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its-jimo · 6 years
Text
崇文街144號
Tumblr media
  一、柑仔店
  年紀還小的那個時候,街上有幾間柑仔店。
回老家時,外公總會掏出柑仔店的餅乾給我,記得他最常買的,是那種飛機狀的小餅乾,上面撒著幾粒鹽,吃起來甜鹹甜鹹的。
很喜歡的還有一種太空泡泡,固體的,有如粉紅色的黏膠,附著一根小塑膠管。吹的第一下要用力些,均勻地撐開,泡泡才不會一下子萎掉,若有耐心點,氣量均勻,可以吹得比頭還大。隨即一群小孩帶著興奮的心情,激動又壓抑著力道在空中把泡泡推來推去,它表面反射的光澤,像一個七彩的夢。
現在,柑仔店僅存一間,回去老家的時間已經很少了,其中更少的幾次,會想要再踏足柑仔店,可裡頭的空氣流通不良,帶著一種年復一年所積累而出的、閉塞陳腐的黏味,光線晦暗,後來也就不進去了,只在經過時很快的瞟上一眼。
貨架上的商品一樣樣減少,泡泡不玩了,那種餅乾,也幾乎不再看到了。
  二、貓麻仔
  貓麻仔據說是貓死後的鬼魂。
老家附近的巷內常有野貓,有時半夜打起架來,總會嘶嘶的尖嚎;或者發情時像嬰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那些聲音銳利的劃破空氣,年幼時很是害怕。
媽說,那是貓麻仔,再不睡的話,貓麻仔會進來把你咬走。
在她的形容下,貓麻仔是有如山貓一般狠戾的存在,山貓我是知道的,動物圖鑑裡有看過,看動物圖鑑時倒不覺得山貓可怕,但貓麻仔卻始終象徵了恐懼。
後來國小時有次飯吃得慢些,最後一個從廚房離開。廚房老舊的流理台前方,那扇窗子外頭就是一條窄窄的防火巷,我洗好碗筷轉身時,眼角餘光一抹身影被驚動,很快地跳上巷邊的矮牆牆頭。
我有些僵硬的回過身,一隻野貓全身戒備的保持著逃離的姿態望過來,雙眼閃著陰森的光。
如今巷中野貓少了很多,在老家過夜的時候已經很少聽見野貓打架或發情的貓哭聲,但獨自躺在老家三樓的房間時,總覺得仍有一雙陰涼的眼,帶著最漆黑的影,蹲踞在那扇小小的窗邊盯著裡頭看。
  三、左耳與蛾
  外婆的左耳聽不太清楚,她說年輕時在一個接近中秋的日子,那天她做月餅,屋子裡懸掛的電燈泡是傳統那種白色圓燈,光度足夠,總有一些蛾會繞著燈,在她上頭飛來飛去,不知怎麼,其中一隻蛾直直撞進她的左耳,「很痛,」她跟我說道,「痛到臉都紅了,額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流。」
她說那時大腦裡滿是著蛾搔刮和掙扎的聲音,沙沙沙的痛。
醫生告訴她蛾把耳膜弄破了,她那時沒錢開刀修補,時間一久也就不想處理了,但只要一說話腦中就沙沙地響,像蚯蚓在叫,老一輩總認為蚯蚓會叫。
她又說小時候總跟著哥哥們挖一堆蚯蚓去餵鴨,那時不懂,現在想想大概造的孽太多,蚯蚓來報仇了罷。
  四、絲瓜麵
  大學時有一個周末,下課後沒先打招呼就自個兒跳上火車,帶著行李走了快三公里,在晚餐時分抵達老家。
外婆看到我很是驚訝,趕緊問我吃過飯了沒?我說沒啊,一下課就趕著來了,妳有沒有嚇一跳啊?
外婆說當然有啊,這孩子也不講一聲就跑來,晚餐只煮了絲瓜麵。我說,絲瓜麵就很好。
讀書時吃飯都隨意,往往一個便當分作了兩餐,宿舍房間沒有微波爐,隔餐的便當從冰箱拿出來,這樣涼涼的吃,也都習慣了,因此那一餐吃的絲瓜麵,的確是好久沒吃到的、剛煮好還冒著熱氣的食物了,一時百感交集。
我跟外婆說,絲瓜麵真好吃啊,我就喜歡吃這樣的麵。
她就記住了,後來再回去老家的時候,十之八九,桌上總有一碗簡單的絲瓜麵。
  五、阿柳,阿柳
  外公年輕時和外婆感情並沒有很好。
外公中年時經歷了一次中風,之後行動就不方便了,但他倆雖然感情不好,外婆依舊很悉心照料他。我小的時候,他還能夠一歪一歪顛顛地騎著三輪車到公園去找人唱歌。外公喜歡唱歌,自己一人待在家時也會開著電視唱歌,他以前的房間就還有一台舊的卡拉ok機。
中風後的醫藥費加上蓋房貸款欠了一百多萬,家裡沒有錢,外婆獨自帶著五個小孩,慢慢地掙,竟也把那些欠債慢慢還完了。
後來外公老了,腿腳越發不好,話說不清楚,也聽不清楚了,但還認得我們,我們回老家時他都咿咿啊啊地指著我們喊,我們都會握住他的手,俯身在耳邊大聲講:阿公!我某某啦!回來看你了!
這時他就會笑容滿面的拼命點頭,說好好好。
外公走的前幾年因為插管待在安養中心,他應該是很不情願的,但家人又捨不得。佛說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嗔恚、求不得、五陰熾盛苦。人在世上往往是身不由己。
平時菲傭會騎著腳踏車到安養中心幫外公翻身、按摩。只有我們開車回老家時,才能帶上外婆一起去探望他。一群人擠進大眾病房時,他還是咿咿啊啊地指著我們喊,仔細一聽,他叫的是阿柳、阿柳。
阿柳,那是外婆的名字。
在那個很少能夠自由戀愛的時代裡,我不知道外公和外婆之間究竟有沒有愛情,外公已走了許多年,但外婆提起他時,從來都是講他以前怎麼對她不好,有時講得潸然淚下,她的兒女還得打斷她,說,好了啦,爸都走了。
印象中我從來沒有聽外婆說過外公有沒有對她好,但是在記憶的縫隙裡,總會閃過外公叫著阿柳、阿柳的模樣。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春城無處不飛花
  四月春末去了趟北京,天壇位於北京的東城區,為明清兩朝帝王祭天、祈穀和祈雨的場所。是現存中國古代規模最大的祭祀建築群。
不同於中國式的傳統風格,天壇一系列的建築,全是以藍色的琉璃瓦鋪設屋頂,象徵「青天」。一旁的回音壁弧度規則,牆面平整光潔,根據記載,由於角度的設計,是能夠有規則地傳遞聲波的,而且回音悠長,另一端的人可以聽到喊聲。因此許多遊客懷著各式的情緒向著眼前的石壁吶喊,可惜千千萬萬人經過,那些聲音交雜在一塊,最終共同消弭在歷史的空氣中。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X說,妳也去喊喊看吧,我去那兒聽著。我回頭走向較靠近的那圈石壁試著喊了幾句話,鼓噪的眾多話聲充斥著,熙攘之間,我竟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太到了,於是我閉住口,轉頭環顧周遭的人,他們的表情各異,有急躁、有懷疑、有興奮、有哀愁……我不能肯定每個人叫喊的是什麼、對象又是誰?那個他想講話的人,此刻也在這兒嗎?但我能肯定的是,總有一個身影於此刻鎖在這千千萬萬人的心頭上,每一聲呼喊,都只是要表達:
 --嘿,那個你,在嗎?
--我正在想著你。
--你聽得到我想說的話嗎?
Tumblr media
這樣想著,霎時那些紛擾到簡直浮誇的人聲,就也多了一絲溫柔在其中。
X走了過來,問我說了啥,太吵了,他都聽不到。
我對他笑了一笑。
  「那就不是說給你聽的了。」
  二
有一群大伯大媽圍成了一圈,雙手平舉,對著一棵樹。
Tumblr media
我很好奇他們的舉動,這是在吸收日月精華嗎?圈住大樹的圍籬上有一塊告示牌,我猜測那塊牌子上是否有顯示這棵樹已成精了的種種跡象。
但不對啊,不是說好了,建國後不許成精嘛。
結果那只是一塊普普通通標示了樹種的告示牌,直到我退回原處拍照,大伯大媽們還是堅持平舉著手,和樹作著無聲的交流。
  三
  晚上十點多從煙袋斜街繞著後海走,最近的地鐵是積水潭站,快兩公里遠,於是商量著,不然還是搭個三輪車吧。
X去跟車伕談價格的同時,我晃到了旁邊一間雜貨鋪,北京胡同裡很常見的那種小舊而破的店面,燈光晦暗,一個女孩子坐在裏邊的門檻上低頭講電話,再朝後望去,有隻約兩三個月大的幼貓正自個兒把桌腳當作對象撲騰,玩得很歡。
我翻著貨架上的飲料,女孩子一直沒搭理我,我問她:有冰的酸奶嗎?
她抬起眼來,頭髮散亂著,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的,有些茫然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拖拖拉拉起身去旁邊的冰櫃拿了一瓶,說七塊。
X在門外喊我,我忽然很後悔打擾了女孩子的悲傷,只得道了聲歉,慢慢退出店鋪。
四月中旬的後海深夜,風還是帶著寒意,在三輪車顛簸的路途上、X與車伕一口一個道地的北京腔中,我又想起黯淡的光線下,剛剛那個女孩的淚容,這時我又後悔了,後悔沒買下那瓶酸奶,和她說一句謝謝。
而近期有次和C聊天,提到了後海的酒吧街正慢慢的被拆遷,這次我去的時候,已經不復四、五前的那般光景了,只有寥寥幾間店仍開著,一些駐唱歌手悠悠地彈著吉他唱著歌,或許是我在落地窗前站了久了些,隔著玻璃,其中一人也悠悠地抬起頭,望了我一眼。
Tumblr media
C曾在那邊待過一個夏天的實習時光,她說,想到北京,就想到後海。想到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就覺得難過。
  四
  故宮的票也改成預約制了,不知是否這樣,也或許是雨天,總之人潮少了很多,第一次來時我使勁的踮著腳尖,才勉勉強強看到乾清宮裡頭高懸的「正大光明」四個字。
這一回我輕鬆的站著宮門口,盯著那面正大光明,還著實苦惱了一番該用普通鏡頭還是長鏡頭來取景。
Tumblr media
  頤和園也是頭一回來。
建造頤和園的錢本來是當時清末的北洋海軍購買軍艦的,但是慈禧太后為了慶祝自己的六十大壽,將這筆錢挪為了私款建造了自個兒的奢華後花園,光占地便有四千多畝。
1894年的甲午戰爭,北洋軍隊被日本聯合艦隊徹底擊潰,一艘艘的船艦,一條條的生命,從此深深黃海裡深深傷心。
但是,即便當時這筆錢真真切切用在了北洋軍費上,清朝便不會顛覆嗎?往後的一切乃至現今,所有的歷史就會改觀嗎?
緣起有因,這也不過只是大家的共業罷了。
一百多年後的今天,我走在頤和園內,看春櫻嬌美,梨花靜雅,層層疊疊的青石瓦無視於擁擠的人潮,兀自落滿一身冷寂,心中突然想,啊,幸好當時這筆錢不是用在了戰火上啊。
Tumblr media
但我不敢開口,昔日甲午戰爭的硝煙已熄,但槍林彈雨至今仍未停過,我寧可和頤和園在歷史的洪流中當一個靜默的旁觀者,無關榮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六
  北京人多,出境麻煩得緊,提早了兩個小時出發,居然差點趕不上登機。
登機口在最後端,我抓著包包小跑在機場大廈光亮的地板上,右邊一整排偌大的玻璃窗清清楚楚看見外頭的模樣,楊樹和柳樹的種子成熟了,整座城市像落著一場巨大的雪,飛絮滿天。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我們把誰都不認識的那個人叫做命
Tumblr media
願你不卑不亢不自歎,一生熱愛不遺憾
願你餘生可隨遇而安,步步慢
                          ──陳鴻宇,<魚書>
***
下班後的羽球活動,有兩個群組。
一個是凡有打球的都會被加進去,裡頭總是每週二晚上出現一句制式化的提醒:「明天要打球喔」,偶爾會有一些和羽球相關的影片轉傳,最常出現的是戴姿穎。
另一個只有十人左右,年齡較相當,平時也比較常聊天,出現的句子也更為隨意:「明天要打人喔」,也有戴姿穎的影片轉傳,再加上個幾句:「小戴好可愛!」「小戴我可以!」,有時會有公事的八卦,群組中的小群組概念。
最開始我只有在群組一,後來同事加了我進去二,群組名稱是一個很幼稚的名字,什麼幹話團之類的,他們當時笑哈哈的說,看名稱就知道多不正經了,哈哈哈,我也跟著哈哈了幾聲。
沒多久就發現,雖然二的人數用手指便數得出來,並且在這裡頭的人,應當是有一定程度的熟稔度,但回響仍是寥寥,會回應的幾乎永遠都是那一兩個,他們像圍著火堆取暖的人,火堆不夠大,細微的溫度在他們盡力伸出的指間流連烘烤,其他人沉默地散落在周遭的黑影,通體浸於寂涼,冷冷地注視一切。
有時候那些人會在群組上傳他們的生活日常,看了哪部電影,到哪吃了些什麼,連菜單都會附上,「下次可以去喔」,那人說。慣常回應的會在下面附和:「揪了揪了」,然後那些話題又如一塊不小心落進深潭的石子,毫無掙扎,轉瞬沒頂。
連假三天時間,從第二天開始,某位同事就陸陸續續上傳一些連結,什麼十大名歌、新聞話題之類的;第三天他把午餐一股腦地揭露在大家面前,椒麻麵和冰淇淋,並附註說,都是某某同事給的喔,有同事真好。
但我看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這些天來,好同事們紛紛在群組裡上演著失蹤記,誰也不吭一聲,只有他一個人極盡表演著三天活著的證據。
我忽然覺得他很可憐,在生活的罅隙中嘶喊與撕扯,而四周空蕩蕩的,再大的力度也碰不著邊,我們的世界太過廣袤,廣袤到震耳欲聾的寂寞找不著屬於它的谷壁,哪怕是一小面也行,於是它再也沒有回音,最終,曾經的聲嘶力竭也懂了緘默的必要。
我對L說,他很孤單吧。
後來我決定回他一個貼圖,即使我與他並不熟。這感覺如同在某個轉角忽然瞧見了一個賣力表演的街頭藝人,他表演的並不好,於是人們紛紛從他面前經過,連頭顱的角度都沒有變過,你突然覺得心疼了起來,所以停下腳步,放下了幾個硬幣,輕輕對他笑了一下。
傳了貼圖後,過了幾小時同事又上傳了一張海底撈的店家照片,我瞄了眼貼圖的已讀人數,10個,但仍然無人給予新的回應。
金宇澄在描寫上海生活的《繁花》一書裡頭說,年紀越長,越覺得孤獨,是正常的,獨立出生,獨立去死。人和人,無法相通,人間的佳惡情態,已經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
然而有時候我會想,究竟孤獨是一件天生的事情,還是我們分別的心,自以為不經意但其實是刻意的,造就了這些冷硬的藩籬。
而有時更悲哀的是,當你決定在眾人面前曝曬出寂寞,期盼終將有人懂得試探你的柔軟,卻反而更加清晰的看見那些林林而立的旁觀者無聲無感的審視,那一瞬間的對比,是一記無形卻有重量的打擊。
可遺憾的也是,終有一日,我們要懂得把晾出的寂寞打包背上,即便它潮濕得一路涼透內心卻也依舊得上路。每個人或許都是朵花,有些花僥倖的落入他人的目光與疼惜之中,然而大千世界啊,往往最終都會是,一人花開,一人花落。
再一次看的時候,那人把那些關於午餐的好同事留言紛紛收回了,在最後又加上了一句,對不起,我傳的沒頭沒尾的。
隔了一天,另一個人才給了他一個好讚的貼圖。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誰的一夜無眠作了你的傷心
Tumblr media
這些日子無意間發現了一截舊城牆。
城牆經過修葺,雖然只剩餘下一段,和一個窄窄的城門,但是乾淨而精神,外頭還有修剪整齊的小小草坪。奇怪的是很少人,它就這麼兀立在那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發現它的那個傍晚,我很疲倦,原以為那麼安靜的城牆約略只會是個擺設,然而走近一看,連城門都是開著的。
於是我跨進窄門,像跨進一段歷史,幾隻麻雀在垛上嘀咕,或許是幾乎沒有人進到此處的緣故,我的出現竟也沒有驚動牠們,牠們只是略略提高了音量,很快又剩下啾嚕嚕的聲音在石牆間跳躍。
我慢慢坐下來,經過鎮日烈陽曝曬的石塊仍有餘溫,夏日陽光的遺跡,適合安靜的倚靠,它堅挺的足夠我頹傾,去烘乾一整日的悲傷。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這個世界總是自顧自繞循它一貫的軌跡,我們走的辛苦,也看不見未來,但當呼吸漸漸與石牆的溫度交融,竟也慶幸起來,仍有這麼一處無情而無言的地方,卻足以安放無法為人所知的所有脆弱。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說個故事(02)彌生
Tumblr media
「今日是二月初二。」很多年前我對彌生說,「龍抬頭的日子。」
彌生是他的日本母親給取的名,意思是三月,我說哪有人家兒子出生在三月就給取了個三月的名呢?那我豈不得要叫做臘月?多難聽啊!彌生說那不一樣,我們現下在中國,我若不同你說,誰知道我這是三月的意思呢。我想想也對,又問彌生那若是日本名字我該叫啥呀?彌生皺著眉來來回回扳了好多次手指頭,才說:睦月,叫睦月。
那也不好聽,我那時道,還是爹給的名字好,日起日起,我娘總說冬天的日頭可寶貴著呢。
「日起。」彌生叫我的名字,「龍抬頭幹嘛呢?」
我說這日龍王抬頭,約略會下場雨罷,娘會煮麵,家家戶戶都煮麵的,叫龍鬚麵,還會烙餅,餅子就叫龍鱗,有些人家不吃餅,就把和麵剩了的麵糰桿成了餃子皮,剁剁肉餡兒,包好的餃子白胖白胖的,就稱作龍牙,總之都要以龍命名的。彌生仔細的點了點頭,說了聲哦。
我對彌生的記憶就到此為止了,不知為何,我只記得這個名字意思是三月的男孩子,還有他極其認真的那一聲「哦」。彌生那日吃沒吃那碗龍鬚麵,我通統不記得了。
之後外村過來的人說,龍抬頭,兒剃頭。娘便在這日抓了我摁在板凳上給我剃頭,剛開始我總不願,死磕著同她鬧,鬧不過,後來也就順著娘了。有次我問她還記得彌生麼?她頓了頓剪子說,彌生是誰?
我想彌生大概沒吃那碗龍鬚麵罷,畢竟吃了娘煮的東西,總會被她拉著膀子問叨著鹹不?甜不?口味鮮不?彌生這樣口齒伶俐的一個男孩子,她肯定得記著的。
「起兒。」娘喚我,「吃麵不?」
「吃。」我說道。
「那趕緊地,麵在桌子上,可別涼了,今日可是二月二!」
「哦。」我點點頭,這樣回答了娘。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每兩分鐘,為你流一滴淚
Tumblr media
今天是五號。
而一年半前的五號,我從桃園搭機前往新疆準備渡過九天,這片星空是在那裡拍的,一個叫做富���的地方。那天我們跟司機大哥一齊在路上遊晃至凌晨十二點,回房洗了澡,室友來叫我,說他們在陽台拍星星,氣溫頗低,我擦著頭髮帶著相機出去,那是我第一次試長曝,噪點很多,效果不大好,後來我便只看他們拍了。
星星也很多,我們那晚待的地方拍不到北斗七星,有些可惜;他們說很多流星,隨便盯著一個地方看,平均兩分鐘就有一顆。因此我有好幾個兩分鐘幾乎是動也不動地盯著天空看,那些星星都在閃,閃爍得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看到流星,到後來,每一撮微光都像幾億光年外的一顆眼淚,我想,如果真的兩分鐘就有一顆流星,那麼,這一夜死去的星星也太多了。
然後就過了一年半,接下來是兩年,還有三四五年。
時間的流逝總有心醉與心碎,它們神秘美麗如一年半前的那片星空,其中總有幾顆星子在你不知道的好幾個光年以前死去,然後又在我們所處當下的兩分鐘內劃破天際。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說個故事(01)
Tumblr media
S扭緊了水龍頭,他還是習慣將水煮開了再飲用,等待的幾分鐘裡,他回房找到了拖鞋,扣上了毛背心第二個鈕扣,趿著腳步從房間準備出來時,順手整理了桌上那疊凌亂的紙張。
桌前是落地窗,他看到街上有人在拍照,應該是旅人,有點凌亂的髮,身後一個大背包,仰頭時下巴一片青色的渣滓,從他這角度看不見旅人到底在取什麼景,很多外地人都喜歡他們這小區,竹斑點點的圍籬黑色的瓦,還有幽幽折折的深巷。很多年前他也是個外地人,住在這兒很多年後,他卻想不起來當初究竟有沒有嚮往過這塊土地了。
他又看向旅人,旅人放下了相機,不知怎麼,S覺得他嘆了口長長的氣。
彷彿一輩子的夢想都這麼樣地吐盡在這兒的空氣中--S去關上瓦斯時,他突然這樣想。
這天下了雪,等S將水提出來,他已經忘記旅人的事了。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汀洲路三段
有些時候巷子彷彿是跨越時空的一條分界線。
那日我們在公館附近隨興漫步,打發兩場電影之間的空閒時間,挂著汀州路三段的小巷有黑漆漆的圍籬,沒有人拐入裡頭,我卻想進去看看了。
轉角處有什麼無從知道,是一段殘牆還是一棵老樹。也許都有。也許有條孤犬正咬壞了一顆傷心。雨一直下,壁沿數隻麻雀在抖落雨珠,牠們圓滾滾的,好胖。
路邊有廢棄的屋子,紅磚牆沒有窗戶,藤蔓攀滿縫隙。我跟他們說若是晚上經過我大概不敢盯著那兒看,會不會有個人,或東西,經年累月的,就只站在那個凹陷處等待著誰打此處經過。 
Tumblr media
已經擺脫公館的喧鬧,有位大叔問我們是不是去寶藏巖。寶藏巖是什麼?我們還是點點頭。他說直走左轉右轉再右轉,我們道聲謝,大叔騎上車走了。
左轉再右轉再右轉?
是吧。
還是先右轉?
我們到底還是拐錯了彎,然而也到底還是找到了寶藏巖,一座始建於乾隆期間的小寺,如今早已沒了清代的風貌。一位比丘尼在門前掃地,看見我說:要準備關門了,我說師父,可以進去禮個佛嗎?他說好。寺門掩了一半,裡頭光明燈亮亮晃晃,跪下的時候第一個浮現的念頭,不知為何是想到:原來今日是八月十五。
Tumblr media
下方的小路盡頭有先點起的燈火,在小丘陵的陪襯下也像座山城。我們問了路,雜貨店的老闆娘隨意指指方向說沿著一邊的小路一直爬上去,可以看到這個小區的全貌。
可是雨越來越大,而他們都累了。
Tumblr media
我們循原路回去。走路好像都是在重疊各種不同的回憶,有的片段你只想能不能掩蓋住過去;有的片段你的心不在此處。也有無感,也有嶄新如一張剛飄落的廣告紙,沒有髒污,沒有塵土,沒有雨滴以及任何鞋印。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6 years
Text
巷弄,墓所,千年酒
很久以前隨意寫過一篇小說<樹鬼>,裡頭發生事端的地點便是嵯峨野北方,那裡又稱奧嵯峨,奧,即北邊的意思。
<樹鬼>講的是一個男人重病之際到野宮神社參拜,回程卻死在了一棵槐樹下。槐,木拘鬼,他的執念從此被繫在樹底下,等待能帶他離開的人路過攜他一程。
而這日的目的地,就是嵐山嵯峨野。
賞楓的秋季,要前往嵐山,到龜岡駅搭乘Torokko小火車至嵐山駅是最多人選擇的一條路線,火車沿著保津川行駛,除了河川,沿途成片楓紅隨著火車的前行緩緩退出人們的視線之外,竟像一團一團氤氳又甜美的、橘紅色的霧夢。
Tumblr media
坐票要提前預定,我們現場買了站票,途中C有點生氣,��位日本大叔不知為何對我們無理取鬧,我聽不懂他們的爭執,C冷著臉拉我到另一側,幾分鐘之後列車車長居然無預期轉了全車擴音,開始自得其樂唱起歌來,那是首老歌,坂本九的「上を向いて歩こう」。唱得不算特別好聽,可是質樸又自得,聲音不大,隨著咕隆──咕隆──火車輾過鐵軌的聲響搖搖晃晃地隨整車人前行了一小段路,C又開心起來,她說聽到這樣的歌聲,什麼不高興都要忘記了。(註一)
整理這段記憶時我想,生活不也是啊,無預期生氣,無預期傷心,又無預期開心起來,周轉著輪替,我們不知道下一刻會遇到什麼事情,在列車上短短的幾分鐘都有氣憤與喜悅了,長長的一輩子,你又會怎麼去過呢?
途經野宮神社,這裡擁有日本唯一的黑色鳥居,然而我們經過野宮神社,卻忘記去尋找自己寫的小說裡頭那棵拘留住鬼魂的槐樹,到底有沒有存在這樣一棵樹?說來好笑,自己寫的東西,但在現實生活裡我甚至辨認不出幾種樹,印象中槐的葉子是長卵狀,然而這也只是一個能初分的依據而已。
Tumblr media
嵐山是個好逛、好吃又好買的所在,在此就不多贅述了,對我而言,這裡一直有一個更重要的存在。嵐山,嵯峨野,安倍晴明的墳墓便安睡於此,座落在渡月橋附近的小區裡頭。我跟C曲曲折折的在民居的巷弄中穿尋,她開著GOOGLE導航,但連地圖上都缺乏明確指示,晴明墓所沒有任何指標,轉過了好幾個拐角,才終於來到他的面前。
異於京都市區晴明神社的名氣和熱鬧,嵯峨野的晴明墓所鮮為人知,經過我們身畔的僅是寥寥幾個當地人,我們踏進低矮的石造鳥居,發現墓前有鮮花,以及一地的落葉、一塊寫著安倍晴明事蹟的石碑,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墓地極小,天色已淺淺淡淡地開始暗了起來,我們轉身準備離開。離開前我又回頭看了一眼,能在這當個守墓人好像也不錯,遊人稀少,不受攪擾,剩下的只有千年前的歷史,又慢慢變為傳說。
一年半後我再度跟父母到了嵐山,這次是跟團,那日沒什麼自由行的時間,然而吃中飯的地點,我卻隱隱約約有著印象,那好像是曾經尋過晴明墓的其中一段路。
突然就有一種衝動,很想再去看看晴明墓,在那待一點兒時間也好。知會了父母,時間有限,我隨意從路旁的店家攜了一小瓶清酒就出發,倒也奇怪,平時還算是個中度以上的路癡,這回卻頗為輕鬆地找到了。而晴明墓還是如同初見那樣,有鮮花,有落葉,有寧靜與寥落。
Tumblr media
納蘭性德曾慨歎道:「人生若只如初見。」遺憾的是,沒情感沒生命的物體,往往才能在歲月之中留存下那分「初見」,那些苔蘚與泥地,疏草與細石,只是陪我在回首時,「再見」了「初見」。
我開了清酒,也不知道這裡的神道信仰能不能讓我這樣為所欲為,原本要坐在墓碑前的石階,想了想還是退到象徵人界與神界區隔的界石以外,剩餘的時間不多,只能不算慢的把酒喝掉,此情此景不過就是,你走之後,我來,於此地遙敬一碗老酒。酒不好,隨便喝。酒裡什麼都有,就生出幾分酒膽。一壺又一甕,醉裡隆冬換緋春,寒衣難寄有情人。
酒喝完了,我低聲跟晴明說,對不起,冒犯了,也謝謝你,很高興又見到你。
然而,回來之後弟弟問,妳和晴明喝酒,有把酒灑地上了嗎?
我看著他,內心有點崩潰。
那妳跟人家喝什麼酒?他落井下石地說。
……
最後,嵐山一處,極為有名的便是渡月橋了,渡月橋的名稱還得追溯到鎌倉時代的龜山天皇,據說他在某個夜晚,恰好看到月亮在橋的正上方緩緩的由一邊移動到另外一邊,真像月亮在渡橋呀,他說,渡月橋因而得名。
看過秋季跟冬季的渡月橋,秋季那時旁邊的嵐山,樹木會披上各種秋天的色彩,一叢一簇,倒也有特別的風姿,但冬季遠遠望去,那些落盡彩葉的枯枝就只是灰靄靄一片,沒什麼美感;而渡月橋本身,我則不覺得有什麼難以忘懷的地方。
Tumblr media
回家後倒是在報紙上看到一篇關於渡月橋的靈異故事,有人拍攝了橋下的石菩薩後,連續幾晚睡覺時聽見小孩子的嬉笑與怒聲,那魂魄,或者什麼,就跟著他了。或許這也是個多年的緣,兩人兜轉著來到這邊,再相見時,總得償還上一回。
註一:00′18開始,列車長所唱,坂本九< 上を向いて歩こう>
youtube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7 years
Text
康定溜溜的城喲
「魚來燕去,草原歷歷/人間的輪回多半閒置/我前世的熱身子啊 /冷落了今生的你」
                                                  --張子選:藏地詩篇
Tumblr media
四川
五月決定了今年的行程,四川跟雲南,當時著實猶豫了一下到底要去哪裡。雲南有西雙版納、野象谷,小時候很愛看沈石溪的動物小說,裡頭便時常出現這些地名,但四川這次的路線偏藏,忘記打哪兒開始,就對西藏有種莫名的嚮往與執著,很想走上高海拔亂石嶙峋的碎石路,爬最高的山,望最藍的天。
和L聊天,「去四川吧,」她這樣講:「雲南是個可以放慢步調的地方,以後和一個可以��的人一起去,那裡適合這樣旅行。」
「四川有康定。」我說:「康定不也是要和愛人一起去的地方。」
「是啊,但康定比較難去嘛。」
「好像也是。」
「好想跟妳一起去喔啊啊啊,我們多久沒一起出去了?」
「真的!!」
對話框亂七八糟的結束在一陣亂嚎中,四川康定變成一個人的路線,兩個人的嚮往。
康定
八月十五,從成都拉車到康定,三百多公里的路程,途中經過瀘定與大渡河,當年太平天國的名將石達開在此遇暴雨洪流而無法搶渡,最終為了保存三軍慷慨就義,但清廷卻未遵守承諾,殺了歸順的兩千餘名太平軍,並將石達開押往成都凌遲處死,史書記載,受審時,石達開「寓堅強於和婉之中」、「梟傑堅強之氣,溢於顏面,詞色不亢不卑,不作搖尾乞憐之語」。而臨刑之際,神色怡然,身受千刀萬剮之刑,至死默然無聲,年僅三十二歲,觀者無不動容,嘆為「奇男子」。
而今,這裡更為中共政權所稱揚的,是1935年國民黨追擊紅軍時,紅軍17名兵士強渡大渡河成功的事蹟,瀘定鐵索橋的門票上寫著:紅色名城,宜居瀘定。
但我對此興味索然,在該處隨意晃晃,就離開了。
傍晚到達了康定。
幾年前開始踏出自己的旅程時,才發現很多地方都和所想像的不同,譬如西湖,譬如京都。而康定也是,我所見到的康定市區雖不能稱得上那種繁榮的城市,卻也是熱鬧而擁擠,折多河從市中心奔騰而過,沿著河道兩旁,一幢幢建物拔地而起,街道上人群來來往往,霓虹燈亮遍了每個角落,初來乍到,我有些尋不著〈康定情歌〉中的那種古韻。
Tumblr media
溜溜的「情」在哪兒?
有點好笑的是,它在這裡又是那麼的明顯,這兒許多東西的名稱都沾染了一個「情」字:太平洋情歌影院、康定情歌大酒店……它們明目張膽的在各處意圖宣示其價值,我站在底下抬頭望去,一時之間卻覺得有些庸俗。
在街上晃了一圈,這裡不大,市區一個晚上即可走遍,海拔2500左右的地方,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怎樣,總感覺走起路來的確比平時還累人,頭隱隱的有些疼,但即便如此還是花了幾小時的時間,興致勃勃地幾乎從城頭走到城尾。在某段路途中,猛一抬眼,發現城市兩旁的山頂有著亮燦燦的星空,那是一長片人造燈光,靜謐安然的在康定城的夜晚中亮著,竟也有些許恆久的感覺在。
Tumblr media
後來寫給J的明信片提到,這處處標示著愛情的所在,居民和旅客仍和其他地方沒有什麼不同,街角有燒串、五金行、超市和酒吧,大家來來往往這般生活,和你我都一樣,我想,這就是日子吧。
而旅行就我而言,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更貼近的從別人的生活中去體會,該怎麼過日子。
木格措
  隔天去了木格措,海拔3780。
Tumblr media
這裡不免俗地又在景區門口高高大大地掛上了一個「康定情歌風景區」的名稱,但到底為什麼有這樣的稱呼卻不得而知,大概又是一個噱頭吧。
景區頗可看出藏族特色,五色的風馬旗(藏稱「龍達」)、瑪尼堆(藏稱「朵幫」)、轉經筒處處可見。這趟旅途我一直很好奇也很敬佩在山間、路口、湖畔等隨地都有的一堆堆瑪尼石,無論大小,它們都被堆垛得整整齊齊,不知道是何人所為,有些上頭又被綁上白色的哈達,虔誠的信仰隨風在這樣高的地方,獵獵而起。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也看到很多紅石,上頭附著的鐵鏽色物質是某種不知名的藻類,必須在空氣和水質的品質極佳,且溫度、濕度都適宜的環境中才能生長,所以路旁常見標語提醒遊人:紅石有生命,腳下請留情。
Tumblr media
興許是早上先吃了一顆丹木斯的原因,雖然這裡的海拔已接近四千米,氧氣含量已剩下平地的三分之二,但身體狀況很好,沒什麼不適的現象,且為了在有限時間內看更多風景,腳步反而是加快的,高山大川,空氣有種清透感,可走到一半忽然嗅到一絲烤肉的味道。 
有個年輕人在山間棧道中,就這樣大喇喇擺起烤肉架,賣起羊肉串來了,見我們靠近,他招呼道:要串嗎?兩塊錢一串!
Tumblr media
旁邊還有禁止煙火的標牌呢!
跑馬山
下午臨時更改行程,去了跑馬山。
這是誤打誤撞的,前一天晚上在踩街時無意間也走到一條「跑馬山南路」,當時拍下了路牌,〈康定情歌〉首句即唱到了「跑馬溜溜的山上」,因此見到這個地名,怎麼可以不留下紀念?
而隔天行程變動的當下,就想,萬水千山來到康定,怎麼不能不去跑馬山一趟?即便聽當地導遊說,跑馬山就是座小小的山,別說跑馬了,繞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還是要去。
Tumblr media
上下山都搭纜車,大���十五分鐘才到山頂,據說用走的也能夠上去,時間跟纜車相比差不了多少,可是坐在纜車拼命往下看,只有整山茫茫的蒼勁松林,沒見著傳說中的那條路,而跑馬山的松果巨大無比,最大的拿在手中,大小堪比鳳梨。
山果然不大,但也沒有導遊說的那麼差,可整個康定所能出現與愛情相關的名稱大概全集中到這小小的跑馬山上了罷!情宮、情字壁、情人池、他山情石、情侶林、比翼亭……在如此小範圍的所在被這樣巨大而無感的情字處處包夾,很濃的刻意。然而回去還是傳給了殷切想望康定的L在情宮看到的一個對子: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遇姻緣。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是擅長想像的人,遇見美好的東西,幻想就成了錦上添花,更顯燦爛;而即便普通,也可以朦朦朧朧添上幾筆飄渺。像當年的西湖畔,也是八月天,氣候悶得很,陰熱的天,明明當下覺得不怎麼美,離開後再回憶,還是有一種綿長的懷想。
康定
接下幾日離開康定,去了趟丹巴再繞回這裡。離開康定的前一晚,入住的房間是1413這個數字,我又很興奮的跟L提起這件小巧合。哇哇哇,她說,在康定一生一世,好讚好讚。
Tumblr media
「不是1314,是1413。」我說
其實也沒什麼差別,一樣的字,只不過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看過一篇小說裡頭的幾句話:「他覺得他就該是那個人,像火石像冰晶,像找礦人面前開滿了漫山遍野的銅草花,一次一生。」
這是待在康定的第三晚,該逛的該看的都差不多了,最後一晚帶著筆記本和幾張明信片到溜溜城內一間咖啡店坐了一晚,來大陸這麼多次,首度有這麼一段無所事事的時間,可以在這樣一個空間消耗掉幾小時。
Tumblr media
咖啡館叫做青棵,高原獨有的穀物。
題外話,這次居住的飯店叫做格桑花大酒店。
而有首詩是這樣寫的:
一株青稞俯身問詢
兩朵格桑探頭親吻  
亦農亦牧亦新婚,兩個舊魂靈 
誰是這世上我最該見面的人
Tumblr media
隔天離開前,康定下起了雨,行人紛紛打起傘,十度左右的氣溫,使街頭多了些蕭瑟,折多河仍然充沛的從市中心洶湧而過,霧雨氤氳掉街頭那些顯而易見的情字招牌,轉身離開前的康定,就也多了那麼一分溫柔。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8 years
Video
【The Road  長路】
電影的開頭是這樣的,屋前開滿了阿勃勒,女人帶著微笑望著她站在庭院的丈夫,他們有一匹馬,男人攬著馬粗壯的脖頸,額頭與之相觸,透過關上的紗門,可以看到幾叢夾竹桃,花枝稀疏,而由於紗門遮掩的關係,那些花兒的艷桃色看起來有些灰敗。
灰敗,對,灰敗。接下來的一切都變成灰敗,時間停在凌晨一點十七分,一道白光劃破天際,一串輕微的震盪,什麼色彩都在世界上消失了。
孩子誕生在這個連白色都不再純粹的世界,萬物失去生機,荒火漫燒過它所能吞噬的一切,再來是冷,日光不復穿透雲層,於是只剩陰薄的明度,像即將亡去生靈的最後吐息。從天而降的只有雨,和雪,它們不再具有洗淨和掩埋的功能,帶來的僅餘一日低過一日的寒冷,食物和資源被耗盡,人類獵食的對象剩下人類,這是末日終止前最後的長路。
沒有人知道何時一切會結束,女人也走了,在世界取走她的呼吸之前先一步自己消逝在黑夜中。只有男人的夢境,還有孩子的回憶裡,她還會偶爾如一個帶著彩度的幽靈般無聲來去。
長路上的每一個生命都在瀕臨滅絕中,烏鴉和藍色的海成為故事裡曾經存在的一點敘述,淡漠得像最後一片在空氣中崩解的落葉,只有粗糙而乾硬的脈絡;而枯屍在路旁帶著痛苦的凝固表情風化為齏粉,偶爾會有地震,樹木在晃蕩中寸寸斷截,水泥和玻璃在高熱下融成濃稠的類,又於接續著的寒冷中凝固成這個時代的悲哀。
很長一段時間(而時間也漸漸被失去概念),這片混沌中只有男人和孩子在掙扎著向前移動。
我是先看電影的,看了三次。電影呈現出一種灰色的基調,連黑白都不足以被稱作,只有濃淡不一的灰堆疊出深淺的區別,像那些過往的舊照片,卻拿它們來講述未來的事情。
有幾個很深刻的畫面:惶惶長途上,男人就著燃起的火堆給孩子講睡前故事;在曾經是教堂的廢墟、神已遺棄的地界,他們互相摟抱著在巨大的十字架底下取暖,信仰變成一種虔誠又諷刺的意義。
殘敗的高架橋,男人用傷痕累累的手指一點一點將結婚戒指推至邊緣,但在夢境裡,妻子仍於明亮的氛圍中恬靜安眠,等待他用一個吻將她喚醒。
有另一個男人偷走他和孩子所存無幾卻賴以維生的物資,他扛著孩子一跛一跛拼命追趕,對峙中竊賊高舉雙手離開他們的推車,男人說,把你的衣服和鞋子也脫了。孩子哭著求他,說爸爸別。竊賊也哀求道,我是餓壞了才這樣做呀,他說你聽孩子的話,我沒傷害你們,你這樣我會死的,你現在不也在做相同的事嗎?
孩子問,我們是好人嗎?
男人說,要保有心中的火焰。
最後這名父親在護著孩子度過諸多苦難後,在某個清晨降臨前的一處海岸邊病死了,死前動彈不得的流了整夜的淚。那一日仍沒有天光,他捨不得帶孩子一同離開,忍痛把希望託付給不知名的未來,他說,你會遇到好人的。
電影以一種矛盾卻又帶著美感的衝突手法拍成,畫面的處理很安靜,但講述的卻是一個悲傷的末日預言,配樂也極為平和,我常常在獨自一人走路、或是旅行的途中戴上耳機聽著這些樂曲,恍惚之中會以為,他們和我將踏上的,都會是一條坦途。
小說的書寫也帶著流暢的優美,那些可怖的景象在作者筆下成為一曲曲婉麗的哀歌,透過那些���字,彷彿可以看到幾近真實的畫面,這應該是在說一個浩劫之後仍不能遺忘信念的故事,但是我卻想到一些比較,在文字與影片中,不時穿插著晦黯的現今以及鮮妍的過去,而孩子對父親說,你總把事情往壞的地方想。我想,為什麼呢?
後來我想到兩句話: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杜甫寫過一首〈憶昔〉:「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在知道八年安史之亂帶給盛唐的破敗和衰落,那些路有凍死骨,以及牽衣頓足、哭聲上雲霄的衝擊,就有了更深更廣的落差和對比,這也是《長路》動人的地方,裡頭男人的諸多行為和考慮,看似比孩子不近人情,卻也是因為他所見識的較孩子要多了許多。
──在你親眼看過曾有的春花秋月之後,該怎麼去面對日漸衰敗的遠途,這成為一個心理課題。因為這是一個寧靜的地方,一個平靜的開頭,一個安靜的故事,一種很長的,不能留在夢境中的悔痛。
我在這兩天監考的時間看完原著小說,回辦公室後一面改著考卷,一面聽著旁邊老師數落現在的學生怎麼不肯多用功,恍惚中也覺得自己正在走一條長路,時代和景況和那些前輩當時已經不同了,和我讀書那會兒也不同。遙遠的彼方不知會有什麼在等著我們,或許會難以適應,可我們總要走下去,如同書末所寫的,儘管漫無窮盡在人與人之間移轉,但上帝的呼吸,便是人的呼吸。
最後,特別喜歡裡頭最後一段,直接摘錄如下,其中有深意,僅僅讓人各自領略。
「深山溪谷間曾有河鳟,在琥珀色流水中棲止,鰭片勾覆白邊,順流水漂撥漣紋。掏捉手裡散發苔蘚氣;澤亮,有力,曲扭不停。魚背上彎折的鳞紋猶如天地變幻的索引,是地圖,也是迷津,導向無可回返的事物,無能校正的紛亂。河鳟優游的深谷,萬物存在較人的歷史悠長;它們輕哼細唱,歌裡是不可解的秘密,晦澀的難題。」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8 years
Text
山神的禮物
這天第一個驚喜是鷹群。
我和C預計從出町柳駅搭車至鞍馬駅,從由岐神社開始,經過鞍馬寺本殿,然後一路走到貴船,再從貴船駅搭車回市區,山路共約五公里多。
出町柳對面是鴨川,再走一小段就可以到賀茂神社,而我就是這時在鴨川上方看到鷹群的。
約已上午十一點,天色有點陰,但鴨川兩側豔紅的楓樹、枯黃的敗草以及日式矮屋仍舊為它添上滿滿的秋季感。鴨川很長,站在橋上是望不到盡頭的,這樣一直走下去不知會到達哪裡,但是這樣的風景,讓人也願意花上那麼一天時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不經意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天空上有群黑影正在盤旋。
一開始以為是烏鴉,以我的經驗,鷹是在早晨和傍晚出沒,不會在正午時分這樣整群盤旋於天,但是越看越不對,居然是鷹!大概有十二隻左右,在林子上低低滑翔著,只要在下方舉起相機,就能輕易捕捉到鷹姿。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這裡有的卻是鷹,牠們從容自上空飛過,替這樣一個靜謐的風景加了幾分銳利感,卻又是那麼和諧。
Tumblr media
出町柳的人很少,電車也只有兩節,它自遠處駛來,等待乘客有條不紊地上車,再緩緩駛離,記憶中這是一個很安和的動態畫面,日本的鐵道不知為何,總會給人一種平穩質樸的美感,電車與它的軌道,人與四周的風景,寂靜相守,默然相愛。而當窗外的景物從整齊的小區倒退成大山與腳下的村落時,鞍馬就到了。
Tumblr media
傳說源義經一身的武藝是天狗所指導。
鞍馬是天狗的居住地,一出鞍馬駅,前方就擺了個大紅長鼻子的天狗塑像。記得以前小時候看《小小百科》,裡面說到天狗拿羽扇搧人鼻子。書中畫的那把羽扇,說也奇怪,鞍馬山的楓葉竟跟它長得一個樣,葉端沒有那麼尖銳,反倒有些弧狀,葉身也胖。紅艷在樹上時看起來不覺和其他地方的楓葉有什麼差別,撿起落葉細細看來才發現相似,那些從各地帶回來的葉子如今夾在本子中,只有鞍馬山的楓葉是我仍然可以一眼認出的。
鞍馬的森林是一座很舒服的森林,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透亮著,卻不灼人,反而和林間略低的溫度融合成一種暖涼的氣氛,山木筆直而高聳,走在其中抬頭仰望它們,你會覺得你是渺小的,但卻同時被山、被樹環繞擁抱,因此雖然渺小,卻不孤獨,走進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與自然共存。
Tumblr media
中午時分經過貞明皇后御休息跡,我跟C就坐在那兒各自解決一個御飯團,硬是要跟「皇后」和「御」沾上點關係,但我們不知道的是,這整趟旅途中間沒有任何賣吃的地方(其實算有,但就是不便宜,貴船的湯豆腐料理不是兩個窮學生能隨便吃得起的),竟然一直等到晚上七點多回到市區才讓胃再度與食物溫存。想想這趟行程也實在厲害,常常為了美景和行程有一餐沒一餐的,今日尤甚,兩座山頭,我們便靠小小的一個御飯團這樣撐過。
途中有一處楓紅得極為艷美,階梯兩側紅色的燈籠也拾級而上,互相輝映,許多遊客停在那兒拍照。而鞍馬金堂本殿的樹,枝頭葉子已幾乎落盡,上到這裡的人不多,和光禿禿的枝幹一襯更顯清寥;有一個留著凌亂長捲髮與鬍子的日本男人,隨意套著一件簡陋的夾克,靠在一旁像是發呆卻又好似不像。我偷偷和C說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浪人,跟基諾李維在《浪人47》的扮相實在是有那麼幾分相似,正說著他的外國女伴就出現了,兩人執手相看,我和C則面面相覷,心中卻一直覺得好笑。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這時已經快要下午四點,我們還得走上一公里多的路去到貴船,天黑又早,因此下山的路走得十分匆匆。我們走木之根道,有塊牌子這樣寫道:希望遊客可以花些力氣多踩踩腳下的枯葉子,這座山很需要養分的呀。多麼可愛的標語!
有座不知名的小神社,手水舍的水靜靜流淌著,我和C上前簡單參拜了一下,繼續往下走時,她開口,說剛才和神明說話了。
說什麼?
我跟祂說謝謝。
為什麼要說謝謝?
謝謝祂給了我們一座這麼美的山。 
Tumblr media
最後走過奧之院魔王殿,就即將抵達貴船了。日頭已即將落下,山林間一片暗沉沉的,有光線與否,和剛才給我們的感覺便截然不同,我們開始有些小緊張,這時我聽到一陣鈴聲,一個行腳僧模樣的人很快地經過我們身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林間太暗,他的步伐又極快,等我們反應過來,那道身影已經隱沒在林木之間,有種懸疑感,令人不禁猜測他的身份。整理這篇時我問C她還記得這件事嗎?她茫然問什麼人啊,我也茫然了,只有兩個人所在的深林,若其中一個已毫無印象,既時日已久,又無憑無據的,我也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但是卻隱約確定真的曾和這樣一個人窄路相逢,然後就此別過。
難不成是魔王的化身?那也太嚴肅、太行路匆匆了吧。
***
一出山口,貴船的地界便多了人氣,紅燈籠沿著山道點起,一路綿延至鳥居,夜晚山中氣溫已不到十度,神社門口燃燒著幾盆篝火,一片溫暖,而點點星火偶爾紛飛在冷空中,映得很是美麗。
Tumblr media
貴船神社供奉的高龗神掌控著水,故這裡的籤詩必須使它漂浮在水面上才會慢慢顯現出字跡,但只要水一乾,字又會隱沒,讓我和C有些小失望。
秋季是貴船「もみじ灯篭」的時節,回程我們在向警衛問過路後,決定放棄接駁車,徒步走完最後的一段路到車站(後來對C來說是個極為錯誤的事件),途中,在道路旁的小河裡頭,便微微地點著一小盞一小盞的水燈籠,它們被固定在水面上,死寂的亮著,好像乘載了什麼精魂,在暗夜中冷冷的兀自燃著。
Tumblr media
遠離水燈籠之後,也就沒有看到任何屋宅了,可怕的是我們看不到遠方的路何時到頭,連街燈都極少,四周一片漆黑,但更黑的是矗立在暗色中的山的影子,道路穿過森林之間,那些樹沉默的在不見五指的夜中挺著高大的軀幹,看得不是很清楚,卻可以感受到那種壓迫感,和不確定路途的焦慮一同襲來,每一個彎道都像一個挑戰,而C居然開始講她的學姐還是朋友曾經在山區聽說過熊的事情。
她們那時說有熊,好可怕好可怕。
這裡應該不會有熊啦。
啊,到底為什麼這麼黑啊,好可怕。
那個人不是說一公里嗎,照理說應該到了啊。
一定亂講的啦,天啊那些樹!好可怕!
……
沒有任何人造光,只有天上一彎鉤月,有淡淡的明度。
Tumblr media
 終於,大約心驚膽顫了兩公里多的路程,我們看到了車站。
Tumblr media
貴船秋季的最後一個節目,是搭乘叡山電鐵,行經市原駅到二ノ瀬駅之間,整台列車會把燈全部熄滅,並放慢速度,這時你會看到林間映著燈火的成片楓林從眼前緩緩而過,鞍馬貴船美得如山間幻夢的光景,就也即將抵達終點。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8 years
Text
旅行的耳語者
我們這天預計從西陣,到金閣與銀閣。
京都時間九點半,我和C才晃悠悠地從Guest House離開,小屋子的玄關擺著各式各樣的鞋子,踢踢踩踩套上短靴出門,迎面的空氣又冷又新鮮,而巷子的窄馬路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白色箭號,順著一直走下去,轉過街口不久,眼前赫然就是西本願寺。
西本願寺居然就在旅店旁邊!
我有些目瞪口呆,本願寺是淨土宗的最大教派,東、西本願寺亦是京都知名的古蹟景點,還沒踏足京都的前幾年,自己便看過好幾本相關的旅行書,預先作一個遙遠的夢,也常常在字裡行間看到西本願寺的身影,沒想到和它就在咫尺之間遇上,一種猝不及防的感覺。
C倒很鎮定,只嗯了一聲,大概已經見怪不怪,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時,別人發笑的僅僅是那個鄉巴佬的反應,而非她所看到的景緻。但能多當幾回劉姥姥總是好的,老套的一句話:畢竟世界這麼大,要走要看的地方還有那麼多呢。
西本願寺門前供行人走的路很寬,這個時間人並不多,幾個騎著單車的人慢慢踩著踏板從我們旁邊經過,秋季的天藍得清透、藍得高遠,這次在京都停留的時間足足有一周,而這才第一天,總覺得可以不設目的去揮霍一些時間,然而我們終究還是搭上前往西陣的公車了。
Tumblr media
車來了,C早已在日本待得風生水起,在站牌前,眼光從各色路線一轉而過,上車不帶猶豫的,我總是有些呆滯地跟在她後面,兀自凌亂。和剛才悠閒的道路相異,公車一早便擁擠,但遊客感覺不多,反而是本地的中老年人占了大多數,C悄聲說日本人好像很少讓位的,可能是高齡化的關係吧,要讓位簡直是讓不完。我越過幾個有些斑白的頭頂朝窗外看去,這是前往西陣的路,我們的目標是位在那邊的晴明神社。
而晴明神社,從高中開始看《陰陽師》時就曾無數次遙念的地方,我想像中那間坐落在土御門小路、有著大唐破風式屋頂和各式隨季節而蓬勃生長之植物的小宅院,它居然在夾在一棟不高的大樓、以及辦公室之間。
我又有些目瞪口呆了。
京都在我的先備印象裡是古麗,然而走過才發現那麼不同,神社與現代大樓,藝妓與遊客,參差而過,並肩而行。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去說這種反差感,只告訴C,京都與我想的,好像不怎麼一樣。好在C也與我同感,她說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訝異,有點不適應,卻也談不上失望。
然而不適應什麼呢?我們原來便是過客,青石板記得的也只有那一串漸遠的蹄聲。
Tumblr media
神社小小的,裡頭的遊人也不算多,本地人佔了一部份,有幾個高中生拎著一些購物袋在神社裡頭轉,或許是正在進行戶外教學吧!我們過了窄窄的戾橋,向晴明參拜,求了籤,憑著護照還可以領一張有五芒星的守護貼紙……好像這樣就結束了,就了卻了多年以來的一個心願,也就可以離開了。
但回來後我追蹤了晴明神社的���書專頁和Instagram,網頁的負責人員很常更新,時常可以看見他們所拍下的幾朵院落含苞的桔梗、二十四節氣的輪替、中秋夜空的圓月……當初我看見的那小小一方位置,彷彿就是他們生活的天地,看著那些照片,我才恍然覺得自己依然是錯過了這麼多。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有時旅行就像走了一回濃縮過的生活,你總會看到一些,也總會看不見另外一些。
 ***
午飯後到了金閣寺,從餐館離開要過馬路時,右手邊就是「五山送り火」的大文字山,也是另一個我極想看的祭典,光禿禿的「大」字側臥在山緣,我也沒想到它就在那裡,但這次已經少了些大驚小怪的情緒,只是很快拿起相機,在電線與車陣的中間拍下了它。
Tumblr media
這趟的旅行選在這時節是為了賞楓,而今日在平地,楓葉尚未完全轉紅,但那些紅了的卻也足以令人驚艷;接連走過金閣寺與銀閣寺,遊人沿著圈起的麻繩擁擁擠擠,有種浮躁的味道,不遠處的古剎倒是安住在限制圈內,而鏡頭摒棄了一切的熙攘和聲音,留下的只有那零點幾秒的寂侘。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傍晚,匆匆繞過銀閣寺一圈,五點不到即日落,店家紛紛準時掩上了門,於是乎人潮也終將散去,他們大多都是一車一車拉來的觀光客,這時可能要轉往祇園或者河原町採購;路上行人少了,天是藍黑色,旅行的前幾日總是感受不到時光的流逝。
回程在三条附近,公車突然停下了,司機向我們解釋說由於現在是下班時間,前方交通堵塞,所以建議大家下車轉搭地鐵,還一人發了一張乘車券。C說這個時段地鐵肯定也是擠的,乾脆慢慢走回去,我倆這次真的就在夜風中沒有目的與計畫的隨便尋找一處可填飽肚子的地方,然後遇見了此趟我最念念不忘的食物:一間不知名的咖哩烏龍麵。
店裡人不多,其實它對面另外有間小店,居然大排長龍,但C和我都餓了,不想再花時間排隊,於是就拐進了這間店。老闆娘是中國人,等上菜的過程便和我們用中文交談起來,她說這可是家傳二十幾年的店了,口味很道地的,我們笑了笑,但餐點上來後嚐了一口,發覺真的超乎原先所預期。咖哩很濃,添加了南瓜塊,和一點點蔥花,醬汁另有一種類似某種香料或者藥材的味兒,可能真的是店家自己研發的,回來後的這兩年,我多次試過不同的咖哩烏龍麵,卻再也尋不到這樣的口感。直到最近,有一次在丸龜吃烏龍麵時,發覺其實自己也快要忘記當初那種驚豔的口感了,只不過回憶裡還剩著一點執著一些印象,在往後的生活中兜兜繞繞,但是由於遺存下來的也不完整了,或許再碰頭的時候,居然辨認不出曾經喜歡過的這個味道也說不定。
那我還要不要繼續尋找那份記憶呢?抑或,它只是一次天時地利人和所迸發出來的產物罷,才會如此美好。
Tumblr media
回程經過鴨川旁的先斗町,舊時的花街,如今以飲食店居多,店家門口幾乎都懸著紙燈籠,紅澄澄的,黃澄澄的,光暈朦朧。而它四周的建築,就無聲隱沒在黑暗中。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8 years
Text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歡
Tumblr media
公元前二世紀以前,姑師人已經在此居住,公元前108年至公元450年為車師前國的都城。漢代戊己校尉設於此。公元450年至公元640年歸屬高昌郡、高昌國。公元640年至公元九世紀初歸屬唐朝交河縣,西域最高軍政機構——安西都護府一度設在這裡(公元640年-公元658年),九世紀中葉屬高昌回鶻管轄,十四世紀末毀於戰火。    
                                                                                         ──維基百科:交河故城
Tumblr media
讀塞外詩,對沒有歷經戰亂的人來說有某種程度的幸福,那些血與淚在千百年後,隱去在黃沙和白骨裡頭,而多了一些屬於荒漠、長城、夢裡深閨和春風古關的無盡追想。幾年以前讀了李頎的<古從軍行>,頭兩句寫著:「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數年後的今天,我來到交河古城前,看著它殘敗卻仍古毅的矗立在吐魯番的烈陽底下。
《漢書西域傳》有言:「車師前國,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繞城下,故號交河城。」它曾是西域三十六國中「車師前國」的都城,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夯土建築城市。解說員在介紹其歷史背景並提到,交河故城為「該國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中心,建築年代早於秦漢,但其內的建築大部分是唐代修建的,保留著宋代以前中原城市的建築特色。直到十四世紀前半葉,才毀於元代的戰火之中」。
Tumblr media
如今兩河繞城而過的景緻已隨著勁風與黃土而逝,但吐魯番乾熱少雨的氣候,使得城內的官署、寺院、佛塔、墓葬等建築物仍可看出其輪廓。
回溯其歷史,車師前國的民族成分複雜,而大月氏、烏孫等國遷移,以及匈奴的侵入等等,都會經過交河,因此成為多民族聚居的文化匯合點。在漢朝以後,更有農牧並舉的繁榮景象,直到西元450年車師前國覆滅,各個曾在這兒活躍的民族也逐漸被時間的洪流吞沒。西元十四世紀,蒙古攻破高昌與交河,它在文化與物質的傾覆之下,走上了最後的生命歷程。
Tumblr media
走進交河故城,腳下鋪出的大道筆直,但一跨離磚石,踩上的就是在風沙裡消磨過數千年的故城遺跡。一片單調的黃,土壁斑駁成縱橫的殘紋,許多門與窗已被黃沙填滿,餘下的恍若一顆顆空洞的眼,兀自呆視著藍天白雲燦爛過了頭的虛空。大批大批的遊客走過,許久許久以前也有不同的很多人打從這裡經過,他們,以及我們,帶著各自的心情和故事,時間一久,當初能記得的卻也就再沒有人記得了。
而或許城牆還記得,它們脆弱的部份在戰火和年日中被銷毀,剩下的都是最堅挺的殘塊,或許有那麼一塊石頭,藏進了一段故事或一滴眼淚,等到黃昏日落,今天的最後一抹光影又從世界上離開,風鑽過的縫隙就會有嗚咽,那是古城曠遠的回音,和同樣離開不了的回憶一齊被凝固在石中哭泣。 
Tumblr media
有一片嬰兒墓,裡頭兩百多座小墳,沒有明確的記錄下它當初存在的原因,若這個世界有輪迴,也許這些孩子已回來注視過這兒上百次,以一個人、一隻鷹、一匹狼或什麼的模樣回來,但我們卻仍站在此處指指點點,於千年後猜測它的始末。
Tumblr media
這兒也會讓人想起高昌,西元五世紀末,高昌王國立,交河歸屬高昌,設交河郡。在交河故城的附近就是高昌故城,金庸<白馬嘯西風>的故事就發生在那裡,古高昌人將漢人強迫給予的物品封存在該處,還有哈薩克人與漢人的愛與恨,情與仇,都埋葬了。我回來後跟阿平提到這件事情,阿平說嗯,後勁很強,我們都不約而同想到書裡那句話。
Tumblr media
我在那裡想到的也是同一句話: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故城已成廢墟,而中央為遊客建起的道路平坦易行,走一趟交河故城,你會想到的,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事。
0 notes
its-jimo · 8 years
Text
總有一次鷹飛讓我們淚流滿面
「草原上有最遼闊的原始和自由。」──《狼圖騰》
 這些年來這本書一直放在書架上最顯眼的地方,書頁裡夾藏的是一個作了十幾年的草原大夢,那個夢中,有馬、有羊、有牛,有低飛的鷹,有一切綠意以及在其中存活的盎然生機。
臆想中的蒙古還沒去成,卻是先到了新疆。
馬群,是抵達新疆的第三天,從烏魯木齊前往克拉瑪依的路上第一次看到的。
大巴停靠路旁,那兒有間簡陋的廁所,越過斑駁零落的白牆望過去,不遠的草原上就有一小群馬在低頭吃草,牠們的脖頸彎成一條美麗又健壯的曲線,長長的馬尾一動一動地甩著,在有些距離的這端,彷彿也能聽見牠們緩緩噴著鼻息的氣音。
還沒來得及再接近一些,更遠方與天際交接之處就傳來一陣騷動,不知何時出現的哈薩克孩子們策馬快速往這裡跑來,騎士與駿馬和一望無際的草原,這是曾在心中反覆過多少次的夢想!可是,呼出口的驚嘆聲在孩子們勒馬站定面前時,被硬生生地逼進了心中。
Tumblr media
他們說:「要不要騎馬?騎一次不貴的。」
這時才驚覺,原來他們的生存與我們的夢想,中間往往是要用金錢來搭建的。
大家有些尷尬地搖頭,轉而問起他們的年紀,孩子們用有些審視的眼神看著我們,過一會兒才說他們分別是十一歲、九歲與八歲,「馬是你們的嗎?」他們點點頭,「騎很久了吧?」他們回答,從小就開始騎了。我們又再追問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那你騎幾年啦?」他算了一算,說八年,「不對呀!你剛才不是說你八歲嗎?一出生就會騎馬啦?」大夥兒笑著說。那位八歲的哈薩克小孩羞得將臉蒙進了他的馬背上。
Tumblr media
這或許才是一般都市人到草原上想看到的純樸風光,我們來到這裡,想尋的大概只是一次單純而燦爛的邂逅,但是對他們而言,這個大時代的變動,已經無法只靠單一的牧牛放羊來提供他們基本的生存條件,而最直接的需求獲得方式,就是藉著草原上的種種特色,來滿足雙方的願望。
我想到另一本也是我很喜歡的書,《莫兒的門》,這是發生在美國懷俄明州大提頓國家公園的故事,作者帶著狗狗莫兒,以及一匹叫「亭克」的馬兒住在該處。裡頭有段敘述:他和莫兒以及亭克一同到草原散步,遇見兩隻郊狼,雙方居然不是劍拔弩張,而是互相在草原上親暱追趕過一個午後。
這段描述也曾經成為我一個憧憬與幻想,然而,這種人和動物的相處方式,也不是為了生存,只是日子中的一種調劑,真正的生活,總不會像想像中那麼美好,而是更為直接與凌厲的戳穿表層,直指人生存所需要的核心:金錢、慾望,最基本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就像往後幾天在新疆的日子,我開始拍鷹,牠們在草原和山嶺中處處可見,常常先看到在地上緩移而過的黑色投影,抬頭望去就可以見到鷹低飛而過,再乘著上升氣流越飛越高,距離近到用一般的相機對準牠們,按下快門就可以捕捉到陽光從翅間灑落的斑斑透亮。牠們的眼神和嘴喙鋒利,羽翼全張凌駕於空,就像是翱翔於山間的一把利刃。
Tumblr media
但是,拍得最清晰的也不是這些飛在天際的鷹,而是市集或景區偶爾出現的養鷹人,那些鷹大多是金鵰,被粗繩子繫住爪的金鵰蹲坐在矮凳子上,鳥喙微張,胸脯起伏,呈現一種緊張的狀態,牠們是用來��遊客拍照當作紀念的,然而就算如此,偶爾拿開的眼罩底下,雙眸仍舊湛然有神。
Tumblr media
其實,養鷹、獵鷹是當地哈薩克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的傳統之一,一般來說,他們經過熬鷹、馴鷹之後,這隻訓練成功的金鵰會陪著他們度過幾年,養到四至七歲以後,會將其放歸至野外,讓牠們孕育下一代。這對哈薩克族而言,是必須遵守的與自然相處之道。
不過,這種傳統和中國現行的野生動物保護法相牴觸,在新疆,越來越多原先的養鷹人必須將這些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金鵰上繳政府,再由專員放飛牠們。我不知道這些在街頭上看到的金鵰是否在有些日子裡頭,亦是伴著主人出獵的一員,這樣牠們或許還有能傲飛於天的一些自由;我也不知道牠們會不會在某天也這麼被上繳,回歸自然。或許將來若有一天我重返此處,就再也看不見這樣招攬生意的方式,和風沙與草一樣,風來風去,草生草滅,都是這般起起落落的。
轉回到哈薩克孩子與他們的馬兒,那幾匹馬垂著頭,一下一下擺動尾毛,目光好似有點疲憊,那樣虛虛地,不知看向何方,很多蠅子叮在牠們的額前和鼻上,聚集再多了些,牠們就猛然甩甩頭,然後繼續望向草原的某一處。
新疆很多景點都可以騎馬,一年多前我開始蒐集有關這兒的旅行資訊,那時最大的目標就是騎馬走過一座山頭或者一片草地。但是這一趟,突然開始把這個夢想慢慢流放了。
草原上有最遼闊的原始和自由,我想圓的,只不過是這樣一句話曾給予自身的滿足感,無關現實,無關生活。
就像張子選的《藏地詩篇》組詩裡,第十一首給人那種感覺:
羊不見面馬見面
佛不常見你常見
不棄生死,不離涅槃
一年又一年,一堆破門板
總有一次鷹飛會讓我們淚流滿面。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8 years
Text
松花江畔的石船
Tumblr media
松花江流經的某段岸邊,有兩座不大的石船。
那裡不是什麼特別的景點,只聽說冬季時也可以在這看到霧淞;石船也沒有什麼意義,大約就是個擺設。船身沒有花式沒有字樣,就張著一面帆,在那兒經年累月不知多久了,船身、船桅和船帆被時歲消磨成一種帶著年紀的土色。
其中一面帆上被人歪歪斜斜寫上兩字:愛你,也是土色的,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第一眼看見時覺得字跡真醜,襯在一起,讓這些東西看起來更土了。
松江廣袤,很多人站在江畔眺著遠方,也有很多人在緩緩散著步,不遠處有一群大媽正在過馬路,看那身裝扮約略是準備跳廣場舞了,我身邊一個大伯問,妳打哪兒來。
我說台灣。
他哦了一聲,說這江挺美吧,再晚點,對面的山頭那妳看到嗎?
他指指松花江的對岸,明顯起伏的幾座緩山,我點點頭說看到了。
再晚點,那山上就會點起了燈火,跟這水一照,特別好看。
每天都會點燈嗎?我問。
大伯說是啊,妳待到八點左右,就會看到燈了。
我看了看手錶,現在才剛過六點,東北的天晚得慢,八點日頭才剛準備離開,待會我們就要到餐廳吃飯,這燈景是看不到的了。
 道別前大伯大概看出我有些失望的模樣,就又說那對面山頭的燈也不是什麼挺特別的東西,只是一戶一戶人家,天晚了,他們就點起家裡的燈,從這邊看去,一團一團的光點,倒也好看。
無非就是沾染了生活的溫度,我們在這江畔,看著對面,看著在漸漸暗去的夜影裡亮起了一盞燈,就會想,啊,也有人在那兒生活著呢。
也像這一開始感覺很土的船,上面被寫了愛你,或許愛得不怎麼,瞎愛,但你也會知道,啊,有人曾在這兒愛著呢。
這麼一想,這土色,就也溫暖起來了。
1 note · View note
its-jimo · 8 years
Text
奈良日常
   十一月底,離開京都前往大阪之前,我和C去了趟奈良,一個屬於鹿的城市。
   根據史書上記載,奈良也和中國有所淵源,西晉太康十年,當時漢獻帝的玄孫劉阿知為避禍而帶著家人奴僕約兩千餘人來到大和國檜前村,即現在奈良縣檜前村,成為如今原田氏之祖。
   只不過兜兜轉轉千餘年過去,這段歷史早已不受注意,奈良至今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它的鹿群,以及東大寺。
Tumblr media
仙貝與鹿
   去奈良的其中一個目的似乎便為了看鹿,還沒見過以前你總期待它的面目,想像傳說中鹿四處在街上漫步的模樣是怎樣?想像鹿的觸感摸起來是怎樣?當然,大家總會說,記得買鹿仙貝。
   鹿仙貝和一般的仙貝長得似乎沒差很多,在奈良,鹿看到仙貝便陷入一種瘋狂的境界,牠們追著人跑、追著人跳、追著人撞,甚至追著人咬,這現象成了這裡一道風景,人們指指點點笑不攏嘴,而被追的人一身狼狽,卻也樂此不疲。偶有幾個遊客會嘗試著一點一點扳下仙貝,姿態嚴謹,神情刻意地溫柔,試圖跟鹿講道理,拜託吃慢點啊,他們哄道,慢慢來,每隻都會有的。
   不過顯而易見,到後來,一定是那個人在鹿群急不可耐的推擠中放棄,雙手一揚,去吧去吧,仙貝轉瞬間消失在鹿陣裡頭。
   妳買仙貝嗎?前方剛一個人逃出戰場,我轉頭問C。異於我的新奇,C懶懶地倚在一旁,她上次早已來過,此趟再度來訪,相機的記憶體都留給了秋季絢麗的楓景。聽見我問她,C搖搖頭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
   被她的神情感染,我望望不遠處又一位被鹿群圍剿的人,再看看旁邊擺著鹿仙貝的小攤位,突然也沒那麼想買了。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最先接觸到的鹿活在文學中,牠們溫和中帶點退讓,成群閒步在印象中那片水草,那麼,就不要讓急躁的鹿壞了一開始的印象罷。我這麼想著,試著彎腰伸出手,幾頭鹿緩慢地向我步來,在距離很近的地方低頭嗅了嗅我的掌心,我對上牠們的眼睛,牠們的眼神很平靜,姿態則寧定卻帶著一些些機警。
   嗨,我說,你想要仙貝嗎?
   鹿若有所思地回望著我,然後垂下眼睫。
   牠們慢慢走開了,奈良的秋天很美麗,楓葉染得鹿身上的毛色也帶了那麼點紅。鹿在其中站著、臥著、有些扒扒落葉堆積的地,唇吻輕輕嚼動。
Tumblr media
   我站直身子,轉頭準備招呼C,卻看見她正專注地在她的旅遊冊子上塗塗抹抹,而兩頭鹿就在那裡,幾乎靠在她的腳邊,互相嗅聞著彼此的脖頸,帶點遊戲的親近,如此安詳自在。
   我後來發現,並不是所有的鹿都會追著仙貝跑,年幼的鹿面對那種紊亂的景況,總有些畏縮不敢前進,而年老的鹿則是帶著一種漠然的神情獨自待在僻遠的地方,牠們見的太多或太少,望了望遠方的紛紛擾擾之後,還是決定收回視線,自個兒再扒扒地、再動動唇吻,這樣就好。
   我想過為什麼奈良的鹿會這麼喜歡仙貝,如果我將仙貝帶回來臺灣,臺灣的鹿也會為它這般狂熱嗎?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鹿。或許這是奈良鹿群自己的「群體文化」,而我們到那裡陪牠們與仙貝玩一場追逐戰,也是一種入境隨俗。
二月堂
   從春日大社走到東大寺,中間有著長長的一段路途,途中有名的景點,二月堂便是其中之一。
   我和C經過手向山八幡宮、法華堂……一路來到了二月堂。二月堂門前幾棵奇樹,以一種歪扭攲斜的方式向天空展去,妙的是相隔不遠,卻又各自偏向不同的方向,彷彿披在它們身上的從來不是同一抹陽光或者同一陣風,而入口處和旁邊的屋宇形成了直角,交點處那棵楓,整樹掌狀的小葉暗紅暗紅。二月堂附近除了這棵以外,便少有其他楓樹了,它的顏色那麼深晦,如蓄意抹開的一股血,凝在深秋的天空中,但天很藍,襯得這樹也明亮了起來,少了滯澀感,反倒替四周的景色添上幾分莊重的意味。
   沿著樓梯爬到頂端,兩盞石燈籠的柱子上頭刻著《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中的兩句經文,慧日破諸闇,普明照世間。雖說早已知道日本當初受唐文化洗禮的歷史,但那流暢的行書,還是予了很深的親切感,又或者也有自身信仰佛教的緣故,相同的宗教在不同地方,依舊譜有一樣的語言,總感覺得到那份熨貼,是這般直擊心靈。
   離開二月堂,下坡處是一段院牆的石板路。
   夾道的牆是黃土色的,右邊有小溝渠,水不多,卻活潑潑地、清清澈徹地在渠道追逐著,每走幾步路便可見院牆上冒出一片青黑色的屋宇,兩端上翹,猙獰的鬼頭赫然懸著,有怒目也有看似輕蔑的哂笑,時空悠悠,無數個鬼頭瓦就以這樣的姿態在年歲裡頭一如既往地看過道上每一個來來往往的行人。陪伴它們走過季節遞嬗的或許只有一旁的樹枝,春來發芽秋來墜葉,年生年落,年復一年。而我們所帶得走的,也只有那一瞬的一個印象而已。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C的腳步放慢了,我們前方,一對日本老夫妻互相攙扶著,緩緩、緩緩地步在石板路上,這段路除了他們與我們之外沒有其他的人經過,老人家頭髮斑白,背影樸簡而挺直,襯著兩旁同樣簡單的房屋矮牆,逐漸消失在我們的目光盡處。C說,他們和這裡真是搭配啊,我點頭附和,是啊,好像沒有比他們更適合的風景了。
   回到臺灣之後,有次偶然翻到舒國治的《門外漢的京都》,裡頭有段話寫道,奈良二月堂走下來,往大湯屋方向,下坡處的幾面院牆,那股泥黃,那份曲折角度,那種永遠不見閒人之寧靜,而我何其幸運竟然在此經過。
   我沒見到大湯屋,所以不太確定那段路是否和舒國治寫的是同一條,但奈良那麼多段院牆,好幾段下坡,我總一廂情願地認為那就是我和C走過的這段路途。
Tumblr media
東大寺
   遠遠望見那對金燦燦的小角,就知道東大寺到了。
Tumblr media
   東大寺屋頂上的小金角,常會使人聯想到日本武士的頭盔,上面往往也有一對金角。然而兩者實有差異,東大寺屋頂正脊兩側的,其實是一種脊獸,中國稱作大吻,傳至日本,則叫鴟尾。
   一路上所經過的屋宇上頭,除了鬼頭瓦,看到最多的便是鯱。鯱是鴟尾的變形體,唐代的建築學外傳,鴟尾因此傳入百濟,而奈良時代從百濟傳到日本的鴟尾,慢慢有了獸首魚身,大嘴怒張,身形強壯有力,稱為鯱。
Tumblr media
   不過東大寺上頭的只是鴟尾,樣式簡單,狀如高翹的鳥尾,上頭一根根的羽毛歷歷可見,它的前端與正脊齊平,彷彿張嘴將其吞進一般,除了美觀與祈福,其實另有密合以及加固防水的功能。那兩角燦金咬住鬱黑的屋脊,對比之強烈,使人印象深刻。
   而東大寺的外圍也有許多鹿,牠們總待在草地上或者臥在屋簷下方,不會踰進寺院一步,彷彿知道那裡有一條冥冥的界線,再往裡頭就是只屬於信徒和觀光客的地域。C說她不進去了,我便自個兒買票穿過寬廣的草坪,在雄偉的正殿前仰頭佇立,烏墨色的大木建築就這樣植進了眼中,啊!東大寺!它是如此宏大!眾多遊人在它面前只不過如滄海一粟,恍然之間,佛陀曾對須菩提所提問之言如在耳邊響起,須菩提!如恆河中所有沙數,如是沙等恆河,於意云何?是諸恆河沙,寧為多不?
   須菩提言,甚多,世尊。
   我也悄悄在心裡回答,是的,甚多,世尊。浮沉在這世界的眾生太多,有情與無情處處咸是,東大寺前的巨大香爐中,清煙裊裊而上,就中不知揉雜著多少祈願與祝禱,一聲佛號一念心,無論在故鄉或是異地,追隨而去的都是同一個方向。
   正殿裡供奉的本尊為毗盧遮那佛,因高達15米,故許多人便直接大佛大佛的稱呼,反倒卸下一點威儀,而平添了幾分親切。位於臺灣南投的中台禪寺亦有供奉毗盧遮那佛,佛像身作瑩白,清淨端嚴,和奈良的大佛有些差異,可雖然如此,兩者甚至是世界各處的寺院,初初建造的那般心願,皆是巨大而慈悲的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奈良另有一種特產點心,就取名作大佛布丁,捧在掌中的玻璃罐精緻可人,口感也十分滑順,C與我忍不住在路上便各自解決了一瓶。惹人喜愛的還有瓶蓋上頭那尊充滿童趣的大佛圖樣,異於東大寺殿內垂目莊嚴之像,蓋上的大佛兩眼瞇瞇,唇角上揚,肩頭攀著兩位小童,使見者不禁露出笑容。
   回來後那罐已空的玻璃瓶正正的被我擺在了書架上,每一次拿起它時,奈良的大佛都對我端然微笑。
奈良町
     奈良的旅舍不多,當天,我們便得離開這兒,落腳於大阪的夜色中。
   我和C走在奈良的民居與小巷,這兒遠離了主要景點,路上的人更加寥落了,但是卻沒有冷清的感覺,不到四點半,夕陽已經落下,深藍的夜氣逐漸籠住四周的景物,民居廊下的燈亮了,一團一團黃澄澄的,空氣中開始聞到一些淡淡的食物香味,該是誰家正煮著晚餐吧!我告訴C,下次再來,我想在奈良住一晚。這裡的氣氛太寧靜,有種人一生所夢寐以求的生根感,彷彿在這裡多走一刻,都可以多融進這裡一些,每個轉角每個巷口,都好像在悠遠的時間之前,就存在於我們的記憶裡,如此熟悉。
   路旁許多房宅低矮的屋角常常垂掛著一串飾品,由小至大,像一個又一個的紅衣小孩緊緊攀住繩子,C說那其實不是孩子,而是猴子,叫身代わり猿,是祈福之用。暮色下小猴圓胖的身軀染上了秋天的寒氣,冰冰冷冷的,卻仍舊透著直率的可愛,我戳戳它們,看著它們一齊在傍晚的奈良夜風中輕輕擺盪,一下一下的,直到又慢慢靜止在半空中。
   這裡是純粹的奈良人的生活,從鹿群與宗教當中離開之後,日子還是要這樣地過,木造的屋子內,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幾個人踏在返家的路途上,幾句低低的應答,幾個小童騎單車追逐而去。我憶起很久以前在車站月台看到的一則旅遊廣告,它說,當地人一天的日常,是旅人一生的嚮往。
Tumblr media
   我突然不想走了,但C說我們還得趕著去大阪呢。我抬頭望去,天已完全暗下,而路燈旁的一塊木牌,上面只寫著奈良町三個字。
1 note · View n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