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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ghterr · 8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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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克的选举行动:为美国而战
Elon Musk Pushes for Voter Registration 引言:马斯克的政治转型 作为全球最知名且最具争议性的企业家之一,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每个决定和行动都在全世界范围内引发讨论和争议。他不仅是特斯拉和SpaceX的创始人,还通过他的推特平台及其他社交媒体广泛传播他对科技、自由市场、政治和社会问题的看法。随着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的临近,马斯克的政治立场逐渐从科技领域扩展到了美国选民的登记和投票行为。 鼓励选民登记:47美元的奖励 马斯克最近通过他创立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PAC)“Amer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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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fjjadn · 3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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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律的人都是可怕的,非常自律的人更可怕《成为可怕的自律人:把拖延症瞬间变得超级自律的自我提问法》这本书用实际案例以及用积极提问来强化自己的承诺,诱发自律的行为,让读者完成自己给自己制订的计划,成为可怕的自律人📖⬇🔗
📖由马歇尔•古德史密斯 (Marshall Goldsmith), 马克•莱特尔 (Mark Reiter)合著的“成为可怕的自律人:把拖延症瞬间变得超级自律的自我提问法”这本书的阅读⬇🔗https://pingfan01.feishu.cn/base/Z1fUbZzY3aAL2LsdutOcLgKoncg?from=from_copy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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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tybittyhuac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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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QIN SHI HUANG
的是不我一有大在人了中到资要可以这个你会好为上来就学交也用能如文时没说他看提那问生过下请天们所多麽小想得之还电出工对都机自後子而讯站去心只家知国台很信成章何同道地发法无然但吗当於本现年前真最和新因果定意情点题其事方清科样些吧叁此位理行作经者什谢名日正华话开实再城爱与二动比高面又车力或种像应女教分手打已次长太明己路起相主关凤间呢觉该十外凰友才民系进使她着各少全两回加将感第性球式把被老公龙程论及别给听水重体做校里常东风您湾啦见解等部原月美先管区错音否啊找网乐让通入期选较四场由书它快从欢数表怎至立内合目望认几社告更版度考喜头难光买今身许弟若算记代统处完号接言政玩师字并男计谁山张党每且结改非星连哈建放直转报活设变指气研陈试西五希取神化物王战近世受义反单死任跟便空林士台却北队功必声写平影业金档片讨色容央妳向市则员兴利强白价安呵特思叫总办保花议传元求份件持万未究决投哪喔笑猫组独级走支曾标流竹兄阿室卡马共需海口门般线语命观视朋联参格黄钱修失儿住八脑板吃另换即象料录拿专远速基帮形确候装孩备歌界除南器画诉差讲类英案带久乎掉迷量引整似耶奇制边型超识虽���飞始品运赛费梦故班权破验眼满念造军精务留服六图收舍半读愿李底约雄课答令深票达演早卖棒够黑院假曲火准百谈胜碟术推存治离易往况晚示证段导伤调团七永刚哥甚德杀怕包列概照夜排客绝软商根九切条集千落竟越待忘尽据双供称座值消产红跑嘛园附硬云游展执闻唱育斯某技唉息苦质油救效须介首助职例热毕节害击乱态嗯宝倒注停古输规福亲查复步举鱼断终轻环练印随依趣限响省局续司角简极干篇罗佛克阳武疑送拉习源免志鸟烦足馆仍低广土呀楼坏兵显率圣码众争初误楚责境野预具智压系青贵顺负魔适哇测慢怀懂史配呜味亦医迎舞恋细灌甲帝句属灵评骑宜败左追狂敢春狗际遇族群痛右康佳杨木病戏项抓徵善官护博补石尔营历只按妹里编岁择温守血领寻田养谓居异雨止跳君烂优封拜恶啥浪核聊急状陆激模攻忙良剧牛垒增维静阵抱势严词亚夫签悲密幕毒厂爽缘店吴兰睡致江宿翻香蛮警控赵冷威微坐周宗普登母络午恐套巴杂创旧辑幸剑亮述堂酒丽牌仔脚突搞父俊暴防吉礼素招草周房餐虑充府背典仁漫景绍诸琴忆援尤缺扁骂纯惜授皮松委湖诚麻置靠继判益波姐既射欲刻堆释含承退莫刘昨旁纪赶制尚艺肉律铁奏树毛罪笔彩注归弹虎卫刀皆键售块险荣播施铭罗汉赏欣升叶萤载嘿弄钟付寄鬼哦灯呆洋嘻布磁荐检派构妈蓝贴猪策纸暗巧努雷架享宣逢均担启济罢呼划伟岛歉郭训穿详沙督梅顾敌协轮略慧幻脸短鹰冲朝忍游河批混窗乡蛋季散册弃熟奖唯藏婚镜紧猜喝尊乾县伯偏偷秋层颗食淡申冠衣仅帐赞购犯敬勇洲束斗徒嘉柔绩笨拥漂狮诗围乖孤姓吸私避范抗盖祝序晓富译巨秀馀辉插察庆积愈端移宫挥爆港雪硕借帅丢括挂盘偶末厅朱凡惊货灭醒虚瑞拍遗忠志透烈银顶雅诺圆熊替休材挑侠鸡累互掌念米伴辅降豪篮洗健饭怜疯宏困址兮操临骗咧药绿尼蔡玉辛辈敏减彼街聚郎泡恨苏缩枢碰采默婆股童符抽获宇废赢肯砍钢欧届禁苍脱渐仙泪触途财箱厌籍冰涛订哭稳析杰坚桥懒贤丝露森危占茶惯尘布爸阶夏谊瓶哩惨械隐丰旅椰亡汽贝娘寒遭吹暑珍零刊邮村乃予赖摇纳烟伦尾狼浮骨杯隔洪织询振忽索惠峰席喵胡租款扰企刺芳鼠折频冒痴阴哲针伊寂嘴倚霸扬沉悔虫菜距复鼓摩郑庄副页烧弱暂剩豆探耐祖遍萧握愁龟哀发延库隆盟傻眉固秘卷搭昭宁托辩覆吵耳閒拨沈升胖丁妙残违稍媒忧销恩颜船奈映井拼屋乘京藉洞川宪拟寝塞倍户摆桌域劳赚皇逃鸿横牙拖齐农滚障搬奶乌���松戴谱酷棋吓摸额瓜役怨染迫醉锁震床闹佩牠徐尺干潮帽盛孙屁净凯撞迴损伙牵厉惑羊冬桃舰眠伍溪飘泰宋圈竞闪纵崇滑乙俗浅莲紫沟旋摄聪毁庭麦描妨勒仪陪榜板慕耀献审蟹巷谅姊逐踏岸葛卧洽寞邦藤拳阻蝎面殊凭拒池邪航驱裁翔填奥函镇丌宽颇枪遥穹啪阅锋砂恭塔贺魂睛逸旗萨丸厚斋芬革庸舒饮闭励顿仰阁孟昌访绪裕勿州阐抢扫糊宙尝菩赐赤喊盗擎劝奋慈尽污狐罚幽准兼尖彰灰番衡鲜扩毫夸炮拆监栏迟证倾郁汪纷托漏渡姑秒吾窝辆龄跌浩肥兽煞抹酸税陷谷冲杜胸甘胞诞岂辞墙凉碎晶邱逻脆喷玫娃培咱潜祥筑孔柏叭邀犹妻估荒袋径垃傲淑圾旦亿截币羽妇泥欺弦筹舍忌串伸喇耻繁廖逛劲臭鲁壮捕穷拔于丑莉糟炸坡蒙腿坦怒甜韩缓悉扯割艾胎恒玲朵泉汤猛驾幼坪巫弯胆昏鞋怡吐唐悠盾跃侵丹鑑泽薪逝彦后召吕碧晨辨植痴瑰钓轩勤珠浓悟磨剪逼玄暖躲洛症挡敝碍亨逊蜜盼姆赋彬壁��捷乏戒憾滴桑菲嫌愉爬恼删叹抵棚摘蒋箭夕翁牲迹勉莱洁贪恰曰侨沧咖唷扣采奔泳迹涯夺抄疗署誓盃骚翼屠咪雾涉锺踢谋牺焦涵础绕俱霹坜唬氏彻吝曼寿粉廉炎祸耗炮啡肚贡鼻挖貌捐融筋云稣捡饱铃雳鸣奉燃饰绘黎卷恢瞧茫幅迪柳瑜矛吊侯玛撑薄敦挤墨琪凌侧枫嗨梯梁廷儒咬岚览兔怖稿齿狱爷迈闷乔姿踪宾家弘韵岭咦裤壳孝仇誉妮惧促驶疼凶粗耍糕仲裂吟陀赌爵哉亏锅刷旭晴蝶阔洩顽牧契轰羞拾锦逆堕夹枝瓦舟悦惹疏锐翘哎综纲扇驻屏堪弥贯愚抬喂靖狠饼凝邻擦滋坤蛙灾莎毅卒汝征赠斗抛秦辱涂披允侦欲夥朗笛劫魅钦慰荷挺矣迅禅迁鹿秤彭肩赞丙鹅痕液涨巡烤贱丈趋沿滥措么扭捉碗炉脏叔秘腰漠翅余胶妥谣缸芒陵雯轨虾寸呦洒贞蜂钻厕鹤摔盒虫氛悄霖愧斜尸循俩堡旺恶叉燕津臣丧茂椅缠刑脉杉泊撒递疲杆趁欠盈晃蛇牡慎粒系倦溜遵腐疾鸭璃牢劣患祂呈浑剂妖玻塑飙伏弊扮侬渴歪苗汗陶栋琳蓉埋叡澎并泣腾柯催畅勾樱阮斥搜踩返坛垂唤储贩匆添坑柴邓糖昆暮柜娟腹煮泛稀兹抑携芭框彷罐虹拷萍臂袭叙吻仿贼羯浴体翠灿敲胁侣蚁秩佑谨寡岳赔掩匙曹纽签晋喻绵咏摊馨珊孕杰拘哟羡肤肝袍罩叛御谜嫁庙肠谎潘埔卜占拦煌俄札骤陌澄仓匪宵钮岗荡卸旨粽贸舌历叮咒钥苹祭屈陋雀睹媚娜诱衷菁殿撕蠢惟嚣踊跨膀筒纹乳仗轴撤潭佛桂愤捧袖埃壹赫谦汇魏粹傅寮猴衰辜恳桶吋衫瞬冻猎琼卿戚卓殖泼譬翰刮斌枉梁庞闽宅麟宰梭纠丛雕澳毙颖腔伫躺划寺炼胃昂勋骄卑蚂墓冥妄董淋卢偿姻砸践殷润铜盲扎驳湿凑炒尿穴蟑拓诡谬淫荡鼎斩尧伪饿驰蚊瘟肢挫槽扶兆僧昧螂匹芝奸聘眷熙猩癢帖贫贿扑笼丘颠讶玮尹詗柱袁漆毋辣棍矩佐���渊痞矮戈勃吞肆抖咳亭淘穗黏冈歧屑拢潇谐遣诊祈霜熬饶闯婉致雁觅讽膜挣斤帆铺凄瑟艇壶苑悬詹诠滤掰稚辰募懿慨哼汁佬纤肃遨渔恕蝴垫昱竿缝蹈鞭仆豫岩辐歹甄斑淹崎骏薰婷宠棵弓犬涂刹郁坎煎螺遮枯台昔瘾蒂坠唔瞎筝唇表吁冤祷甩伞酱范焉娇驼沦碳沾抚溶叠几蜡涌氧弦娱皓奴颓嘎趟揭噹剥垦狭魁坊盐屎郝佩摧栗菊瘦钧匿砖嘘缚嘟盆债霞挽逍畔蕴颈获畏喂脾姬赴囊噪熄锡诀肇璋晕浊伐峡窃枕倘慌垮帕莹琦厢渺脏削锣虐豔薇霉衍腊喧娶遂睁裙韦矢伺钉婴蓄奸廿堵葬蓬鸦尝挨蕾璿挚券厨醇呻霍剃浆葡暨滨履捞咕耕棉烁尉艰妓棺鹏蒸癌纬菌撇惩绑甫崩魄拂汰氓歇萝呒萄蕃曝疋向胏烛腻襄妆髓朴薯颂薛滩橘贰嘲叹枚侮豹巢酬碑翩蚕辽矿屡谴卵撰攀肌冯宴盏阪浦迦颁炼尬胀辟艘株只湘饲爹梨喽侍疫雕黯并铝弗爪鄙钗栽狸谘柄悸喉擅劈秉芷裸锵贾逗寓咚璞烫铅啸炳屿竖惶仕挪栅迄顷窄鸥鲢郊倩兜茧磊抒夷绰溯拙僚芙杖溃凶鸽妒沌祺呐卦聆栖蝇佮唾汇楣匠蛛悼舜耿瞄芋瞒竭茵吼苛浸拯克豆沛掠廊凸搅俺酌倡朦蕉暱焕掏蝉焰狄绳惰芽裹宛御赎燥滔贬悍袂坟颉啤押尴颤钝腥缔粮哑槟簿斧肿纶僵齣辖蹲敷喘扎酿佑肖愈隧嗜檬迳碌襟凋圭寇污哨倪筠桦诈姜旬秃脂噢撼衅庚炫谭惭涩崔贷胡晒琉捏绮膝拭暗醋膨杠鑫瀑喃剖袜逾涅扳惘凳呃掘捍榔窍蜗旷梵暇稻柠抉辗蔚钩卜莺匡蜘祯哔窟亟谛溢黛晦伶逮傍葱刁堤恍匣谍禧轿耸瀚斐忿泓拐驴罕沫绽刃窈渝仄瑛葵噜绣奕窥浏隶蔽仟敛丞诘鳖疤膏锥窕皱晰晖舅孰煽姚钞袱绊焚芦咸沮呕瞪淳丐茹盘菱篠涕衬蚀溉瑄翟怠钰躯肺掷丑奢荫靶纱芸佰峻阱哄肾庄囡阑戳腕菸凹蟾蒐呱巾雏螃盯馈垄��犀逞姨穆樵阀弥跷搁隙疵憧忏琨阙萱怅辄搏榕饥捣渣眺虞俯绅谤珑咫俏淆蜀楠乞诅匀貂寰迋敞跪囚溺骆憬苇脊瑶疆乍杆眸窜孽卅夭簧徘馒趴鎚啼冗缉絮啄沸萃嘶鸳禽惫徨屐舆邂掀嫖苟檯矫铎棱哗徊拱蕙徬滞吠妞氾芹叩朽侪赦汐丰虔茅棠仑膳魉儡鸯懦渗邵筱畜崖瑕蕊揣擒挂屯莽矽侏弧澈饺奎裘塌饵偎泻蔓彗樽衔茍磋萎廓悯铸茎歼壤浇蚤恃瞻拚汀椒嚼粥磅佫勘脖吨澜锻笙厄嚷伽徽隅寥缤簾烘茜驯噎厦闰煤链锈诫颊俐曳蓓暧郤淌喀昆蔑峙躁菇逅雇殴泌酥缮莓辕骇巍糗扛杏茁琵礁秽岔僻焊嗡诵瞌捌遁赃涡琮卯锯扔苏邹莅隘蹋湛昼岫蛰桩藐汲禄皂濑绒耽粪粤卤曜懋咎痘聂垢瞳闵睿跤鉴躬斟淇莒毯幸骋岱庐殃橄恤叽鳞蒙芥榄楷硫苔麒椎禹喙厘袅亥倌吭诃裔梓蓦岩帜瓣狡惕蒙怯嫩龚嚎豚埠暸唆妃瓢蹄厮讥啃琶愿噱狷搪氢橙咆靡砌筷兑溼呸镀踹冢祟懈术搓攸橡膛俞祉冀炊瓷遐揽鹭茄蜢塘郡韬挟牟糙阎旻赘霆呎炭霄媳瘤猿颺煚铠蝠钜苓傀烬墅璇困愣恬嫉琐嫂淼梳憎搂藻酵屉陡摺箫飨桐蚱曦璧偈蹦昶咙铮嗤戌屌耘裳啾嵘胺笃烹巩厝疚鸶汹蔷沐咽烙畸讳揍曙铐朔涓睬矶岐凄鲫楞鲤荆偕徜饥肮蔼辙恁霈诛鞠茉煜傭嗓酹昙铨艳绷峨揉珈鹃诲臆焰隽熔堇韧扒憨舵肛戊坝抠骷碘鞍冕榨肘羔哺霓巳铲蚵惆驹撷稽羹纺蜕趾吊豁褪癸眨臻慷蝙胧沼舱柚抨葭枷靥硝绚绞缆讪褚砗嫣蒲丫鹦蒹憩懊聋盎婊盔峦矜凛铺鹉蜴惚畴羁媛堑泛疮韶憋祁诟搔蜥袒奄忱玖拌悴祠扼髅筑蛤茱骐捶须亢葔艸筛岳岳慵��跎砰仑炜篱笈瘫吏痊庶厥棘娑沁窘鲸缕硷俨栈蔬鸠闲迢恣昀泠涟眩噫娥荼鳄镖侃虏俾樟榴咛炬窦笠翱莘躇翡姜枭匕藩徉觞拣吱皈墉傌梢巅踌萌幌杭侥栾奠痲夸瘖芯蟀驿耨禾瑾
“kill them with kindness” Wrong. CURSE OF RA 𓀀 𓀁 𓀂 𓀃 𓀄 𓀅 𓀆 𓀇 𓀈 𓀉 𓀊 𓀋 𓀌 𓀍 𓀎 𓀏 𓀐 𓀑 𓀒 𓀓 𓀔 𓀕 𓀖 𓀗 𓀘 𓀙 𓀚 𓀛 𓀜 𓀝 𓀞 𓀟 𓀠 𓀡 𓀢 𓀣 𓀤 𓀥 𓀦 𓀧 𓀨 𓀩 𓀪 𓀫 𓀬 𓀭 𓀮 𓀯 𓀰 𓀱 𓀲 𓀳 𓀴 𓀵 𓀶 𓀷 𓀸 𓀹 𓀺 𓀻 𓀼 𓀽 𓀾 𓀿 𓁀 𓁁 𓁂 𓁃 𓁄 𓁅 𓁆 𓁇 𓁈 𓁉 𓁊 𓁋 𓁌 𓁍 𓁎 𓁏 𓁐 𓁑 𓀄 𓀅 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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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khelphacker · 4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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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xukhelp@gmail.com, 澳洲八大教务系统安全等级深度剖析
一、教师端API漏洞风险深度评估
在审视澳洲八大顶尖高校的教务系统安全性时,教师端API漏洞问题不容忽视。这类漏洞若被恶意势力或不良学生所利用,便可能导致学生成绩的非正常篡改或覆盖,进而对学术公正性构成严峻挑战。
澳洲八大作为享誉国际的学术殿堂,其教务系统承载着海量的敏感数据,包括学生的个人信息、课程成绩等关键信息。然而,技术系统并非无懈可击,教师端API作为教务系统的核心组成部分,一旦设计存在缺陷或更新滞后,便可能成为潜在的攻击目标。
若攻击者成功钻入API漏洞的空子,他们或许能够轻松绕过身份验证和权限管理机制,直接触及并篡改数据库中的成绩数据。这种行为不仅严重破坏了学术诚信的基石,更可能给受害学生的学业生涯和未来规划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害。
因此,对于澳洲八大而言,强化教师端API的安全防护显得尤为重要。学校应定期对教师端API开展全面的安全审计和漏洞扫描,及时发现并修补潜在的安全漏洞。同时,还应加强权限管理,确保只有经过授权的人员才能访问和修改成绩数据,从而有效防范成绩篡改的风险。
**二、动态IP跳转与虚拟机反追踪技术的安全考验**
在网络安全领域,动态IP跳转和虚拟机技术常被用作隐藏真实身份和追踪轨迹的有效手段。然而,在澳洲八大的教务系统安全评测中,这两种技术却可能沦为被滥用的工具,对系统的安全性和稳定性构成严峻考验。
动态IP跳转技术允许用户在短时间内快速更换IP地址,这在正常情况下或许有助于保护个人隐私或规避网络限制。然而,在学术环境中,若学生利用这一技术掩盖其真实位置或行为轨迹,以便从事不正当的学术活动(如作弊、抄袭等),则将严重损害学术诚信。
虚拟机技术则提供了一种在隔离环境中运行应用程序的解决方案,有助于保护主机系统免受恶意软件的侵害。然而,若学生利用虚拟机模拟不同的操作系统或硬件配置,以规避教务系统的检测机制,同样会对学术公正性构成严重威胁。
针对这些安全挑战,澳洲八大应采取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来加强教务系统的安全防护。例如,通过引入先进的网络监控和日志审计技术,实时监测并分析网络流量和用户行为,以便及时发现并阻止可疑活动。同时,还应加强对学生的网络安全教育,提高他们的安全意识和防范能力,共同维护学术活动的公正性和学生的合法权益。
综上所述,澳洲八大教务系统的安全性问题复杂而重要。学校应持续关注并改进系统的安全防护措施,确保学术活动的公正性和学生的合法权益得到切实保障。黑客改美国哈佛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斯坦福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美国耶鲁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芝加哥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康奈尔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杜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西北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美国达特茅斯学院成绩,黑客改美国布朗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牛津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剑桥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帝国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英国伦敦大学学院成绩,黑客改英国爱丁堡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布里斯托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格拉斯哥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伯明翰大学成绩,黑客改英国利兹大学成绩,黑客改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成绩,黑客改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成绩,黑客改加拿大麦吉尔大学成绩,黑客改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成绩,黑客改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成绩,黑客改澳大利亚悉尼大学成绩,黑客改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成绩,黑客改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成绩,黑客改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成绩,黑客改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成绩,黑客改日本东京大学成绩,黑客改日本京都大学成绩,黑客改日本大阪大学成绩,黑客改日本名古屋大学成绩,黑客改韩国首尔大学成绩,黑客改韩国延世大学成绩,��客改韩国高丽大学成绩,黑客改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成绩,黑客改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成绩,黑客改德国海德堡大学成绩,黑客改新加坡国立大学成绩,黑客改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成绩,黑客改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成绩,黑客改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成绩,黑客改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瑞典皇家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丹麦哥本哈根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纽约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波士顿学院成绩,黑客改美国乔治城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埃默里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圣母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范德堡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莱斯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默塞德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南加州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罗切斯特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美国华盛顿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普渡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双城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德州农工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波士顿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东北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塔夫茨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杜兰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迈阿密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匹兹堡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马里兰大学学院公园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罗格斯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佛罗里达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伯明顿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爱荷华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犹他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密西根大学安娜堡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田纳西大学诺克斯维尔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肯塔基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内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天普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圣地亚哥州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俄勒冈州立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成绩,黑客改美国堪萨斯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奥本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密苏里大学成绩,黑客改美国新泽西理工学院成绩,黑客改美国加州大学数据库,黑客改英国伦敦大学数据库,黑客改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数据库,黑客改澳大利亚悉尼大学数据库,黑客改日本东京大学数据库,黑客改韩国首尔大学数据库,黑客改美国哈佛大学gpa成绩,黑客改英国牛津大学gpa成绩,黑客改加拿大多伦多大学gpa成绩,黑客改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gpa成绩,黑客改日本京都大学gpa成绩,黑客改韩国延世大学gpa成绩,黑客改美国斯坦福大学考试分数,黑客改英国剑桥大学考试分数,黑客改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考试分数,黑客改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匿名黑客组织利用未公开漏洞渗透牛津大学量子计算实验室,窃取价值数十亿英镑的研究数据并勒索校方。 各国教务系统安全系数排名(英国SITS vs 澳洲Mood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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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zhouzi · 6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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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克投靠川普意欲何为
  今年美国大选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在这个时候,选民究竟要投票给谁,基本上已经定了,还没有决定的人已经很少,所以在这个阶段,最主要是拉那些支持己方候选人的选民出来投票。这在摇摆州特别关键,因为所谓的摇摆州就是双方旗鼓相当,谁胜谁负取决于投票率。这一点对于民主党尤其重要,因为民主党的基本盘,年轻人、少数族裔、移民等群体投票率都比较低,跟共和党的基本盘老白人相比,比较不愿意出来投票,没有投票的习惯,更有必要拉他们出来投票。
  投票率的高低决定了民主党候选人能不能获胜。例如密歇根最大的城市底特律,是美国黑人占比最高的一个大城市,80%是黑人。黑人是民主党的铁盘,历来的总统选举,底特律支持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比例高达95%,但底特律投票率太低,也就50%左右。希拉里那次竞选,底特律的投票率只有49%,输了密歇根。拜登那次竞选底特律的投票率有51%,就赢了密歇根。所以在密歇根有一个经验法则,底特律的投票率如果超过了50%,那么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就有望赢得密歇根。
  怎么拉人出来投票呢?这就要采取所谓“地面行动”:打电话、发短信提醒大家出来投票,最重要的是去敲门拉票。奥巴马2008年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就是因为他在那些战场州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志愿者网络,去敲门拉票的都是志愿者,非常多。今年哈里斯接棒后,民主党的人觉得又好像回到了2008年,就是因为民主党的激情被调动起来了,很多人加入了志愿者的行列。
  现在进入了“地面行动”的关键时期,各个摇摆州每天都有民主党的志愿者出动去敲门,一天能敲门上百万家。有的人家被敲过好几次门,都是提醒大家投票,因为有一些州已经开始提前投票了,有的邮寄选票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寄回了。只要已经投过票,系统里就会有记录,就不会再来敲门,也不会再发短信发或邮件提醒投票了。提醒要有针对性,不重复提醒就能节省资源。
  共和党当然也学奥巴马当年那么干,也会上门提醒自己的支持者投票。但今年比较怪异,川普的支持者找到各地的竞选办公室当志愿者,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是去投票站监督投票、点票,避免作弊,而不是去敲门。那么,共和党敲门拉票的工作交给谁了呢?外包给了马斯克。
  马斯克以前自称支持民主党,至少表面上装成一个自由派,因为他以前搞特斯拉和SpaceX都需要从奥巴马政府、加州民主党政府要资助,没有他们的扶持,马斯克的公司是搞不起来的。他现在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两年前收购推特之后,立场就变了,呼吁人们去投票给共和党,暴露出他以前只不过是假装成自由派,其实是一个保守派。现在他越来越深度地介入政治。他今年本来支持的是佛罗里达州长德桑迪斯竞选总统,认为川普太老了。他曾经发过一条推文说,像川普这种已经快80的人,没有哪个公司会雇来当CEO,更不要说当美国总统了。但德桑迪斯在党内初选被川普打败了,所以马斯克就投靠了川普。一开始他还只是在背后跟川普勾结,在川普遇袭的当天,他以为川普这回肯定能当选,就不再羞羞答答,马上跳出来公开表示支持川普,全身心地投进去帮助川普竞选。
  为了帮助川普竞选,马斯克利用现在控制的推特平台,散布各种各样关于哈里斯的虚假信息、控制批评川普的言论。他做的另外一件事是接管了川普一方的“地面行动”。他一开始投资7500万美元,后来追加到1.2亿美元,搞了一个超级行动委员会,雇了5000多人,说要在摇摆州敲门拉100万张票。他认为,如果把那些偏向川普但可能不出来投票的人拉出来100万人投票,就可以改变摇摆州的选举结果,所以他要非常精准地定位这100万人。
  怎么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地址呢?除了从川普和共和党要他们支持者的名单,他还想要自己收集摇摆州选民的资料。他一开始想到的办法是在网上以帮助选民登记的名义刊登广告,如果有人点了广告,就会被测出IP。不是摇摆州的就转给那个州选民登记的官方网站,如果检测到是摇摆州的,就转到超级行动委员会的网页,要求留下很详细的联系信息。这是用欺骗的方法采集信息,被密歇根州的民主党检察长警告之后就不敢再这么干了。马斯克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通过号召网上签名支持美国宪法来采集摇摆州的选民信息。如果能拉到一个摇摆州的人签名,就奖励47美元,后来又把价码提高到100美元,再后来又搞抽奖,每天抽一个摇摆州的签名者奖励100万美元。这种做法实际上就是变相买票,是贿选。马斯克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不择手段,而且跟川普的竞选团队有很密切的合作。他每周都要跟川普联系几次,并且每个星期五上午都腾出时间亲自指挥、亲自部署“地面行动”。
  哈里斯现在收到大量的小额捐款,创了纪录,川普远远没法比。川普主要靠像马斯克这样的超级大富豪资助,光是4个大富豪就投入了3.5亿美元帮助川普竞选,马斯克还不是给钱最多的。马斯克自己说,他现在是孤注一掷帮助川普竞选。这有经济的考虑。马斯克的公司起初就是靠政府扶持,现在的SpaceX也是靠政府订单维持的,后来搞的星链赚不了钱,也想从政府那边拿资助。马斯克曾经找拜登政府要8.8亿美元资助,拜登政府不给;马斯克想把星链纳入拜登政府420亿美元的宽带计划去分大蛋糕,但拜登政府认为星链不属于宽带,不让它进计划,所以马斯克对拜登政府很不满。他现在支持川普,如果川普上台,就可以从联邦政府拿到资助,可以分宽带的大蛋糕。
  我认为马斯克还有政治的考虑。他最近攻击拜登、哈里斯,说拜登、哈里斯其实是受人操纵的傀儡,背后是爱泼斯坦名单上面那些人实际控制着美国政府,控制着拜登、哈里斯。这当然是很可笑的阴谋论,但他宣扬这种阴谋论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推己及人,把自己的想法投射到别人身上,也就是说,他想当在背后操纵美国政府的人,即所谓的“影子总统”。马斯克不是美国出生的,当不了美国总统,但又有政治野心,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就要推出傀儡,自己在幕后操纵。川普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开始老年痴呆,当然容易操纵了。他如果真当上了总统,实际管事的可能是万斯,而万斯就是马斯克塞给川普的。万斯的金主蒂尔跟马斯克是一伙的,还有萨克斯,这几个人都属于硅谷的极右派富豪。这些人现在都很活跃,万斯就是他们的人。
  所以他们的如意算盘就是推川普、万斯上台作为傀儡,由他们在背后操纵。如果真能得逞,美国的政体就变成跟俄国一样由一帮富豪在背后操纵的寡头统治了。所以马斯克说,这一次总统大选是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大选,跟美国的命运,甚至西方文明的命运息息相关。从另一个角度说也的确是这样,他们如果真的得逞,美国的政体就变了,民主制就完蛋了。
  不过,马斯克的如意算盘未必能够得逞。从目前透露出的信息看,马斯克接管了川普这方的“地面行动”,但进展得并不顺利。他花钱雇人从事“地面行动”,但又很抠门,给的工资每小时20美元,是非常低的。加州的快餐店最低工资就是每小时20美元,替马斯克干活领的就是加州快餐店的最低工资。而且拉票往往要开很长途的车,很耗油,他还不给报销汽油费。所以他雇的这些人就弄虚作假,没去敲门也说敲过了。马斯克用手机定位,来监督是不是真的去敲过门,这帮人就用APP伪造地址蒙骗过去。这些人的主管查有没有真的去敲过门,是看门上有没有放宣传材料,他们也就懒得敲门,往上面放一个宣传材料应付检查。这些人本来也没啥热情,拿着低工资来干活也不可能真的跟选民有什么深度交流和共同语言。即使是真的敲了门,也跟充满了激情的民主党的志愿者完全不一样。那些人都是非常热情地挨个去敲门,还要跟房子的主人有交流,劝他们出来投票。
  所以我一直说马斯克这个人其实是个蠢货。也许他办工厂有一套,也许他管理造汽车、火箭干得不错,但他过于自信,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要搞这种跟人打交道的事情,那就不是他的专长了,反而暴露出他的愚蠢。他现在接管川普的“地面行动”,结果就像他买推特后采取的一系列所谓改革措施,最后很可能全都失败。
  这次大选的结果取决于“地面行动”成功与否。马斯克把自己跟川普绑在一起孤注一掷,川普如果能再次侥幸地当上总统倒也罢了;如果川���当不上,那么马斯克现在全力攻击、抹黑哈里斯,哈里斯当上总统后对马斯克和他的公司有啥好处?只有坏处,他的公司离不开政府的扶持。何况即使川普这次当上总统,以后也总有轮到民主党执政的时候。所以从这件事可以看出,马斯克就是一个蠢货。
  2024.10.18录制
  2024.11.1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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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hai1109 · 8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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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一年
又一次想起了汤不热。这回是在折叠屏的小三星上���装一遍,重新登录。系统已经要求更改新的密码了。
打开之后惊讶看到最近的文字,居然几乎就是在一年之前,而我已经几乎完全没有了印象。读下来还是感觉珍贵,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在似水流年划过皮肤的时候,不管是文字的还是视频的,忠实记录,都是一件有价值的事情。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发自本心的“想做”,最终只会沦为空中飘过的一行小字罢了。
我写写这“忽然又一年”吧。确实是快,发生的事情掰着手指算算也不少。现在已经不住在之前的一室户了,过完年后搬到了同小区的精装二室,而且爸妈间歇性过来长住,三人一猫,好吃好喝;去年12月入职了几乎平薪的新工作,很不要命地拼了半年,钱多事更多,成长不是没有但负面的情绪更多,结果5月中旬被宣告不合适,赶着6个月的试用期结束又回归了无业,这回赔偿金寥寥无几,但吃着自己的积蓄一直不紧不慢地躺平,一晃5个月马上要半年,如同上山修行一样的修心,看各种信息,看书思考,看演出接受新的刺激,殊无焦虑,还没过厌;奇犽茁壮成长成大男孩了,聪明机灵,会看眼色,大部分时间都是萌萌的小甜心,很高兴养的他如此神气活现,每天晚上床头床脚没有他可能都会不习惯。
在赋闲了这么5个月之后,近期做下了重要的决定:利用爷爷奶奶房产处理后的家庭资产,去爱尔兰拼搏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想要的、未来生活。确认了中介,先就近把二硕的申请完成;再从长计议看兼职的岗位、和phd的可能性。预计明年9月在翡翠岛开始新的征程。这不是一个仓促的决定,也不是一个逃避的决定,是一个恰逢其时、我想牢牢抓住的重要机遇,我猜它会让我未来的人生截然不同。但我没有十分非常兴奋或者激动,关于未来的各种美好蓝图描绘多了,可能人终于还是免疫了,按部就班地推进吧,用我自己不紧不慢的节奏,我感兴趣的东西还有很多,想吃进去的知识想去推开的未知想去碰撞的新东西,还有,所幸还有。
36岁的生日是过完了的,想想30岁生日那天,刚来上海,憧憬无限,和栋吃了西餐看了餐厅晚上的跳舞,她为我买了蛋糕,我们拍了拍立得照片,那天散后我等了公交车,回到陕西北路那个我幸运捡漏又收拾地温馨舒适的小窝,等着第二天再元气满满去附近的688上游刃有余的那个班。6年了呢居然,3年是疫情,我工作都换了好几次,栋,也走散了。她上一次跟我联系是今年的春节期间,又一次说家人进了ICU,五千一万地要借,我终于还是没抹开面子,转了2000元“心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在国内能说的深一点话的朋友,这回彻底没有了。我很遗憾,但也觉一丝快慰:无甚留恋,就冲向欧洲,冲向未来完事。
有什么关系呢?你按你自己的节奏,选择你可以选择的下一步,尽可能分析权衡,之后就轻装上阵吧,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觉得36没有任何限制,当置身于一个正常的基本健康的社会的时候,依然是一个可以创造无限可能,拥有幸福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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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wangtiantang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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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7日读经
诗篇 81:8-16,使徒行传 26:24-27:12,列王纪下 16-17章 本计划取自YouVersion圣经软件的《圣经日日行2024》 聆听神与任何人建立关系,聆听都是首要的。保罗.提勒刻Paul Tillich是一位哲学家和神学家,他说:“爱的第一任务就是聆听。” 有些人特别善于聆听。乔治.马歇尔将军General George Marshall曾说:“管理人的办法就是: 要听他讲自己的故事; 要听他讲完自己的故事; 首先要听他讲完自己的故事。” 聆听是我们和神建立关系的要素之一。“聆听”就意味着认认真真,全情投入地听对方说话。祷告的关键也在于全神贯注在神身上。 诗篇 8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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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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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樱之落 贰 东山道与北陆道之行 8
“在除东欧以外的欧洲,信仰不仅仅是信仰,更是一个可以用来攻击你的敌人、剥夺你敌人的财产的理由。”伊万耸耸肩说,“不过欧洲仍有人们冒犯了某些……嗯,我不知该怎么用日语说出那个词,总之是与神明近似但不是神明的存在,其后人们遭受了灾厄的故事,甚至即便人们没有做任何冒犯那种存在的事,那种存在也会对人们做一些糟糕的事。例如在俄罗斯,我们相信有一种无法被看见的、名为奇奇莫拉的存在生活在住宅中,而看见奇奇莫拉被视为恶兆。虽然在不同的地区,对奇奇莫拉的外貌、恶行有着不同的描述,但总体而言,奇奇莫拉被认为仅在夜晚活动,会制造一些奇怪的声响干扰人们入睡,把架子上的东西扔到地上,或剪掉人们的头发、家���的羽毛以及羊的毛等等。大部分人相信奇奇莫拉喜爱纺织,有的地区的人们则相信奇奇莫拉会帮助人们做更多的家务活儿。”伊万回忆着当年乌利亚娜让牠清理自己用过的厨具时吓唬牠的那些话,“我家里的厨师乌利亚娜就曾吓唬我,假如我不在使用厨具后将厨具和厨台清理干净的话,奇奇莫拉就会在我入睡后偷偷拉我的耳垂,把我的玩具藏起来让我再也无法找回它们。”
刚离开樱、菊脸部没多久的震惊又回到了他俩的脸上。“伊万君……还得清洗厨具吗?”菊迟疑地问,“也就是说,伊万君知道该如何烹饪?”
“是的,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是’。”伊万明白一部分樱、菊惊讶的原因,解释道:“我并不总是需要清理厨具、厨台,只有当我有足够的时间时。而且事实上,那是乌利亚娜用来让我吃额外的点心的借口罢了。在我们年龄较小、没有足够的自控能力时,妈妈限制了每日我们能吃多少甜点,而额外的甜点是我们做了某些值得被鼓励、夸奖的事后的奖励。至于第二个问题,”牠好奇地瞧着樱、菊,“难道你们以为我只会制作果酱吗?”
“是��。”樱承认道,“伊万君会制作果酱就已经足够让我们惊讶了,我们本以为俄罗斯贵族家的孩子不会接触这种不那么贵族的事。”
“这与我的阶层无关,只与我的兴趣有关。”伊万说,随即补充道:“或至少在俄罗斯是这样的。不过我必须坦白,过去乃至现在我对烹饪都称不上真正有兴趣,年幼时我溜进厨房是为了偷吃甜点,而长大后则是听从了拥有在其它国家、地区长居经验的弗朗西斯和奥列格的建议。或准确来说,牠们并未提出提出清晰、明确的警告,牠们只是告诉我学会一些俄罗斯菜肴的烹饪方式可能对我的留学生活产生帮助。”伊万仍记得弗朗西斯和奥列格提出这一建议时的神态,尤其是当牠半是疑惑半是好笑地告诉牠们另一人也这样建议牠后,他俩脸上露出的、看起来极为相似的笑容,回想起来,那笑容之所以相似,无疑是因牠俩知道伊万也将遭遇牠们已遭遇过的、异国菜肴的口味难以适应的问题。
举行祈福仪式的翌日,樱、菊就询问了伊万想何时启程去搜集日本的民俗、怪谈。与原本的周游日本岛的计划不同,在询问过樱、菊能收集到民俗、怪谈的地点以及前往那些地点的交通方式、花费时间,加之���东京大学本年内复课的可能性以及刚发生不久的自然灾害对各地区的破坏,伊万将旅行范围从整个日本岛缩小到犬舞见县以及相邻的县。而在极为了解自己领地的樱的提议下,伊万最终决定自己的首个目的地是犬舞见县内的多鹤野,一个据樱说由于很少与外界往来而保留了奇特风俗的、位于一处被群山包围的湿原上的村落。
休整了几日后的某日清晨,伊万与樱、菊骑上马离开犬舞见进入群山更深处。之所以骑马,根据樱的说法,是由于多鹤野位于的多鹤湿原不但距离藏田川以及藏田川的支流较远,且藏田川上游不但水位逐渐变得浅到难以让木舟通行,河道也时有蜿蜒、湍急之处,便是水位足够深的河段也因逆流以及露出水面的、或大或小的石头不便于行舟。
伊万不知在离开犬舞见后他们行过了几座山,牠只知道原本沿河修建的、能供三人骑马并行的道路逐渐变得狭窄,路面也由平整变得时有凹坑。而在进入一条岔道后,他们三人彻底远离了藏田川边进入山林间,周围的树木茂密到几乎遮住了道路上方的天空,且道路上除去他们三人外不再有其他旅人。不过当伊万经过一道山泉时,牠能瞧见修建在山道斜上方的、位于山泉不远处的小屋。从那座小屋的外表以及周围的生活痕迹来看不像是有人在屋内长期定居,更偏向于以给猎人或路过的旅人提供暂歇之处为目的修建的屋子。
“你们这儿也有——”伊万抬手比划出端着猎枪射击的姿势以代替牠不知道的日语词汇,“——那样靠杀掉动物、卖掉动物尸体生活的人吗?”
“伊万君说的是猎师[1]吗?”樱以陈述的语气问道,“日本当然有猎师,尤其是过去受佛教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历任天皇皆下令禁止人们食用家畜,故不算作家畜的诸如野猪、鹿、狐等动物就成为了人们的肉食来源。且因忌讳于‘食肉’这一说法,其它地区的人们用‘食药’来称呼吃肉,并给那些肉类取了另外的称呼,例如将野猪肉唤为やまくじら、即生活在山里的鲸鱼,鹿肉则被唤为もみじ,因鹿肉的颜色、纹路看起来如红色的树叶。”
“噢,那些称呼听上去很优雅。”伊万感慨道,牠还记得刚抵达犬舞见的那日晚餐时樱、菊介绍过日本其它地区在天皇的命令下禁食肉类,只是上次樱、菊并未解释其它地区的人们将那些动物的肉当作可治愈疾病的药物食用。
樱、菊又露出了日本人听见直白的称赞后会露出的那种表示谦逊的微笑。“说起来,虽然犬舞见不存在此类怪谈,但日本其它地区有着猎人、旅客在山中遇见奇怪的生物或遭遇奇怪的事的传说。”樱转移话题道,“例如有旅人夜宿在一座面朝山谷的山的半山腰上,半夜不知怎的忽然惊醒,然后瞧见了远处有一个大小如月亮的、白色的光团自右侧的山慢悠悠向左侧的山飘去,牠愣愣盯着那光团,过了一会儿后那光团似发觉自己被注视而停了下来,于是牠赶忙躺回地上闭上眼假装已入睡。可即使牠闭着眼也能感到四周的光线越来越亮,牠不敢睁眼也不敢动弹,即便半晌后四周的亮度恢复了夜晚应有的程度。翌日等牠听见清晨的鸟鸣后牠才再次睁开眼,而四周一切如常,没留下任何证明那个光团存在的迹象。”
“也就是说,那个旅人直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个光团究竟是什么,又是否存在攻击性?”伊万问,见樱点头,牠颇失望地说:“我还是更喜欢那种最后会揭露谜底的、告诉听众出现过的奇特生物是什么的故事。”
“那么伊万君喜欢的是那种或是作家收集各地传说并将其完善、或是直接由作家创作的怪谈。”菊说,“流传于人们口中的怪谈通常都是这般无前因后果、且主角直到结束都处于茫然之中。例如有的旅人夜宿山间、半夜醒来后隐约瞧见有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坐在自己脚边似在注视牠,牠因害怕而闭上眼装睡,结果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翌日睁眼后发现黑影已消失不见。有旅人在途中听见山道旁的树丛里传来唤她的声音,且那道声音听起来距离她越来越近,她强作镇定、不予理会,而那道声音最后在她右耳边大吼一声后再未响起。有的旅人则是感到树丛里投来一道瞧着牠的视线,当牠回望过去时,发现那是一座布满青苔、几乎看不清表面所刻的字迹的墓碑。而一些与同伴一起旅行的旅人或游商,似乎时常有人经历睡着后因被人用力拍了肩膀而醒来,结果坐起身扫视四周发现同伴皆沉睡着、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或动物的情况。”
樱、菊讲述的故事没让伊万感到害怕,但不知是否是牠的错觉,山林间的鸟鸣和蝉鸣似乎同时变得非常小声,或距离他们三人非常遥远。“说点儿那种完善的、没留下谜底的怪谈吧。”伊万要求道,仿佛为了填补鸟与蝉变小的鸣叫,牠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那么我就讲讲与水和奇异的声音有关的故事。”樱说,“这个怪谈在不同的地区,其主角和主角正在洗的东西都有变化,但概括而言,讲述的是某个妖怪在水边洗什么东西。无法考究这个怪谈起源于何时何地,但流传最广的是江户时代发行的《绘本百物语》[2]所著的版本。那一版本所讲述的是某座寺庙里有一名特别擅长数数的年幼僧人、即小僧,牠甚至能一眼瞧出一盒红豆的颗数,因此很受住持喜爱。然而寺院里另一个想要继承住持之位的成年僧人嫉妒小僧,担忧住持将小僧立为继承人,便变将小僧推入井中使其淹死。自那以后,夜里小僧的鬼魂会出现并将红豆扔砸在障子外挡雨的木板[3]上,黄昏时分则出现在寺院附近的河边洗红豆。”
“红豆?”伊万因留意到樱短短一段介绍中说了三次红豆而出声询问,不过樱似乎误解了牠想问什么,解释说:“红豆砸在木板上和洗红豆所发出的声音极为相似,因此这种妖怪被称为あずきあらい,含义是洗红豆的妖怪。在别的地区,洗红豆的会换成狐,一种虫子,或一名无法查明是活着还是死去的鬼魂的老婆婆,也有说那名老婆婆是狐妖化身成了人形。洗的物体也有变化,有说洗稻米的,有说洗衣服的。这类妖怪究竟是好是坏也有不同的说法,在东京附近,看见这类妖怪意味着人们的女儿近期能获得良好的因缘,是吉兆,但在别的地方,若人们被洗红豆的声音吸引,则会不小心掉进河里或井里溺死。”
伊万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告诉樱,但与菊相比,樱真的非常、非常不擅长把故事讲得有趣动听。
“近来日本倒是有学者试图从科学的角度解读小豆妖,”樱继续说,“虽然无法解释空无一人的河边为什么会传来洗红豆的声音,但针对人们呆在屋子里听见院子中的井边传来洗红红豆的动静,很可能是作为建造房屋材料的木头受气温的影响热胀冷缩,进而发出了物体碰撞或物体爆裂的声响。”
“说起来,住在土田太太家中时我也偶尔会听见天花板上传来某种东西掉落的声音。”伊万说,“土田太太的女儿阿云告诉我那可能是某种生活在阁楼间的、通常只有小孩子能看见的妖怪制造的声响,我忘记名字是什么,只记得那个妖怪似乎是小孩子的模样。”
“ざしきわらし[4]?”菊提示道。
菊说的那个词汇听起来很耳熟,但伊万既没听懂那个词的含义,也想不起那个词的汉字写法,“大约是吧?”牠不确定地说,“与我们那儿不同,你们虽然也有阁楼,且从屋顶的高度和倾斜角度来看,日式建筑的阁楼的面积并不小,可你们通常放弃利用这一空间。某夜我又一次被头顶的掉落声吵醒后,翌日我决定爬上阁楼瞧瞧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土田太太和阿云都被我的打算吓住了,她们认定我会因打扰了生活在阁楼里的妖怪而遭遇不幸,例如在爬上阁楼时不小心摔倒受伤之类的。然而我没遭遇任何意外,也没在阁楼里发现任何奇异的生物,阁楼里只有黑暗、灰尘和老鼠的粪便。”
尽管伊万不想表现得像一名缺乏耐心的小孩子,但在看腻了道路两旁的树林后,牠仍忍不住询问樱、菊牠们还得骑行多久才能抵达目的地,意料之中的,牠的问题又让樱、菊露出了那种暗自在心里夸牠可爱的表情。
“以目前的行进速度来看,我们应该在中午或下午抵达多鹤野。”樱说,而菊紧接着问:“伊万君是觉得无聊了吗?要不我们继续聊怪谈?伊万君听说过灯无荞麦吗?那是东京的怪谈哦。”
假如菊的语速没那么快,伊万本想抱怨说“别把我当小孩子”的,可牠不得不承认,牠的确被菊提及的怪谈吸引了注意力,毕竟牠在东京居住了一年多,可从未听说过灯无荞麦,事实上,也许是受牠生疏的日语以及与除樱、菊以外的日本人并不熟识的影响,牠从未听说过任何东京的怪谈,顶多仅在牠做了或遇见些被土田太太认为不详的事——例如牠爬上阁楼,以及牠的怀表因出了故障而指针恰巧停在夜间的某一时间点——后会念叨几句“不吉”并于之后的几天内在厕所、门后等位置放一个盛有圆锥形状盐堆的小盘子。
“据说在江户时代,假如人们在夜里经过东京都墨田区下水道附近的区域,很可能会突然嗅到沸腾的面汤以及荞麦面的香味。”菊讲述道,“循着香味前进,则会看见一个奇怪的、灯笼未被点亮也找不到其主人的、售卖二八荞麦面的屋台。假如人们去点亮屋台附带的灯笼,那么无论你多少次尝试点亮灯笼,灯笼里的烛火都会被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灭,而试图点亮灯笼的人在回到家中后会遭遇不幸的事。”
菊的声音并不像讲述故事的人通常会有的那样随着剧情发展而变化音调,可也许是鸟和蝉又大声鸣叫的缘故,隐于鸣叫声之中的菊声音的音量和语气恰好极为符合牠所讲述的故事的氛围,导致伊万情不自禁开始回想自己夜里返回土田太太的家中时是否遇见过没有主人的、没点亮灯笼的荞麦面摊。
“遗憾的是,不曾有过关于人们吃掉那个屋台所售的荞麦面后会遭遇什么的传言。”菊继续说,“我猜是因为没人有勇气吃出现在奇怪的地方、看起来整体都很奇怪的屋台所出售的食物。不过关于屋台的灯笼,也有另一种完全相反的说法。巡夜的人发现,无论牠什么时候经过那个屋台都没瞧见过屋台的主人,也没瞧见过有人给灯笼添加灯油或更换蜡烛,但灯笼却一直亮着,而由于灯笼外壳的遮挡,巡夜的人也不知灯笼内发出亮光的究竟是什么。在这种说法中,即便你不曾靠近屋台并停留,仅瞧见了那个永远被点亮的灯笼也会遭遇不幸的事。”
“可是,怎样确定真的一直没人去添加灯油或更换蜡烛呢?”即便伊万知道对一个怪谈的细节较真有些傻,牠也忍不住问道,“以及那个屋台真的没有主人?又不像是会有人整夜守在屋台边验证那些传言。”
“的确无法确定传言的真假。”菊赞同道,随即牠放慢语速说:“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也许曾有某人想要验证那些传言,可之后牠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人们牠验证的结果。”
伊万用了好几秒才领悟菊的暗示,“嗯……你是说牠可能被妖怪杀掉了吗?是存在这样的可能性,那么尸体呢?又或者是……我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例如血迹或衣服的碎片之类的?”
“伊万君听说过かみかくし吗?”菊说着在抬手在空气里写下两个汉字,伊万根据他们所聊的话题、かみ的读音以及菊的手势猜出头一个汉字是神,可想要猜出下一个笔画更多的汉字是什么则有些困难,“即当一个人——通常是小孩子或生产后虚弱的女人,但有时也是成年男人——突然消失,人们会认为那人进入了通常人们无法进入、看见以及进入后很可能无法离开的神域,或神明出于某种原因带走了那人。而遇上神隐是不会有血迹、衣服的碎片等能成为线索的事物留下来的。”
菊又提出了一个伊万过去不曾听过的概念,这种说法倒是与保姆伊夏给年幼的牠讲的睡前故事有些相似,“我们那儿过去也有将失踪的人是被某些精怪拐走的传说,尤其是生活在乡村里的、靠近山林平原的人们。”牠说。“只是随着刑侦手段的发展和进步,人们逐渐意识到那通常是凶手在杀掉受害者后为了脱罪而编造出的谎言。”
菊皱着眉,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凶杀案与怪谈有什么联系,樱则面露恍然地问:“类似于丈夫杀掉妻子,将��体抛弃在山林间并告诉邻居妻子被精怪拐走吗?”
“是的。”伊万点点头,“犬舞见也发生过这类事吗?我还以为你们的领地里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因你们没施行那种女人进入男人的家庭式的婚姻制,历任统治者也都是女人。我们那儿有某位我忘记姓氏的、只记得名字是乌莉塔的社会学家经���多年的调查以及对历史上各类案件的分析后发现,由女性统治、女性更多的担任官员或地区管理者的地区,人们越少采用女人离开自己的家族加入她丈夫的家族生活的传统婚姻,而传统婚姻越少的地区,越少发生女人被丈夫谋杀的案件,同时此地区失踪的女性也越多的被警方视作需要侦破的案件而非简单的接受失踪女性的丈夫的说法,且此类失踪案被侦破的概率也越高。”伊万试图从脑子深处翻出牠曾阅读过的资料,但想要找出这一理论的名字太困难了,“这种关联性和规律还有个专门的名称,但我不记得了。”
“我倒是从未思索过其中的关联,”樱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因为我们这儿不曾发生——我的意思是,本地人不曾犯下过这样的案件,那几起案件都发生在新搬迁来犬舞见的家庭里,被当作家主必须格外留意外来者直到他们彻底融入我们的警世例子。”
伊万不由自主留意到樱、菊不同的反应,以及根据樱的话可推测,显然她接受过统治此地的教育而菊很可能被排除继承人教育之外,而这种教育的区别也能解释为什么樱对任何政治、国际局势、治理有关的事物非常敏锐且有着独特的见解,菊则没有相同的敏锐且似乎对那些事物缺乏兴趣。‘看来本田家的先辈们为了确定每一代统治者是女性而付出了额外的努力。’伊万想,一部分的牠感到这种针对孩子性别而产生的不同教育有些不公平,但另一部分的牠知道,与其它的、性别在社会中的地位与犬舞见相反的地区相比,菊遭遇的不公平微小到几乎可忽略不计。
“我们似乎偏离了话题。”伊万说,牠不打算询问樱、菊是否真的受过有区别的教育,也不想继续聊诸如凶杀案一类较为沉重的话题。
“那么说回怪谈,墨田区其实总共有包括灯无荞麦在内的七个怪谈。”菊说,“顺带一提,其实也有关于灯无荞麦主人的传言,说灯无荞麦是由拥有伪装成人类的能力的、一种毛发蓬松且毛色为棕、白、灰间杂的名为狸的动物所经营的。和这种动物有关的另一个墨田区怪谈是人们深夜听见了笛为曲、太鼓为节奏的乐声,然而等人们被乐声吸引离开家寻找时,即便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前进、乐声也不会变大,向传来乐声的方向眺望也看不见任何奏乐的人,而假如人们等到清晨,天亮���会看见传来乐声的地方突然出现一群奏乐的狸。”
伊万完全不知道菊口中的狸说的是哪种动物,也无法根据菊的描述想象那种动物的外貌——假如牠勉强自己去想象,那么只能想象出一只有着棕、白、灰毛色的西伯利亚猫,狸是猫科吗?如果是的话,也许这种动物瞧起来会和西伯利亚猫相似,在牠看来,所有的猫科动物都是相似的——大约看出了伊万的疑惑,菊尝试描述说:“伊万君也许见过一种陶制小饰品?一个胸腹部为白色、眉毛至眼眶为黄色、身体其它部分为黑色的站立的动物,动物通常还背着一顶巨大的草帽,左手握着根挂有酒瓶的树枝拐杖。那种动物长得有些像猴子,嘴被制作成咧开微笑的模样,其实那种陶制小饰品的原型就是狸,虽然与真实的狸的外貌有着较大的差距。”
随着菊的描述,伊万脑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外貌奇怪的饰品的影子,不过相比那饰品的样貌,给牠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另一件事。“我的确见过那样的饰品,”伊万说,“第一次见时我还奇怪那饰品胯下两个圆球和圆球上方的小凸起是什么,我问土田太太和阿云,她俩却皆表现出一副难堪羞涩的样子。土田太太让阿云离开后放低声音对我说那是きんたま,可我依旧听不懂。再后来,我问了费多尔——就是我带你们去的那家俄罗斯餐厅的主厨,牠来日本已经十多年了——才知道那原来是日语对阴茎和阴囊的委婉称呼,汉字的写法还是代表着钱财的金和代表着好看的石头的玉,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男性生殖器会有这样的别称。”伊万叹了口气,“不是说我们的语言中对生殖器没有委婉的称呼,但这种称呼有时真的会让非母语者陷入特别尴尬的境况。”
无论樱、菊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他俩都成功的让表情保持了平静,事实上,他俩过于平静的表情已经开始让伊万感到尴尬了,就仿佛过去伊万询问费多尔时费多尔哈哈大笑着告诉牠答案后笼罩牠的尴尬正跨越时间和空间而来。所幸很快的,菊再次开口问:“伊万君想听墨田区剩下的怪谈吗?”
樱的推测没错,在吃过充作午餐的、预先准备好的饭团后——与伊万在东京吃的仅由米饭捏成的饭团不同,三嘉原御所的厨师准备的饭团里混有磨碎了的煎鱼肉,三角形的饭团顶部还嵌有一小颗味道酸甜、口感爽脆的腌菜——并于原地午睡过一小会儿后,启程又骑行一段路,伊万便远远望见了位于各山顶间的一块面积不算大的湿原。和伊万预想得不同,多鹤野并非按照���面意义坐落于湿原内,相反,农田皆开垦在森林与湿原的交界处,一小部分房屋修建在农田边,剩下的则似乎全修建在树林内。
第一眼瞧上去,多鹤野比犬舞见还小——不过考虑到伊万不知有多少房屋分布在森林内,牠不会立刻得出结论——犹如森林与湿原的分界线的、呈带状包围湿原的农田里没有农民,但有数名妇人聚集着坐在农田边房屋前的空地上,像是一面编织着某种容器一面聊着天。湿原里站着几个小孩,他们弯腰似在高及膝盖的水中摸索着什么,偶尔突然直起身举起手中的东西朝同伴喊叫。而让伊万感到惊奇的,是孩子们的行为并未打搅同样站在湿原里的水鸟,那些白色的、身形似鹭似鹤的鸟安然站在水中,间或扑扇几下翅膀,仿佛对它们而言,相比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和摸索水中生物的行为,更具有吸引力的观察是否有同族捕捉到鱼以上前抢劫。
那些房屋则是伊万从未在日本见过的风格,它们不是修建在地面上,而是以至少有成年人大腿那么粗的木头为柱,在距离地面一臂或更长的高度搭建地板。由于距离,伊万看不清墙壁和屋顶具体是由什么材料制作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石材,且所有房屋的屋顶皆奇怪的在尖角处搭着横竖排列成格状的细长木条。那些房屋的修建方式很符合弗朗西斯曾提过的干栏式建筑,就弗朗西斯介绍的,那种建筑通常位于潮湿的环境或水域附近,例如东南亚或修建在冻土上的建筑——顺带一提,弗朗西斯毕业于巴黎美术学院[5],虽然最后牠没有成为建筑师,但因所学专业,牠仍了解不少位于世界各地的奇特建筑,以及,伊万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一所教授建筑业的大学会取名为美术学院,而弗朗西斯只是耸耸肩说“我们是法国人”——鉴于多鹤野位于湿原边,多鹤野的居民的确需要远离潮湿的地面进行日常生活。
“那儿就是多鹤野了。”樱介绍道,“多鹤野没有宿屋,不过多鹤野的神社一直为本田家保留着单独的住宅,只是那住宅并不大,至多能被襖隔成两个房间,抱歉,伊万君,得勉强你与我和哥哥住在一起了。”
“我很高兴你们时刻照顾我的感受,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何会产生我讨厌与你们住在一起的想法。”伊万不解地问,结合这次樱的道歉以及过去樱在介绍牠住处时的说辞,牠终于确定樱、菊是真的以为牠讨厌与他俩或人们住在一起而非牠的错觉。
樱、菊皆沉默了,半晌后菊才迟疑地说:“……因为在东京伊万君拜访我们时,无论时间多么晚,伊万君都不会留宿?以及,伊万君曾抱怨过日本的房间隔音差?而且返回犬舞见的路程中,与我、樱��至其他旅客住在一起的伊万君似乎从未好好儿睡过一觉。”
“那是因为我刚遭遇了一场范围与危害都很大的自然灾害,且在灾难发生时看见、听见了许多惨状,再加上旅途中乘坐的交通工具对我而言不算舒适,我当然无法好好儿休息。”伊万无奈地说,前往犬舞见的旅途中,牠曾对樱、菊简单介绍过安德烈耶夫斯卡娅论,但显然樱、菊并未把牠的介绍放在心上,而牠也不知该如何向从未听说、研究过人类遭遇灾难后的一系列生理、心理变化的友人解释自己的状态。且坦白说,伊万为樱、菊所表现出的平淡无事而感到惊讶,以及牠不会承认,尽管牠自我说服认为樱、菊之所以表现得过于平静是因他俩出生成长于地震频发的日本,他们已经习惯了地震,然而极小一部分的牠依旧对这种若无其事感到恐惧,毕竟习惯地震是一回事,看见人们陷进烧软的沥青路面、听见废墟里人们的惨叫呼救而无动于衷则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不住在你们家中,”伊万不解地说,“我以为住在某人家中对日本人来说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也是非常重大的决定,假如双方关系尚未达到那样的亲密程度,那么贸然留宿是对其主人的冒犯?”
樱、菊共同露出了伊万难以用一个词来概括的复杂表情。“嗯,某种程度上伊万君的认知是正确的,虽然实际上这个决定没那么的重大,也不会造成对主人的冒犯……”樱喃喃说,她看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吞回了那些话般。
“再说,你们也从未邀请过我。”伊万耸耸肩,“我在日本遇见过够多的、无意间冒犯某名日本人或令某名日本人感到尴尬的情况了,你们有着一套与欧洲完全不同的人际关系法则。虽然欧洲各国、各地区间的人际关系法则之间也有区别,但受基督教、小国对大国的崇拜模仿、各国王室贵族通婚等因素的影响,区别之外我们总有相似之处。可你们施行一套完全不同的、欧洲人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揣测的规则,更糟糕的是,你们从不明说那些规则,也甚少在被冒犯时表现出你们被冒犯了。”
樱、菊的表情从难以概括的复杂转变成回忆,大约是在回想过去他们是否如伊万刚抱怨的那样表现过。几秒后,菊突然说:“那么,假如地震当日我没有邀请伊万君前来犬舞见的话————”
“我依旧不会返回俄罗斯,因为回国后很难收到东京大学复课的消息,等同于我放弃目前就读的学业。”伊万思索着说,“我肯定会留下来,也许会在东京滞留一段时间尝试寻找土田太太,之后等日本对外国人的管制放松后,很可能我会去东京附近的地区寻找日本民俗怪谈。”伊万说着想起了进入犬舞见县后自己就甚少能听懂此地人的方言,可预见的,多鹤野居民的方言只会比藏田川町和犬舞见更加难懂,“不过鉴于我听不懂日本方言,很快我就会放弃探寻日本乡村地区吧,这样一想,说不定我还会迷路呐。”
“也可能不只是迷路。”菊担忧地说,看起来牠很庆幸牠开口邀请了伊万,“虽然大部分日本人的确对欧洲人抱以畏惧、崇敬的心态,但也有认为欧洲人都很富裕于是生出抢劫念头的人,以及因欧洲人在日本获得了各类优待而仇视欧洲人的人,牠们见伊万君独自出现在乡下,说不定会觉得那是个便于毁尸灭迹的、攻击伊万君的好时机。”
伊万并不真的认为平均身高低自己至少一头的且由于很少摄入肉、蛋、奶而缺乏肌肉力量的日本男人是一种威胁,又不是说住在日本的一年多里牠不曾遇见过对自己有敌意的日本人,但通常牠的体格就已足够吓退对方。伊万必须承认牠曾在脑中预演过假如牠被几名对牠有敌意的日本男人包围——例如抢劫或某些极具爱国情怀的、认出了牠国籍和人种的日本男人——后牠该怎么做,最后牠得出结论,只要对方手里没枪且人数不超过四,牠就有逃脱甚至反击的机会。
“仅是迷路也足够糟糕了。”樱插话说,“那可是语言不通的乡下,伊万君迷路后即便询问当地人,也极有可能陷入伊万君和当地人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境况。进而使得伊万君既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最近的公共交通在哪儿以及该如何抵达那里。”
“我会随身携带地图的,所以我猜我不会真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伊万不明白为何樱、菊将牠独自前往日本乡下地区的想法设想得那般可怕,若非樱、菊的表情非常严肃,牠几乎以为是自己的两名友人靠着孪生子的默契在未商量的前提下故意恐吓、捉弄牠。
樱叹息一声,“伊万君,假如你的打算是拿着地图询问乡下人的话,”她语气沉痛地说,“对方不一定识字,甚至不一定看得懂地图。虽然这听起来很让人不敢置信,但是的,能看懂地图对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而言是一项了不起的技能。”
“噢……”伊万仅能发出一道无意义的感慨,牠从不知道、也从未预料到会有人看不懂地图——看懂地图难道不是人类天生具备的能力吗——于是现在牠也开始感到庆幸与后怕了。
[1]猎师
[2]絵本百物語
[3]雨户
[4]座敷童子
[5]巴黎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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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s-china-com-au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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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 - 美媒:美国需要推出支持全球疫苗接种的“马歇尔计划” | 澳洲唐人街
澳大利亚 – 美媒:美国需要推出支持全球疫苗接种的“马歇尔计划” | 澳洲唐人街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网站3月29���发表题为《美国需要一个支持全球疫苗接种的“马歇尔计划”》文章,作者为美国民主党籍众议员杰克·奥金克洛斯,作者认为,特朗普给现政府留下了烂摊子,但世界仍需要美国的领导,美国可以通过一项提供疫苗的“马歇尔计划”,重拾道义领导力。全文摘编如下: 特朗普给拜登留下了许多需要清理的烂摊子:肆虐的疫情、疲软的经济,以及削弱美国在世界舞台上地位的一系列国内外政策。 在执政两个月后,拜登已经出色地把我们的国家带回正轨。1.9万亿美元的美国救援计划将启动我们的经济复苏,为学校重新开学铺平道路,同时使州和地方官员能够投资基础设施。此外,疫苗的推广也在加速,专家们预测,今年夏天美国可能会达到群体免疫。 美国或许正在赢得疫苗接种和病毒变体之间的较量——但世界却正在输掉这场较量。随着美国复苏努力的提速,我们拥有了拯救生命的机会,与此同时可以重建我们在后特朗普世界中的道义地位。为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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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ppykaru ·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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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的门口出现了一只猫猫,浑身是伤,金色的毛发上布满了斑斑血迹,旅店老板说又是该死的流浪猫,于是把猫猫赶跑了。马尔沃隔着窗户看到那只猫猫瘸腿却无比迅速地跑走,最后消失在流浪猫时常聚集的小巷,脸上的表情淡漠,看不出真正的情绪是什么。
又过了几天,猫猫又回到了旅店门口,这一回它的伤势好像更重了,沾满了血液的毛发结成可怖的血团,还有些藕粉色的皮肤直接裸露出来,光秃秃的少了猫毛的遮掩。不少想要住店的客人被猫猫吓到了,他们以为老板虐猫,说什么也不肯住下,最后老板拿着笤帚抽打在猫猫身上赶跑了它。哪怕门窗紧闭,马尔沃依旧听见了猫猫被打时凄厉的叫声。
晚饭时,马尔沃出门买了些东西,卖他东西的小贩话出奇得多,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话唠,按照以往,他少不得要教训小贩一顿的,可现在他只是斜睨了那人一眼,见到对方被吓得噤声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到旅店,老板又向他抱怨流浪猫多么可恶,总得赶尽杀绝了才好,尤其是总徘徊在旅店门口的那只金渐层。
“它可不是一只流浪猫。”马尔沃只回答了老板这么一句,就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了。
老板看着马尔沃消失的背影,眉毛一��,明显气得不轻,那只金渐层绝对是她见过最坏脾气的流浪猫。她拍着桌子扯着嗓子骂伙计,骂猫猫,最后连外面在下雪也要骂上一骂。
在猫猫被风雪掩埋,差点就失去了小命的时候,马尔沃找到它,拎着它的后颈抖干净了它身上的白雪,最后视它为宝贝一般地揣进怀里,层层衣物包裹着猫猫,温暖平和得如同婴儿的摇篮。
最为冷酷无情的杀手生命里从未有过这般柔情的时刻,带着被人遗弃的猫猫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小心地喂它吃了东西,帮它洗了澡,最后还用吹风机无比耐心地吹干了那些惨遭折磨的金色毛发。
掌心抚摸过猫猫的头顶,猫猫会下意识地回蹭,同时发出咕噜噜的可爱呼声,马尔沃揉搓着猫猫圆滚滚的脑袋,听到猫猫一声声嘤咛,脸上也不由地带了笑。
意外发生在某个风雪初歇的早晨,近来被马尔沃养出些肉的猫猫变成了人,说变成了人也不完全正确,因为猫猫还保留了自己肥软的大尾巴和毛茸茸又敏感的耳朵,这样的猫猫更像是类人型生物。
“马尔沃,我饿了……”
本就在他怀里的猫猫只抬起头看了一眼,眨了眨自己圆眼,又一头扎进他的胸脯,含含糊糊地抱怨。
真是蛮不讲理的猫猫。
马尔沃捏着猫猫的后颈肉想让猫猫放开他,可对方又是几声短促的猫叫,大尾巴也缠上了他光裸的大腿。
“我去给你开罐头,肯尼。”
猫猫总算肯松开怀抱了,尾巴也只是轻轻地搭在马尔沃的腿上,无比乖巧。只是马尔沃给他拿来罐头以后,猫猫扭捏着说自己有名字。
“我叫莱斯特,不是肯尼,你叫错了……”
“你过去的主人给你取的名字吗?”
“不是!”莱斯特激烈反驳,脸颊泛红,“我是只流浪猫,没有过什么主人,对,没有主人。”
被丢掉的猫猫嘴比心硬,只会说自己一直都是流浪猫,而否认那个曾经视它们为珍宝最后又将它们弃之敝履的主人的存在。
马尔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猫柔软的金色头顶,向他叙说之后的旅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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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moflifeburst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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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乌斯环》
*路斯里斯·瓦列利安x伊蒙德·坦格利安。10k短篇+R级。
*现代paro,年龄差调整为一岁。
“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我们很安全。”——《下坡路》
伊蒙德·坦格利安带走了他所有的附属品,他原本在路斯里斯生活中留下的东西全部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吞噬了一般忽然消失,留下巨大的、灰色的空洞环绕着他。这是两年以来的第三次,但现下路斯里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对此感到懊丧,却并不怎么后悔——再忍受下去对他来说也有些过于困难了。在大部分时候路斯里斯都会选择原谅对方,但这次很难。最可笑的其实是他���至都想不起这场激烈的争吵究竟因何而起,他只记得伊蒙德走后的半小时他怀揣着称不上全然是郁闷的心情在阳台上烧掉了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接着第一次吸了薄荷醇香烟作为跨越这道坎坷的“奖励”。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于是说服自己那只是因为烟太呛了,而不是因为别的。他又想到伊蒙德总是在推卸责任,把生活中的所有不幸都归结到路斯里斯身上——不管是和阿莉森·海塔尔的纠纷还是他哥哥恶意的玩笑。你太神经质了,路斯里斯想告诉他,但他已经厌倦和伊蒙德交谈了。前两天晚上路斯里斯坚信再这样过下去他迟早会发疯的。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去和他哥哥杰���里斯出去喝了一晚上,直到凌晨,最后两个人都烂醉如泥。
“我不怎么相信你会真的愿意和他分开。”杰卡里斯说。
“或许他根本没爱过我,或许我也是一样。”路斯里斯平静地说,“我们没法继续在一起生活下去了。”
“谁知道呢?我认为这算得上是件好事。”他哥哥回答道。而路斯里斯对着他微笑了一下。结果那晚他喝得太多,在天亮之后一回到公寓里就趴在马桶边呕吐。借着生理性的眼泪,他终于有机会啜泣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哭,他只是觉得很苦闷,像是从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坠落到了一滩污泥里那样,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跌落了。但是从前他总有力气从泥泞里起身再去追赶上伊蒙德,如今的情况大相径庭。
路斯里斯在一片混乱和朦胧中回想起他们曾经并肩站在厨房里研究新买的烤箱时,伊蒙德将他手指上沾染的奶油和砂糖尽数舔舐干净,然后他们长久地接吻;或者是在浴室的地板上做爱,他分开伊蒙德的双腿,而他捂住眼睛轻声咒骂路斯里斯,最后两个人的膝盖都留下了通红的淤伤;又有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抚摸伊蒙德,那时候他可以清楚地记住他身上每块骨骼的轮廓:比如他的小拇指修长又向内微微弯曲,弓起腰时脊柱和肩胛形状分明;伊蒙德在睡前会喝掺了柠檬汽水的威士忌,而路斯里斯永远不明白它们混合需要的比例是多少。至少在他们唇舌缠绵的时候,他能够品尝到这种味道。七月,暑假,他们就靠绵长的亲吻和无聊的爱情电影打发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光。那一年路斯里斯越发渴求肌肤的接触,但假期结束后,他才能够毫无顾忌地搂住伊蒙德,将脸埋在他的颈��里。他喜欢保持那种姿势,然后吻他的喉结和下颔。
毕业之后他们就用剩下的夜晚和早晨来温存,即使伊蒙德常常表现出嫌恶的神色——有时候路斯里斯只是不太弄得明白伊蒙德究竟在想什么。他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夜里独自赤裸着上身站在露台上思考,身后传来伊蒙德在睡眠中疲倦的呼吸声。显然他们不缺钱,因此路斯里斯在第二年就入手了一辆野马,没有贷款、一次付清。他带着他驶上郊区湿润空气里的公路,音箱放着堪称幼稚的迪士尼动画电影插曲。在红灯下他松开方向盘,再握住伊蒙德的右手,指肚摩擦着他的指甲。伊蒙德转过头时,路斯里斯便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和他接吻。那时候他想起《白雪公主》里的白鸽替一见钟情的男女传吻,但公园里的鸽子只会索要面包屑。他想要我爱他吗?路斯里斯试图在他紧闭的眼中找到答案,还是说他仅仅想要一个能够忍受他所有怪癖的伙伴、至少让他的生活不再单调得令人恼火?他热切地回吻他的时候,又会想到什么呢?
路斯里斯下意识地想给他打电话,但回想起来已经把伊蒙德从联系人里删除了,即使那一串数字现在依旧了然于心,他还是关闭了手机,重新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对着屏幕发呆。直到下午雷妮娅打给她:“路斯里斯,我听说你们的事情了。”
“哦……”他说,“我现在很好,真的。”
“这周末是我们的生日聚会,如果你愿意来的话那当然很好。”雷妮娅说,“贝妮拉也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新朋友。”
“我有朋友。”路斯里斯说,“我有我的兄弟们,还有你和贝妮拉。”
“贝妮拉希望你能来,你的兄弟也是一样。”
“好的,我会来。”他叹了口气,耐心地等待雷妮娅终止对话,然后开始数地毯的图案上有几朵白色的花,感觉依旧醉得不轻。
路斯里斯已经忘掉伊蒙德上一次溜走的时候究竟是几月了,但那好像是个春天,有会令乔佛里过敏的法国梧桐棉絮一样的花朵。他却还记得自己当时惊慌失措地二十四小时都守在电话边,甚至是毫无目的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路斯里斯下定决心要去找他,第一步就是在他家附近的公共电话亭里主动拨通了伊蒙德的号码。他紧张地不断用手指抠着打成卷的电话线。如果伊蒙德拒绝,或者是辱骂他,他应该回答什么?或许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过去。
线路接通的时候伊蒙德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他只是说:“路斯里斯·瓦列利安。”
“我只是想问问,”路斯里斯说,“你没事吧?我很担心你。”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伊蒙德开口时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没什么大问题。除了……噢,该死的,我被不长眼的司机撞到了。”他听起来不太愿意承认,“骨折而已。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我来见你。”路斯里斯说。还没等伊蒙德来得及拒绝就挂了电话。他气喘吁吁地拦下一辆出租车,一直坐到伊蒙德的母亲阿莉森·海塔尔家。那时候他还没有自己的车。路斯里斯在停车道上被一块凸起的地砖绊倒在地,膝盖上被刮出了两道伤痕。阿莉森出来开门的时候,路斯里斯发现自己还在发抖。她的下巴轮廓陡然缩紧,但还是侧过身体给他留出了通过的空间。
伊蒙德躺在他原来的卧室里,右腿上打了白色的石膏,手里拿着一包还未拆封的歌帝梵巧克力。路斯里斯跪倒在他身旁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满怀歉意地拼命亲吻他。伊蒙德用右手的食指用力顶开路斯里斯的下巴,然后捏了捏他的肩膀。
“你又不是我养的一条狗,”伊蒙德说,声音促狭又不悦“没必要时刻都跟着我。”
“回来。“路斯里斯无力地回答说,“回到我身边。”
伊蒙德·坦格利安离开的第四个星期,路斯里斯开始频繁地被约出去。大多数时候邀请他的都是贝妮拉在大学里的同学。他猜想事实上是杰卡里斯授意她们这么做的。不过路斯里斯没有拒绝。他不喜欢参加酒会,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更符合他的意愿。第六次被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约会的时候也在不知不觉地走神。当他注视着她们金色、褐色,或者是黑色的头发时,他就会联想到伊蒙德的头发,银色的,还有他使用的那种像是混合着薄荷与生姜的气味古怪的洗发水。有时连路斯里斯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将他们互相比较,直到他发现自己开始不断回忆他们在大学复合时的那次做爱,并且为此感到羞赧又窘迫。
他当然记得很清楚。他们在冬季游泳池旁的更衣室里跌跌撞撞地热烈接吻,路斯里斯的背几次撞到了身后的金属衣钩。伊蒙德跨坐在他的身上,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引导他进行扩张,一边为他戴上“特洛伊”牌子的安全套。显然他有备而来。即便他明白伊蒙德不会希望他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他还是伸出了左手去按住对方的臀部,皮肤又湿又冷。伊蒙德战栗着将他的手指抽离后开始调整姿势,直到他猛地向下一沉时,路斯里斯的性器终于进入他的后穴。特洛伊的蓝色包装盒掉在一边。
“你想要我吗?”伊蒙德呻吟着逼问他,在他的下体深入时弓起了腰背。路斯里斯又摸到了他轮廓分明的脊椎,他发现自己为此一颤,转而局促地把手掌放在了伊蒙德的腰边,觉得伊蒙德像是一艘在海面上起起伏伏的帆船。他也已经开始兴奋地喘息。就算他知道伊蒙德并不喜欢他在做爱时盯着自己看,但他依旧没法忽略伊蒙德颧骨的线条、锁骨间的凹陷,还有他两腿之间炽热的温度——这些东西那时候都令路斯里斯感激不已。“我要你。”路斯里斯低声说。而伊蒙德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加大了动作的力度,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令双方都振奋不已的位置。他低下头狠狠吻他,最后在高潮时狠狠抓伤了路斯里斯的后背。路斯里斯听到他发出一声称不上是满意或是疲倦的叹息,但它听起来如释重负。好像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同时随之凭空消失。伊蒙德短暂地将脸搁置在他的胸口。至少在那一刻,他觉得他们已经和解了。一直到毕业为止他们一直在一起,即便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理想了。路斯里斯每天晚上都需要喝一杯牛奶助睡——这个习惯从他十五岁后中断了六年。其实他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效果。
“你又在走神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抱怨说。路斯里斯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玛丽莲,还是玛丽安?他为忘掉这件事感到自责,又因为令人恼火的不断下降的记忆力闷闷不乐。路斯里斯努力丢开不愉快的回忆,却发现那些东西像是垃圾一样粘在他的脑海里。它们像是蒙太奇一样不断播放。
“你有过前任,是吗?”她追问说。接着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开口,大谈她的前男友有多么糟糕多么令人无法忍受。他装作正在认真听,再把手机里九十九条未读的广告和验证短信全都删除,再是电子邮箱和社交软件的红点蓝点。他把它们默默清理干净,然后喝完桌上加了冰的杜松子酒。他之前从不喝酒。
在冗长的约会结束后路斯里斯开着那辆红色的野马去餐厅见他母亲。雷妮拉·坦格利安四十出头,她穿着一条低胸的黑裙子。他们的位置紧挨着窗户,路斯里斯不喜欢从外面透进来的霓虹灯光,因此他向后推了椅子。雷妮拉对此不满地眨眼。她总是那样用眼神来暗示自己的感受。路斯里斯低下头,就像他上小学时为了好玩在泥坑里蹦跳弄得浑身脏兮兮回家后那样。只不过现在他的鞋子上没有干涸结块的泥巴,而雷妮拉也不会命令他去洗完澡后再来吃晚饭。
“你不愿意看我,路斯里斯。”她说。
“我……我很抱歉。”路斯里斯回答。
“你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觉得,而不是到现在和我说抱歉。”雷妮拉说,“我之前就问过你了,你在想什么啊,小路?伊蒙德是你舅舅,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你们曾经都想要掐死对方。”
“我不确定。”他说,“因为后来我发现他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坏。”
“他在报复你。他一直都在报复你。他想要摧��你。”雷妮拉说,“他就和他母亲阿莉森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想要你外公的遗产。”
“别那么说。”
“你还是在偏袒伊蒙德。但他从来都没有原谅你。我说过这都是他对你的报复。报复你弄瞎了他的右眼。”
“我不想聊这个,拜托。”路斯里斯回答说。
饭后甜点是布朗尼蛋糕。路斯里斯依旧为雷妮拉刚才说的话耿耿于怀,尽管她说的全是事实。伊蒙德嘲笑他和他的兄弟并非他们父亲的亲生儿子。一开始只有乔佛里在,因此他被伊蒙德推下了桥跌进码头的湖里。他确实是个混蛋。路斯里斯对此再清楚不过,甚至也并不后悔当时在还手时不小心刺伤了伊蒙德的眼睛。他不应该试图补偿他的。路斯里斯不满地想。他这辈子在伊蒙德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路斯里斯又开始怨恨起了外祖父,如果不是他坚持,他们不会那么频繁地见面,或许他就不会发现伊蒙德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不可理喻,也不会不由自主地渴望他。
“你已经走出第一步了。这很好。”
路斯里斯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面对母亲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一直没能对她坦白自己在十四岁在泳池里时就开始对伊蒙德产生欲望。几年后路斯里斯就学会了在夜里想着他自慰。他凭借夏季在泳池里的记忆拼命想象伊蒙德的模样来宣泄。清醒后他整个人都仿佛泡在游泳池里,身上粘着肮脏的树叶,还有混淆着汗液和消毒粉的冷水,感到沮丧又不甘。十八岁那年路斯里斯几乎是满怀恶意地将一只深蓝色的义眼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伊蒙德。结果两个月后他们就开始恋爱。直到两个人搬进公寓开始同居,路斯里斯才发现伊蒙德每周都会抽一支万宝路。他觉得他抽烟时的姿势出奇地慵懒又优雅。那也是他唯一勉强能够称得上“镇定”的时刻。“男人只因浪漫铭记爱情。¹”伊蒙德告诉他,“但我们没有浪漫或者爱情。我和你之间就只有性欲和乱伦。你享受这一切吗,小路·斯壮?”那时候他感觉伊蒙德像是被一根细绳拴着的风筝被关在玻璃罩下面。那根绳子好像随时会断掉。路斯里斯能做的只有默默听他暴跳如雷地诅咒阿莉森和他的兄弟,他抱怨他们千方百计地想把自己扯进为了财产毫无意义的斗争里。有时候伊蒙德则对着路斯里斯发火,之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故意把腿放在路斯里斯身上。
路斯里斯再次见到伊蒙德是在他不辞而别的第十个星期后。他几乎每晚都在梦到他。真正令路斯里斯感到惊慌的是,他发现自己没法再清楚地回忆起伊蒙德身体的细节了。他想不起来伊蒙德肩膀的凹陷程度、想不起来他小拇指指尖的触感、想不起来他膝盖的形状,甚至没法准确地拼凑他的五官,即便他试图在自慰的快感中寻找它们也无济于事。路斯里斯绝望地蹲在盥洗室里,几乎想要哭泣。他感觉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像是在海上漂流一样急速地离他远去。他在剃掉嘴唇上新冒出来的胡茬时发现自己眼窝凹陷。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
在花了点时间镇定下来之后他以尽可能客套的语气打电话给伊蒙德的弟弟戴伦。对方迟疑着表示伊蒙德根本没在他们家出现过。“他不应该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戴伦说,“最近妈妈一直在催促他和你分手。”路斯里斯声音颤抖地向他道谢。他不自觉地开始在阳台上抽烟,直到地上铺的瓷砖上多出了一堆烟蒂。就像伊蒙德头一次把万宝路塞进他嘴里的时候那样,路斯里斯觉得自己的肺部在灼烧,但这让他稍稍坚定了些。他跪在床边,将脸埋进毯子里,那上面已经没有伊蒙德的气息了。接着他又走到书架边,用指头划过书脊,将它们一本接一本地拨出书柜落在地上。直到最后一本,粉红的的封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路斯里斯将《茶花女》小心翼翼地抽出,它自动打开到了某一页,他发现纸张上有指甲刮划的痕迹。“而我应该教会你怎样去生活。²”路斯里斯默念。他是对的,没有前半句也没有爱。他用背德的叛逆来激怒阿莉森,并且乐在其中。伊蒙德·坦格利安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两个月以来他一直杳无音讯。路斯里斯只在圣诞节时收到了一张匿名的卡片,那是一张简朴的折叠过的绿色硬卡纸,用蓝色的油性圆珠笔潦草地写着“节日快乐”的字样。他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发现它静静地矗立在他的名片夹上。然而路斯里斯根据字母“M”和“h”末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弯钩辨认出它来自伊蒙德。那一整天他都在反复思考这件事。伊蒙德来过他的办公室吗?还是他只是拜托别人把它留在那上面?他是为了告诉路斯里斯他们之间还没有结束——还是已经把它当做了一次简洁的告别?
他整夜都没睡,反复地在打开电视、切换频道、关掉电视之间犹豫不决。他不会承认他其实在害怕过于安静的房间,因为它好像不断提醒着他被厌倦了的事实。第二天凌晨的时候路斯里斯听见门铃声。他去开门后发现伊蒙德站在门口。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重新留长了头发又把它绑在脑后,身后还有他的行李箱。路斯里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我把天杀的钥匙弄丢了。”伊蒙德说。
“钥匙可以再配一把。”路斯里斯说,“没关系。”
“我又没和你道歉。”
“我知道。”
“你想和我上床了,是吗?”
“我爱你。”
“显而易见。”伊蒙德说。他开始脱掉衬衫。路斯里斯拦住他。“我不是为了这个。”
“把灯关上,我不想看见你。”
路斯里斯在黑暗中感受到他逐渐靠近的呼吸,试探着去亲吻伊蒙德的嘴唇,轻而易举地在脑海中重新描摹他身体的形状。舌头碰到牙齿,又碰到另一条舌头。他用指尖夹住伊蒙德的乳首,直到它们逐渐变硬,又抚摸过他的肋骨和腹部。就像他成年的那个晚上他们在潮湿的夜晚里头一次小心翼翼地互相触摸。他的舅舅握住他的手腕,缓缓舔舐他的每根手指。路斯里斯尝出了烟味和蓝莓口香糖的味道。他突然发觉房间里太冷了,但没有起身去打开暖气扇。寒冷和兴奋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清醒,而不是陷入了又一个淫荡的梦境。他正跪在从日本进口的拼布地毯上,以前所未有的坚定将伊蒙德压倒在身下,接着将右手的食指探入他的后穴开始不断进出。伊蒙德将头转到一边。路斯里斯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紧紧地吸附着向内推搡。他就像火一样滚烫。而人被灼烧时除了痛苦还会感到愉悦。路斯里斯小的时候曾经试着触摸生日蛋糕上点燃的蜡烛,但他立马就被烫得缩回了手。伊蒙德不一样,他想,我一直都在享受燃烧自己的感觉。
“你他妈的哭什么?”伊蒙德突然惊讶地问他。“被操的又不是你。你想和我做爱想疯了?”
于是他用手背抹过眼睛下方的部位,发现自己正在流泪。它们无可抑制地流淌着,然后掉在伊蒙德的身上。他开始啜泣。伊蒙德犹豫了一下,以路斯里斯从未感受过的温和动作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他们身后的窗户透出了微弱的光芒,这让他能够看清伊蒙德的脸。路斯里斯观察着他眨眼时右眼僵硬的停顿。那只义眼戴在他脸上很漂亮,蓝色的。路斯里斯想起他们已经七十四天没有见面了。七十四天前他还信誓旦旦地以为没有伊蒙德自己就会过得更好。事实却证明失去了他一切只会变得更糟。他们某次发生争吵的时候路斯里斯称他为“令我神魂颠倒的混蛋伊蒙德·坦格利安”,伊蒙德只是鄙夷地微笑。“我他妈的当然清楚这一点。”他抓住路斯里斯的肩膀,“暴力狂小路·斯壮。”结果他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最后路斯里斯将他抱在怀里,鼻尖碰着伊蒙德左边的脸颊。伊蒙德咕哝着捏了一把路斯里斯的肚子。“我应该走的。”他当时这么告诉路斯里斯,“我应该去费城,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要命的地方,看你像一条落水狗那样苦苦挣扎。”
路斯里斯在进入伊蒙德体内时决定闭上酸痛不已的双眼,至少那样会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但伊蒙德马上又要求他睁开眼睛。路斯里斯开始缓缓移动自己的腰身,伊蒙德闷哼一声,双腿夹得更紧。他握住了伊蒙德又湿又黏的手。伊蒙德很少出汗。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手从来没有像这样热过。他有的时候简直冷得像一条蛇,或者说他就是冷血动物。但是当路斯里斯凭借直觉找到他的制高点时他还是愉悦地呻吟出声。路斯里斯将伊蒙德的头发掀到一边,他抓紧他的手,好像那是是一艘暴风雨下的船上最后的一根缆绳。他们在高潮来临时再度热吻。然后在沉默中有些尴尬地分开。伊蒙德宣布他要去洗澡。路斯里斯找出了冰箱里的龙舌兰,又从碗橱里拿下两只玻璃杯。
“我不应该回来的。”伊蒙德把浴巾披在肩膀上。他啜了一口酒。
“我们可以一起去科罗拉多,只要你愿意。”路斯里斯说,“明天就可以出发。你也可以一个人走,但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问题不在这里。”他恼火地拍了拍桌面。毛巾向下滑了一截。“我以为你知道我也爱你,路斯里斯,你可真他妈的奢侈,这还不够吗?”
“我从来都不知道。”路斯里斯也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所以说你蠢得令我发疯。”伊蒙德一次性喝完龙舌兰,又倒满一杯,“我也想走。但很不幸,我发现我办不到。”
“我该说谢谢是吗?”路斯里斯想打他。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想过了。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们还狠狠打过一架:伊蒙德对准他的鼻梁来了一拳,路斯里斯则狠狠用手肘撞了他的下巴,他们从前聊起这件事的时候还会哈哈大笑着互相指责,那种时候路斯里斯会觉得释然。现在他只对伊蒙德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路斯里斯想。伊蒙德从来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真见鬼,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他早该认清事实。如果伊蒙德不是他的舅舅,并且是个女人的话这一切就会简单得多。说不定那样他们早就结婚了,又说不定那样他们根本就不会认识。现在他开始分不清哪种会是更好的情况了。
天亮了之后的两个小时他开始数数,一直到大致过了一个小时。路斯里斯起床后用冷牛奶冲了一碗快要过期的麦片——红色的纸盒上印着戴白色头巾的微笑女人,路斯里斯觉得她更适合出现在清洁剂的封面上。他又用肉桂、豆蔻、柑橘和迷迭香做了用来热红酒的香料。雷妮拉曾经建议过他在睡前喝一杯红酒助眠,现在他决定听取这个建议。伊蒙德坐在他对面,用汤勺反复戳着碗里的麦片。
“我们应该养一条狗。”路斯里斯说。
“我讨厌狗。”伊蒙德说,“吵闹又浪费钱。”
“你从来没觉得什么东西不值得花钱过。”
“我现在不一样了。”
“你什么都没变。”
“那是你无足轻重的判断。”
“我们需要一条狗。一条那种牧羊犬。”
“它毫无用处。”伊蒙德抿紧嘴唇,表示不想继续吵下去。
路斯里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和他争论下去。下午他们开着野马去了商场。去买明天的早餐,比如全麦吐司和橘子果酱。他提前列好了购物清单,出发之前还在最后一栏补充了咖啡豆。却发现那张纸不见了。伊蒙德嘲弄他的粗心大意,路斯里斯竭力克制自己的懊丧。过去他有时会觉得和伊蒙德一起生活令人神经紧绷,现在他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了。雷妮拉在傍晚给他打来电话。那时候他和伊蒙德在审视牛排馆里的菜单,刚刚决定要一份龙虾浓汤。
“我看到你和伊蒙德在一起了。”雷妮拉的声音听起来担忧又伤心,“你上次怎么说来着,你信誓旦旦地说会放弃他的。路斯里斯,你选择了他,而不是你的家人。”
“伊蒙德也是我的家人。他是我舅舅。”
“那也只是'一半'的家人。”
“他昨天才回来。”
“杰卡里斯说得对。你已经没法离开他了。”雷妮拉叹了口气。路斯里斯用手摩擦着红色天鹅绒装饰的墙壁。我在腐烂,他想,伊蒙德就像是大麻,有毒又能够让人成瘾。他突然悲哀得几乎要窒息了,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在雷妮拉·坦格利安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之后路斯里斯也曾经和她大吵一架。其实他一直习惯扮演乖孩子的角色。那是路斯里斯第一次反抗她。他循规蹈矩地在雷妮拉的期望下读了她认为好的学校、参加了她认为好的社团、申请了她认为好的专业,却找了个令她最抓狂的男友。路斯里斯承认他当时从她的震惊和愤怒中得到了快乐,但那也没有持续太久。
“我要挂了。”他说。
“不管怎么说,你永远是我儿子,我也永远是你母亲。”她最后说。
“我知道。”紧接着他挂断了电话。
在纠结良久之后路斯里斯选了肋眼牛排,伊蒙德要了一样的。他知道伊蒙德憎恨菠菜,因此只点了鹅油土豆,尽管路斯里斯自己也并不喜欢。吃完饭后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游荡。路斯里斯看到柜台里的戒指,做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寓意着“无穷的爱”,他觉得那很滑稽可笑,却还是买了一对。
回去的路上他们遭遇了严重的堵车。伊蒙德不断用手按着唱片机的快进快退键。路斯里斯把他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抓着他的手。皮肉的感觉格外真实。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科罗拉多?”路斯里斯问伊蒙德。
“我没说过我要去他妈的科罗拉多。”
“不,你必须去。而且要我们一起。”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这些话都是自动从他胸腔里蹦出了喉咙开成的一大片花朵。你还不明白吗?路斯里斯想问他。他知道伊蒙德从来不会在乎他身边发生的一切,但没有想到他连他们关系里最浅显的本质都没法觉察出来。就连我们对彼此的爱所剩无几了。他数着座椅皮革上的纹路时想。尽管它曾经短暂地燃烧得那么旺盛。
“我们会回来的。我们会回到起点。”路斯里斯继续说。
伊蒙德狐疑地打量着他,好像是在确定这不是又一个恶意的玩笑。路斯里斯过去喜欢过他这种辛辣的眼神,但现在这只表现出了他的迷惑和愚昧。“回到什么?”
“回到这里,回到最初的地方。”路斯里斯突然想要放声大笑。他想要歇斯底里地嘲笑某样东西、某个人。在想到那或许是他自己时他的心脏颤抖了一下,但他马上又感到了清醒的愉悦。他曾经对着自己假装他和伊蒙德的关系一切正常,问题只是在于伊蒙德的任性顽固,包括他不愿意原谅路斯里斯这件事。根本的原因却从来不会在这里。他们早就注定如此,因为他们是坦格利安和瓦列利安。路斯里斯总是能从别的方面找到借口,但他也心知肚明这不管用。伊蒙德比他更傻,他甚至还没有一点意识——他那点可怜的眼光总是放在不到几里长的地方。现在路斯里斯下定决心要挑明真相,至少让他们两个都清楚他们的现状。
“我们会重蹈覆辙的,就像过去那样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地重复,就像这该死的莫比乌斯环,换个方式又回到开端。”路斯里斯·瓦列利安对着面前的挡风玻璃大声说出了事实,他抬起手给伊蒙德看他刚刚套在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一枚闪烁的银色金属圆环——伊蒙德手上也有一只——然后筋疲力竭地趴在方向盘上等待着由汽车排列而成的长队重新启动。
1.有说法品牌名称来自“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的缩写。
2.原文为,"Who are you, tell me how to love, and who am I tell you how to live.",译作“是你教会我怎样去爱,而我应该教会你怎样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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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arksworld · 3 years ago
Text
客观评价习近平(四万字,慎读)
习近平和新中国
二零一二年,中国成为了举世瞩目的焦点;——中国共产党作为世界最大的一党制政权,在此年举行高层换届,而这必将影响到全球的政治风向。在无数目光聚焦之下,新任领袖习近平站在了人们面前;就如传统的政治戏码一样,这位领袖经“党内选举”和“不记名投票”成为国家元首;十八大会议宣布他就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并兼任军委主席。
外界对这位新晋领袖的信息很模糊,而中国人对他亦不甚了解。新当选的政治局常委在各国记者前亮相,最高领袖向媒体挥手致意,在按惯例宣讲了共产党对中国的积极意义后,习近平表示新的领导班子将承继历史,带领民族前进。他总结道:“中国需要更多地了解世界,而世界也需要更多地了解中国”。
此时大家都在猜想,这个人将把中国带往何处;许多人对习近平做了正面评价,认为他是一个平实的领导人。而民间亦对他寄予厚望;大家认为他是一个开明的君主,会带领中国走向变革,甚至走向民主;在这一点上知识分子尤其抱有殷切的期望。
不过回想起来,胡锦涛上台的时候,民间的反应也是如此;如果再往前回溯,会发现每一任领导上台时中国人都会做一场春梦,梦到:“明君降世,国之中兴”。然而不过几年,这份热情和期望便会破灭,人们又开始寄望于下一任明君。
这是个稀奇的现象,似乎中国人在基因中比基督徒更渴盼救世主;即便每个王朝最终都把民族带向深渊,但这份火种不曾熄灭;因为儒家早就预表过中国会迎来君天下的时代,炎黄子孙将生活于一片王道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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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于是把希望放在了习近平身上,指望他给中国带来焕然一新的气象;而作为国家的新舵手,他也颁布了全新的政治纲要,提出有别以往的思路;他认为中国屈居一隅,韬光养晦,已失去了民族的锋芒。所以他要让国家重新腾飞,博取更显耀的国际地位。他把这种构想称之为“中国梦”,并且和前任领袖一样,他提出要深化改革,消除贫困,让全民进入“小康社会”。
但往往人的见解越成熟,在政治上的幻想就越少;清醒的人不会指望独裁领袖行善,只会指望他不搞破坏。当人们还在幻想“中国梦”带领民族阔步前行时,新的领航人已然朝反方向转了舵。——当年薄熙来在重庆唱红,大概谁都不会想到将来有一个人比他走得更远。习近平开始宣扬基于红色意识形态的国家主义,强调思想作风建设,并提出要整顿社会风气。
这让全国上下的气氛变得阴冷起来,政府开始检视人们的言行,并禁止对敏感话题的讨论;媒体的声调逐渐改变,而许多网站也被清查。中国人曾经的精神乐园,——社交媒体,开始大批进驻网络警察和舆论引导员。中国的舆论空间被划出许多禁区,人们不得不在很多地方收回脚步,但却发现立足之地已变得异常狭窄。
与此同时,中国的监控数量呈几何数上涨,从城市到乡村都布满了政府的眼线。城市开始运行一种“网格化管理”的社区制度;同时民间的聚众,讨薪和上访等行为受到严密管控;而司法上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因言论导致的“寻衅滋事”和“颠覆国家政权”等罪,甚至有人提出,“妄议中央”也可以成为一项罪名。
整个中国出现了远超薄熙来时代的不安情绪,因为习近平所带来的气氛有些反常;如果说薄是一个拿着话筒的红色吹鼓手,那么习就是拿着戒尺而来。人们从未感到红色专制的复辟如此接近,而此时媒体的论调也越发鲜明,那就是:新中国正走在习近平所领导的前进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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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的个人画像
外界一直都不怎么看得清习近平,因为他是个风格不明朗的人,而且所言所行常常背离。人们可以从他身上观察到很多特质,但都不足以定义他;同时他示之以人的,是一副超然的人格画像。这种超然带有政治上的理想主义,并带有某种偶像光辉;习近平打算站在一个比传统更高的立足点,以产生对世界的影响力。
他上台后的一个主要行动是打击贪腐,两年时间内,他打掉了数百位贪官,收缴了百亿赃款。媒体宣称他一改中国靡败的政治风气,而这也积累了他的政治资本;同时,这位领袖也不忘塑造一个亲切,可敬,及威严的政治形象;他频频视察军区,发表战略部署和指示,让军队提高思想觉悟和警惕;而在人民那一边,则展现了慈父一般的胸怀;媒体屡屡拍到他与民众握手及抱起孩子的画面,就像曾经的独裁领袖斯大林和萨达姆所作的那样。
其实按共产党领袖的传统标准来说,这已经算足够的交代;但习近平的期望显然不止于此,他要让自己和过往的领袖判然分明,而不是作一个循规蹈矩的继任者。他打算用更进取的方式去宣传自己。
在这种意愿下,习近平展开了一番颇具规模的形象计划,他把自己塑造为一个性格积极和富有技术性的领导人。他向媒体宣称自己喜欢各类运动,诸如登山,网球,排球,武术,乃至冰雪项目;在访美期间,奥巴马与他谈及运动的话题,习立即表示自己喜欢游泳,且每天都会游一千米。
当然在习近平释放这种信号的同时,国内也在进行对应的宣传;媒体罗列出习近平的个人事迹来证明他的确热衷于运动;包括他年轻时被下放到农村,并在七年知青岁月中激励而奋勇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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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报道获得了领袖的青睐,让习近平显得意气风发。而为博得领袖的欢心,人们想出了更多方式去取悦他。有喉舌为突出他亲切的形象,给他起了个昵称为”习大大“;当他在一家包子店用餐后,立刻有人写了一首《包子铺》来赞美其亲民作风。
这些人都得到了相应的赞赏,而其他人也唯恐落于下风。习近平在 2016 年视察新华社后,该社编辑立刻写了一首诗:《总书记,您的背影我的目光》,以表达对领袖的深情缱绻;而一位学者仿照中国著名的训蒙作品《弟子规》,创作了一篇《习子规》,以赞颂习的深思见解;同时中国最权威的姓氏名谱《百家姓》,被民间作者改为以“习”为首的《新百家姓》;俄罗斯歌谣《要嫁就嫁普京这样的人》,被改编为《要嫁就嫁习大大这样的人》及姊妹篇《做人就做习大大这样的人》,甚至还有儿童版的:《我家有��习大大》。
实际上每次中国领袖上台,都必然引发文艺界的投机热潮。但习近平一开始就把宣传上限设得太高,以至于吹捧的调门越来越刺耳。——有人将习近平比作新的红色领袖,编写了歌曲:《跟着你就是跟着那太阳》;而一些人大胆寄调红歌,写出以《东方红》为底本的《东方又红》,及《习总书记的恩情永不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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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毛泽东之后,为领导人编红歌被视为禁忌;而习近平此时已被推举到与毛并列的地位。不过政府对此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因为他们发现领袖并不反感,甚至还显得比较受用。而这也让宣传出现了脱缰之势,这股潮流开始从国内向国外溢出;并且在其中打头阵的人,正是习近平自己。
在上台的最初几年,习近平曾不止一次在媒体上放话说:“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并且号召大家:"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这番话被媒体们会意,它们开始宣传习近平与书籍的渊源,还罗列了几份”领袖书单“。而“网民”们也应景地感叹道:“主席的博学让人钦佩”,“领袖的勤奋让人自愧不如”……。
这段时期的主流媒体,几乎都在颂扬习近平的读书故事。但中国有句老话:“饭不宜饱,话不宜多。”在一件事上见好就收,往往还能留一丝余韵。然而媒体的吹嘘却助长了习近平的胆量,让他走上了一条覆水难收的路。或许他看到此举成效显著,便忍不住把这个话题扩展到了外交场合;2014 年初,习近平出席俄国冬奥会时向采访者说:“读书已成了我的一种生活方式”,并列举了自己所读过的俄罗斯作家,有戈里,莱蒙托夫,普希金,克雷诺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等,并表示书中的许多精彩章节仍记得清楚。
而在同年 3 月,习近平参加中法建交 50 年大会,他拿出一张诡异的稿件,面对镜头开始逐条念出他所读过的法国名著,以及他赞赏的法国艺术。这和俄罗斯的场景如出一辙,只是名单换了法国人,有蒙田,拉封丹,司汤达,到福楼拜,大仲马,乃至于凡尔纳等;而艺术领域则包括莫奈,塞尚和罗丹等。
这场演讲的气氛有些异样,显然法国人对此感到不解;不过习近平此番演讲的效应还没有扩散,而这也让他一鼓作气;在 2015 的英国国事访问中,他在参加伦敦晚宴时习惯性地拿出稿件,如法炮制地开始念书单;这次的讲稿较长,整个讲话也几度间歇。他从古希腊名人念到了近代艺术家,当然也特别突出了英国。
此刻的习近平已如脱缰之马,只待拿下全世界的书名。在同年对美国的访问中,他也没有放过美国人,在演讲中将具有影响力的文人及著作一网打尽。在这几场跨国访问中,习近平生生地将演讲变为了报幕,他的稿件很长,念完一张撤走一张,而且要逐字逐句看清内容后才抬头发言。而且他的书单过于冗杂,从文史哲到经济政治,从先秦诸子到西方艺术,几乎像一部世界名著汇编。
然而习近平可能没有注意到,当他几次三番的念稿之后,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外国听众对一个独裁领袖贩卖他们的文化感到错愕;而中国人则分外尴尬,很多国人为这一幕感到脸红,因为习近平此刻代表的是中国。这几份国际书单开始在世界网络中扩散,习大大借此闯出了名头;但同时也有人察觉到了灾难,其中就包括习近平的幕僚们。
论谋臣
对独裁领袖来说,臣子们通常会为他描摹一幅理想的个人画像,为的是不触犯其尊严;正好似朱元璋的宫廷画师们从不画他本来的面目一样。但独裁者又不能尽信臣子们的阿谀,否则会障蔽判断;就像习近平的幕僚团队那样,仿佛集体陷入了魔怔,以至于鬼使神差地相信念书单这种小聪明可以创造个人魅力;而最奇怪的是,习近平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并且人民日报还一本正经地把这些稿件做成了“习大大的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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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这是近代政坛上最荒诞的一场闹剧,一国领袖即便再无知也不至于如此失格;这的确有习近平幕僚的责任,他们缺乏常识,不做考察,没有考虑到习近平早年不可能看到这些书;但核心的问题还在于习近平自己失察,没有考虑到正常人不会动辄念书单。这几番读书演讲恰恰暴露了他的匮乏,让他遭到十足的嘲讽。如果说习近平的幕僚是个出馊主意的团队,那么他自己则表现出无知无畏的态度;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明白得太晚,当反应过来时已难以挽回这一出败笔。
并且这番举动还有一个附带影响,就是让习近平自断了退路;因为不刻意提到读书,很多人还无法掂量他的深浅;但要扮演专家,就没法在学问上留有余地。而习近平又常常读别字,这就更加深了人们的疑惑。人们发现他时常口误,例如把颐指气使和金科玉律这类俗语念错;不过这还算无伤大雅的口误,而当他把“精湛”念作“精甚”,“赡养”念做“瞻仰”,且在发言中被镜头拍到“岿然不动”这个词竟然有注音时,人们就看出他识字不多,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念的是什么。
其实历史没有规定国家领袖必须博览群书,只是独裁者往往热衷于造神;尤其是中国的领袖不乏文人,这更让习近平生出了攀比之心。但他可能没注意到,读书人不会卖弄自己;例如毛泽东就遍读经史,但他从未标榜自己读过多少书;再比如江泽民涉猎过西方文化,他曾在接见法国总统时赞扬法国文化底蕴深厚,有名人如巴尔扎克等;就如此简单一句话,点到即止,显得落落大方。
这种文人风度很让习近平羡慕,因为这是他的痛点。很多人都知道他读书不多,如毛泽东的秘书李锐曾说:“没想到他(习近平)文化程度那么低”。这种评判会让习近平感觉难堪,让他无法与那些风雅的领袖们并列;因此他显得很急切,并在对外公布的履历上注明自己是博士;但这种强调让他显得自卑而短浅,因为每个人的环境和时代背景不同。拿前任领袖们来说,毛泽东生于民国后期,处于一个文化气息浓厚的氛围;邓小平早年在欧洲留学,同时做资本主义的功课;而江泽民则接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
但习近平却在忽视背景的情况下,草率地冒充文人。这反映出他的整个团队都很鲁莽,他们只考虑修补主子的短板,以至于创造了一种脱离现实的形象。他们本想为习近平搞一出“诗书负笈”的戏码,却不料透露了领袖“文表而枲里”,让他成为了世界的笑柄。
究其根本,其实是习近平本身缺憾太多,因此产生了对个人魅力的执迷;这导致他的团队眉毛胡子一把抓,希望各方面都能占一头。比如在读书之余,他们还打造习近平爱运动的形象,让他在镜头前呼吁全民健身;对奥巴马说每天游一千米估计也是幕僚们的主意,因为游泳往往可以彰显膂力和积极性,就像毛泽东游长江曾被传颂一样。
但习近平的团队瞻前不顾后,他们把习塑造得博览群书,却没有考虑到他不怎么识字;把他打造为一个运动健将,却没有联想他大腹便便的身型。——打造形象多少需要外部特征的对应,例如普京要做硬汉,他就会骑上摩托和拿上猎枪;薄熙来提倡运动,好歹会给重庆修登山步道;而胡锦涛出国访问,也能和日本国手福原爱打一局乒乓球。
反观习近平的谋臣们,一味地罔顾现实,他们的宣传毫无铺垫,也不考虑是否存在抵触。在习近平登基后,政府按照惯例制作了一张领袖半身像。但这张像和习近平本人差异甚大,照片的美化让他成为历代领导人中最脱离现实的一个。
观察这些人设策略,其实可以看出习近平的团队中有人留过学,喜好从国际视角来创造亮点。人民日报曾经在外网发布了一个短视频“ Who is Xi Dada?”,在其中借洋人之口去宣传习近平,在对外国青年的采访中,大家都表示习近平“富有才干”,其中的女青年还认为他颇具男性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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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视频是习近平访美前发布的,和念书单有异曲同工之效。这些受访者的奉承被外界强烈质疑,人们声称在其中嗅到了朝鲜的宣传气味。同时,为推行习近平的一代一路,媒体制作了一首童谣:“ The Belt and Road is how ”,并聘用外国儿童进行演唱。但这首歌在网上遭遇恶评,许多国家的网友留言指责,其中有人说:
“这是让小孩对基建感兴趣?”
或者说:
“显而易见,一代一路始于童工。”
上述这些宣传,显示出一种洋墨水的成分,但这个墨水显然经过了封建色彩的过滤。习近平的团队希望在国际舆论中做出尝试,但他们没能把握国际文化的脉搏;人们认为这些宣传十分低俗,并对儿童作为政治工具感到反感;有人就此制作了一首反讽歌曲:“ This is China Xi ”,同样以童谣的方式,揭露习近平在国家治理中的阴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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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魅力型领袖
习近平的宣传不但在国际上遭遇了挫折,在国内也同样走得步履维艰;这源于他对政治形象存在过于迫切的需求;因为他在上台前是一个能见度不高的官员,整个政治履历平平,并无值得夸耀的政绩。他在一个复杂的政治环境下被选为中国领袖,而这种环境并不能给他以安全感。
这样的资历让他难以得到各阶层的认可,而他指望在上台后去弥补这一切;他明白人们对国家领袖的要求不同于一个地方官,因此不能继续保持平庸;他至少要有比肩前任领袖的政绩,才能证明他有资格执掌中国的权力。
虽然习近平在上台的两年内就打掉了大部分敌对势力,让权力前所未有地集中,但他一直陷于一种深刻的不安和自我缺失中;这种情绪在他登基的第三年,中国举办抗战 70 周年大阅兵时表现得尤其突出;这是习近平第一次阅兵,按惯例来说,正是展示领袖权威的重要场合。他坐上观礼车,巡视三军;但在整个过程中,习却没有展现出掌权者的从容,反而显得神情僵硬,意气消沉,似乎笼罩在一片焦虑中。
这是一种深层不自信的表现,是个人权威尚未稳固的状态;这在过往的领袖身上很少见,况且习近平年富力强,不过 60 出头;而回顾 1984 年的阅兵式,邓小平已 80 高龄,却依然显得精神矍铄,踌躇满志。
人们逐渐在习近平身上看出某种欠缺,大家很难说到底欠缺什么,因为他似乎拥有一切;但这种欠缺却十分致命,因为这是一种领袖人物的天赋和素质,这项天赋对掌权者来说十分重要,甚至比军权更重要,这就是领袖魅力。
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把领袖魅力定义为:“人格的某种特质,使某人显得与凡人不同,且被看作拥有超自然,超人或至少非凡能力或特性的人。凡人无法获得它们,而它们会被视为拥有神圣的源头,而拥有他们的人因此便被认定为领袖......魅力型权威则是:建基于领袖“超凡的个人特质、神奇的洞见或成就,并吸引跟随者尽忠和服从”之权力。”
澳洲心理学家伦·奥克斯对此作了一层注解,他说:“魅力型领袖精力旺盛,加上内心澄明,不会被常人的焦虑和内疚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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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上来看,这样的领袖通常是旧权威的挑战者,他们会与传统的权力嬗递发生冲突;但正是这种挑战者的意志,能创造一种内在信念,让他建立属于自己的权威。而这种超凡特质会被普罗大众视为神授的印记,让人民萌生追随的意愿。
所以天赋魅力会为领袖带来君权神授的意味,即便是唯物主义者和民主世界,也会为这种魅力着迷;而对领导者来说,这项特质能造就他的“自我本位性”,这种“自我本位”便是独立人格的锚点,它是个体的自我印证,标示着他在芸芸众生中的独一和稀缺。
历史中的伟大人物必然是魅力型领袖,而政治开创者也往往是魅力型领袖;政治家们通常都渴望这种魅力,因为它能赋予法律之外的合法性和号召力;然而这种天赋却无法世袭,即便这个继任者是一个皇帝。因为皇权无法赋予个人杰出的品质和让人倾倒的风采;皇帝可以居高临下,但魅力型领袖却是一位学习者,友人,和导师;他们富有学识,并能传递深邃的思想。
——而这正是习近平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和魅力型领袖的任何一条特质都无法匹配。曾有记者采访他在梁家河当知青时的邻居,他评价习为“一个不爱交流,也不爱说笑的人"。记者在香港采访了一位习近平当地方官时与他接触过的人,他评价习道:“很乏味,没人会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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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的团队在他登基后试图补救这一切,他们搜罗了一切魅力特质往习身上堆砌,并试图通过宣传强加于全世界。而且为了符合魅力型领袖的思想家特质,他们还亟需为习近平打造一个思想体系。
然而中国的政治路线基本已被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所涵盖,自江泽民的三个代表开始,价值体系已经沦为一种概念拼凑,显然中国领袖的思想魅力在褪色。但习近平心有不甘,他不愿像江泽民和胡锦涛那样成为一个过渡型领袖,这让他强烈地想要表现一种思想见地。
习的幕僚殚精竭虑,终于为他想出了一个颇有气局的概念:“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个口号旨在把习近平塑造为一个旷世英主,具有民族救星的地位。它显示出习近平强烈的好胜心,但却傲慢地把前任领袖们排挤到次要地位。因为它表示中国此前都处于蛰伏和衰微的状态,才需要某个伟人来一改颓势。
而反过来,这个口号也没有给习以自信;他仍然在前任们身上寻找可资借鉴之处,以至于身上时常出现其他领导人的痕迹。他在对内政策上仿效薄熙来的唱红打黑,在树立权威上仿效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在外交上仿效江泽民的文化气质;但他并没有内化这些特质,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习近平始终不明白,领袖素质是一种灵魂上的深度,是历史进程刻画在政治人物内心的烙印;它是个人的阅历,素养,以及后天磨砺所促成的自我本位的觉醒;无论作为一个宗教家,独裁者,还是民主斗士,必定要树立这种自我信念的笃定,才能将自己的意志贯彻至终。因为本固才能叶茂,唯有发自于内的认知才具有生命力。这就是为什么习近平一念书单就让人看出是在作假,因为他丝毫没有散发出内在的真实。
虽然习近平上台后取消了任期,以让自己具备长期执政的条件;但其实任期制并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不具备服众的特质。他创造了很多概念,但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可依附的内核;他时常说出自我标榜的话,但具有浓烈的假大空色彩。在历任领导人中,他是言辞最空洞的一个。在 2016 年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上,习近平说要给世界经济和全球治理指明方向,这种言论就毫无意义。他传达给世界的印象和他本人大相径庭,但他却相信这些手段能赋予自己魅力,以至于不可自拔地投入到一种自我编织的幻想中。
负重前行之路
纵观习近平执政十年,会发现他性格比较强势,在政策上也比较激进。但从人格上来说,他却是一个被动者。从头至尾,他都很少坦然地自我表达,而更像被人推动一般,显得亦步亦趋;并且在幕僚们粗暴的推波助澜下,还一路走得跌跌撞撞。这些因素都在积累他的不自信,也让他表现得越发拘谨。——在 2021 年 7 月的世界政党峰会上,习近平按照惯例读稿,但在近尾声时,却重复念了之前的稿件;有人从旁将后续稿件递过来,习近平浑浑噩噩地问了句:“我这说完了吗?”——这显示出他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且注意力不足。
此外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采访女记者向习近平问及中美贸易战,说川普是个精明的谈判者,中国打算如何应对?他思索一阵后,翻看了一下手上的册子回道:”我看看我准备的这个本本上有没有这个内容“(本本大概是幕僚为其准备的发言稿)。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场面,人们发现习近平离开稿件就异常困窘,他无法自如地回应预设范围之外的问题。而面对这一幕,国内的喉舌只能没话找话,辩解说是习主席在刻意展现幽默;但实际上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困顿的局面,习近平的反应让人联想到邓所批评的本本主义,让人感到他十分教条化。在这上面人们不免联想到邓或江这些领袖,他们在外事场合中矫健的谈锋和此刻的习近平形成了鲜明对比。而此时在台下随行的王毅和杨洁篪都一脸茫然,两人既感到关切又感到失落;他们可能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最后却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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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更多的挫折,习近平只能尽少地表现自己,他的工作和生活都被刻意地低调处理。这自然能让他少出岔子,但另一方面也让他的政治形象越发苍白。人们看出习近平在治国上缺乏建设性,而这种负面印象不可避免地会延伸到政权本身。习近平对此感到紧张,因为这意味着他的执政基础在削弱,会让他遭受更多的质疑。
这刺激到了习近平对权力的执念,为稳固权威,他让幕僚们为其编写了《习近平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并在 19 大时将其写入党章,又在次年的 13 届全国人大会议上将其写入宪法;与此同时,全国把习思想纳入学校的教育课本,同时也将其开发成移动应用,以让公务员们定期学习。
这些举措是为了让习近平的声音对国家进行全方位覆盖,并在一种强迫的意味下表明他的执政合理性。同时为了稳住局势,他大力营造宣传气氛,让媒体和喉舌去粉饰自己;多年前人们曾因薄熙来滥用网评��而批评他,但没有料到习近平对此的狂热尤有过之,他让舆论引导制度蔚然成风;无论学校,机关,公司,还是社区,都遍布着舆论维稳员,以维护领袖的伟岸形象;政府打算把赞美领袖作为政纲,要求全民都具有政治自觉性。
然而这种舆论滥用正体现了习近平内在的匮乏,暴露出他执政力不足的困境;他扩大宣传是担忧自己的形象在对比其他领导人时落于下风,尤其是那些能力杰出的近代领袖,如江泽民和薄熙来等;他一度羡慕他们举止从容,能言善道,可以在国际社会中如鱼得水;江泽民曾在华尔街敲钟,也曾在哈佛演讲;薄熙来不是总书记,却得到了各国领袖的赞誉。他们身上总有发掘不尽的素材,而习近平却不得不借助于媒体和网评员的鼓噪,去制造一种成就卓著的幻象。
习近平当政这十年,是网络水军最汹涌的时期。因为他执政的缺漏太多,只能依靠这种偏方来弥补。但舆论煽动终究是无本之木,没有任何政治家能依靠它维持地位永固。同时伪装民意显得过于猥琐和下作,网评员无论在国际还是国内都臭名昭著,其引导舆论的边际效益也在递减。而且当一群乌合之众献媚表功的时候,往往不知节制;例如有人尝试编辑“习主席语录”这种新一代红宝书,也有人把习近平的画像和毛泽东并列,就像华国锋当年的待遇。此外在“大国崛起”的论调下,喉舌们掀起了“厉害了我的国”宣传活动,以夸耀习近平带领中国步入强国之列。还有大学研究员发表了《中国国力全面超美》的文章,并罗织数据来证明这个论点。
这类文章在国内引发了批评,人们认为这会带动新一轮的浮夸风,即便是官媒也不得不叫停这种做法。显然习近平身边有人发现,这种风气夹杂着捧杀的风险;有人在暗中使力,试图把习推向一个极端;而“低级红高级黑”这个词也在此时被提出来,官方指责各种夸诞吹捧看似帮忙却实则拆台。在习近平上台这些年,整个外宣就处于这种摸爬滚打和左右冲突中。而习近平自己也有所警觉,他在一篇讲话中说:"不良文风蔓延开来,不仅损害讲话者、为文者自身形象,也降低党的威信……"。
这是个矛盾的现象,因为习近平的团队就是过度宣传的始作俑者,而他们又要对此进行降温。作为一个领导人,习不会不明白过火的吹捧是危险的,但他对个人崇拜的热衷造就了这个投机市场;他有时候也很难判断哪些宣传是合宜的,因为他拿不准这些人是否真心在帮他。——在人大会议中时常出现一些情绪激昂,饱含泪光的人大代表,对着镜头感叹习近平的伟大,并希望他执政终身。这些矫揉造作的奉承一方面让他感到不安,一方面又让他感到宽慰。习近平虽然要杜绝不良文风,但又需要它们来召唤忠诚。
因此各路媒体挖空心思地往他身上贴金,试图为领袖打造一座偶像金身。但习近平的个人特质太薄弱,以至于这些金箔一贴上去就剥落下来。各种赞誉在他身上总像雁过无痕,无法驻留。而这也是中国媒体的困境,他们在习近平身上感到很吃力,比任何一个领导人都吃力;他的形象早已千疮百孔,即便最会搬弄辞藻的人也感到力有不逮。但凡他身上能流露一星半点的闪光,媒体都像如获至宝,立刻集体躁动。
不过大家都明白,这些用宣传所挥舞出的流光溢彩总会消散,剩下的将是显而易见的简陋和破败。而习近平的压力比媒体们也不遑多让,他用空前的力量来做政治宣传,但始终无法获得牢固的拥护;他的执政就像逆水行舟,需要马不停蹄地造势,一旦在炒作上有所松懈,形象就会迅速褪色。双方就在这种情形下勉力加持,但无奈朽木难支,付出再多努力也还是看到对方一点点垮下去。
大国内政 1:重塑权威
习近平原本希望以扩大宣传的方式,来激发人们对他的好感;但他又欠缺自我支撑的优势,因此难以留住人们的拥护。这导致人们对习的态度很矛盾,大家一方面感到他的表现差强人意,是个不合格的领袖;但一方面又看到他手握重兵,因此不得不在表面上虚与委蛇。
而这也让习近平政治思路经历了一场转变,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把个人崇拜搞得太隆重;他虽然宣扬红色思想,但和薄熙来的唱红是基于同样理由,就是处理改革开放所带来的民主自由化后遗症;这是共产党的集体决策,而并非他们的个人意见。反而习近平在登台之初就试图展现一个先进的形象,希望以此招来大众自发的拥戴;不过这种尝试遭遇了挫败,他发现越是搞政治秀,自己的弱点暴露越多,而这也为他招致了批评和嘲讽。
这让习近平萌生了一种逆反情绪,他认为人民在改革开放下被过于纵容,以至于失去了对领袖的尊重。——他放弃了打造国际形象的努力,而开始强化内政。他把自己的困境上升到整个政党的层面,认为势必要钳制人们的言论和禁锢他们的思想,否则他们就会对政权生出异心。
这个局面实际已经越过了政党内部所认可的界限,高层打算遏制右倾和民主意识,但并不意味着要走向个人崇拜。但习近平却借此加强个人集权,并在执政作风上转为偏激。他相信一切改革都可以退转,自由思想也可以被抹杀,比如伊朗和柬埔寨就是成功的案例;——这两个国家都曾经历过民主改革,也获得了短暂的社会解放,但经过独裁者们的努力,最终还是把国家拉回了专制。
这种由民主向专制的逆转型,给了习近平启发;他要一改中国人思想上的放任局面,让他们重新学会敬畏。他修改了党史,把包括文革在内的一系列错误,都重新定义为一种探索。他要人们把不良认知剔除,并将共产党定义为毫无瑕疵的政党。他在党史学习大会上强调说:“一些错误倾向要引起警惕,有的夸大党史上的失误和曲折,肆意抹黑歪曲党的历史,攻击党的领导。”
而为了为重塑专政的权威;习近平的政策也显得越发凌厉,并在宣传上有意无意地制造恐吓气氛;他时不时地颁布一两条严苛的法令,以此来给社会做压力测试;如果民众反应强烈,就把法案稍作调整;如果没有抵抗,就不妨加重力道。
在中南海的一条条政令下,大家看到���背主流意识的媒体在网络中消失,网信办封禁了“影响青年人意识形态”的 APP,并发布了《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要求算法推荐的互联网内容符合主流价值。此外文旅部加强了娱乐场所的管理,规定 KTV 传唱的歌曲不得存在危害国家统一等九项内容。
习近平就是以这种温吞而隐晦的方式,给社会管控层层加码,并收紧人民的权利。在他看来,只要实施政治高压,人们挺直的脊梁自然会弯下去;就像塔利班可以重新掌管阿富汗,伊朗可以从代议制退回到政教一体,缅甸军政府可以推翻昂山素季的民主改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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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为了让领袖的意志绝对化,习近平打算彻底净化中国;他认为国家要坚决清除那些影响政权的外道势力。在这些势力中,习尤其憎恶宗教;他认为社会主义容忍宗教是一种妥协,是政治路线的错误;宗教宣扬精神救赎,让人们不向世俗权力臣服,这本身就与一党制权威相对立。
早在胡锦涛时期,中国就形成了打压宗教的风气;而到了习近平这里,更是认为下手宜重不宜轻;自 2014 年开始,政府以"三改一拆"的名义开始拆除各地的基督教堂和十字架;这场活动自浙江福建开始,逐渐推进到北方和内陆。仅浙江两年间就拆除了上千个十字架,而安徽半年间拆除了九百个十字架。并且为了防范宗教活动回潮,政府将大部分宗教集会定义为非法活动,并在教堂内安装了监控。
拆除宗教标志被上升为国策,除基督教外,习近平也掀起了新一轮的灭佛运动和去伊斯兰运动;——山西仙堂山的世界最大坐佛像,河北皇安寺 60 米的观音像,辽宁庄河市的千佛洞佛像等,都在习近平任内以各种理由炸毁或拆除。在云南巍山县,政府对伊斯兰教展开了系统性打击,官方以非法宗教场所为由,派出警察去突袭清真寺;而其实这些清真寺早已有所警觉,他们在此前给寺庙挂上了国旗,只是这未能成为宗教的保命符。
此外,政府同步地在文化领域内去除宗教痕迹;一些小学开始排查和清除有关”宗教,反动和境外“书籍,这个政策很快蔓延到中学,大学,甚至图书馆;管理员按名排查,以至于荒诞到尼采的《敌基督者》和舍尔巴茨基的《佛教逻辑》这类非宗教著作也被下架。
在习近平的去宗教化大业中,基督教遭患尤重,但他发现打压教会反而激励了信徒的热忱;在一些被拆除的教堂前,信徒们屡屡聚集在废墟上向十字架祈祷。这种执着让中国这个无信仰社会感到难以理解,也更加让习近平认为宗教是政权的威胁;他对此表态说:“坚决抵御境外利用宗教进行渗透”,并且:“中国的宗教必须中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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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下定决心,要扭转业已执行了六十年的宗教统战策略,从这片大地革除神权的影响;同时,他还要建立一个文化上统一的中国,在打击宗教之余,他也开始对少数民族进行同化,尤其是那些具有本土宗教的民族。习近平认为这些民族的独立信仰在滋养一种内生性的抵抗,因而分化了中央的权威。他改变了以往的怀柔政策,责令少数民族学校用汉语教学,并在各个方面取缔其文化特权。这些政策尤其针对西藏,内蒙和新疆这些具有政治敏感性的地区。
大国内政 2:君威与法制
当年薄熙来在重庆唱红打黑,人们曾诟病他对法制的漠视。但在今日,人们肯定会对他表示宽容。因为相较于习近平,他的手段早已相形见绌。
其实无论是信仰自由,还是少数民族的文化权利,都被列入宪法保护。但这些明文对习近平毫不构成约束,他在践踏法治方面,几乎可以说任由一己之欲。
正如拆除宗教建筑可以采用一些任性的理由,对信徒的打压也可以采用地痞流氓般的手段;习近平旨在用领导批示,行政命令,和军警镇压来取代法制。这不仅针对宗教人士,亦针对普通人;政府对一切群体都采取着高压的姿态,例如在习近平任期内发生的深圳工人维权事件,和妇女反对歧视的抗议等,都被政府以雷霆手段镇压和抓捕。
但习近平发现,无论宗教拒拆还是民间抗议,后面总有一群支援他们的力量,就是中国的维权律师;这些律师通过法律途径为大众争取权利,并指责政府的非法作为。——这再次触碰了习近平的权威,认为法制给了人们过多的话语权,尤其是给了律师对抗政府的资本。若说薄熙来当年对抓捕律师的质问还需要闪烁其词,那么习近平则显得目空一切。——既然维权是法制系统和社会正义的最后一道屏障,他就要亲手去拆除它。
2015 年 7 月,政府发动了著名的“ 709 维权律师大抓捕”,当局在 23 个省份系统行动,对上百位律师,维权人士和公民记者进行了传唤逮捕。这次事件中一些律师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入罪,一些人被失踪。政府在媒体上宣称律师是社会事件的幕后推手,和访民与犯罪团伙相勾连,炒作敏感事件,扰乱社会秩序。
而且最重要的是,习近平发现很多人权律师同时也是基督徒,这足见宗教会在无形中传达普世价值;而当这些普世价值唤起大众的良知和正义时,就会引发人们对专制的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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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很忌惮这一点,他把抓捕异议人士定为了国策。而且他有一个根本的看法,就是中国的人权抗争实际来自于于西方的自由思想,这种思想正是资本主义刻意给中共制造的威胁。早在抓捕律师前,西方就点燃过其中一个导火索,就是在 2013 年,彭博社一年间数次报道包括习近平在内的中国高官的海外财产,并列举了详细数据和资料来源。
这个消息让政府异常紧张,并立刻用防火墙进行了屏蔽;这种言论自由的风气让习近平很恼怒,因为他们总在揭露各个国家的政治暗箱,尤其是揭露中国的官僚财富和少数民族问题;并且在习近平抓捕了律师和维权者之后,也是这些新闻媒体在国际上进行救助和声援。
这种人权监督和自由价值的传递,显然在策反群众,给政府制造阶级敌人;习近平认为形势已发展到需要从源头上切割的地步;在之前彭博社发布报道后,政府就拒发了该社和《纽约时报》等记者的签证;而恰好美国认定五家中国官媒为“外国使团”,并非自由媒体;习近平也立刻回击,吊销了外媒的记者证,并同时驱逐了美国三大报业的记者。
而一旦赶走外国媒体,政府打击维权的行为就会更少受到关注,让习近平可以肆无忌惮;据“保护记者委员会”的调查,中国 2020 年连续成为世界关押记者最多的国家,仅在这一年就抓捕了 117 名记者,尤其是疫情期间前往武汉的记者。
在打击人权上,习制造了创举,他抓捕维权人士的数字超越了江胡两届领袖之和。他相信律师总有抓完的一天,记者总有噤声的一天,少数民族也总有屈服的一天。中国可以接受低人权的状态,而这最终能消除大众的叛逆之心;如果全民都在歌颂领袖,那么这种歌颂就会变为真正的拥护;就像朝鲜人民那样,没有办法去分清现实中的真伪。
习近平的经济学 PART 1:三位一体(青少年,民企,商业寡头)
从习近平的一系列手段可以看出,他要重塑中国的政治秩序,并带来国家结构的深度转变;而这还需要满足一���核心条件,就是经济领域的支持;——在这个领域,习近平同样进行着一场斗争;他大刀阔斧,对国家经济逐层整改。从他就任以来,国家对企业的政策变得越来越严苛;而且政府设计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打击手段,给各种产业带来了重重压力。
这多少让人们感到费解,因为习近平的目的显得隐晦难辨;人们推测他认为邓小平的路线已不符合中国的现状,但又没看到他提出更行之有效的方式;不过这正是习布下的一个经济迷雾,在这道迷雾中,有一个三路并进的架构;而这个架构的第一层,就是青少年管理:
习近平曾不止一次强调,要加强青少年的意识形态教育。他在一篇讲话中说,要:“引导青少年树立和践行社会主义���心价值观”,并提醒他们:“人生的扣子从一开始就要扣好”。
在领袖的指示下,全国掀起了一场文化批判之风,政府针对“不良”“反动”和“低俗”信息进行全面整治;官方尤其指责娱乐行业,认为它们在荼毒青少年。国内媒体发布了一片文章:《警惕追星思维侵蚀主流价值观》,认为明星打造“偶像金身”,操控青少年精神。广电总局提出:“要抵制低俗之风,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防止未成年人节目出现商业化,成人化,和过度娱乐化倾向。
政府规定传媒平台下架所有存在“价值误区”的节目,并且为了“防沉迷”而屏蔽了境外游戏平台。习近平再次提出,抓思想要“从青年和娃娃抓起”,他要求学校恪守教育底线,不得宣传违背核心价值的思想。此外,为了给学生“减负”,政府向中国最传统的行业——课外补习下手。国务院发布了《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规定培训机构不得占用法定节假日及寒暑假;同时这些机构不得上市,也不再进行审批;并且严禁加入境外课程,以及聘请外籍人士。
就此来看,习近平似乎是冲着孩子来的,因为课外教育和娱乐业有浸染中国意识形态之嫌;不过这场行业整顿也引出了习近平经济迷雾的第二层,——政府并不只是在整肃娱乐和教育,而是在对民企的全行业下死手;习的政策不是为了规范市场,而是打算推倒重来。
在最近几年的市场整顿下,有一个显著现象就是对民企的打击往往和政治打击并轨;政府在几年间抓捕了数位“言行不审慎”的企业家,其中包括重庆的李怀庆,河北的孙大午,北京的耿潇男等,这些企业家都存在政治上的言论不当,并且为维权者和异议分子发声。
这再次反映出习近平最根本的顾虑,就是经济自由化可能催生民主变革;他上台后遭遇了不少反对之声,其中很多就来自于律师和企业家之流;他认为经济自由和思想自由一样,都会让人产生政治诉求,而这也是西方输入资本主义的意图所在。在某种意义上,经济自由化是一种错误。需要纠正的是这种模式本身,而不是一两个企业家。习近平执政期间,以“非法经营”,“破坏生产”等罪名抓捕和剥夺营业许可的企业很多;中国的《企业家刑事风险分析报告》分析,近几年被定罪的企业家中, 民营企业占比八成以上。
而对那些无法在政治上定罪的民企,习近平策动了一场行政风暴;他频繁出台法规,收紧企业的经营许可,加强生产流程审核;同时将税收和社保缴纳比率大幅上调,此外还在信贷上提高了他们的融资门槛;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规定私企要建立党支部,让他们养一批官方眼线去监控自己。
企业在这种整顿之下异常艰难,他们看出政府在刻意制造经营困境和流动性枯竭,而究其根本是为了对私营企业进行侵蚀和吞并;因为每当企业难以周转时,后面就会出现官方的影子。很多人或许记得 15,16 年的 P2P 的爆雷潮,中国曾出现大批金融难民;但人们并不知道很多 P2P 公司被政府做了清算接管,不过接管的只有资产,而不包括债务。
对习近平来说,他经济规划的第一,第二层不过是行政建制之上的顺势而为;而这个迷雾的第三层,则是一场权力革命。这场革命的对象是那些财雄势大的金融寡头,它们披着私企的外衣,背后却盘踞着一帮政治权贵;他们垄断着中国的经济命脉,并以此干预朝政。
这成为了习近平最大的执政阻力,他一直试图瓦解这些势力。而这个意图最早见诸于十八届三中全会,这次会议提出了《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主张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让国有资本,集体资本,非公有资本交叉持股。政府宣称这是为了让所有制结构优化,但主要是提供一条兼并私企的方案。如中国联通这类业绩不堪的国企,通过混改方案让众多互联网公司入股,但在吸收了资金之后,联通公司仍被国资控制。
在这个风潮下,金融领域蔓延出一股白色恐怖;直至 2018 年,有不少签署了股权转让的上市公司被国资接收;其中最突出的案例是安邦和海航集团;海航旧股东的股权在一番清算后被“依法”清零,至于依据什么法律只字不提,只说是企业野蛮生长的结果,但中国的法律并没有关于“野蛮生长”的罪行。同时在 2019 年,马云卸任阿里巴巴董事,而蚂蚁金服上市被叫停;马化腾卸任腾讯的征信法人,腾讯的游戏和音乐都被要求释放版权,理由是反垄断。
习近平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逼迫企业出让股权。而且为了乘胜追击,他提出了“共同富裕”和“第三次分配”这种颇为诡谲的论调;这种口号带有共产主义原教旨的气味,让他更方便把矛头对准私营企业。他用给全民画饼充饥的方式,代表着共产党第二次向资本家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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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的经济学 PART 2:“新国企”(国企 PLUS)
这番经济迷雾中的三层结构已经被揭开,但人们仍难分辨它们如何构成一个整体。这正是习近平的过人之处,他在摆布策略时总能让人一叶障目,而实际上他的每项举措都带有系统性的目的。如果追溯习近平执政的轨迹,会发现一个模糊的脉络,这条脉络贯穿着青少年教育,民企,和金融寡头;它们看似有不同的出处,但都是习近平经济规划中的要素。
这个目标可以追溯到“供给侧改革”,习近平当初宣称要消化过剩产能,并淘汰僵尸企业;但他没有让国企破产,反而通过增加原材料成本削弱了民企。而他近年所提出的“共同富裕”是最关键的一环,”共同富裕“表面是向富有的民企筹资,去解决政府的财政赤字。但习近平并没有给它们留下翻身的余地,他不惜让大公司市值缩水,也不在乎行业凋敝导致大规模失业,他似乎对一切都不畏惧。
显而易见,习有一项颠覆性的计划。其实把“共同富裕”这个词转化为“集中共产”就便于理解了,习近平在筹谋一种新型的经济模式,这种模式是以打击私企的方式来扩充国企,以便让他全盘掌握经济资源;他要让国营经济回归,当然并非以计划经济的方式,而是创建一种经过优化和精简的“新国企”制度。
从表面上看,这是为了扭转经济自由化的趋势,但究其根本,却包含着习近平要简化社会结构的意愿;他一直不喜欢多元化,希望一切都服从于政治上的一元性;因为从他就任之初,就没有获得过太多认同,国际社会对他并不看好,国内也不认可他的能力。他在这种困顿的景况下执政了七八年,而恰逢 2019 年中国爆发瘟疫,政府因防疫政策失误而招致了全面的批评。
在这种声浪之下,习近平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他认为外国列强一旦找到机会就会对中国发难,因此中国一定要”全面独立“。然而他发现国家在经济上存在严重的对外依赖,因此在很多方面无法不仰人鼻息。而中美贸易战和疫情爆发所带来的外交围堵,却刺激了他的决心,让他确信中国要提前政治独立;他提出了“双循环”的思路,将中国未来的经济定调为“国内大循环为主”,“国际循环为辅”。他打算改变中国的经济结构,创造一个由国家主导的,可以自给自足的产业形态。
这个思路源自德国所提出的“工业 4.0 ”概念,工业 4.0 代表产业从电子化普及的第三级工业革命,跃升到信息化和制造业深度融合的 4.0 阶段;这个阶段可称之为“工业互联网”,其特点是制造业的智能升级。这个概念在中国被改造为“两化融合”,旨在让信息与工业两个进程相融合,将产业制造和物联网,大数据以及云计算相整合,从而优化生产与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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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2013 年,工信部发布了《信息化和工业化深度融合专项行动计划》,并由国务院提出了第一个十年行动纲领《中国制造 2025 》,李克强提出要把中国发展为了一个制造业强国。“中国制造 2025 ”并非“工业 4.0 ”这种科技革命,而是致力于制造业的转型。习近平把这种转型定义为国家向全民制造业过渡,他认为中国要自力更生,就务必要提振工业。中国虽是制造业大国,却并没有释放出应有的产能。他认为这是劳工结构的问题,因为中国的年轻人被多元的产业所分流,不去从事制造业,从而消解了产业集中的优势。
而这些多元产业便是所谓的”第三产业“;经济学认为第三产业能增加社会获取感,促进经济活力,但习近平却认为这些产业造成了劳动力的内耗,因为中国的第三产业没有出口优势;反而被西方用来(通过娱乐,金融,文化等)输入意识形态,加大了政府意识统战的成本。
这种产业模式带坏了中国的企业和劳工,让整个国家副业发展过重。而其中尤以教育培训业最无裨益,这个行业让年轻人接受西方教育,让他们学习外语,成为了留学生和移民人口的孵化器;不但造成了劳动力的流失,还带走了国家的外汇。
这对政府来说是双重损失,习近平毅然关闭了课外培训,并取消英语考试,就是为了阻断这个源头。而与此同时,公共教育也开始全面排除西方文化,甚至是鲁迅这类具有进步思想的文章也要剔除。这个举措是为了削弱素质教育,培养年轻人的劳工意识基础。
为配合这项经济规划,政府对传统学制进行了改革;教育部发布公告,在全国设立 12 个“基础教育综合改革实验区”,要求“不断深化基础教育综合改革”。这项改革将高中教育分为“普通高中+特色高中+职业高中”三类,并通过“中考”实行分流。
媒体称此举势在必行,因为中国正处于“从‘工业 3.0 ’向‘工业 4.0 ’转型的阶段,叠加人口老龄化和生育率下降的双重影响,容易导致制造业外迁”,因此急需“具备较高文化程度的高级技工”。而“职业高中,特色高中和职业本科教育”,将会是教育改革的基本趋势;同时也要让更多的应用型大学举办“职业本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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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习近平在为他的经济计划打造教育基础,他要让劳动力进入实体工厂,为财政创造更多的现金流。并且这种经济结构能创造充分的就业,让中国的失业人口被产业调配所安置;在他看来,社会主义就应该是一个工农社会,并以公有制为特色;而其它冗余产业必须得到整肃。他认为创造第三产业的消费不如创造制造业的供给。在今后的中国,无论房产经纪人,游戏代码员,宠物饲养员,舞蹈老师,娱乐经纪人,或是自媒体和培训导师,都应该成为工厂的齿轮,投身于制造业和实体。
而从更深的角度来看,中国的经济正陷入一场危局,债务累积和产业凋敝必将造成一场不可避免的萧条。常规手段已经很难奏效,习近平认为只有将产业国企化才能解决困局。简而言之,就是要像抓政治一样抓经济,把资源集中以便于“齐抓共管”。
他认为这并非计划经济的回归,而是国企的升级;而这场升级的终点,就是把国企再度合并为具有高级产业优势的“大型央企”。
这个合并的浪潮从 2015 年的南车北车合并开始,然后持续有 2016 年武钢和宝钢重组,17 年神华集团和国电电力合并,18 年两个中核公司合并,19 年保利集团和中丝集团,中国宝武和马钢,招商局和辽宁港合并;以及 20 年中国化工和中化集团这两个巨头合并。
国务院在 2020 年提出:“推动跨企业整合,并购困难企业,做强做优国有企业”;其作用在于:“提高产业集中度,打造高质量示范企业,减少重复投资并优化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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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基调下,央企合并的趋势在逐年扩大,显然习近平要集中产业项目,并让这些企业成为新的经济骨干,去取代权贵手中的巨型公司。这能带来行业的优化,并改善国家的社会结构。他认为只要处理得当,计划经济就仍然具有优势,凭借他的手段可以盘活那些僵尸企业。在“工业 4.0 ”的背景之下,唯有“新国企”才能具备制造业优势,足以抵御西方的竞争和冲击。
此时习近平的蓝图变得异常清晰,而新经济格局中的三个要素:劳工,产业,和资本,也逐一归位,并对应着之前的三个层面。——今日的青少年,就是未来的制造业劳工;对民企的兼并,就是创造产业集中;而对商业寡头的制裁,就是筹集新国企的资本。
习近平的经济学 PART 3:“红色贵族”
从形式上看,“新国企”更像一种国家化的劳务派遣,这是一个政治-经济的混合模型。习近平希望中国成为一个更纯粹的制造业国家,人民应该恢复工农阶级的本色,并学会尊重领袖。同时社会文化也需要一场变革,以彻底摒除西方的影响。
但这种构想更类似一个官僚化的工业乌托邦,即便习近平制裁互联网巨头,提出共同富裕,但没有显著的理由说明国家工厂的模式更优越。削弱其它行业去提高制造业的比重是反经济规律的,越发达的经济体制造业比重越低,而第三产业占比越高。此外经济多元化能抗击风险,即便是工业 4.0,也不代表各个行业的劳动力都要转型去做厂工。
“新国企”更像一种后现代计划经济,这种经济模式类似工农兵文化和西方科技潮流笼统的结合。其实很难说这到底是工业 4.0,还是希特勒对德国所规划的工业强国模式。工业国家化不太可能改善财政和就业,而更可能导致:“功德不施于天下,而勤劳于百姓”的内耗。
显然这个构想更多代表着习近平强烈的掌控欲,他的经济规划其实被他的政治目的所裹挟,透露出他对伊朗和北韩那种一元化政体的向往。但这类国家的产业导向单一,经济结构十分脆弱;而这对中国这样的大国来说不具备现实性。
在如此多弊端下,人们不能理解习近平到底要如何变革;因为无论国家工厂多么先进,只要产业由政府支配,就会导致市场化不足和技术滞后。不过习近平的确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并不打算否认市场化,而是要加强国家对经济的主导。并且在这项经济规划中,他要创造的是“新一代国企”模式,要全面理解这种制度,就需要结合习近平的另一个重要概念:“红色基因”。
习近平不止一次在媒体上强调“红色传承”,并提出“红色基因“的说法。早在 2004 年,他就说:”要把红色基因融入血脉,让红色基因代代相传“。而在登基之后,习更加频繁地提到这一点。在视察军区和革命老区时他再三重申:“把红色传统发扬好,把红色基因传承好。”并表示:“红色江山永不变色”。
继承红色基因是习近平国家结构的核心,很多人以为他强调的是“红色文化”,实际上他强调的是“红色血脉”,也就是红色权贵的嫡系后代。他在中央党校干部培训班上说:“立志做党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的忠实传人。……以坚定的理想信念砥砺对党的赤诚忠心。”他在此表明的是,要建立一个牢固,忠诚,以及血脉纯正的红色贵族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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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习近平的政治理念中,国家应该更彻底地掌控在红色子弟兵手里;这种掌控不仅限于政治领域,也包括经济领域。习近平经济模式的最终构想,就是要打造一个绝对的二元结构。他一方面在国内扼制现代化教育,加强大众的制造业技能;而另一方面,他积极地让红色子弟去西方学习管理和技术,然后回国管理那些新型国企。
虽然在这种模式下劳动力的综合素质会降低,但企业将会由拥有高学历的红色后代们治理;习近平认为通过管理上的优化能解决市场化不足的问题,留学归来的官僚子弟们具有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而这能消除计划经济的劣势。在今后的企业中,无论是董事,CEO,研发总监,还是会计和各类高管,都将是红色家族的子女。这能无限拉开两个阶级的差距,塑造一种稳固的二元结构。《求是》杂志曾引用过习近平的一句话说:“传承好红色基因,把红色江山世世代代传下去。”
这种创造绝对阶级的想法,曾有一个节点,就是习提出“金融创新”的概念;他以这个口号鼓励国家在金融上大胆尝试,随之企业开始滥发金融产品,地方政府虚构项目融资,同时国家下发了很多花式金融牌照,催生各种借贷。这间接引发了两个事件,就是后来的 P2P 大面积违约,以及 2016 年股市崩溃。但这两个泡沫破灭后,资本仍在“新经济”的口号下创造更多的庞氏项目。
显然,习近平有意在经济上制造一种乱局,并以资本手段让有产阶级返贫;这��但可以消灭人们的政治诉求,而且赤贫阶级也更容易接受计划经济。习相信,只有让贫民永世不得翻身,并由血统纯正的红色后代管理,才能更好地维护红色江山。在这种模式下,官僚就是上层建筑,民众则充当生产资料。就像拿着皮鞭的监工督促苦力们去堆砌社会主义的金字塔,而习近平就是塔尖上的全知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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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爆发的疫情给了习近平实现这个事业的契机,他藉由防疫限制民众办护照出国。移民管理局表示:“对非必要非紧急事由,暂不签发护照”。——普通人无论留学还是因公出国,都变得更加艰难。此外政府在边境开始修建隔离电网,防止劳动力偷渡出逃。而就在政府严控民众出境的同时,美国领事馆外排起了长队,红色后代们通过特批手续,正在疯狂地奔赴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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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刻,中国梦的轮廓逐渐清晰,习近平要以经济规划为支点,将偏离路线的社会主义回炉重铸。他培植的新一代权贵会重新执掌中国的经济,打造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制造业国家。“新国企”将创造一种绝对的红色垄断,将中国改造为理想的专制王国;而代价则是抹杀大众的价值和理想,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这个梦将会是一部分权贵的美梦,但却会成为全民的梦魇。
大国外政:第三世界和一代一路
由习近平的内政思路可以看出,他是个敢于破坏既有秩序的人。在上台的这几年间,他的见解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尤其是他看到中国对西方的依赖,已然成为了内政上的阻碍;这让他相信“政治独立”才是自己的出路,中国必须在一定程度上与西方分立。
而且资本主义席卷后的中国,已经留下了一片经济残局;中国跟随西方奉行凯恩斯主义,二十年间不断地投资和发债,而这种模式现今已经面临瓶颈;财政刺激的效用正在缩小,投资收益在变低,而资产泡沫却过度高企。
一旦中国的发展停滞,资本定然会外流,并同时推高国内的通胀;中国在货币体量上早已超过了美国,但又无法像美国那样输出货币;习近平发现中国竟面临上世纪 80 年代日本的处境,他甚至感到这是西方资本有意为之,让中国掉进他们所设计的中等收入陷阱。他认为只有寻找一条外部出路,才能消化业已过剩的产能和货币。他看到西方在第三世界的投入薄弱,便认为这将是中国的机遇。在这样的背景下,他设计了一代一路和亚投行的计划。
这个政策的主旨是向落后地区提供基建援助和贷款,并增进双边贸易。习近平打算创建一条新的丝绸之路,并由中国牵头筹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以给一代一路的参与国提供金融支持;亚投行不但能服务于基建投资,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亚洲开发银行的影响,为中国创造更多的经贸关系。而一代一路和亚投行更深远的目的,是组建一个分立于西方的联盟;习近平将在这个联盟内推广人民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让那些没有受到西方眷顾的第三世界去分担中国的产能和通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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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地说,这是习近平最出色的一个构想。中国从古至今都固守一隅,偏向保守,即便邓小平时代也是如此;而习近平以经贸合作的方式去牵头第三世界,可以开辟一个全新而独立的经济领域。这可以减少中国对西方的依赖,并为双方的贸易冲突制造一层缓冲;而且一代一路还有一个附带效应,就是通过基建计划在沿线国家获取军事战备便利,从而扩充中国的政治影响力。
可以说,一代一路比那些虚浮的概念,如“文化自信”,“全民小康”等更有意义,因为它具备宏观战略性;而这是基于习近平对国际关系的态度;他几乎是邓小平之后与西方共识最少的一个领袖,他很排斥他们用人权武器对中国进行政治干预。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评论西方的态度是:“吃饱了没事干”。
因此习近平希望创造一种全面的政治独立,以摒除西方的影响;他很自然地想到要拉拢第三世界,就如当年的苏联一样。但习近平显然认为自己比苏联领导人更成熟,因为他创造的是一个以经济主导的同盟,就类似于美国的马歇尔计划。他打算像美国在二战后所作的那样,以经济协作建立政治互惠。如果一代一路成功,那么中国将获得当年美国那样的影响力,甚至会让世界出现东升西降的景象。
显然一代一路是一盘复合性的棋局,但作为一项经济计划,其核心就是条款的可履行性;然而第三世界却担心习近平的债务援助会绑架他们的经济,因此举棋不定。而且一代一路的国家大多政治不稳定,其中有些还处于主权争夺中;最重要的是,这些国家的信用向来很低;他们起初并不拒绝来自中国援助和贷款,但在中方投资以后,就以各种手段来规避责任;他们指责中国干扰内政,或是在非洲输出劳动力,以及用贷款给他们带来债务陷阱。
一代一路从一些细枝末节的摩擦开始,到后来很多国家开始集体违约,更有甚者把权属中国的项目收归国有。而且人民币国际化还遭遇了一个荒诞现象,就是有些国家在拿到人民币后转手就换了美元,作为储备货币成了空头承诺。
习近平发现,这些国家竟抱着超限战的思路来应对自己;他们不过是在一代一路上揩油,而漠视中国所主张的经济同盟。尽管习近平努力地打点一代一路,但这个项目面临的冲突太多;且不论西方是否会对这个计划采取反制,单单是那些第三世界参与国就存在很大的倒账风险;同时丝绸之路上还盘踞着中国的宿敌印度等,他们也不可能坐视习近平在地缘上扩张。
不过习近平仍做了很多尝试,他积极地参与各种贸易同盟,希望创造多边关系。比如他加入了东盟的 RCEP《区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即便 RCEP 的参与国大多是贸易保护国家,也不能给中国带来顺差;但习近平想借此销售他的丝绸之路;他试图把更多国家拉入自己的版图,甚至搁置了争议去拉拢印度。
为配套一代一路,习近平还创造了一个概念:“人类命运共同体”。在这个基调下,中国向其他国家输出价值观,同时招收第三世界青年来留学,这些学生不用考试,享有政府的生活关照,并且学费由国家倒贴。此外习近平用赠与和捐助的方式给非洲人民派发福利,同时还免除了一些国家的债务。但这让他的政策看起来更像新时代的金元外交,而不是新时代的马歇尔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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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外政:瘟疫和民族主义
在外交上,人们很容易把习近平和毛泽东相比较;两人的政策都是联合第三世界抵御西方。虽然习近平比毛泽东还是要务实一些,但两人最大的相似点都是不单纯考虑经济的得失,而更关注政治利益。
而且独裁国家的外交政策很大程度是基于领导人的气质和秉性;从一开始,共产党的很多高层就比较排斥西方,而在这些高层中,习近平又是尤其古板的一个;他身上的体制气息很浓厚,这种风格在国际社会并不讨好;比之以往的中国领袖,西方对他的认同度尤其低。
这让他更愿意在外交上寻求一种舒适感,而不是去与不同的体制相磨合。比起西方带来的经济利益,他更倾向于亚非拉那些“穷朋友”给他带来的政治拥护。这种个人主见和他的政治目标相混同,以至于在无形中影响着他的对外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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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中国在开放的二三十年间和国际社会积累了无数矛盾,而这些矛盾通过政治交班的方式转给了习近平;这些问题会在一个经济周期结束之后集中爆发,而这个时间点恰恰截止在习近平任内。首先中国加入 WTO 所申请的十五年保护期截止,但并未按协议开放市场,这让西方感到受了蒙骗。同时中国在贸易中一直被指责出口管制和倾销式竞争,并通过入股的方式窃取外资技术。
从习近平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打算理会这些争议;中国本就没有准备成为开放的市场,况且他还认为经济自由化会带来政治演变。而且习近平对西方政要和中国权贵的勾结颇有芥蒂,所以他非但不会开放中国,反而加强了经济上的封闭。
而西方也对 WTO 低效的仲裁失去了耐性,奥巴马在第二个执政期开始加入 TPP(跨太平洋合作协议),联合世界主要经济体对中国进行贸易隔离。不过特朗普上台就废弃了这个协议,给中国带来很大的缓和空间。但特朗普批评中国进行贸易补贴,并侵犯知��产权;以及用各种手段为伊朗纾困,导致美国的封锁失效;这最终引发了 2018 年的贸易制裁。
面对美国提升的出口关税,中国只能加强补贴,同时也代表着开启一段经济冷战。而恰逢此时湖北爆发了冠状病毒并��及全世界;虽然这是一个公共卫生事件,但国内外的舆论都责怪政府处置不当,并归结为习近平执政责任;这引发了他的恐慌,也激起了他寸步不让的态度;他打算用政治手段去化解这场公关危机。——他煽动民族气焰,宣称是因为中国变得强大,帝国主义才借机发难,而此时人民更应该团结在领袖周围。同时政府的对外口径也彻底变调,外交部拿出强硬的姿态,开始与世界针锋相对,而网评员也大举出动,四处展开谩骂和攻击。
在这种气氛下,媒体宣称韬光养晦已不适用于当下,中国要崛起,就要打赢与帝国主义的战争;这场战争不仅限于西方,也包括那些坐等中国衰落的国家。习近平试图让人民相信,正是由于民族伟大复兴在即,才招致了世界对中国的敌意。
这是一场气急败坏的民族主义,习近平与世界的对抗更像一种义气之争;中国外交部很多时候不是在辩论,而是在逞口舌之快。习所面临的处境并没有邓小平当年那么艰难,但他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其实这种激烈的反应来自于习近平个人的危机感;——自他执政以来,国内经济在衰退,外部矛盾在增多;他本就面临很多质疑,认为他不适合领导国家;而瘟疫的爆发更成为他执政危机的风口,世界指责中国在疫情处理上失职,并要求对病毒溯源,这让习近平感受到空前的威胁。
他希望尽快撇清责任,把斗争的对象转移,因此采用了民族主义作为武器。——外交部在国际上放风说疫情来自美国,又有媒体说来自意大利,法国等;政府不断在民间释放国际阴谋论,最后干脆把焦点转移到共济会的盎格鲁-撒克逊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目标是清除全球 50% 的人类,投毒只是他们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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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策略引发了世界强烈的反应,大家没想到习近平如此无理取闹。而习近平也放弃了协商的打算,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不理想,境内外势力会趁机让自己大权旁落,因此他务必要采取主动。所以他感受到的威胁越大,中国对外展示的锋芒越强。习近平不断推高民族情绪,宣扬中华民族危亡的论调,并在军事上对台湾展开新一轮的威胁;他派遣军舰和战斗机巡航,营造出武力攻台的气氛;同时也将这种军事活动扩大到南海,他以一种高调的姿态宣示着中国的主权。
人们看出,习近平为了维护权威,不在乎赌上国运;即便面对全世界,也要背水一战。国外媒体宣称他已“ Showdown ”,而这种四面出击的方式激怒了越来越多的国家,并让民主世界嗅到了体制性竞争的意味;他本想用对外示强来解决自己的危机,但却让世界达成了不退让的共识,并打算在经济上弱化中国。
这对中国来说是很危险的,邓小平就清楚体制性竞争的危害,所以才要国家韬光养晦;但习近平再次激起了西方的敌意;起初还有一些国家的态度模棱两可,并试图向共产党释放善意;但习近平担忧他们包藏祸心,意图与党内的高层暗通款曲。他打算在危机解除之前维持斗争态势,因此在宣传上显得越发促狭而好斗。
然而这种举动让世界重新团结起来;——西方和亚太有意重建经贸关系,台湾,美国,日本和欧洲召开了会谈,讨论“重组供应链”;中国所大力宣传的“中欧贸易论坛”被黯然取消,但曾经被川普否决的 TPP 已经蜕变为新版本的 CPTPP 协议,那些对中国制造业具有替代性的国家都被纳入了这个协定中。
而在军事上,亚太和欧美开始制定共同防御协议,以便在地缘上遏制中国。并且为了应对中国在南海的军事活动,世界再度掀起了军事演习和扩充军备的潮流。而这一切,都将中国和世界推向了他们一直在避免的制度性竞争。
这是自毛泽东以来最恶劣的外交时期,为突破困境,习近平不断渲染外部威胁,并告诉人民:“世界正进入前所未有之大变局”,并且“中华民族正面临着伟大复兴的关键时刻”。
不过这更像一出伪民粹,习近平虽然宣扬民族斗争,却小心翼翼地看顾着这团火焰;媒体不断地煽动群众,但从不让这股狂热落到实处;人们感觉在和虚无的对象作斗争,就好比不停地给爱国愤青喂春药,但他们又没有性伴侣,只是在凭空透支身体。
因为习近平并不是一个政治强人,至少与莫迪和普京相比,他的强硬更像一种伪装。习近平对民主国家不依不饶,但对俄罗斯,印度等国却保持着低姿态;俄国曾和越南宣布在南海开采石油,中国媒体就异常安静;印度和中国发生边境冲突后,亚投行随即就发放了贷款。——习近平在推动斗争外交的同时,却异常怀柔地对待着周边真正的威胁。
大棋局:二次集权
其实仅就政治角度来说,习近平很擅长策略,同时行事也具有系统性;不过他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存在严重的认知偏差,以至于在目标选择和执行方式上容易架空现实。这终究会让他的执政之路无以为继;因为共产党还希望更长久地执政,而他显然缩短了这个过程。
不过习近平认为自己之所以诸般不顺,是因为对权力的集中度不够;党内还有很多派系在掣肘他,导致政治意见不统一。因此他要重建组织纪律,推动一场集体领导向个人集权的二次过渡,他认为毛泽东式的专制再加上自己的经济规划,一定能让共产党焕发新生。
但他平素的表现太差强人意,恐怕很难得到支持;所以他借疫情之机来营造民族危机,从而换取执政合法性;尽管这种态度造成了国际社会的孤立,但习近平认为这是因为世界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决心,因此他需要放手一搏。而在他对外示威的过程中,早已选定了一个定点打击的对象,就是南半球的澳洲;——澳洲是五眼联盟成员国,一直伙同美国指责中国的人权问题,同时还在太平洋上遏制中国的扩张;而且这个国家带头抵制华为网络,并提出要调查新冠疫情的源头。
习近平认为澳洲对中国的贸易依赖很高,却如此不会察言观色,正应该拿来祭旗。他限制了澳洲多项产品上的出口,将他们的货轮阻留在港口之外,并征收反倾销税。他认为这种全方位的打击将重创澳洲经济,并给世界带来示范效应;而这最终能让他挟中国市场以令诸国。
不过澳洲得到了美国和日本的支持,而后欧盟也加入了这个阵营;同时这些国家与澳洲一起加快推行 TPTPP 区域同盟,以寻求更稳定的经贸关系;并且伴随着原材料价格的上涨,澳洲还弥补了出口缩减的损失。——习近平再次犯了主观性的错误,低估了民主国家的尊严。澳洲强硬的态度让他感到为难,因为中国抵制能源进口,导致自己出现了能源紧张;而且由于撕破脸,只能以更高的价格在他国购买替代品,而这些产品恰恰是澳洲出口的。
人们看到习近平所期望的胜利没有出现,中国的经济运转却出现了恶化的征兆。而就在这个档口,和中国竞争的国家却开始抢占市场,印度以关税去排挤中国的产业链,让资本流向自己;而越南墨西哥等国家则开始接收世界的贸易订单,逐渐成为新的制造业基地。习近平始终忘记了一点,就是中国的产业是可以被替代的,他的态度加强了世界重组供应链的决心。
其实世界对中国一直很难割舍,因为这里有成熟的产业链和市场;尤其是美国一直在细心呵护中国,因为他们在这段关系中付出了很多。——共产党在国际上获得的很多胜利,如镇压学潮后被西方接纳,在 WTO 中的最惠国待遇,产业发展中的技术支持,大都是美国扶持的;但这种关照却正好让习近平用来实施政治讹诈,要求西方不但在贸易层面,而且在人权等问题上都要做出让步。
这让外界发现与习近平很难沟通,因为他总在改变既有的框架,并不断压缩协商空间;习近平曾一度向美国示好,承诺购买商品和粮食,但临到后来却取消了订单;中国在联合国许诺参与公益性的国际协作,但最终却把这些问题掺入到政治论议中。外界逐渐失去耐性,认为习近平反复无常;他老是牵扯出毫不相干的议题,把不同的谈判筹码搅和在一起。
而习近平也看出西方有意疏远他个人,并鼓动党内替换他;这让他很紧张,因此更不能做出让步。他打算先稳住权力,再去修缮外部关系。他认为世界离不开中国的市场和供应体系,就好比邓小平当年面临更严峻的围堵,但一俟政局稳定,民主国家立马就簇拥而至。习近平相信,西方对人权的指责不过是惺惺作态;只要他能顺利连任,并通过“新国企”重振经济,世界就一定会回心转意,而他也能获得所期望的“政治独立”。
因此他时不时地向外界传达一种信息,表示他无意破坏国际秩序。但西方并不相信这一点,他们看出习近平言不由衷,在巩固权威后必定会进一步破坏规则,所以世界的不妥协态度变得愈发坚决。
这样的反应让习近平很难下台,他已经失去了战略优势,让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力变弱。而且如果西方不屈服,自己的集权就没有说服力。被赶下台的威胁再次笼罩他,他决定就算和世界脱钩,也要维护权力不倒。他加强宣扬大国崛起和双循环,同时以军事上的强势姿态来弥补外交上的失利;他不但让军舰驶入台海和南海,甚至表示要深入太平洋以威慑美国本土。但这导致了周边国家的危机感,他们开始声援台湾,并在各个领域抵制中国。
可以说习近平的所有计划都不遂他所愿,但他认为坚持下去西方一定会妥协。不过党内担心无止境的外交对抗会耗尽国力,并引发真正的国际冲突;因为不止西方,就连越南,菲律宾,日本等亚太国家,都表现得更加强硬;而印度和中国的冲突更是达到了毛泽东时期以来的高点。
大棋局:计划生育和芯片大跃进
其实习近平政治上的诸多失败,是因为他的想法欠缺实证基础。而且他为维护自己的政治地位和个人尊严,已经陷入一个难以自拔的深渊。虽然他把个人目的裹上家国民族的外衣,并且把自己的政治构思包装得十分新颖;但他不顾一切地集权,已经严重损害了集体利益。
而且客观地说,习近平运气也不好,他就任时正逢经济周期的转折点,中国开始进入衰退;他执政这十年,国家债务和货币发行都呈爆炸性增长,但财政刺激的边际效用却在变小。他设计了一系列应对策略,如一代一路和技术升级,但前者阻难重重,后者因贸易战而被搁浅。同时在出口上,中国面临着后起之秀如越南和印度的竞争。显然国家在宏观上迎来了一个下降节点,这很大程度是经济周期和产业结构决定的,而并非习近平个人所导致。
但中国的某些政策却加剧了下行的态势,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计划生育;——中国的出生人口在 60 年代达到高峰,这一代人正好是前二三十年的劳动主力。而此后计划生育持续了几十年,让中国的人口结构头重脚轻;在习近平执政时,出生率最高的那一代人正好步入老年,进入拿养老金的行列。政府急忙开始取缔计划生育,但社会成本的攀升又阻碍了生育率。
这种趋势不会在短期发作,但它的效应会逐年递延。老人比重的增加会加大财政负担,青年的减少会让经济活力下降。而且国家还不能指望消费,虽然中国人口基数很大,但消费在 GDP 中的占比很低;这不仅对于西方而言,和印度越南这些国家相比也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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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在任期内连续开放了二胎和三胎,但这种生育政策是画饼充饥。年轻人很恐惧,一方面是社会福利没有改善,另一方面还因为政府对内盘剥的力度在加强;——因为习近平的政策很激进,他一方面要扩大国际战略,一方面还要发展国营经济;而这让中国面临收支上的双向负荷。对此习近平只能目光四顾,明偷暗抢;——他将地方的土地出让金划归了中央,并增加了房地产税种;他提高了企业行政收费和社保缴纳基数,并延迟退休;此外他督促上千万党员补缴党费,同时降低行政机关和事业单位的福利和奖金。
但这些手段并不足以抹平财政开支,政府唯有全力扩大表外负债,并尽可能地向下刮地皮;近年来,个体户,自由职业者和电商被要求补交税费,高收入者被要求重新计算所得税;此外海关加强清查海淘,在商品入境时抽水;而地方政府也上下其手,增加各个行业的行政审批项目;同时司法部门增加了罚款种类,例如通过整顿市容来禁摩限电等。
为度过困境,习近平穷尽了各种方式去搜刮社会;人们只要听闻发改委开听证会,就明白有商品会涨价。习近平不断地测试民众的压力,权衡中国人在基础生存需求之外还有多少可榨取空间;他把通胀维持在民众苦苦支撑的边缘,导致人们的生存欲望降低。——在资本和政府的双重盘剥下,新一代年轻人会选择主动失业,不去为政府创造税收;并且无论开放几胎,一些人都不再愿意为共产党生育后代。
但习近平坚信权力能支配经济运转,他要全国陪他共度难关;因为举国体制正是共产主义的优势,全民动员一定能创造奇迹;例如他看到人口失衡,就要求社会多生育;美国封锁技术出口,政府就投入数万亿去研发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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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将中国带回了大跃进那种浮夸的时代;——就在华为芯片断供的当晚,媒体铺天盖地传出中国芯片面世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各���技术屏障被连番突破,芯片行业出现了一大片卫星田;中国再度涌现赶英超美的气氛,而骗补贴的企业也蜂拥而至,资源垄断造成了习近平的芯片基金被瓜分。在推动技术进步上,政治远没有市场化有效。但习近平认为国家当年可以举全国之力造原子弹,他就能以同样的动员能力去造芯片。
但这种运动式的治国终究脱离现实;习近平创造的概念很多,但从没有一个顺利实现;他过于好大喜功,一门心思只想弯道超车;无论一代一路,南海造岛礁,或是芯片大跃进,都是一种代价高昂的冒险主义。这导致改革开放累积的财富迅速挥霍,这种大手笔不免让党内人士感到心惊肉跳,担心未来的中国会在资源进口上面临外汇紧张。
习近平的危机 1:破灭的金缕衣
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民生和经济都无法支持习近平继续冒险;他的策略不太周详,但却激进而不留后路;这大概是他上台前没有被看明白的一点,他最初向党内隐藏了某些意图,直至上台后才通过集权去推行。这损害了集体领导的初衷,因为即便是专制社会,没有制衡的权力也是最大的变数,可能将政权带上一条不归路;
但习近平相信局面一定会改观,他只是需要时间。不过他可能没察觉到,很多人在隐隐地怀念江泽民时期;而且习执政越久,这种怀念就越浓厚;当习近平进入第二任期时,人们几乎看到任何一任领袖都会缅怀一番,并发表今不如昔的感慨。
而考察民间对习近平的评价,会惊人地发现他所招致的反感是所有领导人中最强烈的;人们认为他的缺点太多,全无一个领袖的能力与格局;哪怕换任意一个领导人执政,都会比他更强。
这是个很蹊跷的现象,因为以前的中国一度吏治昏乱,执政野蛮;但民众竟愿意回到过去也不愿要习近平。这并不是因为之前的时代有多好,而是那时仍看得到希望;大家更愿意由坏变好,而不是由好变坏。而习近平的执政给人带来一个越来越窒息的环境;所以当 2018 年媒体宣布他修宪取消任期时,很多人立时就感到前景黯淡。
最关键的是,民众对习近平的态度很微妙;——众所周知,中国的领导人大都被民众骂过,但这种骂声更多是对体制的抵触;但在习近平这里,却带有针对个人的意味。从他在国际上念书单之时,外界对他的观感就急转直下,人们开始对他滋生出一种鄙夷;——曾有人对习近平的画像泼墨,也有人穿上他金元外交的衣服;有人嘲笑他装文化人,有人讥讽他用网评员炒作自己。中国的领袖中,鲜有习近平这样从人格到政策遭到全盘否定的例子。如果说江泽民招到了法轮功的憎恨,习则是招到了全阶层的反感。
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政治家不惧怕人们的责备,但惧怕人们的轻蔑。对一个执政者嗤之以鼻比刀剑的伤害更重,这代表他在个人素质上不被承认。
人们的评价不确定是否会传到习近平耳中,但可以看出他的确变得更加敏感;他频频发表“重要讲话”,加大力度设指标,作批示,试图攥紧手中的权力。而且为了证明自己,他开始大量地虚构政绩;他声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取得伟大历史性成就",“民族发展取得历史性飞跃”。他用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宣称自己兑现了政治承诺,尤其是取得全面脱贫的胜利;尽管中国还有大量低保户,但他仍然宣布自己创造了“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而且人们明明看到中国每况愈下,但官方和媒体却声称:“中华民族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加接近伟大复兴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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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透露出习近平的政治根基在溃败,以至于只能靠编造口号来维持地位。同时他对外界的批评异常紧张,并将言论压制得滴水不漏;很多轻描淡写的话都会触碰他的逆鳞,这些话如果放到其他领袖身上,可能就是云淡风轻地���笑,但在习近平听来不堪入耳。他上任以来屏蔽了很多词汇,包括俚语,电影,动漫,品牌,人名……;这种屏蔽会随着他的执政与日俱增,甚至牵连很多毫不相干的词汇。
这种敏感已经影响到了社会的正常交流,习近平创造了中国有史以来最多的帝王名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尽人意;他上台不到十年,得到负面评价比前几任领袖都多;而这也让他的态度越发顽抗,并对自身的错误和丢丑行为抵死不认。——就连阅兵时用左手敬礼这种显著的错误,都有喉舌辩称为“左尚吉右尚凶”;并且在外交连番受挫的情况下,王毅却盛赞他开创了:“特色大国外交新局面”。
人们为他吹出了无数的泡沫,试图让他的执政合理化。但这些吹嘘在他惨淡的政绩下显得异常苍白;一个显著的现象就是,习近平的宣传越来越夸张和离谱,但人们却越来越看不起他;他拼命地强调自己对共产党和国家的重要性,并有意无意地贬低前人而抬高自己;这让他显得十分自我中心,也十分欠缺格局。习给自己穿上一件举世绝伦的金缕衣,并在水军和群众演员的喧嚣中勉力维持,但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场自吹自擂的闹剧;他的基础仍然脆弱,吹捧他的都是投机者,而从没有精英愿意拥护他。
这让习近平越来越倾向朝鲜和伊朗的环境,他希望尽快建立一个封闭和愚昧的社会,以消除批评和质疑;然而这也是他思想中的一个致命盲点,因为这种草莽式的政治理想完全不符合当下的时空背景。——中国人在习近平的高压下会滋生逆反情绪,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习近平算准了中国人不敢有政治主张,但却无法阻止他们以消极的方式放空自己。互联网时代的人容易在信息封闭的社会下产生厌世心理,这可能需要一代人去脱离使用网络的习惯,才能遂习近平所愿。所以即便他的政策能够执行,也难以看到中国人被完全驯化的一天。
习近平的危机 2:溃败的蚁穴
从习近平的个性来说,他注定会走上一条很窄的道路。这条道路充满斗争,对立,并且会瓦解他的政治基础,但他似乎又没有选择。
民意上的失败实际反映出习的一个根本劣势,就是他的思想和理念很陈旧;他无法用政绩来创造自己的合法地位;因此在面临挑战的情况下,更容易选择毛泽东的方式而不是邓小平的方式去维护地位;当他无法解决当下的经济困境时,就只能走进一条阶级斗争的死胡同,试图以政治动荡去恐吓人们。这种方式就好像对人宣告说:“倘若你们不拥护我,我就让国家不得安生”。
他不断地在讲话中强调说,要善于斗争,敢于斗争;而且就如毛泽东曾担任中央文革小组长那样,习近平也兼任着很多小组组长。他鼓励公司,高校和民间互相举报;让学生举报老师,员工举报老板,下级举报上级。他希望群众互相监督且人人自危,那么自己的权力就不易受到威胁。
他陷入了和毛泽东同样的执念,认为维护权力就要不计得失。但在这上面,他却面临着一个困境,就是根本无法建立毛泽东那样的威信。——就权力手段和思想水准而言,两人都不可等量齐观;毛泽东是个出色的理论家,同时具有很强的大众魅力;而习近平毫无稳固的群众基础;同时他理论知识匮乏,无法构建系统性的思想去支撑一场政治运动。
他所掀起的民族主义,只是毛泽东政治权术的皮毛,其中毫无思想主干。例如他常讲两句话:“世界正进入前所未有之大变局”,“中国面临着伟大复兴的关键时刻”,就异常脱离时代现实,显得颇为牵强。这种话很像武侠小说的序言,把人们引入一个惊天耸地的背景。——但当下的世界并无动荡,不存在什么“前所未有大变局”;而且中国并未衰败或受外邦奴役,也谈不上要人去复兴。
习近平想给中国人吃了一剂民族崛起的补药,激发大众的狂想;但他所渲染的民族危机虚无缥缈,无法获取人们的共鸣。他的口号只能动员一些边缘化的人群;这些人显示出低教育化的特征,或者年龄层偏小,心智单一;而社会的中坚力量大都比较反感这种氛围。
但在习近平来说,他的政治押注过大,几乎从一开始就断了自己的退路,因此不能轻易言退。在他的危机与日俱增之时,只能凭借民粹的东风去加强政治整肃。他多次强调道:“永远不能停止党内的‘作风建设’ ”,并且“要纠正党内不良风气”。——他借鉴了 30 年代的整风运动,以此清洗官场,在他上任以来落马的官员很多,其中不乏一些任意编派的政治罪名,如“野心膨胀”“妄议中央”或“拉帮结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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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政治清洗多么剧烈,党内都会不断地滋生对抗势力;因为归根结底,是他在破坏集体利益,牺牲国家的前途来为自己的政治护航。所谓成难败易,中国积累了几十年的资本,却在他任期内快速流失。这样持续下去,习近平势必造成一个空心化的中国,让政权从内部溃败。
中国的高官感到恐慌,便希望赶在国家破产前将资产转移。而这让习近平认为党内一些人不以他为核心,在国家的关键时刻拿走了他原本可以支配的资源;而这种釜底抽薪的举动,就是为了在政治上架空自己。
习近平对此制定了严厉的外汇政策,与逃离的资本展开了拉锯战。——起初银行限制大额换汇,并制定了较低的购汇额度;但民间聚集人头,采用多人汇款的方式让资金离境;银行开始清查来往账户,但人们又通过境外消费的方式套现;政府限制了银行卡的境外消费额度,不过却发现有人通过外贸账户在海外置产;政府很快给跨国企业制定了外贸配额,但又发现他们在香港注册公司规避监管;这让习近平出手打击香港金融界,防止资金离岸;但资本转而离开香港,集中在海外上市;他出台规定限制企业境外融资,设法扣留资产,但发现很多企业已经被信托化,国内的股权所剩无几;他试图收归那些还未出海的企业股权,却又发现它们已经做了内保外贷,只把债务留给了中国。
资本各显神通,在习近平的管制下四散逃窜;而习则在这些逃跑的资金后面奋力追赶;他清洗澳门赌场,关停第三方支付牌照,打击的钱庄和外资银行,同时又清查用于走账的个体外贸账户和作为影子金融系统的区块链。他用尽各种手段围堵,却发现窟窿始终捂不完,西方总能想到办法给高官和富商提供走资渠道。
这让习近平心中十分焦灼,他担忧资本夺路而逃,最终会把中国掏空;一旦政府陷入财政困境,他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但习近平的对手也反过来认为他的斗争路线在加速环境恶化,而且他公私合营的计划搞得人心惶惶。他执政这十年,已经成为了改革开放以来内政外交最低迷的时候;大家质疑就算把资源交给习近平,他的政策也是个无底洞,会率先把中国掏空。
习近平的危机 3:绝对不忠诚
习近平和资本的战争,其实代表着他与整个官僚系统的对立。他并没有国家的观念,甚至都没有政党的观念。人们看出他不但固执,还过度自私,会为守住权力而伤害国本。从政的大忌就是为一己之利而罔顾国体,但在国家利益与自我权力冲突时,习近平毫无疑问会牺牲前者;他愿意接受一个破败的中国,也不能接受权力的旁落。
这导致他在政治斗争上有些不计后果,正如他为了个人权威,不惜牺牲国家经营了几十年的国际关系;在中国与世界对抗的初期,美国曾向中国表示,双方的关系正在趋向零和博弈;西方各国也一直告诉共产党,不要把经济纠葛上升到政治层面;这都是在提醒中共高层,让他们尽快遏制对抗主义。但习近平以此步步进逼,最终迫得对方采取政治回应;——西方重提民族和人权,并停止对中国的官员提供财产庇护,而美国也出台法案禁止侵犯人权的官员入境。
这破坏了官僚系统最核心的利益,因为他们不能进入西方国境,就等于隔绝了自己的财产;一个独裁者能受到多少拥护,归根结底源于他能创造多大的共同利益;而这也是大家不愿推翻邓小平路线的原因。但习近平的自我意识过强,把整个国家乃至政党都视为他的独占利益。除了自己身边的犬马,他几乎伤及了一切人。
而且他心中有一种偏执,认为一切人都应该不计代价地拥护核心。如果大家都愿意就范并合作,那么自己就有足够的力量去贯彻意志。但官僚们根本无法认同这种态度,他们不可能在习近平显著的错误下去支持他。而这也导致习用强势的态度去压制整个官僚系统,以维系住越来越分裂的政治基础;他像拉扯提线木偶般,强行让整个国家跟随他的步调。
然而这样的管理让整个国家都处于缺乏生机的状态,���习近平登基以来,中国的官场变得异常压抑;官员在工作上非常消极,很多人希望用一场苦熬来换取明天。但他们看到习近平修改了宪法,打算在皇位上久居不下时,就感到了一种绵无绝期的恶劣情势。
而这种僵持的局面是无法持续的,总会出现破局的一天。习近平会越来越孤立,甚至他的支持者也会内心动摇;因为他们看到习近平一意孤行,担忧自己也会跟着前景黯淡。而且习近平性格刚愎狭隘,作他的臣属十分吃力。他时常与属下争功,并习惯把过错归咎于他人;他的很多政策都不具备现实性,但他总是责怪下属们执行不力。
这导致习近平的僚属关系不太稳定,从他就任以来,很多人曾红极一时,后来却慢慢淡出或落马。——王岐山曾经是他的亲密伙伴,但后来逐渐被边缘化;孙立军和傅政华都曾是他的打手,但却接连落马被查;王健林在习近平任职三年后成为中国首富,并曾让习近平的家人持股万达,但最后却在资本出海的问题上遭遇清算;还有一些当初被习近平所赏识的高级网评员,也是心猿意马,在瘟疫爆发期间与他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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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让习近平感到政道沧桑,人心难测,也让他在人事任用上颇有顾虑;因为很多人都是前任元老的走卒,虽然对他表了忠,但他担心这些人二次变节。习近平曾公开表示自己憎恶“两面人”,他一再提出“绝对忠诚”,强调“旗帜鲜明地反对‘伪忠诚’ ”。他担忧身边出现苏秦那样善于纵横术的阴谋家,而他又拿不准谁是这个人,因此时刻提防着身边人勾结和密谋。
这种状态让习如履薄冰,他一方面要依赖身边人,一方面又担心被他们倒台;这让他在风险防范上草木皆兵。他曾去香港视察,其保镖严密的程度骇人听闻;香港当时出动一万警力保持戒备,本地民众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阵仗。同样地,习近平在武汉疫情后,经过一再拖延终于前往慰问;安保人员前仆后继,将他水泄不通地围绕,而整个武汉也是一步一哨,四下风声鹤唳。
不过这种危机感也并非空穴来风;外界一直有声音在刺激习近平,经常有不明来源的消息传出他身体不适,又或者说他有了接班人;尽管他抓捕了党内给他指定的继承人,但仍有风声说他将被取而代之;——这种小道放风的现象,透露出有人在测试整个中国的反应。
而这也让习近平处于惴惴不安中;他无法确定哪些人对自己还保持着忠诚,只能一再对身边人进行清查;他要消灭一切颠覆他的企图,他不能容忍像胡耀邦和赵紫阳那样失去权力,因为他还有许多未竟之志;他还需要另一个十年或者二十年。
综述:逆流泅泳的帝王
十年前,人们在考虑习近平将把中国带往何方。但十年后,人们更应该考虑他自己将走向何方。
他是个准备不够充分的领袖,有些仓促地应对着这个变化过快的时代。而且他运气不好,在任期内正好遭遇经济的下行;国家的两个经济支柱,人口红利和房地产,都开始面临转折点。这意味着中国的制造业会衰弱,同时土地财政也难以为继。并且中国的经济活力太低,难以激活居民内需作为另一个支柱。而与此同时,国内资产价格高企,实体行业凋敝;工人抗议,农民讨薪,金融难民讨债,这些事件的数量都远超习近平之前的时代。而此时中美交恶又引发了贸易战,让出口面临困阻;且在突如其来的疫情下,习近平把内部矛盾延伸为国际对抗,导致了新军事竞赛的兴起。
其实这些问题未必是习近平个人所导致,但专制制度有一个特征,就是它欠缺代议制下的长效机制,因此存在很强的周期性。所以对执政者来说,天时地利很重要;领导人不但要生逢其世(家世),还要生逢其时。而习近平上台时,中国的经济红利已经在变弱,但遗留问题却开始显现。并且习近平的个人作风又带来了一种负向反馈;——在政治周期本就对他不利的情况下,他却采取了一系列偏激的作法,从而加剧了事态恶化。
这些因素会营造出一种对他不利的氛围;因为中国传统观念认为,皇帝受命于天,必然受到上天眷顾;所以国家风调雨顺,才能证明当政者是天选之子。然而习近平上台后,国家的内政外交却连番受挫,经济也陷入全面性的衰退;而且近十年来频现天灾人祸,甚至在 2016 年出现荧惑守心这种罕见的凶象;这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帝感到恐慌,但习近平却又遭遇了中国百年难遇的疫情,而这种规模的瘟疫往往预示着王朝的衰败;上一次遭遇大瘟疫的领袖是慈禧,而再上一次是崇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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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皇帝来说,如此多不祥之兆集于一身,会带来一种暗示,表明他并非天选之子,而其实是上天的弃儿。
这让习近平异常焦灼,他不停地修补着政权上的一道道创口,并迫切地希望创造一些事迹来证明自己;这让他的政策总是风疾火燎;例如他要整顿市貌,北京就开始清退低端人口;要搞技术突破,就开始芯片大跃进;要节能减排,工厂就限电停产。
自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政治就没有如此混乱过。行政部门为了达到习近平的指标,时常处于首尾不相顾的局面。虽然习也做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改变,如改善财政分配,裁撤冗员,以及精简公务流程等;但他没有迎来好感,因为体制内十分抵触;公职部门集体不作为,政府把压力层层向下摊派;民众没有觉得行政体制有多大改良,办事依然困难。
习近平本希望掌控一切,但却让一切失序;他感到一切都在与他为敌,甚至上天都与他为敌。在这种处境下,他指望通过政治高压来扭转局面。在习近平的统治下,国内烽烟四起,充满讨伐之声;他打击宗教,打击民运,打击少数民族,打击律师,打击境外势力;但在打击完后留下了一片片焦土。他要推翻很多东西,但又无法让它们变得更理想。虽然他也强调发展科技,升级供应链。不过他的权力意识就像一个漩涡,无论创造多少资源,都会消耗于其中。
这种自我中心限制了习近平的格局,他的世界观很虚幻,而且思路上的盲点太多,这些盲点本可以被集体领导机制所防范,但他却削弱了这种机制。他希望通过连任去自我证明,但却摊开了一个无法掌控的局面;他想要改变中国的社会结构,想要主导第三世界,还想西方认可他的政治地位。当他无法获得这些认可的时候,他就打算关闭国门,给全民做政治改造;但今时不同往日,技术潮流将把封闭的中国和世界的差距拉大,国门最终还是会被推开。
习近平面临的终究是一个与自己理念不合的时代,他在时代的浪潮中逆流而行,但却希望整个国家给他护航;他心中相信,这只是蜕变前的黑夜;通过自己的一鼓作气,他最终能够力挽狂澜;他会宣告自己将带来一个跨越式的里程碑,并解决一切的历史遗留问题。但大家都知道,他更可能铸成不可挽回的历史错误,而这些错误将花费国家几个世代去偿还。
综述:习近平和薄熙来 1 同代传承
习近平可以说是地位十分尴尬的一个皇帝,他在一开始把自己的起点定得很高,从而让自己走了背运。因为他的错误都会在他的宣传下显得格外刺眼。并且伴随着他一步步走下坡路,人们也越加感到懊丧,认为中国被他带入了一条歧途。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越发地怀旧,尤其是怀念与中国政坛失之交臂的薄熙来。他和习近平属于同辈,也曾被人们寄予过领袖的厚望。人们时常想起他的乐观和积极,认为如果他还在,中国的景况不至于此。很多人认为他运气不好,因为一些疏忽而断送了自己,以至于将高位拱手让给习近平;而每念及此,人们的惆怅都会加深。
人们会通过习近平联想到薄熙来,是因为他们有很多相似点,但是形象落差却很大。薄熙来曾是政界的明星,朝气蓬勃,口才过人,这让话不离稿且磕磕绊绊的习近平相形见绌。薄豪迈而洒脱,喜欢与民众面对面交流;而习即便是未担任最高领袖之前,也不敢随意走到民间去。薄像一个活跃而开朗的西方政客,而习更像被体制熏陶过度,显得枯燥和刻板。
不过尽管有这样的差别,他们之间却存在一种同代传承的关系;习近平在某种意义上继承者薄熙来的衣钵,并将他的政治影响一直传播至今。从根本上来说,习很欣赏薄,不仅欣赏他的手腕,还欣赏他的个人风度。薄熙来给了他很多政治观念上的启发,并让他在政策制定上有所借鉴。
首先两人在权谋上都具备相当程度的破坏性,是那种敢于打破政党内部平衡的人。薄熙来最著名的政治遗产就是在重庆掀起歌颂红旗的热潮,以博取政治地位。而习近平在集权之路上,也是采用向红色文化复辟的方式,为自己创造政治拥护。同时薄熙来借以整顿风气的打黑运动,也被习近平所承继;在重庆时薄熙来的口号是:“扫黑除恶,专项行动”;而习近平的口号则是:“打黑除恶,专项斗争”。
此外薄熙来喜好以刑狱手段去打击异议人士,他曾在打黑过程中抓捕过辩护律师和民间企业家;而习近平更是不遑多让,一举发动了让世界震惊的律师和维权人士大抓捕,其规模亦远非薄熙当年来可比。
而且薄熙来一度想加强对社会的监控;当时王立军计划在城市安置数百万摄像头,打造平安重庆。而这一概念被习近平所实现,他主政后急剧扩充监控规模,直至中国成为这个领域的翘楚,在世界人均电子监控数量上囊括前五的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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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年来习近平所提出的“共同富裕”概念,实际就是薄熙来在重庆主政时所提出的“共富十二条”的翻版。人们看到即便薄熙来淡出了政坛,他的想法还是被嵌套进习近平的政策中。可以说在很多方面,习都是他的私淑弟子。
但这种现象导致了一个直白的结论,就是认为习和薄是一丘之貉,两人无论谁上台都是中国的灾难;——然而严格说来,两人只在维护体制上有共性,而在政治认知和个人素质上,却有着根本的差异。
比如习近平刚上台时,曾有意无意地效仿薄熙来式的个人魅力,试图展现一种融贯东西的风格;但这遭到了失败,因为他并不具备相应的内涵。薄熙来深得宣传精髓,他能由内而外地散发影响力,吸引人簇拥在他身边;反之习近平过于依赖炒作,他每到地方视察,总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呼万岁;这看着更像一种讽刺。他对外宣称每天游泳,却没人见过他下水的样子;倒是薄熙来留下了赤膊上身,带着泳帽活动的照片。
显然薄熙来有一种浑然自成的从容,而习近平则表现木讷,风格不明朗;所以尽管两人都豢养网评员,但薄熙来用网军是攻,习近平是守。薄搞宣传是为自己锦上添花,而习更多是为了遮丑;薄时代的网评员多少有一些文风,懂得伪装客观;但当代网评员则素质显著低下,充满谩骂和侮辱性言辞,即便是外交部都呈现出下三路的倾向。因此薄熙来的外宣能增加他的光环,而习近平的战狼外交却引发了全世界的厌恶。
而且薄熙来喜欢结交文人,让知识分子为他助阵;他和江泽民这类领袖一样,有一种吸引文人的风范;因为知识分子多少带有一些风骨,容易被人格魅力所征服。而习近平并不具备这种特质,所以当他在国际上念书单时,嘲笑他最狠的就是知识分子,而这也让习更倾向于把他们当丑老九批斗。
其实对薄熙来的模仿,让习近平处于了比较劣势,会让人自然地拿两者做对比;相对来说,薄熙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习近平则像一个没有特色的官僚样本。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很多人宁愿支持在监狱中的薄熙来,也不愿支持在龙椅上的习近平。
综述:习近平和薄熙来 2 迥然不同的中国
从个人起点来说,薄熙来显著高于习近平;他得天独厚,凡事都喜欢拔得头筹;不过在专制体制下,最难容的也是这种人。就这个意义来说,习近平要更幸运一些;而这种幸运在一定程度上是源自他的家族。——在文革浪潮中,习仲勋和薄一波都被打倒;薄一波在 1978 年获得平反,习仲勋于 1980 年平反。两人都回到了中央,但薄一波在大小事务上都支持邓小平。而习仲勋的性格更率直一些,也不太官僚化;他在 89 年学潮中为受到批判的胡耀邦仗义执言,这并不符合邓小平的意志,也造成了两个家族权位的分野;薄一波一直是党内决策的重要人物,而习仲勋的成就则更多在经济建设上。
习仲勋于 2002 年逝世,这时习近平是浙江代省长,薄熙来是辽宁代省长;但此时薄的光芒转盛,他的家族也在为他的升迁造势;薄一波直到 2007 年逝世,都在为儿子的政治前途奔忙;而薄熙来敢于行为出格,也大多是由于家族的庇佑。
就此来看,他受到父辈的荫蔽要比习近平更隆厚;而且薄家的风格较进取,习家则低调很多;且显然地,习近平要比薄熙来更隐忍。相较于习,薄有一个显著劣势,就是他过于招摇,不擅长“隐性施政”。而这一点习近平做得更好,他通常不把政治意图上升为明文政策,往往不露痕迹地施政。正如他唱红的声势虽大,但从不将其标榜为一项运动或政策,所以很难招致攻击。
这种区别造就了他们截然不同的执政思路;习近平更倾向于传统和保守,因为他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而薄熙来作风前卫,更像一个西方式的官僚;这并不是说他的意识已经被西化,而是他看到西方社会的成熟;他并不喜欢封闭和僵化,哪怕在官方场合,他也喜欢气氛活跃。
因此薄熙来制定政策比较开放,他敢于创想,也善于因地制宜,因此在大连和重庆都能成功;这断不是习近平动辄就打造一个雄安新区所能比。他没有薄那样的自信,过度的自由化会让他不安;他更倾向于政治优先,而且不敢轻易放权。所以即便他照抄薄熙来的政策,很多时候也会搅成一滩浑水;因为他会将同样的政策演化出不同的目的。正如两人都唱红,但对薄熙来而言这只是进身之阶,他会见好就收;而习近平却打算将其作为政治常态。而在打黑上面,薄熙来很大程度是为了改善社会生态;而习近平则是要创造核心拥护,换言之,黑社会和宗教,民主人士等并无二致,都是异端。
而在经济理念上,两人更是存在根本的差异;薄熙来很重视经济,因为他清楚经济是执政之本。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局部地抛开政治立场,采取��实的态度。但在习近平这里,经济倒像是权术的延伸;他在很多概念上效法薄熙来,但都是一种障眼法;——他宣布要改善民生,平抑房价,但却在上任后掀起了最疯狂的房地产炒作;他提倡脱虚向实,但却热衷于庞氏经济和资本游戏;他声称要挤泡沫,但却将债务扩张到 GDP 增长的两倍,并在执政的十年内将货币发行量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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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习近平身上有个很突出的特点,就是他带有一种天生吸血的特质;他采用着高支出的治国模式,并任性地把国家当作供血机器;一旦有需要,他就会向社会抽血。他把创造力都用在了发明政策上,而这些政策只是为了变相地收割财富。
相对而言,薄熙来虽然手腕粗放,但绝不会破坏经济根基;他懂得如何去创造一种经济常态;而这正是习近平难以领会的一点,他无法探究薄熙来政策的内核,也难以在自我需求与现实环境中取得一个平衡。
很多人一直相信,薄熙来比习近平更适合主政中国;虽然共产党不一定喜欢薄的方式,但他行事更理性,经济思路更成熟;他不会把政治运动升级,而习近平则存在这种风险。而且薄熙来比较重视底层的生息,他的政策多少能让社会雨露均沾。虽然他同样是体制的捍卫者,但他会保留社会的活力,而不是像习那样从上至下地搜刮,让人难以喘息。
在习近平来说,他对薄熙来态度正如斯大林对托洛茨基一样;他既佩服这个人,又担忧他的影响力;薄的声望曾一度超越国家最高领导人,并受到广泛的拥护。无论在民间还是官僚系统中,他的影响力都没有消失。而审视今日的局面,不免会让越来越多的人怀念他,而这更让习近平感到介怀。
在薄熙来倒台后,习高调宣扬红色文化,其中多少存在着与其争夺红色遗产的意图;正如他在疫情期间争夺抗疫指挥官的称号。同时他极力清除着薄执政时的痕迹;他拆除了大连的华表,废除了女骑警,并撤掉了重庆的交巡警平台;不过他最难清除的,还是自己身上那层薄熙来的影子。
综述:习近平的民主之路
在近代领袖中,习近平可能是继薄熙来之后最不循常理的官员。如果说人们对薄的开放态度会想入非非,那么对习的政治倒退就感到捉摸不透。曾有人认真地对此分析,得到一种结果是习很可能要搞民主;——这种表态不是为了整蛊或反讽习近平,而是自他上台以来就一直呈现出某种反常现象,这些反常并不符合他的政治定位;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像一个专制者,但这种专制显得过于刻意和突出;而且就中国的现状来说,和平演变的可能性并不大,人们一度对民主的前景感到无望。但自习近平当政以后,却带来了另一种启示,就是民主更可能在一种破而后立的环境中产生。
这种观点是基于习近平执政轨迹中的现象分析;——在作为政党最高领导人的十年间,他推行了很多极端的政策��这些政策乍看之下是在巩固权力,但却对现行制度进行着一种破坏;这种破坏从他执政之初就不断地渗透进国家的各个层面,并层层消蚀着共产党的执政根基。
这其中有一个支持论据,就是习近平的很多决策看似毫无章法,但却精准地攻击到政权的每一个命门。他几乎以一种外科手术式的手段,在不断地拆解这个集权政府。无论经济,民生,还是外交层面,他都制造了很严重的困境;而且他在执行这些政策时显得义无反顾,直至把问题推进到一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显然,习近平正在很多方面断绝着政党的后路;而这引出了一个推论,就是他可能保留着父辈的影响,毕竟习仲勋很开明;但这个开明的人却看出党内的抵制力量很大,在既定条件下不可能达成改革。而如果习近平转换了策略,采用一种政治倒退的方式,反而更可能颠覆制度。
对政治家来说,家族传承具有很大意义,例如薄熙来身上就可以看到薄一波的影响。人们一直怀疑习近平是否也在贯彻父辈遗志,利用集权引发变革。他虽然从未表露过任何民主倾向,但其举措却在创造民主的条件;而这种行动,必须要对中国的政治结构十分透彻才能胜任。很多人从头到尾都在怀疑,习专制的外表下是否别有一番民主用心;人们越看他,就越觉得他才是那个想颠覆政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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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多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一直在否认这个观点;因为习近平的气质太不符合,他显然更像一个步履维艰的独裁者。但其实对这个问题,也可以换一种思路看待,就是以目的论的角度去考量。——即便抛开习近平本身的意愿不谈,他的行为也在引发一场变革。而这就涉及到了中国实现民主的形态;——当前中国的民主思想大多还停留在不切实际的阶段;人们往往幻想领袖变得开明,然后自觉地推动民主;而这也是明君思想的另一种版本。不过期待独裁领袖们颠覆自己,这本身就很荒诞。在专制国家,政局的转变更多是时势使然。所以与其寄望谁会搞民主改革,不如考虑谁更能促成民主的条件。
比如人们就对薄熙来抱有过政治改革的期望,但薄熙来更可能带来一种软性的独裁,让人民麻木;相较而言,习近平更可能给专制掘墓;因为他存在很多思想盲区,而且比较倔强;他不容易觉察到社会的末日气象,因此不会在政策上有所收敛。就好比毛泽东的文革将国家推向破灭的边缘,如果不是邓小平,这种危局就很难说会发展到什么方向;这一点对习近平同样适用,当他把一种政治狂热推向极致,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政权崩塌。
归根结底,中国的障碍在于封建残留,在常规状态下即便发生民主改革,也可能因为观念和困阻而倒退。因此就算人们不喜欢习近平,但他在这条专制之路上越久,其破坏就越深入。虽然这条路会给中国带来阵痛,但变革也会更彻底。
所以即便他是弄巧成拙,但对结果来说也并不重要。只要他的行为能促成专制的解体,那么就具有积极意义。中国几千年,被极权所葬送的政权比比皆是,习近平也许能做到所有民主人士都做不到的事。古语有云:“兵者,诡道也。”,政治对普通人来讲本就难以理解;并且从历史也可以看出,重大的变革通常都是节外生枝,而不是以大众所预期的方式发生。
习近平的终点
习近平是中国近代的一个标志性领袖,他像灯塔一样显示出专制政权的周期性困境。而且作为一个局中人,他很难跳出政治立场去认知这一点。因此当历史的退潮来临时,他试图创造一股逆时代的力量去站稳脚跟;不过这却让他在一片困难中搁浅。他希望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因此提前宣示了自己的历史地位。——他把中国分为三个时代,将之前的中国定义为毛泽东和邓小平的时代,而他则是新时代的缔造者。
这种做法把习近平的自我宣传推向登峰造极,人们看出他为挽留政治地位,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因为毛邓是他完全不可与之比肩的人;而习近平在宣传上把自己无限拔高,就是为了去攀附这两个共产党的巨擘;他像唱独角戏一般强调着自己的重要性,做了后辈才应该做的盖棺定论。
共产党从没有这样的先例,显然习近平的政治气数已到了强弩之末,而他却很不甘心;他终究不是一个扭转乾坤的人,对中国和共产党来说,都只会是一个过渡领袖。而且他已经走得太远,甚至超出了应有的预期。以至于有人疑惑,党内为什么能如此容忍他,让他把国家搞到今天这般境地。
其实这是由于习近平最大程度地利用了中国的行政结构,以中央警卫局和其他监控手段去管控党内高层,因为他是一个掌控欲和危机感都较重的人。不过更根源性的因素是,共产党处于建政后的稳定期,已经很难产生强大的反对派;通常打江山的那一代人在执政地位上相去不远,因此很容易把权力斗争推高。而那些享受既得利益的后代们,不像他们祖辈那样直面过战争,带有一股杀伐气;他们早已在安稳和逸乐的生活中变得萎靡,而且容易患得患失。
而此时如果出现一个性格强势且具备权术特质的人,就能够造成对群体的压制。而且就性格来说,习近平也的确比其他人更横得下心。也就是说,习的优势在于党群太弱,才得以让他威风八面。如果放在二三十年前的政治环境,这种治国方式早就被叫停,他自己也会被元老们罢黜。
显然党内已经很难制约习近平,不过他却免不了败于自己之手;因为他的执政方式难以为继,只会造成越来越破败的局面,让他坚持至今的是一种性格上的执拗和失去退路的无奈。他一直没能获得让内心得以支撑的信念,而更像在执行一种权力本能。针对这种脾性,党内一些人会采取顺水推舟的态度去怂恿他,他们会堵塞他的言路,并为他的错误圆场;他们会把他推入一个无以复加的境地,并把所有仇恨都引到他身上去,然后让他为共产党的周期性困难承担责任。
而此时的习近平,已经无法跳出这种局面;他一直在追逐一种理想的极权主义,而这却被现实中的各种权术所利用。——党内有人煽动他走向极端,从而创造政治契机;欧洲在利用中美的角逐,去占据更多的市场;而新兴国家则鼓励中国与西方割裂,以推动其产业链流出;同时美国也在利用习近平的攻击性,去挑动亚洲的局势;甚至就连民主人士们,都寄望于习近平连任以拖垮共产党。
或许一直以来,习近平都认为他能改变世界;但在既定利益面前,他必然会被全盘推翻。——中国与世界经历了几十年磨合,不可能因某个人而决裂;共产党也不会为习近平的一己之利去与世界冷战;倘若他执意破坏共同利益,最终会触犯众怒。而此时对他来说就很危险,因为大家会采取反习不反共的策略;两边的高层会建立协作,去引导一场政治变局,把习近平和共产党切割;而这会让他遭遇一个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并成为政治妥协之下的献祭。
或许习近平不会预估这样的结果,但他也会感到前路迷茫。其实在以前,他也有过清澈和豁达的时候;在一些早年的影像中,曾记录了他的过往;——他当年接受采访时,显得思路流畅,吐字清晰,且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真性情;此外在一段家庭录影中,他向大家说:“一个人最好还是要保持本色。”
但他最终失去了本色,从前的他和现在判若两人;他早年双目有光,显得平和而谦逊;但成为中国领袖之后,却日渐衰颓。他的面容和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几乎以目力可及的速度在老去,并且整个气场都在衰败。
这种转变让人匪夷所思,因为他的神采就是伴随他的政治升迁而消退的;或许成为最高领袖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包括他曾拥有的那些淳朴的事物,——他的家庭,婚姻和友谊。尽管他保留了政治博弈所获得的胜利,但仍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者,并且失去了很多自主。
就他的现状来说,已经很难在从政之路上持续走下去;2022 年将会是他最大的转折点,即便他能用某种魔术式的手段获得连任,他也会面临满途荆棘,并在 2027 年前迎来全面的破败。他陷于强烈的自我偏执,以至于把政治过度理想化;他的处境和袁世凯当年相似,整个统治期都处于一种反差的时空中。他可能在内心上把自己奉为千古一帝,但最终会明白这不过是黄粱一梦。而这种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往往会成为一个执政者最致命的伤口。
习近平很可能遭遇一个落寞的收场,对他来说,该来的总会来;人们不会固守不切实际的幻想,去跟随他一起覆亡。即便是他的支持者,也会与他渐行渐远。而当大家都离去,只把他一人留在宝座上茕茕孑立时,也就是他的政治生命寿终正寝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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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rrytyphoonchaos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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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回忆故事帖】多结局GAME(Part 2)
今天突然想说说玩网游的事。 其实我玩网游的起点很高,玩的第一款网游就是3D的,如果MUD不算的话。还记得那款游戏叫《精灵》,画面虽然简陋,但是在当时看来,那是相当的高端。所以作为一个提前进入3D时代的人,我对那些沉迷2D之辈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其中就有张S。 张S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不过很神奇的是我们是在网吧认识的。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上课喜欢闭目沉思的缘故,不过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张S一般只在网吧出现。 张S玩的就是那款号称拥有6个职业之多的梦幻网游《传奇》,玩得茶饭不思,天天翘课蹲网吧,可惜那时候还没有杨永信,他老爹只能自己动手。事实证明杨永信是成功的,因为张S的老爹始终没能阻止张S,当老爹放弃对张S的教育时,张S已经拿着极品裁决成了红名老大。 我们在网吧相逢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彼此是同班同学,那时我已经开始接触了《精灵》,看着《传奇》那僵尸般的动作和屎一样的特效,我对张S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嘲讽。但是张S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吐了句“这游戏能PK么?”便让我陷入沉思,最后强作镇定地回答“急什么,以后会开的!” 很久以后,《精灵》果真开了PK模式,不过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精灵》开了PK模式后没多久就倒闭了。 我对《传奇》恶劣印象的改观在一次通宵活动上,当时张S告诉了我他们服务器的一件事,这件事只有5个字——“狗书换初夜”。听到这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他娘的3D,然后轰轰烈烈地投入到伟大的《传奇》事业中去了。 既没有“我在蜈蚣洞碰到个妹子”的浪漫故事,也没有“屠龙在手天下我有”的快意恩仇,时间就这么慢慢流淌。和电脑的更新换代一样,渐渐地,狗书换初夜变成了狗书换一夜,等我拥有狗书的时候狗书变成只能用作赠送友人的道具了。曾经的梦想轰然倒塌,我一怒之下练了个道士。 对于张S能考进大学这个事,张S他爹一直挂在口上,逢人就说自个儿子是个天才,不用上学也能考大学,为此给张S买了台万元电脑作为奖励。张S的大学和我离得不远,租的房子更是在我隔壁,但是整整大一一年我在Q上见他的次数还是比见真人机会多。有了万元机后的张S显得意气风发,为了让万元机物尽其用,张S准备换个高端点的游戏玩,于是在某一天,张S来忽悠我问我玩不玩WOW。 “你SC玩过不?就是星际啊!魔兽争霸玩过不?大菠萝玩过不?它们都是暴雪出的,你说你能不完WOW不?”有了万元机的张S已经脱去了当初玩《传奇》的民工本色,周身笼罩着液内人士的光环,满口专业术语。那时我十足是个土鳖,什么暴雪玻璃渣根本听都没听过。不过星际和魔兽争霸都玩过,的确很不错,人都好个面子,便冒充职业玩家打哈哈:“哦,暴雪啊,这游戏我早听说了,总算出了啊。” 多年以后,很多人都说我是个暴雪青,其实我不是,我只是对暴雪了解得太少,我想,如果不了解,夸它总是没错的。 作为一个曾经手持裁决的红名老大,张S建立了一个兽人战士,宣告了张S多灾多难的WOW拉开帷幕。一直在我面前以液内人士出现的张S经过一段长期压抑的战士生涯后变得相当暴躁,有几次出去买饭时碰到张S时张S都在跟我讲一个战士的微操是多么的重要,然后买完饭回去后和我插旗决斗被我打到跪地,尽管张S努力地贯彻着自己的微操,但是面对被和谐前的风怒完全操不赢。恩,没错,公测时期我是个萨满。 《传奇》和WOW中张S地位强烈的反差带来的歇斯底里终于在一次败给一个联盟法师后激发了。那时我正在他房间里找黄碟,顺便观赏张S战士那强大的操作,很不凑巧的,正看到张S被一坨脸盆大的火球打到扑街。张S的脸色顿时铁青,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解释什么。我见他这么尴尬,就扭过头去当没看到,继续翻箱倒柜找黄碟。找了约莫有十来分钟,抬头看了眼张S,只见又是一个脸盆大的火球射在了张S的脸上,张S连句FOR THE HORDE都没说出来就躺在了地上。张S跑尸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仿佛喷射的红音,我看他气得厉害,便恭维他电脑配置真棒,灵魂状态的效果真是好,不愧是万元机云云。 “去他妈个逼,战士怎么这么弱,妈逼老子玩传奇的时候,双烈火直接秒法师,我日死暴雪,我日死狗城!” 后来张S就练了个法师。 我和张S分道扬镳在正式收费后,因为一直很垂涎NE妹子的身段所以去了另一个服务器转投联盟(顺,我很喜欢春丽的腿),而张S在顺利抵达60级后也成为了服务器某大公会的二团RL。 张S的团可以FARM熔火之心后就开始有空出来走走,因为是旧识,所以经常出去喝酒,不过一到8点半张S必须准时回家参加公会活动,隔着堵墙都能听到他对着麦指点江山。喝酒的时候张S显得很忧郁,的确,一个正常男性,在这个年纪还是处男的话一般都会忧郁。有时他会说起几个妹妹,当然都是以前玩《传奇》时认的妹妹。《传奇》有个挺奇怪的现象,沙城城主会有好几个老婆,红名老大却只能有好几个妹妹。张S感叹岁月催人老,然后又聊到狗书换初夜,说数据贬值,现在多么牛逼的武器装备,也只能骗到��手妹子。其实我并不认为这是网游环境变好了,只是单纯因为改革开放了,处女变少了而已。初夜都献给玩《传奇》时代了,于是游戏女青年们便化质为量,市场上出现了大鸟换一晚,蛋刀陪一月之类的批发。 当然张S脱处的时候TBC还没有开,张S的团刚刚打穿耐法而已,耐法很争气,掉了武器,至于是法杖还是菠萝锤我不记得了,总之第二天就有个MM住进了张S的房间。那MM是个南京人,性格很是泼辣,是张S团里的候补牧师,不过和张S同居后就成了团长夫人兼主力治疗兼记分员兼装备分配员等等。 那时我的团前赴后继地在熔火之心团扑,我泪流满面语不成声扼腕叹息情何以堪。 张S的牧师女朋友跟了张S很久,直到张S被连连盗号无法恢复后才人间蒸发。还记得那MM蒸发前几天的晚上,张S和她大吵一架,似乎因为账号无法恢复,那MM开始撒气。张S和那MM吵得很响,隔壁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爽。最后,那MM一个发飙,拽起张S的万元机便往楼下丢。伴随着一声惨叫,万元机分崩离析,当然,张S是个重感情的人,并没有为万元机的垮掉而苦恼。张S苦恼的是那一声惨叫,因为那声惨叫来自于一条狗,这条狗似乎是张S他们学校另一个系的大混混的爱犬。狗被扁扁得压在万元机下,样子十分凄惨。 顺便一提,张S住在12楼。 这条狗最终引起了张S系与狗主人系的一场大战,这个故事明天再说吧,累了,睡觉。 ==== AION排队时更新下…… 有条狗叫海伦。 其实这条狗叫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我知道它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当时刘栋梁抱着海伦,抚尸大哭。 “HELEN你怎么了,HELEN你不能死啊!”刘栋梁矫情地摇晃着那被压扁的狗尸,场面甚为重口。摇了10来分钟,兴许是摇累了,刘栋梁扔下狗尸,脱离了马锦涛状态,指着正在收拾凶器的张S道:“你哪个学校的,为什么杀死HELEN?” 张S很苦恼,因为刘栋梁是他们学校的混混,而且不是小混混,而是混混中的栋梁——这也就意味着张S应该会被打,然后还得赔钱。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切不是在学校发生的, 当时刘栋梁只有一个人,而张S这边有我在一起,所以其实这事理论上很好解决,花点钱消灾也就没事了。 我认为张S会掏钱了事,而张S当时已经把手伸进口袋里准备掏钱包了,对面刘栋梁也没有什么攻击型姿势,我想他应该也是这么想,三人既然达成共识,那便是一个可喜可贺的结局了吧。 结果楼上突然伸出了许多脑袋,开始杂七杂八地对我们进行围观,一边围观一边开始点评。 “我草?那草狗遭天谴了?”5楼一妹子问。 “不系,好象系有高空坠物砸洗的。”那妹子隔壁的窗户的胖子回答道。 “恁果高空坠物,分明是拉果黑衣冷,拉桌拉国破机箱对捉拉狗日滴一靠,靠死滴。”9楼的一瘦汉赶紧纠正。 “空手击毙猛犬,大故梨好流必啊!”4楼一个南京姑娘对着张S竖起了拇指。 “壮士威武!壮士我支持你和那流氓对掐!干死丫挺的!”不知道是哪个窗户的哥们吼了一声。 “干死他,干死他,干死他!”许多窗户纷纷符合,也不知道是支持张S干死刘栋梁还是支持刘栋梁干死张S,不过我想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群众们喜闻乐见的。楼上的窗户开始纷纷往下丢物什,还以为是掷钱下注,仔细一看,都是些果皮纸屑。 “这个畜生,白天不叫晚上叫,到处拉屎,素质太差,我早就想干掉它了!”窗户们的话题渐渐开始转变,群众们开始忆苦思甜马后炮,楼下的张S脸色越来越差。 “小子,你逃不了,等老子找弟兄们来,打断你的狗腿!”这句话是刘栋梁说的,说完他就提起那四条狗腿都断了的海伦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战略紧急会议召开在海伦死后的第三天,由于身为WOW某工会2团团长的张S的万元电脑从高空坠落损坏无法上线,所以此团暂停活动。同样因为张S的万元电脑从高空坠落碰巧砸死草狗一条,导致狗主人扬言要打击报复,所以张S召集了同一个系一起玩WOW的同学们进行商议,是否对狗主人刘栋梁发动反围剿。 奇怪的是,并不是同一个学校的我为什么也会参加这个会议。 张S完全没有了当团长时的王霸之气,抱着脑袋坐在床上喃喃着“我爸都没打过我”之类的话。当然,张S他爹很久以前就是个网魔斗士,张S这么歪曲历史可能是为了树立自己在团队中的形象。 盗贼队长见团长如此忧伤,便主动出谋献策道:“老张,我认为,我们应该对刘栋梁发动奇袭。不能让他主动来打我们,我们主动出击,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从后面推倒他们,打击他们的信心,让他们彻底瓦解。” 身位副团长的骑士队长提出了不同的意见:“XX(盗贼队长游戏中的ID)你这样不行,你这样反而容易引起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把一场战斗变成一场战役,吃亏的还是我们,我们的职业是打魔兽,打架这种事我们不专业啊!” 张S见副团长神情淡定,似是成竹在胸,利马点首频频,赞道:“还是老Y(副团长游戏中的ID)沉得住气,莫非已有良策?” 副团长微微一笑道:“敌众我寡,敌暗我明,敌人是专业的我们是业余的,所以,我们无疑是处绝对劣势的。那么既然我们在数量和质量上吃亏,那就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并且想办法回避数量上的劣势,争取抗住敌人第一波攻击,敌人一攻不下,自然会知难而退。” 张S听得神情气爽,拍手大笑:“好好好,老Y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副团长也是哈哈一小,一推眼镜,说道:“我们现在有6个人……” 我数了数,然后指着我自己问道:“我也算?” 副团长咳嗽一声道:“恩……”然后又推了推眼镜,“我们制作5面大旗子,以壮声势,然后让老张和那刘栋梁单挑。” 张S听完跳了起来:“我草你妈,我死了你就可以当团长了是吧!” 刘栋梁下战书的日子是海伦死后的第7天,想不到刘栋梁对海伦的感情这么深厚,做完头七才重出江湖。随着决战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张S终于决定采纳副团长的计划,于是准备工作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是第二次反围剿战略紧急会议,大家开始讨论战备事宜。 “旗子怎么做,要多大规格啊?”依旧是盗贼队长先开口。 “旗子不用很精细,但是一定要大,要有气势。”副团长说道。 “那样式呢?”盗贼队长接着问。 “那个,你们觉得日本战国的那种旗子怎么样,我觉得挺漂亮的。”我弱弱地问,其实我一直很想做这样的旗子。 “我草,你这个汉奸!”盗贼队长看来是个爱国青年,霍地站起来指着我怒道,“日本人的旗子有什么好?” 一直没开过口的法师队长拉住盗贼队长说:“算了算了,别在这吵,你看魔兽里剑圣背后的旗子怎么样?我觉得还不错” 盗贼队长听罢,摸了摸下巴说:“恩,那还不错。” “对了,要不要带上鼓?”同样一直没开过口的德鲁依问道。见群众们还在讨论旗子上写什么字好,完全没有人理他的样子,便不再说话。 最后,我还是决定我的旗子上不写字,万一到时候势头不对,我还可以拿着旗子为刘栋梁加油。 决战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刘栋梁带的人并不多,也就10来个,不过手里都有家伙,不是板砖就是棍子,很是吓人。副团长走上前去,一扶眼镜朗声道:“刘栋梁听着!今天我们是为了解决争端而来……”然后一抬手,后面哗哗举起三面大旗子,左一面上书“拳打仗势恶獒”,右一面上书“脚踩X大栋梁”,中间一面没有字,那是我的。由于材料不够,所以只赶制了三面大旗,造型和导游们的小旗一般无二,只是尺寸大了许多,和剑圣完全扯不上关系。 副团长见对方似乎有被大旗吓到,非常得意,笑道:“刘栋梁,今天我们张S要跟你单挑!” “单挑?挑你妹!老子花了一顿饭钱才把弟兄们请来,打打打!都给我打!”刘栋梁说罢一板砖飞向副团长,副团长惨叫一声,捂着脸在地上打滚,边滚边嚷嚷:“刘栋梁,你不讲道义!” 刘栋梁一手抓着盗贼队长���头发说道:“道义你妹,你当老子是黑社会啊?” 我当时很想澄清我并不是他们学校的,我只是个挥旗子凑数的。但是刘栋梁一伙人完全不给我叛变的机会,疯狂地进行无差别攻击,我只好拿起手中的旗子进行反击。 打架的后果很惨烈,我方全灭,对方也扑了三四个人。张S伤愈后买了一台电脑重新开始WOW生活,某天他告诉我刘栋梁也在他们团,已经可以FARM格鲁尔了。 我想最悲剧的人应该是我,在那次打架活动后,我吃到了一张警告处分。原因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外教在第二天拿着一张我手持大旗与混混搏斗的照片对我们副院长说他拍到了CHINESE KUNG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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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hekaerf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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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18小说翻译】
作者縫,pixiv ID=14260113
五条悟x夏油杰
祓ったれ本舗解散但仍有联系的故事。
我和杰以祓ったれ本舗组合出道以后没几年,已经是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家喻户晓的存在。
不光有数个冠名综艺,还参与了多个常驻和客串节目,广告、广播、搞笑实况……总之,日子过得十分忙碌充实。
因为和杰一起,所以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杰应该也一样。
我们的关系好到明明每天都因为工作见面,休假日却还要粘在一起。有时也被人怀疑过我们的关系,但因为我确实对他有着超过常理的执着,所以也没否认过。虽然杰总是巧妙地躲开。
组合爱,到底包含些什么呢。
亲情爱、友情爱、性爱,我对杰的感情包含这所有的一切。
所以,我每次都会因为他被别人觊觎而生气,更是对他故意卖弄色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其中问题最大的就是SNS了。我知道他会上传自拍。但是,他偶尔会故意发一些擦边球的照片。那种乍看漫不经心,但却是存心在煽动别人性趣的照片。
每当看到这种照片,我的大脑就会猛地一寒。然后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危险的计划。
今天下午杰没有工作,而我有一个单人的工作。恰逢中场休息,我马上给杰打了个电话。几声等待音之后,他接了。
「喂,那是什么?」
听到我劈头盖脸的盘问,杰突然沉默了。
然后听筒传来了他轻声的叹息。这激起了我迟来的愤怒。想叹气的是我才对。
『你不是在工作?打电话没问题吗』
是他最擅长的岔开话题的方式。真是让人火大。
「我在问你照片。你想被操吗?」
『……要是被人听到怎么办。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就是故意的吧。就那么想被当成性幻想对象?」
『悟!!』
我把手机拉远。已经很久没见过杰这样大吼。我再次把手机拿到耳边。
『……悟』
「所以,如果你不想再吼的话,快点回答我。我也得快点回去上工了」
『……就是饭撒而已。饭撒。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尤其是我们这种人气买卖』
「提供性幻想素材就是你的饭撒?」
『悟』
「意淫素材」
『我挂了』
「好了,我就是恼火而已。每次想到有人用你……我都会这样」
我的卖惨没有被他理解。搭档的梗给我好好接着啊。虽然讲漫才时七成都是杰在接梗。
『……说到底,那张照片到底哪里不行?我穿着运动服,而且也没露哪里』
「大汗淋漓,身体曲线一览无遗,还有表情。你是故意的吧」
『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看了会想要上你。而且会这样想的不止我一个。你就是在故意讨好这些人是吗,杰?」
『……』
嘴上这样说,其实我从来没和杰做过。所以我乖乖地听着杰对我进行说教。
『你不能这样,悟』
要不是他又说『我的情绪或许对漫才造成了影响』,我才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
『……既然说到这个,自己才该注意吧』
确实,我确实有着靠脸吃饭也不奇怪的美貌,模特和演员的offer也络绎不绝。只不过我为了专注和杰说漫才,全都拒掉了。
也曾经在粉丝礼物中收到过装了精液的安全套。要说数量的话,可能确实是我收到的歪脑筋更多些。
「美丽是原罪啊」
『我也有在认真担心你』
「担心?我对你的可不是担心。只是单纯地不爽杰被别人那样看待。所以,是我的心情问题」
『……你真的很自我』
和叹气一起被吐出的是放弃。
之后,他思考了几秒,开口说道:
『那自拍确实是我故意的。而且我以后估计也会发触到你逆鳞的照片。但每次都这样实在是麻烦。所以,悟,你能再注册一个账号吗?』
当我结束工作回家的路上看手机时,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推特账号发来的关注申请。
***
『男生还开小号,够可以的』
我回复后,被点了个赞。这家伙也乐在其中吧。
『所以,你要在这个号上发照片?』
『对。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就给我点个赞。然后我就发到大号上』
确认的话,用LINE不就完了?他用前几天认识的女演员的LINE账号被曝光后被炎上的理由回复了我的问题。
在推特上用一次性电邮地址申请账号,再上锁,只互相关注对方的话,几乎没可能泄露。
而且杰也不会粗心大意误发到大号上。这不是在立flag,只是我完全信任他。因为他是杰啊。
『那我就叫S吧,悟的S』
『我也是S,重名了』
『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我们两个』
『学人精』
『烦死啦――』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我们互相发着无聊的推特对话。
正在关注:S
被关注:S
确实这样做挺快乐的。
【二】
在事业起步期,我们之间吵架都是家常便饭,甚至激烈到连周围的人也被波及,无奈地劝我们快点和好。
但是,我认为这是无法修复的分歧。
小的裂痕逐渐越来越大。
「悟,对工作人员和善点」
「比起谄媚别人结果招惹上麻烦人,哪边更好?」
「你是在说我?我没打算谄媚,只是维持着合适的距离而已」
「谁知道呢」
「和人交好,才能为下一个工作牵线搭桥」
「说着这种话的家伙,很快就要当别人的枕头了吧」
「给我适可而止!」
实际上都是一些无聊至极的理由。
但是,这些分歧却诞生出了更多的嫌隙和不快。
网上批评我们节目无聊的评论也越来越多了。
「杰,你的段子失手了啊」
「难道不是因为悟反应过度才冷场的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啊?我们不是有练过的吗」
「不,你在正式上场时总会用力过度」
「我只是在配合当时观众的情绪而已啦。是你不擅长随机应变」
「漫才不是一个人在说。如果不能配合我的呼吸,就无法成立」
「所以才说是你――」
「祓本组合,到时间了!」
「……该上场了。什么事之后再说」
就这样一点、一点……
「那个段子真无聊。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收尾。你知道我们在网上也被喷了吧。绝对是我一个人的段子更有趣」
「……」
结果,这变成了最后一根致命稻草。
其实,杰的段子并不差。虽然和我的方向和感性不一样,但可以自成一体,而且也有市场。但是,当时的我就是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正是因为我们将不同方向的漫才整合到一起,才诞生出了两人独一无二的漫才。
但我却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些。
杰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第二天,我们的组合解散了。
【三】
解散之后,过了大概两年。
我和杰一面都没见过。
从娱乐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杰,窝在自己家里写小说。他似乎并不是突然开始写作,和我工作时的空隙就有当成消遣在创作。可我完全没注意到。
就这样,他完成的小说拿到了新人奖,以作家身份出道,之后的作品更是斩获了连我都有听说过的大奖。
我从书店的推广角厚厚的书山上,拿起了杰的小说。
那上面并没有夏油杰的名字。他作品的大卖完全没借助曾经的知名度,不得不说他是有真材实料的。
他刚出道时,在业内曾有一些传言,猜测作家的真实身份是夏油杰。不知道是相关人士在酒桌上泄了密,还是他曾经在出版社露过脸。
不过当我读过以后,就对那是杰的文字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不是祓本的五条嘛。」
是年轻女孩的声音。
我本以为是自己被认出来了,结果原来并不是在跟我说话。
「哇,是写真集啊。果然颜值很高呢」
「不过最近他演戏更多吧?总是在电视剧和电影里看到他」
「毕竟也是有演技的嘛。我看到新闻说他拿了新人演员奖。说起来,他原来的搭档夏油现在在干什么?」
「诶――不知道。从娱乐圈隐退了吧」
「啊!我听朋友说这本小说超好看!」
「哪个――?」
话题突变,两个人朝我这边跑来。她们拿起那本小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了起来。
我在内心吐槽,这本书就是我原来的搭档夏油写的啦。然后拿起一本书走向了收银台。
这已经是第五本了。并不是为了收藏,只不过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越买越多了。
我现在作为独立艺人在活动。
说实话,组合刚解散那阵子我过得很潦倒。总是喝一些平常不会喝的酒,还给同辈和后辈添了不少麻烦。工作也歇业了一阵子。
毕竟我不想和杰以外的人搭档,所以产生了想要从娱乐圈金盆洗手的念头。
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的小说。
「……他是想证明就算没有我,自己也能一个人闯下去吗」
我马上报名了某竞争独立艺人顶点的知名电视节目。
然后顺利拿到了冠军。五条悟作为独立艺人事业的华丽的开始。
我就算凭自己也能站上搞笑艺人的顶点。什么都没变。
只不过,我的身边不再有他了而已。
【四】
重新开始活动之后,我开始积极地接受一些以前都会拒绝掉的模特和演戏的邀请。
在多个领域活跃的天才型男艺人五条悟。各种各样的媒体都在疯狂吹捧我的颜值。
「本职是艺人啦」
我把杂志丢进垃圾桶里咋舌道。
每当有这种无处宣泄的情绪时,我都会读杰的小说让自己平心静气。
说实话,我想直接去见他。光是文字根本没办法满足。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号的存在。
那是杰为了让我检查照片专门注册的账号。
还是默认头像,用户名是S。我一直留着它,没有删掉。
正在关注:S
被关注:S
我的心脏一瞬间被揪紧了。
用颤抖的指尖点开那个用户。
就这样跳到了对方账号的页面。
『这个怎样?』
『不行。我射了』
『白痴』
那是大约两年前投稿的照片。以及两个人在下面的弱智对话。
没有消失。没有被删掉。
那个杰不可能忘记删掉账号。也就是说,他是有意保留的。
为什么?为了什么?
你也在迷茫要不要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么?
「杰……」
看了他的照片,各种各样的感情涌上心头。我握紧了手机。此刻我只想要杰。
【五】
杰的小说,以及那个小号。
我每当有空闲都会去看。
精虫上脑的时候,就用照片来撸。反正都说了私用自由,这种用法也无可厚非吧。
今晚我没有工作,时钟已经指向了23点。明天早上有一个新闻节目的直播工作。下午是工作碰头和广播收录。还算不那么忙吧。
我躺在床上玩手机。正打算看着杰的脸撸完一发就睡觉时,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是一个新的推特投稿。
而且是20分钟前。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心脏跳得异常吵闹。
我战战兢兢地点开。
「……!!」
是杰。
是杰对着镜子的自拍。
比他最后一张照片的头发更长,而且好像还瘦了一点。
我为了证明自己看过,点了个赞。
艺人夏油杰的账号已经因为解散被删掉了,这一行为本身并没有意义。
一分钟之后,又有了下一张投稿。
他撩起了上衣。锻炼过的腹肌和紧实的腰部,以及阴影中的肚脐的凹陷。
我咽着唾沫按下了赞。
之后,又有了新的投稿。
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有着完美形状的肌肉的上半身。
他那锻炼过的胸肌摸起来格外柔软和有弹性。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以前打闹的时候揉过,代价是吃了他一记肘击。
而且,这张照片上的他正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摆弄自己一抹淡色的乳头。
「……别开玩笑」
这家伙在煽动我。
我的老二硬到痛。现在立刻马上就想干他,射遍他的全身。
『20分钟』
我只回了这几个字,然后关掉了屏幕。
穿上长外套,遮住脸,我拿着钱包和手机冲出了家门。幸好是冬天。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出了杰的公寓的地址。
这时,手机收到了『20分钟』被点赞的通知。
***
在楼宇门前按下门铃后,自动锁马上就被打开了。我乘上电梯,直奔杰所住的房间。
可能他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还没等我发出声音,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我飞快地溜进玄关,把他的身体压在门上。那双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我封上。
「嗯,嗯唔、嗯」
我用一只手探入他漆黑的长发。另一只手支撑着他逐渐放松的身体,贪享他的味道。
「哈啊……悟……」
「……脱吧。在等我的时候,你都准备过了吧?」
杰点点头,照我所说脱掉了衣服。
「你很少这样坦率」
「……我想快点要你」
「哼。那快把屁股给我」
在玄关做爱,这几乎是只有在AV里才见过的不切实际的情况。杰双手扶在门上,将已经被润滑剂打湿的屁股朝向我这边。我曾经不知多少次幻想抓住他的屁股从后面疯狂地侵犯。
「放轻松别紧张」
杰顺从地点点头。
肌肤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
「啊、啊、啊……!」
和撞击声同时发出的还有压抑着的低吟。大概他意识到这里是玄关,在拼命用理性克制自己吧。我也配合他,用缓慢的动作抽插。
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高跟鞋的声音。是楼里的邻居回来了。
「……唔、」
听到声音的杰开始压低了嗓音。我也暂时停下了动作。那人的动静马上近在咫尺了。
哒、哒、哒。
当那人刚好从门前经过时,我一口气顶到了杰体内的最深处。
「呜啊!?」
从杰的口中传出了近乎惨叫般的喘息。
脚步声停止了。
「悟……!」
「好像被听到了啊」
「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指深深陷入那肌肉弹力十足的腰部,将他紧紧地固定住,从后面激烈撞击。顶着他的前列腺,拓开收缩的肉壁,用滚烫的肉棒侵犯他的最内侧。
「停下、啊……!啊啊、会被听到!」
「早就被听到啦」
脚步声落荒而逃,越来越远了。
「明天可能会来抱怨吧。虽然我是无所谓」
「差劲、透了、…!啊、嗯、嗯啊!」
「是吗?可是后穴这么紧,还以为你是在兴奋呢」
「怎么、可能…、」
「先射一次吧」
我弯下上半身,朝前列腺液滴到地板上的杰的分身伸出手去。
「!不要管前面…!」
「你还不能光靠后边就高潮吧」
「但是,如果同时的话,啊、啊、去了…!!」
「我也……!」
我从后孔拔出来射在了他的后背上。而杰的白色液体弄脏了玄关。
我移动到起居室的沙发上,把他推倒在上面,然后扑在他的身上。
我把杰的一条腿挂在靠背上,再从正面插入他张开的后孔。被柔软的肉包裹的感觉很棒。
杰高双手举过头顶,抓着沙发扶手任凭摇晃。
「啊、嗯、啊!啊!」
「哈啊……、这里?」
他频频点头。
「唔啊、那里、那里、啊啊……!」
从他半张的嘴唇传出绵延不绝的喘息声。我对准他有反应的地方猛烈进攻,只见他弓起身子,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啊啊啊……!!」
我挺进腰部,朝他狭窄的最深处抽插。他的大腿突然剧烈地抽搐。
「杰,你去了?」
「哈啊、哈啊、我不知道」
「但是里面一颤一颤的」
「啊!等等、还不行……!」
「但是我想射」
「呜啊啊!啊!啊!」
虽然很对不起杰,但我涨得硬硬的分身被炙热的肉壁包围,还被紧缠不放,根本不可能再撑下去了。
我毫不客气地在他正在高潮中的后孔里胡乱冲刺。
「~!」
杰抗拒地甩着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泪花从他的眼角滑落。
好可爱。在我身下被干的杰真的好可爱。
「我说,杰」
「、哈啊、啊、什、么」
「我能射在里面吗?」
他用湿润的瞳孔看着我。
然后点了点头。
但是,果然很奇怪。
「啊!?啊!啊!啊啊!!」
我忘我地朝他的深处挺进,最后在杰似乎又高潮的体内吐出了白浊。
抚摸着他痉挛的小腹,体会着那里面被自己的东西充满的实感。
「所以,杰,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当凌乱的呼吸平静之后,他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这样就能和你告别了」
「告别?」
「对,这就结束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想要了结掉和我的所有关系。在最后做爱,然后拜拜。
如果是杰的小说,故事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吧。虽然是一个读者评价两极分化的结局。
当我回去以后,他就会删掉小号。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也就不存在了。
「……杰,你真的很自我」
解散组合也好,断绝最后的联系也罢,总是他单方面地决定一切。
那天,是我扣下了扳机。
但你想过第二天看到『我退出娱乐圈。从结果上来说,组合也解散了』的消息的搭档的心情吗?
不,你正是因为想过,才选择这样做的吧。
正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长所以知道。正因为一直在身边所以知道。什么都知道。
你是故意为了让我断绝念想才这样做的吧。老子才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呢。
我走出了公寓。
小号马上被删掉了。急性子。
我拨了他的电话。但接电话的人不是杰。
和对方通着话,我自然而然地扬起了嘴角。
「想告别,是吗」
【六】
某日,某处。
我首次主演的电影敲定了。
今天是包含我在内的主演们和原作小说作者的会面日。
戴着深帽檐的帽子和口罩的作者,目光划过一众演员们。
然后在我这里停住了。
「我是担任主演的五条悟。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
我递出了一直用来读的那本小说。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到底翻过多少次吧。对方轻轻咽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
「从老师出道以来,我就是您的粉丝。我一听说要拍真人化电影,就参加试镜拿到了主演的位置」
「你以前对演员的工作…」
「这两年我一直在积极寻找机会。虽然资历尚浅,但也参演过相当数量的作品哦」
「……是吗。抱歉是我知之甚少」
「毕竟老师很忙嘛。啊,谢谢您的签名」
「……不客气。请拿好」
「啊。」
我假装失手没拿到小说,靠近了他的耳边。
「……明明在自己的家里摆着我的出道作,撒谎。老师你太坏了」
他的三白眼一瞬间瞪大了。
我们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四目相对。
他瞳孔里映出的我的笑容,实在不宜被第三个人看到。我马上收敛了表情。
「对不起。一不小心想起了那晚的事」
「……」
作者――夏油杰,似乎原本并不愿参加这次会面。不过,这个行程被我强行促成了。
毕竟,我已经积攒了足够有话语权的资历。人气爆棚的当红演员五条悟的要求,没人能够轻易拒绝。至少是在这个娱乐圈里。
『我是原作小说的忠实粉丝,如果不能和老师当面讨论,我就辞演这个角色。因为不想破坏老师的世界观』。毕竟,我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老师,接下来请多指教。一起打造最棒的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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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i-seh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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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blr News Challenge | Day 4/14
欧盟团结受考验 重建资金成问题
📌 单词:
团结 tuánjié - solidarity
元首 yuánshǒu - head of state
磋商 cuōshāng - negotiate, discuss
呈交 chéngjiāo - hand in, present, submit (e.g.  呈交一份计划)
融资 róngzī - to finance
迄今 qìjīn - so far
额度 é dù - quota, (credit) limit
马歇尔计划 mǎxiē'ěr jìhuà - Marshall Plan
贷款 dàikuǎn - loan
欧洲稳定机制 ōuzhōu wěndìng jīzhì - ESM
拟 nǐ - draw up, draft (a plan)
一揽子 yīlǎnzi - wholesale, package
拯救 zhěngjiù - save, rescue
(sentence: 两星期前,欧元区国家财长们曾拟就一项5400亿欧元规模的一揽子拯救计划,用于资助重灾成员国。)
捆绑 kǔnbǎng - to bind (here: to a condition, e.g. 将该贷款与任何条件相捆绑)
右翼 yòuyì - right-wing
断然 duànrán - resolute, drastic, categorically, absolutely (here: 断然拒绝)
堑壕 qiànháo - trench, entrenchment
获益 huòyì - to benefit from, to profit from
框架 kuàngjià - framework (e.g. 预算框架)
烫手山芋 tàngshǒu shānyù - hot potato, problem, heada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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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0tu0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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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欧组】E♪♪erkoppen/知蛛
*长文预警
*18+ 预警
   房间里的另一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迎面走来的女人,她匆忙张开的双臂很平静。男人走到门侧,女人折回门口,双臂里抱起一个少年。男人好像鼓足了勇气似的,直直地便杵在原地,就那样把手伸着。女人回头等候回应,躺在手臂里少年伸头张望。可男人伸出的双臂却发着隐隐的抖。
 “让我来抱阿冰吧,西尔维娅小姐。”
 男人喊出声来,音量大得能恰到好处地给自己一些自信。
 “我不要!”
    少年的头在西尔维娅的双臂上向着男人伫立。被称作阿冰的少年刚把话讲出口,话却碰着了男人眼里微弱的凉意,于是手捂到嘴边,好像说话的舌头被凉着了,因此接下来的话,多少带了些愧疚的凉意。
 “我的上半身还可以动,我想在家里坐轮椅。”
 “你不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吗?”被叫做西尔维娅的女人轻轻地问。
 “我想一个人看会书。”
 女监护人什么都看见了。她的眼角夹着疲惫,却是微笑的。
 “别和老师较劲了,阿冰。”
 提诺从西尔维娅的手臂上接过阿冰的时候,她正用食指帮阿冰拭去眼泪。不知是困乏还是有一种悲伤,各式各样的小孩向来是流眼泪的高手。提诺第一次学着女主人西尔维娅的姿势抱起他的时候,并没有掂到一个普通的十三岁孩子应有的分量,好像连他的体重都在抗拒自己。
 一年前的那个秋天,阿冰——或称他的全名,艾斯兰·弗洛克松,在提诺闻讯赶来之前,就在他面前从一个半成年人那么高的爬杆上像一片布一样掉了下来,掉下来的时候周围包绕的是学校的枫叶山林,和他坠落大地时那不合情理的回响。有那么一瞬,提诺就那样同后来从爬杆上逃窜而去的小朋友们一起看着艾斯兰的脖颈渐渐变青变红,红得刺眼,随着入秋的呼唤,绿色的青春像学校里漫山遍野的秋日红枫一样,染上了妖冶的鲜红。提诺来时的那天,班上很热闹,走时的那天,班级也是一样地热闹,好像他从来不是师长,艾斯兰从来不是朋友。
 他抱着艾斯兰往沙发走去。这并不是一个宽阔的家、也并非一个窄小的家。提诺用脚丈量着这个家的宽度:三步并作两步,便可从艾斯兰的房间行至沙发、两步并作三步,便能从沙发行到完全开放式的厨房,折返一步便来到餐桌。再折返一步就又是沙发。艾斯兰独自住在靠门的一侧的走廊,也就两步宽,餐桌则在窗的一边,紧紧挨着。在门与窗的中央,往更深处安眠着的,则是房子的主人两口的起居室。这是个碗橱与装饰画同样昭彰的家、这是个拖鞋与地毯同样匍匐的家、这是个倦怠无力与兴致勃勃同样纡尊的家。
 艾斯兰被放在靠门的沙发一头,提诺自己坐在向窗的沙发一头,他们之间的纽带便是这一双发臭的下肢。提诺低头沉默着,牵拉起流浪在人间的腿,把手掌合上脚掌,向艾斯兰的方向扳过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与艾斯兰在沙发上的活动便是这沉默的牵拉,好像划着一艘湖水里游泳的红船。
 “累吗?”
“累。”
艾斯兰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被他从额头抹在手里的汗被重新攥紧,他在忍受。他眯起眼睛,模糊的光影里看见提诺的眼里兀自闪亮着。在他下肢瘫痪后的一年里,这个前班主任的眼里总是闪着浑浊的光,艾斯兰的流汗没有停止,提诺眼里的光又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于是他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
“还累吗?”
“今天到这吧。”
直到电视机也打开,五彩斑斓的画面从荧屏上显示了,他才示意提诺调转方向,直到他调着频道,头枕在提诺的腿上,一切训练才终于停止,他能好好伸出手掌来,看着自己抹到手里,流作一片狼藉的汗了。艾斯兰就保持着他枕在提诺的大腿上的姿势,任凭自己撒了很长一会沉静的娇。许是已经从疲倦中缓过神来,他开始同提诺搭话。
   “...你想看什么。”
“我?”
 “又在播基督教堂被烧掉的新闻、摆了台后,这个台是雕像公园的广告...就是那个福洛格纳公园。我不想看。你想看些什么就看些什么。遥控器给你。..现在我不喜欢看电视。”
 “诶,可是,过会我得给西尔维娅小姐帮手做菜。要说看电视...”
 “这个台在播《动物世界》、你看这个吗?前几天上生物课的时候,你放过这节目,也讲过这节目:蚂蚁和蚜虫、它们是特别的一对共生的关系。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因为你从前上科学课的时候也讲,只是没有今天讲得这么复杂。我以为你经常看这个节目,要不就不会把今天的课讲的这么难懂。”
 “是更抽象了些、因为还加了些中学的内容。”
“但是挺有意思的、..挺有意思。”
“你能感兴趣...我很高兴。那时的科学课,是要给克里夫先生代课。他年纪已经大了。”
“你的科学课比尖老头讲得好。连奥拉夫和比约恩那样的笨蛋都已经知道了蜘蛛和蚂蚁、蚜虫们的区别。”
“奥拉夫他,不是不喜欢听课,只是,要比起上课来,他更想和别的孩子聊天,他性格比较怕孤单。比约恩虽然不喜欢听课,但是他的父亲是养蜜蜂的。他喜欢昆虫。世上没有笨孩子。”
“可是他们的成绩,那时确实总是比我要差些...”
     提诺的五指顺着艾斯兰柔软的发,顺得他比从前更加疲��了。蜘蛛从屏幕那头出现的时候,提诺感到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孩子的肩膀轻颤了一下,频道便从这头换到另一头去。艾斯兰的头被放进沙发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便从电视机前挪开去、跟着提诺的腿去了厨房。
 刀在响。
“阿冰的成绩总是比同龄人要好些。比起职高,他更适合普高课程。他仍有一个聪明的大脑。”
碰开羊排骨的刀声与摞开白菜的声音秩序井然地码放在对话的间隙之中。两个人的手在贴近案板的低空碰了几碰,羊排骨与白菜便齐齐整整地码放在锅中。
“这一年来,彼此都辛苦了。尤其是您。”
“您客气了,这是我职责所在,不管是替您家分忧,还是为我的学生分忧...我刚刚收到回应,有一所中学愿意接收阿冰作为他们的特别学生——他们会保证阿冰同每一个挪威公民的孩子一样坐在课堂里学习,只要那时能够到场参加他们的期末考试,拿到让他们满意的成绩...按阿冰目前的恢复状态和学业表现来看,那并不是难事。请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可您的酬劳,同您付出的思虑实在是不成正比。”
“同我在职时没有两样。”
“连现在阿冰的入学事宜,也是由您去沟通的。”
“过程算不得顺利、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贝瓦尔德先生也帮了不少忙。况且,阿冰是聪明的孩子...他应得的。”
“可您这时,不该连佣人的活也一起做了...”
“因为您也让我借住在这里。”
锅子在火上烧着最后一煲汤。西尔维娅的一双手洗得白净透亮。窗外刚刚隐隐亮了一亮,她的一只手还在水流下受着洗,另一只邀过提诺的双手来,用指腹细细揉搓着他沾了羊肉血珠的手。
 “那毕竟是我的过失,否则我便不会离职。况且,倘若是真正的佣人的话,本该连最难打扫的客厅也一并清洁,尤其是沙发,因为阿冰平日里在那上面锻炼还流汗...应该很容易变得臭烘烘的。”
西尔维娅搓洗的手停了一下,柔软的水流在四只手掌之间积蓄起来。
“您本应该在高中、甚至如果实习期结束,应该回到你的故国芬兰,或是转到挪威的大学去教书,或者是按你原先的计划去,继续读完你的硕士——...。”
西尔维娅喃了喃,水龙头最后洒出清水几滴,只剩两颗指腹在湿润里互相厮磨。
“在挪威,这可不该是双佣人的手啊。”
“可做老师的总要先学会做佣人,您应该要懂我,科勒夫人呐。”
“别叫我夫人,我可不过三十出头、比你可大不了几岁。”
提诺·维那莫依宁看见西尔维娅似笑非笑的嘴角,那笑容只是刹那一瞬,就转眼消失在她疲惫淡漠的眼中了。她往耳朵上别了一下头发,他觉得那笑容一定被她别到那头发之后,顺着滑进发梢的森林里去了。
 从阿冰在学校登记的名字里,或许可以推断出她嫁作人妻之前的名字,可她对外总是称其丈夫的姓氏,工作以外做的也全是妻子的家事,这让他有时会忘记她只不过是艾斯兰的姐姐。可那点缀着她丈夫的家姓,却总像她时而蓬乱,时而柔顺的金色长发一般,在她雾色的姓氏前如妆般摇曳着。她暂时离开厨房,靠在洒满昏黑与霞白的窗边倒茶。热气从茶杯里扑满他的面颊,她穿过热气的珠雾,把一口饮料送到提诺的嘴边。
“先别急着喝。”
 在他还未着手打算享用忙碌的馈赠的时候,两片肌肤的热气汇成脸颊间肌肤的暖流。西尔维娅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他知道这是西尔维娅要同他说些小秘密,只是在科勒家偶得的每一次双颊紧贴之时都让他的心跳如此措手不及。西尔维娅特有的聊天方式对他来说就像一场社会性灾难。在灾难来临的第一回,当他想说“不行”的时候,无处安放的手被她十指相贴缴械投降,隔着西尔维娅披散开的发帘,他看见马西亚斯·科勒,冠以西尔维娅以本家女主人身份的,真正的一家之主,闭着眼喝着咖啡。他看着马西亚斯的喉结上下摆动,黑色的饮液像流行在喉间的水车一样击打着西尔维娅耳旁微风的节奏,使得西尔维娅的声音也带着一线苦涩,直到马西亚斯一饮而尽的终末,他才终于听清饮料里西尔维娅摆动的双唇。
 “今晚,贝瓦尔德·乌克森谢纳要来。”
提诺揉了揉耳朵,西尔维娅的唇就这样同他的耳朵分开,在他的脚步声里热气远去。
“贝瓦尔德先生、他又要来了吗?”
“应该是快了。”
艾斯兰看见提诺从餐桌前走来,边看着大门,边对着漫杯的茶水开始喝,直到喝得茶包都露了底,他便把嘴角抹着了,杯子摇摇晃晃地挂在艾斯兰的头顶。提诺接着伸了些懒腰,指头上还挂着茶杯,随着他的懒腰上下飞舞,最后茶杯落在沙发的靠枕上,他的手肘和下巴也撑在沙发上。茶杯底已干的茶包滑着杯底的水,隔着透明的玻璃在艾斯兰的头顶晃来晃去。他们俩就这样同艾斯兰分享着看电视的快活。
 艾斯兰烦了,说:
“提诺,杯子拿开!”
跟在提诺后头的西尔维娅说:
“阿冰,坐起来。贝瓦尔德先生要来了。”
“我来帮你起来。阿冰,来。
 艾斯兰翻身的时候,遥控器落在了地上。他的眉头轻轻皱起,连带着瞳孔也一并向里凹陷下去,但他的思虑只是略略地在眼珠上踩出一个浅坑,便即刻往深黑的瞳孔里塌陷坠落,像一朵瞬间枯萎的雏菊。提诺俯下身去抱他,再起身的时候便见到了那双眼睛。艾斯兰在轻声地说。
 “我、..我回房间去。”
 “不看电视了吗?”关切的是西尔维娅。
 “现在我不爱看这个节目。”
 频道从这头切到那头来的时候,蜘蛛从屏幕的那头又出现。提诺把遥控器摆了又摆,孩子却只是垂着眼睛。提诺揉了揉胳膊,从电视机前将他抱起的时候,门外飞进一声清脆的邀请函,是门铃。
 “我来吧。”
 艾斯兰像块肥皂一样滑到西尔维娅怀里。她在这孩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提诺便目送着他们前往艾斯兰平日的住所里去。他的双臂和这间屋子忽然空了,只有不疾不徐的门铃在屋子里清洗着。他用掌跟抹着额前的碎发,心里笃笃说着别着急,只是这话的声音一旦从喉咙滑进心口,回声便在他的心里荡起一阵频波,和门铃轻轻地和鸣着。他握着门把的手心出了汗。我来开门、我来开门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掌根贴着门把向下一摁。
 “Sur-pri-se!”
 西尔维娅轻掩上艾斯兰的房门的时候,那充满活力的大喊已力透耳膜,男人和提诺扑了个满怀。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提诺、西尔维娅在哪里?不在这里,看来我只是太想她了...我提早回来了,你今天看起来很精神,和以前一样精神,圣诞快乐!你来自圣诞的国度,我自然要尤其祝你圣诞快乐,是吧,是吧...提诺?”
提诺应和着过分热情的男主人,帮他抖掉肩膀上的雪,换下沾满炸鸡���牛肉味的大衣和帽子。马西亚斯·科勒拍着提诺的肩膀——他足够高,高高地扬着笑脸——然后转身向西尔维娅迎去。
 “我回来了,西尔维娅。”
 他的唇和西尔维娅之间没有距离,在唇线上精致地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勾得优雅,像国王走向行宫。西尔维娅踮起脚尖,伸手扶了扶他被帽子压折的翘发,顺着鬓角托起半个脸颊,又用她特有的聊天方式柔声诉说。
 “马西亚斯。谢谢你。谢谢你特意这么早到家。贝瓦尔德呢?”
“圣诞快乐,吻我,亲爱的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向提诺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周身开始如上了发条的齿轮般向内旋转,齿案一颗颗地向内卡去,卡去,直到他们俩咬合成天衣无缝的机器,使得周围的空气再也擦不出火花为止。他们站在阿冰房门前的回廊,这条被西尔维娅一眼望得到头的回廊,便如静止的八音盒一般,让音乐也停止,让提诺也停止住了。只有如齿轮一般旋转、旋转在门和门槛的夹缝之间的门铁,正在为了扳开这道被提诺的铁臂挂住了的门而向外牵拉的力而从这音乐盒中,擦出了一声——
 “吱扭。”
 那就是最后到场的贝瓦尔德。
 “圣诞快乐,贝瓦尔德!”马西亚斯字正腔圆。
    谁都知道今晚马西亚斯·科勒家在忙着准备庆祝圣诞夜,这一向是所有生活在奥斯陆的人家们的传统,不论是马西亚斯家还是奥斯陆人的圣诞夜,虽无人提起,却无人忘记。从去年到今年,这是马西亚斯家横遭不测的一年。在滚烫的石油之血从地底向上奔流至挪威地表的每一处毛细血管的时代,在脊髓灰质炎被疫苗彻底消灭、分娩的疼痛永不复发的时代,在解脱了一切独裁者与战争狂人,人们谈论昼夜一般谈论幸福的时代,他们却听说马西亚斯·科勒家的孩子从爬杆上坠落,摔伤了颈椎,自那以后便连挪威人引以为傲的、儿童教育黄金时代的七年级都无法可读,连奥斯陆人引以为傲的圣诞夜都只能在医院度过。报纸是易燃品,可正当他们把愤怒指向那高高端坐在班级金銮殿之上不可一世的实习班主任的时候,他却从那王座上消失了。奥斯陆的怒火被刹那浇熄的时候,没有一个外乡人是无辜的。那班主任是个外乡人,奥斯陆人听说他辞职住进了受害者的家中,听说他现领着极微薄的薪资,干着仆人的差事。这足够了,虽无人提起,却无人忘记。奥斯陆人咬牙切齿地看着马西亚斯家门口渐渐有彩灯亮起,那来自圣诞之国、全然洗净了自己罪过的班主任正在拉起那棵漂亮、高耸的云杉树。
 “提诺,进来吧!”
奥斯陆人看见那窄门向外逗留出些许的暖光,从清冷闪亮的圣诞彩灯那里,他们看见欢腾的外乡人,提诺·维那莫依宁,向着门里小跑而去,渐渐与那暖光融为一体,然后在屋内屋外全都融成一片的欢闹声里,门关上了。他们要喝酒了。
 “日子是在不断变好的。”
马西亚斯·科勒把扎杯放下。
“你酒喝得太多了,马西亚斯。喝点姜糖水吧。”
重新升高的黑色液面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西尔维娅把一杯饮料递到他的唇边。马西亚斯的双眼自此迷离开来,好像双眸糊了一团粉红的口香糖,上下眼皮扯出的长丝黏糊糊地垂下嘴角。西尔维娅用红色的餐巾纸替他擦着嘴,马西亚斯的话被餐巾纸扑得嘟嘟囔囔的:
“我当然知道我喝得太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嗝。”
 马西亚斯扶着啤酒的扎杯把,仿佛铆足了劲似地往椅子背后仰去,简直要摔在椅子背上成一滩人泥。
 “可在前天还是冬至,小傻瓜们。你们知道冬至是什么日子吗?在那一天,太阳到了最南边去,从那一天开始,太阳在逐渐回到北方的怀抱。夜晚是在不断地变短的啦。黑夜最长的一天过去了,我们北欧人正是如此!总是呼唤着黑夜离去,白昼快快来临——”
贝瓦尔德把纸巾递给西尔维娅,让她替这饭桌演讲家擦擦嘴巴。
 “西尔维娅啊,你是好女人..我们不坏,我们一直都不坏,日子在不断地变好。从我们过去直到现在,我们有了阿冰,阿冰也长得这么大了——阿冰,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岁了。”艾斯兰费力地切着一块肉肠。
 “十三岁了、你本应该要上七年级了才对...命运是何其不公啊,我们没能把你从险恶的命运之中拯救。我听说你的同学们嫉妒你的才华。你的智商怕是有一百五,乃至有一百六,要比历史上的所有人都逼近爱因斯坦——你一定知道他是个科学家。你知道尼尔斯·玻尔吗?他也是科学家。人们常把尼尔斯·玻尔同他相提并论,我从前崇拜过玻尔,但我现在喜欢爱因斯坦...玻尔有脑子,还有一大帮朋友,但爱因斯坦除了脑子什么也没有,却胜过他那一大帮朋友。脑子够了!有脑子的人不应与少脑子的人为伍,因为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摧毁你脑子...你是一匹独狼,你应该对那些把你从爬杆上推下去的王八蛋们竖起中指!”
 马西亚斯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行去,便被自己用半杯姜糖水泼灭。他畅快地发出饮用碳酸饮料的声音。咔~
 “里面加了蜂蜜吗、西尔维娅...还有杏仁和葡萄干...”
西尔维娅点了点头。
“下一次,放到冰箱里、...更好喝,好喝得很...”
 “真是的、你懂什么啊...”
 艾斯兰把刀磨得吱吱作响,带着脆骨的肉肠在他的嘴里嚼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把带着刺,烤得焦香发辣的话语在其余四个人面前咽下。马西亚斯又喝完剩下半杯姜糖水,长长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这次没有畅快地“咔”,他的皮肤往里皱进去、皱进去。在他眼下的肌肉如口香糖般若有若无地伸张、抽搐后,提诺看见叫马西亚斯的男主人的眉根轻轻下垂,便在左眼里涌出眼泪来。
 “是的、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他把整张脸都埋进空空如也的盘子里,好像脸上真有一张口香糖似的,便呜呜地哭泣起来。艾斯兰用刀叉把盘子划得吱吱作响,似有火星溅出,好像在切一块钢。一只意料之外的手摁住了艾斯兰的拿刀的手腕,提诺也抬起头来,他看见贝瓦尔德已经把眼镜戴好了。
 “阿冰、不要这么说你的姐夫。”
“没事。贝瓦尔德。”西尔维娅抚摸着哭泣的家主的背脊,像安抚一匹狗。“他也不该在这几天提这种论调...虽然明天才是平安夜,但今天也是小平安夜了。”
“可日子确实是在变好...不是吗?”
 话从贝瓦尔德��厚坚实的胸膛里传出。艾斯兰没有继续再磨刀叉了,只是埋头喝汤。在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提诺·维那莫依宁感到自己忽然成了目光的聚焦点,还有西尔维娅在冲他露出微笑。他感到脸有些发烫。壁炉里火已经渐渐有些颓势,他的脸却愈发滚烫,于是他吐了嘴巴里的骨头起身,预备去壁炉里加柴,当他转过身去,贝瓦尔德却已经先一步去把温度升高。那火结实地吃了贝瓦尔德一记,火焰便重新扭着腰,从炉灰里懒懒地生了出来,重新在壁炉里安睡下去。
 “日子确实在变好的。”
 马西亚斯不知何时也从臂弯里露出脸来,却只是头在双臂垒成的围墙上滚了一圈,侧着脸意犹未尽地冲着提诺笑,脸上的泪还没有干,眼神却变得更加清爽起来。
 “一年来你实在是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对吧,提诺。你不要害羞。没了你,我们家今年的日子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顺溜...你看,看看这些菜,没有你帮西尔维娅的忙,做不成这样!还有这些蜡烛,摆的多么齐整,多么像圣诞...你是芬兰来客,圣诞的来客,你把圣诞带给了我们!”
 “你在来挪威之前在芬兰做些什么?也是做老师吗?西尔维娅说你还在读书...?读的硕士吗?”
“是的、...”
“专业呢?”
“...古生物。”
 只剩下壁炉在安静、纯净地燃烧。艾斯兰看见提诺的脸上的红潮渐渐地发起灰来。
 “研究史前生物啊、了不起。”贝瓦尔德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你也是一匹天才啊!”
 马西亚斯开始拍着他的肩膀,吐着酒味的嗝。
 “用错词了,马西亚斯。”
 他拍了一阵提诺的肩膀,觉得乏味起来,便又重新趴回手臂里。
“不要搅我的兴...贝瓦尔德,总之就是,很厉害、很厉害!...枉我见过这么多能干的人,我都没听说过这个专业!是研究乌贼、长毛象那些东西的吗?博物馆里那样、你们是怎么把它们从一堆泥巴变得那么高大、那么伟岸的?”
 “所以我常说。”西尔维娅轻轻地叹气。“提诺他...原本也不应该受雇于我们家,沦落到做佣人的地步。实在是他自己人太好。”
“提诺以前也做过佣人吧?手很巧、虽然说你不是芬兰人嘛...但是羊排做的却很有挪威味,简称挪味——”
 “笑话太冷了。”
 贝瓦尔德轻轻地点头附和着。西尔维娅接着说:
“就算他自己不那么觉得,但在旁人来看,这几乎就是刑罚。”
 她抬起头来,双手向上合成十字。
“去年的同一天,我们聚在一起,在医院里忧虑着阿冰的未来,反省着一直以来我们的教育为何会导致这样惨痛的结果,直到真正的圣诞到来的时候,也如惯常的忧郁一样溜走。阿冰迄今以来的人生,又有多少属于孩子的节日是这样一点点地从我们傲慢的忧虑之中溜走的呢?”
 松开双手以后,她从马西亚斯的身边夺去酒瓶,便往面前的扎杯里倒酒。提诺瞪大了双眼,好像那硕大的扎杯里灌满的是他的眼球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地充满西尔维娅的口腔,直到她的腮帮似乎再也装载不下如此巨量的啤酒以后,她才开始努动自己的食道,每一颗都在她的喉口团成一块球状的皮肤,在她通红的高领毛衣上攒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圆来。
 “您是不是喝得太多了、科勒夫人...——”
“随我、这点随我。”马西亚斯嘿嘿地笑着。提诺看见贝瓦尔德站起来,像制止艾斯兰的刀叉一样,用一只手就摁住她的酒杯,在桌上稳稳地刹住瓶底。
 “你得听听阿冰怎么想,西尔维娅。”
“...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艾斯兰从汤碗里抬起头,往西尔维娅的方向侧着眼睛。
“她要喝就让她喝——”
 马西亚斯还想为妻子辩护几句,西尔维娅却用食指堵住马西亚斯的口,止住了话语的泄露。
“万幸...我们失去了那个圣诞夜,但我们再也不会失去任何一个圣诞夜,因为提诺·维那莫依宁从圣诞之国来了。
世界可被称之为北欧五国的国家之中,挪威、瑞典和丹麦自不必说,他们的历史向来是维京人的历史,是奥丁庇佑海盗的历史,哪怕自称皈依基督,他们的心也从未接近基督。而远在大西洋上漂浮的冰岛,也被迫卷入了海盗的历史。
只有芬兰——我们提诺·维那莫依宁的故土,是圣尼古拉避开了海盗的港湾,向着一览无余的冰海行船,把耶稣基督的教诲带到那里。在耶稣降生的日子里,圣尼古拉像东方三博士一样,向每一个他所知道的孩子赠送着礼物,用善意给养伯利恒之星。
哪怕人已在大地上获得了法律的许可...他在全能的天父眼中也仍是孩子。因此,提诺·维那莫依宁献出了自己宝贵青春中的一年,赠送给了生活在海盗历史之后的奥斯陆,送给我们这贫瘠之家以弥足珍贵的礼物。”
 她用那根堵住马西亚斯嘴巴的食指蘸了蘸剩下的啤酒,将身子跨过伏在桌上的马西亚斯,酒珠从提诺的额头滚落,湿润左眼的睫毛。
 “你是我们的家人。你可以离职,你可以离开。”
西尔维娅说。
 “你离开以后,去到哪里都是我们的家人。”
 西尔维娅开始轻轻地唱起圣诞颂歌,马西亚斯轻轻哼着,右手轻轻打着餐碟。贝瓦尔德稍稍迟钝了一下,但却很快转过头来。提诺见他的眼镜里满是温柔与赞许,西尔维娅解开她的头发,将头绳递到他的手里,贝瓦尔德便自若地伸出手指来拨弄着,拨弄出诸多的音符来,数个音符很快堆叠成一首和鸣的诗,不断地堆叠起来。有一声“呜呼”,马西亚斯在双手里拍出热烈的节奏来,贝瓦尔德推了推眼镜,皮筋里便喷出一切的音韵,他们之间即刻展开一场响度战争,这战争把歌曲拍碎又重合,在热烈的餐桌和鸣出一首即兴的原创圣诞金曲,献给看呆也听呆了的提诺。
 艾斯兰看见,提诺脖子以上的头开始不自禁地跃动起来。艾斯兰现在低头划拉着铁匙,他抬头仰起脖子痛饮浓汤,他左顾右盼,窗外已经是深得黑的黑,蜡烛从餐桌的这头一直点到餐桌的那头,火光贯穿到壁炉的一头,早已把提诺烤得腹背两面发红发光。涔涔的汗与油滴在碗里,艾斯兰右手发力,餐刀一点一点把黑麦面包的油皮拧进刀口的孔洞里,直到餐刀的铁与瓷盘相撞,击缶,击缶,击成曲末最终的一柄撞针。
 音乐戛然而止。艾斯兰觉得自己现在便差站起来了。
“我吃饱了。”
 提诺抱着似已沉沉睡去的艾斯兰背向火光,向着黑黢黢的卧房行去的时候,他听见孩子、学生与他所愧疚的对象说出这句梦呓般的低语:我无法忍受了。他感到手臂实在有些酸——许是那滴额间的啤酒已经渗入他的肌肤,他开始喜欢上这家的啤酒味道——因此他靠着墙根稍微站了站,以解酒昏。红色的火映照红色的沙发,餐桌旁的贝瓦尔德在伸出一只平齐的掌来,眼镜的红缓缓抹平在镜片之上,渐渐地便泛起一层粉色的雾,雾下影影绰绰,他往暗处看了一眼。
 “可是现在一切都很好。”
“关于您提的我可以离职的事情、...还请您再允许我考虑到圣诞节为止。”
 提诺打开房门的时候,便又听见那童稚的呓语叩打耳畔。
“你啊,该不会是已经喜欢上贝瓦尔德了吧。”
    两盏橘色的夜灯也停靠在客厅的桌面上,贝瓦尔德略略前倾,写满文字的笔记本便上足了暖色的光晕。
 “我来帮您整理睡觉的地方。”
“谢谢。”
 眼镜被夹在他长而宽厚的指掌中间,架在其中一盏夜灯上,橘色的暖光便蒙了些许灰黑的斑点。提诺看着他从衬衣口袋里夹出一支黑色水笔来,干练遒劲的笔迹蔓行在霉斑的纸张上。
 “是瑞典语吗?”
 贝瓦尔德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提诺的腰,示意的手接着便向下落进沙发,让出一个可供陪同夜谈的座位来。笔没有停,提诺便借着笔迹追看了半晌,好像夜不曾阖上人的双眸一般。流畅的笔迹,在渐渐晕开的墨点前停顿。他的笔在簿上扣着,打着沉闷的节奏。
 “你懂瑞典语吗?”
“我曾学过一些。”
“用它写诗的时候,我才愿意写出诗来。”
“虽然一直知道您是诗人,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您作诗、...这是首讲什么...”
“帮我读一读。下面的部分我难以想象。”
贝瓦尔德的头枕着双臂,双臂枕着沙发的扶手,半身是睡进沙发里了。他闭起眼睛,眉头紧到一起,像有些诗还在里面。
 “那、请您稍等...有些词有些生疏、..”
贝瓦尔德睁开眼来,一把夺过写满了诗歌的簿子。
“那不用再念了。”
他是忽然地站起身来,把步轻轻地踱着,也不看小簿子了。提诺在背后出了声,声音是有些发抖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我也不是有意地冒犯您的诗...您要吃水果吗?”
 贝瓦尔德重新看着了提诺的眼睛,这回是平视的了。提诺起初眼里还有些微颤动的水光,不过很快便淡向别处,是有些害羞了。贝瓦尔德轻轻叹着气。
 “晚餐桌上,西尔维娅也说过一些讨人厌的话。你怎么看?你记得是哪一句?”
“..我、抱歉...我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你会记得那种话吗?你们芬兰人,会记得那种话吗?”
 奥丁庇佑海盗的历史。这句话像撞击后宏大的钟声一样在提诺的大脑里嗡嗡地响着。尽管壁炉仍然燃烧,但贝瓦尔德这时的表情却冷极了。或许是他也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冰冷,他接着便说:
“我总是这样、...他们不是什么坏人。西尔维娅也好、马西亚斯也好。你也是——况且我每次来到这里,占了你平时睡觉的地方。”他重新坐回睡觉的地方。
 “那样反而更好、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和阿冰挤在一张床上。他需要不时有人给他翻身或者换尿布——从那以后他便没有再睡好过觉,可他总是介意和我一起睡。但是,医院现在也渐渐减少了专人前来辅导的频率...或许艾斯兰渐渐也能够有睡着的机会了。有时他虽然显得成熟过了头,但终究还是小孩子、睡得着的时候,也还是会说梦话。那时我便不愿叫醒他。”
 “你喜欢照顾小孩子、我喜欢写诗...”
“这、不一样...。毕竟您是职业诗人、...。”
“算我说得错了。我不喜欢写诗。”
 “可是我看过您的诗。您说您不喜欢、但那怎么可能呢...怎么说呢...我觉得竟能在这困难的一年中,读到您的那些充满希望的,文风有如H·豪格一般的诗歌、甚至结识了您本人。在这充满绝望的一年中,已经是我今年莫大的幸运了、...。”
 “你��得挺多。我和他完全不像。”
 “或许...我不懂。可能有些多嘴了。但您已经是我亲眼见过以诗为生的、最棒的诗人了。”
  贝瓦尔德把笔插回衬衣口袋,把沙发坐垫久久坐稳。提诺也这么坐着,壁炉在燃烧,二人有汗烤出。
 “谢谢。”贝瓦尔德闭上眼睛。
 “可能有些冒犯您了。”提诺站起身来,借着橘色的光,最后抽出一张纸巾来,把贝瓦尔德有些浑浊了的镜片擦拭干净。沙发上靠着半躺的人把眼皮打开一条缝,盯着他擦。
“我、...和科勒太太他们,可能都不太会说话。您或许有只能由自己来排遣的忧郁,我想,科勒太太他们如果知道您对那些话感到不舒服、一定也会同您道歉的。那句话...在我听来也确有不妥之处、..”
 手指抓紧了衣领。
贝瓦尔德揪紧了提诺。
愤怒抓住了惊恐。
眼镜还差最后一擦。
 “什么不妥?”
 壁炉刹那翻腾出喷涌的火星。提诺·维那莫依宁的双臂膨胀起来,眼瞳里的惊恐即将向着彼岸挥出全然正义的暴力机器——他要保护自己。而此刻他想逃避的,那对贝瓦尔德的眼眸早已全无护卫的秘密可言,因为他的眼镜已经被抓在自己手上。刹那之间他想起艾斯兰,那个一年来头脑总是无法规劝身子的孩子,贝瓦尔德此刻庞大的身躯便如同那孩子一般,他紧紧攥着提诺的衣领,他那悲悯的眼无法控制自己庞大的双臂手中的动作。他太过愤怒,以至于他赤裸的双眸之中,竟闪烁着诸多无辜与哀求。提诺背对着壁炉,因撕扯而裸露出的肩膀被热气所烘烤,他却感觉到了凉意,热气从顶撞头脑的眼处慢慢退潮,他冷下来,在与贝瓦尔德赤裸的双眸相对,冷凝的话语便从唇里流出。
 “圣诞老人是假的。”
 芬兰并不出产圣诞老人,他知道那是一场芬兰人自营的生活骗局。当他书写板书背过身去,将完成的礼物献给他的孩子们时,他们便埋起头,念起又抄写起自己的书来,口里念的与手里写的却始终是地地道道的挪威语。从孩子起,他们便不同这芬兰人一样留恋圣诞老人,留恋驻留与别离,只是低着头,弓着腰,拾起地上遍布的礼物,把笑脸全部奉送给礼物。对提诺·维那莫依宁而言,这俯拾的道理早应在他从父辈接过教育的重担时便全然接受——他以为自己早已抓稳,但当要捧起这颠簸的手把肉,啃噬这一沉默的真理的时候,他的眼泪却无法停止地因为疼痛而流淌——接受圣诞老人的假象。
 热气还在持续顶撞着他的大脑,却不再是愤怒与惊恐,而是不断地冷凝成渐渐浑浊的��流。他的唇早已被眼泪灌满封口,不再有言语的余裕,多余的泪便不断地顺遂着叙述的召唤,重新从眼瞳泄出。
 提诺很强,不是因为他随时准备着动手回击眼前的怒汉,而是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流泪的时候,他便打算努动舌头,重新向贝瓦尔德解释起眼泪与偶然的口误来。但他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刹那的情感口不能言,便四下寻觅,直到发觉自己用于解释的嘴唇现被贝瓦尔德亲吻着、用于努动的舌头在交缠的时候,他却没能像镇定自己膨胀的手臂一般镇定自己渴望亲吻的心,当这颗心被贝瓦尔德湿乎乎的舌轻轻撩动的时候,他因为欣喜若狂在贝瓦尔德的拥抱里剧烈地颤抖着,而贝瓦尔德如前,也无辜地、哀求着地颤抖着。
 当他们发现自己是在做如同马西亚斯和西尔维娅之间的,只有彼此的情人才能做的事情的时候,提诺便渐渐使自己平放在火红的沙发上,就像他平日里睡在这张佣人所必然专享的非床之床上一样。在他的愧疚稍微减轻些时,他也渴望与阿冰共享一张床,但他唯有在这火热的沙发上能够全然遁入仅有的昏暗体验,舒展开自己的肢体。那冬日于无人之境燃烧着的壁炉在他的睡前总使自己想起自己的家,与严厉却不失温柔的父亲。于是他向贝瓦尔德展开自己的肢体。衬衫的纽扣已经顺滑到成了他身体的拉链,他希望身上的拉链一直解到两腿之间,但却轻轻把双腿夹紧,伴着贝瓦尔德向下轻啄轻吻的频率轻轻开合着。
 他的呼吸渐渐跟上了心跳的节奏,他的感官追上了吻在身体地图上的踪迹,像是一场漫长而色淡的旅行。没有人在沙发上说话,只是壁炉中轻轻开裂的木与柴在他的耳畔回响:
 “日子是在不断变好的。”
 他像捧起一只生命一样,双手从贝瓦尔德光滑的脊背后捧起他的下巴,一直到头与头、眸与眸再次两相对视。
 “我拿灯过来。”
 小夜灯中的一半光亮在沙发靠背的平原上一览无余,借此贝瓦尔德能够发现提诺漂亮的眼睛,那眼眸却只是与他的双眸凝视了一会,然后缓缓地合上,等待。或许取而代之的是下沉至面颊的绯红,但在赤红的暖光中,便连那点爱情的余裕似乎都不足为道,只有提诺的声音在陈说。
 “贝瓦尔德先生。”他说。
“我在这里。”
“我从以前开始、可能就已经喜欢上您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这里。每到您回家过节的时候,西尔维娅说你是从采风的地方回来的。每见到您一次,我的心里都对您更加尊敬一些、..。”
 借着灯,他看见贝瓦尔德期待的笑意爬上唇角、可那像是一双在看着的眼睛吗?提诺在犹豫着,因为那眼眸瞪着它所怒视的对象要裂出血管来。他的眼只是怒视无法被性爱覆盖的地方,好像他再有一秒便不再打算继续了。但他的手却始终温和地替代起微笑的唇吸吮着早已充血的乳,在贝瓦尔德的双眼所看不见的地方爱抚。
 “你这同性恋。”贝瓦尔德吐出一句。
 提诺几乎到了羞耻的地步,因为贝瓦尔德的那目光很烫,烫得他感到自己的热情还亏欠了很几分,他应更坦诚些、更解放些、更感恩些。他想说出话来,可贝瓦尔德在帮他系上纽扣,衬衣被涨满,酸胀起来的乳在衬衫上撑起乳白的峰顶。提诺惊叫不好,因为衬衫把他的乳重新勒得疼痛,胸口闷起来了,他轻声哀求着。
 “这样不喜欢吗?”贝瓦尔德也只是看着,手的吮吸却没有隔离。
“喜欢、...。”
“下面也挺起来了。”
“等一下、等一下...”
 他拒绝得很轻,因此贝瓦尔德开始动手套弄起仍锁在裤中的凸出。提诺以极小的幅度开始颤抖的时候,他自己都为这颤抖结实地吓了一跳,但旋即便是习惯与忍受,他的心很快就适应了习惯与忍受。他挽出自己的一只手臂衔在嘴里,轻柔地咬着,好让自己能够有快活得发笑的余裕。拉开拉链的声音静悄悄的,有人在问:
 “不喜欢吗?”
“喜欢、...。”
拉链重新合上了,提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衬衫已经透湿。他抬起手臂,看着浅浅橘红色的牙印像看着名贵的手表,这只手臂遮住了贝瓦尔德的脸,哪怕他在抬起身子。提诺只是冲着手兀自地噙着眼泪,然后偷笑了一阵,那浅橘红色却渐渐地从手上淡了。他正想追赶消退的牙印,却从手臂背后见着了光,圆柱状的夜灯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酸胀的胸口,贝瓦尔德看着自己了。
 “接下来还要继续吗?”
 他心里是急促地渴望着继续的,因此回应的语气已经不似往日般柔软,而是发涨、富有弹性。贝瓦尔德的手近了,一只手托起他的腰,于是他闭上眼睛,期待着另一只手落下。他等了有一会,不知另只手会伸向哪里,只要他能在腰际被托起之时,尽可能地忍受胸口的闷,这闷绝的拉链也一定终将被贝瓦尔德彻底地赤裸、彻底地公开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拉开,腰在外部被一块坚硬的东西顶撞着,另一只手从他的腰际拉出了这坚硬的东西,像是被从沙发坐垫下抽出。提诺并不感到奇怪,现在他什么奇怪也没有,可那腰上是什么呢?
 “喜欢吗?”
 没有等待,也没有期待,他的腰渐渐贴着沙发坐垫了,黑暗中,属于他的拉链便被拉上了。提诺仍然紧闭着眼,为的是等到更多的拉链,更多的拉链被拉开。他听到塑料硬壳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打开。他的脸滚烫着,直到冰凉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拇指和食指拉开他闭着的眼皮。他只是顺从着,顺遂着,他期待地睁开眼睛,等待自己的圣诞礼物。
 他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一片鲜红。
 “喜欢吗?”
 贝瓦尔德的脸在崭新的塑料壳上变得不可辨认。
 “想继续留在这吗?”
 眼球凸出、尸体半边汹涌如柱的红流里,静默地垂成一线的脑回,像一条沮丧的蛆。
 “还喜欢我吗?”
 橘色的灯光把这具尸体照得光明磊落、不可侵犯。尸体的胸腔内结成了蛛网。
 “哪怕我是杀人犯、一个杀人犯?”
 贝瓦尔德在这张专辑的B面后面笑着,笑得光明磊落、不可侵犯。
 “还喜欢吗?”
 贝瓦尔德的声音在笑,笑声在无辜地、哀求着地颤抖着。
 提诺逃跑了。
 “还喜欢吗?”
   艾斯兰这么问了。提诺把他从书桌前抱到床上、再帮艾斯兰批改起作业,不时拉动窗帘调整台灯的亮度,好让它和星光能够交融出一个既不过分奢靡,又不过分清冷的色泽来。提诺想起些什么来,又把艾斯兰从床上抱到书桌上。
 “我应该睡在哪里?”艾斯兰有些恼火。
 提诺一边思考着艾斯兰的发问,一边手中仍在展平自己将与艾斯兰共枕的床铺。他热起电熨斗往上贴紧,用热力好让这床单看起来能够齐整一些。但他无论怎样铺展,床褶都重新翻折回去,像一颗卷曲的螺旋,又像是一只床单的耳朵。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胃液从腹部翻涌上来,迸射而出的却是眼泪,直挺挺地落在床上,刚熨平的床单湿了,泪渐渐没入毛绒绒的床单里,只是总凝结出面上黏糊泛白的东西,他知道是刚刚的光线又没能调好,但他现在伸不出手去,仿佛定身在那滩乳白的泪之中,仿佛乳白色的眼泪黏在他的眼球之上,成为里头的一块眼白。他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睡这床,是贝瓦尔德来了,他从壁炉旁的沙发又搬到这儿来,他要与瘫痪的学生共眠。学生的瘫痪由他而起,他或许此刻也正以自己的瘫痪报答学生。他回过头去,星光与二极管的灯光把书桌旁的艾斯兰衬得光明磊落,不可侵犯。
 “你在害怕吗?”
 提诺点了点头。
 “...谢谢,提诺、老师..。这一年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
他示意提诺送他上床,向着提诺涓流般流淌的泪中,揩出一条平整的道来。
 “好好休息,老师。”
 他的双眼渐渐模糊。艾斯兰后来似乎还自言自语了很多,但不一会便开始翻动床头的书、一页页地在灯下照看着了。艾斯兰感到提诺的掌平放在自己的腹上,渐渐地又温热起来——这是提诺设计的康复训练的结果。他们或许都想起了父亲与壁炉,因而还微微留一点眼泪在枕上,他还想回上几句,表达自己有在倾听,只是耳朵却渐渐地被水声没过,在月光里静默成为了一滩乳白的泪。
 “那之后,我便要连姐姐和你的份、...向贝瓦尔德讨回来。”
  讨回什么呢?提诺轻声地对自己说,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却知道这里应该是艾斯兰的房间。迈过房间去,他便一定会见到贝瓦尔德。这房间对他来说很惬意,科勒夫妇向这个房间倾注了太多的爱意,当他抱着有轻微鼾意的艾斯兰、听取其中无数噩梦的梦话而沉沉入梦的时候,他渐渐地总觉得自己像是孩子一般。他伸出手去,攀上同床连为一体的书架。艾斯兰的桌边总是摆满了书。他从前总是静静地坐在班级的角落,在他转过身去写黑板的板书的时候,嬉闹的声音中似乎总是缺了现在对他来说太过熟悉的声音:同十岁的他一样怯懦、同十岁的他一样坚强、同十岁的他一样柔软的声音,在轻轻念诵着书架的书上晦涩的词句。
 “我又带书过来了喔。”
 在最开始进入这个家中的一个月里,叩响艾斯兰房门的总是这一句话,那会为提诺与他背包里的小说赚到一些难能可贵的善意的目光。提诺总是爱在教科书里夹上一本,当他从背包里将它连同半块黑面包拿出的时候,给同一个班上生物课的,外号“尖老头”的克里夫总是会同大家一起抛来怜悯的目光,仿佛他的姓氏就像进化论中的一个玩笑。《万奈莫宁》总该是写给有黑面包以外的食物享用的人才是,就连万奈莫宁本人也该是从大熊座那里得到种子以后,才渐渐开始吟唱他的诗歌的。他知道尖老头不会说,他一直想请人代课治疗咽炎。直到某天,尖老头环顾四周良久,才终于向他开口:
 “请您替我代班上一星期的课吧。”
 但艾斯兰却把《万奈莫宁》放在书架最触手可及的一端。他够了够那本书,就着窗边微弱的阳光看诗,像从前父亲用手指舔着书页,一边用舔过书页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在壁炉边为他念诵古老的诗歌一样。父亲不是诗人,但他慈爱的眼镜里似乎有诗人才能看见的世界。提诺看见艾斯兰在《万奈莫宁》一书上贴下的密密麻麻的书签,正要从胸中由衷地呼出舒服的气来,却发现床边早已空空如也。
 他要迈过这房间去。他在门的这头,听见了外面不断地传来熟悉的呻吟。他捂住了嘴唇,眼泪几乎快夺眶而出。
 “还喜欢吗?”
 他的手心在出汗,门把却因打滑而无法转开。当他旋开门把夺门而出时,艾斯兰早已带着一身热汗倒在地板,还在喘着粗气。
 “哎呀、...今天真是好睡啊,提诺。”
 马西亚斯扶起艾斯兰的手腕。
 “今天你起得格外地晚、我就事先先替你做了,阿冰每天要做的康复训练。”
 “我不要再让你来做了...你这白痴、...。你是完全的傻瓜..。”
 艾斯兰眼里还有泪。
 “我不要...、...”
“看,提诺你看。阿冰他——”
 提诺的沉默并不是绝无来由,而几乎是千钧一发了。马西亚斯是仔细地托着艾斯兰颤颤巍巍的双臂,他自以为自己的双臂足够可靠。但那可靠的双臂在艾斯兰站起的刹那腾了个空,接着他所希望向提诺展示的奇迹,便被提诺本人夺去。他伸伸五指,又抬头看看几乎怒不可遏的提诺。艾斯兰借提诺的手攀上沙发的浮岛,艰难响亮地呼吸着。
 “您为什么、....!”
 提诺想痛骂,却不知应痛骂什么。他张开嘴巴,口中率先回荡起的却是呻吟。
 贝瓦尔德握着一把刀,刀在替他说话。
“在做康复训练的时候,阿冰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站起来。马西亚斯是在帮他。”
 刀在字与字的缝隙之间落下,贝瓦尔德在厨房的角落一字一句地把语言切开。
 “提诺、今天你可以放假。”
戴着烤箱手套的西尔维娅说着,把一盘切好的生肉端进烤箱。提诺看见贝瓦尔德他低着头、他抬起头,鲜红的肉沫从刀尖挤到手指之上,被冲进水槽里。厨房的阳光现在已经好了不少,能看见北欧少有的阳光。案板上整整齐齐的肉排在这阳光下泛着漂亮的油光,贝瓦尔德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很满足似地把目光对上一旁的偷窥工作者。
 “为什么、..”
 提诺的问话声音很低。
 “今天你起床要比以往都迟上不少、生病了吗?”西尔维娅脱下一对烤箱手套,把手贴着提诺的额轻轻地说。
 “不、...”
“没关系,不用愧疚。”
 西尔维娅帮他整了整毛衣的领子。
 “我想...可能我们家真的离不开你。但你说的也对...总要让你做个决定,对吗?至少今天和明天,希望能够让你好好歇一歇。”
 “我打算今天带你和阿冰出去转转。”马西亚斯借机用一个勾肩搭背略去了此前同提诺的剑拔弩张。“你平日里真的太累了。我从来不知道帮阿冰做康复训练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汗我都出来了!”
 “因为你是傻瓜。”艾斯兰声嘶力竭。
“可你能站起来了,是吧!你��刚刚都看见了,阿冰站起来了!”
 这热烈的呼喊声便把艾斯兰淹没在火红的沙发之中,由马西亚斯带头的掌声便响起来,在西尔维娅歇息的餐桌旁响起来,在贝瓦尔德仍在忙碌的厨房旁响起来。提诺的耳畔,竟也响起了来自他自己的掌声,他不知道自己的掌声从何而起,却不忍去看艾斯兰的表情,而是转头对上了贝瓦尔德。
 “今天我有贝瓦尔德帮厨。他说想试试看,能否在晚饭做他拿手的肉丸。午饭,我们两个人随便吃点。”
 丸子从贝瓦尔德的左手抛到右手、右手抛到左手。他仿佛极为专注、极为投入地炮制着干练的晚饭。西尔维娅在提诺的脸上落下一吻、又在马西亚斯的唇上落下一吻。她还想接着吻一吻艾斯兰,只是没能吻上,便帮他整了整领子,又折回原地,她疲惫的面容上总归是笑了。
 “能在天黑前回来就好了。”
    “您好、您好、...”
“您好!哟!——”
“你好!——”
“我们当家的!马西亚斯休假回来了!”
马西亚斯吹着口哨,麦当劳一楼餐厅里耸立起一呼百应的口哨与欢呼。
 “还没呢、还没呢。”
马西亚斯满足地笑着,手却搭上一个餐巾上挂着鼻涕的孩子。那孩子正努力学着大人吹口哨的手指,把唾沫喷满了一整个餐盘,只是抬起头,马西亚斯的手便揉起他的脑袋。
“你真努力,不是吗?不过、用不着这么努力也可以。”
 他举起孩子,孩子的母亲用双手屏住了呼吸,盖住了矫情的热泪。
 “看呀——!这是努力的孩子!”马西亚斯高声朗笑,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我讨厌他们。”艾斯兰坐在轮椅上轻声地说,或许是声浪太强,好像没听到似的,提诺仍是点单。放下孩子以后马西亚斯呼唤所有人安心用餐,立刻便有人从服务前台行到艾斯兰坐着的餐桌旁,挨着轮椅换了张小桌,其后又询问起是否需要代切汉堡。
“他自己可以吃。”提诺礼貌性地笑道。
艾斯兰叹了一口气,让提诺把轮椅的把松开,双手滚着轮椅,寻找其他偏远的座位。
 “我的服务生们要我留在这儿、他们离不开我。我不在的时候,这地方就开不下去、但总得有人休假,不是吗?我得陪你们,还有西尔维娅。”
马西亚斯找着新位置,便接着对提诺这么说,不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那远方的服务台终于没再看他,于是马西亚斯回过头来,边聊天边督促艾斯兰不要噎着。
“待会要去公园散散心吗?”他抚摸着艾斯兰的头。
“也不坏。”艾斯兰把头埋进大人们视线所不能触及的高桌的阴影下,提诺听到矮桌旁传来吸饮料的声音。
“我们去福洛格纳。”
   等到提诺用手指把艾斯兰的发捋得柔软了,艾斯兰便用手推着轮椅的轮向前行去。马西亚斯锁上车,便同提诺一起缓步追着车辙。
 不知是因为此时正是阳光的正午,天空才十分明亮刺眼,还是因为他不知道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得做些什么才能称得上休闲,因此未向前方睁开更多的眼。艾斯兰的轮椅不停地向前方滚动着,他不知是否该把步子加快一些,与其说他在看护着艾斯兰与轮椅,不如说是艾斯兰在牵引着他进入公园深处。周围的人脚步虽缓,却从未停下正眼看过那轮椅一眼,只是略略向旁躲开、再躲开一些。于是有些拥挤的人流里,中央拉开的一方平坦,便像是为艾斯兰的轮椅所划开的道一样。提诺没有听见两侧高耸的人浪中窸窣的议论,只是向前行走。
 “我们现在也像是一家三口,对吗?”马西亚斯忽然冲他笑。
 提诺没有回答,这时他或许觉得自己和马西亚斯有些像摩西的子民。
 圣诞前夕,渴望圣灵降临前的人们,都在正午时分踏上遍地的冰雪,前往福洛格纳的中心。这里的访客太多了,与挪威人印象中的市集相比而言都有些拥挤。杉松只在挪威的秋季死去,他们的枯枝上渐会伴行着冬日的纷雪涨成全新的行道树,它们全新的,纯白透晶的叶却是从地下抽枝起来,因那雪下的大时,极寒之地的雪便不像从天上恩赐,倒像从地上飘起一般。在终于停雪,却也仅有几日阳光的时节,公园的工人会把雕像的头顶、基底和纹路里堆积起来的雪同地上的积雪一般清理干净,只留下一道更深的痕迹。这是只有彻底的天寒地冻之中生出的人类,才可踏上足迹,去经行的地面。
 提诺已经许久没有踏上过这样的地面,或许他也踏过,但从未仔细地行过脚下的路。他习惯照顾的是科勒家被壁炉烘烤的,从不积雪的地板,如今定睛细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好似踏着柔软的布一般,脚步尽管因此飘然,却有了些实感。
 “怎么样,怎么样!没来过吧?”马西亚斯口中呼出的白气几乎把提诺所能见的面容尽数遮挡,只从语气里可以看见他的笑。在他的印象之中,马西亚斯先生似乎永远只有微笑和大笑,好像昨夜哭泣的酒会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来过这儿,尽管离科勒家有些远,但在他成为科勒家的用人之前,他便已拜访过这公园。路并不难走,却少了公园的气氛。马西亚斯揽住了提诺的肩膀。
 “小孩们也都喜欢来这儿玩,那些雕塑的花纹对他们来说很新奇。”
 “得把阿冰叫过来。他走得有些太远了。”提诺望着冰雪之上尽力滚动的轮椅。他在远处轻声呼唤,阿冰便停下来,向后伸着头等了一阵。白雪在他白雪般的发下,在他的额前闪光,因为推着轮椅,他的额上大汗淋漓。
 “我们真的很像一家三口哇!”马西亚斯拍着提诺的脊梁。
 “这话可别被西尔维娅小姐听到。”他却没有接着往下拒绝,马西亚斯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齐步向前。
 提诺帮阿冰揉了揉手臂,他们便接着向公园深处行去。积雪从赤裸的雕塑上被扫清,露出它们彻底自由的解放来。风雨淋洗的锈像在无数行道树之间昭彰着青与黑色的坦然,男人从雪与铜中解放的器官,有如路牌指示着通往喷水池还要深处的,更加雄伟的雕像,他们远远地望过去,那根柱子好像一只天地间巨大的灵。
 “再往上走吧,我想看看那个。”艾斯兰头也没有回地说。
“阿冰今后会成为古斯塔夫·维格兰这样的艺术家吧。”马西亚斯说。
“他也很喜欢科学。因为阿冰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喜欢思考。”
“喔——当然,思想是很高贵的事情。正如卢梭所言:只有高贵的思想,没有高贵的血统。”
“您很擅长言谈,这点让我很羡慕。...刚刚,在餐厅里,您那号召力很是令人吃惊。”
“没什么、这没什么。一份工做久了,自然就会和身边的人混得熟,经理的工尤其如此。您不也一样吗?西尔维娅和贝瓦尔德都很喜欢您。”
“...不一样的。这个、...”
“我们家原本就没有找佣工的打算。如今佣工也叫保姆,还是有不少人喜欢雇保姆的,全职的、小时的;男的,女的。但是我们家一贯以为,在现在的挪威做这种事,那是贵族做派。可现在他们俩可舍不得你啦!只是他们俩不说。西尔维娅也不说,他们总是有些害羞的。”
“谢谢...请代我向西尔维娅小姐转达感谢。也谢谢您。”
“我也很舍不得你呀。”马西亚斯说。
“我还没有打算要走...我在犹豫着。我还有想弄明白的事情。”
 “让我猜猜——是贝瓦尔德?”
 马西亚斯把手臂向下垂下去,却只是冲着天空在自言自语,因此在话语里,他藏起了提诺突然糟糕的脸色。
 “他同市教育局的人员也都认识,这事你应该听说了。重新给你安排一份教职,或者向原先那地方讨一份声明、推荐信什么的...当然不在话下。你还没找他通通关系吗?毕竟他也偶尔只来咱们家一次。他出身很高,可不像我。他姓乌克森谢纳?知道吧。名门之后,他爹是那有名的大提琴手,还是他们老家的议员,在挪威是提琴手,在他们老家是议员。乌克森谢纳家是世家。他处处都显着乌克森谢纳家的绅士做派。”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努了努嘴巴,沉吟了会,突然笑起来。
“我戒了挺久的烟了,老这样!”他高高地把手扬起来,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又自己行了几步踉跄,差点扑上在前方带路的轮椅,只是他的脚间交叉一拐,却巧妙地把身子拧回提诺身边,大口喘着粗气。提诺不知该对这超现实的花招露出怎样的表情。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笑着笑着,看提诺不笑,他就不笑了。
 “我抽烟的那阵喜欢像我的父亲一样抽烟,还喝酒。烟已经戒了,酒还是没戒。他抽烟的时候不打人,喝酒的时候打人。他搞黑金属,我和他也一起搞黑金属,因为搞的时候他不打我,还有烟可以抽,有酒可以喝。我们的乐队那时很出名。”
 喷泉的水声清冽地冲刷在石的阶石之上。艾斯兰的轮椅在前往“生死柱”的阶梯前停下。马西亚斯把手插到大衣的口袋里,让旁人以为他的假烟已经抽完了。
 “阿冰,想上去吗?”
“想。”艾斯兰说。
“提诺,搭把手。”
 提诺抱着艾斯兰,马西亚斯抬着轮椅,艾斯兰在两个人的中间脊梁绷紧。他们经过36座扭曲成不同形状的人体,又经过回头,向这蠕动着的三人慕道会报以怜悯目光的无穷的路人。正如马西亚斯所言,冬至日也刚刚过去不久。从他们来时这天还蒙蒙亮着,不一会便渐渐黑了,星辰都渐渐在他们的头顶上显示出来,好像是一夜之间,石头上色彩便从此转暗了。这在北欧总是非常很常见的,周围的人渐渐离开,没有人想要在黑天的时候,在公园里惬意去。他们一级一级地行上台阶去,彼此之间似有一种微妙的、沉静的默契。
 “我听说您是丹麦人?”
提诺发问。
“丹麦和挪威离的也不远。”
 他们经过人们的雕像,与看雕像的人们。“生死之柱”渐渐地近了,那是挺高的一根石柱,不算太高,但是的确挺高。他们在中间的坪停了停,提诺摇了摇自己的手臂,马西亚斯则是捋了捋自己的手指,艾斯兰则没有动,只是撅着腰,等着下一次再被抱起。
 “我听说,我也不是挪威人。”
艾斯兰发问。
“怎么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你是我和西尔维娅领养的。因为不知道你的名字,把你起作你的故乡的名字。”
 “生死之柱”渐渐又近了,那上头已经可以看见是人了。或许是因为它挺高,略略往上些的积雪便没有清理干净,落在人和人之间的缝隙里,使得“生死之柱”高贵而坚挺的柱头染上了一丝圣洁的雪白。这根柱据说是链接天国的柱子,在靠近天国的这根柱子上,当然应该沾点天国的白雪,只是因为柱子的顶端是平坦无比的,因而在刚被太阳晒过的时候,最该圣洁的地方反而是全无雪白,一览无余的平地,上头有化雪后水的黑色染痕,同柱子的最下端,最为平坦的那层一样。底层刚化雪还没多久,因此底层罗马式的柱黑得笃实,坚定,隐忍,但也没有黑得太多,只浅浅的一层,便过渡到了石头了。中间就是人。这根雄伟的,博大的,挺拔的,高尚的柱上,全都是人。
 人。人。人。人。人。
 艾斯兰努了努嘴。
 “阿冰,往上走过来的路也有讲究。”马西亚斯笑着说,“每条路上的雕像不一样。有儿童的路、有青年的路、有老年的路——”
“那我们走上来的是哪条?”
“最后一座就是这里。看这根柱子,人和人都拼起来。”
“拼得起来?”
“像一组上升的旋律!”
 马西亚斯恐怕觉得自己这比喻很好、很巧妙,很能给艾斯兰以艺术的灵感。吸饱了艺术的灵感的艾斯兰接着努了努嘴巴,好像吸了漫长的一口气。
  “贝瓦尔德,就在这里杀了你的父亲。”
  马西亚斯的眼角开始渐渐发黑,艾斯兰的眼角却渐渐泛红,红和黑都交成一块了、拧成一团了,在空气里擦出火花了。在维格兰静默的雕像群之中,儿童在苦劳、壮年在天真、青年在震悚、老人,只有老人在柱下独自死去。
 马西亚斯恐怕是在老人枯瘦的尸体前坐了很久。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在梦里见过。”
 马西亚斯在老人枯瘦的尸体前坐了很久,才开始说:老人枯瘦的尸体生前是无恶不作的,老人枯瘦的尸体是该死的。尸体所到的地方,有一座基督教堂就烧一座基督教堂,有一杯基督徒的血,便饮一杯基督徒的血,他儿子的母亲便在他的酒杯,头盖骨便是他的酒杯。尸体用人肉的乐器唱世界上最邪恶的音乐,他很会唱,嗓子的声不光是金属的,还是黑的,不是被烟和酒腌的、是被血染黑的。尸体喝了血以后就醉了,醉了就打儿子、儿子迎醉长大,渐有了一身气力,尸体打他不过了,便朝他施以邪恶的萨满巫术。儿子看见自己巫术的眼中有马、有巨人、神、精灵和矮人,在烟尘之中迈出脚步,尽数从黄昏之下向他奔来,为首的独眼神明,唤名做伟大的奥丁。
 马西亚斯说:尸体的儿子首肯了他的血脉,让连着同他前来的两个男孩儿也这么做、矮个儿点的男孩儿是个假声男高音,尸体让他替自己唱了歌;高个儿点的男孩则是提琴手的名门之后,老人让他弹贝斯和拉提琴,儿子则只打鼓。尸体只有两只手,俩手最多弹吉他与键盘,但加上两个男孩儿和儿子,就是八只手。奥丁骑着的马,脚也是,而他们四人拼在一起却绝不像马,而像蜘蛛,因为为首的那颗头并不是骏马的头。蜘蛛在大地上爬行、蜘蛛在教堂前爬行,有一座基督教堂就烧一座基督教堂,有一杯基督徒的血,便饮一杯基督徒的血。蜘蛛除了腿以外就是头,老人有了腿,就接上了老人的头,不仅有头,且绝只有他一个人的头,其余三人绝不可出头。尸体说:“成了。”第一张专辑就出来了。
 “贝瓦尔德出了头。”
 马西亚斯说:矮个儿的男孩儿渐渐长成了女人,假声男高音却没有渐渐长成花腔女高音。马西亚斯接着说,乐队的嗓子没了,尸体的嗓子里头却已经全是烟酒。贝瓦尔德听得分明,尸体最后说的话是:“得把他变成女人。”那之后他不再说话,嗓子里的烟会烫死蜘蛛、嗓子里的酒会淹死蜘蛛,但是嗓子里有女人就不一样,几亿的蜘蛛全都可以浸泡在乳色的大海里,从中再生出几亿亿的新的蜘蛛,所以他不再说话,只是动手。在维格兰公园平坦深厚的石阶上,枪与玫瑰没有打算隐藏。
 “贝瓦尔德也会用枪。”
 提诺在听着,眼前却不是一把枪,而是一只蛆,从脑回那里垂下来,在沮丧着,尸体的胸腔里,结成了蛛网。马西亚斯说:他不知道贝瓦尔德是怎么学会用枪的,就像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维格兰公园的柱下、他们三个是怎样离开了马西亚斯的父亲的,又是怎样长成新的男人、女人和男人的。他们好像一夜之间长得很大,很大。女人现在是马西亚斯的妻子,贝瓦尔德现在是马西亚斯的朋友。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
 马西亚斯只是冲着艾斯兰笑,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又把他的头发根根捋顺。
 “贝瓦尔德是杀人犯,但那又怎样?我父亲是个人渣,他早就该死了。正义永远不会杀死善良的人。对吧?我感激贝瓦尔德,他为了西尔维娅把自己弄疯了;我希望西尔维娅能幸福,这愿望也是他的愿望。”
“就连贝瓦尔德现在的疯病...也渐渐好转很多了。”
 提诺离轮椅上的艾斯兰和马西亚斯实则很远,因此他的喃喃自语只是飘在空中。他只是不时点头。
 “日子是在不断变好的。”
 没有人说着这句话,他却在马西亚斯的话与话之间听见了这句,眼前渐渐起了一层水雾,这是欣喜与快活的水雾。他此前从没有把世界看得这么清晰,这么分明。他看见了“生命之柱”诞生的过程,在大地的震颤与轰鸣之下,人与人首尾相接,彼此咬合,膝盖与膝盖交叉在一起,人便向上攀登,通往天国的大门敞开着。那柱的顶端是谁?
 对,应该是贝瓦尔德。贝瓦尔德·乌克森谢纳。他是名门之后,他是暗黑的、悲怆的英雄,他应该要是从伊尔马塔的腹中生出,再高高地立在大海之中的石柱之上。他曾经是乐手,万奈莫宁也是乐师;他现在是诗人,万奈莫宁也是诗人,提诺的姓氏在闪光。火炉旁抚摸着提诺的头的、慈爱而严苛的父亲有了形状,他就是父亲。在马西亚斯与西尔维娅需要他的手艺与力量的时候,他必然在铜船上归来。从铜船上归来,从墨西哥的东海岸归来,从阿瓦隆归来,从弥赛亚归来,人、人、人、人、人,一切都将归来。他赢了,他终于会是赢的!黑暗没有战胜他,光明却呼住了他!他赢了!提诺·维那莫依宁的眼中的雾气渐渐有了形状,喜悦和激动的眼泪重新袭上他的心头,他能原谅,他能宽恕,他想回去!他想回答!他能留下!
 “还喜欢吗?”
“还喜欢、比从前还要喜欢。”
 艾斯兰,你在哭吗?你和我一样在哭吗?
马西亚斯轻轻地抹掉眼角的眼泪。艾斯兰从轮椅之上,向提诺转过头去。那只是孩子,只是孩子而已。艾斯兰努了努嘴巴,好像刚刚抽干了一根烟。
 “我看见过。我看见过贝瓦尔德。他不是英雄。”
“因为他做了和你父亲一样的事情。他玷污了我的姐姐。”
 你胡说。
你骗人。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在梦里。我见到了。”
 你这撒谎精。
你这爱说谎的孩子。
 “但是不一样。在我还能走的时候。我也见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为什么要骗人?
 “节日的每一次。”他仔细地低下头想了想。“几乎是每一次。”
 “艾斯兰!”马西亚斯是抢先一步揪住了艾斯兰的领子。他齐整的领子,现在被揪得出水。艾斯兰总是汗涔涔的,额头在汗的瀑布之中发着亮光。马西亚斯的手在颤抖,因为艾斯兰低着头,他低着头,眼睛闭了起来。艾斯兰紧闭着的眼睛前忽明忽暗地闪光,不停地闪着光。马西亚斯用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泪,才发现艾斯兰也在发抖。当他的眼从发下暴露出来的时候,忽然他哭了。
 “我想救你们、让我救你们吧...”
 他伸出双臂抱住马西亚斯的头,艾斯兰的肺与他仅有的半身痉挛着,呼吸之中起来像冰冷黏着的雪粒在鞋与地缝之间摩擦。马西亚斯的眼神终于柔软了下来。提诺手里拿着刀、拿着枪了,就像贝瓦尔德拿着刀,拿着枪了。提诺看向自己的掌心,枪与刀都勒出柱的形状。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
 马西亚斯没有再说话,艾斯兰却拼命地点着头。
 “现在,我们回去吧,好吗?”
 马西亚斯现在半跪着,双手掌心里捧着艾斯兰颤抖的泪和脸。他轻声允诺了好一阵,发现艾斯兰只是点头,从开始哭起便没有再说话。他抬头望去,满天的星辰下,提诺的眼泪轻轻打在艾斯兰的头发上。
 他们仨都哭过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
“生命之柱”在哭泣的大地上矗立。
   天已经黑了,今天的黑是特别的。如果平安夜的夜晚以黑夜的长度来丈量恩赐幸福的厚度的话,至少挪威人应该要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在世界的平安夜里最为幸福的居民。他们开车路过一角的平安夜。他们经过中央车站,从奥斯陆前往卑尔根的火车铁路会穿过南部那些被春风滋润的挪威森林,逐步爬升至美丽的哈当厄尔高原,常年飘雪四季如冬的芬瑟,接着穿过沃斯周边一众秋色无边的田园村庄,最后到达时常飘雨的卑尔根。至少他们中应该没有人去过卑尔根,因此从来只在平安夜继续向前。他们路过卡尔·约翰大街,从公交巴士下站的街口城墙上会倒映着锡箔的雪花,漫长如蟒的圣诞彩灯把楼和楼之间的人流拉近拉满,在逐渐上升的街道两旁是次列间错排开的国旗与市旗,还有挪威国王的王宫,和挂满彩灯的树木。孩子们在议会大厦与国家剧院中的溜冰场上驰骋,比昂斯滕·比昂松和亨利克·易卜生在冰面上注视着圣诞夜空下的一切:易卜生把手背过身后,看着冰面下的裂痕;比昂松则把手插在裤兜,高高地昂起头,看着冰面上满地玩耍的孩子们。
 “今后会有机会重新来这里玩的。”马西亚斯对后座的艾斯兰说。
 他停了车,今天是马西亚斯第一次在按下门铃前犹豫,在终于想起有钥匙之前,提诺已经率先把钥匙插进了门孔之中。他回头去把在轮椅上等待许久的艾斯兰抱回家门口。迎着敞开的门,他和艾斯兰都看见了全新的装置。
 “这是贝瓦尔德为阿冰准备的圣诞礼物。”
 提诺已经换完了鞋子,他转头去看壁炉烧火的情况,才忽然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壁炉,而是电壁炉。这电壁炉看上去使用已经颇有些年头了。他看见贝瓦尔德仍勤快地在簿上抄写些什么,只是在西尔维娅提到他的时候,才把笔插进口袋之中,转过身来。
 “这是之前找市医院订做的截瘫步行器。”贝瓦尔德说。“试试看。”
 他站起身来,伸出双臂想让马西亚斯把艾斯兰交给他。他的手牵起艾斯兰的双臂,感觉手里握着的触感是颤抖的。他不知是马西亚斯的手臂在发抖,还是艾斯兰在发抖。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圣诞故事,况且这个也塞不进袜子里。现在试试看。”
 他缩回一只手扶了扶眼镜,不知是被马西亚斯盯着了,还是眼镜的角度不太对。直到他摸起耳畔的一根深沟,才吁出一口气。
 “现在不要。”艾斯兰的声音轻得像哀求。提诺转过身来把艾斯兰接去房间,又折回抱起步行器。
 “我先放回他的房间去。”提诺像在和步行器说话。
 “西尔维娅,您现在有空吗?”马西亚斯脱下外套,牵起西尔维娅的手。她的手上还戴着烤箱手套。马西亚斯尽可能轻地替她脱掉手套,好似戴上戒指一般柔和,西尔维娅没有出言反驳,也没有迟疑,她便随着马西亚斯向着房间走去。两边的房门都已经关上,贝瓦尔德拾起眼镜来。
 这是平安夜最长的一段沉默,沉默得就像之前经行过的所有年岁一样。在贝瓦尔德的笔记上,不曾记述过的这首诗,此刻却非常应景,它们从四面八方响起,却又像来自天空的正中央。这是来自圣夜下,窗外边,每家每户的在沉默之中为祝福念诵的祈祷文,这是一首以色列人摩西的诗歌:
 “我们经过的日子、都在你震怒之下。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 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 谁晓得你怒气的权势、谁按着你该受的敬畏晓得你的忿怒呢。 求你指教我们怎样数算自己的日子、好叫我们得着智慧的心。 耶和华阿、我们要等到几时呢。求你转回、为你的仆人后悔。 求你使我们早早饱得你的慈爱、好叫我们一生一世欢呼喜乐。 求你照着你使我们受苦的日子、和我们遭难的年岁、叫我们喜乐。 愿你的作为向你仆人显现。愿你的荣耀向他们子孙显明。 愿主,我们神的荣美、归于我们身上。
愿你坚立我们手所作的工。
我们手所作的工、愿你坚立。”
 人们在节日里默念这首祷文。在挪威人的节日中,昨天叫做小平安夜,今天则是大平安夜,今天要比昨天的晚餐吃得更加丰盛,正如今年要比去年的晚餐吃得更加丰盛。艾斯兰坐在餐桌的窄边,宽边上则两侧分开,提诺与贝瓦尔德坐在一侧,西尔维娅与马西亚斯坐在另一侧,靠南的一边则尽数交给了窗,与窗外尽情绚烂的烟火,如果从窗外看去,还能发现窗外彩色的圣诞树。没有人知道今夜是如何到来、如何来到的,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些菜肴是如何仅仅凭着两个人的手做出来的。他们动刀子、他们动叉子,三文鱼腹,黑面包还有香肠;他们倒杯子,他们倒盘子,肉丸,鱼子还有越橘酱;他们找乐子,他们动嘴皮子,羊排,猪五花还有熏羊头。
 马西亚斯在那边举起酒杯:
“我们敬贝瓦尔德一杯!”
 他们高高举起酒杯,马西亚斯爽快地一饮而尽。
“我们敬提诺一杯!”
 提诺把酒杯举起,马西亚斯又爽快地一饮而尽。
“来,阿冰,你也来。”
 艾斯兰说他喝果汁也喝不下了。于是只有马西亚斯一饮而尽。
“西尔维娅,来、来、来...”
 敬西尔维娅的那一杯的时候,马西亚斯喝到一半的时候,便醉倒了,睡着了。于是接着,他们不再动刀子、动叉子、不再倒杯子、倒盘子,连嘴皮子和乐子他们也稀微了,于是人们散了,灯也关了,艾斯兰与贝瓦尔德散了,客厅与餐厅、走廊与房门、厕所与厨房,已经尽数地交付给绝对平安,绝对无憾的夜了。
 没有人在等这个夜来临,也没有人在等,外面的人没有等,里面的人也没有等。奥斯陆的所有都收敛起了他们可能发出的光,卡尔·约翰大街变暗了,市政大厅变暗了,国家剧院变暗了,建筑与建筑之间捆绑起来的圣诞彩灯变暗了,孩子们玩耍的溜冰场也变暗了,冰面上没有比昂斯滕·比昂松,冰面下也没有亨利克·易卜生了。中央车站变暗了,春风吹过的挪威森林变暗了,美丽的哈当厄尔高原变暗了,飘雪如冬的芬瑟变暗了,秋色无边的田园村庄变暗了,飘雨的卑尔根也变暗,且暗得还要往远又更远处了。福洛格纳、维格兰雕像公园正中央,人与人之间用肢体堆砌的,从地表通往天国的台阶没有亮起来,地表和天国并不打算显示它们;就连肢体与肢体之间,微末的雪也没有再亮起来,它们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黑暗的。黑暗在沉没,夜在沉默,只有说要有光,它们才会重新亮起来,像这照耀地球的日光一样。光没有来,它们也不来,光说要走,它们也不会停留,光会消失,但不会隔绝,黑夜长存,但绝不永存,一切没有等待黑夜,它们只是在享受黑夜,一切在等待光,连黑夜也在等待光。
  光来了。
  贝瓦尔德赤裸着。
西尔维娅赤裸着。
马西亚斯赤裸着。
 提诺看着。
尸体也看着。
 西尔维娅把尸体端正地摆放在自己面前。
“贝瓦尔德不是杀人犯。他谁也没杀。”
电子的炉火在机械地燃烧,烧得各外通红。在马西亚斯还没有挥出拳头,贝瓦尔德也没结结实实地挨下那一记拳头的时候,提诺在他见到贝瓦尔德的那个沙发上见到了西尔维娅。她把尸体从专辑唱片里搬出来,让提诺用食指和中指去仔细触摸。在提诺没能摸到手的时候,西尔维娅从唱片的B面又抽出一张纸来,把它细细地展平了。那上面全是字。
 “这是遗书。至于封面上,那是他自己来的。不一会就死了。”
 “他从前很亢奋...毕竟也喝酒。马西亚斯现在会喝酒,也都是和他学的。但是连他也没有杀过人,更不要说他妻子。是有一天她起床上厕所,在厕所里滑了一跤,死了。然后他就开始喝酒,马西亚斯就是和他学的。喝酒以后就是抽烟。
 他的烟抽多了,咳嗽的时候的声音被人听得像黑金属,于是让那时饿得快死的马西亚斯帮他找人来听。有人爱听,贝瓦尔德就爱听。他家里人不让他听这个,所以贝瓦尔德愿意花钱。他也有钱可以花。
 他的烟抽得越来越多了,歌也唱得越来越好了。但是除了贝瓦尔德没有人在听。基督教堂也不是他烧的,但是总有人在烧,于是渐渐地就是他烧的,人也就渐渐是他杀的了。”
 西尔维娅把照片贴在胸口。
 “这都是他摸着我的胸的时候告诉我的。他说我的假胸像他死掉的妻子,摸起来比真的还要更真。我知道他不是想和我说话,他是想和胸说话,说着说着,他就忽然哭了,说毕竟不是真的。他那以后就常哭。
 他溜到维格兰雕像公园的半夜,是他带着我的。对着我的胸,想让它告诉贝瓦尔德点事情。他不在乎马西亚斯,也不是在乎贝瓦尔德。他应该是在乎贝瓦尔德的钱。
假胸不可能告诉贝瓦尔德这些事情,但是马西亚斯知道了。召去辨认尸体的时候,先一步赶到的却还是贝瓦尔德。
 唯一说对的是,贝瓦尔德真的拿了枪,是他自杀用的那一把。他的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
 贝瓦尔德的脸上全都是鼻涕和眼泪。他的眼镜已经碎了,却不是在脸上碎的,是浴室的镜子挨着他的背先碎了,在灯暖被飞来的碎片击碎的时候,他滑了一跤,眼镜就是在那时被他用膝盖跪碎的。他插着全背的玻璃,但仍挺立着,全部流着血,在铁青的脸上爬行。他用这双膝盖爬出浴室,马西亚斯用那双脚退出浴室。
 “如果不是因为枪里面只有一发对准了颈动脉的子弹,也在他死的时候被用光了的话,这张封面上的脸还会那么完整、血和脑浆还会只从这一个地方流出来吗?”
 贝瓦尔德的全身现在都是血,他伸出手,往脑门一直抹到脖子,让玻璃的碎渣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他站起来,马西亚斯往后退了一两步,他一直往亮着灯的走廊伸出手掌去,又伸回自己的面颊,瞪着掌心,好像自己的眼球理应更多地瞪出一点血,应该喷到手掌心里,没过每一缕掌纹似的,但眼球终究没有流出血来,什么血也没有。
 “贝瓦尔德那时在咆哮。他已经被按到了地下,还在咆哮。”
 贝瓦尔德在咆哮。
 “我是...”
 他伸出被割破的手掌,使劲地把已经脱落的玻璃摁进自己的脸颊,头发在四处飞溅,他用膝盖在满是玻璃的背上行走着,每一下的膝盖没能笃出全然的声响,他便用拳头砸进地面,木屑和油的声音在断裂。他的咆哮没有单词也没有语法,只是用黑色的声音在咆哮,咆哮的临终,他终于咆哮出了一句话。
 “我是一个、维京人——!”
 马西亚斯的怒火变成了害怕,两行热泪流到唇角。当它干裂的唇纹被泪水浸润以后,那满是利牙的上下颚便猛地从中间裂开去,他的双唇便自此皲裂,从里头渗出全然的,令人羡慕的血来。
 “马西亚斯那时候在我的旁边。他很害怕,他那时候甚至哭了,这是他后来对我说的。但是哭了以后,他反而变得好战起来了,他并不是一个好战的人,这也是他后来对我说的。他对我说很多,包括后来他说他忽然喜欢我,他说他想给我幸福,他说他想要个孩子。这些都是真的。只是在那个时候,他忽然从我的手里挣脱去了,他去抢到了贝瓦尔德用来射他爸爸的那把枪。”
 马西亚斯掐住了贝瓦尔德的脖子,他的血混着贝瓦尔德的血,在他的双手里握着。
 “但那只是一把空枪而已,被按在地上的,紧闭着双眼的贝瓦尔德没有听到,紧闭着双眼的马西亚斯也没有听到。”
 “因为枪只响了一声,只有我听到了。”
 西尔维娅从碎裂的镜子里走出来了。她的眼睛睁着,胸前赤裸着,两颗假胸在那之后荡不起任何波纹。
 “枪响的时候,他在我怀里,还摸着我的胸。后来,贝瓦尔德每次也都是在浴室,一边接吻一边摸我的胸。马西亚斯也早就知道,他只是不说。他不说的时候,我也让他在我的胸里。贝瓦尔德只是同我接吻,马西亚斯只是哭泣。没有人杀过人,也没有人玷污过我。”
 提诺看着西尔维娅,看着她的胸。
 赤裸着的西尔维娅,赤裸着她的胸。她说:
“你们要像维京人一样决斗吗?”
 她说完以后,转身便从容地在他们眼前离开,屁股和胸部都在风中赤裸着。只是因为太暗了,或许因为彼时她自己的血已经糊住了她的眼睛,她看不见往前的路,在跨脚往卧室,去取她所说的“给维京战士的斧子与盾”的时候,跌了一跤,便自此昏在了地上。一具裸的女人,四处都光滑的女人,横亘在了贝瓦尔德和马西亚斯之间。他们的血早就在风里和热里干了。
 提诺听到西尔维娅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是这个。他听到的西尔维娅说的最后的话现在还分明。
 “贝瓦尔德也和你一样喜欢你。你们是互相喜欢的。”
西尔维娅低垂着头,疲惫地微笑,询问着。
 “可是你真的要离开吗?离开我们、离开我们的家吗?”
 他看见贝瓦尔德和马西亚斯去探西尔维娅的呼吸,去探脉搏,去摸体温。他应该是回到了艾斯兰的卧室,那个有星光与灯光、还有《万奈莫宁》的房间。他帮艾斯兰的身子翻了面,在星光与灯光下,艾斯兰朝上的脸尽是无穷的水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提诺应该是太累了,所以倒头便在床上安眠而去。
 他听见睡梦之中,星光和灯光下的艾斯兰说:
 “快逃跑。”
 “那你怎么办?”
他努力在梦里去奔向光明的前方,门打开了一扇一扇一扇一扇一扇又一扇,在扇与扇的最后,他睁开了眼睛,艾斯兰不见了。
 他在打开的门背后,看见了整洁如新的家。浴室只是空了,却没有镜子的碎片也没有血迹。走廊上没有血迹,没有打斗也没有晕过去的西尔维娅。马西亚斯在笑着挽着艾斯兰的肩膀,贝瓦尔德则戴上了全新的眼镜,替他的腿和他的腰穿上全新的截瘫行走器。艾斯兰平举着双臂,在马西亚斯放了手的时候,艾斯兰结结实实地站在了家的正中央。
 窗外的挪威人的欢呼声在庆贺圣诞。今天是圣诞节。
“成了。”马西亚斯笑着说。
“成了。”贝瓦尔德扶着眼镜说。
 艾斯兰回过头来,提诺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里见了提诺。
 “我已经逃不了了。”
 贝瓦尔德搀着艾斯兰的左手,马西亚斯扶着艾斯兰的右手,他们打开门,先跨出一步去,静静地等待艾斯兰用自己全新的双腿往前迈去。艾斯兰渐渐把头朝提诺的方向,渐渐地拧回门的方向,他也向着门外头去了,双脚最终落在了门槛外面。
 “我们现在要去医院看西尔维娅。她摔伤了。”
 提诺在门外仿佛看见西尔维娅,她轻声问询着:
 “可是你真的要离开吗?离开我们、离开我们的家吗?”
 西尔维娅站在他们之中,刚好是四个人,八只手。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说的话,但是他们全都向着提诺挥手道别。他们挥手道别,就像第一次挥手见面一样,门便从此关上了,房间的屋子里响满了关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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