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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罗斯福是“臭狗屎现实主义” | 短史记
作者:钱锁桥 2019-01-20
林语堂的生活轨迹似乎有一个定律:在美国碰到财务危机,便去欧洲。
他在一战后在哈佛读研时碰到困难,便去了欧洲,现在二战结束后又在美国陷入经济窘境,于1948年又赴欧洲。这次是赴巴黎,担任新建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艺部主任(1)。
林语堂于1948年7月21日乘毛里塔尼亚号邮轮离开纽约前往巴黎,从此以后,法国(特别是海滨小城戛纳)将成为林语堂另一个常住之地。他在巴黎安顿下来后,马上发现生活消费比纽约便宜多了,他告诉华尔希,每月花五百多美元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2)。
但他马上又发现,教科文组织是个庞大的官僚机构,要想真干点事太难了。许多人来到这个新机构,满怀理想,结果碰一鼻子灰。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李约瑟,林语堂到巴黎后和他结交上了(3)。李约瑟来时带了一个很好的计划,最终发现什么也干不了,只好撤了。
用林语堂的话说,教科文组织是这样运行的:船怎么走、朝哪个方向走,不是船长说了算,而是由(管财务的)事务长说了算。那这些“事务长”是谁呢?——“教科文组织有一帮刚退伍的美国小年轻,由他们来为专家��分管理,真是太滑稽可笑了。”(4)
林语堂开头尽量想干好本职工作,但干了一两个月,他已经肯定他得离开,最终在联合国仅做了一年。
林语堂做决定离开时,正好华尔希写信商讨下一本书的写作计划。1948年12月,他告诉华尔希他已经决定赌一下:他在教科文组织拿的年薪还不到一万美元,他觉得他可以靠写作来挣够这笔钱,所以决定尽早辞职。
他写的下一本书叫《美国的智慧》(5)。
1948年下半年,正当林语堂在踯躅考虑是否从教科文组织脱身重获个人自由之时,中国的内战打得正凶,而且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
林语堂离开纽约,他和华尔希之间的来往通信增加不少,但信中基本上避谈政治。华尔希还在考虑编一本他和林语堂的通信集。
林语堂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说要编这样一本书,读者最感兴趣的可能就是“他对政治、对美国对华政策之愚蠢时不时地爆发”(6)。
林语堂在给华尔希的信中没提,这时他又公开露面谈政治 —— 他在巴黎接受《纽约世界》电报的专访,猛批所谓的“客厅自由主义者”,误导美国公众舆论以及美国政府决策。
他对美国不应该干预的说法嗤之以鼻,因为美国早就插手了,正如当年美国在最后一分钟“拯救”了英国,也可以同样“拯救”中国。不然,“总有一天,战争来时,美国人民便要付出代价”(7)。
策划《美国的智慧》一书本来没有政治考量。相反,它就是要让林语堂远离中美时局政治议题。
林语堂在兰登书屋的“智慧”系列很成功,华尔希和林语堂已经谈了好长时间,打算请林语堂写“西方的智慧”。林语堂现居巴黎,华尔希又重提旧事。
林语堂还是想重回写作,并提议写一本《美国的智慧》可能更合适。华尔希问了一下朋友和同事,看有没有市场,反应非常积极。林语堂很受鼓舞,1949年2月开始做系统准备,借了好多书来读,于5月15日正式辞了教科文组织的工作,并于1949年底完稿。
《美国的智慧》是林语堂眼中的美国文化名著精选,选有杰弗逊、富兰克林��林肯、爱默生、梭罗、桑塔亚纳(George Santayana)、大卫·格雷森(David Grayson)、霍尔姆斯(James Holmes)法官以及爱因斯坦的作品,并附有林语堂的评注,而且评注占了整个文本的五分之二。
在所有美国作家中,林语堂最为看重的是杰弗逊和霍尔姆斯法官,华尔希做营销时也是这么说的。
林语堂构思该书时,从结构、语调乃至整个趣味上欲使其成为《生活的艺术》的美国版。
他发现“美国梦”曾经是很有活力的愿景,到了现代却逐渐式微了。
“现代人太繁复了。我要做的是从美国智圣的作品中找到平和中庸的思想,为人类的内在与外在生活点明秩序与轮廓、希望与和谐……要做成真正的探讨生活问题的美国思想精髓选。”(8)
华尔希和赛珍珠都非常赞同,认为《美国的智慧》写得越接近《生活的艺术》,成功的可能性便越大。他们只是再次提醒林语堂在文中尽早表明其“中国人”的身份。
对于这一点,林语堂这次婉拒了。反而他明确表明自己是一个“现代人”:
“在游览美国和中国的思想之旅程中,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现代人,深明现代人的问题,共享发现的喜悦。文中但凡说‘我们’,我指的是‘我们现代人’。”(9)
然而,林语堂在写《美国的智慧》的同时,看着中国变成红色。如果该书里没有任何林语堂对政治的看法,那就奇怪了。
事实上,这正是林语堂和他的出版商朋友间主要的争执点。
华尔希收到林语堂写完的书稿后,十分吃惊。“赛珍珠和我都强烈质疑你对美国‘自由主义分子’的攻击,”他告诉林语堂。
他提醒林语堂《枕戈待旦》一书的遭遇:“我早就预料到,假如你不删掉那些有关美国政策和美国作家的段落,肯定给你带来很多损害。但你不听,一定要坚持保留。”
他再次警告林语堂,如果美国读者觉得“只要不是百分之百拥护蒋介石,你就要贬损人家,他们就会掉头不再理睬你,说你已经不是一位哲学家,而是一位盲目维护一党之私的党棍”(10)。
这��来林语堂满满一页的爆发:“美国的自由主义!好吧,我把整个问题重新组织了一下,这样该问题读起来是绝对相关的了。美国那么多‘自由派思想家’,他们为了意念中的好社会可以牺牲个人自由,因而稀里糊涂成为真正的杰弗逊式自由的叛徒 —— 你真的确定没这回事?”
林语堂当然没有忘记《枕戈待旦》的遭遇,但他丝毫没有让步:“我现在仍然感到很自豪,我没有为了取悦于大众而写一句违心的话。”(11)
另外,赛珍珠和林语堂之间的往来书信言辞更为激烈。赛珍珠读完书稿后给庄台公司写了一份备忘录,然后转寄给了林语堂。
赛珍珠认为,林语堂在此重提美国自由派人士的问题完全不合适,多半会遭到无情攻击,对书的销量危害甚大,林语堂和庄台公司都会遭受损失。
接着赛珍珠就美国人到底对中国一事怎么想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正是国民政府的普遍腐败夺走了美国人的同情心,是蒋政权让美国人伤透了心。“许多中国人(他们不是……!)曾跟我们讲,要是美国出面帮蒋,中国人自己也会反对我们。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中国人,除了国民党官员,持有语堂的观点。”
至于编辑方针,赛珍珠说:“我们施压有个极限,必须给作家写作自由,风暴来临时做好防范措施。好心的评论者会不理这一段。可悲的是,现在没有多少美国人会对中国人展现善意了。”(12)
林语堂给赛珍珠的回复也表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
他谢过赛珍珠的评语,并称“谁要为塌方负责,这话可能说不完,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双方都有责任”。
林语堂说,现在好多事实还没有曝光,并打赌说即使很多年以后,美国人看到的这段历史肯定还会是雾里看花。
“国民政府的坍塌对我来讲意味着自由主义在中国的溃败;蒋的失败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失败,包括像王云五、张嘉璈、翁文灏,以及一大批受西式教育训练的,差不多到了五十岁,而要是换在日本,应该可以让中国复兴起来,就像伊藤博文手下的人使日本走向维新之路一样。我以为我们也走上了历史舞台,我们有像伊藤博文那样的人,五十岁以上的工业家,诸如此类。蒋是失败了,没错,但是,难道这不也是我们的失败吗?那些腐败的官员,从上至下,包括最高层的(宋子文和孔家),这意味着整个民族的传统在和蒋作对,蒋自己当然也有局限。”(13)
林语堂坚持称,该章讲的是美国的政治生活,和当下的思想是相关的,“它不会冒犯谁……(要当一位哲学家就不能对政治充满激情,西人这种观念真是很奇怪)”。
华尔希和林语堂来往信函中一个主要争执点,围绕林语堂把美国总统罗斯福名字的缩写F. D. R.,谑称为“Foul Dog Realism”(臭狗屎现实主义)。
其实书稿写完前,华尔希应该已经得到警告了。
当林语堂决定不写“西方的智慧”而写《美国的智慧》时,他曾告诉华尔希:“我们可以忘掉F. D. R.,正是这个奸商带给我们现在这样一个世界,这个超级自私鬼梦想长生不老,和丘吉尔、斯大林把世界瓜分后想永远统治下去。”(14)
一年以后,林语堂把写完的书稿寄给华尔希,又有另一次警告:“我觉得整本书还可以。我对F. D. R.没有吝啬我的笔。论世界政府一章有一段,我写得挺狠的,但我觉得写得挺好,读者要到书的收尾处才读到这一段。”(15)
读完书稿后,华尔希的回复很简洁:“严重质疑F. D. R.被谑称为Foul Dog Realism(臭狗屎现实主义),这会被认为带有严重的侮辱性。请让我删掉。”(16)
林语堂做了一点让步,同时又有一次爆发:“难道你们的自由派总统没有和斯大林把国家当作买卖一样做交易,就像盗贼交易马匹一样?可就这样还是受到人们的拥戴。为什么?因为他把成千上万的蒙古人卖作奴隶,从而确保了几千名美国士兵的生命?这算什么角度?……不要动Foul Dog Realism,删掉F. D. R.,行了吧?哎哟,哎哟,多么了不起的美国英雄!”(17)
读完最后校样后,华尔希还是觉得很受冒犯:“我仍然觉得Foul Dog Realism很具侮辱意味,即使没有直接和F. D. R.联系起来。”(18)但书中保留了“foul dog realism”,虽然改成了小写,也没有用F. D. R.:
“威尔逊宣布一战的目的是‘和平,而不是胜利’,当时多么鼓舞人心;而臭狗屎现实主义则宣布二战的目的是胜利,而不是和平,而且是不打折扣的胜利,无条件的胜利 —— 这种胜利为人类的福祉吹响了汉尼拔或成吉思汗式的杀戮声,而不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乐。”(19)
《美国的智慧》出版后获得了一些好评(销售量最终达到一万册),但和林语堂的期望(重回《生活的艺术》那种火爆场景)相差甚远。
他很灰心,特别对“纽约知识分子”越发感到隔膜:“纽约对��来说太高贵了,我在纽约眼里就是个乡巴佬。美国思想和情感的中坚地域在内陆。”
他希望书的销量可以从西部多起来,再反馈到东部,就像《生活的艺术》那样(20)。
在纽约,那些自认为是美国的精英知识分子者,“你一讲到美、祥和之类的东西,他们一概嗤之以鼻,认为幼稚、乏味”,但林语堂说,“我很高兴我还没有得这种现代病,和‘现代脾气’不沾边,也没有同情。”
无论如何,他尽力写了,其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21)。
正当《美国的智慧》出版、在各地书店上架之时,麦卡锡议员指责国务院遭间谍渗透,国会开始举行听证会,而对拉铁摩尔的聆讯更是成为焦点新闻。
现在看来,听证会并没有澄清“隐秘的事实”,反而强化了美国政治的对峙,其遗产留传至今。
林语堂当时居住在法国,当然十分留意事态的进程。他1950年4月6日写信给华尔希称:“你们的麦卡锡只是在清账,看谁要对错误负责;但遭罪的是我们。”
对林语堂来说,美国国务院的问题不是能挖出几个“非美国人”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帝国主义,尤其体现于对待受过美国教育的中国人的态度上 —— 用林语堂的话说,是一种“催眠术”(22)。
“对蒋介石一直都是用一种催眠术。有人安排胡适去见艾奇逊,艾奇逊说,‘胡适已经卖给蒋介石了’。这就够了。一种催眠。可是,有成千上万名中国人在上半世纪崇尚美国和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算什么?他们去哪里?迪克,珍珠,你们认识的留学美国的中国人中,……举一个名字出来。张伯苓,陈光甫,等等。他们都卖给蒋了 —— 起码都是蒋政权的合伙人。把这些人都列出来,质疑他们、怀疑他们?再把反蒋的人列一边,比如罗隆基,马歇尔在中国时把他当作英雄。可现在罗隆基在哪儿?真是可悲,就是不愿意信任留美的中国人,对他们玩催眠术。”
林语堂曾给华尔希的儿子阿尔伯特(也是庄台公司的员工)写过一封信,不经意间又一次爆发:
“国务院的政策明显就是一种心理上的帝国主义;帝国主义就是一种思想状态,把所有对美国友好的国家当成是事实上的卫星国,可以被任意拿捏、把玩。我想美国官员和军队不可能摆脱这种思想状态,因而他们在远东的政策必定失败……���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讲这些,只知道一讲到这些,我就停不下来。”(23)
1950年底,华尔希给在法国戛纳居住的林语堂寄了一个圣诞礼物:牛皮精装本《美国的智慧》。
林语堂回信致谢—附带政治酷评:“非常感谢你寄来《美国的智慧》牛皮精装本,写于美国愚蠢至极之时,其总统如果是一位作家肯定会威胁不喜欢他作品的书评家,要把他们统统揍一顿。想想看,为什么苏俄在亚洲有能干而有效的工具为他们服务,而美国却只有像蒋介石、李承晚和菲律宾总统这类混蛋合作?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谜团。”(24)
林语堂这些政治酷评和爆发,华尔希和赛珍珠都没有回应(除了上文列出的对书稿的反馈意见)。
那是一段段既满怀激情,又充满孤寂的政治独白。
注释:
(1) 据林太乙披露,给林语堂推荐这份工作的是陈源,他于1946年获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首任代表,常驻巴黎。参见林太乙《林语堂传》,第204页。二十年代陈源和林语堂是北大英文系的同事,他和鲁迅笔战时,林语堂可是站在鲁迅一边,写了好几篇攻击陈源的文章;
(2)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ugust 6, 1948);
(3) 假如要为《苏东坡传》物色忠实的读者,李约瑟可算一个。他给林语堂写了一封长信,详细询问书中提到的宋代的科学发明。参见Joseph Needham, “Letter to Lin Yutang” (April 10, 1953);
(4)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nd Pearl S. Buck” (October 31, 1948);
(5)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nd Pearl S. Buck” (December 12, 1948). 林语堂的“智慧”系列(《孔子的智慧》《中国印度之智慧》《老子的智慧》)是由兰登书屋出版的。兰登书屋得知庄台公司要出版林语堂的《美国的智慧》后非常不悦,因为林语堂的“智慧”系列非常成功,于是他们约请了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教授着手撰写一本《美国的智慧》。林语堂建议将书名改为“On the Wisdom of America”(《论美国的智慧》)作为妥协办法;
(6)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September 27, 1948);
(7) William H. Newton, “Lin Yutang Blasts Parlor Liberals, Calls for All-Out China Aid Now, New York World-Telegram, November 9, 1948”. 林语堂的预言不幸言中,美国接着打了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
(8)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nd Pearl S. Buck” (September 2, 1949);
(9)Lin Yutang, “Preface” to On the Wisdom of America (New York: The John Day Company, 1950), p. xv;
(10) Richard Walsh, “Letter to Lin Yutang” (January 4, 1950);
(11)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January 14, 1950). 1950年1月至3月,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林语堂信件上方打出的年份是1949,很奇怪;
(12) Pearl S. Buck, Memorandum on Y. T.’s manuscript, 23 January 1950;
(13)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January 31, 1950);
(14)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nd Pearl S. Buck” (December 12, 1948);
(15)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December 20, 1949);
(16) Richard Walsh, “Letter to Lin Yutang” (January 4, 1950);
(17)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January 14, 1950);
(18) Richard Walsh, “Letter to Lin Yutang” (February 10, 1950);
(19) Lin Yutang, On the Wisdom of America , p. 428;
(20)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July 17, 1950);
(21)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nd Pearl S. Buck” (June 29, 1950);
(22)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and Pearl S. Buck” (June 29, 1950). 罗隆基三十年代曾是胡适领导的“平社”一员,抗战时猛烈批蒋。1949年后出任中共政府的高官;
(23)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Jr.” (August 19, 1950);
(24) Lin Yutang, “Letter to Richard Walsh” (December 20, 1950).“混蛋”原文用的是s. o. b.,应是英文son of bitch的缩写,意为“混蛋、杂种”。
(注:本文摘自钱锁桥所著《林语堂传》第十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1月。已获授权,编辑时略有删节。)
(题图:1966年,林语堂夫妇返回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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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德国大选丨迷雾里的摸索:联盟党与“未来之队”
2021年9月的第一个星期,临近周末,联盟党(Union)候选人阿明·拉舍特官宣了一支“未来之队”。
消息并不新鲜,但有些突然。因为,在第一期候选人电视辩论后,拉舍特宣布,将在选战的最后一个星期推出“未来之队”,人选未定。可这之后没几天,“未来之队”就官宣了。
在提前官宣的同时,其自身定位也默默地从在未来发挥作用的“未来之队”变成了帮助拉舍特赢得选举、寄托着对未来希望的“未来之队”。
这不是联盟党为了大选押上的第一次宝。它的候选人拉舍特为了全力以赴总理之位,一早放弃了在自己的家乡——亚琛1号选区——的选战活动,同时也赌上了自己再次进军国会的前途。“我的位置在柏林”。如今看来,“柏林”指的是总理府,而不是国会,颇有些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
2021年9月1日,德国斯图加特街头摆放的大幅竞选海报。
大联盟里的相爱相杀
默克尔的四届政府里,有三届与社民党组阁。由于联盟党和社民党分别为第一和第二大党,因此两党联合执政称为“大联盟”。
虽然第一和第二大党联合执政看上去非常理所当然,但拉长到整个联邦德国的历史,它并没那么经常出现。在默克尔之前,上一届“大联盟”已经是1966-1969年由基辛格主导了,该“大联盟”也不是慢慢聊出来的,而更是一个危机下的紧急选项——它发生在埃哈德退位,自民党退出执政之后。默克尔才是第一个把“大联盟”常态化的德国总理。
“大联盟”在带来稳定和默契的同时也使双方都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一部分辨识度。政绩归谁,锅该谁背,又是一个永远的争吵话题。另外,所谓的“大联盟”实际上不是两党,而是三党联盟。因为联盟党由基督教民主联盟(CDU,以下简称基民盟)和基督教社会联盟(CSU,以下简称基社盟)构成。默克尔和拉舍特都来自于基民盟。在相处愉快的时候,联盟党是以全国为范围的基民盟夫唱、仅局限在拜仁州内部的基社盟妇随的“姐妹党”,在产生纷争的时候则是基民盟和基社盟。
现成的例子就是第三届政府和第四届默克尔政府,分别为她主导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大联盟”。第三届政府后期,围绕欧盟、尤其是难民问题,以默克尔为核心的基民盟中央和以瑟霍夫为核心的基社盟中央就产生了不少分歧。分歧点不仅在于理念不同,站位不同,也在于基社盟因为基民盟的坚持导致不少选民外逃选择党。2017年的大选结果给两党都敲响了警钟,其直接后果就是基社盟高层分别代表“亲默派”和“疏默派”的霍斯特·瑟霍夫和马库斯·索德尔公开决裂。2018年3月大联盟组阁成功。9月中下旬,时任联邦宪法保卫局局长的马森越权公开驳斥总理发言人,称在开姆尼茨右翼游行时发生的命案只是“碰巧而已”的谋杀,同时指责正在共同执政的社民党为“极左”。这件事以瑟霍夫出面善后告终。2018年,瑟霍夫出任联邦政府内政部长,随即丢掉了拜仁州长之位。2019年,瑟霍夫的基社盟党魁之位也被索德尔取而代之,成了荣誉党魁,在党内退居“太上皇”。这一切都表明,“大联盟”的顺畅运行,实际上有赖于三党的互相妥协,互相认同。
说到相爱相杀,恐怕没有其他政党会像“大联盟”内的三党一样有如此深刻的领悟。因为互相需要而相爱,因为彼此嫌弃而相杀。
这样的尴尬在很多细节上都能透出。比如,数字化自2018年组阁起就成为全德的热点政治话题,“推进数字化”甚至作为单独列出的一条,写在了组阁协议中。几年过去,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因此,本次选战中,联盟党和社民党都对着“数字化”开火了。社民党的主张是:缺少支持,国家资金扶助没有到位,因此拖慢了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进程。而联盟党主张:错误的管理和权责不清才是根本原因。但是,作为执政党的联盟党,自己不是也参与到了“错误的管理”中吗?为了更好地推进数字化,“未来之队”请到了数字化国务部长巴尔。巴尔(和拉舍特口径一致地)提出:德国错过了一次“升级”的机会,因此现在要点燃数字化进程的引擎。可是,巴尔本人从事联邦数字化相关管理工作已有八年。在推进数字化进程这方面表现得比她更主动、也更受认可的是默克尔的亲信、总理府幕僚长赫尔格·勃劳恩。然而,基民盟的勃劳恩未曾被“未来之队”提起,基社盟的巴尔反倒成为数字化代言人。
“骰子阿明”
阿明·拉舍特——正如他的“未来之队”中不少成员一样——是突然冒尖的。
拉舍特1960年代初生于亚琛。亚琛是一座以工业技术闻名的中型城市,而拉舍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自2012年起,他领衔基民盟北威地区分会,2017年开始,基民盟成为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第一大党,拉舍特成为州长。
不过,拉舍特在政治上真正取得关注还在疫情以后。2020年3月,疫情在欧洲爆发后,北威州很快就成为了德国的疫情重镇,感染率和死亡率都在全国前位。而作为州长的拉舍特因为未在2月下旬取消当地多城的传统狂欢节而使北威州疫情迅猛扩散一时被推上舆论声讨的风口浪尖。
阿明·拉舍特
好在,拉舍特的一大优点就是虚心认错。3月底的州长会议上,北威州和其他11个州一起要求全德16州统一推行更严厉的防控措施。拉舍特更在后来达成的温和版本基础上,宣布北威州将对第二次违反禁令的人处以最高25000欧元的罚款,并曾经试图推行��到行医从业者行会抵制的“流行病法”,该法一旦通过,就可以在北威州境内强制征集医生。整个抗疫过程中,拉舍特一直保持着虚心认错的优点。他以在公共媒体里一再强调“不能只听取专家意见”闻名,自然,这是听取了经济的意见。
与之相较,兼领拜仁州长的基社盟党魁索德尔就没那么“会做人”了:又是指责要求更严厉防控措施的12州“抄袭”,又是指责北威州“破坏其他地方的独立性”。
2021年,拉舍特被扶上基民盟党魁之位,和他的温吞、和北威州在联盟党内以及在全德的权重都不无关系。此外,拉舍特曾经的对手施潘恩、罗特根和梅尔茨都属于基民盟党内右翼,拉舍特是几个人当中最趋近中线的。这也是基民盟在重新寻找选民这个摸索过程中的达成的阶段性结果。
联盟党候选人的位置还没坐热,一桩丑闻就给了拉舍特的声誉以重重一击:2021年7月,德国的西部、南部和中部爆发了百年一遇的洪水,受灾者众。7月中旬,新官上任的拉舍特和总统施泰因迈尔一起奔赴受灾现场,同社民党的朔尔茨对垒搞“胶靴政治”。衣锦还乡回到北威州老家慰问,又有属于社民党、同时又是总统、多年来广受爱戴的弗兰克-瓦尔特·施泰因迈尔作陪,原本是个好机会。拉舍特却把它弄砸了:正当施泰因迈尔语气沉重地说着“我们与那些失去了朋友、熟人和亲人的人们同哀——你们遭受的这一切让我们心都碎了”,拉舍特被拍到就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咧嘴大笑的照片和视频传遍了全网。
“洪水中的大笑”不是拉舍特的第一次丑闻,但可能是最著名的一次。2009-2015年间,拉舍特曾在莱茵-威斯特伐利亚高等技术学院教授政治学。在一门名为“柏林政治里的欧洲”的课上,有几个从未参加考试的学生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考试成绩,而另外一个参加了考试的学生却没有获得成绩。事发后,拉舍特对此的解释是:他曾经认真批阅了考试,但成绩不小心弄丢了,于是他只好根据自己的手记“重新打分”。具体如何“重新打分”,他并没给出合理的说法。而另外的说法则是:他的“重新打分”是掷骰子决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如此混乱的成绩。于是,他获称“骰子阿明”。
即使在党内,对他的质疑声也从来没有停过。在洪水视察现场那灾难性的咧嘴一笑以及在第一期电视辩论后,野心勃勃的时任卫生部长施潘恩都曾表示,联盟党在考虑由基社盟领导人索德尔来代替候选人。虽然施潘恩常以联盟党“愣头青”的形象出现,但临阵换帅的风声也绝非空穴来风。尤其是,索德尔和拉舍特之间曾有非常惨烈的一战。
兄弟相残
拉舍特的政治生涯看似顺风顺水,但当他站到在联邦政治舞台中心时,已经经历过好几轮党内厮杀了。
在他之前,一度被很多人看好的候选人已经换过几轮:首先是默克尔2017年底刚刚宣布不寻求连任之后就很快扶植的安格蕾特·克兰普-卡伦鲍尔,��下来是现任卫生部长闫斯·施潘恩,再之后是和他同台竞争基民盟党魁的诺贝特·罗特根及弗列德利希·梅尔茨,最后是和他争夺联盟党候选人之位的基社盟党魁马库斯·索德尔。他的所有对手都不乏竞争力:克兰普-卡伦鲍尔有基层经验又顶着“小默克尔”的名头出道,施潘恩在2017大选前就是基民盟的青年才俊、在本届政府里又担任卫生部长,罗特根是法学博士,梅尔茨是久有盛名的老基民盟、经济专家。最后,还有索德尔。
索德尔自2018年起就任拜仁州州长。上任两三年,虽然与默克尔路线相悖,但已经在当地控制疫情、引进绿色工业方面获得了显著政绩。2021年4月的一期调查显示:联盟党内部,有超过七成的人认为他比拉舍特更适合做候选人。不论党派,则有44%的人认为他更合适,相较之下,拉舍特只获得了15%的支持(还有33%表示他俩谁都不合适)。
索德尔有目共睹的能力给拉舍特带来了巨大压力。默克尔和瑟霍夫之间的冲突尚且局限于难民政策和事情本身,而拉舍特和索德尔面临的则是两人中赤裸裸的二选一。双方经历了至少三周的公开僵持,在此期间,谁也没少攻击对方。全国选民都目睹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联盟党内部迅速分化,其中不乏高层人员参与到“站队”中。联盟党青年团主席提尔曼·库班要求拉舍特退出,并通过《图片报》给两位候选人下达“哀的美敦书”:如果不能达成和解,就公开联盟党青年团的立场。与此同时,石勒苏益格-赫尔施泰因州长达尼埃尔·君特则表示,基民盟主席团和理事会都支持拉舍特,以此来逼迫索德尔自动放弃。
此情此景,让人不禁回忆起“维也纳森林饭店讲话”。
1976年11月,基社盟在一次会议上决定离开“姐妹党”基民盟单飞,将其势力范围从拜仁一州扩展到全国。基民盟随即做出回应,要求基社盟对联盟党保持效忠。1976年11月底,联盟党青年团于慕尼黑召开大会。时任基社盟党魁的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对时任基民盟党魁、有志参选总理的赫尔穆特·科尔发动了猛烈攻击,说:“他(赫尔穆特·科尔)毫无能力。性格上、精神认知上和政治上的条件他全都没有。总理府所需要的一切他都无法满足”、“科尔永远不会成为总理的。年过九十之后,他会在回忆录里写道:我当了40年总理候选人,从这苦涩的40年中真该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啊!谁知道呢,他的回忆录的最后一章可能会在西伯利亚或者什么鬼地方写成。”这番讲话被在场的人偷偷录音带出,交给《明镜周刊》发表。因为此次大会在“维也纳森林”连锁饭店集团的会议大厅举行,这番火力十足的讲话便获称“维也纳森林饭店讲话”。
“维也纳森林饭店讲话”所涉及的并不仅仅个人恩怨。因为,在同一场讲话里,紧随着对科尔能力的评论之后的还有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对“姐妹党”毫不掩饰的怨念:“基民盟党人在政治上就是些非洲矮人,就知道为选区担惊受怕,他们是一群我可以塞进马甲口袋里的侏儒,也就能以政治家的身份写写书糊弄糊弄大学生……”
兄弟相残是联盟党尴尬而又难以根除的传统。拉舍特和索德尔之争,在大选临近的日子里,又再次唤起了人们的回忆。拉舍特接过的不仅是党的领导权,还有默克尔和瑟霍夫,乃至更早的赫尔穆特·科尔和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之间留下的裂痕,可他还并没有来得及发展出默克尔那么大的能量来消弭这个裂痕。他承继了前辈的遗产,遗产里也包括基民盟和基社盟兄弟相残的惯性。尽管索德尔最终因为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不得不)大度地发表了忠于联盟党的宣言,却在随后的活动上拒绝与拉舍特对拳。
与其说候选人之位是出于拉舍特的个人魅力,不如说是基民盟在联盟党内的绝对优势导致联盟党候选人只能从基民盟出。尤其是和索德尔的对决给联盟党留下了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伤口。伤口还在流血,联盟党就带着它开始了选战。而对拉舍特来说,当他一路过关斩将、接连赢过了党内所有野心勃勃又具有竞争力的对手、最终借助外力好不容易取得了关键一战的胜利时,才发现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领导力和团队精神
“团结”和“适度”是联盟党中移后喜好的口号。在第一期电视辩论最后的总结陈词里,拉舍特也不无感情地说到“联盟党团队”和“信任”。
在这个意义上,拉舍特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默克尔式联盟党人。他不是强势型人格。在杜塞尔多夫的时候,就多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内阁。疫情期间,更是鼓励内阁里的所有部长通过媒体“圈粉”,并不独享聚光灯。这甚至成为了他的执政风格。和他的团队相对的是他的基本盘。尽管拉舍特念念不忘自己的北威州内阁,但哪怕在北威州首府杜塞尔多夫,基民盟的基层里也出现了一些倦怠情绪。海报不被挂起来,传单也分发得不勤快。不过,曾经共事过的内阁人对他多有赞誉。人际关系的优势也回报到了候选人之战上。
成为候选人后,拉舍特也在有意无意地模仿默克尔的风格。“谁值得信任?这是民主原则里最重要的事。”到了柏林之后,他也反反复复地表示“无论作为党魁还是总理候选人,基民盟作为整个团队可见,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七月大水的咧嘴一笑打破了这种信任。阿富汗危机里的撤军又加剧了它。和拉舍特同为基民盟同僚的克兰普-卡伦鲍尔领衔国防部,却对撤军缺少及时反应。不少和德国合作过的当地人被留在了阿富汗。《图片报》更是发布了一则头版头条:撤走了啤酒也没撤走人,配上的照片是从阿富汗撤回的满载着啤酒的飞机。拉舍特的团队精神并没有妨碍他在不少联盟党人口中已经成了党的“负资产”。
拉舍特没有看到的是,在默克尔强大的“端水能力”后,隐藏的是她坚定的决断力和执行力。的确,默克尔会听取各方意见,力求各方平衡。但她不是惮于作出决定的人。欧洲经济危机时借债“欧猪五国”时如此,2015年的难民危机时如此,包括在华语区受到追捧、却在本国备受压力的所谓“对华友好”上,也是如此。无论人们喜不喜欢她,都不能否认,默克尔不缺少即使在逆境里也敢于为自己的判断承担后果的果决。
拉舍特的“不敢做出决定”并不难理解。这其中有他一贯个人性格的因素,但也与党内及党外的情势有关:默克尔“中线”风格的继承者是他被党内推出的最大理由,这个“定位”在助他上位的同时也变成了他的禁锢。他怎么能在“兄弟相残”记忆犹新的时候,就再次上演分裂本党的闹剧呢?——无论他本人的预谋为何,事情都会算作因他而起。任何一点微小的刺激都会引来争吵,可联盟党还经得起这么一次“选边站”吗?而在党外,还没等他建立起个人威望,七月大水的咧嘴一笑就使他陷入被动,民调的走低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丢掉已经不多的支持,因而也很难豁出去放手一搏。
越在危机年代,民众对领导者意志力的需求就越大。民众想要看到的虽然绝不是独断专行,但也不会是一个一直犹豫着不敢做出决定的领导人。震荡如风雨,僵化如迷雾,而人们在选举时希望看到的是透过风雨和迷雾的那一盏明灯。
专业和稳定
“未来之队”这支竞选团队由经济专家、前联盟党议会党团主席弗列德利希·梅尔茨领衔,包括数字化国务部长多洛丝·巴尔、石荷州教育部长卡琳·普林、萨克森州文化部长芭芭拉·克莱普施、安全政策专家彼特·诺伊曼、音乐经理人乔伊·基亚洛、法务专家和基民盟副主席希尔维亚·布雷尔、联盟党议会党团副主席安德利亚斯·荣格。曾经与拉舍特角逐候党魁暨候选人之位的梅尔茨不仅赫然在列,而且还是领军人物。固然可以说梅尔茨为党不计个人恩怨,但也可以从中看出联盟党所面临的压力使他们已经几乎倾巢出动,押上了不少“重量级人物”。
“未来之队”最大的特点就是专业化。“专业人士而不是做实验的人”是拉舍特官宣这支队伍时的广告语。以经济专家梅尔茨和反恐怖主义专家诺伊曼打头,就连文化事业这种在多数选战里“哪里需要哪里抹”的万金油,也找来了文化部长和专业经理人两人做代言。联盟党用这样的豪华阵容诉说着自己的骄傲。
“未来之队”在推出时也严格遵守了性别比例的承诺,八人的队伍,男女分别四人。尽管如此,它并非没有短板,其中最大的一块短板就是它是短时召集的:队中的不少人早前默默无闻,乔伊·基亚洛更是官宣前两天才接到电话的。此外,全队没有社会政策方面的专家也可以被视为在和社民党做不聪明的切割。
更不要提,“未来之队”也来得有些晚了。早则与索德尔的决战之后,迟则七月大水时,拉舍特——尤其是当他以teamplayer作为自己的重大“卖点”的时候——就应该组队了。但他没有。也许是不希望其他人抢掉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光芒,也许是联盟党内派系太多,而他无法“端平水”弹压众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选战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时推出“未来之队”,一方面八位人选无暇磨合,另一方面也会使他的窘迫更明显地暴露在对手眼中。
在与社民党产生本质冲突的税务问题中,拉舍特不惜请动了曾在候选人之战中对自己构成极大威胁的梅尔茨,以后者的专业性来“代言”联盟党提出的给企业减税以及重整欧洲债务的主张。
梅尔茨的主张正如他的“人设”,在体现出极大专业性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有了局限性。生于50年代、经济专业、70年代起进入他的第一个活跃期、暂别政治生涯后从事经济领域工作、担任过包括商业银行(德国三大国有银行之一)和德意志证劵交易所在内的监事会委员、深耕德美关系……这是一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保守派基民盟人的生平履历。精英化特质和冷战气息在他的身上并行不悖。这也是为什么梅尔茨积累了那么多人脉和成就,最后依然未能获选候选人的重要原因:他的精英特质带着“过去年代”的特征,就连基民盟内部,也有人批评他“还活在上一个世纪”。他的主张背后只有基民盟内有经济背景的人的支持。而时代巨轮滚滚向前,基民盟已经不愿意——���不能——停留在“过去的骄傲”上了。
“中线”自默克尔以来成为联盟党的口号,使联盟党在失去一批选民的同时也收获了长达16年的主导执政。现在,这个带着联盟党大幅度向中线移动的人就要离开了。她的政治遗产问题也随即浮出水面。
许多媒体、包括联盟党内的很多人,把朔尔茨的崛起仅仅“归功于”拉舍特在洪水视察现场犯下的错误。但果真如此吗?当拉舍特把看似矛盾的两个概念——代表“突破”的“现代化的十年”和代表“固守成规”的“稳定”——放在同一个语境下,他是想用一种模仿默克尔的腔调来稳固选民,可达到的效果却更像是某种“五彩斑斓的黑”。
危机时代人心惶惶,民众需要稳定,这没错。但“稳���”是“维持现状”吗?
2021年9月5日,德国莱比锡,德国总理候选人朔尔茨在竞选集会上发言。
博弈论还是决策论
和社民党的“决策论”走法不一样,联盟党此次选战采用的是“博弈论”的走法。社民党的战术是清晰明确地表达出“我们是”、“我们要”,而联盟党的战术则更多把自己放在了与其他党的对比乃至整个政治光谱里的空间中,它的每一步,都建立在对对手的行为的观察与判断之上。
这一点在“未来之队”的推出上就非常明显。“未来之队”最大的对象不是选民,而是社民党的朔尔茨。拉舍特在官宣“未来之队”后接受采访时就说得很清楚:“我们是一支由专业人士组成的队伍,我的背后站着整个党。而其他孤零零站在前台的人却不能这么说。”“未来之队”,一队对一人。
另外,整个“未来之队”里,各个重要领域的人几乎都有,唯独没有社会政策方面的专家。考虑到社会政策在内政里的权重——它几乎囊括了社会���正、养老、救济、性别平等、家庭政策、分配、移民融入等所有你能想到的重要内政领域——以及它在即将到来的后疫情社会中的重大影响,这是很不寻常的。这也说明了,联盟党在尽量和过去的“大联盟”做切割的同时,正在努力拉开自己和社民党的距离:社会公正向来被视为社民党的“专长”,联盟党便索性不与社民党去抢夺这块在传统选战中的兵家必争之地,而是将其拱手让出,另辟自己更擅长的“战场”。在这里,“未来之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此举也似乎在隐隐地呼应于大选前一个月举行的第一场电视辩论中拉舍特的警告。当朔尔茨和巴尔博克就税收和男女平等问题一唱一和、把拉舍特完全排除在谈话外时,拉舍特即刻插入,对朔尔茨发难:“您为什么就是不肯说您不会和左党组阁呢?一句准话很难吗?”随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警告,红红绿联合会出现“全左派专政”。
对联盟党来说,这次选战的对手不仅是社民党和绿党,另有一个潜在的敌人是自民党。
自民党在许多问题上与联盟党唱调一致:稳固财政、避免提税、以固有经济结构里的市场行为来调节环保进程。
但是,一致的唱调并未必能使两党结为盟友,他们也有可能成为敌人。在当下的情势里,以赢得选举、实现涅槃为第一要务的社民党在选战里必然会考虑对拉舍特提出的“全左派恐怖专政”作出回应。如果其主调不变,首先需要放弃的就是主张大规模削减军费和对富人征收重税的左党,与此同时,为了削弱“左派专政”的印象,也一定会考虑选择一个建制内右翼政党来做路线上的平衡。国会内右翼有三:联盟党(基民盟+基社盟)、自民党和选择党。选择党作为极右自不在考虑之列。社民党必须要处在什么样的情势下,才会在自己底盘未稳的情况下,就冒着丢掉辨识度和选民的风险、再组一次“大联盟”呢?剩下的只有自民党。而自民党也及时嗅到了风向,放出了友善信号。在9月7日的联邦议院会议上,自民党党魁克里斯蒂安·林德纳开口便道:“你无法否认,他们(社民党)现在已有不少胜算。”一旦自民党参与执政,就没联盟党什么事儿了。
因此,“全左派专政”不仅是说给选民听的,也是说给自民党听的。目的是希望自民党丧失与社民党组阁的意愿,同时把绿党尤其是社民党往左党的方向上逼。
事实上,拉舍特的举动,包括“未来之队”的推出,都可以理解为在通过向反方向打造竞争对手的“人设”的方式为自己赢得选票。使自己的辨识度提高是选战的重要手段。但是,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犯错上,极容易使自己既被动又焦虑的状态——尤其是,大选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结语
在拉舍特的民意连续两周远落后于朔尔茨之后,不仅是曾为对手的施潘恩,就连曾经支持过他、在党内党外都德高望重的沃尔夫冈 朔伊布勒和福尔克 博菲埃也开始保持距离。前者是联邦议会主席兼前内政部长及财政部长,后者是黑森州州长、也是联邦德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久的州长。与其说这是出于谦虚和自觉让出C位,不如说是这些老党员在给联盟党计算后路。
默克尔,打破其“国家领导人不偏不倚”的惯例,也打破了之前强调自己想远离竞选活动的承诺,在两周之内连续两次公开为联盟党站台拉票。
第一次,在8月29日第一期电视辩论后,她抨击了现在依然还是她本人搭档的副总理兼财长欧拉夫 朔尔茨。因为朔尔茨的稳健风格使他已经连续两周超过拉舍特好几个百分点,而联盟党的民调已经到了20%的生死边缘——在近几年的德国,20%是建制内一条用于界定大党还是小党的分水岭。
第二次,在9月7日的联邦议院会议上,她更不惜以“谁来统治这个国家,绝不是无所谓的事。这是一次特殊的选择,因为在最困难的时期,这就是我们为国家决定方向的选择”来亲自拉开论(骂)战。她提出的论调是:选民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是社民党和绿党一定会联合左党带来的“全左派专政”,要么是由联盟党领导、以拉舍特为首的政府。而这正是拉舍特团队孜孜不倦正在努力放出的风声。在此之后,她继续对朔尔茨就其发言中将已注射过疫苗的人戏称为“小白鼠”的用词穷追不舍。对此朔尔茨即时反击:想让民众放松接种疫苗,有时也需要一些玩笑来营造轻松氛围,“如果有些人不想笑还感到不安,那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民调结果才笑不出来!”以联邦总理之尊亲自在联邦议院会议上点燃战火的做法使不少人批评她此举“不顾形象”和“缺少尊严”。
默克尔长达16年划时代的执政使她不仅和拉舍特,也和整个联盟党进行了绑定。
借助和默克尔的亲缘性上位候选人,拉舍特不需要“吃相难看”。即使在和索德尔公开对决的那几个星期,他的表现也是更加轻松的。但这也使他习惯于扮演一个听话但常需被母亲帮助的儿子的角色,在民调跳水时只能搬出默克尔来当救兵。对比几经起落和数次被“雪藏”依然坚韧的朔尔茨,拉舍特被保护得太好了。
联盟党(或者基民盟)借由默克尔的人格特质和国际声望成为“爱心与理性”的野生代言人。他们陶醉于默克尔的光环,未曾留心哪些光环为默克尔所有,哪些光环是属于自己的,也就未曾真正腾出手来解决内外隐患。待发现危机林立时,他们最大的招牌——默克尔——的政治影响力已近临界点。
默克尔固然也许不介意像一个深谋远虑而尽职尽责的母亲一样,在其职业政治生涯的最后为后人铺好道路——无论是她在选战中为联盟党站台还是她赶在八月任命新驻华大使都说明了这一点——但后面的路,终究要后人自己去走。
默克尔和拉舍特所在的基民盟,是一个诞生了开国总理康拉德·阿登纳、经济奇迹总理路德维希·埃哈德、“褐色总理”库尔特·基辛格和统一总理赫尔穆特·科尔,收获了无数荣光也不乏丑闻的大党。
这是一个聪明的举动吗?也许不是。可是,火烧眉毛,只能先顾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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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7
给露露庆生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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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卧室走去,其过程并不顺利,毕竟他们胳膊缠着胳膊,轮换着将腿插入对方股间蹭磨对方那根湿漉漉的阴茎,嘴也忙活着品尝对方的唇、耳根和侧颈,同时还得腾出手脱掉自己和对方身上那些碍事的、阻碍他们直接感受到另一人体温的布料。他们跌跌撞撞径直往床铺倒去——中途伊万差点儿被堆在脚踝处的马裤绊倒,他及时稳住了自己,却在惯性的影响下不小心咬了正同他接吻的德·巴赫尔一口,导致此刻德·巴赫尔的下唇舔上去泛着股铁锈味儿——在双双砸进柔软的床垫后他们莫名皆停下来望着对方,几秒后又一同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德·巴赫尔叹息着说,他的拇指抚过伊万的嘴,指尖潜入伊万唇间,“你把我咬得有些疼。”他说完,舌尖探出口扫了下微破皮的伤口。德·巴赫尔没说出藏在“这可真是”之后的词,伊万也不问,他仅是在德·巴赫尔唇角落下代表着歉意的吻并环抱住德·巴赫尔,右手绕至对方身后凭触觉缓慢而仔细地辨别对方背部每一束肌肉。德·巴赫尔似乎被伊万摸得发痒,他身子小幅度打着颤,脸上露出醺醺然的神情,“等等,”他不怎么真心的阻止伊万道:“先把你身上的衣服全脱掉。”
德·巴赫尔在进入卧室前就全身赤裸,倒是伊万上半身还挂着件被扯得露出他一边肩膀的衬衫,脖颈周围松松垮垮围着领巾。除去洗澡的时候,伊万处于一丝不挂的时候并不多,哪怕是同另一人进行负距离接触时他也通常至少穿着衬衫带着领巾——更早的年月中则只需撩起短袍的下摆——他这样做全是为了以不显突兀的方式保证自己的脖颈始终藏在衣物之后,而他之所以习惯把脖颈藏起来,全是因每次人类瞧见他喉咙上那道被金帐汗造成的、至今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总会大惊小怪,或偶尔某些人会流露出令人寒毛悚立的兴致盎然。但不管人类在看见那道伤口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其后都会或小心或兴奋得打探伊万是怎样得到那道伤疤的——‘得到’,人类在这儿使用这个词真奇怪,仿佛是伊万主动把脖子凑到金帐汗匕首下像乞丐恳求好心人施舍块黑面包般恳求金帐汗给他来上一刀——于是原本好好儿的抒发��欲变更成伤口来历故事集,伊万在第七次重复自己编造的第三个有关伤口来历的谎言后对应付人类的猎奇心态感到厌烦不已,故自此他遮住自己的脖颈,好让人类一开始就没机会问些不讨喜的问题。
德·巴赫尔极大可能不像人类那么好奇,说不定他还能控制住自己在看见伊万的伤口时别露出同情的眼神,可伊万仍对解开���结万分犹豫,也许是他已习惯在喉咙前竖立一道由布料构成的屏障的缘故,一想到要在别人——或者说娜塔莉亚以外的人,是的,包括奥利加——面前袒露自己的伤口他就觉得很不安,这不安是一只生活在阴冷潮湿的角落中的小虫子被人逮住后被强行放到火塘边的那种不安。
德·巴赫尔的手已滑至伊万下颌处,他向伊万投来疑问的目光。伊万知道自己犹豫得过久了,他抱着赌德·巴赫尔不会作出令他失望的反应的赌徒心态脱掉自己的衬衫又一把扯开自己的领结,下一刻德·巴赫尔如过去无数次瞧见他伤口的人类那样目不转睛注视着他颈间绽开的皮肉和裂缝中略泛粉的、肉色的薄膜状的结构。几秒后,德·巴赫尔抬起右手朝伊万颈前探去,伊万蹙眉以手虚掩着脖颈向后闪躲,德·巴赫尔似被伊万的动作惊住般愣在原处,他怔愣地瞧了眼自己的右手,仿佛在奇怪这部分肢体怎么自作主张举了起来,接着他的视线回到伊万的伤口上,“我能碰碰它吗?”他问。
伊万后悔了,他方才应该随意找个借口应付德·巴赫尔让他脱掉所有衣物的要求或干脆用吻和爱抚转移德·巴赫尔的注意力的,他曾遇见的极少数会对他伤口感到兴奋的人类也曾询问过是否能触碰他的伤口。最初几次时伊万同意了,可没有警惕心的后果是那些人类无一例外将指头插入他的伤口内试图掰开表层的皮肤深入其内的肉与血里,那不会给身为意识体的他造成多少伤害,只会流些血,还有点儿疼,但人类的行为仍让伊万不适,他们的眼神显示他们将自身某种具有破坏性的、不可见人的欲望投射到他的肉体上,并利用他不会因此死亡的特性来满足自己的幻想,那么德·巴赫尔和那些人类拥有同样的欲望吗?伊万微撑起自己,按在床上的那只手揪住一簇床单,‘或者,因德·巴赫尔也是意识体,应该说他是否和金帐汗有相同的欲望。’伊万想,像外壳一样包裹住肉体、将冬日的温度抵挡在外的情欲皲裂开来,寒冷借机穿过裂痕攀上伊万的体表,他打了个寒颤,望向自己甩在一旁的衬衫犹豫自己是否该停下正同德·巴赫尔做的事并穿上衣服回自己住处去。
德·巴赫尔一定是从伊万的神色中读出了伊万的想法,“等等,”他匆忙说,“我不是想——我的意思是,你介意我触碰此处吗?我希望现在问明白你的喜好,毕竟再过一会儿我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理智及时分辨你讨厌哪些部位被触碰。”
闻言伊万看向德·巴赫尔,他仔细端详,没瞧出对方有矫饰伪行的痕迹,他放松些许,移开挡在颈前的手迟疑地说:“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过去看见这道伤口的人们总是变得太过好奇了,所以……”伊万隐去那些人的具体行为不提,德·巴赫尔也没询问,他的指尖小心翼翼点了点伊万的侧颈,见伊万没有拒绝,便继续谨慎得一点点增加自己的手和伊万的脖颈的接触面积,他四指环搂住伊万的脖子,按在伤口尾端旁的拇指试探着向前挪动。伊万颤着眼睑微昂起头,这动作鼓舞了德·巴赫尔,他像只嗅闻同类的小动物那样探头用唇鼻轻蹭伊万的锁骨与颈窝,湿热的鼻息喷吐到伊万的皮肤上,如泼洒的颜料般将伊万的肩脖染上层绯色。
原本用手肘撑着自己的伊万被德·巴赫尔压回床铺内,他感知到德·巴赫尔正把自己的股间压在他的腿面上来回摆着跨蹭磨,与此同时德·巴赫尔的唇离他的伤口越来越近。伊万不自觉握住德·巴赫尔的手腕,他闭上眼,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只觉得德·巴赫尔的吐息和摩挲让他颈部的伤口自内而外痒了起来,他的伤口边缘被先是被某个略干硬的东西抵住,随后换作某条潮湿炙热的东西左右扫舔——那是德·巴赫尔的嘴与舌——伊万脚趾蜷缩着蹬踩床单,当德·巴赫尔的舌尖终于前进到他的伤口中时,他猛得甩头将整个脖颈露了出来,难以自抑得呻吟出声。这感觉既新奇又混着种使他颇不知所措的陌生,说不上是痒还是疼,伊万唯一知道的是德·巴赫尔的舌头勾住了他脑中所有负责感官的神经,他仿佛被挤压集中于一个极小的点上,又分散成恍惚不成形的一团,而那根舌头是越洋寻找新大陆的开阔家,是登上未曾被人类染指的雪峰的登山者,温柔却在所行之地留下自己征服的痕迹,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一片黑暗的视野内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
然而这飘忽又尖锐的、能冠之以愉悦之称的感觉突然中断了,伊万似溺水的人突破了水面般深深抽吸一声,他睁开眼,视线晃过天花板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雕花形成的奇形怪状的光影落在剥夺他愉悦感的对象、即德·巴赫尔身上,喘息之余他尚还没精力说话,可他的眼里和脸上写满了“你为什么停下”的不满的疑惑。
“你还好吗?”德·巴赫尔问,他的笑容中夹杂着几分担忧和不确定,“你喘得很厉害。”他撑在伊万上方,那条卡在伊万股间的腿因姿势而给伊万的阴茎和会阴带来一丝压迫感。伊万胡乱点点头又摇头,他不知德·巴赫尔看懂他到底在肯定以及否定什么没,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情不自禁小幅度上下摆胯去蹭德·巴赫尔的腿。见此德·巴赫尔表情中的担忧消失了,“看来是我多虑了,”他重新趴回伊万身上,“你喜欢这个,对吗?”他冲伊万的旧伤呼出口热乎乎的气,“看啊,你是那么的兴奋……”他说着,抬手——这时伊万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掐着德·巴赫尔的手腕,他赶忙松开手指,指腹传来的触感告诉他他的指甲给对方留下了五个肿胀的掐痕——抚向伊万的侧胸,接着他的手潜入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胸膛间,迫使伊万给自己的乳头分出几分心神,“它们好硬,”德·巴赫尔的语气里满是笑意,“简直像两颗果实一样,它们一定熟透了,”他吻了吻伊万的伤口,逼得伊万漏出声粘腻的鼻音,“若我去吮吸,它们会流出甘甜的汁水吗?”
伊万抖了一下,他咬住下唇,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并说:“……我又不是女人,就算我是女人,我也没处于哺乳期——”‘所以你没法儿吸出乳汁来。’他迷迷糊糊的想,不记得自己是否把最后一句说出口,随即他不解地低头瞧向埋首于他颈窝里的德·巴赫尔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德·巴赫尔用双唇刮了下伊万的下巴,“只是觉得你很可爱。”他说完,盖在伊万胸膛上的那只手捏住伊万的乳头开始揉搓转扭,并以舌头稍稍用力得戳进伊万的伤口内,撑开了那道伤口的同时也填满了其内的空隙,“我能感知到你,”因正衔着伊万颈部的皮肉,德·巴赫尔的吐词有些模糊不清,“你在我的舌下跃动着,”那条舌头愈发施力朝内挤,仿佛想要刺破伤口底部的薄膜,撩开肌肉和器官直接舔舐伊万的颈动脉似的,“真美啊。”德·巴赫尔叹息道。
伊万想问德·巴赫尔“你对‘美’的定义范围是不是太宽广了”,也想对面前的法国人说“你对‘美’的认知有些太过与众不同”,可最终他嘴里没能吐出任何一个平稳成型的单词,光是喘息和呻吟就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余下那点儿力气还得用在礼尚往来、即抚摸德·巴赫尔的后背、侧腰以及胯臀上。他夹住德·巴赫尔的大腿不停摆胯,没过多久这种隔靴搔痒的刺激就使他愈发不耐,他嘟囔着说:“……下面……”不待德·巴赫尔作出反应,他的手就插入他们俩挨挤着的、紧绷的腹部握住那两根再次充血且变硬的生殖器,下一刻他又挫败得嘟囔了一声,因他试图套弄两人阴茎的手被狭窄的空间阻拦。
“别急,”德·巴赫尔吮吸着伊万的锁骨说,“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他掐按伊万乳头的手转为绕着伊万的乳晕打转,贴着伊万的耳根说:“耐心是一种美德。”
要不是德·巴赫尔情动的证据正硬邦邦杵在伊万掌中,伊万几乎信了德·巴赫尔的说辞,“你的行为可不怎么符合你的话。”这句短短的调侃被伊万的喘息切割成数个细碎的小段,‘怎么可能不急呢?’他想着,用指腹快速摩擦德·巴赫尔阴茎的冠状沟,引得德·巴赫尔微蜷起身子嘶嘶吸气,他被奔腾在血管里的情欲焚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多么想瘫软在原处让德·巴赫尔拉开他的腿用自己的阴茎、手指或随便什么足够粗长的物什捅入他后穴内狠狠拉扯他的肠壁,就有多么想翻身攥住德·巴赫尔的手腕以免德·巴赫尔触碰自己的性器,再让德·巴赫尔仅靠着前列腺的刺激射出来。
“好吧,好吧……”德·巴赫尔语气里带着股夸张的无奈,他状似被伊万的挑逗逼得妥协,扭腰摆胯滑下伊万的身子给伊万的手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他停下掐按伊万乳头的手,转而牵住并诱导伊万顺着他的侧肋一路抚至他的尾椎,随后他在伊万颈间伤口尾端印下个响亮的啜吻,一面将右腿弯曲抬起搁放在伊万的腹上一面扬首低声对伊万说:“……帮帮我。”
即便德·巴赫尔没明说希望伊万帮什么以及怎么帮,伊万也能从德·巴赫尔暧昧的神情以及自己右手所处的位置推测出德·巴赫尔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手指嵌入德·巴赫尔的臀缝里,揉着德·巴赫尔穴口的皱褶欲问润滑用的脂膏放在哪儿。没等伊万问出口,德·巴赫尔就伸长手臂从枕头下摸出个表层花纹繁复的金属制扁形圆盒,他将圆盒拿至跟前,拇指指甲拨弄一下圆盒边缘一处凸出的结构盒盖就打开了。若伊万足够冷静,他说不准会对这种构造细腻并考虑到了使用情况——毕竟在此刻,若他们得费心思捏住光滑的盒壁一次又一次试着扭开圆盒那就太扫兴了——的工艺品感到赞叹,并思索国内是否有能做出相等作品的手艺人与工厂,如果没有,他又该用什么方法提升本国的工艺水平。
然而现在,伊万只剩晕乎乎瞅着德·巴赫尔的力气,德·巴赫尔挖出一块脂膏并背过手去,随即伊万以触觉代替视觉,看见德·巴赫尔那根滑溜溜的手指缠过来,将半透明的脂膏抹在自己的臀缝与他的食指上,他推着那堆脂膏进入德·巴赫尔的甬道内,震颤手指又转动着寻找德·巴赫尔的前列腺,他很快找到了那一处,或者说是德·巴赫尔翘着臀主动将其送至他手下。伊万垂眼,视野里只有德·巴赫尔的头顶——伊万注意到德·巴赫尔偏后脑的位置有个小小的发旋——可德·巴赫尔用呻吟、肢体语言以及气味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卷,他恍惚觉得自己突然拥有了第三只独立于肉体之外的、镶在天花板上的眼睛——以他目前的状态而言,他很难判断出自己是否在无意识间真的使用斯拉夫巫术给自己造个了漂浮在空中的眼睛——将德·巴赫尔神魂颠倒的姿态尽收眼底,他望着德·巴赫尔抬腰朝后迎,每当他蹭过德·巴赫尔的前列腺时对方的臀肉总会抽搐着收紧,待手指往外抽时又放松下来,而德·巴赫尔搁放在他身上的那条腿也随着他撸动两人阴茎的节奏小幅度上下蹬动着,使德·巴赫尔看上去像只被人抚摸到舒服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猫似的。
不过德·巴赫尔毕竟不是猫,他未被伊万的抚慰夺取全部心神,还能有一搭没一搭舔吻伊万颈间的伤口,即便被一次用力的戳弄捅得打哆嗦,也能顺势枕着伊万的肩冲伊万的脖颈和耳根呼气,使伊万不得不咬着下唇压抑自尾椎窜起的颤栗感。伊万将中指也插入德·巴赫尔后穴中,他拇指按在德·巴赫尔的阴茎顶端一遍遍抚过德·巴赫尔的尿道口,同时食指与中指呈剪状滞留在德·巴赫尔前列腺附近快速的来回摩挲。不一会儿德·巴赫尔就以额抵着伊万的锁骨迎来今夜第二次高潮,他绷紧身子僵了几秒后瘫软下来,像张热烘烘的毛毯子般推积在伊万的右半身上。伊万移开左手以免给德·巴赫尔的阴茎带来过度刺激,他轻轻撤出自己的两根手指,转而缓慢抚摸德·巴赫尔的腰胯等待德·巴赫尔从余韵中回过神来。
半晌,德·巴赫尔长长舒出口气,他懒洋洋吻了吻伊万的下巴,抬首同伊万对视,“你有双灵巧的手。”他说,右手自伊万的左乳沿着伊万腹部那两长条紧实的肌肉朝伊万下腹处移动,“我想,现在轮到我了。”话音未落德·巴赫尔撑起身欲向伊万的股间趴去。
“等等,”伊万拉住了德·巴赫尔,他莫名为自己即将说出口的欲求感到羞赧,“我也——”他移开眼打断两人间的视线连接,“想请你帮同样的忙,”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只是手指……”见德·巴赫尔挑眉,伊万才发现这句补充不但多余,还导致原本正常的要求听上去变得仿佛不怎么体面正当,伊万感到挫败与气恼,不过不等他陷入负面情绪中,德·巴赫尔就把他的自我埋怨吻走了。德·巴赫尔挖出些脂膏——伊万根本没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将金属盒摸索进手中的——把脂膏擦在伊万腿根上又借着撸动伊万阴茎的动作将其抹匀在伊万阴茎表面,这过于滑腻的感觉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他似乎变得更敏感了,但那尖锐的快感总是一闪而过,稀疏到无法使他获得高潮,又密集到无法让他体内的情欲自行消退,把他抛入不上不下的狼狈境地里。
德·巴赫尔拍了拍伊万的大腿,示意伊万抬腿以便他朝更下方前进,伊万将左腿折至腰侧,预期自己的穴口被触碰的等待感使他呼吸急促,下一秒他又猛然睁开眼,被德·巴赫尔那条探入伤口底部的舌头逼得展颈惊呼,同时德·巴赫尔的另一只手再次开始拨弄他的乳头,这些感官一同涌入伊万脑中,使伊万错觉自己变成了他在乌拉尔考察彼得一世下令建造的铸铁厂时见到的那台巨大笨拙的机器般正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感到自己的听觉似乎短暂失灵了,甚至没准儿他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因等他再次掌控自己的肉体、察觉到自己身处何种处境中时,他发现德·巴赫尔已挪至他胸膛上,如验证方才有关伊万是否能被“吮吸出甘甜的汁水”般专心致志舔咬着伊万的乳头,而德·巴赫尔的手指也伸入他股间,却止于他穴口前,仅来回摩挲他的会阴、穴口和股缝。
伊万侧脸抵住枕头,嗅入满鼻腔德·巴赫尔浸染进枕芯内的体味,他垂眼瞥向德·巴赫尔的头顶,对方滑落至他胸上的头发搔得他有些痒,然而更痒的是他的乳头,他不认为那颗肉粒过去曾拥有这般敏锐的触觉,自从他发现无论怎样增加每日挥剑的次数和时间都无法将胸肌练得如幼时紧硬后他就有意忽���了这两团在他看来对男性而言过于饱满圆润的脂肪,他自慰或同自己的子民进行亲密接触时,也无人对他的胸乳感兴趣。故此刻伊万懵且惊异得接收着自己胸乳传来的信息,准确描述的话,伊万难以将他的乳头被德·巴赫尔的牙齿刮蹭以及被对方手指转夹的触感简单归纳于‘痒’,除去痒,还伴着股导致他无法形容的、想要将什么发泄出来又想摆脱什么的欲望。
‘德·巴赫尔迷恋胸这一人体部位吗?’伊万疑惑的想,德·巴赫尔的手已经像揉捏女人的乳房那样揉捏他的胸,位于他右胸皮肤下的脂肪也真的随之变换形状。伊万搞不懂这有什么乐趣,但德·巴赫尔看上去极为喜爱手下柔软的触感,他拇指和另四指分开,从伊万肋骨自上既捧又推,接近乳头时还用拇指趁机蹭过肿胀的肉粒,而另一只手也终于肯结束伊万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的难耐插入伊万肠道内。伊万能感到德·巴赫尔的手指在他的肠道里似描画其内结构般四处戳弄,且同左手一样,德·巴赫尔右手的拇指也没闲着,它压在伊万的会阴上微施力朝内按揉,或许是伊万的情欲堆积过久——尽管客观而言自他第一次高潮至现在的时间根本不能被成为‘久’,可求而不得总是能扰乱对时间的认知——这对前列腺轻微间接到能直接忽略的刺激仍让伊万兴奋起来,他后穴蠕动着收缩,似在邀请德·巴赫尔加入更多的手指,并插入得更深。
德•巴赫尔如最初他所展现出的那样擅长察言观色,他轻而易举读懂了伊万的肢体语言,哼哼了几声仿佛不赞同伊万的急切后,听从了伊万的邀请,中指并着食指用力破开伊万的肠肉直到指根阻止其继续前进。伊万扶着自己左腿的那只手的指甲掐进大腿里,自上个世纪他怀疑自己流产过后就再未同男人做过,即便在自慰时使用手指或使用他自己削制的木头假阳具,以手指来说,也许是和大脑的距离不同,手指传递的信号总是快且强于肠道传出的信号,而木制假阳具则过于冷硬,偶尔使伊万觉得比起自慰,他更像是在经历那些被发现有过不道德性行为的男人们被施加的用硬物穿破肠子的刑罚。
和伊万抚慰德·巴赫尔后穴时温和快速连绵不断揉蹭对方前列腺不同,德·巴赫尔倾向于一次又一次在捅入伊万深处时用力蹭过伊万的前列腺,使伊万忍不住猜测德·巴赫尔在使用阴茎性交时是不是也保持着这样强力的节奏,他的左腿颤抖着绷紧,既被德·巴赫尔的舌头诱惑得想挺胸,又被德·巴赫尔的手指操弄得欲蜷身。德·巴赫尔突然抬起头,伊万艰难得将陷入快感泥沼的神智拉回些许低头看德·巴赫尔为何停下,德·巴赫尔一面舔去自己下唇因吮吸伊万乳头而沾上的唾液一面露出个微笑,伊万眨眨眼,他尚未捕捉到藏在德·巴赫尔眼神和笑容里的东西,德·巴赫尔就下挪至他胯处用左手握住他的阴茎根部,张嘴吞入他阴茎顶端并配合手指抽插的动作上下摇晃着脑袋开始吞吐他的性器。
这闯入伊万视野里的场景引得伊万仰头发出声尖锐的抽吸,他死死攥住床单勉强压抑住抬胯戳进德·巴赫尔喉咙里的冲动,左腿无意识屈立起来为德·巴赫尔留出更多的活动空间,他嘴里止不住泄出前后粘连成一片的呻吟和喘息,眉与眼皱着挤出几分湿意,他被如浪潮般的愉悦冲刷得产生丝天旋地转之感,仿佛他不是好好儿躺在德·巴赫尔的床上,而是化身成一叶薄舟漂浮在滔天巨浪之间。
突然一个巨浪冲伊万打来,将他掀得头晕目眩,深入体内的戳刺也逼迫他从喉咙里漏出声带着哭腔的闷喘,他摇头甩开幻觉,发现德·巴赫尔的左手垫在他下腰处向上抬以使他臀部悬空,用唇摩挲他的阴囊又舔舐他的会阴,右手的中指与食指如给钢琴曲打拍子般不停点敲他前列腺附近的肠壁。伊万的抽噎哽在齿间,他右腿搭在德·巴赫尔肩上,攥住床单的手几乎把柔韧的布料抓破,他的思绪似在洪水的袭击下垮塌的石桥般变得分散且断断续续,唯一清晰留存在脑中的知觉皆牵扯在德·巴赫尔的舌头上,那根舌头,那根滑溜溜的灵活的肌肉狡猾得盘旋在他腿根之间,时而拨弄他的囊袋,时而扫过他的冠状沟,致使伊万的右脚蜷着在德·巴赫尔的背上蹬划了几下就压着德·巴赫尔的肩射了出来。
等伊万勉强从快感的触肢下挣脱回现实世界,德·巴赫尔已经在伊万左侧躺下了,法国人撑着头,大半个身子贴着伊万,左手盖在伊万的肚脐上轻轻转着圈儿揉,见伊万回过神来,他低声问:“如何?”没等伊万回答,他就自顾自得继续说:“我觉得这好到几乎让我眼前冒出那群背后长着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翅膀的小孩来,”他的目光粘在伊万脸上,其内滴淌出股被烛光染上琥珀色的喜爱,“我不得不承认,尽管在我邀请你前来时对今夜已有许多设想,但我绝没有预料到这个。”
伊万哼哼两声以作回应,他仍不是特别清醒,神智还沉浸在使人头脑昏朦的余韵中,他伸长右手往旁摸索指望摸到早不知被他们推到何处去的棉被,半晌才缓慢地说:“……我也没想到你会邀我上你的床榻,”他侧头同德·巴赫尔对视,将终于摸索到的棉被扯过来罩在两人身上,“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依旧算是敌人不是吗?”
德·巴赫尔睁大眼,他一动不动僵在原处,连眼睛都不眨,神色依稀透出惊讶,又因仅有惊讶这一种情绪而过于单调到看上去呈一种空白的茫然。德·巴赫尔的反应让伊万也迷惑起来,他自忖说出那句话的时机或许太奇怪,毕竟,的确没多少人在刚同对方完成一场双方都无比满意的性爱后提醒对方他们还是敌人。
良久,德·巴赫尔眼睑终于颤动了一下,这像一个他身上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的讯号,他放下支着脑袋的右手转而趴在伊万胸膛上,“你——”他说,随即又似没理清自己想说什么般静默一瞬才开口道:“你为什么说这话——不,我的意思是,你一直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我是……嗯,我是说我的身份?”他言辞混乱,微皱着眉似乎在纠结着某个埋在心里的问题,可表情里又奇怪得透出几分责怪自己的模样。
“是的。”伊万的语气有些谨慎,他看着德·巴赫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嘴也不自觉嘟起——伊万心里尖叫着重复了一遍“嘟嘴!”这单词,另一部分的他则开始担忧自己是否在不经意时也做出过、尤其是在娜塔莉亚面前做出过此等不符合自己年龄的稚气举动——迟疑片刻终归忍不住问:“……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这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呃,扮演成普通人类的秘密游戏吗?”
“……游戏?”德·巴赫尔重复着伊万的用词,他神色里多出些恍然大悟和好笑,“你可真是——”德·巴赫尔没说完就伸长脖子吻了吻伊万的下巴,随后趴回原处,笑盈盈望着伊万问:“你为何会认为我、嗯,给出了一起玩儿扮演人类的游戏的讯号?”
伊万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双方都知道对方是意识体的前提下假装没认出这层身份,除了打算玩儿角色扮演以外还能有另一种对德·巴赫尔伪装成人类来接近他的合理解释吗?“因为你以人类的身份找我搭讪?”他不确定的说,然而这答案使德·巴赫尔也面露疑惑,两人带着不解面面相觑,双方都没弄明白对方到底是依照哪种逻辑才做出他们自在晚宴上相遇直至此刻的行动的。伊万感到他们俩对视的方式、德·巴赫尔传导在他身上的体温以及弥散在四周的性爱的气味导致他体内的情欲又一次蠢蠢欲动,不过他内心的好奇认为他的情欲能再等一等,“如果你不是想要玩儿扮演人类的游戏的话,那为什么你要伪装成人类呢?”他问。
“因为直接以意识体的身份搭话太过严肃和不自然,”德·巴赫尔偏着头说,“想象一下,若在帝国法院图书馆里我向你走来,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是法兰西的意识体,从我国驻奥地利使者那儿得知您拜访维也纳的消息,考虑到您是奥地利的盟友,我认为有必要前来打探您以及您的国家是否有干涉维也纳和平条约签订使条约偏向奥地利的意向’的话,气氛一定会变得很尴尬,而我们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发展。”
“可这是一次私人拜访啊。”伊万辩解道,他无视德·巴赫尔的“亲爱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的回话继续说:“况且,这种伪装毫无——好吧,只有缓解尴尬的作用,但如果遇上另一些不喜欢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的同族,”伊万脑中闪过远东那名和自己有过领土纠纷的黑发意识体,“这样只会激怒他们。”
“听上去你认识某个会因此被激怒的意识体。”德·巴赫尔说,他的左手不知何时移至伊万的胸膛上,似爱不释手般揉并轻捏着伊万的右乳,伊万不禁肯定了自己有关德·巴赫尔对胸乳有执念的猜想。“说起来,我是哪儿露馅了?你怎么看出我的真实身份的?”
伊万愣了愣,“露馅——?”他比方才更加迷惑了,“这和露馅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我们不是直接能感知到同族吗?”闻言德·巴赫尔的眼睛瞪得比之前还大,伊万不由降低音量,迟疑地说:“虽然这种感知会受到距离的影响,可我们都身处同一座城市内了,更别提就隔着几座书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呢?”
“你能感知到我?”德·巴赫尔面色古怪地重重吐出‘感知’一词,“你与亚瑟——我是说英格兰的意识体有亲密的私人联络吗?他有时会当着我们的面和不存在的对象聊天,还说自己家里有棕精灵[1],”他说了个伊万听不太明白的英文单词,似乎和棕色有关,“当我们的某句话或某个举动让他生气时——不得不说他太容易生气了——他总说要诅咒我们,我去伦敦时,有几次还真在借住地的卧室内发现过装着奇怪液体和垃圾的陶瓶[2]。”
德·巴赫尔望着伊万,像是预期伊万会给出某种特定的反应,伊万能推测出这或许是德·巴赫尔同另一些西欧、南欧意识体之间的特定圈内玩笑,只是既然他未曾进入他们的圈子内,自然也给不出德·巴赫尔想要的回应,故他仍迷茫地回视德·巴赫尔。也不知德·巴赫尔从伊万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他忽然挫败地叹息一声,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说:“好吧,我过于习惯在这事儿上拿亚瑟打趣了。对于我们——我以及我附近的意识体来说,我们的确身负既不在科学范围内也不在天主教范围内的能力,例如再生以及远超人类的愈合速度,可若说那些更神奇的、几乎能算是巫术的能力,自从我的大部分子民信仰基督教后我就失去了这项天赋,”德·巴赫尔的语气严肃起来,“哪怕是亚瑟,他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各类生物,能熬煮些几乎没什么效用的魔药,挥舞一下顶端镶嵌着宝石的木头棍子在一眨眼的时间内给自己换套衣服,他也不能像你那样感知到另一名意识体的存在。”
“……可当年我和彼得出使欧洲各国时,他感知到我进入了大不列颠岛,也因此,原本并不打算迎接——”伊万顿了顿,撇着嘴使用了当时英格兰意识体私下的用词,“——‘从东方来的乡巴佬们’的他不得不临时成为接见使团中的一员,”见德·巴赫尔挑眉,伊万解释道:“虽然他的用词非常委婉,”委婉到彼得一世都没听出来,伊万想,“但我还是能察觉到藏在他话里的轻蔑和恶意。”
德·巴赫尔笑了笑,“我想这是因为你破坏了他原有的日程的缘故,亚瑟的掌控欲很强,非常厌恶自己原本的行程安排被意外事件打乱。”他食指敲着伊万的胸,“看来他对我们隐瞒了不少事……总之,”德·巴赫尔略昂首,捏着伊万右乳的左手以指拨弄伊万的乳头,“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我就不应该把这么几天的时间用在试探你是否接受同性性爱上,”他俯身吻了吻伊万,与伊万鼻尖对着鼻尖说:“倒不是说我认为和你调情是浪费时间,不过,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弥补过去几日我们错过的亲密接触。”
伊万眨眨眼,抬手环住了德·巴赫尔的脖子。
[1]Brownie
[2]Witch bot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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