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鋒冰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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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手帳]台南鹽水·#銀鋒冰果室
畫我的台南鹽水遊記 終於完成這個跨頁 好喜歡冰店的櫃子和西瓜🍉 還有可愛又美味的布丁牛奶冰🍮
#travelersnotebook #illustratedjournal #トラベラーズノート #手帳 #手絵 #penandink #sketch #inkdrawing #watercolor #watercolorpainting #watercolorillustration #tainan(在 銀鋒冰果室) https://www.instagram.com/p/CqVWmx0JDwx/?igshid=NGJjMDIxM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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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seek-v3


DeepSeek-v3大模型橫空出世,以1/11算力訓練出超過Llama 3的開源模型,震撼了整個AI圈。
緊接著,「雷軍開千萬年薪挖DeepSeek研究員羅福莉」的傳聞,也使得人們把目光聚焦向DeepSeek的人才。
這下不只科技圈,全網都在好奇,連小紅書上都有人發帖詢問,這究竟是一隻怎樣的團隊?國際上,也有人把創始人樑文鋒的訪談翻譯成英語,還加了註釋,試圖從中尋找這家公司崛起的蛛絲馬跡。量子位整理各種資料發現,DeepSeek團隊最大的特點就是年輕。應屆生、在讀生,特別是來自清北的應屆生在其中非常活躍。他們中的一些人,2024年一邊在DeepSeek搞研究,另一邊新鮮熱乎的博士學位論文剛評上獎。他們中有的參與了從DeepSeek LLM v1到DeepSeek-v3的全程,有的只是實習了一段時間也做出重要成果。為DeepSeek提出MLA新型注意力、GRPO強化學習對齊演算法等關鍵創新的,幾乎都是年輕人。
DeepSeek核���成員揭祕
2024年5月釋出的DeepSeek-V2,是致使這家大模型公司破圈的關鍵一環。其中最重要的創新是提出了一種新型注意力,在Transformer架構的基礎上,用MLA(Multi-head Latent Attention)替代了傳統的多頭注意力,大幅減少了計算量和推理視訊記憶體。在一眾貢獻者中,高華佐和曾旺丁為MLA架構做出了關鍵創新。高華佐非常低調,目前只知道是北大物理系畢業。
另外,在「大模型創業六小強」之一階躍星辰的專利資訊中也可以看到這個名字,暫不確定是否是同一人。而曾旺丁來自北郵,研究生導師是北郵人工智慧與網路搜尋教研中心主任張洪剛。
DeepSeek-V2工作中還涉及到了另一項關鍵成果——GRPO。
DeepSeek-V2釋出前三個月,DeepSeek-Math問世,其中提出了GRPO(Group Relative Policy Optimization)。
GRPO是PPO的一種變體RL演算法,放棄了critic模型,而是從群體得分中估算baseline,顯著減少了訓練資源的需求。GRPO在圈內得到廣泛關注,另一家國內開源大模型阿里Qwen 2.5的技術報告中也透露用到了GRPO。DeepSeekMath有三位核心作者是在DeepSeek實習期間完成的工作。
核心作者之一邵智巨集是清華互動式人工智慧(CoAI)課題組博士生,師從黃民烈教授。他的研究領域包括自然語言處理、深度學習,特別對如何能構建一個穩健且可擴充套件的AI系統感興趣,這個AI系統能利用多樣化的技能整合異構資訊,並能準確回答各種複雜的自然語言問題。
邵智巨集之前還曾在微軟研究院工作過。DeepSeekMath之後,他還參與了DeepSeek-Prover、DeepSeek-Coder-v2、DeepSeek-R1等專案。另一位核心作者朱琪豪是北大計算機學院軟體研究所2024屆博士畢業生,受熊英飛副教授和張路教授指導,研究方向為深度程式碼學習。據北大計算機學院官方介紹,朱琪豪曾發表CCF-A類論文16篇。在ASE和ESEC/FSE上分別獲得ACM SIGSOFT傑出論文獎一次,提名一次。一篇論文進入ESEC/FSE會議同年的引用前三名。
在DeepSeek團隊,朱琪豪還基於他的博士論文工作,主���開發了DeepSeek-Coder-V1。
其博士論文《語言定義感知的深度程式碼學習技術及應用》也入選了2024CCF軟體工程專業委員會博士學位論文激勵計劃。
還有一位核心作者同��來自北大。北大博士生Peiyi Wang,受北京大學計算語言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穗志方教授指導。除了DeepSeek-V2 MLA、DeepSeekMath GRPO這兩項關鍵破圈成果,值得一提的是,還有一些成員從v1就加入其中,一直到v3。
代表人物之一代達勱,2024年博士畢業於北京大學計算機學院計算語言所,導師同樣是穗志方教授。
代達勱學術成果頗豐,曾獲EMNLP 2023最佳長論文獎、CCL 2021最佳中文論文獎,在各大頂會發表學術論文20篇+。
2024年中國中文資訊學會「博士學位論文激勵計劃」共入選10篇來自中國大陸高校的博士畢業論文,其中就有他的《預訓練語言模型知識記憶的機理分析及能力增強關鍵技術研究》。
以及北大元培學院的王炳宣。
王炳宣來自山東煙臺,2017年進入北大。碩士畢業加入DeepSeek,參與了從DeepSeek LLM v1開始的一系列重要工作。清華這邊的代表人物還有趙成鋼。
趙成鋼此前是衡水中學資訊學競賽班成員,CCF NOI2016銀牌得主。之後趙成鋼進入清華,大二時成為清華學生超算團隊正式成員,三次獲得世界大學生超算競賽冠軍。趙成鋼在DeepSeek擔任訓練/推理基礎架構工程師,有英偉達實習經歷。DeepSeek是一支怎樣的團隊,這些鮮活的個體,足以引發人們的讚歎。但還不足以回答最初的問題,DeepSeek到底是一支怎樣的團隊?有怎樣的組織架構?
答案或許還要從創始人樑文鋒身上找。
早在2023年5月,DeepSeek剛剛宣佈下場做大模型,還沒釋出成果的時候,樑文鋒在接受36氪旗下「暗涌」採訪時透露過招人標準。
看能力,而不是看經驗。
我們的核心技術崗位,基本以應屆和畢業一兩年的人為主。從後面一年多陸續發表的論文貢獻名單中也可以看出,確實如此,博士在讀、應屆以及畢業一兩年的成員佔很大一部分。即使是團隊leader級別也偏年輕化,以畢業4-6年的為主。例如領導DeepSeek的後訓練團隊的吳俁,2019年北航博士畢業、在微軟MSRA參與過小冰和必應百科專案。
吳俁博士期間接受北航李舟軍教授和MSRA前副院長周明博士的聯合培養。與他師出半個同門的是郭達雅,中山大學印鑑教授與MSRA周明博士聯合培養,2023���博士畢業。
2024年7月他加入DeepSeek,主要參與了一系列數學和程式碼大模型的工作。郭達雅上學期間還有一項事蹟,本科期間在MSRA實習一年裏發表兩篇頂會論文,他笑稱「在剛入學的第三天,就完成了中大博士生的畢業要求。」除了團隊成員年輕化之外,DeepSeek在國內AI公司中突出的特點:非常重視模型演算法和硬體工程的配合。
DeepSeek v3論文總共200位作者,並不都是負責AI演算法或資料。
有這樣一批人從早期的DeepSeek LLM v1到v3一直都在參與,他們更多偏向算力的部分,負責優化硬體。他們以DeepSeek AI的名義發表了論文《Fire-Flyer AI-HPC》,通過軟硬體協同設計降低訓練成本,解決傳統超算架構在AI訓練需求上的不足。Fire-Flyer也就是幻方AI搭建的螢火2號萬卡叢集,使用英偉達A100 GPU,卻做到相比英偉達官方的DGX-A100伺服器有成本和能耗的優勢。這支團隊中有的人在英偉達工作或實習過,有的來自同在杭州的阿里雲,也有許多人從幻方AI借調又或乾脆轉崗到DeepSeek,參與了每一項大模型工作。而如此重視軟硬體協同的成果,就是以Llama 3 405B的1/11算力,訓練出效能更高的DeepSeek-v3了。
最後,我們還發現DeepSeek開源專案中有一個特別的存在,不是語言模型相關工作,卻是3D生成相關。
這項成果由清華博士生孫景翔在DeepSeek實習期間,與導師劉燁斌以及DeepSeek成員合作完成。像這樣實習生在DeepSeek做出重要成果的還有中山大學邏輯學專業的辛華劍。
他在DeepSeek實習期間參與了用大模型證明數學定理的DeepSeek-Prover,現在在愛丁堡大學讀博士。看過這些例子,再一次回到樑文鋒的訪談,或許更能理解這隻團隊的運作結構。不做前置的崗位分工,而是自然分工
每個人對於卡和人的調動是不設上限的,每個人可以隨時呼叫訓練叢集,只要幾個人都有興趣就可以開始一個專案
當一個idea顯示出潛力,也會自上而下地去調配資源。這難免讓人想起AI界另一家不可忽視的力量,沒錯就是OpenAI。同樣的用人不看經驗,本科生、輟學生只要有能力照樣招進來。同樣的重用新人,應屆生與00後可以調動資源從無到有研究Sora。同樣的面對潛力方向,整個公司從頂層開始設計佈局和資源推動。DeepSeek,可能是組織形態上最像OpenAI的一家中國AI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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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床墊【覺醒家居】雙人床墊推薦!經典好眠英國獨立筒床墊+冰鋒涼感枕!夏日清涼超好眠│永春捷運站│永春市場

台北永春捷運站附近傢俱工廠直營,覺醒家居. 擁有多款床墊!預約時段一組客人,盡情試躺. 網購床墊新選擇!詳細床墊內材介紹超級安心. 熱門!經典好眠英國獨立筒床墊+冰鋒涼感枕. 高貴不貴,CP值高,工廠直送,省去成本~ 平實價格就能購入百貨級睡眠,享受深沉睡眠.
台北永春捷運站/永春市場附近床墊傢俱「覺醒家居」雙人床墊推薦!經典好眠英國獨立筒床墊+冰鋒涼感枕!夏日清涼超好眠

覺醒家居│店面外觀
位於台北市信義區松德路25巷內. 店家門口可以停車,交通方便. 搭乘台北捷運到永春捷運站,步行五分鐘的距離. 也能逛完再散步去永春市場,買炸雞當下午茶哦!

當天前往,下了大雨,後來門面窗簾拉開. 從外面就能看到店內環境,真的相當舒服.

覺醒家居│室內環境
採預約制,每個時段,僅接受一組客人. 無壓力試躺,享受在家一樣的愜意自在感. 需要換穿室內拖鞋才能入內.

一進門就能看到床墊佈置溫馨居家氛圍.

除了各式床墊提供選購. 還有各種枕頭,可以選擇到符合頭型需求的枕頭再購買.
網路下單也不怕,提供150晚在家安心試睡服務.. 不滿意可以退費,真的好狂! 臺灣製造,手工獨立筒床墊. 製作床墊更是有著30年職人經驗,相當厲害.

展場主要分為二個區域,一樓有三張床墊. 以及地下樓層有四張床墊,不同軟硬度!

相當舒服的休憩沙發,都能自由在這放鬆、等待.

覺醒家居│一樓床墊
我們一樓主要試躺這二張床墊!

經典好眠英國獨立筒床墊
雙人床墊首選推薦!店內超人氣招牌! 算是高支撐性的床墊,躺起來有著包覆度. 選用British Steel進口認證英國鋼.** 製成兩段式支撐獨立筒**,各樣身材都很適合.

床尾都有覺醒家居專屬標誌.

選用英國鋼二段式支撐獨立筒. 壓下去還會回彈有Q度,床墊不會立刻下陷.


我很喜歡左躺右躺,再來正躺. 感受躺感,不同角度釋壓感覺. 畢竟,一個人在床上的時間大約八小時~ 長時間在床墊上渡過,一張好床墊非常重要.

選用100%天絲表布. 添加Ag+銀離子紗及瑞士山寧泰防蟎科技. 打造床墊業最高規格的表布用料,觸感柔軟. 整體感覺非常親膚,而且透氣舒適. 還有著抗菌防螨的優良效果.

躺下來可以看看側面是否貼合床墊. 真心覺得適合大眾,高矮胖瘦都能試試.

獨立筒加上精品床墊最常用的正三線圍邊. 可以增加抗干擾的效果. 枕邊人坐下躺下可以降低晃動. 擁有一夜好眠,再也不怕半夜被吵醒. 再來,床沿加固採用泡綿封邊,坐下床緣不會塌陷. 床邊外層布料,摸起來的滑順手感也讓人好愛.

覺醒家居提供10年床墊安心保固. 專人全台免費運送. 六期0利率. 堅持不做捲包床. 雖然整張床墊的運送成本相對的高. 但可以確保床墊的耐用度及舒適度.

冰鋒涼感枕
再來,夏天一定要擁有涼感系列寢具! 冰鋒涼感枕,真的一摸瞬間降溫有感.

表面藍色很有Q彈度! 按壓立刻回彈~ 採用TPE科技彈力材質.
而且你發現了嗎? 頭枕前後不同高度. 這是冰鋒涼感枕一大特點!
因為它是內裏搭配雙層增高墊. 除了雙側枕頭高低不同以外. 後面有拉鍊也可把一層增高墊拿出來. 變化高度,可以隨時按照喜好來做調整.

你看看!可以這樣拉它超長,超有彈力的啦! 拉伸5倍不變形,透氣網格,恆溫吸熱. 調節濕氣及熱度,隨時都能涼涼好睡.

躺下時,頓時覺得相當符合頸椎弧度. 可以完美支撐減輕頸椎壓力. 但是頭部高低,也要加入考量.

我的頸椎頭部就比較適合躺在低枕那側! 每個人的躺感都不一樣. 所以都要躺久才能感受.


冰鋒涼感枕是釋壓記憶棉枕芯. 內裏增高墊可以輕鬆取出. 擁有4種高度,任你調整~
這款也是加大頭枕設計. 因為擔心枕套不太好買. 所以有貼心搭配枕套哦! 採用的是台灣研發的WINCOOL® 涼感枕頭套! 還有還有,涼感枕的清洗丟洗衣機就可以,是不是超方便.

獨立筒枕
它是屬於澎軟有彈力的枕頭! 比較像是傳統枕頭那樣躺感.

枕頭要和床墊一起搭配,才能有夠好睡眠.

Lite2.0輕舒柔眠床墊
這組床墊是天絲竹炭泡棉獨立筒床墊. 躺感相對經典好眠英國獨立筒床墊. 更為柔軟一點,有著8公分舒適加厚配方. 結合高碳錳鋼獨立筒,達到貼合柔棉躺感. 適合喜愛包覆度又有支撐度的朋友們!

專屬床墊床尾都能看到標章!

100%天絲表布相當親膚透氣,摸起來好柔軟. 而且還是運用天絲銜縫菱格表布. 黑鑽竹炭排濕棉,抗菌除臭,能成長時間乾爽舒適. 搭配歐美盛行超過百年的直排式獨立筒排列工法. 減少彈簧異音干擾,擁有舒適高質量的睡眠品質.



躺下看看側邊的身體弧度與床墊接觸. 真的相對上張床墊的包覆程度更高!

覺醒家居│B1床墊
提供四款不同軟硬度的床墊. Luxury3.0美夢成真床墊、 Firm 2.3沉睡四季床墊、 麥田雲雀床墊(僅門市現場展示)、 英倫奢華2.3床墊.
覺醒家居門市人員會按照客人身型、需求來做介紹. 若是要買給長輩,或是預算較高. 這裡也有適合床墊供你挑選.

Luxury3.0美夢成真床墊
這張Luxury3.0美夢成真床墊號稱飯店等級! 頂級三線鋼天絲乳膠獨立筒床墊.

它也是選用三股鋼弦交織成為一條鋼弦製作而成的獨立筒床墊. 搭配精品床墊常見的正三線設計.


說起它的軟度相對樓上的更軟呀! 自然單價上也就相對高些. 想要在家感受飯店床墊,這張可以考慮.

現場備有空氣清新機,完全不悶熱、異味.

這張床墊高貴原因在於內材及彈簧. 彈簧居然是金色線徑,而且還是三弦設計. 三股鋼弦交織成為一條鋼弦. 是獨立筒彈簧中最頂級的規格. 三倍強度更加耐用. 三股鋼弦帶有支撐安定感. 結合高密度泡棉及5公分的天然乳膠,貼合身形. 讓你擁有睡眠舒適Q彈包覆感.

對於床墊內的材質用料及彈簧設計. 都能透過床墊剖面圖來做詳細說明.

不同彈簧線徑、排列方式都會影響床墊軟硬度.

位在永春捷運站的巷內質感床墊店家. 經典好眠英國獨立筒床墊和冰鋒涼感枕. 簡直絕配!人員也親切細心介紹~ 不論開車或是搭捷運都很方便哦!
> 【覺醒家居】 > > 時間:11:00~20:00 > > 公休:星期二 > > 電話:(02)2727-7181 > > 粉絲團:[覺醒家居 Awake Living - 質感床寢生活提案](https://www.facebook.com/awakeliving.tw) > > IG:[@awake.living](https://www.instagram.com/awake.living/) > > 官方網站:[覺醒家居 Awake Living – 質感床寢生活提案](https://www.awakeliving.tw/?utm_source=blogger&utm_campaign=fresa58&utm_medium=link_store) > > 地址:台北市信義區松德路25巷35號 > > (04JUN23│本文純屬床墊枕頭生活分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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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們遠遠地經過那散亂躺在大馬路上的一地釘子。
更遠過來的車燈讓路面中央的釘子如細小的黃金破碎發亮。探照燈般的光束只是略過,並不停留。他們的影子隨著旋轉,那些釘子一明一暗,好似也旋轉起來。
他不禁想,若這時有人從外界駛來,就會陷在自己映射出的這片碎金之海。
他艱難眨出的眼淚也像散落的一地釘子。燈光漫過整條大道,照得他的臉頰閃閃發光。他的眼眶溫熱,感覺到細小的刺痛。
前方的人影在深藍色的空氣裡擺動,像一片看不清楚的絲綢。那人影在他面前停下,仍像燭火一般左右搖曳。人影的聲音聽起來又遙遠又近。「我已經不施行這項技術很久了。」
「我會證明我可以經受這個過程。」他說。他的聲音平靜,使得眼淚像是身外之物。
他對導師提的要求是這樣的:抹滅他的感覺。他不清楚那些感覺是怎麼來的,有些可以清楚指出來自一段不堪的記憶;有些來自���段記憶的交融,就像脫胎自一片朦朧的雲霧;更有些感覺,他完全不知道它們何以發生,為何發生,又來自何處。那些感覺來臨時,他窩居在小套房的床鋪上,彷彿陷入深深的陰天之中,伴隨著間歇的風暴,她會痛哭,在那之後,她更常感到全身無力,世界突然變得十分可怖。那可怖在於,她想不到她還會渴望什麼東西,因為,渴望太費力了,在度過風暴之後,她會因乏力而失去動機,這反而使她的生活更艱難而痛苦:她不只是失去追求娛樂或美好想像的動機,她還失去了拿桌邊一杯水的動機,站起來的動機,坐起身的動機。很久之後她終究會慢慢恢復,就好像有什麼能量慢慢回到她的身體一般,只是透過一道很細很細的沙漏,補充的速度非常緩慢。
長久以來,她試著摸索應對這些突來的風暴和感覺、氣力的喪失。但怎麼面對一個原因都不明的謎題呢,她已經想不到方法。
直到,她想到了導師身上流傳的謠言。她想知道這個傳聞是否為真:導師抹滅了一個人的記憶,使得那個人,不再有感覺。
不再有感覺,卻如常生活著。
那也許是她的解方。那些她不甚清楚卻使她悲傷動搖的,全一筆勾銷。
他緩緩地吸入一口氣,沒有說話。他脫下鞋襪,抬起腳,緩緩踩上一片釘子。針刺進他的腳底,他想像那些細緻的釘子像乞求的爪子抓住他的腳,不忍他再離開。他回應這激情的方式,是把身體的重量放到那隻腳上。
痛是交替的,隨著他把重心放到不同的腳上,腳底就給予痛的回饋。這一片地,導師叫它賽場,聽說在以前,年輕氣盛的扒手少年偷車之後,從鐵絲柵欄那邊出發,摧足油門,看誰的車子可以在一片釘子地中衝刺最長的距離。
他走的是最靠近柵欄的「細針道」。只要穿上鞋子,就可阻絕流血,但光著腳就會被刺破腳底。賽場依據針的粗細分為細針道、針道和粗針道,又依據不同的針安裝的區域分成十個等級。此時刺進他的腳底板的是第一級。然而,這些分級,是為了刺破車的輪胎而生的,而不是為人而設計。聽說當時那些少年們都穿著厚底鞋,白天看到把穿著殘破跑鞋的雙腳掛在長凳上大��的少年,就知道他們是賽場的夜晚飆車族。人們會辨認他們,然後對他們視而不見。
他不往下看。
痛覺。他專注在這個感覺上,繼續走,臉頰已經被風乾。當他專注的時候,不會流出眼淚。
他一直直視前方。他會走完這段路。他知道自己很耐痛,他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可以讓痛覺嚎哮卻不影響到他的意志。
進到賽場之前,導師展示給她看了一個短小的小玻璃瓶,裡頭有一顆鮮豔的藥丸。那就是能馴服她內在時不時陷入瘋狂之獸的藥嗎?「這過程並不輕鬆。」導師警告她。而且服下藥的前幾個小時是最危險和痛苦的。導師說,那段歷程叫做「記憶的鮮明化」。各種片段的記憶將被鮮明呈現得如玻璃碎片一般鋒利,隨著記憶的內容性質不同,四肢可能隨之發麻,心跳加速或者胸痛,身體如裂開一道傷口般有流血的錯覺。要消滅記憶,記憶鮮明化是必經的路程,如同要除去房間中滿佈空中的粉塵,需要使它們全重重落於地面,聚集成形,最好是能夠如同捏塑陶罐一般----然後才能將之打碎、裂解,掃盡。
這段過程的身體感受,不亞於行走於針之上,只有你證明你不懼這樣的痛苦,並且即使必須經歷這些痛苦,也決意抹滅原始記憶,你才能拿到你的第一顆藥丸。這將是一場延伸到遠處、綿延久遠的工作,記憶是浩大的工程。尤其是為了抹滅不知起於何處、造成痛苦、悲傷、不安的原始記憶,卻留下日常活動所需的基礎記憶,你必須面對的,是記憶裡最艱難的部分。為了不感到不適痛苦,抹滅記憶是必須的,而抹滅記憶,某方面來說,無異於部分的殘廢,若沒有進行到底,很可能只是停留在記憶鮮明化後的階段,記憶半殘的你,可能譫妄、胡言亂語,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幻想。一旦你決意找我動這樣的精神手術,一旦開始進行,將沒有你退路的餘地。
你瞭解我說的嗎?導師說道。
「繼續走。」那話從導師的口中一離開,就消散了。遠方霧氣瀰漫,城市的光在霧中模糊,沒有輪廓,沒有實質。她試圖看清導師身上外套的格紋。暗沉的深藍色,隱身在黑色裡。
他再踏出一步,踏上釘子。他感覺針更粗,釘子之間的間距則變大,但仍然無法完全避開。尖��的觸覺迅速竄入他的骨髓中,舊的痛仍沒有消逝,更猖狂。痛就是這樣,像是不自由的聯想,當被觸發,它就強制性地隨之而來。感覺就是這樣,你只會不斷感受,感覺更多、更多。他的意識一時被盛滿了,沒有任何言語。他的另一隻腳踏上來,然後另一隻腳又跨出去。他在沉默中行走。導師默然佇立。霧遮擋住在他們之間。擋住他的背影,又重新顯露。
不知怎地,他開始漸漸地能把感受全然隔絕在外。從某個時刻開始,痛覺開始減少。不,不是減少。他們還在,只是他再也不在乎。那些痛成為無聲的、透明的、乾淨的、無重量的,卻還能清楚感覺到它還存在。他抬起腳。有些個別的小釘子沒有安裝牢固,隨著他的腳步抬起而離開地面,嵌在了他的腳底。
那晚,她走到了賽場的盡頭,雙腿酥軟,她跪在了地上。腳指邊一片濕濡,而他的右手不斷摸索地上摸到的一個圖釘。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發現自己跪坐在導師的跟前。他的喉嚨發乾。
「教我怎麼做。」他說。「滅絕我的記憶。」
「痛是一定的。」導師說。
好一陣子,沒有任何聲音。接著他感覺到導師蹲了下來,極其輕柔的抬起她的下巴,將藥丸放入她的嘴裡。
他越來越暈眩,幾乎不知道自己怎麼嚥下去的。無力的手綿軟地撫摸著右頸側的領子,幾綹髮絲貼著汗濕的脖子。手慢慢的滑下來,沿著衣裝上斑馬般直線的黑白條紋。那些條紋因為他跪倒的姿勢而彎曲地厲害。
那些該對應他的雙腳所流的血的痛,無比清晰地回來,並被加強。他暈眩得厲害,暈眩在深色的意識裡,在他的想像裡,他沉入安穩黑暗的沙發,痛楚像扶手邊緣的天鵝絨綻開,混合著柔軟、稠滑與潮溼。那時,在室內,在導師面前,他的手汗汙染了沙發上的天鵝絨,使它們一絲一絲地分開。他勉力壓住聲音的抖顫:「收我為徒。教我怎麼製作人的標本。」
「誰的?」對面的男人道。
「我的。」他低聲回答。「把我製作成標本。」
來找導師之前他就在不同的場合聽過他的大名,知道導師是最擅於製作標本的專家。導師的傳說在於他把一個人做成了活標本,那據聞是一次大膽實驗的失敗,也有人說那是刻意為之。那被製作成活標本的人,失去了所有重要的記憶,只留下了僅只可供於生存的,像是走路,講話,或者巷子��常去吃的麵店的位址。但那人的脾性變了,某些知識忘得精光。
他彎下身,噁心感使他感覺就快要對著眼前的地面吐出來。他的額頭每靠近地面一公分,他就感覺身體越發下沉,他回想起剛才走到盡頭,愈來愈接近終點,他的下身彷彿也融化成液態,到了最後,僅剩一雙眼睛浮於水面上。藥味從食道一湧而上,耳畔彷彿失聲,當他猛然醒覺,他已浸泡在極致寂靜的藥水裡。
天空廣袤無邊,深邃如洞。
他記得他快要沉沒的時候,導師一直看著他。她看見見自己緩緩的,被沉入福馬林裡。
然後她感覺到導師握住她的手,微微抬高,在她的虎口刺入了一根細長銀針。幾秒後她的全身燈火通明一般,所有不適霎時淡化褪去。
「這只是暫時的。接下來幾天,你還會再歷經記憶鮮明化的過程。但不會有大礙。只有剛吃藥的時候,需要在比較安全的地方,平地,或者坐著或躺著,避免墜落。」
不知何時,天竟鮮藍起來。是要天亮了。
三天後來找我拿藥。現在,回去吧。導師說。
她艱難回到住處,變昏沉入睡。再次醒來之後,他想抽一張衛生紙擦額頭,但只是測過臉看著床頭櫃的衛生紙,就這樣一動不動。房裡沒有小燈,卻也不是徹底的黑暗。在這樣的暗默裡似乎什麼都不需要做。他連目光都沒有移動,凝視著衛生紙盒。他猜想他現在看起來像是個完美的屍體,又或是標本。活生生的標本。
現在,他是否更接近那時候的阿銅了呢?
每當想起阿銅,那天的日落就像謝幕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闔上。第一次撞見阿銅,是中學時他因為忘了拿的美術勞作而在放學後回到教室,因而看到一個男孩安靜的坐在教室中央嚼衛生紙,傍晚的夜色漸漸吸去所有殘存的光暈。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走錯教室。他在門口,感覺到那種平靜的氛圍。
「呃......走錯了,」他慌忙地低聲呢喃無意義的幾句。
男孩轉頭看到了他,嘴裡仍緩慢咬動吸吮,表情十分淡漠。
他走出誤闖的教室時,整副心神被男孩的那神情佔滿了:空洞、虛無、平靜、安寧。
他後來無數次想接近阿銅眼中這種波瀾不驚的心理境��。深深地想靠近,彷彿他曾被生活燙傷,而那種心境是有麻醉效果的冰泉。他想不停跋涉過去,沉浸,抽身再沉浸,像傷口不忍離開冰水那樣。阿銅是別班的學生,他在當值日生倒垃圾的空檔溜出來,只是想經過阿銅教室外,再確認一次那他在別處從沒看過的神情:炭灰的瞳眸裡沒有魂魄,如此平靜,那透明的眼神輕輕的落在他身上,掃過他的肩膀,又移走了。不感覺羞辱也不感到驚詫。
後來聽同學叫那男孩阿銅。也不知全名是什麼,在學校的三年裡,他像阿銅孿生的魂魄般,視線跟隨著他。有時他會想像他其實是阿銅遺失的靈魂,軀體的感覺相通,他所想的事、他的渴望,其實是阿銅的。偶爾他感覺到食慾,他覺得奇怪,彷彿那不像自己的,他看自己像是在阿銅的身體中看著自己有慾望和感覺的那一部分,儘管理解,卻疏離於感受。他自己也遺失了什麼,那可能就在阿銅身上。
日日刻意在午休時間來回廁所,以行經阿銅班級的一週後,某一天放學後他回到家,公寓裡仍沒有人。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包他收藏已久的衛生紙,小心拆開,抽出第一張。那衛生紙的花紋十分立體別緻。他的舌頭幾乎體會得出它的紋路,那紋路在舌上慢慢蜿蜒,很快就軟化消融了,萎縮起來,像沒有成功消失的棉花糖。然後那些紋路緊緊地聚在一起,成為一個硬硬濕濕的團塊,他用舌頭用力擠壓再擠壓,感覺到衛生紙塊緊緊地吸附著他的口頰內側,緩緩吸光他口中的黏液,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潔淨。他用力在口中擠壓那一團衛生紙,直到感覺不出它曾經有的任何花紋為止。原來是這種感覺。阿銅在進行的,就是這樣的事。
畢業之後進了新的高中,他再沒見過阿銅,直到大學的最後一年。
他身上的某道隱形傷口,似乎又發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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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手帳]台南鹽水 #銀鋒冰果室 台南遊記都在畫古蹟 先把線稿拍起來做紀念 (因為我不知道上色後會變什麼樣哈哈哈哈) (未完待續) ·講個題外話👀 最近越來越多人在說,不用學畫畫啦,為什麼要畫那麼辛苦,只要把照片丟進AI就可以%&¥%啦,超快的 🤔我覺得是這樣啦 1、回到問題本質,我們為什麼畫畫?對我來說,我是為了呈現我的觀點,我親眼所見的風景、我吃到的美食,我以我的視角(拍照構圖)和詮釋(畫風)呈現出來。AI 裡沒有我的想法,它當然可以算出N張比我厲害的圖,但是那些圖跟我沒什麼關係(跟上網抓別人的作品有什麼差別?😂) 2、講個現實的問題就是,如果不靠AI,你是否還有創作的能力?未來技術一定會越來越普及,當每個人都能「做」出漂亮的圖,畫家的競爭力是什麼?我覺得就是獨特的個人觀點和畫風吧,即使用AI,也要有能力改造成自己的風格,這也是現在我要努力的目標呢💪💪 #workinprogress #travelersnotebook #illustratedjournal #トラベラーズノート #手帳 #手絵 #penandink #sketch #inkdrawing(在 銀鋒冰果室) https://www.instagram.com/p/CqQCWA2Jj9I/?igshid=NGJjMDIxMWI=
#銀鋒冰果室#workinprogress#travelersnotebook#illustratedjournal#トラベラーズノート#手帳#手絵#penandink#sketch#inkdra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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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手帳]台南鹽水·#銀鋒冰果室 畫我的台南鹽水遊記 終於完成這個跨頁 好喜歡冰店的櫃子和西瓜🍉 還有可愛又美味的布丁牛奶冰🍮 #travelersnotebook #illustratedjournal #トラベラーズノート #手帳 #手絵 #penandink #sketch #inkdrawing #watercolor #watercolorpainting #watercolorillustration #tainan(在 銀鋒冰果室) https://www.instagram.com/p/CqVWmx0JDwx/?igshid=NGJjMDIxM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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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Raven of War: Ouverture
Chris的書信抵達巫師堡時,時節正好入秋。 金色的麥田在山谷底下肆意漫長,於風裡化為一片流淌的金海,晨間連結山峰的山道上霜漸增厚,不久後道路便將被厚雪凍透,將巫師堡與外界徹底隔絕。 巫師堡的中庭裡,受雇的谷底居民正在卸下巫師們訂下的最後一批書信貨品,Chris的書信夾在其中,並將會是由此刻起,直到初春以前,Kyle能接到的最後外界信息。 導師將信件遞給他,目光滑過封泥時,暗色的眼熠熠生輝。蜂蠟上壓著一層格外小心的咒,用以掩蓋信息。儘管蠟上印的並非高深的咒術,刻意的中庸反使得其偽裝性更加淺而易見。他用雙手捏住信封,半透明的纖維溢出濃烈的林木氣息,像條金色的絲線,在巫師們乳白色的眼裡流動著。在沉默裡,他猜想他們早已摸透了他的身分。 Cartman闊步從堡裡走了出來,鑽入谷底住民的隊伍裡,他撕開一封包裹,裏頭塞著幾罐琥珀色罐狀蜂蜜與山胡桃木燻製肉乾。他短短一瞥,便將包裹重新封起。短短數秒之間,包裹裡洩出的細小的蜂鳴,足以使巫師們豎耳傾聽,捕捉到大氣裡轉瞬間細微的魔力波動。 Cartman傲慢地瞟了他一眼,掏出一枚金幣遞給送貨的谷底居民,將包裹拽進懷裡走開了。Kyle捏著書信,觀望著巫師們幽魂似的,陸陸續續支付酬勞。巫師們夢遊似地搖晃身軀與Cartman銳利的眼神都令他不安,彷彿他全身赤裸,無所遁形。他將書信帶進大廳裡,扔進壁爐裡,火焰貪婪地啃噬著米色的信紙,焦黑的口逐漸將精靈王國的訊息融化成灰燼。 以渴求知識為由的他們,各自懷抱著自己的秘密來到此地,巫師們對此緘口不語,對來者無條件地開放知識。這是巫師堡世紀以來的信條,泰半是為了換取各方知識並維持中立所作的妥協。短短幾個月裡,Kyle便察覺巫師堡藉著低姿態所吸納,並擁有的機密具有高度威脅性。巫師們太過精通隱藏,將貴重的信息同織網似地層層交疊,刺入日常生活中每一樣肉眼看來微不足道的事���之中。對術士而言,僅是曖昧不清的頻率、波動、音律或著氣息,都是包覆著每一個完整拼圖中的關鍵。 他知道當他們的手掃過那層蜂蠟,上頭林葉的氣息就已將他曝光。他源於自身反叛,為了逃避責任而孤身前來巫師堡的行徑;Chris對此事所感到的憂慮與不滿。王與后為即將入冬時,密林豐收後降臨的靜謐所感到的喜悅;以及人類劍士包裹在清澈靈魂下的思念,這一切都被展開,揭露在巫師堡內陳舊的宛如凍結的時空裡。矛盾的是,正式此地具有橫跨著時代的獨特透明性,Kyle才被其冷靜洞察萬物的特性所吸引。 但他很確信,Cartman前來此地的理由必定截然不同。 夏季時當他們在谷地祭典相會時,Cartman看來不過是個開朗、健談,稍顯孩子氣的人類王子,Kyle一度以為他憧憬的巫師堡的理由,是源自同樣對學識的迷戀。他步上螺旋階梯,重新在火光的引領下來到書庫,即便尚未入冬,包覆在陰影之中的石砌通道以散出寒意。提燈內的火光僅能微微喘息,即便精靈向來對火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巫師堡裡凍結的時空卻令他不得不將火焰緊緊貼在胸膛前。微弱的火光裡,他能看見藏書書背上燙著的字跡,它們按照人類字母至末排列,紀載著Zaron大陸從古至今所有民族、土地與生物的歷史,每本書物的內容都已被他詳讀,清晰烙印於腦海裡。但正如每一道光後必然緊隨的暗影,這些藏書不過是巫師堡的一個面向。 Kyle穿過書庫,來到房內的盡頭,將手貼在磚牆上摸索著,凹凸不平的磚面被一層灼痛的酷寒包裹著,即使戴著手套,他也能感覺到指腹被扎得刺痛。但當他的手指按入其中一塊磚裡時,通往禁書庫的暗門緩緩地在他的足前展開。 大門敞開使門內的光線薄弱的火把更因氣流的衝擊,在陳腐的霉味裡不斷閃躲。Kyle拉緊披風,以免在濕冷的空氣裡瑟瑟發抖,除了他的呼吸聲,室內一片死寂,只有黑暗聳立於林立的書架中,他對棲息於禁書庫黑暗感到害怕,他們就像與死亡及破滅共生之物,在那裏頭沒有回聲,沒有盡頭,只有虛無。同時他卻感到一種致命的驅使力,令他無法���拔地聽從召喚,踏入黑暗之中。 他吸了口氣,將集中力放回書架上,視線在每一本書冊的封皮上滑翔,追著自己曾經完成的足跡。正如他無法拒絕虛無的召喚,Kyle也對自己飢餓地啃食著每一本藏書上紀載的知識的行徑所迷惑,彷彿他正將自己推近瘋狂的刀鋒上,而理智仍柔聲說服他繼續下去。他視線突然落空,茫然地重新著地於自己前一晚完成的書籍封皮上,紀載著致命性毒藥製作的配方書,它的左側應當是《死靈祭儀》,這本書卻不在書架上。 他瞇起眼,抓著搖晃的提燈朝書庫深處走去,禁書庫盡頭的牆面上有著一個磚大的通風口,一旁放置了一張小桌,此時壟罩在微弱的油燈光暈下。 Kyle走進小桌時,座位上的人仰首,已飽含輕蔑的細長雙眼注視著他。 他吸了一口氣,那本《死靈祭儀》正躺在對方的手肘下。 偌大的圖書室內,按照書類順序閱讀的他,與隨機選書的Cartman屢次在禁書庫裡爭奪同樣的書籍是件十分愚蠢,並毫無邏輯的事,次數之頻繁,讓Kyle合理懷疑對方是刻意為之。好幾回他想問,為何對方會出現在巫師堡?又為何他們總每每來到同樣的地方?渴求著同一本書?他們也許能共享知識,早在山谷下的祭典,他們便已結識,在山谷裡人煙稀疏的村落裡以年齡相近的王儲身分相識,又毫無預警地在此處再度撞見更是難得的默契。他熟知並非所有人類都能平等地將終年生活於密林中的精靈一視同仁,但人類王子安逸地融入黑暗的姿態,相較祭典時,對其身分鮮明的厭惡態度只勾起他的怒火,總讓他下意識高速運轉的腦袋分神,難以思考。 你拿了我的書。他說。 上頭寫著你的名字嗎?Cartman挑眉。 不好笑。 誰說我在開玩笑。你幹嘛不走開,去外頭看你的兒童百科。 Kyle從懷裡掏出拆信刀,插在桌面上。 你真是我見過最無禮的人類!我已經厭倦你整天和我搶書了。 Cartman盯著沒入桌面的刀尖,再將視線轉向怒氣沖沖的Kyle。 我說,你們精靈到底要知道這些做什麼呢?在臭氣沖天的泥沼地裏蓋詛咒博物館嗎來娛樂自己嗎?Cartman將刀拔起,揚起的聲調帶著慍怒。 那你又想做什麼,人類,沉溺在自我毀滅的力量裡嗎?Kyle咬牙切齒地回答。 傲慢之徒!別說的你好像很懂似的!Cartman吼道。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處心積慮就只是要阻擋我借閱禁書庫的書! Cartman瞇起眼,一抹興奮的暗影在他的眼底流竄。 誰知道,在這樣連蛆蟲都不願棲身的死亡夾層裡,精靈王子會對這些腐朽的禁術這麼執著呢?你真的是精靈嗎──還是不過是披著精靈皮囊的死靈? 要不是我只有半年,才懶得跟你吵這些──Kyle吸了口氣,正要打斷Cartman,視線卻不自覺被通風口外的風景引走了視線。一片血紅正逐漸墜落,吞噬了狹窄視野下所能視見的天空。 Kyle偏頭,聽見雪地裡細碎的墜落聲。 那是什麼? 廉價咒術,封山前術士們娛樂那些愚蠢平民的幻術表演。Cartman冷漠地回答。 不,不是那個。他咬唇,將半身壓在小桌上,將上半身靠向通風口。 Cartman詫異地瞟向通風口,朝下眺望,說道:是渡鴉。 巨大的黑色的羽毛隨著第一陣落雪在空中飛舞,漫無目的,卻又在漆上緋紅光澤的雪花裡瀰漫著惴惴不安的氣息,一根尾羽乘著風滑進Cartman手裡的書。 他將書猛然闔上,羽毛在拍擊聲裡被深深擒入書頁裡。 看完了。Cartman咧嘴笑了,將書遞給依然疑惑的Kyle。讓給你。
Raven of War: Overture
濃厚的黑霧凝聚在大氣裡,靜謐而柔軟,延伸至四周所能視見的所有方向,除了細小的風聲,漆黑裡不存在任何事物的輪廓,沒有方向,沒有時間,連他自身的樣貌都被遮蓋的模糊不清。他既不明白他身在此地的理由,也記不清是為何徘徊,只漫無目的地在霧中行走。 他走著。彷彿世紀之久。 一塊黯淡的光在遠方顯現,氣若游絲地閃爍著。但當他下定決心朝它前去時,光線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光的盡頭是間書房,鋪著勃艮第色的絨地毯,溫暖的胡桃木桌椅與書櫃整齊地林立於室內,壁紙是金綠的,在燭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牆面上懸著一張法蘭德斯壁毯*,用亮面繡線交織出一對年輕愛侶的畫像,花朵與樹木環繞著他們綻放,張開斑爛的色澤,身段優雅的淑女坐著,目光柔軟地垂下。在她前方的貴族,指間擒著一顆血紅的心型寶石,他伸手探向淑女,正欲將手中的心交付予她。(* "The Offering of the Heart",1410年,法蘭德斯織畫) 這幅畫作的前景洋溢著豐饒與浪漫,畫作的邊際卻壟罩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他端詳著壁毯,望得出神,過了片刻才意識到坐在胡桃木椅上的男人──Eric Cartman,正以古怪的眼神注視著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回過頭,視線落在對方捧在手裡的犢皮書。 他對那封皮的樣貌十分熟悉,因為封皮上的花飾圖騰與Cartman的性格毫不相襯,Cartman一直隨身攜帶,裡頭紀載密密麻麻的密語筆記。 他見過那本記事的內容,即將邁入夏季的時刻,Cartman將它與其它書籍夾在一塊,落在巫師堡的壁爐上。風將它的書頁吹翻,潦草的字跡被扯進火光裡。那時他經過壁爐,正好瞧見Cartman無意間遺忘的記事,在展開書頁的文字裡,望見一種隱晦而奇特的思念。 他沒有讀懂整頁記事的內容,因為匆匆回到大廳的Cartman將他粗暴地從壁爐前推開,在他從踉蹌中找回平衡時,Cartman已經記事重新拽回懷裡,脹著臉朝他大發雷霆。但無論Cartman當時的咆哮多麼無理取鬧,他只在其中意識到欲蓋彌彰後的脆弱感。 你不該出現在這裡。Cartman說,嗓音夾著矛盾的想望與抗拒。 你有什麼資格決定我該不該在巫師堡?他皺起眉頭,在Cartman眼裡浮現更多疑惑時,停頓下來。他發現Cartman相較記憶中要來的成熟,穿的並非巫師堡時那套簡便巫師袍,而是帶著毛皮的棗紅絲綢外衣。他覺得怪異,重新環視室內的細節,猛然意識到他並不在巫師堡裡。巫師堡中沒有這樣的書房。 人多少都有不願面對的掩藏事物。當時在壁爐前的他是這麼想的。那些潛藏於人們性格之下,極力掩飾的脆弱性,反讓人更接彼此的心靈。這顯示了在他們各自的人生之中,都具有著無法失去的珍貴之物,他們是有能力去愛的人。他可以選擇不恨Cartman,也許信任他──他可以嗎? 他倒抽一口氣,呼吸急促地後退,遠離Cartman。他開始重新記得發生了什麼。Stan劍鋒上的血。Kenny的屍體。Cartman在地面上畫出的魔法陣。 Cartman從椅子上站起身,但沒有逼近。 所以,那本書真的很有效,對吧?我們沒有一人真正懂《死靈祭儀》的意涵。Cartman自嘲似地笑了起來。現在,我明白為何巫師總抱怨事情不按牌理發展了。 他停頓,眼神轉暗,變得深邃而渾沌,口吻壓著難以掩飾的狂喜。 我還真沒想過你會自己來找我,這是為什麼呢?難道這正是收割嗎?Kyle,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可以展示給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只要你乖乖待在這裡── 他無法回答。他的心底沒有答案。惡寒從他的尾椎一路竄升,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象倏地崩塌了。他因恐懼而顫抖,身體被高速托拽,撕碎,甩入遠方。他反射性地握緊雙手,但撲了空,回應他的是一道粗暴刺眼的光。 Kyle喘息,瞪著炫目的光線發楞,許久才從重新拼湊出周遭的景象。 他躺在床上,浸泡於厚重的疲倦中,身體與意識的連結支離破碎,即使腦部不斷下達指令,身體僅是微微顫抖著,動彈不得。唯有他的頭部,勉強回應著指令朝側方偏轉。 他看見Chris因震驚撞到門框,發出巨響。 快去稟告王和皇后!!殿下醒了!Chris抹了抹睡眼惺忪的臉,對走廊吼道。 他想回答,喉裡只發出一陣混濁的氣音。一群穿著長袍的精靈將他團團圍住,他們的綠袍上沾著濃厚的藥草味,衣領上別著藤蔓交纏的銀蛇別針,是宮廷藥劑師的標誌,上頭的漿果圖紋艷紅而飽滿,彷彿隨時要迸出血色的汁液。他們用枯枝般的手指將他扳來扳去,在模糊的囈語中檢視他,他們機械式地測量體溫,觀察他的眼睛,與他四肢對外界的反應狀態,直到皇后奔進室內,直直撲上床,這群烏鴉似的藥劑師才紛紛散開。 他被皇后Sheila抱了滿懷,在衝擊後的餘波中,搖搖晃晃地看見尾隨在後的父王Gerald,王不發一語,僅是伸手環抱住他的妻子與獨子。Kyle被鉗的呼吸困難,疑惑地望向Chris尋求答案,後者卻僅是站在門邊,神情寬慰。 發生什麼事了?他清了清嗓子,語言卻破碎地摔在床上,他奮力地反覆嘗試了幾回,才講出混濁的句子。 別擔心這些,孩子。Gerald說,拍了拍他的肩。其他事情可以慢慢來。 對。現在你得先好好休息。Sheila抹著眼角的淚水,將他按回床上,一面輕撫他的前額,將他緊緊裹在棉被裡。她熱烈地要他灌下一大碗湯藥,堅決要守在床側,直到Gerald用Kyle還需靜養的理由將她勸走。 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慢慢理解,但在那之前,我們希望你能先康復起來。Gerald對他說。 Chris重新清空了室內的侍從,屋內只留下他與一名年邁的藥劑師,在窗邊打著盹燉煮湯藥。 那藥讓我想吐。他說。 應該是因為你很久沒進食了。Chris點燃一捲扎起的藥草,將發散的煙撒在他身上,藥草濃郁的甜味讓他放鬆,噁心感也消退許多。 Chris,我在精靈王國裡嗎? 正是。 為什麼我在這裡? My Lord,正如His Majesty所說,比起擔心這些,現在你需要的是靜養。 Kyle盯著自己寢殿的擺設發楞,他的身體與大腦正在重新組織,將混亂的訊息與記憶重新整合為完整的、精靈王國樣貌。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十分熟悉,父王母后的樣貌,他們的體態與嗓音,侍從唯唯諾諾的態度,與自小在身側服侍他的Chris,這些事物與他的童年交織���一塊,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裡。但當他開始延展,摸索在那以外的景象時,突然意識到其中少了什麼,有個不自然的空缺,令他焦躁。 他扯住Chris的袖口,腹部翻攪,試圖起身。 Chris,Stan在哪?我的護衛,他在哪裡? 他不在這裡。 那是什麼意思?他是我的護衛,他應該待在我身邊的── 一股古怪而強烈的不祥在他的胸口蔓延。 你冷靜一點。他沒事,只是暫時不在國內。Chris一怔,但很快便收拾起吃驚,將他按回床上,察覺Kyle並沒有因此放鬆。他嘆了一口氣,問: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我記得Cartman的詛咒。Kyle舔了舔嘴唇。你氣炸了。 我當時確實是氣炸了。Chris平靜地說。 我做了差勁的決定,Stan試圖安撫我,他覺得是他害我中了圈套,他想要彌補。 Chris沉默地聽著他的陳述。 我覺得糟透了。我從來沒有感到這麼虛弱過。Kyle回憶起當時的狀況,但記憶依然模糊不清。當晚Stan攙扶他回房後,他全身發冷,異常疲倦,告訴Chris與Stan他要提早休息。Stan沒有離開,他守在床側。夜裡有人打翻了燭火,但他實在太疲倦了,試圖讓自己起身查看情況,卻昏昏沉沉地無法清醒。他記得他的名字被反覆喊叫著。他被橫抱起來。馬車輪軸在道路上行駛的聲音粗暴的幾乎要解體似的。 已經將近五年了,My Lord。 Kyle抬起頭。 那晚深夜你開始高燒,陷入昏迷。我們連夜趕到巫師堡,巫師掃遍堡內的典籍,找不到任何解咒的方式。 Chris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駭人,即使他的口吻相當冷靜,Kyle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壓抑的憤怒。 那人類雜種的詛咒,請原諒我的用字,打斷了你與森林的連結──你無法再從自然力量獲得生命力,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帶您回來,回到精靈的土地上。巫師說如果不這麼做,情況可能惡化的更迅速。 Kyle難以置信地瞪著Chris,對方的神情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涵。 我們嘗試了所有的方式重建你跟自然之力的連結,藥劑師掃盡了國內所有能尋獲的珍稀藥材與配方,但沒有一樣有用。 Chris抬起頭,目光直視Kyle。 你能提早醒來簡直是奇蹟。 提早。Kyle停頓。提早是什麼意思。 His Majesty已親自宣布您的繼承儀式會在三個月後���行,正是因此,Stan奉命為您的繼承儀式進行準備。 什麼!?Kyle瞪大雙眼。等等,我甚至不到三百歲──而且按照你說的,我昏迷了快五年,現在我甚至無法自由移動身體,怎麼可能繼承? 您知道繼位儀式是怎麼運作的。繼任者的名字得在繼位前一年就由先知奉給聖樹,請求祂的同意,這是已經敲定的事,我不覺得His Majesty會改變心意。您會在這個時候醒來,也許是聖樹的祝福,希望您在繼任前有所準備。 你們嘗試了所有的方式都沒有成功,所以……你們連繼位儀式都賭上了?你們瘋了嗎? 精靈傳統繼位儀式裡,卸任的王要將畢生累積的智慧與被自然所加持的權杖,在王國中心的聖樹下賜與新任的王。當天清晨,飲用聖樹所墜落的晨露將給予新王祝福。晨露中所蘊藏的,是匯集了森林初生至今,所有生死循環的能量,也是最初賦予精靈一族生命的巨大能量。曾有先知形容,那龐大的生命力甚至能令亡魂起死回生。 Chris吸了口氣,解釋:我們都希望能夠樂觀地看待這件事。但My Lord,你很清楚和自然失去連結的精靈只會逐漸衰竭而死。我很抱歉這麼說,但你是精靈王國唯一的合法繼承人,我們負擔不起失去你。你必須好好休息,接下來的時日,我們會竭盡一切讓你能準備好繼位。 Kyle咬唇,不再說話,只覺胸口隱隱作痛。 儘管如此,My Lord,我很高興你能回來。Chris沉默了片刻,說。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苦澀地消化著超載的訊息。
◇
一對雙眼注視著他。 它飄動在大氣裡,無聲無息。 Kyle別開頭,不安地將視線別開。倚著落地窗櫺的藥劑師睡的昏沉,懸在空中的月光皎潔地撒入室內,在地毯上留下銀粉似的光。他聽見聲音,隨著那雙眼在黑暗裡滑動,暗影從室內的角落墜落。它的步伐沉重地踩在地毯上,朝他逼近,那宛如骸骨碰撞的移動聲,飛散在風中的黑霧,使月光瑟瑟發抖。 他希望藥劑師能醒來,它就會離開。但藥劑師無法聽見它的聲音,唯有他能。他感覺到它冰冷的吐息,它落在床上的銳利爪子,它的低語。他看不見它,動彈不得。但它一直跟隨著他。無所不在。蓄勢待發地要將他吞入肚裡。
◇
他抹了抹臉,讓皇后勾住他的手。 她露出滿足的微笑,領著他踏進灌木林間的小徑上。他開始習慣每日早晨皇后親自攙扶著他,在花園進行的步行活動。他的身體正在復甦,重建昔日的肌肉記憶,進程十分緩慢,但已足夠讓他無礙地使用自己的四肢。 她興致盎然地談論著天氣,與花園內新植花卉生長的狀態,Kyle揉了揉鼻骨,心不在焉地回應。夜裡頻頻顯現的影像使他心神不寧,它們不同於夢境,真實的讓他無法安睡。馬匹的長嘶聲穿過五顏六色的灌木叢,端到小徑上時,他還意識混濁的無法馬上反應過來。 Sheila皺眉,領著Kyle先到花園內的涼亭歇息,要Chris去查探了騷亂的源頭,自己則涼亭內踱步。Kyle坐在長椅上,漫不經心地摩擦著相貼的十指時,隔著灌木叢聽見Chris的說話聲。 你應該要一周才能回來,我希望你沒累死坐騎。 我準備了備用馬。非常多。答覆的聲音因急喘聽來相當破碎。 Kyle倏地站起身,瞪視著Chris一路穿過灌木叢,回到涼亭回報,他尾隨在Chris身後,在涼亭前單腳跪下。低著頭,他的身形大半被佇立於Kyle前方的Sheila遮住,但若影若現的輪廓仍舊讓Kyle的心爆跳。 Her Majesty同意在這裡接見你,但陛下希望His Majesty在場,你必須等。Chris說。 謝Her Majesty饒恕在下的唐突。他說,嗓音中有著無法掩飾的狼狽。Kyle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急切,但Sheila在的場合他基於禮數無法回應他,這樣的迫切感讓他備感挫折。意外的是Gerald來到花園時,只帶著幾名貼身侍從,場面對稀鬆平常的對談來說顯得嚴肅,對正式會面又顯得太過隨意。 Stan Marshwalker,我希望你捎來的,是我期盼已久的信息。Gerald步上涼亭,站在妻子身旁,他伸出手,示意要Stan抬頭。 屬下相信您不會失望的。Stan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呈上。侍從接過書信,交付給Gerald。後方的Kyle看不清書信的內容,但其父閱讀時,異常嚴肅的神情彷彿他早已等候這音信許久。Gerald細讀之後,將書信折起,塞進懷裡。 做得很好。因為你的辛勞,儀式能在預期裡舉辦。 為此,屬下額外捎來賀禮。 喔?Gerald挑眉。 Stan吹了口哨。一名身影搖搖晃晃地從灌木叢間走了出來。 這位是Jimmy Valmer,Zaron聲名響赫的吟遊詩人,特意為此前來恭賀。 參見His Majesty。跛腳的吟遊詩人在Stan的協助下躬身行禮。 我很期盼能聽見你的演奏,不如你待會就在花園為我的皇后獻上一曲?Gerald歡快的嗓音也帶起了Sheila心情,她收起對騷動的不耐,揚聲贊同。 悉、悉聽尊便。 Jimmy在侍從的引領下退開。Gerald將目光重新落在Stan身上,說:我希望能從你口中得到更多此行的細節,用餐後我會在書房等待你。 Stan再度躬身行禮。 現在,容我在皇后的伴隨下享受漫步花園的時光。Gerald望向Kyle。我將此地留給你和你的部下敘舊。 他伸出手,召喚Sheila,她凝視著Stan片刻後,提裙迎向夫君的手,侍從尾隨著王與后,並領著Jimmy再度踏上小徑。 Kyle終於在隊伍散去後看清跪在涼亭前的Stan,他的拳擱在膝上,因過度緊握而關節浮突,彷彿費盡心力克制著自己。 Stan,你可以起來了。Chris開口,他最後的音節還在大氣裡發散,Stan已倏地從地上跳起,衝向Kyle,將他拽進懷裡。Stan的動作太快,來不及反應的Kyle僅是愣在原地,他抱得太緊,壓的Kyle雙肩發麻。Kyle沒有掙扎,因為Stan微微發顫的身軀裡,能隱約聽見呼吸中伴隨的哽咽聲。 對不起,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吧。過了片刻,Stan連忙鬆開Kyle。 Kyle搖頭,仍然有些詫異,近距離見到Stan,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時,他才赫然驚覺,對他而言短暫的一瞬間,時光卻實實在在在Stan身上流逝了五年。難以在精靈身上察覺光陰的變化,在身為人類的Stan身上,變化深切地體現出來。他們初次相識時,Stan只有15歲,如今在他面前,Stan的骨架已變得寬廣,身材高䠷,嗓音也低沉的多。 我好想你。Stan用雙手捧著他的臉。 我不懷疑。Kyle笑著,回抱如今姿態有些陌生的Stan,原先佔據在心底的不安預感變得模糊,必定是他將思念的焦躁與不詳混淆了。 我知道你們很開心,但就個人來說,我不建議你們在這裡接吻。 Chris任由他們相擁了許久,終於發出一聲嘆息,打岔。於是Stan側頭親吻Kyle的前額,惹得後者不住輕笑。 抱歉,Kyle。還有工作要做。Stan依依不捨地滑出Kyle的雙臂。 我以為他是我的護衛。Kyle朝Chris板起臉。 暫時不是。Chris無視他的抗議。 不會太久。Stan莞爾,走向涼亭外的Chris。 Kyle抱胸,摸著長椅的座椅坐下,他的目光追著緩步走下階梯的Stan。斑斕樹影的碎影打在他略顯陌生的側臉上,笑意迅速地消退,那裡容不下昔日的稚嫩,沒有陰柔,取而代之的,是Kyle不曾見過的淡漠。
◇
室外展開的枝枒逐漸被一條條花簇編織的藤蔓覆蓋,隨著厚實的葉片蛻變,換鑲上一層漆亮的金橘時,也牽引為放射狀的空中道路,一路邁向聖樹的根前。入秋的寒意輕輕在葉脈上騷動,登基之日已將降臨。 從書房朝外眺望,能一覽無遺地望見戶外景象的變遷。儀式本應在初春舉行,卻落在了秋季,因此舉國上下在完美完成儀式投注了所有心力,無暇分神。Kyle擒著鵝毛筆,目不轉睛地望著侍從與傭人來回穿梭在庭院裡,試圖在裝飾上重現春季生機盎然的景象,他們交談評論的聲音不時勾起他的注意。 當他的身體狀況被宣告穩定後,他便獨自被困在書房裡,在蜿蜒的輕煙裡過目一疊疊紀載著只有皇室成員能過目的機密書卷。起初Chris與Stan會在整頓完手頭上的工作後抽時間來見他,但漸漸地他們無暇來訪,使他只能貪婪底注視著他們暗青色的影子,偶爾與護衛軍的足跡一同滑過他的窗下。 他揉了揉前額,乾草燃燒的氣息令他有些恍惚,使他進度遲緩,但要藥劑師不斷補上乾草是他的命令。他要他們日夜不停地焚燒,任由濃霧盤旋於任何他所駐留之地。煙霧阻擋著夜晚的記憶,那些渾沌的幻象,使它們不在日間溢出,侵入他的每一寸光陰與記憶裡。他能清晰記得夜裡每一回噩夢降臨時的細節,彷彿他們緊咬著他不放──冷霧裡搖曳的柔光,蠢蠢欲動的無數黑色輪廓,它在破碎的光點裡浮游,尾巴掃過他的足前,留下一片碎裂的厚霜。光點被它巨大的翅膀擊碎,殘片卻仍像隧道盡頭的引路燈,引誘著他向前,把他們拽近。Kyle心知光後通往的是何方,他知道對面火光的熱度,書頁翻動的聲音是什麼樣子。這不是夢,而是召喚,讓隱藏在胡桃木氣味裡的青年得以輕易穿過迷霧,將意識扎進他的體內,迫使他們被擠壓成模糊的結合體,穿透彼此的靈魂。他拒絕去理解,拒絕向前,即使停滯的酷寒凍的刺骨,也不願看再去窺探火光後的景象,寧可任由它在每一次漫遊的路徑裡畫出一條條森白的脊骨。 鵝毛筆從他的手心裡掉了墜落,筆尖落在桌面上,在文件邊緣濺出一片赤色的墨漬,Kyle即刻要重新抓起筆,將墨跡掃出紙面,卻發現手僵在空中,不聽使喚。秋季儀式。離死亡太近。不吉。他的手失去溫度,無比冰冷。停止。他在心裡大吼,猛然將握起的拳打在桌上,力道之大震的墨水瓶彈了起來,翻覆的墨濺在他手上,黏膩地像血。他的手心發麻,緊握的拳顫抖著,分不清是恐懼還是憤怒。 他抬頭,目光再度飄向窗外,禁衛軍手持旗桿上的鉻綠色正在飄揚,那姿態與Stan的披風漂浮在風中時如出一轍,但它一溜煙便逃出了他視線,彷彿窗外的一切景象都與他毫無干係。
◇
司祭將新編的冠冕按在他頂上時,蜿蜒的枝枒在秋季時已落光了葉,比起傳統繼任儀式上象徵著生機的綠冠,那交纏的藤枝看來更像公鹿銳利的角,迅猛而驕傲。 他跪在聖樹前,被茂密的樹冠壟罩在下,Gerald微傾的權杖落在他的頭頂上,青色的光霧由鑲於杖上的寶石裡溢出,雨水似地打入他的前額。Kyle仰頭,望見日光照耀在聖樹上,青綠色的葉一如初春時柔軟稚嫩,在陽光裡發出璀璨的光芒,它窸���的嗓音潮水似地沖刷著他,溫柔卻安寧地將他裹覆在裡。他用雙手捧著聖樹新葉製成的杯,一口氣飲下露水,它成了一道光,凝聚在他的胸口,暖意清明地穿透了他的身軀,驅散了原先冰冷的四肢,接上了光,熱氣穿透他的全身,一直到末梢,彷彿新芽要從指尖迸發而出。 Gerald用雙手將他扶起時,臉上揚著滿足而驕傲的笑意,但在Kyle眼裡,聖樹搖曳光芒下的父親卻瞬時顯得格外衰老。他握著父親的權杖,居高臨下地掃視聖樹前整齊站成兩排的出席者,一齊跪下向他展示忠誠,皇后、司祭、臣子與衛隊,躲藏在衛隊後的Chris用衣領抹了抹眼。 他轉頭望向晴空,雲層像隻被風切碎的巨龍,它的影子墜落,被聖樹輕柔卻堅定的祝福逼退至遠方。聖樹給了他新生,令它無處可躲。他緊握著手,感覺到權杖的重量,寶石發散的光湧現著希望。 他再度環視了出席者一眼,莫名傷感。
◇
Stan從草地上翻起身,單手貼在劍鞘上,黃昏前壟罩著一層陰影的湖面漾出騷動,映在裏頭的鐵灰天空與顫動樹影被一抹晃動的人影打亂了姿態。但他抬頭認出正悻悻然穿過湖畔朝他走來的對象時,貼在劍鞘上的手便鬆開了。 Chris說你在這裡。噘著嘴的精靈掃視著湖畔,漫不經心轉動的頭比起辨識四周的景象,更像是為了發洩滿腔暴躁的情緒。 你一整天都在這裡嗎? 仰視著他,Stan聳肩。 Kyle發出鄙夷的嗤聲,粗魯地踹著野草在Stan身旁坐下。Stan即刻意識到他頭上樹枝紮成的冠,被強硬地固定在毛帽上,給人一種不合時宜,固執的孩子氣印象。 我真不敢相信那些老古板竟然不讓你出席任何場合,用什麼聖樹不容忍不淨靈魂的藉口── 他咕噥著,Stan搓了搓手,沒有答話。 你真該看看Chris的樣子,晚會上他醉的簡直連話都講不清了,我從沒見過他喝到神智不清的樣子。 他大概高興地要瘋了。Stan欣慰地笑了。 我想是吧。Kyle揪著野草,停頓了片刻,悶悶地說。我真希望你也在那裏,為我驕傲。 嘿。Stan用肩膀撞他。從今以後你就是王了,你不開心嗎? Kyle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一直在外旅行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Stan沒答話。 我一直不想承擔國主的責任,旅行就是為了不去想這些事情。我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但不是這種方式。 Kyle抱膝,吸了吸鼻子。 父王在儀式裡看來老了好多,他一定分給我太多自己的能量,我卻只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我真是孩子氣── Stan搖了搖頭。 Kyle吸了口氣,望著湖泊吸收了環繞在湖畔樹群的影,與天空的顏色,靜謐的岸上只有葉叢細小的碎波迴盪於空中。逐漸轉弱的日光讓視野變得模糊,風在湖上激起的波紋也顯得黯淡。 這裡很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才離宮殿六英里,我以前竟然從沒注意到。Kyle說,轉向Stan。 正確來說,是我的第二次。Stan莞爾。如果不是傍晚,看起來會更像的。 Kyle想在他的回應裡找到得以調侃的地方,但他凝視著Stan的臉,望著黏在他邋遢的短髮上,卻一時��間失去了焦點。Stan的笑意很溫柔,那雙藍色的眼卻在微暗的天色下閃閃發亮,隱藏著一種令人驚駭的集中,好像要穿破他。Kyle搶在忐忑從心底漾出前伸手揪住Stan的領,輕輕吻上他的唇。Stan愣住了,Kyle仍是反覆吻著他的唇,一面將他放倒在地上。 這是做什麼?Stan問。 索取我的登基賀禮。Kyle翻身騎在Stan身上,說。 我以為我已經給過你了。Stan的視線落在他的下腹與Kyle的鼠蹊部相貼的地方,嗓音有些乾澀。 我有種感覺。Kyle低下身,將Stan的視線逼退到自己臉上。你帶那個吟遊詩人回來,其實是為了討我父王歡心。 嘿。 看看我父王,幾乎讓他寸步不離的跟著。 天啊,你讓我無可否認──Stan喘了口氣。 你這條狡猾的蛇。Kyle拽著他的領口。 你撬掉晚會的理由就是為了找我算帳嗎? 我可沒忘記自己的身分,意思意思聊了天也喝了酒。Kyle理直氣壯地說。 我想也是。我能聞到酒的味道。 但我夠清醒到來這裡找你了。Kyle在Stan的額頭上拍出一聲輕響,雙手交疊,笑嘻嘻地趴在Stan胸前。我想知道,Stan,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很多事情。Stan瞇起眼,沙啞地說。 Kyle預期Stan談自己的工作,談儀式漫長的準備過程,談他獨自被派遣時的旅途細節,但Stan沒提及任何一項,彷彿那些事物毫無價值的不值得一提似的。即使從他的表情裡看不出來,Kyle依然在一瞬間就察覺了Stan的勃起頂在自己身上,他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一時之間迷惑於預期與現狀間的落差。他遺失了Stan青春期快速蛻變的那段時光,在記憶裡Stan對他的感情不曾以如此輪廓鮮明的慾望表現出來──他總是那樣羞澀與沉靜,現今由他身上發散的體熱彷彿在強調著,隨著時光流逝越漸濃烈的執著。 原來今晚醉的是你。Kyle的胸口凝著一團熱意,使他不自覺伸手撥開散在Stan額前的瀏海。 我可沒喝任何含酒精飲品。 但你的心醉了,不是嗎? 那聽上來很詩意。Stan帶著笑意的聲音飄在空中。 別挖苦我。Kyle的指輕輕下滑,撫摸著Stan的側臉與額。 我會因為猥瑣國王被斬首嗎?Stan的眼閃爍著光。 今晚不會。 你確定嗎── 我可是王,你有我的批准。 Kyle用下體磨蹭Stan,Stan揚起下巴,後腦壓進草地裡,閉起雙眼,拉出一聲急促的長嘆。Kyle伸手去探Stan隔著衣物被磨蹭的發熱的褲頭,卻在半空中就被Stan攔下。 怎麼?Kyle狐疑地望著Stan。 是補償你的禮物,應該由我來做。 喔,你又知道我想要什麼了?Kyle瞇起眼,戲謔地笑了。 Stan翻起身,將Kyle反壓在草地上,深吻他唇上還沒徹底消散的笑意。Stan的吻帶著吐息的熱氣,他的汗毛發顫,體溫發燙。Stan解開Kyle的外袍,伸手來回撫摸他的陰莖,Kyle發出悶哼,隨著Stan的觸碰擺動著腰。他讓Kyle的性器在手裡變得黏稠,喉間溢出滿足的嘆息。 Kyle抹了抹額前滲出的汗珠,將冠帽滑落在地時散落的紅髮後撥,重新調整姿勢,讓Stan的身體夾在他的雙腿之間。 請便吧。他說。 你的禮儀去哪裡了?Stan扳開他的腿,朝他的鼻尖輕聲說。 說的好像你又多懂禮節一樣。 Stan扯下Kyle的長褲,Kyle一腳將它踢在草地上,並伸手擰了Stan的臀部。Stan揚眉,報復似地托起他赤裸的臀,用指稍微擴張後便將勃起的陰莖插了進去。Kyle弓起身,因緊張不由自主地退縮,Stan笨拙地將他按回地面,一面深入一面吻著他的鼻樑與前額。 天啊,你原本只是個孩子。Kyle嗚咽地說。Stan在他的體內膨脹,翻攪,隨之融化,他攀上Stan的頰,一路滑落,最後環住對方的肩。 不再是了。Stan低聲回答,一鼓作氣輾進Kyle的身體裡。 Stan斷斷續續的侵入與親吻使Kyle暈眩,一面規律地擺動身體,一面輕撫Kyle後頸的挑撥更令Kyle難以把持自己,他胡亂攀著的手與Stan的披風糾纏,彷彿索求著Stan更為深入地內探。 他的恐懼被揪了出來,在大氣裡飛散。偶爾他會認為Stan對他的感覺會隨著年歲增長而變得遙遠,在界線分明的階級與種族隔閡下,朦朧而壓抑的逐漸化為純粹的憧憬。他不懂Stan對他是什麼感覺,不懂人類的愛戀與感情最終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展現出來。但現今逼迫著他全面潰散的渴望,令他意識到Stan的真實,像團焦躁的火,尋求得以燃起焚燒的地方。他原不是火,如今從他血骨裡爆發的慾望卻能融盡Kyle的世界。 Stan扯掉披風,拒絕讓Kyle打亂節奏,他緊迫逼人,Kyle頻頻被那熱鈎的在草地上拱身,卻又被Stan扳直,再度壓制回掌控裡。他嗚咽地呼喚對方的名字,推擠著Stan的胸口,希望對方放緩節奏,但Stan沒有妥協,要他用全身去容納他,感受他,成為他的容器,一次又一次臣服在恍惚的熱潮裡。 Kyle喘息著揚起頭,視野裡天空已被黑暗壟罩,星點閃爍,Stan的眼卻在夜色裡越發明亮,融進繁星裡。他的手打滑,栽進Stan的胸口,觸摸到一片粗糙而顛簸的疤,但他無法思考。即使那觸感無比陌生,世界卻離他很遠,只覺熱潮衝進他的體內,逐漸完整包覆住Stan全身的自己脹得要碎了。 Stan將Kyle從地面上扶起,讓他冷靜下來。Kyle坐在Stan的腿上,手還貼在對方的胸前,疑惑,遲疑地順沿著上頭崎嶇不平的紋路,滑到他的腹外斜肌上。Stan將Kyle抱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而不去探索他的舊傷,但Kyle沒有停下摸索,他繞過Stan的胸口,來到側腰,背脊,用指尖記住他肌膚上每一處陌生的傷口。Stan的視線穿過黑暗,落在湖上,滿月皎潔的光芒將夜晚的湖畔照得格外清晰,將一切公平的揭露展開,連夜風都承載著一抹銀色的輪廓。他聽見Kyle的吐息變的濕潤,但Stan對此無話可說。 事實上,他並不覺得這座精靈王國的湖像他們相會時的湖泊,也許只是想念讓兩處的景象錯誤重疊。他們相會時的景色在他的記憶裡如此鮮明閃亮,連大氣裡都瀰漫著細小的星火,是這黯淡夜色中過分靜謐的湖泊無法重現的。 Kyle的指腹滑到一側曾被撕裂的傷,Stan崩起身體,正要退出。 別。Kyle制止Stan從他腰間鬆開的手,輕聲說。 細微的神情掃過Stan的臉,Kyle不明其中的意涵,像是畏懼,不安,卻平淡地缺乏徵兆,難以被看透。但他的動作使Stan逐漸放鬆下來,平緩地沉在Kyle的體內,維持著相連。 他吻上Stan的眼,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多年以前──
◇
他被眼前景象所迷惑,止步於湖畔的灌木叢。Chris正雙手持劍,將劍尖指著地面,展露缺乏防備卻又挑釁意味十足的攻擊架勢,看似正要挑起一場決鬥。 Stan單手握著劍鞘,另一手橫壓在劍柄上,有所防備,擰起的眉卻帶著遲疑,彷彿正對Chris的備戰姿態難以理解。 Chris,誰讓你擅自找碴別人的護衛了?難道我們是流氓?Kyle闊步跨越灌木,將碎葉掃了一地,大姿態打斷了Chris。 這不是找碴,若您允許,My Lord,我想見識見識人類劍術錦標賽冠軍的實力。Chris沒有動,依然維持著備戰架式。 Kyle對Chris的無禮態度發出一聲嗤笑。 無須多問他也知道Chris打著什麼主意,Chris向來扮演著提醒Kyle懸崖勒馬的角色,但那並不代表他不懂如何僭越職責。當然他的冒犯是有理由的,以下犯上不過是一場為了刺探情報所演的戲,替Kyle刺探那些以一個王儲禮節上不應過問,下屬卻能以無知當藉口代行之事。他們和人類的外交關係,表面平穩,卻不至於至全然信任的地步,精靈王與后容忍他肆意在外遊走,泰半也希望Kyle藉此切身體會國家之間的實際關係,Chris的積極並不是毫無理由。 禮儀上Chris公然挑釁並脅迫他國護衛的比試極為無禮,幾乎等同於是對其主的污辱行為。但Kyle清楚知道,這是基於Chris對Stan身為公主護衛卻屢次獨自前來與Kyle攀談的動機有所疑慮,才冒然用虛張聲勢的方式試探Stan的反應。 Stan躊躇的態度表態了對比試毫無興趣,這有些可惜,或許Stan是個懂得自制的人,也可能是個懦弱之徒。無論是哪一種,都掩蓋了他們得以分辨他的行徑是出於個人,或是履行職責的刺探的跡象。 Kyle雖有些失望,卻依然露出微笑,張手走向兩人之間。 ……我替我無禮的部下向你道歉。他看來是被祭典與鄉村新鮮的空氣沖昏了腦,請別將此事視為對公主殿下的冒犯。 他轉向Stan,等著對方接話,替這場即興演出劃下句點,Stan卻出乎意料之外地陷入沉默,視線追著Kyle的嗓音,落在他身上。原先面對Chris的迷惑已從Stan的眼裡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迫切。Kyle被那樣直白的迫切怔住了。他們結識的短短幾天內,Stan確實不時表現出對他的傾慕,但他的言語與行徑謹慎地使他的動機也隨之模糊不清了。 然而與他四目相對的霎那,Kyle意識到是自己模糊的態度讓Stan產生了誤會。他的言行舉止之中沒有謊言,也並非曇花一現的迷惑,他的斟酌純粹是害怕Kyle拒絕,他的脫序行為不過出自於年輕──忠於自我。 他橫在劍柄上的手勢在Kyle的眼下突然變得堅定,目光忐忑,卻盈滿希冀,彷彿期盼著為Kyle展現隱藏於鞘中的劍光。 Chris悶哼一聲,似乎覺得可笑。Kyle卻開始被對方熱烈的視線攪得迷亂起來。 咳,你不介意? 一點也不。Stan禮貌性地躬身。 聽你這麼說,我就寬心了。Chris是我的劍術指導,但我向來不是個出色的學生,我想他必定希望藉此激勵我學習劍術的熱誠。Kyle解釋著,卻覺自己的嗓音聽來相當緊張。 這是在下的榮幸。Stan輕聲回答。 Kyle退開,和Chris交換了眼神,後者頷首,重新擺好備戰架式時,Stan已經將劍出鞘,雙手將劍身舉於臉側,劍鋒直指Chris臉部。 Chris的刺擊率先挑起火花,Stan身子一偏,捲劍上挑,撥離直來的劍鋒,幾乎是同一瞬間闊步朝Chris的頸間刺去。Chris立刻將劍身下壓,將對方的攻擊打斷,Stan迎刃有餘地整理步伐,舉劍過頂,水平迴劍旋斬劈向Chris的肩部。Chris回以一個旋斬格擋,雙劍交纏,撞出悶響。 Chris的交鋒落點較佳,於是他使勁將劍身前壓,使劍刃推向Stan的肩頸處,但Stan將劍身繞開,讓Chris撲了個空,單手握住下墜的劍刃,一手持柄,一手持刃,握矛似的只以半劍朝Chris突刺。Chris閃避。Stan跟上,緊咬住他,半轉身,背朝Chris,旋劍就以劍柄末端再度朝Chris的臉部猛擊。他的攻勢很快,Chris來不及再次閃避,只得任由Stan刻意中斷攻擊動作,將劍柄收在他鼻尖前。 即使不擅劍術,Kyle也看出短暫的交鋒後Chris的神態變得嚴肅起來,他原先漫不經心的刺探態度被Stan流暢的動作徹底粉碎。Stan在交鋒的時刻展現著是自信,並非自滿,或著對於勝利的執著,而是對交鋒時的每一處細節有著無比冷靜的洞察力與判斷力,甚至可說應對的十分老練。 Chris沉默地退開,單手持劍轉了架式,示意要展開第二輪比試。 這回Kyle就無法理解Chris再度邀戰的意圖了,Chris初回的攻擊是配合Stan身為人類,擅長雙刃長劍的架式,但此時他變換的才是精靈真正善用的單刃配劍架式,相較搏擊動作較多的人類雙刃劍術,精靈單刃擅長的是高速劈斬,但由於精靈與人類世界文化與地理位置的界線,人類中鮮少有人熟知這點,只認為精靈十分古怪。 他皺眉,要開口制止時,Stan已經二度做出回應,將手半劍轉為單手持握,以劈砍姿態做出攻擊。 相較起Kyle,Chris對Stan的反應更要錯愕,但沒有因此錯失了格擋對方攻勢的動作,迅速給以反擊。雙方交叉來回相互劈砍與格擋使雙劍頻頻碰撞,發出連綿不斷的撞擊聲。 Chris的迴轉劍身在空中左右反覆劃圓,快速打擊並逼近,縮短他與Stan之間的距離。Stan閃躲,並頻頻以劈砍架住Chris的攻擊,看似被壓制,反應卻十分平穩,絲毫不顯忙亂的做出防守。Chris的意圖是以極近距離壓縮Stan的防禦空間與反應速度,高速將對手切割。Stan在閃躲時有節奏地反覆調整雙方之間的距離,但似乎疏於防範Chris壓近的速度。Chris抓住時機一擊斬向Stan喉頸,Stan卻沒閃躲,而是突然將劍身筆直向前刺去,在Chris肩旁落空時,Chris的劍刃淺淺扎進了他胸前的衣物。 看來我太小看你了。Chris收回劍,說。 中途改了劍法獲勝,說這樣的話也失風度了吧。Kyle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地插話。 My Lord,您的劍術還真的是毫無長進,剛剛是和局。見Kyle露出頗被冒犯的眼神,Chris嘆了口氣,繼續解釋:他看似被壓制只是佯攻的佈局,如果剛剛他用的是彎刀,我們會同時刺中對方要害,是因長劍沒有弧度才落了空。 我確實不擅長配劍,其實只是孤注一擲。Stan搖了搖頭,說。 是誰教你的劍術?Chris不理會Kyle瞪視他的神情,問。 我的父親。 你是半精靈?Chris瞇起眼,狐疑地重新來回打量Stan。 不是的。我父親,正確來說,是我的養父,是精靈。 Chris陷入思索,久久沒有回話。Stan也沒試圖打擾,視線飄忽地轉向Kyle。 你真是滿帶驚喜啊,我都有點羨慕公主了。Kyle明白了對方正在等待自己評論,夾著客套說道。 Kyle發現Stan的臉頰泛紅了,或許是對方的反應太過直白,Kyle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臉頰也跟著開始發燙。 不如,你也和我交手一輪吧。Kyle磕巴地說。Chris,把劍給我。 Stan猛然抬起頭,遲疑中帶著惶恐。 Chris蹙眉,但沒阻止被自己的提議說動,開始產生興致的Kyle,解下配劍就扔向Kyle。 快點,可別放水。Kyle拍了拍Stan的肩,Stan瞪大雙眼,緊張地死握劍鞘,在Kyle不斷催促之下在先前比試的位置上站好。
他們回到祭典廣場,午後的陽光灼熱,熾白地照的人眼花,他們懶洋洋地並肩坐在被遮陽棚護住的賓客席裡,讓人類適從斟上冰鎮的薰衣草檸檬水,藝人正魚貫進入廣場,在詩人的吟唱與伴奏下,展開戲劇演出。 Kyle望見Stan單手持劍輕巧地從後方鑽進公主Kenny的賓客席裡,彎身與她交談了一陣,隨後中規中矩地在她的座位後方佇立。 他很不錯。Chris似乎是注意到Kyle的視線,低聲說。 喔?真難得聽見你誇獎人。 他的劍術,無庸置疑。 不是因為他養父是精靈,懂得我們這套,你才這樣講吧。Kyle挑眉。 My Lord,我充其量不過是指導,但他的養父無疑是大師級的水平,以照他的年紀已經有這水準,他在湖邊如果是要行刺,憑您的水平,都不知道得手幾次了。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慶幸他對我有好感? 您別對自己的樣貌太過自信了,該慶幸的是他的缺陷很明顯。 你是指他沒有勝負心這點嗎?Kyle聽出Chris口吻中少開玩笑了的指責意味,沒好氣地回答。 他有力量,力量卻未被慾望染上雜質這點很難得,人類一旦浸染在慾望之中,就很難再看清世界的樣貌了。 畢竟,他們的壽命這麼短……Kyle用指敲了敲桌面。短暫壽命換來激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很具感染力,不是嗎? 哼嗯。那位公主殿下撿璞玉的眼光總是特別奇怪。Kyle瞇起眼,目光不自覺隨著話題導向Kenny。她注意到Kyle���視線,只是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她無論好壞,確實獨具慧眼。但比起她,您被迷惑的厲害了。 我?Kyle的聲調拔高,惹的周圍侍奉的適從驚恐地連忙詢問是有哪裡出錯,Chris只得頻頻揮手將他們打發走。 我擔心您交了太多人類朋友,變笨了。他嘆了口氣。 Chris,我發誓你要是再耍嘴皮── 您想要他? 少來了,我才不讓人類當我的部下。 Kyle不耐煩地說。Chris似乎鬆了口氣。 您覺得我和他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哈,Chris,你當我部下這麼多年了,我會說,你永遠不會背叛我。 人類可以,不是嗎?他們會燒得你粉身碎骨。 Kyle蹙眉,胸口一陣沉鬱,他注視著Chris,卻沒有任何一人再度接續這話題。 劇團接續了第二齣戲,一名被龍所扶養成人的人類王子,為回到人類世界而屠龍,成為人類英雄的故事。
◇
哼,你們還真的都在這裡啊。 Stan回過頭,Chris正站在樹影裡,單肩靠著樹幹,一手還拿著酒瓶。 他板著的臉看不出是嚴厲或是不快,只是以銳利的目光一路掃視臉色有些尷尬的Stan,落在地面上,披蓋著披風熟睡的Kyle,隨後吸了吸鼻子,灌了口酒。 抱歉。Stan半摀發紅的臉,沒敢直接迎向Chris的視線。 要是我在意這種事情,老早就把你轟出宮裡了。Chris瞇起眼,彷彿對Stan的反應覺得可笑。 Stan沒說話,在宮裡侍僕幽會確實並不罕見,Chris也早就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但被當面戳破王與護衛的親密關係依然不是什麼值得說嘴的事。 這是好事,現在他能好好睡著比什麼都要來的重要。藥師開了這麼多藥方都沒用,那憑依在他身上的玩意真是夠嗆。 和His Majesty所料想的一樣,也只有儀式才足以驅散古代死靈的影響。Stan低頭,指尖輕輕掃過Kyle的髮絲。 那東西跟黃泉太近了,一般的術士能抵抗牠的陰影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這倒也說得通,能使死者復活的術,怎能不經冥府之主的使者同意,但就連祂(聖樹)的加護都沒能打斷連結……那狗娘養的雜種──Chris不自覺飽帶憤怒地揚起聲調。 Stan沉默,Chris的憤怒他怎能無法理解。死靈祭儀本是公平分攤施術者與祭獻品供給的魔力,藉由亡靈之力再造復活者的血肉,並固定其靈魂。但當年Cartman替換了施術的音節,造成魔力連鎖,使他與Kyle、Kenny三方的生命被強制綁定,身為壽命最長的精靈,Kyle成為了主要的魔力供給者,他與祭獻品的魔力大半被Cartman分割,令Cartman獲得超脫人類的壽命與魔力。 更不用說祭儀打斷Kyle與森林生命力的連結,作為仰賴自然力量來維持生命的精靈,幾乎可說是致命性的重創。近五年的時光,Kyle臥病床榻昏迷不醒,即使他幸運地自行甦醒,卻終日被亡靈帶來的死亡陰影纏身,夜不能寐,在生死的界線上苟延慘喘,是國王轉位時的祝禱儀式,才使Kyle與地脈的連結重新復甦。但未來,或許他再也無法離開在聖樹加護下的,精靈王國的國土,壽命也會因祭儀魔力切割的緣故嚴重削減。 他什麼都沒說。 他才不會說,越棘手的事就越不說。Chris悶哼了一聲。芝麻綠豆的事反倒聒噪的要死。呿,他還真以為瞞得住,也太小瞧我了吧。 Chris,你真是醉了。Stan莞爾。 你不會出賣我吧,人類。Chris瞇起眼。 不會。Stan笑了笑。 Stan。Chris嘆了口氣,隨後停頓。 嗯? 他拋出酒瓶,Stan一臉迷惑,但依然順手接住了。 補償你的。 沒什麼好抱歉的。 老頭子們不是開玩笑的,聖樹討厭血的味道,你又不是精靈,就算不是今天,你一輩子不能靠近聖樹,祂會消滅你的。 那就,謝你了。Stan聳肩,扭開酒瓶,朝Chris敬酒。 His Majesty再半年就會完成所有交接,和皇后一起隱退,接下來我們得確定陛下隱退之後有足以託付重責的臣子,對人類的防備也不能再拖了。 輔佐跟備戰,燙手山芋都落在我們手上啊。Stan苦笑。 雖然我想說,你該慶幸自己同時被國王父子信任,但今晚我只告訴你,多喝點,以後會更辛苦的。 這些事情,他不必知道? 陛下也是這麼認為的,時機未到。 Chris穿過草皮,走到Stan身旁,接過酒瓶,又喝了幾口,再將酒瓶遞給Stan。 敬無血緣的兄弟。 敬無血緣的兄弟。Stan說,一口氣將瓶中的酒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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