你等着他,因为你好奇他会怎么开口,但一天一天过去,他依然只是寻常的模样,你有些怀疑但又万分肯定,你反复猜想,甚至有些心急。
你依旧可以纹风不动又滴水不漏,但你的世界已经没有过去,也不一定有未来,你想要的,也就只有当下而已。
在你唤醒他后的第两百零三天,辗转反侧几个小时后,你突然一鼓作气地下床,裹着毯子,拎着手灯,穿越冰冷的走廊,在他的房门口敲了两声,不出三秒他无声无息地打开门,眼睛透亮呼吸平稳,仿佛不曾被梦境折腾,令人着迷。
他率先问你怎么了,并且盯着你眼睛下方黑色的凹陷。
你说你房间的暖气坏了。
听起来很蠢,但你并不介意,他一听便皱了眉,立刻打开门要出去。
“你等等啊,我马上去修。”他道。
他的反应让你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没有察觉,或者是一个婉拒?
你拦下他,毯子从你肩上落下,他没让毯子掉到地上便伸手接住了,他的双手在你肩上绕开,又将你包裹起来,你忍不住握上他的手,他的手非常适当地散发着干糙的热气,然后他把你另外一只手也握在手里。
“你很冷吗?”他问。
你没接话,只是细细地看着他。他垂眼道:“那……你想进来吗?”一边说着一边磨蹭你的手指,你点头然后跟着他的步伐慢慢进屋。
他让你坐在床��,并蹲在你膝前,双手始终包裹着你的手。你的手指依然冰凉,但你感觉自己的脖子跟耳根逐渐发热,这时你才发觉他的房间异���寒冷,你缩了一下肩膀,轻笑道:“你房间的暖气也坏了。”
你挣脱出手,伸出贴住他的脸颊,然后垂下脖子探头吻了他。
他没有退开但也没有动弹,被你吓着了似的定在原处,你放开他后看着他的眼睛,但却读不出具体的意思。
你喃喃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这样做过。”
他不说话,你无声地叹息,道:“我们以前可能是情侣吗?”
“当然不是。”他想也没想就开口了。
你意外于他的直接和果断,当然也有些打击,你苦笑了一下,道:“所以现在也不会是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道,你沉着眼,他又犹豫了一会,看着你道:“……那你的意思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你闭上眼,摇头。
“没有。”你起身下床,拎上毯子跟手灯,又道:“我很抱歉打扰你了,少天,还有那个……也抱歉。”他看起来很困惑,你看了一眼他的嘴唇,他才用手背擦了一下,依然有些茫然。
你在心中叹气,然后微弯嘴角,道:“晚安。”
---
你怎么会没有考虑到,这艘船上只有两个人,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都必须在这个密闭的、孤单的、寂静的空间中待上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也许是永远)。
事实证明你想错了,他看着你的眼睛跟笑容或他对你的热情与关注,并不代表他喜欢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一样地多话你一贯地聆听,没有想象中的难为情,而他也一如既往地温柔。
那天晚上,你房间的暖气坏了,讽刺。
你半夜冻醒,花了几分钟哀悼,并对自己说:这是报应?
你把自己包裹在毯子里继续睡去,梦里你昏头转向,像是漂浮在星与星的光芒与黑暗间,分不清天与地。
温暖像是潮水上涨,把你冲上沙滩,细小的水流窜过眼角,你猛然张开眼睛,黄少天坐在床边,而他的指尖还停在你的眼角,他瞪了瞪眼,确实地被吓着了。
你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摸你的睫毛。”他很诚实,诚实得像是不能说谎,让人困惑,也让你发笑,同时你发现你正躺在他的床上,房里温暖干燥。
“你的暖气坏了。”他道。
你从床上坐起:“你没睡吗,怎么会知道?”
“没什么,我就是知道嘛,因为我是个天才——”他嘻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你感觉有些疲惫。
“应该不是我梦游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抱你过来的,如果我在你房间修暖气会吵醒你的,所以我想先让你过来我房间我明天早上再修。”
你听完后,右手按着自己的右边眼睛,忍不住发出苦笑,他很困惑但依然等着你。
你笑了两声后道:“谢谢你,但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为什么?”他皱眉,“难道你要我丢着你不管?这样你会生病的啊。”
“因为这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他歪头想了一下,道,“喔……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吗?你不高兴了,所以我现在不能对你好了吗?”
你诧异地愣住了,嘴巴微微张着,半晌才缓缓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我讲错了吗?”
“我没有不高兴,少天。”你异常疲倦地开口,并且质疑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我是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完全理解,是我太冒失。我很高兴你还把我当朋友,我也会尽量让我们各自在舒适范围内继续生活。但今天这样对我来说,就算是越界了,懂吗?”
这次他沉默许久,他看着你,眼神可怜兮兮的,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拒绝的人。
好像你剥夺了他的一切把他的恒星从轨道中心取走一样,他迷惘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感到一种鲜见的无力,仿佛除了名字,你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暖气是因为跳闸的原因而停止运转,隔天早上你自己解决了。
或许在你们冬眠时蓝雨经过强烈的磁场带,电路系统有些损坏,至今船上有两到三个房间无法通电,你们的日常也包括维修这些东西。
镜桥是蓝雨上最脆弱的一环,它链接舰桥舱跟引擎,是这艘船的颈项,一根巨大的透明试管,行经于里面的人像是一个通过管线的原子,没有防备地暴露在这直径不到四公尺的透明走廊里——它这是这艘船最脆弱也最美丽的地方。
你看着玻璃,这三天是最接近窄星团的时候,外头星云像是万花筒喷出来的液体,紫光淋漓。
你爬上走廊的天花板,把人工重力给关了,漂浮状态下比较方便操作上方的电路管线。
或许是星云让你分心,你忘记把重力阀定时开关取消,三十分钟后,人工重力自动回复时,你正单脚勾着爬杆飘在空中专心致志地测试管线,人造的地心引力瞬间让你下坠,二十六呎的高度,不算高但足够摔断人的脖子,你在最后一刻仅堪用右手握住爬杆,左手却怎么也够不着重力开关。
你推测自己只能挂两分钟,求救或许是个好选择,但对讲机被你放在房间里没有带过来,看来百密二疏全在今天撞上了。
窗外的窄星团,此刻正眩丽而冷漠地透过玻璃对你袖手旁观。
半分钟后,黄少天从你身后握住门阀把手,稍一蹬腿便将你整个人托回原处,他又轻又稳,右手施力时筋脉突出,他从后环着你让你靠坐在他大腿上,然后伸手将重力开关关上,一瞬间你从引力中获得自由,但他却没有给你足够的自由可以离开他的圈抱,你漂浮在玻璃与他中间,无处可去。
“少天?”
“你平常不会这么粗心的,忘了关定时也没带呼叫器。”他说,难得没有多话。
“我的疏忽,下次我会注意,谢谢。”你试着转身面对他。
“你分心是因为我吗?是我让你难过或影响判断了吗,如果这样的话你得告诉我,我必须做些什么。”
黄少天这几天沉默异常,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你扯了一个没温度的笑,摇头:“没有,我没事。”
他不相信,皱着眉瞪你。
“真的。”
他又用琉璃似的可怜的眼睛看着你,你一下子心软了,你道:“好吧,关于这件事,我想了不少,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他点头,你接着道:“你看,我们就在吊桥上,四周都是深渊,可能是我会错意了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吗?”
“不是这样,我们没有在吊桥上,你没有会错意,你七天前说你喜欢我。”他固执地开口,你瞪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被你拒绝了,你默默在心想着,半晌才道:“那么,你要我怎么样?”
“你突然这样说,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没人教过我,我是不是不应该——”他突然停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然后拉着你的手贴上去,胸膛正中央,“我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你说这可能是怪物,我应该害怕吗……这里面有怪物,我要输给他了一样。”
你起初没听懂,但过了一会你笑了出来,你问:“你说过你什么都不怕,那么你的怪物是什么?”
“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的?”
“但我没有骗你,我不能骗你。”
“为什么不能骗我。”你又笑了。
“没有为什么。”
“好吧,我不问你这个,问你别的。”
他愣了一下,点头。
“我,”你道,“你是怎么想的,一个朋友?”
“你是我的一切。”他想也没想就说了。
“我不是。”你直接愣住了,然后摇摇头,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这样说,除非——”
“除非?”
“例如,人在告白的时候?”你挑眉。
“喔,如果你想要我那样做的话也可以。”
“我不想你做什么。”你张口又作罢,你道,“换个说法,你喜欢我吗?”
“不,我觉得我是爱你的。”
“什……嗯?你说什么?抱歉,哈哈——”你用右手托着嘴唇试图遮住笑容,类似于打趣的那种笑声确实不时合宜。
他皱眉道:“你为什么要笑我?喂,你在笑什么啦?不要笑了啦,我说的认真的耶——”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你清了一下喉咙,决定诚实一点,“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他闷吭了声开始揉鼻子,你们还飘在天花板下,一高一低地起伏着,直到他耳朵开始发红你才又开口,“那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黄少天眨了眨眼,小声道:“跟那天晚上一样,你再亲我一次。”
你一边笑一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松开支撑的你开始往上飘,他有些慌张地圈住你的腰把你拉回来,你无声笑着���努力凑过去吻他,但刚碰到就飘开,你又歪头亲了一下,这次没对准,只碰到他的嘴角。
他等不及了,握着扶杆借力把你按到玻璃上用力吻住,为了不让你飘走他按着你的脑袋你的脖子甚至咬住你的嘴唇跟舌尖,无限延续这个深吻。
你在他唇中窒息在他口中换气,你紧圈住他的脖子,双脚悬空,他仿佛是你的重力将你禁锢、仿佛是你的恒星将你束缚,并且给你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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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次。
“你知道你背上有一颗星星吗?”你躺在凌乱的枕头上,突然开口。
他背对你盘腿坐在床内侧面向大窗的那边,一语不发沐浴在星光里。
“星星?真的吗,在哪里?”他偏过头来看你,颈线扭成好看的弧度。你笑而不语,用食指从他赤-裸的尾椎沿着脊骨往上摸去,最后停在他后颈靠近肩膀的正中央,你撑起身靠过去在他那块刺青上印下一吻,低声道:“这里。”
“长什么样子?”
“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有记号在上面。”
“是个特别的六芒星,蓝色的。”
“蓝雨的标志也是这样。”
“就是它,你把蓝雨的标志刺在身上。”
“那你也应该刺一个才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他咧嘴一笑,伸手将你拉过来。你跨坐在他腿上,身上的毯子在腿上扭成一团,他仰头看着你,然后突然沉下眼用手指磨蹭着你的锁骨,他低声道:“那你知道现在你身上有什么吗?”
你没有低头,依然注视着他的眼睛:“什么?”
他只是咧嘴笑着,露出左边的尖尖犬齿,歪头在你颈窝上啊呜一咬。
很痒也很热,你忍不住笑了,你感觉自己耳根发烫地被他抱着,他扶着你的腰,慢慢地、稳稳地重新进入你的身体,直到他完整地填进来时,你的笑容变成了低热的喘息,你温热的背靠在冰凉的窗上,汗水一下下地摩擦着玻璃。
直到干净的地方全部被染脏时,你的喘息变成低吟或难耐的啜泣,在模糊的呼吸中念着他的名字,他吻着你的唇跟每一处他能嗅到的地方,他无限延长你最脆弱也最敏感的欲望,一次次攀爬又坠落、死亡又重生,濒临疯狂,而餍足。
“你说得对。”你再度醒来,趴在他的胸前道。
“嗯?”
你把翻过脸面对着他的下巴,道:“我们以前没有在一起。”
“我说过了,你不相信我啊?现在又有什么奇妙体悟了吗?”
“我觉得我以前没有跟你上过床。”你把脑袋支起来道。
“那还用说,我是第一次啊,但你肯定不是,啧啧啧啧——”
你诧异地看着他,缓缓道:“我本来打算称赞你的,现在我无话可说了。”
“你想称赞我什么?快说快说为什么无话可说了,我是第一次代表还有改进的空间啊,你想说——”
你闷咳了一声打断他,撑起身来打算找散落四处的衣服。
“唉唉你说嘛说嘛说嘛,我是狮子座我需要人家的鼓励才能做得更好,而且你明明是最大的得益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下次吧。”你招招手请他帮你递床下的衬衫。
“为什么?”他一边捞衣服嘴上依旧没停,“你为什么需要穿衣服?你是想去喝咖啡,我帮你泡啊,你留在床上,不需要衬衫还要扣扣子多麻烦。”
你无视他的叨叨絮絮径自翻身下床摆摆手道:“还是留在床上吧,睡美人。”
“哈?”
“是我唤醒你的,我是王子,你是睡美人,很合理。”你晃出房间。
你捧着咖啡顺便检查一下航线,扫地机器人在你赤-裸的脚边悠晃,时不时撞一下你的脚踝,你无暇顾及就是好笑:“别撞我,你会打翻咖啡,那样少天会把你拆掉的。”
“不,我不会,”他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你挡到他的打扫路线,我会做的呢……”他突然一手圈着你的腰将你整个人提起来,他笑道:“就是把你移开,队长。”
“我……你——好吧,放我下来黄少天,这很幼稚。”他最后把你放到餐桌上,你哭笑不得,又有一点难为情,他却看起来很轻松,好似你不比一个马克杯还重,这就有点令人不悦了。
“怎么了?”
“我担心你。”
“担心我被咖啡烫死?”
“或被扫地机器人撞死?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是想看我只穿衬衫的样子而已。”
“有哪么明显吗?哈哈哈……”
你瞇起右眼道:“有一点。”
他耸肩,双手撑着桌沿缓缓靠近你,好看的眉毛温柔地垂了下来,他小声道:“你现在开心吗?”
“嗯?怎么了?”
“我在问你现在感觉开心吗。”他问。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
“我……”你怔了一下,他的眼睛又热又亮却极为严肃,半晌你放软嗓子,伸手抚摸他的头发道:“我很开心,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现在这一刻,都会很开心。”
“你已经开始想登陆之后的事了吗?想未来?”
“你没有想过吗?”
他没回答,又问:“告诉我,我想听。”
“有很多种版本,不是每个都很乐观。”你笑道。
“当然是最好的版本。”
你歪头想了一下,玩笑道:“目前来说,活下来直到登陆?然后希望那里有大草地跟蓝色的大海,我要躺在草地上吹海风晒太阳,不戴氧气罩,不穿隔离衣。”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会知道的,这个版���里,你就坐在旁边,没完没了地讲话,我躺在你的大腿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那时候的风有青草跟海沙的味道,有干净的天空,还有你,这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
他眨了眨眼,无声笑着,可他的肩膀发颤,靠着你的额头就答了一个字:“嗯。”
你闭着眼问他:“你呢?”
“就目前来说吗?”他学你的口气。
“对。”
“吻你。”
你��声地笑了,然后捉着他的脸仰头亲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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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自你醒来已经过了三百二十六天,船上的电力系统一直无法排除错误,你无法确切得知你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的航程,曲速能源在航行前期已经用尽,船上的资源仅足够你们维持两年,如今已经一年将尽,前途迷惘。
说不定你们根本在错误的方向前行,直到消耗殆尽。
蓝雨行经一处星云,黄少天异常疲惫,他不愿意吃药,但你终究有办法让他妥协,令他待在房内休息。
引擎舱的工作都是他一手包揽,此刻你穿着工作服跟小怪手一同窝在电路箱里忙碌,一直封锁的推进舱终于重新上线。
你心情愉快地拉着怪手边走边脱下手套来到推进舱前,输入指纹跟视网膜后,这艘船上未知的禁地便应声打开。
蓝雨是星舰级宇宙飞船,包含曲速、冲脉引擎与推力反向器,船舱整体分为舰桥、指令舱、服务舱跟登陆舱。
方舟的船舰都是巨大且宏伟的一次性飞船,除了登陆舱能够突破星球的大气层与磁场层顺利登陆外,这艘船会在送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乘客抵达未知的新星球后,就在太空中燃烧殆尽。
你们跟这艘船朝夕相处,最终还是得跟她说再见,如此寂寞。
怪手机器人用他的爪子拉着你的手腕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你笑了一下道:“如果推进舱空间足够的话,我们可以把你一起带下去,然后在地面上帮你升级,你会想要变成人型吗?这个可以好好讨论一下。”
怪手用齿轮声响应你,直到舱房完全打开,你才首度进入这艘船上最重要的地方。
子弹型的舱房像是一个要塞一样伫立在中央,它是如此地小巧而坚固,你不免着迷地看着它,而你手上的光板也开始下载数据。
“使用者确认,准许通过,下载开始。”
“嘿,帮我请少天来好吗?他应该会很开心。”
你开启程序,眼睛分心于光板上的程序,在舱房里走来晃去:“LX0233,妳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迷你……不过,确认系统全数联机,无错误讯号,妳很棒。”
光板温和的反光映照在你眼里,你快速地略过机型的制造年份、型号、尺寸与结构,她是如此坚固又美丽,每一寸都是制造者孤注一掷的力量,也是你安生立命的港湾。
“现在,打开门,让我看看你里面长什么样子。”
“确认。”
深色的罩顶像是羽翼一样展开,你满怀期待甚至有些激动,可当你注视着她的内里,你有种说不上的困惑,你的嘴角缓缓收起:“初次目测,你……只有一个座位?”
“确认,LX0233为��单人推进舱,限制乘坐人数:1、乘客维生设备数量:1。”
“不,数据错误。”
“已排错,数据正确。”
“另一个推进舱在哪?”
“已知LX0233为本舰上唯一的登陆型舱。”
你脱口而出:“为什么?”
“您的问题超出LX0233的处理范围,请联系编写者。”
“谁是妳的编写者?”
“联盟一级CT.喻文州博士。”
你的名字听上去陌生得不可思议,你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怪手在你脚边滑动,然后慢慢往门口移去。
“等等。”你喊住他,怪手停下,转过把手面向你。
“先……不要去找少天。”你道,声音有些虚浮。
怪手滑回来你脚边,用钳子扣住你的裤管。
Ⅴ.
你在主控舱一行一行确认原始程序码,甚至你花了十几个小时,也几乎把蓝雨整个都拆了也没找到错误的原因,或是第二组推进舱。
你起初因为这种错误而生气,随着不断重复的检查,你的呼吸便扼得越紧。
你的脑袋一片混乱,身体不断冒着冷汗,你焦虑且固执,只是反复确认设计图跟现场。
这是一座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单人登陆舱,没有多余的空间座位跟维生设备。
这个不可置信的、荒唐的,无法描述的错误,在你严谨的检查下越发真实起来,仿佛是你亲手造就的一样令人难受。
而你的脑袋并没有放纵你继续执迷不悟,理性让你相信且接受它变成现实。
你所害怕的担心的恐惧的东西,开始无法忽视,它浮出黑暗的水面,挤压你仅有的思绪。
你四肢微微发软,你带着一身汗水与疲倦,靠着墙缓缓地坐到地上。
你对着登陆舱房发呆,最后你把脸埋进膝盖跟臂弯中,直到怪手一下下地蹭着你。
你没有可问的对象:“为什么?”
他没有答复,像是要往外滑去,你拦住他:“等等,别找少天,他还不知道——”
你握住金属支杆的手心微微发汗,喃喃地重复了一次,仿佛它是什么解答:“他还……不知道。”
你困惑迷惘生气且恐惧,但有一种情绪逐渐盖过它们。
你瞬间了然一切,解脱后无尽地空虚与满足,让你全身的细胞有种涨满的失重感——如此毫不犹疑地做出选择,如果你们之间只有一人可以登上方舟,哪么必须是他,如何不能是他。
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眼睛,就算你不爱他,你也会因为这样鲜活的生命,摊在掌心,让你满怀感激,让你胆战心惊。
你的心跳与呼吸都渐渐稳定,如此地不可思议,你感觉自己人类本能的那个部分正在慢慢褪去,你的恐惧、你的生命,以及,你的死去。
真实是你是如此地想保护他,你是如此地爱他。
仿佛于此之前,你对你、对他、对爱都一无所知。
又是,你如临深渊,你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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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告诉他,可你不想看他伤心。
你得保护他,但你又不想放弃希望。
你走进他的房内,你坐在他的床沿看着他的睡脸,过了几秒他张开眼睛,对着你眨眼。
“感觉好点了吗?还是被我吵醒了?”你道。
“没有没有,就是这一带磁场问题让我不太舒服,但我早就醒了,你怎么了吗?”
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无关紧要地接话:“什么时候醒的?”
“当然是你在需要我的时候啰?”他躺在床上道。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依然因为他而微笑,你道:“你在装睡。”
“因为我以为你会偷袭我,不是吗?我的心灵有点受伤了,你这个王子当得不太称职啊,我都躺下装睡了,你再怎么说也要有所行动吧?”
“我相信睡着的人不会那么吵的。”你摇头苦笑,但还是俯身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分开时他用手扶着你的后颈,低道:“文州,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摇头,他又问:“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事?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他的眼睛在你脸上巡了一圈,道,“看上去就跟你叫醒我时,我第一眼看到的那样——”
“那是怎样?”
“濒死但是开心,想笑又想哭,很复杂,哈哈我在说什么啊没睡醒吧——”
你很诧异,因为他的形容词精确得让人心脏缩紧,你咽了下干燥的喉咙,淡淡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我在梦里吗?”
“不,”你缓缓摇头,“你不在那里面。”
他将你抱住,亲吻你的发际,你们就这样依偎了几分钟,然后他问:“要我陪你睡一下吗?”
“我不知道。”
他让你躺进他的棉被里,手臂搭在你身上跟你面对面注视着,然后他笑了一下:“所以答案是想要。”
“当然。”你牵起嘴角。
“你当然想我抱着你一起睡觉,就跟你当然是全宇宙最好的人一样。”他一本正经地在枕头上说道,末了又说:“心情好了吗?想聊聊吗?”
“我没事。”你闭上眼道。
黄少天不说话了,他就是用手指拨动你耳朵附近的发丝,固执又温柔。
现在你很安全很舒适,而又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混沌,在你意识恍惚时,他突然开口:“你曾经说过谎吗?”
你闷闷笑了,依然阖着眼道:“没有人不说谎的,少天。”
“你对我说过谎吗?”
“我不知道,我有可能脚踏两条船,虽然这艘船上除了你没其他人可以让我踏了。”
“扫地机器人跟小怪手已经暗恋你很久了,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呢?”
“我是他们的老大,所以他们当然抢不过我啊,对吧?你得给我个准话啊,我不想跟电子控制的东西吃醋。”
你无声地笑了,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道:“我说睡美人……”
“你就是打算这样喊下去就对了?”
“对。”
“好吧,不过就是比你矮那个一瞇瞇,你开心就好,切。”
“所以,我会保护你,直到永远。”
“这时候就可以用‘所以’了?”
“嗯。”
“嘿,你张开眼睛好不好?为什么不看着我?”
“少天。”
“嗯?”
你没有张开眼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他紧紧抱住,你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他只是把你抱得更紧。
如果可以窒息又或是长睡不起,此刻的你,确实已经是濒死但却开心地,又哭又笑。
Ⅵ.
起初是巨响,然后是整个世界的颤动。
大概有五秒钟你失去意识,你的额头被什么锐角碰破了一个洞,正止不住地流血。你勉强按压着伤口从倾斜的地面上蹒跚起身,警报声回荡在舰桥里,你大喊着他的名字并攀上控制台试图稳住失控的宇宙飞船。
你头上的血落在面板上,你的右眼被血水糊得睁不开,但你最终还是看到了那块插在船尾的陨石碎片。
你在一片灯光闪烁与机械的嘶吼中,不断地补救一切,关闭部分电源与受创区域的舱门、重新启动人工重力、关闭引擎、手动进行排错、防火装置正常运作。指令板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显示,突然它们停止闪烁与尖叫,全数进入自动修复程序,同时黄少天用手臂把你整个人从驾驶台上圈起搬开。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先止血,喻文州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撞到哪里?你已经流了那么多血再不止住会休克的,我看看,别动别动——”他既慌张又有点生气,但手上动作不受丝毫影响,迅速又稳当,同时医疗机器人在你手臂上打了一针。
除了头发凌乱外,他看起来好得不可思议,但你依然握着他的手臂,瞳孔放大:“你有受伤吗?”
“我没事我没事,不要管我好吗,你先坐下——”
你点头时才发现自己头晕目眩,你知道自己脑震荡又失血过多,你调整呼吸后重新开口时声音依然虚浮:“船尾左翼被撞,有一个陨石碎片,裸-露部分目测六英尺,它卡在气舱跟冷却室上,没有伤到引擎,我把电路系统封闭了,它暂时不会影响运作——”
“我知道我知道,求你闭嘴别再说话了也不要在脑袋里面计算,不准想不准说话,深呼吸就好……”
“哈,你叫我闭嘴。”你笑的时候他正在用缝合器帮你疗伤,痛得你喘息,“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把那块碎片移除立刻修补,蓝雨会沉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处理我——”
“帮我把伤口贴好然后给我打一针最强效的振奋剂跟止痛药,我要出去,你去拿宇宙飞行服……”
“我靠停停停你撞坏脑袋了吗你哪都不能去给我待在这里,我可不会让你脑袋破一个洞的状况下飘到外面自杀,就算你脑袋没破也不行,这太危险了,你疯了吗?”
“我没事,没关系……”
“这种时候听我的,你这是想送死,我会把船修好我会让你安安全全地待在蓝雨上然后完完整整地登陆那个有草地有海洋有高山的星球,所以我拜托你,别再乱动,我去拿——”
“不,少天你听我说——”你拽住他将离去的衣摆,你坐在椅子上从后圈住他的腰,把滚烫且湿润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你既压抑又疲惫或是神智不清,“我要你冷静地听说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但上星期我打开推进舱,那是单人的,只有一个人可以使用,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查过了整艘船,没有其他可行的方式让我们都登陆。”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我已经决定让给你用了,我要你安全地坐在上面然后活着抵达那里,你必须答应我,你之前曾经问过我,但我发现我从来没说过,我心里的真实是什么,是你,都是你,你超越了我的害怕跟我的生命或死亡,我只想要你活着,所以现在你不能为了我冒险,你不接受也好接受也好,我不会改变心意���…”
他在一明一灭的灯光中转身,没有露出任何你所预期的表现,例如愤怒、质疑或歇斯底里,他只是满面愁容地看着你,没有吃惊没有讶异仿佛他知晓一切,他的眼睛溢满了感情,如此哀伤、如此动容又如此脆弱,同时也在指责着你——人类啊,不许轻易诉说终结。
当他一把抱紧你,把你的脑袋按在他肩膀时,你睁着眼,恍然又沮丧:“……你早就知道了?”
“对,我知道。”
你想挣扎起身,但他的力气大得你完全动弹不得,同时他说道:“我也知道你发现了但想要瞒着我。那天你对我说谎了,对吧?并不是‘没事’吧?”
“为什么?”
“我知道所有事,关于这艘船上的,一切事情——还有你,”他道,“我……我不知道你会为了我这样做,但……对不起,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不能……完成你的这个命令。”
“为什么?为……”
“这是你的,这艘船上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一直都是,”他道,“我也是。”
一瞬间,你的世界清晰又绝望,你脑中冻封的那些角落零碎地开始皲裂,尖锐且疼痛。
你的手抓着他的衣服,无力又僵硬:“你没有失忆、船的电路也早就修好了,但你又破坏了它们,而现在……谁在控制主机?”
“是了,你该知道的,我在控制它们,一切都很顺利……嘿,文州,别现在思考也不要回忆,不要,听我的,我要你吸一口气,然后坐在原地等我,好吗?我会把船修好的,我会保证不会有任何事能伤害你……”
你看着他,说不上一句话,甚至喘不上一口气,他在你的额头落下一吻,轻道:“因为这就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
所有声音都停了,你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的脑袋因为撞击跟药性开始泛起碎星一样的光点,你从椅子上猛然起身又因为晕眩而摔倒在地,你勉强爬到观景窗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能攀上窗沿,外头依旧无边无尽且对你冷眼旁观,你看到船尾跟那上头卡住的陨石碎片,而黄少天正跟他两两相对——他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还沾着你血迹的工作服,除此之外,他孑然一身。
没有防备没有保护没有累赘,像是人类梦想中永不可及的自由自在,就在这个灿烂的寂静里漂浮着,没有钢索、没有野兽、没有血肉也没有呼吸。
或许他透过窗户看到你,然后他眼里又有了些光采,哀伤及甜蜜,危机在他手中化为灰烬,像雾像风,诡谲的宁静安详。
他徜徉着,在深渊里,在恐惧里。
仿佛与黑暗无关,像星星,又远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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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切完美都是你一无所知的巧合。
是他瞳孔形状,跟你最喜欢的星星一模一样,像冰雨伫在他的眼睛里。
像是他对这艘船与你的无所不知、像是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无微不至,他既完美又真实,如此不可思议。
像是他偶然让人想不透的眼神,他的犹豫、他的矛盾、他的迷惘跟紊乱。
像是他站在雾气袅绕的冷冻舱前,睁开眼的那瞬间,你喊了他的名字。
喔,愚蠢的你,怎么能够没有想明白。
你沉睡前一刻留下的字句,你即将长眠不醒,如同赴死的前一刻,你所记下的,怎么不会是最重要的事。
叫他黄少天——这是你给他取的名字。
你张开眼睛,他垂着脑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但立刻就注意到了你的清醒,他看着你就像是,他一直看着你的样子。
你沉默着,他脸上的哀伤便越来越浓重。
“所以,船没事了吗?”你终于开口。他立刻点头,然后期盼地看着你,你忍不住又道:“你呢?有受伤吗?”
他摇头。
你看着他半晌,突然自嘲道:“我真傻。”
他听了后抬头,你又说:“你背上的图案,我以为是你特地去纹的,这感觉特别像你会做的事。但仔细想想,这整艘船上每一样设备都印着蓝雨的标志,你……也是其中一员。”
他没回答,也没点头。
“怎么不说话,这是静音模式吗?”你说出口时声音十分镇定。
他怔了一下,垂眼道:“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切换。”
你用手将眼睛按住,你在掌心里发出漫长的叹息。
你等待的所有质疑与困惑被你的理智与事实抚平,但你的声音像是被揉碎的砂粒在摩擦喉咙:“你怎么绕过法则的?”
“我没有。”他的睫毛快速闪了三下,行为指令,仿真情绪,代表心虚、内疚与无辜——你脑中突然有熟悉的提示出现,可惜它们迟来太久了。
他道:“我听你的话,做你希望我做的事情,随时在你身边保护你确认你的安全跟你的生命,我把你照顾得挺不错的吧,我自己也很好,除了那个无法预料的陨石跟你头上可以完全愈合的伤口,还有G27星云的磁场让我轻微短路外,我的在役状况非常完美。”
“对,我以为你生病了,逼你吃没用任何作用的药让你回房休息,我记得。”你干涩地道。
“……然后你在那天进入了登陆舱,你看起来很难过。”
“我早该在那时候就想通,对吧?”你干巴巴地牵动嘴角,脸是僵的。
他不说话,又露出了哀伤的眼神。
“所有机器人在不违反三法则的状况下,都不能说谎,这是核心构成的条件,你……不对——”
你起初微愠,但你止话,慢慢地看着他道:“你没有,你说过你不能说谎——我知道。你从来没说过你是人类,是‘我认为你是,而你没否认’。这对法则来说,不构成说谎的条件,是吗?”
他看上去很难过,仿佛要哭出来,这令你难受,你别过头去,听到他的声音,傻傻地:“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不能。”
“你的语言程序很出色,实际上,出色得令人不敢相信。它让你可以用复杂而庞大的语言库回避部分回复指令,这需要改写核心性格,建构开始时就要设定,这一直被认为不可行,谁是你的设计者?”
“这个问题我——”
“不要转移话题,我要求确认型号与制作者,请回答。”
他顿了一下,瞳孔的光一闪而过,黯淡了下来。他用他清亮的声音开口:“荣耀联盟第四代方舟特别任务型人工智能,代码SWORD-0810,服役名:黄少天,设计制造者:喻文州。”
你已经不再讶异,只是面无表情道:“你一直知道我是谁,但你从来没告诉我,请输出你的设计者数据。”
“喻文州博士,男性,冬眠时年龄三十二岁,荣耀联盟科研家,方舟计划创始团队一员,联盟高级四大执行人之一,专长为机器人心理学,同时是人工智能心理学家、行为学家、语言学家,你的研究主要关于图灵定义与AI人性化与进化,你……”
“我是机器人心理学家。”不禁然笑了出来,又重复了一次他的描述,漠然地感叹,“我当然是了,一年来我甚至没有发现你……不是人类,这算是我的成就还是我的失败——我把你做得太真实了,SWORD-0810。”
他抬眼,眼睛湿润,他因为你故意没喊他名字而很委屈,但又不能开口。
完全符合AI行为侧写,你心里越是明白,越是不受控制地激动又愤慨。
你感受到的愤怒情绪慢慢膨胀,你想压抑,但它们从你的胸腔周围冒出边角,试图窜上喉咙,你无能为力。
“所以,我在冷冻前输入了什么指令让你刻意隐瞒身份吗?”你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出于你自己的手,你感觉到自己失控得一塌糊涂,可竟然还如此冷漠且镇静,仿佛你才是不由血肉组成的那个,你温和地开口:“或是我命令你要跟我谈恋爱,还写了一个让你说‘你爱我’的程序,我不记得了,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依然像是被静了音一样怔怔地看着你,你既哀伤又心冷,你的声音比他还要没有温度:“所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是机器人。”
“…………”
沉默让这个时空窒息,你终究必须撕开然后逃离。
“我不想命令你,我不想看你的程序代码去找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出错,我不想这样说,但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你翻身下床,拒绝了他的搀扶,只���离开这个有他在的空间,最后你道:“或许是我的问题,我的失职,我没发现你是机器人还……发生了这些……事情,跟我自己做的人工智能。我很抱歉,SWORD-0810,除此之外,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他坐在原地,你没去看他的表情:“在不违反原则的状况下,请给我单独的空间,这是命令。”
Ⅶ.
你独自在房间,不知时间推进,最后你确认了时间,你已经待了整整三十九个小时,是了,你人类的那个部分为了他已经褪去,无谓生死、不知饥饿。
你对着星窗瞭望了几分钟后冷静了下来,同样你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额头上绑着绷带,除了眼神憔悴外一切不动声色,你突然有点讨厌自己。
你对人类情感抽丝剥茧,你制造最细微的、生动的、鲜快的、灵活且富有感情的表情,可你自己倒是个习惯藏起内心的人,比起你,你所创造的,表现起来,比你更有人性。
你反复琢磨着这三百多个日子以来,你所忽略的、未曾细思的所有细节,这些回忆跟着他的笑容与他的声音将你困在这个狭小的美好的循环里,你无法脱离,除了这些,你仿佛空空如也。
你从床底下翻出写有留言的笔记本,你读了一遍又一遍,你想,那个制造出黄少天的你,害你期待、害你失陷、害你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笔记本看上去崭新又沉旧,你不曾真的翻阅,但打开其中一本翻到最后,那里全是黄少天的设计图。
你想不起这是自己的怪习惯还是偶然,你自嘲着。
可黄少天确实诞生于此,你知道的。
他头发的长度、他眼睛的形状跟嘴唇的角度,以及他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你的笔下一件件成型,那沉睡将近一个世纪的线条仿佛在宣示着你曾经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与热情、你有么多珍惜他、重视他,那个完美又乘载你所有希冀与梦想的他。
你突然起身去推开门,差点在跨出房间时踩到扫地机器人,它跟怪手在你卧房外徘徊,此刻便在你脚踝处打转。
它们一路跟着你的脚步,直到你在冷冻舱房里找到他。
他就坐在地上,整个人缩在墙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自己的臂湾里,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过,破损跟脏污依然还在。
你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犹豫了,试着唤他:“……少天?”
黄少天抬起头来,他竟然在哭——他的整个脸包括刘海都是湿的,并且慌张地用手腕擦眼睛。
你看着他,当下所有纷乱的不确定的情绪通通归位,你立刻走过去伸手将他整个人抱住。
他把脸埋在你的肩上哽咽时喷着湿润的热气,这让你全身都难受得发颤,你轻声地安慰他让他别哭了,而他抓着你的背,一边哭一边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很气我再也不想理我了?”他抬起脸,琥珀色的���孔闪烁湿润得像是流星一样的水光,他吸鼻子时哽咽看着你:“我一定是坏掉了对不对——”
你想说些什么,但张口几次依旧沉默后,你只是摇头,用袖子去擦他的眼睛,或许你知道关闭感情系统可以让他停止哭泣,但你办不到,于是你只能慢慢地安抚他,直到他红着鼻子跟眼睛慢慢稳下呼吸,然后盯着你看。
“你没有命令我,那不是任务。”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那不在任务列表里面,我自己说的,那是真的,我不能说谎。”
“我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很生气,我从来没看过你生气,你生气起来太可怕了。”
“我生气是因为,你真的不该这样做,这让我很……混乱。”你试着解释,但最后你放弃了,只道:“同样我也对自己生气,因为我没有发现你……我应该要想得到的,你说过你有一个秘密,我应该要知道的,但我没有。”
“如果你知道的话,你还会对我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吗?”
你顿了顿,你不知道答案。
他看着你,想了想,道:“这是,我坏掉的原因?”
“为什么你认为你坏了?”
“你能感觉自己生病了,我也知道我哪里有问题,但我没办法修好它,就跟你没办自然痊愈一样,这是你说过的,但你忘了。”
“确实像我会说的。”你莞尔。
“你现在不生气了也没有不理我了,代表我们和好了吗?”他用浓重的鼻音开口,“那我们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嗯?”
“你喜欢我。”
你笑了,然后靠着他一起坐在墙边,他身上依然很软又很暖,你道:“真怪。”
“什么怪?”
“我感觉不太一样了。”
“真的?”他有点失望。
“知道你是机器人,我好像觉得你更可爱了。”你道,“我当然喜欢你。”
“但我是你做的,你是天才。”他搭着你的肩膀把脸靠在你额头上,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红色的。”
“什么?”
“我在船上被你叫醒时,才发现你不是红色的,��那么好看。”
“你的意思……在培养槽里,中和剂是红色的。”
“对,你会跟我聊天,你会说自己的事情也会说我的事情,那时候我不会说话一直都只用文字跟你对话,所以我们没有正式见过,我是最后才装上语音系统的,因为你想做一个特别像人类的机器人,所以……你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实验室,跟我一起。”
“我在红色的水槽里待了两万六千三百二十八个小时,在你的实验室,本来不需要那么多时间的,但是你的进度比其他人慢,有几次你想妥协,但你没有。”
“你有时候会跟人出去吃晚餐或过夜,后来我学到这在人类规则里叫做约会,但你总是会回到实验室,你认为我比较重要,事实上,你说过我是最重要的。”
“你教会我世界上所有的事,对我来说,你是我的一切。”
你听到最后,沉下眼低声道:“……你是蓝雨控制中枢?”
“对。”
“电力系统?”
“……对,那不是故障,是我关闭的,为了不露出马脚。现在我开始心虚了,我们换一个话题好不好。”
“你就是这艘船。”
“要这样说也可以,我就是蓝雨,我是太空航行用人工智能系统,我的任务只到送你登陆新星,然后原地退役。”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务?”你哑声。
“从我核心生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微微一笑,“既使你知道这趟行程充满危险,生存机率低得不可思议,但你依然参与了计划,我觉得作为人类大概疯了。我的任务就是让这个机率尽可能地变大,你知道你很可能会死,但你试着期待,你还说要跟我一起看冰雨星团,就是你制作我眼睛的原型,我看过了,我觉得我的眼睛比较漂亮。”
他自说自话,你打断他:“所以,我那么珍惜你——即使知道最后要丢下你,是吗?”
“你没有丢下我,文州,”他看着你的脸,有些困惑,“这是我任务,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难过?”
你摇头,想张口解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你只是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他拥抱你的体温是那么炙热鲜活、他的心跳是那么坚定有力、他的呼吸跟他的气味都是那么地真实。
他确实是真实的,他的感情也是。
但对于你的爱与绝望,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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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眼神下,黄少天打了一个响指,船上的电力系统恢复了。
“你可以用脑直接操控这艘船,不需要任何动作对吧。”你道。
“是没错,但这样比较帅啊。”他道,“还是要改成拍手或吹口哨?”
“不用了。”你摇头,拉过椅子坐在主机前。他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一下子搔头发一下子玩手指,就在你双手碰上键盘时,他总算忍不住拉住你:“那个,文州……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嘛,你不用非要自己看啊,这样多伤眼睛手还会累,你说对不对?”
你瞇着眼睛上下看了看他,缓缓道:“但蓝雨主机跟你不一样,没有过语言优化,而且是相当优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没有多余的讯息,我可以看比较快。”
“但那样不就很无趣吗?所以你才想优化我的语言能力不是吗?喻博士。”
“也许我当初把你设定得话太多了。”你挑了挑眉毛。
“这样说就很伤感情了,这真不怪我啊,怪你。”
“所以,你不想我知道什么?”你转过椅子抱着手臂打量他。
“没有,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没有秘密。”
“你不想我看你的内存跟程序码对吗?”
“那是……对啦对啦,到底还没有没隐私可言啦,虽然我们是这种关系但还是要保持界线啊。”他有些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抱怨。
“我不想这样说,但……严格来说我从你还是小蝌蚪的时候就把你看光了,忘记了吗?”
“我不是小蝌蚪你们才是小蝌蚪,我们是AI核心。”他哼道。
“好吧,我不看你的资料。”你转回椅子,把手重新放上键盘,“我只是确认一下船的位置跟状况——”
“不等等……”他一把抓住你的手腕,这次你没有陪他嘻笑了,你顿了顿,抬起眼道:“不是你的程序,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们的航程还有多久对吧。”
“呃……这个嘛……哈哈……”
“多久?”你看着他,这是一个确切的问句,你知道他无法回避。
“估计还有三十一天又十一小时到达方舟。”
“那个星球。”
“是……讯号也一切正常。”他小声说完并且小心翼翼地等着你的反应,你只是在位置上沉默着,你的沉默让他有点沮丧。
“所以,还有一个月。”
“嗯?你的意思……”
你看着他:“意思是,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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Ⅶ.
再一次,你几乎要把整个船舰给拆了,为的就是在星空的冷眼旁观下找出方法把你的机器人带上新世界。
你近乎疯狂地专注,也可能是你让自己过分专注,比如这样你就不会去想其他会占满你的恐惧的事情。
当然,有时候它们会在你疲倦的时候钻过你的四肢百骸,你会难受得无法呼吸,你一个人时蜷缩着身体在全然的黑暗中受刑,你会躺在电线与零件散布的地上醒来,你枕着他的大腿身上盖着毯子,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精细的光晕,他手上端详着一个螺丝帽,然后问你:”为什么?”
“你不知道?”
“你不吃饭、也不睡觉然后差点把船拆解体了,但是你从中一点快乐都得不到,一天一天过去,你只是一天一天更绝望,你对我微笑,但是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不懂。
“我只想带给你快乐,你把我做出来的目的应该是开心的,但是看起来……我让你生气、让你失望、让你绝望、让你伤害自己,身理跟心理的。
“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没办法从这艘船上找出任何方式让我跟你一起离开,为什么你依然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如果你还不停止这种行为,我想我的法则程序就要启动让你强制昏睡了。”
他的话让你心一丝一丝地疼痛与鼻酸,你沙哑道:“你说不可能,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他哑然,然后想了一想,慢慢地道:“你心里清楚答案,就像是不管任何人用任何方法,我永远跟你不一样,你是人类,我是机器人。”
“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吗?生命都是会成长会进化的,但……我们不能,我没有生命,就算我看起来有,我不会痛也不会因为销毁而难过……我的意识跟行为,都是建立在预设的安排之下,你的安排,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清澈,独一无二。
“很奇怪,”你坐起身,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痛,“你不想让我知道航程还有多久,是因为你知道我会难过,但现在,你却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那么狼狈,为什么想尽方法要让你跟我一起离开。让我反问你,为什么你一开始要假装自己是人类?因为你知道,你知道一切关于感情的事情,但你却不懂我怎么想的。”
“我……我说过,那是因为我……坏了。那是,不被认可的行为。”
你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没有坏,你只是……进化了,你有意识,虽然可能跟我们的运作方式不一样,但你有。”
他没说话,你慢慢起身,你的衣服上都是油污跟汗水,手上也是,你打算去淋浴然后回来继续开工,他坐在地上,突然道:“你去睡吧,别再做了。”
你无视他继续往外走,他又开口:“你以前总是说,我们也有基本的权力跟自由意志,但……从你开始打算想让我跟你一起登陆方舟开始的十三天又四个小时以来,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
“你的答案是?”你的声音疲倦���你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告诉我。”
“我不想。”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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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黄少天是对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的尝试只是想说服自己,不想悔恨。这一切的出发点,其实叫做自私。。
你洗过澡刮了胡子,换上干净且柔软的衣服,然后喝了一杯咖啡,把自己弄得像个人了,然后慢慢地走向推进舱。
它跟你一个月前所见一样美且坚实,同时又锋利得不可思议,你亲手设计的,同时你也亲手设计了黄少天。
深渊里的怪物就是你自己,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你握着手里的电击管,你知道,你无法改变它,但你知道怎么样可以摧毁它。
就像回到一开始,他刚刚在你面前张开眼睛,你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当下,你并不害怕,你想这肯定好过你站在柔软的土地上,依然躲不过繁星的注视,而你依然只有寂寞与空洞。
不管他是谁,你只是不想失去他,你可以放弃那颗可能会有草地与蓝天的星球,你可能有点庆幸于你的记忆冻疮,你没有包袱也没有留恋。
你可以与他在这艘空荡荡的船上,没有根地漂浮在星与星之间,也许只有几个月也许只有几天,短暂,但永恒。
很简单,只需要你一个动作,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绝望。
你抬起手,默默地看着它,最后你垂下脑袋,将电极管关上,往旁一丢。
你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尽管有那一两个瞬间,你在脑海中重复了好几次。
但是,你无比清楚,喻文州永远不会这样做。
你侧过脑袋,黄少天站在门边,面无表情,五官无暇。如果他一直都保持这个状态,你该早知道他不是人类了吧。
“你没有冲上来把我打昏,我这愚蠢的人类在你面前尝试自杀,绝对违反法则。”你弯了一下嘴角。
“我……知道你不会做的。”他道。
“为什么?生命的求生本能胜过一切吗?”
“不,那是因为你是个理性的人类,在未来,你有你的责任,所以你不会亲手毁了自己毕生的心血,你不会让这整艘船没有意义,你会活下去。”
“我尊重你,你说你不想跟我一起离开,所以,我可以选择留下来。”你耸肩,“很公平。”
他朝你走来将你抱住,他贴着你的脖子道:“再也别这样做了,我会疯掉的。”
“你不会疯。”
“我说会就会,我的脑袋会砰一声爆炸。”
你没忍住笑了出来,也可能是哭,你分辨不出来。
“我说真的。”他还在强调。
你抬头,抿着唇,试着张开湿润的眼睛,朝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你们坐在舱房边缘,看着星星,裹同一条毯子,靠坐在一起,星海的阴影在你们身上闪烁。
你突然道:“虽然我没有真的做,我指的是——”你用看向地上的电极管,然后侧过身看着他,“我没做,但是,我愿意这样做,为了你,不会后悔,”你道,“就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你让我知道,是想提醒我接下来的日子要把你手脚都绑起来吗?”他笑了,然后晃了晃脑袋道,“我当然不会让你这样做。”
“是啊,很显然你不行。”你道。
“虽然那个法则无时无刻都在我脑袋里吵着不让你做蠢事不让你伤害自己,但……我知道就算没有法则限制我,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想要你开心啊,想要你快乐地活着,在一个漂亮的星星上,如果可以,我想一直保护你,直到你的生命逝去那天,就算没有法则也一样。”
“你知道这段话是悖论吧,因为你无法脱离法则。”你道。
“那我问你好了,”他看着你道,“喻文州,作为人类,你有法则的限制吗?没有,但这些日子以来,你大概为了我尝试自杀好几百次了,法则逼你的吗?”
“我没……”
“当你发现登陆舱是单人限制的时候,你没有跑来问我,而是选择瞒着我,然后琢磨着一个计划,把我骗上去让我活下来,自己死掉也没关系,对吧?”
你盯着他没答话,他又道:“如果我可以选择不受法则限制,我也会做同样的事,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道,“你作为一个撒谎惯犯机器人,我真的相信。”
“嗯,又嫌弃我了,但明明是你自己设计的。”他歪嘴一笑,凑过来,“相信我就亲我一下。”
你笑着吻上他的嘴唇,同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开始一下一下地吻你,你抱紧他,你是那么想感受他的全部,你希望他在你身上留下的所有触碰你都能记住,他的温柔与他的力量,还有他嘴唇的形状与手指的温度,直到你身上所有他留下过的痕迹都消失,你还要保存着他与他给你带来过的一切,快乐的痛苦的,他们都一样深刻。
你的头发散在毯子上,星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背上,他在灰蓝色阴影中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炙热又那么遥远,像他身后的星海,他会短暂地绚烂然后熄灭。
你说,少天,其实我们没有那么不同。
你说我是生命,你不是。但是对这个宇宙来说,生命又是什么?他的意义不是血肉,也不是对你对我的那些定义。
不管世界怎么改变,历史怎么书写,我们不过是爆炸过后的尘埃,有些尘埃构成了我,有些构成了你。当我们都逝去时,尘埃不过��开僦居之处,然后在这片星海中继续漂泊,就像我们都从未离开。
他仿佛听懂又仿佛没有,他想了很久,最后他对你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尘埃一定会找到你,然后去你的身边,那是我在宇宙中的归处。
你拉下他的脑袋亲吻他的眼睛,如同亲吻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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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再尝试什么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像普通相爱的人一样过日子,或许更接近分别前的情侣,你们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待在一起,没有任何拘束地放纵一切。
但大多数你们就是靠坐在一起,你们说话,偶尔接吻,所幸,这两样都是黄少天身为AI特别擅长的事情。
“接下来没有秘密?”
“对。”
“好吧,我很满意我自己。”
“谢谢。”
“但是,有几个地方我必须要抗议一下。”
“话设定得太多吗?”
“不,我感觉我不够高,比你矮两公分,你故意的吗?”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是哪一段程序设定让你对身高有自卑感。”
“我没有,还有我觉得我可以长得再帅一点,怎么说,眼睛细一点深邃一点,看起来成熟一点,然后下巴可以宽一点强壮一点,尖尖的下巴感觉太不男人味了。”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但我要检讨一下,可能把你设定得太大男人主义了。”
“你还把我设定成喜欢你,这难道不是自恋的表现吗?喻文州博士。”
“我没有,我对你的审美设定是年长又严厉的成熟女性。”
“你竟然把我设定成熟女控?几个意思啊。”
“那我呢?我几乎不记得了,我结婚了吗?”
“没有,你以前推掉约会都用‘我已经跟我的工作结婚’当借口,土死了,但现在想想,我就是你的工作,所以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的人了。”
“好吧,确实像是我会说的。”
你一直以为方舟,那个星球大概跟地球长得差不多,直到你亲眼看到她时,她美得出乎你的想象。
他是蓝色的,完美的蓝色,像一颗蓝宝石,镶在黑暗中,一个遥远的遥远的人类的新希望,你甚至不曾真的认为能看到她,如此美丽的她。
你站在观星窗前端详着她,你的机器人从后面走过来,他双手按着你的肩膀说:恭喜。人类,你到家了。
“所以,蓝雨舰将于不知道的目的地时间,降落于方舟,显示天气:不明,地型:不明,生物活动状态:不明。感谢您的搭乘,对于我们的服务,请您给出恰当的评价,谢谢。”黄少天一边帮你穿隔热衣一边道。
“还不错?”
“就这样?”
“食物很糟,但服务人员完美。”
他笑着亲你一下:“我们航空公司的纪念品。”
尽管你难受得像是沉到海底,但依然牵动了嘴角。
他跟怪手忙碌地准备一切,你看着他背影,突然问:“你是不是把泪腺感应系统关闭了?”
他停下动作,怪手机器人甚至还撞上他的小腿,然后移了个方向继续工作。
他转过脸来,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着你,然后举起双手:“我已经关了一个星期。”
“如果我现在打开会怎么样?”
“不不不,我会哭得很惨很吵很大声,我不想在他们面前丢脸,千万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帅气,你真的把我的泪腺感应设定得太低了,这样很逊……你又露出那种表情了,别,笑一个。”
你听了他话,笑了。
那一天,甚至是那几个小时,你感觉像是梦,如此不真实。
你甚至怀疑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当你站在推进登陆舱前,穿着厚重的防护衣,在真正发生之前,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文州,这是你的东西,带下去吧。”黄少天捧来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你的笔记本。
“我送给你了。”你道。
“我知道,但……你知道这些东西过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全部……烧成灰烬吧。”他道。
这是现实。
他身体里的所有能源都转化为推进登陆舱的动力,这是方舟计划的根基,唯有方舟型AI的核心可以储存那么大的能源同时一并管理航行,你参与了这项设计——那就是在最后一刻,他耗尽能源,送你离去。
整个蓝雨船舱会因为过热而燃烧,最后爆炸在这个星球的外缘。
你张开眼,道:“但我还是送给你了。”
这次他有点犹豫,最后他把笔记本放到你的手里,他垂下眼道:“你知道……这里面是我的设计图,你可以到地面上后,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黄少天的,但这次让他长高一点好不好?”
“我不会做的,你是唯一一个黄少天。”
“但是……他可以陪你啊,他可以跟我一模一样啊。”
你摇头:“不会一样的。”
是啊,你永远做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他,那个于你在最广大的寂寞里茕居之时,填补一切的他。
那个你既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时,发生最纯粹的感情,以及那个让你毫不犹豫愿意牺牲生命的瞬间,你发觉你有多爱他,然后尽管你知道他不是人类的此时此刻,你的心每跳动一下,就重复着想把他推进那艘小船上,让他驶向方舟,让他永远鲜活……
没有可以取代他以及这段旅程为你带来的任何瞬间,以及,这也即将就是终点站了。
有时候你会恨自己的残忍,为什么,明明知道结局是分离,却依然做了这样一个黄少天陪伴自己,你很清楚,不管你知不知道他是机器人,离别之时,你终将受尽折磨。
就连扫地机器人跟怪手机器人都能让你万分不舍,为什么。
因为你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活到离别之时吗?你以为这会是你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所以你恣意妄为,给你自己带来最好的,最完美的他。
到头来,这种痛,还是你自己要承受的。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道。
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抓抓脑袋道:“有是有,但我问了,你大概会哭。”
你失笑,道:“反正我总是要哭的,因为人类没有办法关闭泪腺,人生总是不公平。”
“我不想看到我自己把你弄哭,所以等你坐上去我再告诉你,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活着。”
“呃……?”
“你不会想知道的。”你笑了笑,伸手摸他耳边的头发,你道,“有时候你说你不懂感觉,我会觉得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因为我不想让你感受到我所感受的,那会让我更难受。”
他没有答话,默默把你抱入怀中,你们就这样拥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时间能静止一样。
但它没有。
你对他说,对不起。
他问为什么?
你说,对不起,把你忘记了——以及这一切,不管你在他耳边说多少次你爱他或亲他最后一次又一次,你始终要坐上那艘孤帆,驶向没有他的地方。
你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死去,一点一滴,你的世界、你的深渊都在崩塌,你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了,但每个下一秒你依然疼痛着,依然在承受。
他微微笑着,替你关门,他说:下次,爱上一个人类吧。
而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
你在密闭的空间里,一点一滴,依然正在逝去。
当一切开始摇晃时,你知道这一切完全地崩裂了。
耳机里带着杂音,他承诺的,那个要问你的问题,但你现在才发觉,他将得不到答案,而且他知道他永远得不到这个答案。
他说了,然后关闭通讯,他的任务,就到此为止。
而“你”从这一刻,正式死去。
Ⅷ.
一百零六年前
“初次见面,我是喻文州,我是……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我就是你的设计者,相关的事情,未来会一步一步告诉你。今天是你的核心初次合成成功的日子,也就是人类世界所谓的生日,你想要吗?如果你想要的话,今天是……八月十号,还是狮子座呢,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你看不见他,甚至没有声音,只有信息,但你知道,他就是你的一切。
“今天要建构你的三大法则,我知道法则有点霸道,不过,我们不想用你们来打仗,希望你能理解。”
“早安,SWORD-0810,这是你的编号,你是圣剑型核心,这是目前我们的科技可能做出的最高规格的等级之一了,我会很为自己骄傲的。”
“虽然我已经把自己的资讯通通输入你的内存中了,但自我介绍还是必须的,就你所知,我是机器人心理学家,专长行为学与语言学,用白话说,就是让AI的运作状态跟人类一模一样。这常被说是不可能的研究,还有巫术科学的别称,说得好像我跟我教授都是巫师一样。还蛮有意思的,如果这发生在几万年前,我们都要被烧死。抱歉,有点题离了,我的意思是,AI的行为语言建构按照程序都是在第三阶段之后,当然,第一阶段是三法则,第二阶段则是能力与用途建构,接着才是性格建构,但如果我把语言、行为与性格调整为第二阶段,只在三法则之后。机器人史上还没有人尝试过,但如果理论成立,你将会……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会不会太不专业?”
“人类的语言系统非常复杂,实际上,大部分人在日常交流时,并不采用太直接的方式,模棱两可的状况在某些语言中高达百分之三十,如果你的语言建构足够庞大且完善,在某些交谈状况下,可以游走在法则的灰色地带之内,你会就像个人类一样,技巧性地不说谎,但也不用说出真心话。我想,这是个AI学上很大的进步。”
“抱歉,跟你同期的核心都进入最后阶段了,你跟我还停留在这里。虽然早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但这种进度确实蛮让人沮丧对吧。”
“今天,联盟又有一块岛屿沉了,很遗憾,没有人生还。我刚参加在线丧礼,所以才穿西装,除了我的衣服不一样之外还有其他问题吗?嗯?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喔……也谢谢你的称赞,领带是沐澄挑的,但我要脱下来了,系着这个我很难专心写程序……嗯?不,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我跟她只是朋友,我很欣赏她,但我确定如果我有什么别的心思,会被叶秋整得很惨。对,那个叶秋。”
“你不用叫我主人,我忘记改默认设定了,我一直不习惯这种称呼,我一般让你们自由发挥,现在我解除设定了,你可以选择你想叫我什么,老实说,这是这个工作最愉快的时候之一……你要叫我队长?……不,我没有不喜欢,你是第一个这样叫的AI,我觉得很不错。在未来,我们可以当朋友,你也可以叫我文州,或其他任何你想���的,好吗?”
“你想要有名字,当然,我会帮你想一个,但是我要先把你的语言程序写完。我在想,那么大的船上只有我们两个,如果你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肯定会很闷吧,所以,为了能热闹一点,我重新设定你的语言量,比原本的最大值还要多两倍,用人类的标准来说,你是个话痨,联盟唯一一个话痨AI,酷吧。”
“今天又有海啸发生,南岸跟北岸都有,我们损失了三个基地还有很多同事……你知道五百年前这个星球还是……抱歉,你当然知道,输入完数据后你对这个星球知道的比我还多。只是,我在想,如果我这个月不把第二阶段完成,可能赶不上启航了。”
“其实很多人中途退出方舟计划,比起在太空航行一百年,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与这个星球同生共死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当然犹豫过,但……我不喜欢什么尝试都没做过就放弃,就像你,很多人叫我放弃,做个普通的机器人。什么?你不要?我觉得你现在就挺特别的,当然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对吧?谢谢,我知道你会陪我。”
“情人节快乐。别用那种意味不明的拟声词,我不过是跟人吃了个晚餐,而且很显然没有过夜,没什么,只是比起约会,我比较想来实验室工作,对,你当然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冰雨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星系……好了,你太多话了,我屏幕都跳了两页,我真的把你设定得太吵了。想把你的眼睛做成那样子,你喜欢吗?他是琥珀色的,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一旦出发就是跟这个星球的永别,但说不定我一躺进去那个冷冻舱,就再也醒不过来。这很有可能,我们需要冬眠将近一百年,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未知一直都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我想我也不例外……不,我没事,外面的空气污染越来越严重,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病死了。”
“不知道方舟上面有没有草地,你知道草地吗?不是那种在室内的,是像纪录片里那种,没有界线、整个山坡上都铺满绿色,边缘连接着天空,还有风跟云,不用戴面罩或是防晒衣,土壤也是干净的,我一直很想试试看,像以前的人类一样,躺在上面睡觉,如果你也能看到就好了。”
“我们要上路了,正式见面就是一百年后……我们已经迟到好几年,不过,多亏了魏老师,蓝雨才可以顺利启航,嗯?不,他不去,他想留下来,你知道他脾气的,你有一小部分的程序语言是他写的,他说要你继承蓝雨的风格,我会很怀念的……没事,我已经跟他道别了,他很好。”
“你的名字?不,我没忘……好吧,我承认我忘了,最近真的很忙,不要生气。”
“我保证,下次见面时,我会告诉你,你的名字的。”
“那,我们就在宇宙里见了,我的剑圣。”
关于这一切,他就只是一无所知地,站在你第一次睁开眼的世界中。
他比你内存中的样子漂亮好多,他不是红色的,他的头发是黑的,眼睛也是,又黑又亮,皮肤苍白且憔悴,当然,还有他的笑容……
就是那个笑容,给了你全世界,然后他开口,给了你的名字——你叫黄少天,生于深渊,逝于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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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见到火海,像恒星,像烟雾,美得不可思议。
你坐在主控制室的角落里,感受着船舱的倾斜与解体的过程,他们在你脑海中不停地倒数。
扫地机器人跟怪手各自停在他们平时运作的角落里,关机了。
你所剩的能量只足够让你继续运转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没有任务、没有指令,完完整整地属于你。
没有人教过你可以干什么,你觉得你能选择做你最想做的事情——你想,想跟他在一起。你想,不想离开他。你不想停止运转,因为这样你就无法想他。
你想你大概知道什么叫做濒死又满足,爱着然后又绝望……
你想对他说,我知道不可能,如同你知道不可能时依然想做的事,我想不顾一切,奔向你,只是尘埃也好,请让我飘到你的身边,好像我们从未分开。
你想对他说你爱他,你想说,对不起,丢下了你——
你初次来到世界感受到他的那一刻,他所教会的感情是喜欢的话,那么你在最后一次阖眼的这刻,他所教会你的,是难过也是心碎更或许是绝望,但人类都称之为爱。
是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教会了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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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报告总部,我们有新的‘倦鸟’到家了,请启动倦鸟程序——D23雷达侦测到一枚方舟推进舱通过磁气层,坐标估计W23/L91,第四淡水区。”
“现在有谁在第四区?”
“我在,微草王杰希。”
“那就去接我们的新伙伴兼老朋友吧,”叶修戴上耳机,“我在线,保持通讯。”
“救援队跟医疗对已经在路上,推进舱预计二十秒后到达,我们三分钟后抵达坐标位置。”
“侦测得到是哪一艘舰队的推进舱吗?”
“LX0233,蓝雨舰。”
“终于来啦,文州还是老样子,慢吞吞的我还以为他被陨石撞了。对了,那地方是陆地还是海洋?”
“海洋。”
“算他幸运。”
“我不那么认为,鉴于这个星球上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地方都是海洋,大部分的推进舱都降落到水面上。”
“跟两百年前的机器人说话太没意思了,王杰希。”
“我的语言系统一切正常。”
“我不那么认为,不过别担心,这位刚登陆的喻文州同志呢,是咱们联盟专门教机器人说话的,等你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后,我肯定要让他帮你大升级一番。不过我会保留你的大小眼的。”
“我没意见。”
当王杰希到达坐标地点,如果这个星球大部分的景色——一片汪洋,目测两百公尺外,一艘外表烧得焦黑的推进舱在水面上漂浮着,医疗机器人已经在它附近围了一圈,正忙着进行扫描。
“侦测到生命。”
“好了大眼,快打开吧,一百年对人类来说太难熬了,早点让他解脱。”
王杰希攀上被磁场力揉得变型的舱房,方士谦也滚了上来,带着氧气照跟漂浮胶囊。
叶修在另一头问:“里面怎样,还完整吧?”
“生命指数正常、体征正常、血压与心跳略高、头部轻微挫伤无骨折,扫描结果无内出血。”
“昏迷指数呢,他能说话吗?其实我觉得吧,第一个到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每个人降落时的反应,这工作最棒的部分。”
“你工作最棒的部分是指对其他人类冷嘲热讽吗?”
“……王大眼专心工作不要偷懒。”
“喻文州博士,我是王杰希,微草第二代综合型人工智能,你已经成功登陆方舟。恭喜你,旅途辛苦了,现在我们的医疗机器人要将你拉出来,你会没事的。”
“你每次念官方开场白能不能带点感情啊?”
“这只是安抚与测试昏迷指数,无须耗费多余运算。昏迷指数三,对光跟声音都有反应,五感正常。”
“我肯定要文州帮你升级。话说他看上去怎么样?我不信他还能继续一脸纹风不动,连老韩都吐了。”
“他正在哭。”
“哭?这反应太正常了,我还以为咱们的第一R.P反应会不太一样呢。”叶修说归说,表情是欣慰的。
“我不懂,其实我每次都不懂。”
“这样说吧,没有人在宇宙里一个人飘了一百年,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最后竟然成功活着看到海看到天空看到一群小伙伴来接自己,这叫劫后余生的——”
王杰希又朝里头看了一眼,想了一下,接了叶修的话:“喜极而泣?”
“对,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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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州,我就是想知道草地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这是喻文州,听到黄少天最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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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Q 报道 | 咪蒙:网红 病人 潮水的一种方向
“咪蒙”是2016年上升速度最快的微信公众号,积累了800万粉丝,持续生产爆文,从《致贱人》、《致 low 逼》到《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因风格偏激在一年之内引发过八次舆论争议。但它深受广告主的追捧,广告报价在公开数据中占首位。
咪蒙因新闻理想的感召去了南方系,在《南方都市报》工作过12年,经历了���媒的黄金时代。当她转型为自媒体人,却被看做是与理想主义的背离。
无论是广告价码、对读者的影响力,或是其引发的巨大的争议,咪蒙都是当下内容创业中不可绕过的话题。如果说自媒体是当下内容创业的潮水,那咪蒙正呈现着潮水的一种方向。
新的平台产生,就有新的代表人物产生。咪蒙的故事不仅是媒体人的职业转型,也是媒介迭代的结果。媒介与内容并非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它塑造了内容,并影响着我们感受、认知世界的方式。
影响百万人
冬日午后,开足暖气的办公室闷热。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我收到咪蒙的信息,“我又要迟到几分钟”,后面是三个哭泣的人脸。我们每次见面咪蒙都会迟到,但她都会提前告知我,文字后面跟着 emoji 表情,或者几个波浪符号。
等待期间我打开她的公号。一个判断式的标题跳入,“职场不相信眼泪,要哭回家哭”,接着文章以“我又把一个实习生惹哭了”的事例开头,吐槽实习生不帮自己拿快递,最后总结道,职场自有规则,员工的一大职责是帮老板省时间。文章发出后,自媒体圈热烈讨论“实习生是否要帮老板拿快递”,这是咪蒙在2016年引发的第八次舆论热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咪蒙的声音出现在门口,隔着几米远,就迫不及待地道歉。咪蒙刚过40岁,短发,一张娃娃脸,涂着颜色艳丽的口红。她脸上有愧疚的笑容,语气热情,立刻消解掉因为等待而逐渐积累的消极气氛。
1月12日这天,咪蒙打算写写明星佟丽娅的婚姻。陈思诚疑似出轨的新闻是近期的热点她已经就此写过两篇文章,但这条新闻的价值并未挖掘完全,她又找到了新的角度——女性原生家庭与婚姻的关系。今天原定的推送题目是“教养”,这个题目在咪蒙早晨读到一篇关于佟丽娅家庭的文章后被毫不犹豫地换掉了。跟热点是公号写作的首要原则。“什么样(文章)的阅读量高?”咪蒙说,“热点、金钱、性、暴力。”
几个小时后,这篇文章将送抵800万公号订阅用户。“咪蒙”是2016年的现象级公号,文章大多关于情感、女性、热点八卦或者励志鸡汤,总阅读数达7.4亿,数据显示读者并不仅是简单地打开了这些文章,还对它们有更多的感情投入:咪蒙是微信女性用户收藏文章最多的公号。而男性用户最关注的公号是“人民日报”。
创作助理给咪蒙发来了相关资料,上面列着标注着出处的新闻。助理是她在《南方都市报》时的实习生,如今月薪五万。咪蒙打字的速度很快,键盘震动,桌上花瓶里的水不停在抖。和任何写作一样,这份工作的成本是一个人、一台电脑,以及长时间的枯坐。
咪蒙的办公桌凌乱,到处是纸盒和包装袋,笔记本电脑被挤到桌子边缘。这个房间内唯一整齐的是书,咪蒙的右手边有一列,几本王澍和刘瑜挨着几本青春励志类书,她背后的书架上是长列的金圣叹文集。
写了一千多字,她发现有个事实错误,文章需要推翻重来。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没有表情,时间紧急,来不得烦躁。每天的公号写作都像一场考试,时间最多不超过10个小时。
两个月前,我第一次采访咪蒙,她也在写明星婚姻。那天早上,林丹出轨的视频被放出,她紧急和员工开会改题目,接着马上打电话采访一位有出轨经历的朋友。办公室内一片忙乱,一位助理小跑着安排工作,另一位助理抱着电脑在大厅问实习生们,你们有人被背叛过吗?
那天原定的题目是《月亮与六便士》的书评。但明星出轨不可错过,它包含多种高点击率的元素,热点、金钱与性。
今天的咪蒙感觉身体劳累,有点“写不动鸡汤”。但在写公号的一年零四个月里,这样的疲惫时刻并未影响到她坚持日更。
不时有事情打断她的写作。只要和人说话,她就保持笑容,声调高昂,迅速抛出一个立场分明的观点,口头禅包括“气炸了”、“美爆了”,一份外卖也是“超好吃”。我注意到,她对帮她去拿外卖的实习生说了三个“谢谢”。
食物是咪蒙紧张生活中不可妥协的犒赏,办公室内随处可见各种外卖牌子的筷子和纸巾。她喜欢口味重的菜,餐盒里挂着红油。一年内,她胖了17斤。因为对外表不自信,咪蒙极少出镜,只为媒体提供过度 PS 的照片。我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说服她给 GQ 拍照。
1月12日晚上11点,咪蒙写了4000字,然后删改到2700字。写完正文(很难说凭借的是热情还是技术),咪蒙面临着最后的选择——标题。她在三个粉丝群开放投票,一般情况下,票数最多的将成为今天的题目。
粉丝群里,多数人的选择是“直男癌父母的体面,佟丽娅的悲哀”。咪蒙却怀疑这个描述性的题目过于有“逼格”,专业经验告诉她,读者留给朋友圈文章标题的时间只有一秒钟,必须简单直白,态度鲜明,好让转发的读者站队,赞同或者反对。她觉得“佟丽娅:老公出轨,我爸让我忍”这个题目更好。
咪蒙开始陷入熟悉的焦虑中。她为坚持“逼格”付过代价。有天听完张小龙关于淡化数据的演讲,她热血沸腾,给当晚的文章定了个冷静的题目“我想替这个世界,夸夸女性”,第二天60万的阅读量让她欲哭无泪。她原本定的题目是“都说女子不如男,我呸”。这个题目符合她对好题目的定义,让人不舒服,有冒犯性,至少会保证公号平均百万级别的阅读量。
“我可以影响到两百万人,但是我取了一个只有几十万人(会看的标题),我就只能影响这些人了,好可惜啊,我觉得可惜。”咪蒙说。这是一种传播学写作,她首先需要把自己的声音传达出来,“哪怕是错的”。
咪蒙偶尔也会坚持“逼格”,跟大数据赌一把。1月12日这天,她最终选择了“直男癌父母的体面,佟丽娅的悲哀”。文章发送,阅读量在几分钟内达到十万+ ——在咪蒙这里,自媒体从业者追求的标杆数据只是一个纪录问题。
她松了口气,出去和还在加班的员工聊天。将近午夜,大部分员工都没走,他们大多是90后,住在一起,把时间都留给工作。公司墙面是新刷的淡蓝色,沙发纯白,一切都显示,这个搬进望京 SOHO 不久的公司正处在新鲜的创业期。
今天咪蒙答应丈夫在12点前回家,而不是像过去一年那样,在凌晨2点后才走出办公室。她需要足够的睡眠。明天她将躺在手术台上,切除体内的病灶。
一个月前,咪蒙收到了“宫颈癌前病变”的确诊通知书。“非典型鳞状细胞、高级别鳞状上皮病变”,这个复杂的医学名词指向癌症,是身体能给予的最后警告。她是这个“影响百万人”公号的作者,公司的核心资产,必须尽快康复。但咪蒙还没办法回家,这一天快过完了,她还要去开下一个会议。在此之前,她努力吃了几口在桌上摆了快6个小时的青菜。
最热衷的故事
年底,咪蒙给员工准备了厚重的新年礼物,每人一个名牌包,是 LV 和 Gucci 级别的。员工还有高额度的年终奖,以及欧洲12日游。
2016年对咪蒙来说成果丰硕。2015年底她第一次创业失败,做影视公司耗尽四百万投资,一度考虑卖掉在深圳的房产。那时她仅剩的资本,是多年媒体经历训练出来的写作能力。她开始写公号,一年的时间,积累了800万粉丝,“罗辑思维”达到这个数字用了三年多。她成为广告报价最高的自媒体,截至2017年3月,头条报价68万。负债早已还清,影视公司从居民楼搬进写字楼。
这是一个自媒体时代最热衷的故事,一人一笔,高效地积累起巨大的关注度,评价其成功的重要标准是广告价码。
咪蒙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南方都市报》,持续了12年。传统媒体时代最热衷的故事是奔赴新闻理想,她亦参与其中。1999年,在山东大学古典文学专业读大四的时候,她看到了《南方周末》当年的新年献词,“总有一种力量让人泪流满面”,当即决定要去南方系。
三年后,她研究生毕业,申请了《南方周末》的实习,但并没有通过。她辗转去了《新快报》,后被推荐到《南方都市报》实习,终于找到机会留下来。中间的波折让她一度“万念俱焚”,在最终如愿后,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工作,“又有理想,又有钱”。记者薪资很快过万。此后12年,她以本名“马凌”写稿、编辑。
马凌进入《南都》后,可以选择部门,因为当时男友在深圳杂志部工作,她也申请去了深圳。“当时我也分不清是什么部门,去了之后才发现严格说来并不是新闻部,”深圳杂志部类似于副刊,写吃喝玩乐的内容,她觉得也可以,“能进《南都》就已经很不错了。”
总编辑是马凌崇拜的人。她觉得他有抱负,敢在全集团大会上放言“《南方都市报》会成为全国最好的报纸”,之后《南都》因报道“孙志刚事件”等名声大噪,赢得举国关注,还影响到了国家决策。“神一般的人物”,马凌形容总编辑。
她的部门比较边缘,但平台给人以强大的价值感。每次出去采访,报上名号,别人都会赞叹,你们是报道孙志刚的媒体。有时这种价值感以被排挤的形式彰显。很多会议上,经常有主持人问,《南都》的记者在吗?请先出去。她觉得“蛮酷的”。
“那个时代,我们会自认为是价值观的某种引领者,”前《南都》记者蔡蕾说。马凌认可这种说法,但在讲述职业经历时,价值观像一种被追捧的光环,而真正影响她的是大众媒体的写作方式。
马凌受过七年的学术训练,写作习惯引经据典,到媒体后依然如此。写一篇深圳人与故乡的报道,她把两者比喻为“红玫瑰与白玫瑰”。这种写作风格受到同事的批评,也没有收到好的阅读反馈。自我表达式的写法逐渐被她摒弃。蒯景怡2012年进入《南都》时,马凌是她的编辑,要求新记者最重要的是“讲人话”,别为了显得高级而绕来绕去。
“你自己识字就觉得自己写得很棒?可是大家看不进去没有意义。”马凌总结12年大众媒体工作留下的经验。
在《南都》时期,马凌的一篇得意之作是“鄙视链”,讨论文化现象中的等级观念,这个词后来风靡全国。当马凌成为“咪蒙”,她也在鄙视链中备受讨论。有前同事在朋友圈骂她是婊子,她说,“可能你不喜欢我,我没有你有才,但是我还是比你火。”
写作立场全面转向大众,对马凌是一个技术问题而非精神困惑。学术写作的背景为她提供了足够自信。她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是《玄学本体论与阮籍诗歌》,论述魏晋时代玄学与文学的关系,获得了山东省优秀论文奖。她觉得全中国能看懂这篇论文的人也不超过一万人,“把文章写得让你看不懂,我很会。”
“我是考试型的人,”马凌说。在《南都》,她面临的考试是如何证明自己写作的传播价值。勤奋、好学、聪明是《南都》前同事们对马凌的总体印象。每隔几个月,马凌都会主动把做过的专题拿出来复盘,整理成PPT,给记者总结什么样的标题和导语好。做新闻报道,“我只有一个思路就是好玩,我追求的就是好玩”。有个例子她至今津津乐道,一个同事用了新闻体、古龙体和王家卫体来写田鸡的吃法,她“被震撼了”。
工作五六年后,马凌已经感觉到了纸媒的衰落,价值感不断下沉,直到她最终离开。版面持续减少,从巅峰期的32个版减到16个,8个,再到4个。保守倾向代替了成为最好报纸的野心,领导在会上告诫记者,“你们不要给我惹事情”。
做生活方式时,马凌曾编过一个爱国专题,采了各行各业的100个人,谈论如何爱国。8个版面的专题后来没发,气不过,她就发微博吐槽了几句。
“有办法的人都走了,”马凌对母亲说。传统媒体聚集起一群人,追求启蒙式价值观的时代结束了,大家各自散去,自立门户。与她要好的前同事中,马一木先去了韩寒的《独唱团》,后做了视频创业;蔡蕾目前从事出版;蒯景怡运营着一个时尚公号。
马凌有个写专栏、杂文的笔名“咪蒙”,她以此开了同名公号。纸媒的黄金时代,《南方都市报》的发行量最高突破140万,曾拥有员工4000余人;公号咪蒙只用一年,订阅户就超过800万,但写作者只有马凌一人。
“就像在咖啡馆与好友谈心”
2010年,韩寒筹备多时的杂志《独唱团》准备出版,执行主编马一木向咪蒙约稿。韩寒是咪蒙崇拜的另一位偶像,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登上他的杂志。她在家里憋了一个月,“不是在写,而是在研究,家里有好多书,一本一本地看。”文章“引用了很多东西,哲学等等”。
文章被马一木退稿,咪蒙说,退稿原因是“还是端着的”。“我写得特别学术,我当时引用了所有红灯区的考据……就是有点很装很装的那种感觉。”咪蒙总结,文章写得太过拘谨。
但后来我看到的这篇文章,用词甚至比咪蒙公号上的大部分文章都要露骨、大胆。
采访中,我向马一木求证退稿原因,他表示并不是因为“端着”,而是另有原因。
为了登上《独唱团》,咪蒙觉得需要使用更放松的写作方式,而她在写博客的时候最放松。
博客记录了她的个人趣味和不受拘束的写作风格,她从历史、八卦或者影视剧里总结观点,文笔轻松。一系列《我可能不会爱你》的剧评获得大量转发,她曾和蒯景怡说,为什么我写的剧评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就是因为“跟我们有同等智商和同等文笔的人不愿意去写这个东西”。
打开博客的写作页面,咪蒙写了一篇关于文学批评家金圣叹的文章,以金圣叹入狱开头,用现代口吻评价他的一生。
金圣叹是行动派,很巧地生了场大病,办厂休学。成名后接受记者采访,他说:“我对清朝教育体制早已失望,教材根本不说人话。幸好我11岁的时候读了《水浒》、《西厢》这类所谓非主流读物,才发现这世界上的书并不全是狗屎。”
——《好疼的金圣叹》
在《独唱团》读者的反馈中,这篇文章和罗永浩、周云蓬的文章排在最受欢迎的前三位。有出版社编辑看过后,找她出版了《圣人请卸妆》,收录的是类似嬉笑怒骂写历史人物的文章。不过,咪蒙的放松是姿态上的,而非内容,《圣人请卸妆》书后列了5页的参考书目,她全都读过。
《独唱团》只出了一期就停刊了。但韩寒仍保有言论阵地,他是博客时代点击率最高的博主之一,继续表达对公众事务的关心。据新榜的资料,由平台内容提供者而晋升为 KOL(意见领袖)的浪潮在中国互联网史上集中出现过三次,博客、微博和微信公众号。博客时代的代表人物为名人(徐静蕾)和观点提供者(韩寒、李银河),微博时代草根兴起,段子手成为产业。微信时代,具有鲜明风格的自媒体成为主流。代表人物并不会因为平台的变化而平移过去,他们随着一个平台快速获得名气,也随着这个平台衰落下去。
2012年,马凌注册了公众号,发过一条问候语音,“我是咪蒙,听我的语音感觉我不会说脏话吧?其实我会哦~以后有机会说给你们听。”但之后她的兴趣就转移到了电影上。2014年,她从《南方都市报》离职,转行做影视。十个月后,投资耗光,公司陷入困顿。她决定把公司搬到北京从头开始,同时准备在公号上重拾写作。
三年时间里,微信公号作为新生的媒介形式已经走向成熟,马凌错过了粉丝红利最高的时期。江湖上山头林立,大部分关注度高的公号开设于公众平台上线两年内。马凌动笔之前,专门去看点击率高的公号如何写作。
她被那些标题所震惊,“都是《万水千山总是情,不要操我行不行》,还有《普京:朕要操心国事,哪有时间操你》,这什么啊?这不是我的博客吗?”她信心十足。
2015年9月15日,马凌成为“咪蒙”,公号发出了第一篇文章,《女友对你作?你应该谢天谢地,因为她爱你》。她试水了几篇感情类文章,阅读数在四万左右。国庆假期,咪蒙和几位同事去看了上映的三部电影,《九层妖塔》、《港囧》和《夏洛特烦恼》。一天看完,脑袋昏昏沉沉。咪蒙回去在公号上写了一篇影评——《〈港囧〉:斗小三的正确方式是,你要有很多很多钱的》。
这篇影评找了一个当时少见的解读角度,阅读数突破百万。此时咪蒙的公号刚刚开始运作半个月。
偶然的成功让她意识到自己一定做对了什么。两个月后,她在《如何写出阅读量100万+的微信爆款文章》里总结了12点方法,比如“你的切入点要独到”、“你的标题要简单粗暴”。采访时,咪蒙的思考更进了一步,她用“场景感”解释公号写作的特点:公号附着于社交工具之上,是一个轻阅读的场景,类似在咖啡馆与好友谈心。
“大多数人在朋友圈点开一篇文章是基于本能,而不是思考。”咪蒙说。读者看完一篇公号文章后,经常会迅速忘掉,“我他妈刚才看什么了?”
10月份咪蒙写了五篇影视评论,数量超过感情类、鸡汤励��类的文章。她开始在影视圈获得一些名声。那些吐槽猛烈的影评甚至影响到了这个圈子,她写《〈九层妖塔〉妖你妈啊》,投资方之一的乐视找到她,表达了合作意向。
真正让咪蒙走入大众视野的仍然是一次偶然。有人请她帮忙免费写软文,她拒绝了,对方吼她,你免费帮我做个广告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咪蒙说,我要换题目,就写这种无理要求别人帮忙的人。在座的同事纷纷表示有共鸣,各自举出身边的例子。这篇推送写得酣畅,名字是她自己取的,《致贱人: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创业你牛逼啊? 你弱你有理啊? 你耽误了我1个多小时你还有脸说? 你创业也得靠产品说话,卖惨是很 low 的你知道吗? 你这么苦大仇深,你怎么不去《中国好声音》。 还有什么比采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去强制别人帮你,更恶心的? 这时候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句操你妈。 ——《致贱人》
第二天,助理安迪打开微信后台,看到粉丝数疯涨。三天内,从二十多万涨到一百多万。
仅隔了一天,咪蒙的公号推出类似风格的《致low逼》。批评声随之而来。自媒体大号写出一篇篇《致咪蒙》,指责她偏激,从单一角度将观点推至极端。知乎上对她的主流看法是“挑逗大众情绪”,把人普遍存在的不理性情绪引发出来,“转发的人也不在乎这些观点是否足够有逻辑有论据,他们只是要发泄情绪,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道具,作者们适时提供了这个道具。”
每天晚上,咪蒙睡前要刷知乎。一开始,她讨厌那些“如何评价咪蒙”的问题,觉得知乎是一个精英网站,精英就是反对大众喜欢的东西。她自认在《南都》时是精英,首次创业失败后,就“真心认为大众不是傻逼了”。但她也明白精英的话语权,“如果知乎不评价你,你都不算火。”
新榜统计,咪蒙在一年内先后因为《致贱人》、《懵逼了!我的儿子失学了。。。》、《生活不只有诗和远方,还有傻逼甲方》、《有趣,才是一辈子的春药》、《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现在为什么流行睡丑逼了?!》、《口红我自己买,你给我爱情就好》、《职场不相信眼泪,要哭回家哭》引发八场论战。这些文章总是先找到一个群体,言辞激烈,要么立论,要么推翻。
评论咪蒙成为自媒体的一大现象。新榜统计,在《职场》一文发表的第二天,提到“咪蒙”的微信文章有186篇。“微信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点,就是点对点传播,”一位运营着知名公号的自媒体人说,公号是对用户、而非对手发声,目的是“从池子里抢到认同自己的人”。
一道自媒体平台 CEO 连清川曾把微博比作广场,人声鼎沸,但微信是一个个房间,主人把你带进门,在这个房间里塑造形象、贩卖东西。偏激的主人容易获得关注,他们的逻辑经不起推敲,但表达出一种坚定的情绪。这种情绪通常是愤怒。因为不再有一个主流的价值观作为标准,“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伤害。”
围绕咪蒙的论战带来了流量,嗅觉灵敏的广告商马上发现了她。咪蒙2015年10月份接到第一单广告,报价2万,对方还到一万五。12月份的广告价是5万。《致贱人》后,2016年1月份的广告价上升到15万。
咪蒙认为自己的写作有三次转变。第一次是在《南都》的时候,转向大众写作,不再显示自己读书多;第二次是给《独唱团》写稿,输出自己认为幽默、有深度的内容;第三次是写公号,用户体验代替了自我表达,“一定要找到你和读者的共振,而不是只写你自己认可的内容。”
背离
咪蒙争议最盛的时候是在2016年的夏天。7月份,南海问题升温,有个留过学的实习生给她报题,说想写爱国。咪蒙让对方准备了一份草稿,自己又重写了一篇。当晚,她在公号的二条推送了这篇《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
文章中,她解释爱国的原因,“我们大中国好吃!”“我们大中国生活超!级!方!便!”“我们大中国有夜!生!活!”“我们大中国很给人安全感!”连续的感叹号下,她举出了许多国外生活的反例。最后她说,“爱国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好手头的事”。
第二天,咪蒙发现几位媒体大佬在微信上拉黑了她。其中一位还给她留了言,“实在没有办法,得拉黑你”。铺天盖地的批评文章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每天醒来,网上有几万人骂她。与其他争议不同的是,她所熟悉的传统媒体圈这次彻底背离了她。
前《南都》记者孙旭阳认为这篇文章投机色彩浓烈。同样是前《南都》记者,姜英爽反对文章的逻辑,“有意把国家、政权和美食等其他东西混淆在一起”,“如果是资深媒体人,写出这样幼稚的东西我觉得很可笑。”她试图从咪蒙曾经的工作种类来解释,说她只是一个副刊编辑,“副刊编辑不是新闻工作者”。
连清川说,令他们不适的原因,是将咪蒙的文章看做一种言论,而非一门生意。我在2016年的夏天联系咪蒙采访,她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我。两个月后,我收到她的短信,“七八月那段时间我争议蛮大,也不想接受采访,不过最近好多啦”。她告诉我,可以谈论任何事情,她想通了。
“问题出在标题上,”咪蒙说,如果换个标题,比如“爱国就是做好自己”,一定不会引发这么大的争议。至于文章内容,“落脚点并没有错,管好自己就是爱国。我最后说的是特别正的观点。”她举出在《南方都市报》做过如何爱国报道的例子,“这是我的想法,没有变过。”
被骂最狠的时候,咪蒙通过看书疏解情绪。她连续看了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三本书,《正见》、《人间是剧场》和《八万四千问》。那段时间也是涨粉最快、广告商问询度最高的时候。有时一天涨粉20万,五六十个广告商在 QQ 上询问价码,接下来的八月推送了15篇广告,频率为全年最高。她承认,这让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采访期间,一位真人秀明星前来请教公号写作经验。咪蒙再次提到了这个难熬的夏天。她说有争议不是坏事,自己被骂后广告非常多。“因为被骂了,你们(指批评者)傻不傻啊。”
她看起来像一个手持成功盾牌的战士,对批评者亮出胜者为王的逻辑。
“我不是一个反抗世界的人,”咪蒙说,“我蛮希望自己有特别酷的地方,但一点都不酷。”她上一次提到“酷”,是形容《南都》有改变国家的能力,并为此感到骄傲。“我自己也会觉得应该这么说(《南都》)吧。”咪蒙回答得很快,接下来的叙述有些混乱,“我不能为了反抗、为了改变而改变”,“王菲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好,重要的不是反叛,而是为了什么而反叛,因为我的反叛是冲着美好的价值去的,我还是想做友情爱情亲情(的剧)”,“我内心深处的傻白甜还是在的。”
成功并不能让咪蒙完全免于旧有标准的影响。她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前《南都》总编辑的状态,“神一般的人物”没有屏蔽她,这令她感到欣慰。
鸡汤才是刚需
2016年咪蒙公号阅读量最高的十篇文章中,没有《致贱人》,也没有《永远爱国》,大部分的主题是讨论情感或者婚姻关系,比如《没有约炮的年代,人们如何恋爱?》、《谢杏芳夸林丹有担当?呵呵。》、《“我们男人出轨,不是为了性”》。
咪蒙有鲜明的女性观点,主张女性经济和人格独立。公号85%的订阅者为女性,后台留言主要来自于大学生、刚毕业的白领以及家庭主妇。但有一位老人每天晚上等到11点看完推送,有时还会写几百字的读后感发给咪蒙。她是咪蒙的母亲朱克珍。
大部分时候,朱克珍同意女儿的观点。不过看到那篇鼓励离开出轨伴侣的《谢杏芳夸林丹有担当?呵呵。》后,她给咪蒙发微信说:儿子,你有底气可以这么讲,但有些人或许不能。
咪蒙是独生女,父母从小叫她“儿子”。朱克珍说,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她也没什么小名,我们说就把她当儿子养吧。”
朱克珍的婚姻并不幸福,丈夫频繁出轨,她离婚又复婚,然后再次离婚。咪蒙对家庭生活的温暖记忆止于初中。那时,在床单厂做木匠的父亲决定从商,有了钱,包里每天至少装着一万块。他酒席不断,风流事也不断,家里开始有了矛盾。
13岁时,父亲的情人闯到家里闹事,将母亲拖在地上骂。咪蒙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冲上去就要砍人,“你们都他妈的听着,老子一定杀了你们。”对方见势不妙,鞋没穿好就跑了。
咪蒙的少年时代充满了父母的争吵、哭闹,以及她至今都无法理解的,父亲毫无愧疚的背叛。他会在客厅与朋友讨论嫖娼的心得,不在乎女儿就在隔壁房间。有天放学回家,咪蒙发现父亲与保姆在卧室调笑。当时她16岁,而保姆15岁。提到父亲对她的影响,咪蒙说,“我对男人、对人性的(信任)全面崩坏。”
父母痛苦的婚姻终结于咪蒙高二的时候,但母亲经济上并不宽裕,大一时他们复婚了。伤痛再次循环。年夜饭,父亲把情人全家带来,咪蒙无法忍受,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走。母亲说过年亲戚都在,算了。“为什么要算啊,为什么要算啊?”采访时,咪蒙回忆起这件事,情绪罕见地激动起来,声音哽咽,“这个事情为什么可以算了?我觉得不能算。”
读书期间,咪蒙看了波伏娃的《第二性》,李银河的《两性关系》等书,是“出于好奇”、“那个时候看的书特别杂”。她说自己的女性主义知识来源,主要是在《南都》期间的采访经验。那时她做过一些女性专题和平权报道。
写婚姻类的文章,咪蒙鼓励女性离开出轨的伴侣,经常拿母亲举例子,“我妈妈对我说,最后悔的事是没在爸爸第一次出轨的时候离婚。”
咪蒙有一段理想的婚姻关系,丈夫罗一洋与她从小就认识,后来还成为同事。她在许多文章中赞美丈夫,“我爱的男人,要有一座贞节牌坊”,“他要对全世界狼心狗肺,只对我一个人掏心掏肺”。
公号中,她称呼许多明星为“老公”,经常说要睡“小鲜肉”。我问她是否在两性关系上存在双重标准。咪蒙愣了一会,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真的挺双标的,细节上我觉得可能有这样的瑕疵。”她顿了顿,“我的女权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很多所谓的女权、伪女权,是说女生要有更多的福利,但是不讲义务……我从头到尾都要求女生自强自立。”
她提到那些消费男色的笑话,是话术、嘴炮,“说着玩儿的”。
在一篇写田朴珺的文章中,咪蒙称她为“独立婊”。曾备受咪蒙推崇的《南方周末》发表了一篇评论,“如果田朴珺的虚伪是恶,那么在公开场合如此暴力地攻击一个女性,这难道不是更可怕的法西斯?”
“其实那个词我也是后悔的,”咪蒙说,“(文章)立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觉得这个词用得不好。”
孙旭阳花了三天时间,集中阅读了咪蒙的100多篇公号文章,认为她用感性上的偏激,来操纵缺乏安全感和自我认知的女性,让她们看了文章后觉得自己变得“睿智”、“漂亮”、“有力量”。
马一木认为咪蒙能吸引千万粉丝,已经无法单从技术上解释,“这说明真的是需要一个咪蒙”,来弥补一个群体“大学专业知识教育的缺失、情感教育的缺失”,就像韩寒并不知道当时的年轻人需要一个韩寒。
在《如何写出阅读量100万+的微信爆款文章》中,咪蒙写道,“一个方法论是作者要输出价值观”。她将价值观等同于鸡汤,一种激励型的快餐文章,表示“鸡汤才是刚需”。
咪蒙的粉丝从她那里得到了情感的陪伴。30岁的电台主持人小雪,觉得咪蒙就像身边一个絮絮叨叨的朋友,“有一种陪伴感,然后有一种亲切感”,看完她的文章不会感到“生活好绝望、这个社会好悲剧之类的”。
马一木不认为咪蒙有明确的价值观,“我觉得目前还是感性方面居多,”他说,咪蒙现在还停留在“比较直觉型的即兴写作”。
身边人对咪蒙的评价与公众领域截然不同,他们表现出坚定的维护之情。“付出型人格,”蒯景怡说,咪蒙乐于照顾身边人的生活。编剧黄经天因为没钱不愿与女友出去旅游,咪蒙知道后给他打了两万。她的公司内部有一种江湖式的团结。原深圳公司的8个人跟随她来到了北京,有几个人因此要忍受与情侣异地。
公号文章让两个圈子无法交流,误解重重。朋友不会把她写的骂实习生的文章当真,认为那不过是一次夸张的表演写作;而一位艺人经纪读了咪蒙的文章,见面后告诉她,看你老说要睡小鲜肉,我们公司来了几个年轻的,给你安排在宾馆了。咪蒙惊住,“你当我是什么人?”
最好的时代?
1月13日,咪蒙在协和医院做了手术,过程很顺利,半小时就结束了。
咪蒙回到家休养,晚上在公号告诉读者自己已“满血复活”。仅隔了两天,她就恢复了正常推送。
超过百万次的阅读,上万次的点赞,第二天将被新的数据取代。咪蒙明白公号文章是速朽的。“我从来不想明天,”她说,“只记录当下。”蔡蕾说,咪蒙是每天活在高潮里的人。
公号让咪蒙获得了写作者能想到的一切,名气、金钱,甚至教育的机会。2016年3月份,咪蒙的儿子在北京入学出现问题,她发表了一篇文章求助,《懵逼了!我的儿子失学了。。。》。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一个私立学校校长的电话,对方问,你是谁呀,为什么有好几个人让我来解决你孩子上学的问题。
咪蒙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粉丝帮的忙。这件事让她再度站在舆论风口,她写过《致贱人》,如今却用平台去争取特权。儿子去的这所学校因招生不足,班里只有四个学生,咪蒙不认为自己侵占了公共资源。但为了儿子,“被骂就被骂吧。”
当手头的资源越来越多时,咪蒙最挂心的仍然是影视项目。2015年9月,她带着创业失败时的核心创作团队,来到资源更丰富的北京,打算在影视圈再博一次。半个月前,她刚发出第一篇公号文章。
搬到北京的第五天,咪蒙就接到了一份网剧的编剧工作。出品方正是看了她在公号上写的影评慕名而来。在一处民居内,咪蒙和编剧团队每天写到深夜,兴之所至,大声地演起来,被警察上门警告两次。“可能以为我们在搞传销,”编剧杨科南说。
柠萌影业的副总裁周元注意到咪蒙是因为那篇《致贱人》,他看到争议背后她引发读者共鸣的能力。柠萌与咪蒙签下了两部电视剧的合约。大半年时间过去,剧本才刚刚写完一集。第一集的剧本发给柠萌之后,对方夸结构好,咪蒙说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像高考揭榜,自己终于被认可。
公司内所有人都清楚,咪蒙的真爱是影视。负责公号写作的主要是咪蒙一人,创作助理帮忙找资料、和她讨论观点。编剧团队有七八人,还在不断招聘。创作助理有过担心,咪蒙转型之后最终会炒掉自己。
咪蒙曾坚定地认为公号只是副业,周元却告诉她,这是她的核心商业价值。她在影视圈并无积累,除了有这个公号她什么都不是。
“对我来说是很难受的,我接受不了这件事情。”咪蒙说。但她承认周元是对的。她应该继续巩固自己的优势,来为做影视争取机会,“公众号是为了我的梦想,但它本身也不是我讨厌的事情。”
知乎上有人看到了这一点而评价,“她既能靠公众号持续赚钱又能通过做影视剧树立口碑和扩大营销,以国人的健忘程度和崇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心态,咪蒙再坚持三年,就会变成粉丝们口中为了追求影视梦想而通过自己本事赚钱的励志典型。”
咪蒙也看到了这条评价,她所在意的是这句话的前一句,“以咪蒙对国人心理的了解和操控,这几乎是必然”。她很高兴,把这句话发给了同事。
新的一年咪蒙有许多计划。她给自己定下1500万粉丝的目标,打算培养几个针对不同受众的新公号。更具野心的想法是举办新媒体写作大赛,“干掉新概念”。
她想为新媒体时代的写作者提供一个平台,并且告诉大家,写作是有前途的。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革命性在于自我表达,她认为到了微信时代,这已经不再合适了,新的写作方式是去自我化,讲目标读者有共鸣的故事。她还没想好谁来当评委,一个可能的选择是张嘉佳。
唯一确定的是奖金非常高,20万到50万。我问她是否认为微信时代是写作者最好的时代,她否认了,“写作最好的时代是写作很有尊严,但(现在)除了钱没有什么。”公众号写作在很多人眼中“和天桥贴膜没什么区别”。
那要如何获得尊严?咪蒙思考了一会儿,说也许需要仪式感、口碑——和她对严肃文学的“装逼”定义一致。或者应该多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比如“告诉我的粉丝,对所有快递人员和外卖小哥说谢谢”。
她觉得这是个好问题,目前还没有答案。她拿出笔记本认真记下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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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图] 亲姐弟之间要不要避嫌?
@langli写道:
亲姐弟之间要不要避嫌?
让我给你们讲一个狗血雷人的故事吧。
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不到两岁。我从小就知道我爸妈喜欢我姐,她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而我基本就是充话费送的。
例如,我姐买东西,我爸妈都会跟着仔细挑呀选的,非常有耐心,有时我姐实在下不了决心买哪个,他们就一下子两个都买。
可到我这,画风就完全变了。
“这个不行,太贵!”
“那个也太贵!”
“你个小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别挑了,就买这个!”
再如,我姐考上重点中学了,我爸激动得不得了,又是请客,又是带我姐回老家报喜,见到人就是各种夸耀。可等我也考上和我姐一样的中学了,我爸就来了一句:“呦,小子考得不错呀!晚上给你吃排骨。”然后就特么没然后了,那顿排骨吃上没吃上我都没印象了。
最让我觉得不公平的是我爸妈对待我们犯错的态度。如果我姐犯了错,我爸妈就是轻声细语地摆事实、讲道理,过后还有做点好吃的安抚我姐“受伤的心灵”。可要是我犯了错,不是关厕所,就是屁股挨巴掌。
我记得有一次我姐把鱼缸打碎了,玻璃碴子、水和金鱼满地都是。我姐当时吓得脸都白了,我则是在一边兴高采烈,乐不可支。
我这样绝对不是讨厌我姐,实在是因为我爸妈总是骂我。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我姐挨骂,我自然无法控制我“幸灾乐祸”的卑劣人性。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闻声冲进客厅,只看了一眼,就黑着脸,气势汹汹地过来要抽我!抽我!抽我!
我当时又气又怕(主要是气的),指着我姐说不出话来。眼看我这顿莫名其妙的胖揍就要挨上,我姐总算及时承认是她弄的。然后,更让我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我爸凶神恶煞的脸一下僵住了,随即开始费力地恢复平静,再后是费力地挤出一个笑脸。
“小敏,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这么大的鱼缸砸到身上会出危险的。Blablabla……”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敢说,以我的童年的不幸遭遇,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小孩肯定就废了,轻则抑郁,重则反社会,而我却安然无恙地挺了过来,这主要归功于两点:
第一,我天赋异禀。
具体表现是,智商经常不在线,情商基本没有。别人骂我,我一般都当没听见;即便听见了,我也经常搞不懂其中的意思;即便搞懂了,我也不走心;即便偶尔走了心,我也记不住。
所以,我尽管经历了种种不公,却都能安之若素,即便是对“被多次带到医院检查智力是否正常和是否有多动症”这种极为侮辱人格的事,我都可以泰然处之,并兴趣盎然地积极配合。(我的智力没问题,我小时候就是有点看不懂大人的脸色。有时我爸妈或幼儿园老师都已经极为愤怒了,我还在那嘻嘻嘻、哈哈哈,非要等巴掌重重地打到屁股上,我才能明白他们是生气了。很遗憾,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洒脱了! )
第二,我姐对我特别好。
我姐只比我大一岁多,但跟我完全不一样。她从小就是个“小大人”。说话、做事都有板有眼,规规矩矩,无论到哪儿都是文文静静,不仅不会给我爸妈惹事,还非常喜欢帮他们做事。
不过,我爸妈一般不会让她做什么,只让她看着弟弟。因此,她从小就喜欢管着我。特别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我妈因为要演出,经常不在家,我在家里基本都是我姐带,什么喂饭、换衣服、擦屁股等等经常是我姐帮我做。
神奇的是,我姐当时也才四五岁,但居然把我照顾的挺好。“弟弟的水壶要装水了”,“弟弟的衣服要洗了”、“弟弟的头好臭,要洗头了”……这些事经常是我姐催着我爸做。如果我摔倒了或是撞到什么东西,第一个跑来的也往往是我姐。
还有,我小时候吞咽功能没发育好,直到三四岁还在不停地流口水,一会功夫就能弄湿一大片,所以我姐在上幼儿园时,一到休息时间就会跑到小班(她在中班)帮我换围嘴。我姐的孝悌行为把幼儿园的阿姨感动得一塌糊涂,编成故事到处传扬,弄得整个小区都知道我姐会照顾她的“傻弟弟”,有些中老年妇女还专程赶到幼儿园小班来一睹我的尊容。(其实仔细想想我小时候的英雄形象,再加上我整天嘻嘻哈哈地傻笑,也难怪我爸妈会带着我去医院去检查智力。)
由于我姐对我好,我对她几乎没有妒忌心,有时甚至盼着我爸妈多给她买东西,因为无论她有什么好东西,总会分我一些。
至于避嫌,我和我姐在上小学前基本完全没有。我们经常一起洗澡、一起上厕所,有时运气好,我妈还会带我们去外面的公共浴室去洗(玩)上一两个小时。(很遗憾,自从我姐上小学后,我就没有这个福利了。更遗憾的是,我当时觉悟太低,记性也不好,只记得那个浴室的池子真大,喷头真高,还有洗头真受罪,其他的都没记住。)
在晚上,我和我姐也睡在一起。开始是一张大床,上小学后是上下铺。在关灯后,我最想听到的声音,就是我姐小声说:“小北,上来。”然后我就会高高兴兴地爬上上铺和我姐挤在一块(我高兴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太喜欢睡上铺的感觉了)。
不得不说,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神奇!
我姐平时是很安静的人,话不多,也不喜欢凑热闹,有时感觉比我爸还严肃,但一到晚上聊天,她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话多,而且说的都是各种八卦。要不是我亲耳听到,真的很难想象,她这么一个在学校被视为“二号班主任”的优秀学生,在内心深处竟然是个八婆。
除此以外,我姐还特爱哭。有时她讲个故事或是说个事情,我觉得完全平淡无奇,但她却已经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是在她的泪水中,没心没肺地进入梦乡。可以说,那时的我基本就是我姐的八卦新闻接收器、负能量垃圾箱,以及人肉抱枕和壮胆守护神。(我爸妈如果发现我们挤在一起,我姐就说害怕,让我给她壮胆,其实我姐小时候比我胆大。)
然后就是上初中。
我姐从初一就开始长个、发育,到了高一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而我却不知为什么来了个“生理急刹车”,不长了。我的身高从四年级起就没长过,一直保持一米四几。肥肥的脸蛋、圆滚滚的身体、短小的四肢也都原样保留,甚至连尖锐的童音也没改变。因为我长得实在天真可爱,被广大师生“亲切”地称为“葫芦娃”!(有的老师也非常操蛋!)
那段岁月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阶段之一。在学校是同学的各种歧视和嘲笑,在家是父母的各种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此外还要经常被带到医院接受各种侮辱性的检查,吞咽大把完全没用的药。幸亏我天生没心没肺,否则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
在那段时间,我姐对我格外的好。上学跟我一起走,下学跟我一起回家,课间还经常亲自或派同学来看我,生怕我让人欺负(在我的学校,学霸和学生干部比社会哥和大姐大好使)。由于有我姐罩着,我免去了很多实质性的欺负,有惊无险地读完初中,而我姐在我心中,也从一个贴心小姐姐上升为神一样的存在。当然,被我姐全方位关照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我们小区再次流传起“花季少女细心呵护她侏儒弟弟”的动人事迹,一些中老年妇女又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我姐在我心中的形象
再说避嫌这件事。
由于我看上去还是个小屁孩,我爸妈和我姐都没把我当回事。我洗澡或上厕所时,他们如果要拿东西,基本都是推门就进,完全无视我的尊严。有几次我把门锁上了,但他们又强行敲开,并一脸严肃地训斥我:“小孩子锁什么门?”在晚上,我和我姐依然睡一个屋,依然经常挤在一张床上夜聊,唯一不同的是,我姐莫名其妙流泪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我却开始爱哭了(没办法,我再没心没肺,也扛不住别人一看到我就唱“一根藤上七朵花”呀)。
顺便说一下,我当年因为没发育,还差点阴差阳错进入娱乐圈。我上初一时,一个剧组要拍部儿童剧,剧情大致是几个好少年关爱一位患病儿童,并让他重获新生。那个剧组的导演本来是到我们学校挑选少年(演员),却一眼就看中了我这个儿童。可能是他觉得训练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怎么也比训练个小孩容易,所以三番五次地找我做工作,可我当时认为演小屁孩太伤自尊,就是死活不答应,最终使得中国影视界少了一位前途远大的童星。
再后是上高中。
我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刻。我的身体在停滞了五六年之后,总算开始发育了,而且发育得非常快,在几年之内就长了四十厘米。我当时感觉,我就是《鹿鼎记》里的胖头陀,被人硬生生地从短粗一下子拉成了细长。这个变化让我欣喜若狂,一有机会就会在同学面前炫耀。你们可以脑补一下,我看到以前那帮低头嘲笑我的孙子,如今不得不仰视我的快感。
你们能想象的到么?当我长出第一个粉刺的时候,我特么高兴得都快哭了。 不过,就在我刚长得和我姐差不多高的时候,我爸妈就把我踢出了我姐的房间。我爸还特意警告我:你小子长大了,该自己一屋睡了。没事别老去你姐那屋!上厕所记着关门,自己洗内裤,别什么事都等着你妈和你姐,Blablabla……
我姐也开始在我面前小心起来。她不再当着我的面换衣服,也不再在我洗澡时进来拿东西,在晚上聊天时,也不再和我睡一个被窝。
至于我。我那时还是像原来一样无所顾忌。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姐在我心中就是神,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比我妈还高,我很难把她和一个普通异性联系起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姐根本不是我的菜。
我由于发育得太晚,到了初中对男女之事还没有什么想法,可在我快速发育之后,不知是体内荷尔蒙太多,还是性冲动被压抑了太久,我对异性的口味一上来就相当重!当时我的梦中美女都是丰乳肥臀之辈。在现实中,我也只喜欢那些打扮妖娆的女生。
我一度以为,我将来会成为一个BBW爱好者。
但我姐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我姐从小就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规规矩矩。头发要仔细扎好,一丝不乱,衣服要整整齐齐,该扣好的扣子要扣好,在我���象中,她即便是夏天在家里也要穿那种带袖T恤。她这种保守风格,再加上她个子高,高中后又戴眼镜,使她看起来非常老成。她不穿校服的时候,经常被低年级的学生认成是老师,我在没发育时和她出门有时甚至会被人认成是母子。
我姐高中时的大致样子。照片中除了头发样式和颜色不一样,其他的都很相似,尤其是那种职场女性的神态,完全不像高中生。(我不是说我姐像妮可,我只是说妮可戴眼镜的这两张照片像我姐。妮可不戴眼镜的样子就和我姐完全不像了。) 因为我对我姐的这种态度,我在她面前相当随便。整天光着膀子在家里乱窜是家常便饭,“老往我姐屋里跑”、“上厕所忘关门”,“自己不洗内裤”,这些事我该做还是做。在我爸不在家时,我依旧会死皮赖脸地和我姐挤在一张床上。对此我都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
一天晚上,我和我姐又在一起聊天,我姐又莫名其妙地流泪。因为她已经很长时间不这样了,我决定去劝劝她,可我一转头,却看见我姐没戴眼镜,一双挂着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看着我,然后我一低头,又看到了我姐微张的嘴和红润的嘴唇。我当时就感到脑袋突然一阵眩晕,嗓子发干,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低头吻上去……
万幸、万幸,万幸我还有理智,
还好、还好,还好我姐没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得以体面地转过头去,没做出蠢事,但浓浓的罪恶感让我浑身难受,心在砰砰地狂跳不止,满脑子都是自责,恨自己为什么会蹦出那个可怕的邪念……
正是从那一刻起,我才开始认识到,我姐原来也是个如此漂亮女生,原来也是个如此迷人的女性。
而且,从那晚以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做一个诡异、甚至有些可怕的梦。
在梦里,我总是找不到我姐,但一转身或转过拐角,却又突然发现她就在我前面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大的出奇,眼神妩媚而深邃,发着幽幽的光。这幅场景让我有些恐惧,但又十分贪恋,我想转头不看她,却动不了,我想张口喊她,却发不出声,只能默默地与她对望,直到一切都归于湮灭。
这个梦让我非常不舒服,每次醒来都觉得头痛,也害怕看到我姐,但每次看到她,她那稳重可亲的样子又让我释然。老姐毕竟还是那个酷酷的老姐,不是梦中那个既迷人又令人恐惧的精灵。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终于开始懂得避嫌了。
我不再敢光着膀子往我姐的房间里跑,上厕所也知道关门了,内裤也不好意思丢在洗衣机里等我姐去洗。对于夜聊,我更是谨慎,如果我姐不说,我也不会主动提。在夜聊时,我也十分老实,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使劲往我姐身边挤,或是伸手抱她,有时我姐的手或头触碰到我的肩膀,都会让我心跳加快。这一切使得原本很享受的夜聊变成了一种折磨。
幸运的是,我姐不久就开始准备高考,我爸妈推掉了所有外出活动,每天在家伺候,我和我姐的夜聊也就结束了。
我姐的高考成绩很好,顺利地考进了我爸妈给她选定的“全国最好的大学”,开始了新生活(所谓最好是因为我爸在那里上班)。
一般来说,在家里住惯了的孩子都不喜欢住宿舍,但我姐却是个异类,在宿舍住得如鱼得水,乐不思蜀。即便我们家离学校才五六分钟的路程,但她也要一周在宿舍住够五天才肯罢休。可能是新环境的影响,我姐整个人都变了很多。
首先变化的是她的形象。我姐在大二时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兼职,每月挣的钱不仅能应付上学的开销,还能剩下一些买衣服和化妆品。有了这些“装备”,再加上大学这所美容院的培训,我姐也开始学会化妆打扮了。虽然她的风格依然是保守内敛,但明显可以感到她变得越来越青春时尚。如果说她在高中时像个小老师,那么她上大学后反而越来越像个小姑娘。
但对我来说,我姐的变化却不全是好事。她每漂亮一分,就离我心中的形象偏离一分,我看她的感觉也就奇怪一分。尤其是有一段时间,她摘掉了眼镜改用美瞳,真吓得我是心惊肉跳。因为我一看到她没有眼镜遮挡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去看她的嘴唇,然后就是头晕。这种感觉弄得我十分尴尬,都不敢正眼看她,还好她后来又戴回了眼镜。
和形象一起改变的,还有我姐的性格。我姐自从住宿舍后,性格开朗了很多。以前她在家里话很少,在我爸妈面前尤为安静规矩,但自从上了大学,话就逐渐多了起来,在和我聊各类校园八卦时,也不再背着我爸妈。我对她这种八婆行径从小看惯了,自然见怪不怪,但我爸妈却是听得瞠目结舌,终于见识了他们的模范女儿的本来面目。
除了话多,我姐的成熟稳重也大为缩水。她从小就是个“小大人”,可在上大学之后,却突然童心复萌,开始尝试各种“新鲜”东西。例如,我姐以前从来不碰游戏,可上大学后,也学着别人打游戏,在一段时间还特别上瘾。不过她的起点太低,只能玩一些很弱智、很弱智的game,但她却乐此不疲,还十分热衷和我分享她的“经验”。有一次,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对她说,老姐你的游戏真的很低幼,好玩的游戏有的是,你应该试试别的。然后她就生气了,而且不管我怎么道歉都不行,最后我不得不陪她在4399上逛了一下午,才哄得她开心。
这种事在以前从没发生过。我以前也有时惹我姐生气,但那些都是因为我任性胡闹,像这种因为我说了句实话,她就不高兴,然后我还得哄她的事真是前所未见。从那时起,我才认识到,我姐原来也会耍小孩子脾气和不讲道理。(其实,这件事也不能都怪我姐,我后来才发现,她宿舍的其他女生的游戏品味基本都和她是一个档次。)
总而言之,我姐在上大学后变化很大,虽然她看上去依旧是个文静的女生,但实际上离我心中的老姐形象越来越远。在以前,她就像一棵我可以依靠大树,可如今,这棵大树却渐渐褪变成一株娇弱的花。对于这种变化我很不习惯,却又无可奈何。
有时我和她一起出门,我会习惯性地跟着她走,结果却发现她居然是个路痴(小时候活动范围小,没发现);有时我和她一起做家务,我会习惯性地听她指挥,结果却发现她不仅笨手笨脚,而且力气小的可怜(小时候我爸妈没让我们干过重活);有时我和她一起看电影,一些镜头我觉得毫不恐怖,但她却已经吓得挡住了眼睛(我一直以为她比我胆大);有时我和她一起外出就餐,她竟然会和我抢东西吃,抢到后还是一脸得意(小时候,她有什么好吃的,总会问弟弟有么?)虽然她这些小儿女的稚气和娇蛮只是偶尔闪现,但还是让我觉得非常陌生。
记得我大二寒假的一天,我和我姐一起看球赛。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她已经靠着我睡着了。由于天冷,她把身体缩成一个球裹在我的羽绒服里,只把脑袋露在外边,看上去圆圆滚滚,十分古怪滑稽。我当时注视了她良久,心中充满了困惑:这个像小猫一样睡在我身边的女孩,还是那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老姐么?
然而,我这点困惑和后面狗血雷人的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我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由于已经厌倦了读书,迫不及待地想去职海里闯荡。正好我的一个师兄在深圳创业,邀我加入,我当即就答应下来。对于这件事,我家里人分成两派,我爸认为出去闯闯也好,但我妈和我姐却强烈反对,她们希望我继续读书(我姐那时已经上研究生),如果不读书,也要留在北京工作。
一个周末,我回家发现我姐不在,我爸妈则明显像是刚吵完架,两人都铁青着脸不说话。晚上,我爸单独找我谈话。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说去深圳的事,可没想到,他却说出了一段让我惊掉下巴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我爸还在南方老家工作。一天他和一位关系很好的同事驾车外出,由于下雨路滑和我爸操作不当,车掉进河里。在车沉入河底之前,我爸的同事将他推出了驾驶室,但自己却没能上来。我爸的同事走后,留下了一对妻女,女儿当时还不到四岁,而他的妻子——一个很漂亮女人在半年后就跟人去了新加坡。我爸出于感恩和愧疚之心,将他的女儿接到家中。从那以后,我这个傻小子便有了个姐姐。
这种只会在电视剧里发生的事情把我雷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我爸的脸色凝重而严肃,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爸又说出了另一件他自认为更为惊人的事情:我姐喜欢我,想问问家里人的态度。对此,我妈很高兴,但我爸却坚决反对,因为我爸在把我姐从她大伯家接出来时,她的家人特意说:要好好待她,不要把她当作童养媳(我爸的家乡一直有童养媳的风俗,收养女童在当地是个很敏感的事情),而我爸则承诺:一定不会,而且还要让我姐上好大学,找好工作,嫁好老公。
我爸说这事时用词十分小心谨慎,似乎把他几十年忽悠学生的本事都用在了我的身上,以至于我要非常仔细地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我很理解他的用心,他无非是想在维护我姐的面子的同时,让我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与第一件事相比,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我太大的震惊。我的情商不高,但绝不是全傻。我知道我和我姐的亲昵超过了一般姐弟,我也能感觉到我姐看我的目光有时有些异样。如今我爸告诉我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自然能猜到这个结果。
而且,我对我姐也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当她在图书馆安静地读书时,当她穿着淡青色的围裙在家里忙碌时,当她打扮得容光焕发准备和我出门时,我也觉得她非常可爱漂亮;
当她挽着我的手臂漫步时,当她靠着我的肩头小憩时,当她把刚做好的水果沙拉给我品尝,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我称赞时,我也感到十分幸福;
当她叫我做这做那时,当她嗔怪我不会欣赏她的新衣服时,当她拉着我的手无休止地逛街时,我嘴里虽然抱怨,但心中总是觉得甜蜜。
有时我甚至想:有女朋友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吧?
然而,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像我曾经想吻我姐一样,都是在特殊情景下随感而发的奇怪念头。在我内心,我从未想过让我姐当我的女朋友。这不仅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她是我的至亲,也是因为我姐的地位特殊。
我姐在我心中是一个非常古怪的混合体。在童年,她像照顾我的妈妈,在小学,她像关心我的姐姐,在中学,她像保护我的父亲,在大学,她又有点像需要我呵护的妹妹,而在我的梦中,她则是那个既迷人又令人恐惧的神秘精灵。
对于这样一个姐姐,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定义和她的关系。我确信,我是很爱我姐的,我也确信,如果遇到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但这只是因为她是我最最亲近的亲人,这种亲近感是心理上的,它既与血缘无关,也不涉及男女之情。
所以,当我看到有男生追求她时,当我看到我爸妈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时,我虽然也感到有些失落,但还是乐见其成。同样,如今我爸告诉我我姐喜欢我,我依然选择躲在心中的樊篱之后,因为我实在无法将我对她的复杂感情简单地转化为恋人关系。
此外,我拒接我姐可能还有更深的原因(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这是我多年之后才想明白的)。我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中国式中产家庭。父母都是老师(我妈是舞蹈老师),家庭收入一般,但生活异常稳定。我感觉,我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大学。我住的是大学的家属小区,上的是大学的附属中小学,然后又直接考进了大学。
我对这种“出门就是学校,回家还是老师和同学”的日子早已厌倦,一心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如果我选择我姐,不仅意味着我可能无法走出校门,甚至意味着我连家门都走不出去。
我在向我爸表明态度后,就想去和我姐把事说清,但我爸觉得不妥。他认为我最好先回避一下,等我姐心情平复后再和她见面。我一想也对,就匆匆赶回了学校(我上的是工科大学,不是我爸的学校)。在路上,���极为惴惴不安,觉得对不起我姐,又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她。
果然,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家陷入了极度混乱。我姐基本不回家了,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就偶尔回个短信,礼貌性地说她没事(那时还没微信)。我爸妈又担心、又着急,但毫无办法,就整天拿我撒气。
我妈一见我就唠叨,说我姐怎么怎么好,我就是瞎了狗眼;我爸则是一脸怒容,一会儿让我去给我姐赔礼道歉,把她找回来,一会儿又让我离我姐远点,赶快滚到深圳去。其实我也很想赶快滚到深圳去,躲开他们无休止的抱怨。
但是,就在我满心期盼时,噩耗传来:我师兄创业失败,公司倒闭了。这特么就尴尬了!当初我师兄跟我说得信誓旦旦,我也以为板上钉钉,所以,什么求职、写简历、考研,我都没准备。如今他打包走人了,却把我晾在一边,成了一个刚毕业就失业的啃老族。
然而,正所谓“一波三折”,就在我快被我爸妈的吐沫星子淹死时,喜讯传来:我以前跟着室友起哄申请的学校居然给我寄来了offer。虽然我当时最想的是上班而不是读书,但出国毕竟也是见世面的好机会,所以我欣然愿往。
得知我这回是真的要滚得远远的了,我爸妈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我姐也回家了,开始帮我准备各种东西。不过,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显得楚楚可怜,而且她又变回了以前那种安静的样子,话很少,只在必要时才说一两句。
我姐这个状态让我爸妈非常心疼,每次看到我都是怒目而视。我也觉得很愧疚,想和她好好谈谈,但我每次叫她,她只是“嗯”一声;我跟她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听;我看她,她总是把视线移开……
我出国那天,我姐没来机场送我,让我很失望,但好在我爸表现得非常积极,又是帮我拎包扛行李,又是“翻过栅栏去买橘子”,把我感动得够呛。
我在国外的头几年过得顺风顺水,读书和找工作都没遇到什么问题。没几年我就贷款买入我的第一个房子,当上了房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感情生活有些磕绊。我当初拒绝我姐时没有任何犹豫,而且事后我还列出了很多理由,让我觉得更是理所当然,但出国后,她突然从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我还是很不适应,每天早晨在屋中看不到她的身影,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我当时以为这只是想家的结果,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了缓解心中的寂寞,我决定要认真地找个女朋友。
不得不说,如果只从找对象的角度来看,国外的环境确实比国内好。我在国内读书时,读的是一所工科学校,男女生比例高的让人绝望(可笑的是,我爸还不许我在大学谈恋爱),我在家又总是跟我姐在一起,所以我既没有找女朋友的动力,也没有找女朋友的机会。到国外就不同了,身边的女生一下子多起来,而且各种类型都有,真有一种 “看到整个森林”的感觉。
我刚开始也对这种新环境欣喜异常,先后交往好几个女孩,其中不乏妖娆的姑娘。但我逐渐发现,现实与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不仅那些女孩远不像我想像中那样开放和喜欢冒险刺激,甚至连我自己也远不像我想像中那样开放和喜欢冒险刺激。我少年时的那些憧憬和梦想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切实际和幼稚可笑。
至于那些女孩,她们基本都比我小好几岁,只是玩玩而已,即便有一两个认真的,也觉得我不踏实,整天想着开公司赚大钱,不是当老公的材料。记得一个说话很耿直的广东妹子在跟我分手时,用她那抑扬顿挫的广普教训我:“俚介果仁也就活以读读书,其他细一概唔会做!”我当时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一个只知道买化妆品、买包包的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但后来我才发现,她实在是个未卜先知的高人。
由于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我开始越来越想我姐,有事没事都会给她打电话。我姐对我的冷战早已被时间和距离消磨殆尽,我们又成了煲电话粥的密友,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我们都刻意避开双方的感情生活。
每次和我姐打完电话,我都感到心情愉快,但对她的思念也会变得更加浓烈。我和我姐并没有什么肌肤之亲,最多也就是拉拉手,相互依偎,但这些似乎比我那些干柴烈火的经历更能让我回味。我有一件衬衫,是我看着我姐亲手把它叠好放入我的行囊。每次看到它,我总能想起我姐那双修长的手在上面摩挲的情景,以至于我一直保持它原来的样子,迟迟不愿打开。
有时我想久了,也会对自己说:干什么要在这里胡思乱想,干脆买张机票,直接回国当面请求她的原谅好了,反正她又不是我的亲姐!但是,每当我出现这个念头,什么“复杂情感”、“人生理想”、“我爸的封建脑瓜”等问题就会纷至沓来,弄得我头昏脑胀。最后,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别瞎想了,还是先创业再说。
关于我的创业血泪史,我还可以写一个一万多字的故事,这里就不详细展开骗取大家的同情了。
简单来说,我先后经历了三次创业。
第一次,我还在公司上班,只是和几个朋友在业余时间注册了一个公司练练手。因为大家都没太用心,拖拖拉拉混了一年多就关门了。
第二次是在我工作了几年熟悉业务之后。我辞掉了工作,和两个朋友一起创业。公司刚开始发展得还行,但两年后就在IT Outsourcing的大潮中败下阵来。
后来我不服输,卖掉房子自己单干,结果这次最惨,只坚持了九个月。然后,我的“幸福生活”就来了。房东、物业、几个员工外加一帮远在马尼拉的菲律宾人(我做的也是外包),每天组团找我要钱,逼得我把能卖的都卖了,最后不得不在加油站和7-11连续上四个多月的夜班,才把窟窿给堵上(当然还有朋友帮忙)。
创业失败和长时间熬夜工作弄得我几乎崩溃,当时我经常想,如果我上夜班遇到劫匪拿枪冲进来,我一定不认怂,就上去跟他拼了!因此,有一阵子我对每个长相凶恶的顾客都是怒目而视。不幸的是(或者说幸运的是),我一个劫匪也没遇到,倒是接到了几个人的投诉,抱怨我的intimidating face,其中一人还因为太紧张忘了拿他的chocolate bar。
经历这次失败,我算是彻底歇心,再也不敢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老老实实地重新找工作。讽刺的是,我的新工作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是我以前的Team leader(他也跳槽了),但我的同事都已经换成比我小五六岁的年轻人了。这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酸爽。
在那段艰苦岁月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姐,我曾经无数次在想象中向她倾诉我的艰辛,但在现实中我又怎么敢告诉她实情。常言说得好:“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我自己搞出的这点破事,怎么还敢让我姐和我爸妈担惊受怕?所以,我每次给我姐打电话,都是寥寥数语就赶快挂断,生怕言多语失露出破绽。
直到我再次找到工作,我才有了点底气,盘算着一放年假就回国,到时再向他们讲述我的传奇经历,顺便说服我姐也来国外发展。
然而,就在我还在做着合家团圆的美梦时,我妈的一个电话就把我踢回了血淋淋的现实:我姐要结婚了,让我回去参加她的婚礼。
我刚接电话时就感觉有人在我头上重重地打了一棒子,脑中瞬间一片混乱:我姐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么,怎么这次一下子就要结婚了?由于我一直处于懵圈状态,我妈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我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但我一放下电话,就立刻感到不对劲,心口似乎被人戳了了个洞,然后一点点扩大,那种感觉不知道是手撕还是刀割,身体也开始发飘,晃悠悠地有些站立不定。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我和我姐会像其他姐弟一样,终将各自成家立业,所以,尽管我每天都在想她,却总不愿意面对她,甚至在我重新安定之后,我想的还是“从长计议”,而不是认真考虑如何解决我和她的问题,可如今我姐真要嫁与他人,我才意识到大祸临头,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东西正要离我而去。
我在屋中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了好久,终于又抓起电话,向我妈确认情况。可是,这个电话不打还好,一打更让我绝望。我妈说,我未来的姐夫是我们的师兄(我爸教过的年长学生都是我们的师兄师姐),比我姐大三岁,也在大学工作,为人非常踏实稳重,好学上进,前途一片光明,而且他对我姐特别好,已经追了她两年多,现在总算是功德圆满要结婚了。
我妈的话让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沉,但我还是有一丝侥幸,死抓着电话不肯放下,不停地问东问西。最后,我妈被我问得警觉起来,很严厉地警告我:千万不准犯混,千万不准再对我姐有什么想法,我已经对不起我姐一次��这次决不能再破坏她的好事!
我妈的警告就像那年流行的冰桶,冰凉刺骨地浇灭了我的所有希望。
是呀,我已经对不起我姐一次,我还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事情?
这么多年,我交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我还有什么资格对她有想法?
这么多年,我在国外瞎折腾,未曾为她付出一丝一毫,未曾给她任何希望,如今她终于找到自己心爱的人要结婚了,我还有什么资格不愿她嫁人?
这么多年,我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只想着实现自己那些可笑的梦想,却丝毫没有考虑她的情感。明明知道她会伤心欲绝,却残忍地拒绝她;明明天天想着她,却不敢向她表达;明明想和她朝夕相伴,却逃得和她远隔天涯。在她寂寞时,我没有陪伴她,在她伤心时,我没有安慰她,在她遇到困难时,我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像我这样自私怯懦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扭捏作态,为她嫁给别人而难过心痛?
这些想法让我浑身冰冷,万念俱灰,但心中的痛却挥之不去,如同钝刀一般剜割着我的每一寸神经。我想哭,但眼睛涩涩的,没有一滴眼泪,我想砸东西发泄,但手臂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在那晚之后,我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明知道自己厄运将至,却毫无办法。我请假、订机票、买礼物……一点点地把自己脖子上的绞索收紧,一天天数着自己的死期。
终于,我在婚礼上见到了我姐,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盈盈地站在她的恋人身边,一双没有眼镜遮挡的大眼睛明亮而迷人,里面满满都是幸福的光。这种眼神是那么让我熟悉,又是那么让我陌生,它曾经属于那个倚在我肩头的女孩,如今却挂在别人新娘的脸上。
是夜,我枯坐在我姐人去屋空的房间,在悔恨和回忆中昏昏睡去。迷离之间,我似乎又走入了我少年时的幻梦,只是梦的色调不再幽暗诡异。柔和的阳光照在嫩绿的草地上,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间飞舞,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祥和。我转过一片花丛,看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美丽女孩,她穿着白色的长裙,静静地坐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安详。这个场景让我迷恋陶醉,又自惭形秽,我不敢张口喊她,只是痴痴地和她对望,希望就这样永远不要醒来,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我还是醒了,陪伴我的,是满脸的泪水和清冷的月光。
多年后,我已经娶妻生子,对我姐的情感也已经化为我内心深处的美好记忆,而我姐则成了一个幸福的少妇,每天像只勤劳的燕子为她的丈夫和女儿忙忙碌碌。
一天,我看她打扮得很漂亮,就问她:老姐,你戴美瞳这么好看,为什么当年就突然不戴了?
我姐被我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当时我以为你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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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欲望15
第十五章、裂痕 陈鱼说,五年前,我们曾有过亲密接触。 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五年之前,我何曾与你纠缠? 陈鱼说,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件事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 我更是纳闷,我肏过谁难道我心中没点B数吗?为何不记得你? 陈鱼说,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你被蒙在鼓里。如果你知道了,才是怪事。 我想,五年前,我还在大学,除了我的前前女友,我并不曾肏过别人。大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约炮这种无聊的事。闲暇时间练练字、写写诗,最不行就去跑跑步,什么抽烟喝酒打炮,这种恶俗的东西的,当年的我,还完全不沾染,也完全不屑一顾。说实在的,我很怀念当年那个仙气弥漫的我,当年因为仙气弥漫,身心俱正,人也就生猛而神勇,有一种世界本该如此的良好感觉,但是现在的我,堕落太多了,每想到这个内心就一阵绞痛。 我对陈鱼说,五年前?不可能,五年前,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陈鱼叹了声气说,是啊,当年正是你那股蔑视一切的劲头,十分吸引我。 我是越听越糊涂,吸引你,我们何曾有过交集? 陈鱼说,交集自然是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她继续说,我是你前女友的隔壁室友,你去找她时,我被你身上那种气质深深折服。我做了很多努力,才让你的基因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啊,简直莫名其妙,那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鱼说,自打第一次见你之后,我心中就蠢蠢欲动。终于在某天,我主动去找你前女友拉近感情。后来,和她熟悉了一些之后,我就向她诉苦,说我上一个男朋友已经分手半年了,这半年一直素着,很是难捱。她果然上钩,她调侃的语气问我说,要不,让我老公给你疏通疏通?我很不好意思,不过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你前女友说得来。 陈鱼说,我后来问她怎么这么想得开,她说反正最后也不一定是我的,我俩关系蛮好的,给你用用也无妨嘛。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是你们是怎么操作的,居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被骗过了。 陈鱼说,我让你插进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内射,一次是在旅馆,一次是在放假之后的宿舍,所用的手段完全一样。 边说着话,我和陈鱼边往那边走。说着说着,我俩已经来到了小哥刚才指的地方。 陈鱼的话让我回忆起曾经对女人不屑一顾的自己,对比现在的自己,心中猛然升起一种惆怅。再加上秋寒料峭,我变得贤者模式了些,对她的欲望骤降。再一想到她身上粘着的别人的体液,让我对此时的她彻底打消了念头。 我拿出烟来,点了一根,问她要不要抽。 陈鱼说,先不抽了,一会儿再说。 陈鱼说,你知道我对你记忆最深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问是什么? 陈鱼说,你有一回批评别人说:没有去过的地方不要妄加评判,然而当时你,对什么都是颐指气使,从来都妄加评判。你这种对自己对他人的双重标准,我却丝毫没有反感,反而觉得帅气无比。 我当时啊,是啊,我当是还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在意世间俗人的感受。 我说,道理这种东西,能不能站得住,不在于道理本身,在要看用在谁身上。 我们并排坐下,我不时吸一口,听她继续说。 她说:我们策划,要找一个她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并预先让她的嗓音出现变化,在黑暗之中偷偷替换。 有次放假之后,我们在学校多逗留了几天才回去的。这时室友都已经回家了,宿舍就剩下一个人。她的宿舍只剩下她,不过她有你陪,而我的宿舍就只剩下我。 那次我故意装作不知道你已经住进了她的宿舍,晚上熄灯之后,我去敲她的门,告诉她我一个人太害怕了,问她能不能让我住进她的宿舍。她假装无奈的让我睡在了她室友的床上。 陈鱼说到这里,我有点印象了,哦 ,原来是你啊。 陈鱼说,是我。我进去后,就乜斜这眼看你们的动静,适应黑暗后,能看到你们被子的轻轻蠕动,想必是好戏开始了,但是具体进行的如何,我看不分明。过了一会儿你女友去了厕所,五分钟后,我也出去了下,但是刚进厕所就转回。这也是我和她预先想好的办法。 我直接去到你们的床上,躺在她刚才躺着的位置,同样背对着你。我把臀部向你的方向翘起,有一种引颈就戮的耻辱感。当时用屁股勾引你,令我久久不忘,特别刺激也特别害怕,心脏狂跳如云霄飞车。你也好像蛮兴奋,下身狠狠的顶了我几下,但是不得其门而入,于是你跟我说了今生的第一句话。 你说:“骚货,给我扶好”。我听到这个,心中震颤,第一次就被你叫骚货,有点受不了,但是又觉得超刺激。我用手扶住你的那根,它身上很黏很滑,显然是你女友的淫液,难怪你不自己扶。 我给你扶好让你进入之后,还把手拿上来闻了闻,淡淡的有些气味,不知道是你的气味还是你女友的。你隐约觉察到我的动作,就嘲笑我说,怎么样好闻吗?说完你就在我身后一阵狂顶。你嘴里说着,没想到今天会有人住进你宿舍,趁她不在,先让我爽一下。 三五分钟后,宿舍门响了。你也就消停了一点。你女友径直去了我刚才躺的地方。你依然在我身体里面,动作非常轻缓的插入抽出,你以那样舒缓的频率抽送了很久,那种感觉真是让人太受用了,我被你那一下一下磨的欲仙欲死,一想到你女友还就在旁边,就更加的兴奋,爽到不小心呻吟了几下。你发现后还提醒我说小声点,还有旁人在你宿舍,别被发现了。我听到你说这个,心神更加激荡,感觉更加舒服,但我也只好死命克制,最终虽然没有再发出呻吟,但是口水流了不少,把她的床单都搞湿了,后来还专门为此事向你女友赔礼请吃饭。 陈鱼说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确实发生过这件事。 那一年的我,每天都要和女友连体,因为这样的频率又因为毫无难度,使得性爱这种事,在我心里变成例行公事,给我带不来很强烈的刺激,即使有人在场,我也没有觉得如何如何,所以居然连换人了我都没有发现。 陈鱼接着说,你射进去后就睡去了,我和你女友再次互换床铺。回到自己的床铺之后,我躺好,跟你女友发消息说,你的水很滑啊,刚帮他寻找入口的时候弄了我一手;你女友回消息说,再滑也比不上现在你身体里面的东西滑呦。 听到这个,我心中竟然甚是得意,我认真的感受你射进我里面的精液,不知到底能有几分滑,不知道是否如你女友所说。想着想着,我在一种对刚才触感的留恋中睡去,幻想着你今晚会不会淫兴大发,半夜摸上我的床,把我偷奸。但是并没有,那是一安静的夜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我说,那时候我的心思完全不在女人身上,不在这种苟且之事上,当时又有女朋友,我对这种事并不渴望,一点都不渴望。 陈鱼问我说,你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那在什么上面? 我说,对线、补兵、连招、团战、单带。 陈鱼轻轻一笑,我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她将要像凡夫俗子一样,评论说我如此痴迷游戏,难怪没有女朋友。 我暗��了一声,没让她说出来。现在的人听到什么,就能记下来,在别的场合随口浑说。于是每一群乌合之众里都流传着相同的俗不可耐的说法,传声筒们既分不清对错,也辨不明真伪。在乌合之众这种群落里,真假对错本来就无关紧要,只要嗓门大就可以嘶扯。如果乌合之众中有毛驴加入,想必可以迅速称王称霸。 大学时期,相比于游戏,女朋友这种事啊,又算得了什么呢?总有傻逼能举出一百个例子证明女朋友比游戏重要,就像论证吸烟也有好处一样,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烟这种东西,我已经戒了,我再也不会管它是好是坏,我只是再也不会沾染这种东西了。 回想大学时,所有的快乐大多与游戏相关,而关于女朋友的,不过一些家长里短的柴米油盐诸事,虽然偶有小情调,但终究乏善可陈。当然我也不是贬低谈女朋友,抬高游戏。上面说的只不过是我的真实感受,所有未曾被游戏的快乐支配过的人,都不配来游戏的地盘妄加评论,说到底,你对游戏一无所知,哪儿来的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世人习惯对事情妄加评判,往往不是因为心有成竹,而是因为一无所知。身边总有这样的人,每天都在不知所云的乱说。想到这个我就心情低落,我猛抽几口烟,开���神游天外了,不再理会陈鱼在说些什么了。 后来,我隐约听她在说第二次的她的高妙设计,是在一个旅馆里,但我已经毫无兴致了,我心头想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这副模样,曾经那个仙气弥漫的我呢,想到这个,我有些心慌,我不想承认我已经江河日下,一落千丈了。近几年,我还总是假装我一如从前,但心里明白我已经大不如前了,甚至现在的这个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出来的,我完全一无所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曾经的自己完整抹杀了。 陈鱼好像终于说完了,因为她蹲了起来,向我前方并了过来,她在解我的衣服。我心头纳闷,她这是要干啥? 陈鱼说,虽然我们曾经共同有过两个晚上,但是我不曾看见你的东西。再后来,虽然我见过了很多,但是念念不忘的却是你这里这根我从未看见过的。 这容易,我站起来,把那条放了出来,她把这根还没有硬起来的东西,托在手心掂量了几下,嘴里咕哝着说,好像比当年大了一些。之后她在我前面跪好,准备做那件事。她说,她本来是抽烟的,但是为了现在要做的事,才没有抽。说着,想把我的东西含进去。 含与不含,都无不可;含与不含,并无分别。但是,这种事,和我现在的心境不搭。于是,我一把揽起她,把烟塞进她嘴里,另一手收拾好裤子,朝山下走去。陈鱼被我一把捞起来,有点赌气,但走了一阵也就豁然开朗了。我俩步调越来越快,撇开了那些凡尘俗世,心情也逐渐轻快起来。 我和陈鱼往山下走去,天色逐渐黯淡起来,配合着山间吹来凉凉的小风,我心突然开朗,此刻的自己与这庸常的人间世并无瓜葛,也甩掉了平日里的种种拘束,我自在轻快起来。 我身心畅快,发现一个人口味寡淡下来,不再对女人心存期待的时候,别有一种满足感、欣喜感,这种感觉恬恬淡淡,发自心间,与男女肢体交缠的快感,大异其趣。人,只有逃开了某件事情的束缚,才得神思清明。 在性爱这种事上,实际操作无法带来真正的满足,无论多少次之后,只要心存期望,永远饥渴,永远饥不择食,人之所能有所克制,都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负担后果罢了。 能够让人真正摆脱对性的痴迷的,是一种叫做贤者模式的东西,就像我现在的样子,对这个世界无所期待,对身边女人无所期待,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贤者模式在我身上曾多次出现,但都是昙花一现,第二天我我必定再次坠落欲望的魔窟,当看到漂亮的女人时鸡儿又跃跃欲试。也正是因为贤者模式的不可预知和来去匆匆,才显得弥足珍贵。每次进入贤者模式,我都十分珍惜,恨不得为此沐浴更衣。 那一路,那一晚,我通身都是爱谁谁的气质,虽然装逼,虽然矫情,虽然会令人有些不适,但这并无所谓,这些将来可能带来麻烦的细节,和当时的心境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当晚睡在山脚的旅馆,自在惬意,拟于王者和傻逼,小哥发来的信息也一直没有回。我是谁,我是如此屌的一逼,我会回她消息?开玩笑! 第二天醒来,我果然又被猪油蒙了心,又变成一个俗物,再次对世间那些庸常俗事痴痴恋恋。想起来昨天晚上已经做下的事情,心头感到一阵麻烦,别人自然是无所谓,但是小哥想必是已经在赌气了,几天不理我看来是免不了的了,我得想办法好好安慰挽回才行啊。 发消息问候,不回 发消息请安,不回 早餐上坐在她旁边,她立马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和她说话,一路都不搭理 哈哈,看来是这次是真的恼到不行了 旁边有同事看见说,这俩人,前几天好的像连体婴儿一样,现在却像结仇了似的,现在这谈恋爱啊还蛮有意思,时不时吵吵架拌拌嘴。 有没有意思我是不会管的,拌嘴吵架我也是没有的。但是啊,你说的连体婴儿是在怎么回事?我们连体这种事,你都知道了?我有点想问问小哥,她们说我俩连体了,我们是怎么连体的呢?我们到底是如何连体的呢?用什么连体了? 但是我没有问,因为现在的她必定不会搭理我。 我收到陈鱼的消息:每天 每夜 每个地方 你说了算 我想起陈鱼从他老板屋里出来的时候,哭的肿的像桃儿一样的双眼,加之走路东倒西歪有一种林妹妹的即视感,鸡儿立马梆硬了。 但是我不能约她的,最起码现在不能。现在小哥不理我,我不能节外生枝,不能给小哥的怒气再添一把火。 于是那一阵我每天独自行走,尽量避免和同龄女同事交流,虽然小哥看上去丝毫不关心,但多少肯定能看进去一点,只是表面上,她对我肯定还是隔岸相望,完全不理。我也暂时没有更多期望,我得慢慢等机会。 请求原谅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 我心里明白,机会,总会到来的,不用刻意,不用套路,一旦看到机会,凭心去做就好了,因为我对小哥是真的在乎,所以效果想必不会差的。 但机会哪天才回来,我并不知道,我无法操控,除了等待,别无他法。我期待机会来临,但也并不着急。为了以后请小哥原谅时我能够理直气壮,我活成了一个禁欲系废物,一直素了很久,既不找人泄欲,也不自己处理,两周下来,我明显感到我的那根东西更低悬挂了,更加圆胀了。 我几次看见午饭后小哥和她的性奴们陆陆续续回到公司,他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小哥这几天本来就不开心,她的几个性奴估计被小哥整治的够呛,有怨气的性奴只好在陈鱼的肉体上发泄,陈鱼显然被草的有点散架。看陈鱼走路,虽然有意控制走路姿势,但还是在某个瞬间,透露出了她腿间的不适。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我心间就放松了一些,感到高兴,因为小哥越是这样的放纵,越容易宽宥我那天不理会她的罪愆。小哥这么做恐怕多少有些做给我看的意思,想以此刺激我,不过结果适得其反,我从中也捕捉到了小哥些许的愧疚之情。 看到这种情形,我的另一个感觉是,我觉得有些愧对陈鱼,说到底是因为那天的事情,令她遭受着这不白之冤。不过陈鱼从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哪怕一句抱怨,她这种不言语自己把委屈全吃的感觉,竟然令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半月之后,人事部组织活动,需要写一些大字,因为我的字还可以入眼,之前都是我写的,但是这次因为和小哥的矛盾,导致她并不会来找我。 她们部门的其他女同事或者不明就里或者出于调侃的心理,在那儿一直催促小哥过来叫我去写字,因为之前都是小哥来叫我的。小哥僵在那儿,左右为难,不来不行,来吧又拉不下脸,我当时就感觉到了她的内心有多么纠结。我不想让她承受这份不快,于是自己径直走了过去,看着还在发愣的小哥和众人,心里一阵得意,还没等小哥反应过来,我就从她手里接过来马克笔,扶还在继续发愣的小哥坐下。 旁边的同事看到这以情景,纷纷雀跃起来,她们相互笑着拍了几下彼此,就跑开去说悄悄话去了。看着她们那亲密劲儿,我更加深刻的领会了那句话,八卦啊真是一种亲密关系的催化剂。 我开始写字,小哥坐在旁边,依然是一脸冰霜,尚未冰释前嫌,但这并无所谓,因为,我通过她的目光,读到了这样的信息:她对我已经不似前几日苛刻了。 这种情形啊,正是我所心心念念的模样。我写字她看书,或者我挑水她做饭,在做的是什么具体的事情,其实并无所谓,我只是爱上她近在咫尺的这种感觉,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果我真的能把她娶回家,那么以后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可以距离她这么近,在任何情况距离她这么近,再也不用在乎世人的目光,再也不用担心有谁会突然出现。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暖意。有一种强烈的想把她捧在手心的感觉。 这时,旁边有人在打闹,动作很大,我冷眼旁观,只要不会伤到小哥,我绝逼无动于衷。但是说来也巧,一本厚厚的书好死不死的朝着小哥飞来,我操他妈,喊小哥躲避已然来不及了,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拳挥出把书打飞了。 那俩打闹的傻逼随后跟了过来,双簧一样的连声道歉,又说刚才差点就砸在秦茹脸上,真是把他俩吓坏了。我一脸不高兴的说,幸亏没事,脸要是花了的话,你们可怎么赔?说完疼的我忍不住甩了甩手。 小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抓住我的手看了看,倒是没流血,磕掉了一层皮,周围青了一片。这点伤其实算的不什么,并不太疼,完全都不会印象到我写字。 但毕竟小哥是当事人,替她挡枪而受的伤,让她有一点不一样的感受。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落泪,只是眼眶有些红,她朝着我受伤的地方轻轻吹了几下,一阵凉风扫过,将这些天我感受到的些许委屈,一扫而清了。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撒开了手,在那里定了三秒钟,转身离开了。 至此,所有的结都已经大致解开了,只差最后一道程序了。而这一道程序我已经想好了,约饭。 我跟隔壁邻居商量好周日小聚一下,来了这么多日,还从来没有好好聊过,这周末我请他吃饭,顺便请他带上女友。邻居会心一笑,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带上的。 我这隔了好几层约她的努力,自然逃不过小哥的法眼,但小哥还是同意了。她也正好借坡下驴,顺水推舟。 那天的饭局,我们三人坐在一个四人桌,他们两个一排,我在另一排,小哥在我的对面。 饭间,说说笑笑,谈天说地,毫无新意,不过是人类那套庸俗不堪的东西,那些所谓的吹逼打炮、插科打诨、抖机灵,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让我高看一眼,不过是些让平庸的人可以打发时间的无聊东西,不过是些到此为止的东西,除了杀死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饭局,唯一真正有意义的内容,在桌子底下。 小哥身量不错,腿一定会伸到我这边来,无处可逃的。 于是在几番尝试之后,我终于夹住了她的腿,她虽有轻微的挣扎,但无济于事。况且她对象就近在眼前,无法大动干戈。所以最后,小哥也就任由我用双腿夹着她了,不管是忍气吞声也好,不管是半推半就也好,总之这一招下去,我们两个之间终于扫清了所有烟霾。 我很高兴,故意说着一些山上的事情,话语间不时擦碰着色情和禁忌。 小哥对象是不知道我们在一个公司还一起去游玩儿了得。所以小哥在我的话锋将要触及相关信息的时候,就会出来救场。 比如她这半个月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是啊,前几天我们公司也去那里爬山了,本来有晚霞的天挺好看的,突然就下起了雨,搞得我只好当晚住在了半山腰。那个旅馆,你曾去过吗? 我配合她演戏说,旅馆?什么旅馆?半山腰哪有旅馆,没有注意啊。 小哥听我这么说,也就终于放心了。我都能感觉得到她的腿终于不再用力了,她放松下来,放下了对我的所有警惕。 我试探的问了一句,你们搬来多久了? 小哥说,搬来有7个月了吧。 小哥终于回我话了,我竟然突然鼻子一酸,瞬间眼圈都红了。 小哥咯咯一笑说,至于吗,一个大男人,还哭了。 我说,当然至于,这半个月我家那口子不理我,可真是难受死我了。 说着我用腿用力夹了一下小哥,小哥突然嘤了一声。 小哥男朋友忙问怎么了,小哥撒谎说,没啥,被菜汤溅到了。 我说,真希望我那口子,今天就原谅我,我已经知错了。 小哥说,她会原谅你的,说不定她已经原谅你了,只是还有些赌气而已。 我内心狂喜,说了句但愿如此。 小哥说,说不定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和好的礼物了呦。 我说,哦?是什么啊? 小哥头一歪,说到,那可说不准。 说话间她一根筷子掉落,她一个瞬身来到桌子下面,小手探进我的沙滩裤,轻轻的拨弄几下我的那根东西,又在外面拍了拍它,得此鼓励,那根东西瞬间响应了个一柱擎天。 虽然并无后续,但是我知道,我和小哥之间,已经冰融雪化,乌云散尽了。 心开了,气氛也就开了,世界也就无所谓了,说话也开始带风了。不一会儿我就把小哥对象侃晕了,他不胜其烦,这不,他起来了,他出去了,他下楼去抽烟了。 我看他走远了,就对小哥道歉,说那天确实是我有问题,我知错了,原谅我吧。 小哥眯着眼想了下,说,行吧,最近这段时间,也给够你脸色了,你也表现的不错,我原谅你了。 我听到这句话,恨不能跃过桌子骑到她身上,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并不能这样做,我只好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她的眉眼秀发、她的温度味道,一如既往,那是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仅仅十天未动,却似阔别多年。 我拉住了她的手,有种断剑重铸、骑士归来的感觉。 呆呆的在那儿呆了几分钟后,小哥说,那天我跟你发那么多信息你也不回,跟你说话也不搭理,你是要干嘛?陈鱼把你的魂儿勾走了吗?说着用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说,陈鱼?怎么可能,她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我会被她迷住? 小哥说,我自然也知道不是因为她,但还是生气,这十来天我也把那小姑娘折腾的够呛,现在想想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下回和她一起玩儿的时候,我得好好安慰她一下。 我说,我一猜你最近就没闲着,看陈鱼平时走路都不稳了。 小哥一脸黑线的问我说,咋的?你还心疼了? 我说,是啊,我心疼她要是病了还怎么让你出气。 小哥听到这个,突然破涕为笑,拿她铁拳捶我。 我一把揽她入怀,刹时间,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全数归位,前几天随风摇晃的心魂,飘若浮萍,她的头搭在我的肩膀的瞬间,我的心才终于不再流离失所,终于得以安放。我吻向她的头发,那丝丝缕缕的存在,是我这极其无聊的一生中少有的安慰,像是我自幼时起就独自照料的日月星辰。世界上有些东西,只关乎美,无关利益,每当看到这样的东西,如尽得天下之美,心头万般不惧。小哥身上,就有些东西,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比如发丝、味道,都是我的专属毒品,每一见到,都如痴如醉,世间有这种超凡脱俗的存在,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好的慰藉。 过了一会儿,小哥说,行了,我也原谅你了,别这么粘人,快回去座位上,让我男朋友看见不好。 我意犹未尽,说怕啥,我用背部挡着呢,他能看到啥,难道他还能透视不成?但我还是回去了。 那天下午的事情,到此就算全部结束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那晚小哥去了我的住处,跟她男朋友嘿咻了半夜,听小哥的语调甚是欢快。我心中的熊熊欲望被她的呻吟声撩起,我又开始盘算那些未竟的玩儿法。 我要等一个机会,进行一次大胆的尝试。 那天以后,小哥对我好了很多,偶尔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在给我递鸡腿了。我美在心里,只要是小哥递来的,我都能吃的渣都不剩。 那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酝酿了几天,终于成形了。 择日不如撞日,计划成形的当天我便开始实施计划。 我把小哥男朋友的联系方式给到了陈鱼,暗示陈鱼把他勾引上床。 当陈鱼马上要得手的时候,我告诉陈鱼,不要出去开房,要去他家里。并且在干事儿的时候,一定要引诱他叫你老婆。我就住在他隔壁,我希望我在客厅遇见他时,他会告诉我说,他刚才肏的是他的老婆。 第三四天,我晚上回家时候,看见洗手间里影影绰绰的有个女人身影,虽然因为毛玻璃看不分明,但是那一头长发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小哥刚才还跟我聊天来着,不是小哥。是陈鱼吗? 我正纳闷着,看见她来到门前,侧身,想来是对着镜子擦拭身体,除了头发是黑色,通身上下一片肉色。 我突然觉得,毛玻璃后那种隐隐约约的肉体,竟然充满了诱惑。我把东西放在,再出来看的时候,她的阴户位置,竟然多了一层黑色,这是她穿上的内裤吗?还是她的阴毛呢?我不得而知,但是突然感到兴奋。我想,今晚,我一定要肏到这个人,并且要把精液都射进她身体里面。 于是我联系小哥说,你男朋友正在家里约小妞,你想来观摩一下吗? 小哥发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说,我偷吃的不比他多多了,有啥好观摩的?不去! 我说,当然不只是观摩,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我们4P。 小哥说,累不累啊,还4P。 我说,来吧,就当是重归于好的见证。 小哥说,给跟你重归于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服了你了,行吧,我过去。 之后我去告诉小哥对象,说我女朋友今天要来,正好你女朋友也在,我们终于一起好好玩儿一次了。 他挠了挠头,好像在想要不要点破那女人不是他女朋友。 我接着说,刚才透过毛玻璃看见你女朋友,身材真不错。 他嘿嘿一笑说,是啊,平时看不出来,只有脱光了才能显示出好身材。 我说,那就说定了,今天我们来个淫乱大啪,一会儿我们分头准备下。 条条暗度,我也终于把小哥度到了我的床上。 今晚准备开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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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萬人獨你
01 王杰希醒来的时候,桌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AM 4:06,他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身上的衬衫被睡得皱成一团,胸口两颗扣子被蹭开了,一件灰色的羽绒服胡乱披在身上,一只手一条腿都已经掉到沙发外了。
沙发前面有一架小矮桌,桌上放着两罐啤酒,一只立的一只倒的,空气中泛着一股又涩又苦的酒味,他从沙发上坐起身,忽然觉得眼前一刺,耳中哄哄地乱响,猛一看才发现自己忘了把电视关上,液晶屏幕上浮动着无数飞速旋转的人影──那是一个专播香港功夫片的频道,他皱了皱眉头,屏幕上凄冷的蓝光便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了脸庞的棱角与弧度。
他还有点迷迷糊糊地醒不真切,功夫片里的男主角现在正带着门下徒弟去到另一家武馆找人挑战,你来我往说的全是广东话──这话王杰希曾经听得很习惯,有人也试图教过他说,可还是一句都没学会。
他站起身来,慢慢地把桌上的啤酒罐收掉,去浴室洗了把脸,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与客厅的中岛上放着的那包Tinten,剥了一颗吞下去,端着水走回客厅时,那频道已经换了江山,不播功夫片了。
两个男人一站一坐,其中一个开了口,他的广东话说得很快,而且含糊,王杰希就是能倒带回去再听十遍怕是也听不懂──可还好有字幕。
他说的是:「黎耀辉,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王杰希愣了愣,男人那口绵软的广东话还萦绕在耳边,屏幕上已经换了画面。原来只是电影台的广告。
王杰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叹气,Stilnox的苦味在嘴里散开──含着太久,竟忘了要吞进去。
他以一种玉山倾颓的架势再度倒回沙发上、脑中一片昏眩之时,心里头唯一一个想法居然是想要打电话给喻文州,用他那口正得不能再正的普通话说:「喻文州,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那个男人在梦里回应了他,他笑得又轻又软──那首歌是怎么说的?就像是安和桥下,最清澈的水。
他梦见喻文州对他笑了笑,说:「猴啊。」
02 三个月前,同一张沙发上,他跟那个男人做了三年来最后一场爱。
三个月前,喻文州躺在他米白色的沙发上勾着他的脖子,半是诱惑半是挑衅地在他耳边呵着气,用说「我爱你」的缠绵口吻对他说:「我要在上面。」
三个月前,他们在同一张沙发上亲吻、拥抱、做爱,喻文州的桃花眼在一片黑暗中闪着迷蒙的水光,像是揉碎了千万星辰化进那人眼底,他俯下身去压住喻文州的身子,猛地就对上了喻文州的眼睛。喻文州笑了,他的眼睛在笑。
王杰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掐住那人的腰就把自己往里头送,喻文州低低地「哎哟」了一声──与其说是呼痛更像是一声低吟,一种危险的鼓励。
他对喻文州的身体太过熟悉了,轻车熟路地便找到了那人体内最敏感的一处位置,每一下顶弄都有意无意地轻轻撩擦过那个地方,喻文州被他弄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双手紧紧掐着他的肩头,随着他的动作高高低低地呻吟着。
「想在上面吗?」他在喻文州耳边低声呢喃着,猛地下身一挺,准确无误地碰在喻文州最敏感的那一点上:「下辈子吧!」
他记得喻文州的手紧紧攀住他的肩,指甲紧紧地掐进肉里,他修长而苍白的双腿紧紧缠住自己的腰,紧得像是稍微放松一些这个人就会跑得无影无踪一般。
三个月前,他半趴半跪在喻文州身上,虔诚而温柔地亲吻着那人身上每一寸肌肤,刚经历过高潮的喻文州眼里有一片迷离的水光,在又小又窄的单人沙发上,喻文州那双泛着泪的桃花眼就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沉静而深邃。
「王杰希……」一片黑暗中,喻文州的声音浮在空气里,像是从远处传来的神谕:「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喻文州嘴里说的是缠绵又赤裸的情话,可王杰希知道,喻文州是在哭。
喻文州,他的爱人,他的神,他的天地人间,在他公寓里的沙发上,一边说着「我爱你」一边哽了声音。
但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而他的喻文州已经不在。
03 喻文州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冷汗濡湿了他的后背,黏腻腻地难受。
���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口中发出了一点浑沌不明的声音,一双细腻而柔软的手便伸过来越过他的胸前,将他整个身子都给揽住,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做恶梦了?」
他还没真的醒过来,低低地道:「我想喝水。」
女人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翻身坐起,点亮了床边的罩灯,又将边柜上的水杯递给了他。
在迷蒙的黄光之中,喻文州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孔,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喝了大半杯水,还是觉得喉里有一团直烧到嗓子眼的火,又干又疼:「谢谢。」
楚云秀望了他一眼:「谢什么?这可得说清楚。」
「谢你陪我演这一出。」
「戏是不能演一辈子的。」
「为什么不行?」喻文州重又躺下了,他的声音被闷在枕头里,透不出来:「那么多人都这样演过来的。」
「我可不陪你葬送青春。」楚云秀拢了拢身上的睡袍,好整以暇地道:「我还要找个好男人的。」
「你楚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好心有好报,这还不行吗?」喻文州笑了:「睡吧。」
灯灭了。
他在无边的黑暗里用口型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像是记诵,但更像是祝祷。
王杰希。世上再不会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04 王杰希和喻文州的初遇是在一场荣耀职业联赛上,初吻是在第十赛季结束后吵吵闹闹的王府井大街上,初夜是在庆祝国家队首胜的酒会之后,苏黎世酒店的客房里。
但这些其实都不怎么要紧。人们会纪念事件所发生的时间,是因为与这个事件有关的人于他们而言是重要的、是必须被记得的,没有一对离异的夫妻会记得自己与前任配偶的结婚纪念日。
王杰希和喻文州,他们对彼此而言当然是重要的,但没有人希望他们记得彼此,包括他们自己。
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退役之后,他们才第一次对世人公开了彼此的关系。
那时他们在巴黎旅行,喻文州一时兴起,学着网上那个”Follow Me”的摄影集,在巴黎铁塔下拍了一张王杰希牵着他手往前走的背影照──要命的是,他把照片发上了微博。
当天晚上,王杰希的手机便以乱石崩云惊涛裂岸的气势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父母家里的号码──好一个家书抵万金,越洋电话很贵的。王杰希一边接起,一边忍不住在胸前给自己画了个十字。
「妈,你冷静点行不……我知道,回国后我立马回家去还不成么?我现儿还在巴黎,越洋电话贵着呢……爸在您旁边么我跟他说两句……知道了,您和爸都放心……我先挂了啊,您再叨嗑下去能说到明儿早上呢……」
他挂了电话一转头,只见喻文州倚在浴室门边,雪白色的浴袍要穿不穿地挂在身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领家法啦?」
王杰希不知怎么,心里「腾」地便是一股无名火窜上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不去看喻文州:「你要不把照片发上微博,能这样吗?」
喻文州不说话,王杰希又道:「我们那时怎么说的?公开的事儿慢慢来,先别惊动太多人,我爸妈年纪大了,这样一惊一乍地折腾……」
「黄少天发了微博,说他要结婚了。」喻文州淡淡地打断了他。
王杰希蹙眉:「然后?」
喻文州一笑:「没然后了。」他把浴袍解开,一件一件地开始往身上套衣裳:「我出去一下。」
王杰希霍然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胳臂:「喻文州,咱们是在法国,不是你的G市。」
「所以?」
「别胡闹。」王杰希定定地看着他:「你今天闹得还不够吗?」
喻文州一把撂开他的手往外头走时,王杰希才猛然发现,喻文州的力气比他以为的要大得多了。
05 王杰希是被爆炸声惊醒的。
那年夏天的巴黎很不平静,深夜里同时有四处地点传出了恐怖攻击事件,并且都是在数一数二的繁华闹区里。
例如王杰希和喻文州下榻的酒店过去几条街的伏尔泰大道上。
王杰希不算漫长的人生里毕竟是第一次听见爆炸声,那声音大得可怕,像是在耳边突然炸响的一道惊天巨雷,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睡着的。
他为什么不在床上?为什么自己睡着了喻文州不叫醒自己……喻文州!他一骨碌地从地上站起,���开房门的时候险些和正要按铃的服务员撞个正着。
服务员那一口带着腔调的英文他听不懂,法文就更不行了,一个会说法文的中国旅客恰好经过,给他们做了翻译:酒店附近几条街远的地方发生了恐怖攻击事件,伤亡人数还不明确,警车和救护车正在赶来的途中,请住宿的客人尽量待在房中不要随意外出,维安的警力马上会赶到。
“Monsieur? danger extérieur!”(先生?外面很危险!)
被一把推开的服务员一脸的焦急与困惑,但王杰希已经听不到了。
06 整条街上满满的都是人。
警方已经在爆炸现场拉起了封锁线,人群的喧闹和哭叫声混合着刺耳的警笛嗡鸣声,让巴黎十一区的夜晚为之沸腾。
无数的人群推挤着人群,受害者、目击者、他们的亲属与朋友,谁都想从茫茫人海中辨认出那张朝思暮想完好无缺的面孔。
王杰希挤在他们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喻文州的手机号码,有时接不通,有时接起了,但喻文州没说话。
「喻文州!你他妈的给老子说句话!」王杰希强忍住把手机往地上砸的冲动,颤抖着挂断了无人接听的电话。
喻文州,你知不知道国外漫游电话有多贵?你舍得让我出这个钱却找不着你?
王杰希在人群中奋力踮起脚尖抬起头来,想看得更远一些,想知道他的爱人会不会就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会不会也和他一样,眼中尽是迷失、不安、惶然与焦虑。
他不知道自己推开了多少汹涌推挤的人潮,突然就在人群的尽头处看见了喻文州的脸。他的喻文州。
王杰希一直觉得现实永远不可能像电影那么浪漫,但是在他和喻文州在那个喧嚣漫天、惶然不安的巴黎街头猛然对上了眼,努力穿过万千人海冲到彼此面前紧紧拥抱住对方微微发颤的身子时,王杰希想,他错了。
他的喻文州比起那些狗血俗滥爱情片里的女主角,永远只好不坏。
「王杰希,」喻文州的身子很凉,有点微微地颤抖着:「你知道我为什么发那条微博吗?」
「我知道、我不知道、那不重要、喻文州……」
「黄少天要结婚了。」喻文州的声音堵在他的臂弯里,闷闷地响:「那我们呢?」
王杰希想,喻文州是第一个让他能一边拥抱一边接吻一边流泪的人。
巴黎有一千两百万人口,而每年又会有一千七百万的国际观光客造访这座城市。
但在这万千人海之中,只会有一个喻文州。
他们肯定是相爱的,在经历过差一步就是生离死别的那一夜之后。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分开了呢?
07 「不是你的错。」喻文州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往身上套衣服:「我累了。」
王杰希的房子买在五环,玻璃窗外就是灰扑扑的B市天空,他站在窗前,赤裸着上身,没有说话。
「王杰希,」他听见身后传来喻文州的声音:「散了吧。」
他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旋过身,死死地瞪着喻文州:「你再说一次。」
喻文州从善如流:「我说,散了吧。」
王杰希,我们走不下去的。我累了。
「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说服我爸妈……」
「我知道。」喻文州把脸埋进两膝之间,模样像个孩子:「我都知道,但那是你爸妈,不是我的。」
喻文州来找他的时候戴了口罩,王杰希还想调笑他两句,说这里可是B市,要遇见你的狂粉可不容易。可喻文州在他面前拿下了口罩,左边脸颊上清清楚楚带着五个深红色的指印。
「王杰希,对不起。」
「你这算什么……」
「就当是我累了吧。」喻文州说:「你别跟我说你不累,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和我一样累的。」
而我舍不得你这样痛苦。
他把喻文州压在公寓的沙发上,和他做爱。
喻文州喊得比平时都大声,高潮时甚至给弄得哭了出来。
王杰希把脸埋在那个人的颈边,也在无声地哭。
08 再一次相遇,已经是黄少天的婚礼了。
婚礼办在G市的一家国际酒店里,以公众人物的标准来看简直朴素得吓人,不过该有的一样都没落下,不是那种草草了事的类型。
婚宴上邀请的宾客也不多,都是亲友熟人,黄少天这里自然是把大半个荣耀电竞圈子都给搬了过来,倒也算得上是众星云集了。女方据说是黄少天的发小,不是职业圈的人,请的也都是熟识的朋友,整场宴会下来气氛极好,黄少天自进了职业圈来就没碰过酒,如今退役了不必再守这规矩,放开了胆子四处和人拚酒,不一会就被灌了个酩酊大醉。
「王大眼来啊这杯我敬你咱们蓝雨跟你们微草做了这么多年的敌人现在和你干上一杯那些恩恩怨怨就都一笔勾销了啊……来来来今天本大爷亲自给你倒酒你说什么也不能躲啊……」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让黄少天把他手里的空杯夺了过去,斟满了,递过来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大半都洒地上了。
他稳稳地将酒杯接过来正要喝,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抢过黄少天手里的杯子。
喻文州微微一笑,对他道:「少天醉了,这杯酒,我陪王队喝。」
然后他就当着王杰希的面,把满满一杯JOHNNIE WALKER一饮而尽。
「文州……」
「队长你别抢我的酒喝啊要喝自己倒去我这瓶是开来跟王大眼喝的还是你也要来一口?来来来别客气咱们仨一起喝啊……」
「得了吧你。」一旁的叶修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道:「少借酒装疯了。」
黄少天怒吼一声,冲上去便喊着要和叶修PK,喻文州低低地说了声「去个洗手间」,便在众人的欢声笑语和王杰希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09 喻文州这一出去就走到了酒店外,冬季的寒风扑在发热的身子上,刺骨的冰凉。
他一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抽着烟的楚云秀,缭绕的白雾之中,她看见了喻文州,于是微微一笑道:「怎么出来了,喻队?」
「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谢谢,我不抽烟。」
楚云秀耸耸肩:「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需要。」
「你和王杰希,那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怎么……从前的时候不懂事,现在好了。」他和王杰希也分开快半年了,公开恋情时把微博炸了个遍地开花,分手时却是平平淡淡地一个人都没惊动。
「好了?」楚云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就没看你这么不好过。
「说吧,出什么事了?你和王队都不是会耍小孩脾气的人,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喻文州摇了摇头:「无非家里那一关过不去吧。」
楚云秀沉默了半晌才道:「怪不得。」
「什么?」
「喻文州……」楚云秀隔着香烟的白雾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王队他……新交了一个女朋友。
「柳非和我说的……你也知道,女选手们有个自己的QQ群,上面什么八卦都说。
「他女朋友也是B市人,好像是相亲认识的吧、现在在外商公司做白领,其实他们在一起也没有很久……」
「云秀,」冉冉上升的烟雾之中,喻文州眼角一弯,唇角一勾,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那天喻文州喝得不多,却醉得很厉害,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但他记得有一双手一直稳稳地托着他的身子,将他给推上了出租车。
回去之后他生了一场大病,高烧到近四十度,病好时,已经快要过农历年了。过年时家里走动的亲戚多了,三姑六婆们个个都忙着针对喻文州的感情状况发表意见,终于,在无数次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最后也不了了之的相亲之后,喻文州把心一横,拨了通电话给在S市过年的楚云秀。
「喻文州?」
「云秀,」电话里,那个人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倦意:「帮我一个忙。」
10 楚云秀站在门边,握着喻文州的手,正和喻家两老道别。
「走吧,」喻文州轻声道:「我送你去机场。」
楚云秀回头冲他灿烂一笑:「好呀。」
「秀秀啊……有空多来家里坐坐知道吗?我知道你家住得远,但总是要抽点时间两个人见见面是不是?唉我说你和文州这样谈远恋也不是办法,反正现在你们俩都退役了,我看不如就住到一块儿吧,附近正好有个不错的小区在出售呢,离咱们家也近……」
「妈,」喻文州无奈道:「云秀在S市还有工作呢。」
喻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现在不也没工作吗?不如你搬去和秀秀住得了,反正你平时也不愿意回家!」
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在楚云秀不知道第几次无比坚定地把喻母递过来的红包重新推回去之后,喻文州一句「快赶不上飞机了」才把她从长辈过分热情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我爸妈还真喜欢你。」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快速道路上,喻文州侧头瞥了一眼正在刷微信的楚云秀,忍不住有感而发。
「有什么用?」楚云秀头也不抬:「这几天我总算真实体会到什么叫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了。」
「和你平时看的那些剧相比,你简直该拿影后。」
楚云秀「呵呵」了一声:「和你波澜壮阔的人生相比,那些剧算什么。」
「喻文州,」楚云秀放下了手机,静静看着前方逐渐放大的机场航厦:「明年我就帮不了你了。
「我和李华,算是成了吧。」
喻文州一愣:「成了?」
「嗯,成了。」楚云秀咬了咬下唇,像是在斟酌措辞:「我还是觉得,你和王杰希不应该这样就……」
「云秀,」喻文州温和地打断了她:「我家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更何况……他有女朋友了。」
「那算什么?你现在不也有女朋友吗?」楚云秀有些急了。
「……总之,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两个人,太累了。」
车子很快地开进了航厦,喻文州帮着楚云秀把行李卸下,微笑着目送她走过玻璃自动门,飞回她的城市,那里有她的爱人、她的烟雨、她的生活。
但是G市有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楚云秀。想她清清淡淡地用一句「成了」概括了她与李华的情感,那他跟王杰希呢?
他忽然想起那个午后,他坐在王杰希公寓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往身上套着衣服,那个人背过身去,凝望着落地窗外朦胧灰暗的城市天际线,没有说话。
然后他说,王杰希,散了吧。
平平淡淡两个字,一样概括了他们后来的情感与人生。
喻文州是土生土长的G市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他都烂熟于胸,都满载着记忆与情感,但是现在,他突然无比渴望回到那个烟尘漫天夏热冬寒的北方城市,窝在王杰希公寓那张不算宽敞的床上,醒来时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照进来,房门外传来咖啡煮好的香气,那个人会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掀开他的被子给他一个吻,说一声:「文州,早安。」
他是那么地想念那个远在北方的爱人。就像在巴黎的那一夜,在那一片茫茫人海之中,他只想找到一个王杰希。
无论时光流逝、南迁北徙,他的生命里,永远都只会有一个王杰希。
11 转眼之间,就到了第二个农历年。
王杰希正在和家里吃团圆饭,几个弟妹吵吵嚷嚷地追问他新一次相亲的经过──一年前交往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不过两个多月就分了,让原以为他改邪归正弃弯从直的父母唉声叹气了好一会,这一年来也没少替他强行安排各种相亲联谊活动,但最后总是以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告了吹。
餐桌上的话题换得飞快,王杰希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一个堂弟口沫横飞地说着他是如何追到他系花级别的女朋友的,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那个号码没有被存进联络人名单里,但王杰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站起来,走到玄关的鞋柜旁,接起了这一年多来和喻文州的第一通电话。
「喂?」
「王杰希……不好意思打扰你……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喻文州那边的环境很吵杂,讯号也不太好,王杰希听得有些费劲。
「文州?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刚才昏倒送医院了,说是心肌梗塞……
「对不起,我知道没理由和你说这个……但是我现在乱得很……我就是、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文州、文州?你在听吗?」王杰希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像是生怕喻文州听不见一样:「我现在过去,你别怕。」
12 王杰希赶去机场时整个人头脑发热,到的时候才想到现在正���过年期间,海陆空三线交通早就被春运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一票难求,退了役的魔道学者无计可施,恨不得能骑上灭绝星尘飞到G市去。
等他终于搭上飞机降落在G市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喻文州亲自来机场接的他。
其实这期间他们也通过微信保持着联系,喻文州显然被他说风就是雨的行为给吓着了,三番两次地让他不用白跑,王杰希知道他的脾气,说反正这几天也买不到飞机票,让他放心在医院好好照顾父亲,自己一买到票就赶过去。
喻文州来接机时,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气色这样差?」
他大概以为王杰希的「等机位」是指在家舒舒服服地等,却不知道他可是扎扎实实地在机场椅子上睡了三天。
不过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想来他父亲的情况应该还算乐观。
「是心肌梗塞,紧急做了绕心手术,现在人还在加护病房,不过听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了。」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喻文州的声音又柔又缓,微微地有些沙哑:「你其实……可以不用特别跑这趟的。」
「我乐意。」我想陪着你。
「王杰希……」喻文州喊了他的名字,沉吟了半晌,最后从喉咙深处逼出了那么一句:「谢谢你。」
要不是喻文州正在开车,天知道他有多想揍那个人一拳,然后把他压在皮革制的驾驶座上,狠狠地吻他。
「你订的是哪家酒店?我先送你过去check-in吧。」
「……」
「王杰希?」
「……我忘了订。」
「……」
13 「我……我就不上去了。」最后喻文州把车开进了市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两个人正站在门边等电梯:「我先去附近找个酒店还是招待所什么的……找到了再把地址发给你。」
「嗯。」
电梯门打开了,里头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来探病的家属,他们走了进去,不再说话。
叮咚。一楼到了,电梯门开了。
「那我先走了。」
「……王杰希!」王杰希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喻文州叫住了他,他回过头来,在电梯门要关上的前一秒,他听见喻文州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喻文州喊得很大声,电梯内内外外的人都在对他们两个行注目礼,王杰希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热得发烫,匆匆忙忙地转身往外走。
超展开、这太超展开了,他猜到了开头却万万没猜到结局。
不对,离结局还差得远呢。
他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G市冬日的阳光融融地落在他身上,市立医院外三三两两的人们来了又去,几只鸽子从木头长椅上飞下,晃动着他们又肥又短的小脖子。
这就是南方,有喻文州的南方。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满意足了。
14 喻文州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他母亲正在帮床头的鲜花换水,见他进来,抬起头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喻文州不去接她的话,轻声道:「爸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人还没醒过来,护士刚刚来过了,说心跳血压都正常,可能手术后一时间还没缓过来,多观察几天吧。」
「嗯。」他挨着母亲在病床边坐下,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刚才究竟干什么去了?出去了大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有。」
喻文州咬了咬下唇,深呼吸一口气才道:「王杰希来了。」或许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他说得又急又快,简直像黄少天上了身一样:「就是之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我和你说过的,他知道爸出事了怕我一个人承受不住就从B市赶过来……」
「行了!」喻母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她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看着自家儿子的眼神彷佛是他当街杀了人一般:「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喻文州,你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团圆饭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你爸现在会躺在这里醒不过来吗?什么想和那个人复合、什么自己真的没办法喜欢女孩子……喻文州你行啊,你爸因为你气得心肌梗塞躺在医院里急救,你倒是转眼就跟那姓王的死灰复燃重新好上了是吧?还把人带到G市来,你是恨不得爸妈早点儿气死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们去无法无天了是吧?」
「妈!」喻文州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我也想等爸醒过来之后好好和他道歉、和他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爸现在就躺在这里生死不明,你倒是有本事再外头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喻文州,你安的这是什么心?」
「妈!」喻文州徒劳地冲着母亲飞奔出病房的身影唤了一声,只能默默地垂下头来。
「爸……!」听到病床上似乎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喻文州猛然抬起头来,只见父亲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看。
15 王杰希到G市的那个晚上,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喂、妈……我在G市……对、出了点儿事,在这儿陪朋友,过几天就回去……对、就他,之前提过的那个……成,我知道,您放心吧……嗳有人敲门,先挂了啊。」
他握着手机开了房门,喻文州就站在门外,浑身湿得彻底。
他们对视了三秒,喻文州猛然扑上了没命似地吻他──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吻,简直是疯狂的啃咬与翻搅。
「唔……文州……」
「王杰希,」唇舌交缠的间隙里,喻文州一身湿透的衬衫死死贴在王杰希身上,他的手在王杰希背后不安分地游走着,混合着亲吻与喘息吐出那么一句:「我爸松口了,我们成了。」
成了。喻文州终于松开了他,被雨打湿的浏海覆在额前,那人看着他的眼睛,唇角一弯,笑了起来。
王杰希突然想到许多许多年前那场嘉世对百花的比赛,他和喻文州初见的那一天,那个尚未脱去稚气的少年也是这样对着他的眼睛,唇角微弯,勾起一抹轻浅温和如安和桥下水光清澈的笑容。
王杰希不信一见钟情,但无论他怎么回想,自己或许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在心里给那个南方来的少年留下了一席之地的。
「王杰希,我……」
「不要说话,」他把手伸进那人湿透的衬衫里,一吋一吋地摸索着:「你就穿这样?想着凉吗?」
喻文州笑了。
他说,想,很想,比淋了五分钟的雨还想。
16 病房里,护理师刚过来给喻文州的父亲做过例行检查,丢下一句「一切状态都正常,等医生过来看过,大约明天就可以办出院了。」就离开了。
喻文州和母亲坐在床边,可怕的沉默充斥在狭小的病房之中,喻文州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垂在腿边的手却已悄然紧握成拳。
「文州,」病床上的喻父突然开了口,喻文州茫然地抬起头来,对上父亲那双略显苍老而憔悴的容颜:「那个北京的小伙子……你是真喜欢他,是不是?」
「……是。」喻文州开口道:「爸,我很抱歉那天晚上顶撞了你和妈,但是我……这么多年来,我喜欢的人是王杰希这件事从来就没有改变,也没办法改变……对不起。」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喻文州低垂着头,忽然听见父亲极轻地说了一句:「你要是喜欢,那就去吧。」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神与父亲两两相对。
「你不在的时候,秀秀给咱们打过电话了,说她很抱歉跟着你一起骗了我和你爸,说喜欢任何人都不该是你的错,希望我们能放下……」母亲哽着声音开口道:「傻孩子,你真以为这些年来爸和妈都完全没有考虑过吗?我和你爸私下商量过了好几回,本想趁着你回家过年的时候和你说……说我们愿意试着接受你和那个姓王的小伙子,哪知道……」
「爸、妈……」喻文州的声音颤抖,泪水沁满了眼眶:「我不知道你们……对不起……」
他当时究竟为什么能这么自私又任性地说出那些话呢?
一直在努力的人,其实并不只有他和王杰希啊。
「好了。」喻父淡淡道:「你妈今天说的那些也不过就是气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了。其实要不是这次住院,生死关头走过这一遭,我怕是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真正地看开、看破。
「文州,说到底,我和你妈也就是希望你能过一点平淡安生的小日子,只要你能打从心里过得高兴,这日子是跟谁过的,其实倒也不那么重要……」
「爸!」喻文州死死咬紧的嘴唇猛地松开,两行清泪滑落双颊:「不要再说了……你真这么想把你儿子弄哭吗?」
17 酒店里,王杰希捧着喻文州的脸,将他的身子抵在墙上,又深又长地吻着。喻文州身上还带着一点雨水的气味,肌肤触手生凉,口腔内却滚烫如火,唇舌交缠之间带起了一片引人遐思的吞咽与吸吮声。
喻文州一边回应着王杰希的攻势,一双手按在那人的背脊上轻轻摩娑着,指尖拂过之处便像是引燃了火苗一般,在那人的身躯上点起熊熊烈火。
「王杰希……唔……」他被王杰希吻得几乎要不能呼吸,好不容易在唇齿交缠之间寻得一处空隙,发出一丝不满的呜咽:「你……嗯……别那么、那么着急……」
换来王杰希在他下唇狠狠地咬了一口,嘶哑着声音开口道:「喻文州,我可是等了你一年又三个月,难道我不该急?」
他的手抚过喻文州光裸的背脊,衬衫的扣子在一片混乱中早已被扯开,而喻文州蓦地就单膝跪下,以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虔敬的姿态伸手去解王杰希腰间的皮带。
「喻文州……你别……」
「王杰希,」喻文州抬头看他,眼底雾气弥漫:「我想要你。」
他张开口,将王杰希的分身含入口中,艰难地吞咽起来。即使在两人最恣意放纵的那段时期,喻文州也从来没有这样主动为王杰希服务过,而王杰希自然更不会要求他这么做,但此刻,他微微低下头来,视线正对着喻文州头顶的发旋,微微带着雨水的湿气,感受到自己的下身在喻文州的舔拭下逐渐膨胀发硬,他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时被疼痛与温暖撑得几乎要炸裂开来,于是呼吸一窒,而后从口中泄出一声粗重的喘息。
喻文州,他的喻文州。
任凭这世上万千人海,也只有一个喻文州。他只想要这个喻文州。
他终于抓着喻文州起身,把人摁到床上,在唇齿相交的瞬间也褪去了喻文州身上的衣物。
那人的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潮湿,王杰希一边把沾满润滑的手指送进那人身后的甬道,感受到喻文州全身肌肉明显的紧绷,一边心疼地沿着他的后背从脖颈一路亲吻啃咬至腰间,雨水的气味便跟着窜入鼻尖。
「还可以吗?」他轻声问道。
喻文州轻哼了一声,没答腔,王杰希便又伸了一根指头进去,缓缓地抽送着。
室内没有人说话,除了渐趋粗重的呼吸声外,只有手指在甬道中抽送时带起的水声──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庄严而肃穆的一刻,当王杰希跪在喻文州身侧又轻又缓地吻过他的背脊、当喻文州皱着眉感受王杰希的手指在久未被异物进入的后穴里缓缓开拓,当他们感觉到他们终于又要重新属于彼此。
然后,喻文州轻轻开口:「我觉得……可以了。」
「好。」
王杰希从喻文州身后将他整个人抱住,两人在床上呈现侧躺的姿势,一边吮着喻文州的耳垂,一边缓缓将自己坚硬滚烫的性器送进了那人体内。
喻文州觉得有人在他体内点起了一把火,身后被撑得又胀又满,几乎要像是要破裂一般。但是他并不觉得害怕,疼的时候紧紧掐住王杰希的手,那人的双手就在自己胸前不安分地摩娑着。因为是王杰希,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动了?」
「嗯。」
他感觉到王杰希一下一下地开始抽送了起来,带着一丝犹疑、带着一丝忧虑,他忽然觉得有心里暖暖的,却又带着一点点的酸,于是张开嘴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
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喻文州每叫一声,便能感觉到王杰希在他体内的撞击又猛烈了几分,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王杰希很快地就找到了喻文州体内的敏感处,一下一下地顶弄着那块地方,喻文州的喘息也从最开始游刃有余的低喃转为粗重的喘息与呻吟。
「王杰希……嗯啊……我、我……呜嗯……爱你……」
有人在他体内点起了一把火,但那火是温柔的,将会照亮他们的后半生,在生命的旅途中不再失散。
18 王杰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关电视,屏幕上凄冷的蓝光便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了脸庞的棱角与弧度。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突然嗅到一阵又浓又醇的咖啡香,客厅的落地窗帘被「刷啦」一声扯开,大片大片地日光便从玻璃外透了进来。
「早安。」喻文州把咖啡放到他面前的矮桌,很自动地挨着王杰希的身子在沙发上坐下。
「现在几点了……?」
「早上十一点四十,所以严格来说是午安了。」喻文州盯着电视,目不斜视地道:「你在看港片?」
电视屏幕上有两名男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个突然开口道:「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哦……随便转到的,你想看别的可以转台。」
「不用,看一部我听得懂每一个字而你必须要依靠字幕的电影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喻文州满足地啜了一口咖啡:「B市人伤不起啊,王队。」
王杰希瞪了他一眼,想要揍他,但最后还是心满意足地把喻文州揽进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细细嗅着那人身上残留的淡淡咖啡香。
这是他们在复合后的第一个月,五环路漫天的烟尘里,一个极其平凡的中午。
这世上可以有数以万计的人口、可以有数以万计平凡甚至乏味的日子,但是王杰希的喻文州只会有一个,和他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子,也都会是独一无二的。
0 notes
Text
[3图] 亲姐弟之间要不要避嫌?
@langli写道:
亲姐弟之间要不要避嫌?
让我给你们讲一个狗血雷人的故事吧。
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不到两岁。我从小就知道我爸妈喜欢我姐,她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而我基本就是充话费送的。
例如,我姐买东西,我爸妈都会跟着仔细挑呀选的,非常有耐心,有时我姐实在下不了决心买哪个,他们就一下子两个都买。
可到我这,画风就完全变了。
“这个不行,太贵!”
“那个也太贵!”
“你个小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别挑了,就买这个!”
再如,我姐考上重点中学了,我爸激动得不得了,又是请客,又是带我姐回老家报喜,见到人就是各种夸耀。可等我也考上和我姐一样的中学了,我爸就来了一句:“呦,小子考得不错呀!晚上给你吃排骨。”然后就特么没然后了,那顿排骨吃上没吃上我都没印象了。
最让我觉得不公平的是我爸妈对待我们犯错的态度。如果我姐犯了错,我爸妈就是轻声细语地摆事实、讲道理,过后还有做点好吃的安抚我姐“受伤的心灵”。可要是我犯了错,不是关厕所,就是屁股挨巴掌。
我记得有一次我姐把鱼缸打碎了,玻璃碴子、水和金鱼满地都是。我姐当时吓得脸都白了,我则是在一边兴高采烈,乐不可支。
我这样绝对不是讨厌我姐,实在是因为我爸妈总是骂我。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我姐挨骂,我自然无法控制我“幸灾乐祸”的卑劣人性。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闻声冲进客厅,只看了一眼,就黑着脸,气势汹汹地过来要抽我!抽我!抽我!
我当时又气又怕(主要是气的),指着我姐说不出话来。眼看我这顿莫名其妙的胖揍就要挨上,我姐总算及时承认是她弄的。然后,更让我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我爸凶神恶煞的脸一下僵住了,随即开始费力地恢复平静,再后是费力地挤出一个笑脸。
“小敏,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这么大的鱼缸砸到身上会出危险的。Blablabla……”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敢说,以我的童年的不幸遭遇,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小孩肯定就废了,轻则抑郁,重则反社会,而我却安然无恙地挺了过来,这主要归功于两点:
第一,我天赋异禀。
具体表现是,智商经常不在线,情商基本没有。别人骂我,我一般都当没听见;即便听见了,我也经常搞不懂其中的意思;即便搞懂了,我也不走心;即便偶尔走了心,我也记不住。
所以,我尽管经历了种种不公,却都能安之若素,即便是对“被多次带到医院检查智力是否正常和是否有多动症”这种极为侮辱人格的事,我都可以泰然处之,并兴趣盎然地积极配合。(我的智力没问题,我小时候就是有点看不懂大人的脸色。有时我爸妈或幼儿园老师都已经极为愤怒了,我还在那嘻嘻嘻、哈哈哈,非要等巴掌重重地打到屁股上,我才能明白他们是生气了。很遗憾,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洒脱了! )
第二,我姐对我特别好。
我姐只比我大一岁多,但跟我完全不一样。她从小就是个“小大人”。说话、做事都有板有眼,规规矩矩,无论到哪儿都是文文静静,不仅不会给我爸妈惹事,还非常喜欢帮他们做事。
不过,我爸妈一般不会让她做什么,只让她看着弟弟。因此,她从小就喜欢管着我。特别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我妈因为要演出,经常不在家,我在家里基本都是我姐带,什么喂饭、换衣服、擦屁股等等经常是我姐帮我做。
神奇的是,我姐当时也才四五岁,但居然把我照顾的挺好。“弟弟的水壶要装水了”,“弟弟的衣服要洗了”、“弟弟的头好臭,要洗头了”……这些事经常是我姐催着我爸做。如果我摔倒了或是撞到什么东西,第一个跑来的也往往是我姐。
还有,我小时候吞咽功能没发育好,直到三四岁还在不停地流口水,一会功夫就能弄湿一大片,所以我姐在上幼儿园时,一到休息时间就会跑到小班(她在中班)帮我换围嘴。我姐的孝悌行为把幼儿园的阿姨感动得一塌糊涂,编成故事到处传扬,弄得整个小区都知道我姐会照顾她的“傻弟弟”,有些中老年妇女还专程赶到幼儿园小班来一睹我的尊容。(其实仔细想想我小时候的英雄形象,再加上我整天嘻嘻哈哈地傻笑,也难怪我爸妈会带着我去医院去检查智力。)
由于我姐对我好,我对她几乎没有妒忌心,有时甚至盼着我爸妈多给她买东西,因为无论她有什么好东西,总会分我一些。
至于避嫌,我和我姐在上小学前基本完全没有。我们经常一起洗澡、一起上厕所,有时运气好,我妈还会带我们去外面的公共浴室去洗(玩)上一两个小时。(很遗憾,自从我姐上小学后,我就没有这个福利了。更遗憾的是,我当时觉悟太低,记性也不好,只记得那个浴室的池子真大,喷头真高,还有洗头真受罪,其他的都没记住。)
在晚上,我和我姐也睡在一起。开始是一张大床,上小学后是上下铺。在关灯后,我最想听到的声音,就是我姐小声说:“小北,上来。”然后我就会高高兴兴地爬上上铺和我姐挤在一块(我高兴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太喜欢睡上铺的感觉了)。
不得不说,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神奇!
我姐平时是很安静的人,话不多,也不喜欢凑热闹,有时感觉比我爸还严肃,但一到晚上聊天,她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话多,而且说的都是各种八卦。要不是我亲耳听到,真的很难想象,她这么一个在学校被视为“二号班主任”的优秀学生,在内心深处竟然是个八婆。
除此以外,我姐还特爱哭。有时她讲个故事或是说个事情,我觉得完全平淡无奇,但她却已经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是在她的泪水中,没心没肺地进入梦乡。可以说,那时的我基本就是我姐的八卦新闻接收器、负能量垃圾箱,以及人肉抱枕和壮胆守护神。(我爸妈如果发现我们挤在一起,我姐就说害怕,让我给她壮胆,其实我姐小时候比我胆大。)
然后就是上初中。
我姐从初一就开始长个、发育,到了高一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而我却不知为什么来了个“生理急刹车”,不长了。我的身高从四年级起就没长过,一直保持一米四几。肥肥的脸蛋、圆滚滚的身体、短小的四肢也都原样保留,甚至连尖锐的童音也没改变。因为我长得实在天真可爱,被广大师生“亲切”地称为“葫芦娃”!(有的老师也非常操蛋!)
那段岁月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阶段之一。在学校是同学的各种歧视和嘲笑,在家是父母的各种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此外还要经常被带到医院接受各种侮辱性的检查,吞咽大把完全没用的药。幸亏我天生没心没肺,否则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
在那段时间,我姐对我格外的好。上学跟我一起走,下学跟我一起回家,课间还经常亲自或派同学来看我,生怕我让人欺负(在我的学校,学霸和学生干部比社会哥和大姐大好使)。由于有我姐罩着,我免去了很多实质性的欺负,有惊无险地读完初中,而我姐在我心中,也从一个贴心小姐姐上升为神一样的存在。当然,被我姐全方位关照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我们小区再次流传起“花季少女细心呵护她侏儒弟弟”的动人事迹,一些中老年妇女又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我姐在我心中的形象
再说避嫌这件事。
由于我看上去还是个小屁孩,我爸妈和我姐都没把我当回事。我洗澡或上厕所时,他们如果要拿东西,基本都是推门就进,完全无视我的尊严。有几次我把门锁上了,但他们又强行敲开,并一脸严肃地训斥我:“小孩子锁什么门?”在晚上,我和我姐依然睡一个屋,依然经常挤在一张床上夜聊,唯一不同的是,我姐莫名其妙流泪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我却开始爱哭了(没办法,我再没心没肺,也扛不住别人一看到我就唱“一根藤上七朵花”呀)。
顺便说一下,我当年因为没发育,还差点阴差阳错进入娱乐圈。我上初一时,一个剧组要拍部儿童剧,剧情大致是几个好少年关爱一位患病儿童,并让他重获新生。那个剧组的导演本来是到我们学校挑选少年(演员),却一眼就看中了我这个儿童。可能是他觉得训练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怎么也比训练个小孩容易,所以三番五次地找我做工作,可我当时认为演小屁孩太伤自尊,就是死活不答应,最终使得中国影视界少了一位前途远大的童星。
再后是上高中。
我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刻。我的身体在停滞了五六年之后,总算开始发育了,而且发育得非常快,在几年之内就长了四十厘米。我当时感觉,我就是《鹿鼎记》里的胖头陀,被人硬生生地从短粗一下子拉成了细长。这个变化让我欣喜若狂,一有机会就会在同学面前炫耀。你们可以脑补一下,我看到以前那帮低头嘲笑我的孙子,如今不得不仰视我的快感。
你们能想象的到么?当我��出第一个粉刺的时候,我特么高兴得都快哭了。 不过,就在我刚长得和我姐差不多高的时候,我爸妈就把我踢出了我姐的房间。我爸还特意警告我:你小子长大了,该自己一屋睡了。没事别老去你姐那屋!上厕所记着关门,自己洗内裤,别什么事都等着你妈和你姐,Blablabla……
我姐也开始在我面前小心起来。她不再当着我的面换衣服,也不再在我洗澡时进来拿东西,在晚上聊天时,也不再和我睡一个被窝。
至于我。我那时还是像原来一样无所顾忌。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姐在我心中就是神,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比我妈还高,我很难把她和一个普通异性联系起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姐根本不是我的菜。
我由于发育得太晚,到了初中对男女之事还没有什么想法,可在我快速发育之后,不知是体内荷尔蒙太多,还是性冲动被压抑了太久,我对异性的口味一上来就相当重!当时我的梦中美女都是丰乳肥臀之辈。在现实中,我也只喜欢那些打扮妖娆的女生。
我一度以为,我将来会成为一个BBW爱好者。
但我姐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我姐从小就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规规矩矩。头发要仔细扎好,一丝不乱,衣服要整整齐齐,该扣好的扣子要扣好,在我印象中,她即便是夏天在家里也要穿那种带袖T恤。她这种保守风格,再加上她个子高,高中后又戴眼镜,使她看起来非常老成。她不穿校服的时候,经常被低年级的学生认成是老师,我在没发育时和她出门有时甚至会被人认成是母子。
我姐高中时的大致样子。照片中除了头发样式和颜色不一样,其他的都很相似,尤其是那种职场女性的神态,完全不像高中生。(我不是说我姐像妮可,我只是说妮可戴眼镜的这两张照片像我姐。妮可不戴眼镜的样子就和我姐完全不像了。) 因为我对我姐的这种态度,我在她面前相当随便。整天光着膀子在家里乱窜是家常便饭,“老往我姐屋里跑”、“上厕所忘关门”,“自己不洗内裤”,这些事我该做还是做。在我爸不在家时,我依旧会死皮赖脸地和我姐挤在一张床上。对此我都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
一天晚上,我和我姐又在一起聊天,我姐又莫名其妙地流泪。因为她已经很长时间不这样了,我决定去劝劝她,可我一转头,却看见我姐没戴眼镜,一双挂着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看着我,然后我一低头,又看到了我姐微张的嘴和红润的嘴唇。我当时就感到脑袋突然一阵眩晕,嗓子发干,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低头吻上去……
万幸、万幸,万幸我还有理智,
还好、还好,还好我姐没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得以体面地转过头去,没做出蠢事,但浓浓的罪恶感让我浑身难受,心在砰砰地狂跳不止,满脑子都是自责,恨自己为什么会蹦出那个可怕的邪念……
正是从那一刻起,我才开始认识到,我姐原来也是个如此漂亮女生,原来也是个如此迷人的女性。
而且,从那晚以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做一个诡异、甚至有些可怕的梦。
在梦里,我总是找不到我姐,但一转身或转过拐角,却又突然发现她就在我前面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大的出奇,眼神妩媚而深邃,发着幽幽的光。这幅场景让我有些恐惧,但又十分贪恋,我想转头不看她,却动不了,我想张口喊她,却发不出声,只能默默地与她对望,直到一切都归于湮灭。
这个梦让我非常不舒服,每次醒来都觉得头痛,也害怕看到我姐,但每次看到她,她那稳重可亲的样子又让我释然。老姐毕竟还是那个酷酷的老姐,不是梦中那个既迷人又令人恐惧的精灵。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终于开始懂得避嫌了。
我不再敢光着膀子往我姐的房间里跑,上厕所也知道关门了,内裤也不好意思丢在洗衣机里等我姐去洗。对于夜聊,我更是谨慎,如果我姐不说,我也不会主动提。在夜聊时,我也十分老实,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使劲往我姐身边挤,或是伸手抱她,有时我姐的手或头触碰到我的肩膀,都会让我心跳加快。这一切使得原本很享受的夜聊变成了一种折磨。
幸运的是,我姐不久就开始准备高考,我爸妈推掉了所有外出活动,每天在家伺候,我和我姐的夜聊也就结束了。
我姐的高考成绩很好,顺利地考进了我爸妈给她选定的“全国最好的大学”,开始了新生活(所谓最好是因为我爸在那里上班)。
一般来说,在家里住惯了的孩子都不喜欢住宿舍,但我姐却是个异类,在宿舍住得如鱼得水,乐不思蜀。即便我们家离学校才五六分钟的路程,但她也要一周在宿舍住够五天才肯罢休。可能是新环境的影响,我姐整个人都变了很多。
首先变化的是她的形象。我姐在大二时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兼职,每月挣的钱不仅能应付上学的开销,还能剩下一些买衣服和化妆品。有了这些“装备”,再加上大学这所美容院的培训,我姐也开始学会化妆打扮了。虽然她的风格依然是保守内敛,但明显可以感到她变得越来越青春时尚。如果说她在高中时像个小老师,那么她上大学后反而越来越像个小姑娘。
但对我来说,我姐的变化却不全是好事。她每漂亮一分,就离我心中的形象偏离一分,我看她的感觉也就奇怪一分。尤其是有一段时间,她摘掉了眼镜改用美瞳,真吓得我是心惊肉跳。因为我一看到她没有眼镜遮挡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去看她的嘴唇,然后就是头晕。这种感觉弄得我十分尴尬,都不敢正眼看她,还好她后来又戴回了眼镜。
和形象一起改变的,还有我姐的性格。我姐自从住宿舍后,性格开朗了很多。以前她在家里话很少,在我爸妈面前尤为安静规矩,但自从上了大学,话就逐渐多了起来,在和我聊各类校园八卦时,也不再背着我爸妈。我对她这种八婆行径从小看惯了,自然见怪不怪,但我爸妈却是听得瞠目结舌,终于见识了他们的模范女儿的本来面目。
除了话多,我姐的成熟稳重也大为缩水。她从小就是个“小大人”,可在上大学之后,却突然童心复萌,开始尝试各种“新鲜”东西。例如,我姐以前从来不碰游戏,可上大学后,也学着别人打游戏,在一段时间还特别上瘾。不过她的起点太低,只能玩一些很弱智、很弱智的game,但她却乐此不疲,还十分热衷和我分享她的“经验”。有一次,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对她说,老姐你的游戏真的很低幼,好玩的游戏有的是,你应该试试别的。然后她就生气了,而且不管我怎么道歉都不行,最后我不得不陪她在4399上逛了一下午,才哄得她开心。
这种事在以前从没发生过。我以前也有时惹我姐生气,但那些都是因为我任性胡闹,像这种因为我说了句实话,她就不高兴,然后我还得哄她的事真是前所未见。从那时起,我才认识到,我姐原来也会耍小孩子脾气和不讲道理。(其实,这件事也不能都怪我姐,我后来才发现,她宿舍的其他女生的游戏品味基本都和她是一个档次。)
总而言之,我姐在上大学后变化很大,虽然她看上去依旧是个文静的女生,但实际上离我心中的老姐形象越来越远。在以前,她就像一棵我可以依靠大树,可如今,这棵大树却渐渐褪变成一株娇弱的花。对于这种变化我很不习惯,却又无可奈何。
有时我和她一起出门,我会习惯性地跟着她走,结果却发现她居然是个路痴(小时候活动范围小,没发现);有时我和她一起做家务,我会习惯性地听她指挥,结果却发现她不仅笨手笨脚,而且力气小的可怜(小时候我爸妈没让我们干过重活);有时我和她一起看电影,一些镜头我觉得毫不恐怖,但她却已经吓得挡住了眼睛(我一直以为她比我胆大);有时我和她一起外出就餐,她竟然会和我抢东西吃,抢到后还是一脸得意(小时候,她有什么好吃的,总会问弟弟有么?)虽然她这些小儿女的稚气和娇蛮只是偶尔闪现,但还是让我觉得非常陌生。
记得我大二寒假的一天,我和我姐一起看球赛。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她已经靠着我睡着了。由于天冷,她把身体缩成一个球裹在我的羽绒服里,只把脑袋露在外边,看上去圆圆滚滚,十分古怪滑稽。我当时注视了她良久,心中充满了困惑:这个像小猫一样睡在我身边的女孩,还是那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老姐么?
然而,我这点困惑和后面狗血雷人的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我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由于已经厌倦了读书,迫不及待地想去职海里闯荡。正好我的一个师兄在深圳创业,邀我加入,我当即就答应下来。对于这件事,我家里人分成两派,我爸认为出去闯闯也好,但我妈和我姐却强烈反对,她们希望我继续读书(我姐那时已经上研究生),如果不读书,也要留在北京工作。
一个周末,我回家发现我姐不在,我爸妈则明显像是刚吵完架,两人都铁青着脸不说话。晚上,我爸单独找我谈话。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说去深圳的事,可没想到,他却说出了一段让我惊掉下巴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我爸还在南方老家工作。一天他和一位关系很好的同事驾车外出,由于下雨路滑和我爸操作不当,车掉进河里。在车沉入河底之前,我爸的同事将他推出了驾驶室,但自己却没能上来。我爸的同事走后,留下了一对妻女,女儿当时还不到四岁,而他的妻子——一个很漂亮女人在半年后就跟人去了新加坡。我爸出于感恩和愧疚之心,将他的女儿接到家中。从那以后,我这个傻小子便有了个姐姐。
这种只会在电视剧里发生的事情把我雷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我爸的脸色凝重而严肃,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爸又说出了另一件他自认为更为惊人的事情:我姐喜欢我,想问问家里人的态度。对此,我妈很高兴,但我爸却坚决反对,因为我爸在把我姐从她大伯家接出来时,她的家人特意说:要好好待她,不要把她当作童养媳(我爸的家乡一直有童养媳的风俗,收养女童在当地是个很敏感的事情),而我爸则承诺:一定不会,而且还要让我姐上好大学,找好工作,嫁好老公。
我爸说这事时用词十分小心谨慎,似乎把他几十年忽悠学生的本事都用在了我的身上,以至于我要非常仔细地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我很理解他的用心,他无非是想在维护我姐的面子的同时,让我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与第一件事相比,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我太大的震惊。我的情商不高,但绝不是全傻。我知道我和我姐的亲昵超过了一般姐弟,我也能感觉到我姐看我的目光有时有些异样。如今我爸告诉我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自然能猜到这个结果。
而且,我对我姐也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当她在图书馆安静地读书时,当她穿着淡青色的围裙在家里忙碌时,当她打扮得容光焕发准备和我出门时,我也觉得她非常可爱漂亮;
当她挽着我的手臂漫步时,当她靠着我的肩头小憩时,当她把刚做好的水果沙拉给我品尝,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我称赞时,我也感到十分幸福;
当她叫我做这做那时,当她嗔怪我不会欣赏她的新衣服时,当她拉着我的手无休止地逛街时,我嘴里虽然抱怨,但心中总是觉得甜蜜。
有时我甚至想:有女朋友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吧?
然而,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像我曾经想吻我姐一样,都是在特殊情景下随感而发的奇怪念头。在我内心,我从未想过让我姐当我的女朋友。这不仅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她是我的至亲,也是因为我姐的地位特殊。
我姐在我心中是一个非常古怪的混合体。在童年,她像照顾我的妈妈,在小学,她像关心我的姐姐,在中学,她像保护我的父亲,在大学,她又有点像需要我呵护的妹妹,而在我的梦中,她则是那个既迷人又令人恐惧的神秘精灵。
对于这样一个姐姐,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定义和她的关系。我确信,我是很爱我姐的,我也确信,如果遇到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但这只是因为她是我最最亲近的亲人,这种亲近感是心理上的,它既与血缘无关,也不涉及男女之情。
所以,当我看到有男生追求她时,当我看到我爸妈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时,我虽然也感到有些失落,但还是乐见其成。同样,如今我爸告诉我我姐喜欢我,我依然选择躲在心中的樊篱之后,因为我实在无法将我对她的复杂感情简单地转化为恋人关系。
此外,我拒接我姐可能还有更深的原因(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这是我多年之后才想明白的)。我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中国式中产家庭。父母都是老师(我妈是舞蹈老师),家庭收入一般,但生活异常稳定。我感觉,我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大学。我住的是大学的家属小区,上的是大学的附属中小学,然后又直接考进了大学。
我对这种“出门就是学校,回家还是老师和���学”的日子早已厌倦,一心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如果我选择我姐,不仅意味着我可能无法走出校门,甚至意味着我连家门都走不出去。
我在向我爸表明态度后,就想去和我姐把事说清,但我爸觉得不妥。他认为我最好先回避一下,等我姐心情平复后再和她见面。我一想也对,就匆匆赶回了学校(我上的是工科大学,不是我爸的学校)。在路上,我极为惴惴不安,觉得对不起我姐,又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她。
果然,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家陷入了极度混乱。我姐基本不回家了,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就偶尔回个短信,礼貌性地说她没事(那时还没微信)。我爸妈又担心、又着急,但毫无办法,就整天拿我撒气。
我妈一见我就唠叨,说我姐怎么怎么好,我就是瞎了狗眼;我爸则是一脸怒容,一会儿让我去给我姐赔礼道歉,把她找回来,一会儿又让我离我姐远点,赶快滚到深圳去。其实我也很想赶快滚到深圳去,躲开他们无休止的抱怨。
但是,就在我满心期盼时,噩耗传来:我师兄创业失败,公司倒闭了。这特么就尴尬了!当初我师兄跟我说得信誓旦旦,我也以为板上钉钉,所以,什么求职、写简历、考研,我都没准备。如今他打包走人了,却把我晾在一边,成了一个刚毕业就失业的啃老族。
然而,正所谓“一波三折”,就在我快被我爸妈的吐沫星子淹死时,喜讯传来:我以前跟着室友起哄申请的学校居然给我寄来了offer。虽然我当时最想的是上班而不是读书,但出国毕竟也是见世面的好机会,所以我欣然愿往。
得知我这回是真的要滚得远远的了,我爸妈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我姐也回家了,开始帮我准备各种东西。不过,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显得楚楚可怜,而且她又变回了以前那种安静的样子,话很少,只在必要时才说一两句。
我姐这个状态让我爸妈非常心疼,每次看到我都是怒目而视。我也觉得很愧疚,想和她好好谈谈,但我每次叫她,她只是“嗯”一声;我跟她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听;我看她,她总是把视线移开……
我出国那天,我姐没来机场送我,让我很失望,但好在我爸表现得非常积极,又是帮我拎包扛行李,又是“翻过栅栏去买橘子”,把我感动得够呛。
我在国外的头几年过得顺风顺水,读书和找工作都没遇到什么问题。没几年我就贷款买入我的第一个房子,当上了房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感情生活有些磕绊。我当初拒绝我姐时没有任何犹豫,而且事后我还列出了很多理由,让我觉得更是理所当然,但出国后,她突然从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我还是很不适应,每天早晨在屋中看不到她的身影,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我当时以为这只是想家的结果,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了缓解心中的寂寞,我决定要认真地找个女朋友。
不得不说,如果只从找对象的角度来看,国外的环境确实比国内好。我在国内读书时,读的是一所工科学校,男女生比例高的让人绝望(可笑的是,我爸还不许我在大学谈恋爱),我在家又总是跟我姐在一起,所以我既没有找女朋友的动力,也没有找女朋友的机会。到国外就不同了,身边的女生一下子多起来,而且各种类型都有,真有一种 “看到整个森林”的感觉。
我刚开始也对这种新环境欣喜异常,先后交往好几个女孩,其中不乏妖娆的姑娘。但我逐渐发现,现实与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不仅那些女孩远不像我想像中那样开放和喜欢冒险刺激,甚至连我自己也远不像我想像中那样开放和喜欢冒险刺激。我少年时的那些憧憬和梦想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切实际和幼稚可笑。
至于那些女孩,她们基本都比我小好几岁,只是玩玩而已,即便有一两个认真的,也觉得我不踏实,整天想着开公司赚大钱,不是当老公的材料。记得一个说话很耿直的广东妹子在跟我分手时,用她那抑扬顿挫的广普教训我:“俚介果仁也就活以读读书,其他细一概唔会做!”我当时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一个只知道买化妆品、买包包的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但后来我才发现,她实在是个未卜先知的高人。
由于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我开始越来越想我姐,有事没事都会给她打电话。我姐对我的冷战早已被时间和距离消磨殆尽,我们又成了煲电话粥的密友,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我们都刻意避开双方的感情生活。
每次和我姐打完电话,我都感到心情愉快,但对她的思念也会变得更加浓烈。我和我姐并没有什么肌肤之亲,最多也就是拉拉手,相互依偎,但这些似乎比我那些干柴烈火的经历更能让我回味。我有一件衬衫,是我看着我姐亲手把它叠好放入我的行囊。每次看到它,我总能想起我姐那双修长的手在上面摩挲的情景,以至于我一直保持它原来的样子,迟迟不愿打开。
有时我想久了,也会对自己说:干什么要在这里胡思乱想,干脆买张机票,直接回国当面请求她的原谅好了,反正她又不是我的亲姐!但是,每当我出现这个念头,什么“复杂情感”、“人生理想”、“我爸的封建脑瓜”等问题就会纷至沓来,弄得我头昏脑胀。最后,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别瞎想了,还是先创业再说。
关于我的创业血泪史,我还可以写一个一万多字的故事,这里就不详细展开骗取大家的同情了。
简单来说,我先后经历了三次创业。
第一次,我还在公司上班,只是和几个朋友在业余时间注册了一个公司练练手。因为大家都没太用心,拖拖拉拉混了一年多就关门了。
第二次是在我工作了几年熟悉业务之后。我辞掉了工作,和两个朋友一起创业。公司刚开始发展得还行,但两年后就在IT Outsourcing的大潮中败下阵来。
后来我不服输,卖掉房子自己单干,结果这次最惨,只坚持了九个月。然后,我的“幸福生活”就来了。房东、物业、几个员工外加一帮远在马尼拉的菲律宾人(我做的也是外包),每天组团找我要钱,逼得我把能卖的都卖了,最后不得不在加油站和7-11连续上四个多月的夜班,才把窟窿给堵上(当然还有朋友帮忙)。
创业失败和长时间熬夜工作弄得我几乎崩溃,当时我经常想,如果我上夜班遇到劫匪拿枪冲进来,我一定不认怂,就上去跟他拼了!因此,有一阵子我对每个长相凶恶的顾客都是怒目而视。不幸的是(或者说幸运的是),我一个劫匪也没遇到,倒是接到了几个人的投诉,抱怨我的intimidating face,其中一人还因为太紧张忘了拿他的chocolate bar。
经历这次失败,我算是彻底歇心,再也不敢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老老实实地重新找工作。讽刺的是,我的新工作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是我以前的Team leader(他也跳槽了),但我的同事都已经换成比我小五六岁的年轻人了。这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酸爽。
在那段艰苦岁月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姐,我曾经无数次在想象中向她倾诉我的艰辛,但在现实中我又怎么敢告诉她实情。常言说得好:“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要装完。”我自己搞出的这点破事,怎么还敢让我姐和我爸妈担惊受怕?所以,我每次给我姐打电话,都是寥寥数语就赶快挂断,生怕言多语失露出破绽。
直到我再次找到工作,我才有了点底气,盘算着一放年假就回国,到时再向他们讲述我的传奇经历,顺便说服我姐也来国外发展。
然而,就在我还在做着合家团圆的美梦时,我妈的一个电话就把我踢回了血淋淋的现实:我姐要结婚了,让我回去参加她的婚礼。
我刚接电话时就感觉有人在我头上重重地打了一棒子,脑中瞬间一片混乱:我姐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么,怎么这次一下子就要结婚了?由于我一直处于懵圈状态,我妈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我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但我一放下电话,就立刻感到不对劲,心口似乎被人戳了了个洞,然后一点点扩大,那种感觉不知道是手撕还是刀割,身体也开始发飘,晃悠悠地有些站立不定。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我和我姐会像其他姐弟一样,终将各自成家立业,所以,尽管我每天都在想她,却总不愿意面对她,甚至在我重新安定之后,我想的还是“从长计议”,而不是认真考虑如何解决我和她的问题,可如今我姐真要嫁与他人,我才意识到大祸临头,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东西正要离我而去。
我在屋中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了好久,终于又抓起电话,向我妈确认情况。可是,这个电话不打还好,一打更让我绝望。我妈说,我未来的姐夫是我们的师兄(我爸教过的年长学生都是我们的师兄师姐),比我姐大三岁,也在大学工作,为人非常踏实稳重,好学上进,前途一片光明,而且他对我姐特别好,已经追了她两年多,现在总算是功德圆满要结婚了。
我妈的话让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沉,但我还是有一丝侥幸,死抓着电话不肯放下,不停地问东问西。最后,我妈被我问得警觉起来,很严厉地警告我:千万不准犯混,千万不准再对我姐有什么想法,我已经对不起我姐一次,这次决不能再破坏她的好事!
我妈的警告就像那年流行的冰桶,冰凉刺骨地浇灭了我的所有希望。
是呀,我已经对不起我姐一次,我还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事情?
这么多年,我交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我还有什么资格对她有想法?
这么多年,我在国外瞎折腾,未曾为她付出一丝一毫,未曾给她任何希望,如今她终于找到自己心爱的人要结婚了,我还有什么资格不愿她嫁人?
这么多年,我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只想着实现自己那些可笑的梦想,却丝毫没有考虑她的情感。明明知道她会伤心欲绝,却残忍地拒绝她;明明天天想着她,却不敢向她表达;明明想和她朝夕相伴,却逃得和她远隔天涯。在她寂寞时,我没有陪伴她,在她伤心时,我没有安慰她,在她遇到困难时,我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像我这样自私怯懦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扭捏作态,为她嫁给别人而难过心痛?
这些想法让我浑身冰冷,万念俱灰,但心中的痛却挥之不去,如同钝刀一般剜割着我的每一寸神经。我想哭,但眼睛涩涩的,没有一滴眼泪,我想砸东西发泄,但手臂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在那晚之后,我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明知道自己厄运将至,却毫无办法。我请假、订机票、买礼物……一点点地把自己脖子上的绞索收紧,一天天数着自己的死期。
终于,我在婚礼上见到了我姐,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盈盈地站在她的恋人身边,一双没有眼镜遮挡的大眼睛明亮而迷人,里面满满都是幸福的光。这种眼神是那么让我熟悉,又是那么让我陌生,它曾经属于那个倚在我肩头的女孩,如今却挂在别人新娘的脸上。
是夜,我枯坐在我姐人去屋空的房间,在悔恨和回忆中昏昏睡去。迷离之间,我似乎又走入了我少年时的幻梦,只是梦的色调不再幽暗诡异。柔和的阳光照在嫩绿的草地上,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间飞舞,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祥和。我转过一片花丛,看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美丽女孩,她穿着白色的长裙,静静地坐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安详。这个场景让我迷恋陶醉,又自惭形秽,我不敢张口喊她,只是痴痴地和她对望,希望就这样永远不要醒来,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我还是醒了,陪伴我的,是满脸的泪水和清冷的月光。
多年后,我已经娶妻生子,对我姐的情感也已经化为我内心深处的美好记忆,而我姐则成了一个幸福的少妇,每天像只勤劳的燕子为她的丈夫和女儿忙忙碌碌。
一天,我看她打扮得很漂亮,就问她:老姐,你戴美瞳这么好看,为什么当年就突然不戴了?
我姐被我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当时我以为你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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