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kate0115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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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爱情使我怯懦
Chapter 1
切岛掀开居酒屋门帘的时候发现上鸣和濑吕已经到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即将没入地平线之下,只留天边尚且泛着一丝苍白的微光。从窗外的马路上走过的行人身影稍纵即逝,步伐急切,似乎都抱着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归家和妻儿团聚的强烈意志。行色匆忙沉默无言的行人和乱作一团杂乱无章的车辆,使得这黄昏的空气都显得比平日里更加焦躁不安。
切岛和两位旧友打好招呼之后,在已经摆满酒菜的桌边坐下了。
是和以往一样的四人桌。上鸣和濑吕和往常一样肩并肩地挨着坐,切岛坐在濑吕对面。但是上鸣的对面,也就是切岛的旁边,则是一个空位。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被邀请出席这次聚会,空位主人的名字一定是“爆豪胜己”。
其实最初举办这样的聚会时,他们是邀请了爆豪的。那时他们刚从雄英毕业,彼此之间的感情还十分热络。在事务所的助理工作结束之后,刚毕业又分配在同一片区域的学生总是喜欢找下班后的闲暇时间和老同学叙叙旧。由于四个人在学生时代一向关系不错,加之上班所在的事务所距离不远,所以切岛、濑吕和上鸣当仁不让地选择了位于四个人所在的事务所中点的这家居酒屋作为他们的据点。
但是爆豪却拒绝出席他们的下班后聚会。
开始的时候上鸣和濑吕会抱怨几声“爆豪还把不把我们当朋友了”,而每逢这时,切岛都会试着圆场——“爆豪大概很忙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爆豪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出席四人聚会,一向耿直的他才不得不向那两个人摊牌爆豪不出席聚会的真相。
而自他摊牌之后,三个人的聚会里,爆豪被提及的次数就逐渐减少了。
因为上鸣和濑吕在顾虑切岛的感受。
此刻,见切岛坐下了,上鸣递上了盛满橙黄色液体的啤酒杯,而一旁的濑吕劈头就问:“事务所合作的事洽谈得如何了?”
“……事务所管理层一致通过了。大概DL172号案件的侦查任务近期就会展开吧。”
“听说DL172算是一桩挺大的涉毒案件吧?”
“是啊。听事务所的人说,敌人是很狡诈的一波人,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主要还是侦测敌人的动向而不是直接出手。直接出手的话,敌人恐怕又会趁机溜掉。”
“这么小心谨慎吗?这次的任务不是连爆豪都会参与吗?竟然还不能直接拿下他们吗?”
接话的人是上鸣。但是,上鸣的话音一落,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濑吕向上鸣使了个眼色,上鸣就立刻又补充道:“呃,抱歉,那个……我就是想说,这次案件的敌人说不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棘手。”
切岛听了,无奈地笑道:“你们不用过度考虑我的感受,想提爆豪的话就随便提吧,我不介意的。”
切岛的话语引得上鸣和濑吕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上鸣才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其实,比起敌人,我和濑吕更关心你和爆豪的事情。毕竟你曾经告诉过我们,你和爆豪在雄英时有过那种关系而后来又分手了……所以,这次你们为了解决DL172案件的合作,真的没问题吗?”
上鸣的话语让切岛伸出筷子夹住盘中花生米的右手僵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常态,老实答道:“我也不知道。”
窗外彻底暗了下来。在一片漆黑中,偶有打着照明灯的汽车从窗边一闪而过。灯光在他的瞳孔里反射出一丝光亮,但又很快熄灭。
“毕竟,和爆豪已经阔别了整整五年了啊……”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他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回忆起了他的爱情开始的那个时代——
……
那一夜,雄英的雨下得特别大。
尽管晚饭过后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但是他没想到,快到后半夜的时候,雨势骤增。
他伴着狂风骤雨声写完了当日的作业,洗漱完毕之后正准备入睡。但是,就在他掀开被单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宿舍的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打着哈欠开门之后,眼前的景象令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浑身上下被雨水浇灌得彻底湿透的金发友人定定地站在他的眼前。
水滴顺着少年的发梢滴滴答答地滴了一地,在少年脚下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洼。身上湿透的黑色小背心紧紧地帖服在少年肌肤上,使得少年身体的线条被暴露得一览无余。
那少年头部微垂,一语不发,淤青遍布全身,衣衫几处开线。少年的双手插在黑色九分裤的口袋里,嘴角尚在淌血,即便额前落下的碎发遮挡了眼睑,他还是能从少年的眼中看出茫然与无措。这样的神色使少年彻彻底底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但是,即使浑身上下伤成这样,少年也依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头一次见到那样的爆豪胜己。
——那样脱去了锋芒的少年,那样脆弱的少年,那样……让他忍不住想要揽入怀中的少年。
在彼此沉默的数秒里,他无法发声——共情的力量使他感到仿佛有一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困难。尔后,漆黑的天幕上一道银蛇游走而过,昏暗的走廊被瞬间点亮,但顷刻之后又熄灭了下去。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之间,他听到眼前人的低沉嗓音——
“……抱我,切岛。”
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完全被眼前少年的声音控制住了。
然后,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
他们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做爱。爆豪被雨水冻得发冷的身体逐渐在他的怀里有了温度。尽管他们谁都没有第一次的经验,尽管他们手里连必要的工具都没有,可他们还是生涩地开始了。
爆豪比他想象得还要主动。勾住他的脖颈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向他索吻的样子和平时在训练场上嘶吼着要做第一的那个威猛少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然而事后回忆起两人第一次的他又时常在想,那时的爆豪当真判若两人吗?——连在做爱上都非要成为占据主动权一方的爆豪,奋力克服初夜痛楚并霸道地吸附着他的身体向他索要精子的爆豪,又或许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在战场上时的样子。
他们在雨夜里忘我地激吻,互相品尝着对方的味道。初尝云雨之欢的少年根本无法抗拒性爱带给他们的巨大吸引力。第一次结束之后,他们轻喘着侧卧在床上拥吻,很快再次勃起。他们换了一个姿势开始了第二次,接着,在那之后又迎来了第三次……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以何种方式入眠,只知道那一夜把爆豪揽在怀里入睡的他睡得很熟。
一切宛若梦幻。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窗外早已艳阳高照,怀里的人也早已不见踪影。抬头看到闹钟时针直指的“11”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睡过头导致自己接连错过了上午连续三节课。急急忙忙穿好制服赶去教室,但还是晚了——他抵达教室时,整栋教学楼已经打响了午休的下课铃。
当全班同学鱼贯而出的时候,他发现了走在人流中的爆豪胜己。
那是一张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的淡定而又疏离的脸。那少年在和他视线相交的一刻轻轻地皱了眉,但和他打招呼说出“来了啊,狗屎头”的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甚至怀疑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下午户外实战演习训练上,他的视线便不受控制地粘上了那个出现在昨夜梦境里的少年。那少年穿着藏蓝色运动服做伸展运动热身时的身体让他想起了昨夜少年赤裸着下半身抬起臀部迎合着自己的律动而摇晃着腰的淫荡样子……相泽招呼他过去参加训练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常暗的位置上。
一下午的实战演习课,他接连出了十次错。放学之后他在众人善意的玩笑声中灰溜溜地率先换好衣服离开了教学楼——朋友们每一句无心的玩笑话都让他感到如芒在背。爆豪的样子明明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是自己就是忍不住走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只想快速逃离那个让自己变得不正常的事故现场。
回到宿舍之后他长吁一口气,直接倒在了床上。来不及感慨今天自己的失败,就感受到了腰部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从身下抽出那东西,摊开,才发现那是爆豪忘记带走的内裤。
他终于知道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
……
“呃……切岛,你真的没问题吗?”
上鸣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此刻,居酒屋的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昭和时代的老歌,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正在低头和几位居酒屋的常客调情,不远处,两个中年男子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今天的股市行情……而眼前,自两位学生时代起就再熟悉不过的友人正在关切地看着他。
“没事的,我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听到他的回答,面前的上鸣非但没有露出放心的神色,反而小声说:“……切岛,我说这话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
一面说着,面前的友人一面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之前你和我们说这次案件会和爆豪的事务所合作的时候我们就私下讨论过了……”
他重新将目光移向自己学生时代的哥们。
“……我们一直觉得,这次的DL172,你不该参加。”
见上鸣的话音落下之后切岛没有反应,濑吕又跟着补充道:“我们的意思不是你身为职业英雄的实力问题,而是因为……爆豪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听出了两位友人听出话里的潜台词,他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说道:“可我想见他。”
“呃,”濑吕又看了一眼上鸣,然后说,“但是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僵,爆豪一直在用各种方式回避见到你……而这次的任务又挺危险的,我觉得……”
“我知道。”他说,然后又重复了一次,“可我想见他。”
他的话里不容反驳的语气让面前的两位友人无话可说了。
几个人沉默了几秒之后,上鸣又发了声——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然后,一旁的濑吕也说道:“有什么事情,��管找我们帮忙。”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位友人,说道:“好。”
如果不希望见面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会去阻挠这次的合作。毕竟爆豪所在的事务所再找个和他有相似个性的英雄并不难——读书的岁月里,隔壁班的铁哲铁彻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他没有阻挠。事实上,当对方事务所的负责人事的八百万百对他表示这次合作可能会因为对方事务所的英雄,也就是他们的同班同学爆豪胜己的反对而中断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我非常期待这次合作!”并对对方事务所的那位当家英雄的反对表示遗憾——“尽管不清楚那家伙反对的理由,但是我觉得英雄为了保护普通大众而作出一些个人利益的牺牲也是义不容辞的,希望爆豪他也能这么认为。”
——尽管明知道爆豪反对见面的理由,但他还是对八百万撒了谎。因为他从心底里期盼着这次上天偶然赐予他的机会。他渴望再见到爆豪。
也许是被他的热诚与执着的话语感动,又也许是为合作的形势所迫,后来,在对方事务所的人事部门和自己所在的事务所共同努力下,两家终于不顾爆豪胜己的反对,把合作协约签了下来。
得知合约被签订,自己有机会再次见到爆豪得一时间,他的心底就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称之为“恋爱关系”,虽然在绿谷死后爆豪莫名其妙地切断了和他的关系,虽然被爆豪彻底疏远之后他又试图追求爆豪但统统被爆豪拒绝,虽然毕业之后爆豪立刻选择了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但他还是想要再见爆豪一次。
在外人看来,他对爆豪胜己依然抱有幻想的行为无异于自欺欺人。可是他却还是无法放弃。
因为从那个雨夜电光火石之间关于爆豪胜己的记忆,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身体里。
而这份对爆豪的迷恋一直持续至今。
……
发现爆豪遗落在他床上内裤的那一晚,他捏着那条纯白色的平角内裤辗转反侧,想要将内裤归还回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熄灯后他把玩着手里的内裤,模模糊糊地想或许明天爆豪就会主动找上门来要回自己的内裤,那样的话感觉尴尬的人就不会是他了。然后就入了眠。
然而事实却与他预料的完全相反,爆豪非但第二天没有来找他要回内裤,甚至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没有来。
平日里无论是课上相见还是课下在公共休息室相见,爆豪那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从容态度让他陷入迷思——
他知道爆豪绝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裤不见了,因为和上鸣濑吕一起拜托爆豪讲数学题时,他分明能够嗅到爆豪身上散发出夹杂着洗衣粉和香皂味道馨香气息。——爆豪在他们发生关系之后一定换洗过衣服,也一定察觉到过自己的内裤落在了他的宿舍的事实。爆豪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几日他根本无心学习,白天坐在教室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影像是那一夜站在他卧室门口被大雨浇得彻底湿透的少年那张孤独的脸。他时常望着窗外随着瑟索的秋风飘落的树叶,心想为什么爆豪会在他面前流露出那样孤独无助的神色。为什么会让自己抱他。为什么一大清早不辞而别。而又为什么此后对他们之间的那一夜绝口不提。
而更糟糕的是夜晚。每逢夜幕降临,拖着疲惫的身体结束训练回到卧室的他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变成了想着爆豪的身体自慰。那一夜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而言过于刺激,以至于此后数夜熄灯后闭上双眼时,他的耳畔边回响起的都是爆豪粗重的喘息声……他情不自禁地回忆和品味着那一夜之间他们的每一次交合,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扶住阴茎的手上已经沾满了白浊的液体……
时间拖得越久,爆豪胜己那副要么疏离于全班同学淡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要么在众人面前撒下狂言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试图把绿谷和轰比下去的样子,越是令他感到焦躁不安。他无法把眼前这个纯粹追求着绝对胜利的少年和那个雨夜委身于他的少年联系起来。可是,冥冥之中,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这两个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都是爆豪胜己,只不过,正如光从不同的角度投射到物体上会产生不同形状的影子一样,他也不过是在不经意之间瞥到了爆豪这个人的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侧面。
自那一夜起,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他都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爆豪胜己俘获了,完全没有分神的余地。
等到第八天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早早地结束了夜间的训练,回到了卧室。洗澡过后他一边写作业一边偷偷听着隔壁的动静。在听到爆豪推开卧室门,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关上门之后,他捏紧了手中的内裤,然后站了起来。
他当然是要去归还内裤。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把属于爆豪的东西归还给爆豪。
……
尽管进入爆豪卧室之后他的心跳如同节拍错乱的鼓点一样“突突突”地在嗓子眼乱跳不已,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递上了手中的内裤——
“爆豪,你有东西落在我的房间了。”
他本以为对方会默默地接下他手里的东西,然而爆豪胜己看到那条白色的平角裤的反应却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然后别开目光厉声道:“你弄错了,那不是我的东西。”
爆豪的回答令他错愕不已,起先他以为确实是自己弄错了,低头翻出了内裤内侧的商标信息仔细核对。但是,在确信那条内裤确实不是自己惯用的品牌之后,他又说:“可是没有其他人去过我的房间还和我做过可能脱下内裤的事情了啊。”
他未曾料到的他的这句话点燃了面前少年的自尊心——爆豪的脸色陡然涨红,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捏住它,用小范围的爆炸把那条内裤轰成了一堆黑色的碳素。
“说不定是你自己收集的东西呢,少来算到我头上了!”
“我从没收集别人内裤的爱好!再说了,从那天起我就满脑子都是你……怎么可能有闲心跑去收集别人的内裤?不信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问其他同学,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丢过内裤!”
他语无伦次地激烈反驳着,他不允许爆豪不明不白地将问题一股脑扣到他头上,于是便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谁知话音落下之后,他才发现对面的爆豪安静了下来。
他当即感觉大事不妙——当前爆豪的态度显然不适合自己表明心迹,可是他却口不择言地把自己心里只有爆豪的想法和盘托出。他不得不思考如何辩解才能缓解当下的僵局。但是在他想出对策之前,面前少年竟然抢先于他发了声——
“……不要去问其他人。那天夜里的事如果你要是敢说出去就杀了你。”
“哎?”
“没听清吗?我说,不要去问其他人……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他面前的少年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脸不快之间又夹杂着几分焦虑,仿佛被无法辩驳的事实逼退到了墙角。
虽然不明白为何此刻的爆豪比他还要不自在,但是从爆豪的语气里他明白自己安全了,于是,做好硬化的准备以抵御爆豪突如其来的攻击的他松懈了下来。
见面前的爆豪仿佛被戳中了软肋,默不作声地将视线死死聚焦他身后的地板上,他鬼使神差地吞下了一口口水。雨夜里爆豪缠住他下身的影像再度浮现于脑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舔了舔嘴唇,再度发了声,尽管声音有些嘶哑:“我不会说出去,但是,答应你不说出去的条件是……我想和你再做一次,可以吗?”
爆豪听到他的话,毫不退让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踢开了面前的座椅,径直走到了床前,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吧。”
那便是他们之间第二次的开始。
Chapter 2
爆豪胜己推开事务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已经到场的人纷纷将目光移向了他。
今天是两个事务所展开合作的第一天见面会。作为事务所的当家花旦,他当然不能无故缺席这次的见面会。
成为职业英雄五年来,他近乎揽下了事务所里所有的棘手任务。毕业后的第五年,他的活跃程度已经不亚于全盛时期的欧尔麦特。这两年他的英雄排位上升得很快,自去年进入前20之后就一直势不可挡,大有在几年内能够高歌猛进迈入top 10的趋势。
但是,他却不会为此满足。
毕竟,从学生时代起,他的唯一目标就是超越欧尔麦特,成为第一的英雄。尽管后来欧尔麦特因为在和all for one的战斗之后隐退了,但他猜出了欧尔麦特将one for all 传于绿谷出久的秘密,因此,他的目标便成了超越那位自幼起就跟在自己身后的青梅竹马。
不,与其说是超越那位自幼起就跟在自己身后的窝囊青梅竹马,不如说,要以绝对的实力碾压继承了one for all的绿谷出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雄英读书第三年的尾声,绿谷出久也不在了……
在雄英第三年的下半学期,也就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平静的校园生活终于被打破——他们和敌联盟的最终决战到来了。那作战的那一个月里,为了击溃敌联盟,人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而也是因为那一战的胜利,才有了今天“英雄偶像化”的和平生活。
最终的决战正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发生在了继承了one for all的绿谷出久和继承了all for one的死柄木吊之间。尽管在作战伊始,参与到作战的人马中还有A班的全体同学以及来自各个事务所的职业英雄们。但是,激烈的战斗使得大部分人都因为身受重伤而没能坚持到最后,少数几个坚持到最终战舞台的人,也在绿谷和死柄木的战斗开始前就失去了意识——切岛锐儿郎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其实和绿谷并肩奋战并且参与了最后和死柄木的战斗的,还有两个人,那就是爆豪胜己和轰焦冻。
或者说,也只有那时和绿谷出久实力相当的爆豪和轰有能力战斗到最后一刻。
……
他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此刻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几位学生时代就相熟的人。当然,也包括坐在他正对面的切岛锐儿郎。
会议的内容很无聊,大体的作战方针他看了一遍就早已熟记于心——便装潜入巡视贩毒团伙所在的交易场所,快速获取他们贩毒团伙的情报并全身而退。而今天的会议不过是为了两边事务所的英雄互相了解并认识对方,以及再次重申作战计划。而这两条,他都不需要。
轮到他作为己方事务所英雄代表发言了,他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无视了全场人的注视,说道:“合作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我爆豪胜己将会以实力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两个事务所只需要有我一个英雄负责这次任务就够了。”
语毕,无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又坐回了原位,将后背抵在椅背上,将视线偏向一旁,刻意避开切岛锐儿郎的目光。
他的发言令全场陷入一片死寂。好在会议主持人八百万百反应得比较快,在冷场了十秒之后,又迅速补充道:“啊,那个,今天‘爆心地’因为见到了几个同班的老同学比较兴奋,所以才,呃……有点口不择言。毕竟这次两个事务所合作的英雄里面有好几个是我们同一个班的同学,比如‘烈怒赖雄斗’还有‘轻灵’。当然,还有我……虽然现在转职做人事策划了。”
八百万的话音落下之后,会场才恢复了正常。
如果放在学生时代,切岛锐儿郎绝对不敢相信现在眼前的场景。
本次会议的主持人用平静地语调说完“散会”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请‘爆心地’留一下”。
听到“爆心地”三个字,本身准备随着人群退场的他就怎么也走不动了。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待人群散去之后,爆豪真的留了下来,而且还默默地走到了会议室的一个角落的八百万面前挨训。虽然他能从爆豪抽动的嘴角和青筋暴起的额头看出对方此刻正在忍耐着巨大的不爽,但是爆豪却没有逞口舌之快地反击对方。
“爆 · 豪 · 同 · 学!”八百万故意把他的名字叫得顿挫有力,“今天不是说好了不会出岔子的吗?”
头一次看到爆豪被八百万责备的切岛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年在班上无人胆敢顶撞的爆豪胜己也有今天。但他所不知道的是,这种事情在对方的事务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当年在和死柄木的最后一战上,爆豪的失误导致轰焦冻的半边身体彻底残废,后来轰借助义肢得以维持日常生活,却也无法再次担任英雄出勤任务。但是,谁都没料到的是,明明出身豪门不缺追求者的八百万非但没有嫌弃轰的残废,反而坚持在毕业之后与相恋两年的轰完婚,并挑起家中大梁。虽然八百万放弃了成为英雄供职事务所,选择了清闲一些的文职,以便即时下班回家陪伴自己的丈夫,但这样的行为却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佩。
自从八百万来到爆豪所在的英雄事务所,出于对轰的歉意以及对八百万的敬意,爆豪从未反抗过八百万的训斥。
而这也是最后爆豪同意和切岛的事务所合作的主要原因——
正是八百万相信了切岛之前那番热诚的话语,才想尽办法找爆豪谈话,坚持要求爆豪同意这次合作,促使这次合作顺利进行的。而出于亏欠过轰和八百万人情,爆豪最后终于点头了。
八百万的责备很快结束,事实上,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额外的叮嘱。又把“希望爆豪和切岛所属的事务所里的人好好合作”的话语跟爆豪重复一遍之后,八百万就看了一下手表,说接下来还有一个电话会议,转身离开了会��室。
而在那之后,会议室里就剩下了切岛和爆豪两个人。
如果没有因为嫉妒或者好胜心而失去理智,在正常状态下,爆豪胜己是个理智且务实的人。
自从从雄英毕业,他的目标就只剩那一个——成为当之无愧的No.1英雄。因此,他并没有思考过再和切岛见面。或者说,切岛锐儿郎是他唯独不想再见到的人。所以他从没有花费时间去做任何“再次与切岛相逢时会有多么物是人非”的无谓想象。而事实也向他证明了多余的想象是没用的——他们再次相逢并且彼此说上话的时候,他发现,两个人都变化不大,除了分别都又长高了点、长健壮了点之外。
当然,他也想象过。只是,这样的想象发生在八百万百勒令他接受这次合作之后。
正因为不得不再次见面、不得不合作,他才必须为见面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作出合理的思考。
慎重思考之后,他选择了最符合他自己方式的表达——在会议上用最明确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态度——他会用这次行动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不需要和切岛合作。
按照他的计划,这次宣告之后,虽然会挨八百万数落,但是也会威慑到切岛,使他不敢贸然接近自己。然后,接下来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只要单独行动,避开一切和切岛见面、合作的机会就好了。一旦顺利完成任务,证明了他的“独自一人就可以完美完成任务”的想法是对的,他就可以顺利说服合作的两家事务所中止合作。而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和实力确保自己这次能够独自完成任务。
但他的计划还是从最开始就落空了。
因为他没想到,即使这样放下狠话,即使分别了整整五年,刻意躲开了切岛整整五年,切岛这个笨蛋还是专门留下来等他了。
——好头疼。
他千算万算,还是功败垂成,因为他忘记把一件事算在内了——
切岛是个笨蛋,从十五岁起就是同班同学里唯一一个从来不会被他的凶悍吓到,反而喜欢执着地粘着他的笨蛋。
而现在,由于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计,他反而成了那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
当切岛迈开步子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平时在任何人面前都镇定自若的他感到了胸口传来的一阵慌乱感。
是因为计划遭到破坏而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慌乱吗?不是。计划打乱的情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没少遇到过,每一次一同协作的其他英雄都开始自乱阵脚了,他却只是讥讽周围人一句“慌什么”。
是因为看到切岛紧张所致吗?也不是。按实力、个性、智商切岛无不在自己之下,除了那股憨直的傻劲,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会输给切岛,这样一个不是他对手的人站到他的面前,谈何紧张可言。
那不过是心脏剧烈搏动而产生的慌乱感。
他那时不知道,身体也是有记忆的。
……
事情发生在他和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绿谷出久一决高下的夜晚。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大吵大闹之后他的态度似要上房揭瓦,而他对面的绿谷出久百口莫辩,险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路过的轰焦冻见他嚣张成那副模样,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冷冰冰地来了一句“有什么好吵的,真要觉得自己的实力比对方强而不服气这次任务的分配,比试一场不就得了。”说完之后又气定神闲地转身离开。
轰这样一说不要紧,他反而炸了锅——
比就比,谁怕谁。
他早就无法容忍自己一向视为偶像的欧尔麦特选择了这个只会跟在跟在自己后面的无性格无个性什么都做不成却还整天嘴里念叨着“小胜真棒”的蠢货。更无法容忍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呆子竟然在欧尔麦特的栽培下习得了他的真传,实力一路扶摇直上,眼看就要超过自小以来每天坚持努力训练的自己。他要用自己的实力证明欧尔麦特看走了眼。他要用实力证明只有自己才配得上第一的宝座。
他立刻挑选了小树林里一处僻静的地方作为他们的战场,然而战斗的结果却不尽他的意——
绿谷在欧尔麦特的悉心栽培下越来越强不说,渴望取胜的斗志也随着一次又一次战斗的成功不断增强。今天的绿谷早就不再是折寺时期的绿谷,甚至不再是刚开学那会儿还控制不了个性的绿谷了。
即使实力强悍如他,在和绿谷的战斗过程中也感觉到了一丝吃力。
然而,这种吃力感非但不能挫败生而为战斗天才的他,反而激起了他战胜自己青梅竹马的强烈欲望。真正让他在这场战斗中败落的因素是雨。
战斗刚开始的时候,空气中只是夹杂着零星的水滴,但是随着战斗的加剧,雨势也在逐渐变大。尽管天公站在了对他的“个性”不利的那一面,他完全有理由叫停,但是好胜心如他,自尊心如他,又怎么可能在自己提议的战斗中叫停认怂?
更何况,他一直信奉,对于一个英雄而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因此,他要彻底碾压绿谷、拿下绝对胜利,也包括了在各种不利条件下取胜。
��体力快要体力快要耗竭的后半段,雨水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常常是他的爆炸还没发出去就被大雨浇灭。熄火之后他不得不左右躲闪绿谷的进攻,很快他就落了下风。
可恶,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个性在大雨中有着致命的不足,哪怕事实就是如此。几轮战斗下来他身上已被绿谷打得到处是淤青,可是他咬着牙就是不肯服输。
注意到他使不出个性的绿谷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率先喊出了停战的决定,但是却被他否决了——他根本不想得到绿谷的同情。
见他执意战斗,绿谷也只好继续奉陪,但是,在那之后的战斗中,绿谷也不再使用自己的个性了。
于是,战斗变成了单纯的肉搏战。
见到绿谷故意放水,他的心里火气更大。但他根本没有对绿谷发火的余裕,因为,过度依赖个性的他和一直精于锻炼的绿谷在肉搏战中的实力差距逐渐显露了出来。
在他的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之后,从后背传来的钻心剧痛让他一时间无法立刻站起来。就在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绿谷出久也在他面前安全地着陆了。在雨幕下,浑身上下彻底湿透的绿衣少年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在毫无反抗之力的他身前蹲了下来,抬起了小臂——
意识到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拳即将落下,他闭上了双眼,准备承受来自绿谷的最后一击。
但是,他等来的不过是大雨敲击着地面的单调声音。
意识到对方没有攻击过来之后,他再度睁开了双眼。然后,他看到,在漆黑的雨夜里,绿谷出久维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向他伸出了手——
“一起回去吧,小胜。”
和他的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的青梅竹马勾起了一丝苦笑。
然而,他的青梅竹马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场景和他记忆中的影像完全重合。彼时,身为孩子头的他一不留神掉进了河沟,就在所有人都说着“应该没事的吧,他可是爆豪啊”的时候,有个混蛋带着同情和悲悯的眼神向他伸出了手——
“没事吧,小胜。”
也是今夜这样的姿态,也是今夜这样的口吻。在他惨败得溃不成军之时,这个人永远用这样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他伸出手来。
……为什么……又是这样……
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在他的大脑里崩掉了,他抓紧了身下泥泞的草坪,竭尽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疯狂地大声喊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起我吧!!”
尽管他的吼叫声被四周过大的雨声吞没,但是用手打开绿谷出久伸出的那只手的动作却被对方尽收眼底。
面前的绿谷迟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拿开伸向他的那只手。
“小胜,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因为被他的怒吼吓到,眼前的少年紧张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声音都哆嗦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如果能够超越了你,就能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你走开。”
“小胜……”
“滚。”
“我们真的不能……”
“我叫你滚开你没听到吗!赢了我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下次老子绝对会赢回来!”
雨水顺着绿谷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在他的脸上,温度却是滚烫的。
然后,蹲在他身前的少年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不知又在被大雨浇灌的草坪中躺了多久,他终于顶着全身上下的酸痛站了起来。
此刻,绿谷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可是他胸口中的闷痛更明显了。
他不是不知道绿谷的善意,可是,正因为知晓这份善意,他才感觉自己更加可悲——
比起绿谷的包容与爱,他不过是个嫉妒心旺盛而且不肯认输的失败者。他无法使用个性,绿谷就陪着他一起不使用个性,但即使是这样,即使绿谷让着他,即使他们打的只是普通的肉搏战,他还是输了。
而且,他知道,自己输掉的不仅仅是战斗,他输掉的是心——一颗温柔地包容着一切的心。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绿谷从不会居高临下地炫耀自己的能力,而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替对方考虑。绿谷的温和做派他一直有所不齿,可是今天绿谷为了公平作战而拒绝使用个性的事情让他彻底看清了他和绿谷之间的差距所在。
是心。
也唯有拥有这样一颗心,才具备继承one for all的基础条件。
在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凭借实力和绿谷一拼高下的时候,被嫉妒心和求胜欲冲昏头脑的他早就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那是他这一生以来最脆弱的夜晚。他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一切。自己自幼以来引以为傲的爆破个性原来竟然在大雨和绿谷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自己高傲得不可以一世的态度轻易被绿谷温柔地向他伸出的那只手击垮。欧尔麦特从没有选错one for all的继承人。他不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不肯接受现实死缠烂打最后被绿谷用体术彻底击败的小丑……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他的脸上,仿佛连上天都在通过向他泼洒大雨的方式来嘲笑他的愚蠢。
站在雨里的他失去了方向,想要放声大哭却一滴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远方宿舍楼的灯光开始变得忽远忽近,周围的雨声变得越来越遥远……迈着沉重步子回家的他抬头望向宿舍楼方向自己那个漆黑一片的卧室,等待自己的是那么冰冷的地方……那里根本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归宿。
“啪嗒”。
在他忍着浑身的疼痛迈出第一步之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落到了积满雨水的地面上,在巨大落雨声中间发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声。
下意识地循着声源的方向蹲了下去,伸出手去捡起了飘在雨水中的掉落物,摊开掌心,他发现手中躺着的是一个五边形的蓝色御守。看到御守正中绣着的那个金色的“胜”字,他才想起来这是几天前切岛送给他的暑假旅行纪念品。
紧接着,那时的记忆浮上心头——
“这个是我特意去神社买给你的,你可别小看这个御守啊,上面绣了一个‘胜’字,这不就和你的名字一样了吗?而且这个‘胜守’所代表的意思就是‘比赛取胜、得第一’,我觉得这个寓意很新颖,而且又有你的名字,就买下了它。”
切岛的声音和影像在漆黑的雨幕之间蔓延开来。
“而且啊,‘胜守’这说得不就是我吗,‘胜’己的‘守’护者,我说过的吧,会做你永不动摇的战马。你要把这个御守带在身边就代表你把我留在身边。我在神社看到这个御守的时候一下子就觉得它完美表达了我们的友谊,立刻就决定应该作为暑期旅行的纪念品送给你了。怎么样,这个礼物够意思吧。”
在男孩一脸快乐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旧电影一般一帧一帧缓慢播放的同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动到了自己卧室旁边的那一间——
橙黄色的灯光在隔着大雨和夜幕显得有些朦胧,可是那样的颜色却透着家的温暖。
已经彻底被浇灭斗志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仿佛又重新找回了温度。
对了,他还有切岛。
那个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陪在他身后说要做他的战马的家伙。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不问缘由地接纳着这样的自己的吧……
他把捡起的御守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敲开切岛卧室门之后,看到身着洁白T恤,头发披散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安详气息的切岛,他头一次站在原地无法发声。
因为,在浑身淌水又湿又冷的他看来,切岛整个人都显得那么明亮而温暖。在切岛看向他的那一瞬间他就产生了想要被切岛抱紧的冲动,可是他却犹豫着是否该将这份冲动说出口来。
一向高傲自负的他无法容忍自己对切岛说出“抱我”这样脆弱不堪的词句,可是生理上湿寒交迫以及心理上渴望被切岛抚慰的极限眼看就要抵达临界点。他在和自己斗争的最后关头,身后的窗外突然雷声大作,在注意力被雷电吸引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盘桓了已久的句子——
“……抱我,切岛”。
然后他看到,身前的红发少年向他张开了双臂。
——好温暖。
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
切岛牵着他进入房间之后就脱掉了他身上的全部衣物��用毛巾简单擦拭过他身上的水渍之后就扶着他躺在了床上。赤裸着身体浑身发抖的他在切岛面前宛若婴孩,但是切岛却一语不发地开始亲吻他,起先是眼睑,接着脸颊,然后是脖颈,再后来是肩膀,胸口,腰部,胯部,大腿,小臂,双手……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遍又一遍地亲吻。
身体在切岛的亲吻下重新有了热度,被冷冻得丧失了知觉的感官也在逐渐恢复。又一次吻遍他全身之后,切岛重新回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以后就开始不断摩挲,企图将自己过剩的体温传递给他。短暂地四目相交令他感到了胸口的心跳声变得杂乱无章。因为渴望切岛更多的吻,他竟然感到焦躁不安——这这个他失去一切的夜晚,他就是那样地渴望切岛的那份只属于他的温存。
他于是伸出手把切岛的脑袋强行扳到了自己的面前,直接将自己的嘴唇覆盖了上去。双唇交叠的柔软触感令他的心脏猛然跳漏了一拍,而切岛的舌头顺理成章地就着那跳漏的一拍直接探入了他的口中。很快他们的舌头就纠缠在了一起。
窗外的雨声依旧,可是此刻的他却不再感到寒冷。
借着接吻的机会,切岛缠上了他。起先是爱抚和亲吻,然后是用手指圈住他的阴茎上下套弄,在他无法克制快意而发出奇怪的喘息声的同时,切岛又将手指插入他的后穴,先是单独一根食指,接下来是中指……而他也不抗拒切岛手指在他体内肆意搅动的行为——他需要这样的行为麻痹因为败落给绿谷而带给自己的失落感和痛感。
切岛从他身后进入他身体的时候痛感使他冷汗直流——尽管在这之前切岛已经将手指探入他的后穴为他做过扩张,可是当切岛真正进入的时候,阴茎和肠壁的摩擦以及后穴排斥异物的自然反应还是让他感到剧烈的痛楚。
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切岛已经用双手扶住了他的腰,死死地固定住了他的下半身并迫使他接纳自己那已经硬得发烫的性器。
但切岛的行为是多余的,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想过逃离切岛——切岛是只属于他的战马,是他的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放心交付的人,而今夜,切岛更是他的港湾,是让他心灵宁静下来的归宿……
切岛开始律动之后他的眼泪很快就沾满了切岛的枕巾,因为刻意压制住自己发出哭声而咬紧的嘴唇也因为牙齿的深深陷入而流下了鲜血。不一会儿,他的口中便充斥着泪水的咸味和血水的甜腥,可他还是不断地配合着切岛的律动。
紧紧扶住他身体的切岛还是看到了枕巾上大片殷湿的痕迹,切岛以为自己弄痛了他,扳过他的脑袋,不停地亲吻他,一再对他说:“抱歉,爆豪……我会轻一点。很快会舒服起来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泪是根本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对于自己在战斗中彻底败落、不得不承认自己不配成为欧尔麦特选中的继承者的切肤悲伤。
在切岛的怀里,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流下眼泪。
……
那一夜他们连续做了三次——他简直不知道切岛哪来的如此丰沛的精力,但是每一次做爱的体验对他而言都只有痛苦。
三次之后体力耗竭的切岛锐儿郎抱着他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而他却因为生理上的疼痛无法入眠。月光下切岛的脸上还挂着微笑,那笑容仿佛在向全世界宣誓着抱着爆豪胜己入眠的自己是多么幸福。
黑夜里切岛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温暖到他根本不想离开,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因为切岛终究只是他临时停靠的港湾。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切岛带笑的睡脸发了一会呆,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爬起身来。
——再见,切岛。
他内心深处的狂风巨澜终于因为和切岛的性爱而平息了下来,他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力量。而他也决定就此封印这一段疯狂的记忆。
明明打算封印那一段疯狂的记忆,然而,现实往往不若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从切岛的卧室回到自己房间之后的第一时间他便冲了个热水澡。但是,在脱下自己那条黑色九分裤的时候他才发现,由于离开切岛卧室的时候过于匆忙,他忘记穿上内裤,就直接套上了外裤。
意识到内裤落在切岛房间之后他当即转身沿路返回。可是,走到切岛宿舍门口时他才想起来,宿舍的房门是从内侧自动上锁的,已经离开切岛房间的他回不去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将计就计——既然内裤取不回来,而他也决心舍弃这段象征着自己脆弱的记忆,他决定索性不再理会那条遗落在切岛卧室的内裤。
——就让它也随着那一夜一起消失吧。
他原以为整出事件会就此落下帷幕,然而年仅16岁的他还是低估了整个事情的后续影响力——那一夜结束之后的第八天,切岛锐儿郎敲响了他卧室的大门。
看到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的切岛地将那条他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内裤递到了他的眼前,他当即火冒三丈,拒绝承认那是自己的东西。本想就此蒙混过关,然而切岛那木头脑袋却死咬住事实不放,非说那绝不可能是别人的内裤,还非说要找其他人去核对事实真相。
切岛的话语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他雨夜中脆弱的那一面,更何况还是以核对内裤归属者的丢脸方式被泄露出去。他挣扎了一会,最终选择了妥协——立志成为第一的他必须舍弃那个软弱的自己,因此,他甚至接受了切岛再做一次就帮他保密的条件。
习惯用最强硬的方式解决问题的他那时根本没有料想到的是,即使他不威胁切岛,切岛也绝不会把他那一夜的脆弱告诉给任何人。
因为,那一夜早已成为切岛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得到他的允诺之后切岛并没有立即开始,而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半分钟之后兴冲冲地跑回来的切岛拿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瓶和一个小盒子,并跟他说上次弄疼他了,所以网上检索出了更安全的做法,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看到切岛手中的润滑剂和安全套抽动了几下嘴角,但还是按照约定脱下了裤子。
……
不知是因为被切岛涂过润滑剂的缘故,还是因为第一次已经将后穴撑开的缘故。本身抱着“忍痛撑完成这次性交就结束”目的而接受切岛进入的他竟然开始产生了感觉。
本以为保持沉默就可以隐瞒自己产生感觉的事实,但是切岛的每一次入侵都让他体内的快感在不断攀升。他拼命忍耐,不希望自己现在的模样被身后那人尽收眼底,可是眼见快感即将冲破阈值,他的嘴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溢出象征着“快乐”的呻吟。
他顿时感觉发出这样淫荡叫声的自己十分耻辱,然而他身前的切岛却宛若受到了褒奖,压下来之后就开始亲他。
他从没想过接吻竟然也能让人停不下来,他们先是嘴唇轻柔地触碰,然后开始吮吸对方,接着舌头就情不自禁地缠在了一起。他被切岛探入口中的舌头挑逗得开始神志不清,追着切岛躲躲闪闪的舌头玩起了捉迷藏。切岛越是挑逗他,他的求胜欲越是被彻底激发。情不自禁地用手勾住了切岛的脖颈将对方的脑袋拉向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早已将羞耻抛到了脑后。
当切岛贴在他耳边问他“爆豪是不是也开始有感觉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享受起了和切岛之间的调情。他想否认,可是已经太迟了。无论再怎么隐瞒,在两人之间站立起来的阴茎还是将他已经被来自后穴的快感俘获的事实传递给了切岛。
望着开始渗出前液的性器,他咬着牙别过了脸,死活不肯与切岛对视。但对方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切岛用手套住了他的性器,上下撸动的同时加快了后穴处律动的频率。很快,前后夹击的快感令他不再有余裕去抵抗——他甚至连思考都做不到了。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像是被一层细密的网缠住了,又热又燥,注意力也变得不听使唤,只能集中在两个人身体的连接处了。
——他快要撑不住了。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选择硬撑,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屈从于欲望的样子,哪怕对方是切岛。可是,今晚的切岛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他越是不想要露出怎样的姿态,切岛就偏偏要他变成那样——
感受到紧紧缠住自己分身的那具身体的体温骤升,切岛知道身下那人的高潮即将来临。用手扶助爆豪的腰之后,切岛再度深深地顶了进去。尽管爆豪咬紧牙关,忍住不让自己的意识被快感侵袭,但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却还是冲破了他的防线——
“啊……”
伴随带着剧烈喘息的叫声,白色的液体顷刻之间喷了出来。在他尚且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切岛就又吻了下来,然后扶着他换了一个姿势。
在他跨坐在切岛大腿上之后,切岛又继续缓慢地动了起来。明明刚刚射精,身体上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但是切岛却不给他休息的机会。尽管他的分身已经软了下去,但是后穴却如同渴求着切岛一样,把切岛的阴茎完全吞了进去。
“看来爆豪也还不满足呢。”
切岛一面说着,一面扶着他的臀部,加大了进出他身体的幅度。
他那强烈的自尊心告诉他自己现在应该反驳切岛,可是自从切岛加大幅度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只想从切岛那里得到更多。射精之后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奇怪了——切岛每动一下,下身的某处就传来一阵很舒服的感觉。而且,仿佛尝到了性爱的快感,他的身体紧紧地吸附住了切岛,根本不给切岛离开自己的机会。而他也只顾着享受切岛带给他的感觉,根本不想反驳抱着他的那个人了。
见到怀里看着自己的家伙望着自己的眼神都带了积分迷离,脸颊也变得红扑扑的,切岛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
爆豪真可爱啊……
他从没见过爆豪这样的一面,但是,剥开性格上外在的层层硬壳,爆豪内在的纯情却与表面的凶暴与浪荡完全相反,他被眼前爆豪的这股强烈反差所深深吸引。
他既喜欢爆豪外在的男子汉气概,也喜欢爆豪内里的纯情。
他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被爆豪胜己迷住了。
那一夜他们做了两次,而两次爆豪都在切岛的引导下射了精。
仿佛对他的射精行为很高兴似的,他们结束以后,切岛还不肯离开,把他抱在怀里吻了又吻。而那时他也精疲力竭,倒在切岛的怀里享受着亲吻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但他没料到的是,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
那个周末中午他提前从家里回到学校之后刚把行李放好,就听到了敲门声。拉开门一看,是住在隔壁的切岛锐儿郎。
切岛和他寒暄了一会儿之后把能用来聊天的话题都说光了,却依然赖在他的房间里不走。一开始他还感到切岛这幅样子有点奇怪,但是,当看到切岛红着脸不肯直视他的眼睛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接下来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之后,他就明白了。
切岛想和他上床。
可是,真奇怪。他并不讨厌切岛这幅渴求他身体的样子。与其说不讨厌,不如说还有点高兴。
见他把高兴挂在了脸上,切岛突然鼓起了勇气,有些生硬地说着“总之我们先坐到床上去吧”,却不好意思提及邀请爆豪坐到床上的缘由。
待两个人坐好,切岛又顾左右而言他地聊起了天气。他看得不耐烦了,直接一把抓过切岛的衣领,把切岛拉到自己的面前,一手将切岛的手按在自己的两腿之间,说道:“你想要的是这个吧。”
然后,他看到,面前的切岛的喉结上下跳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有了第三次他的主动默许,很快就有了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开始的时候,他们的见面还保留几分矜持,敲开他房门之后,明明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但是切岛往往会先说“先到床边吧”,然后两个人才走到床边,默默地脱掉衣服。
但是渐渐地就不那么一样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敲开彼此卧室大门的那一瞬间,两天人就会迫不及待地开始热吻。吻着吻着就吻到了床上,在粗重的喘息声中迫不及待地脱掉对方的衣服,开始享受只属于他们的快乐。
后来,他们甚至有的时候会跳过前戏的环节——切岛毫不避讳在推开房门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把他推到墙边,让他双手扶住墙,将他的裤子剥到大腿根部,提起他的胯部就直接后入。
他们开始沉醉于这场本该属于成年世界的游戏。
平日里,切岛在学校是爆豪的哥们,但是回到宿舍就变成了难舍难分的状态。单纯的床笫之欢开始变得无法满足切岛——人一旦在肉体上达到了极致的满足,便会开始寻求精神上的共鸣,反之亦然。做爱过后,切岛会一边从身后抱紧他一边亲吻着他的耳根、耳垂、脖颈和肩膀。有的时候吻累了,便和他分享自己的往事。渐渐地,他了解到更多关于切岛的故事——眼睛上伤疤的来历、自小对红赖雄斗崇拜的原因、渴望成为英雄却无法跨越出第一步而被芦户远远地甩在身后时的无奈、下定决心准备考雄英时的踌躇满志、从校长那里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欣喜……
……直到六、七年后的今天他都还记得,那时的切岛锐儿郎是怎样笨拙却又珍惜地对待自己。
Chapter 3
在爆豪中止和切岛的关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切岛都陷入了一场自我质疑当中——雄英时代他和爆豪陷入这段“关系”当中之后,爆豪究竟有没有真正地把他当作一个对象在交往。是否他和爆豪之间的感情,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事实上,他们的这段开始,没有一段正式的告白,从未互相说过情话,交往的过程也极其隐秘,周围的熟人无一人知晓,而交往本身也不能与一般的恋爱相提并论——他们从未如同普通情侣那样外出约会,不要提电影院、游乐园这种充满浪漫气息的场合了,他们甚至没有一起外出去过餐厅吃饭。
和敌联合的最终战结束后,爆豪和他切段这份关系更是干脆利落。当他从医院病床上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二天,爆豪就找到了他,沉默了一会,说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就转身离开了。
那时他感到一片茫然——对于绿谷在最终战中死亡的悲痛尚且无法消散,因此他并没有察觉到内心深处的失落感。待到绿谷过世近一个月,他们已经准备举办毕业典礼了,他才从那段悲痛中缓过来,想起了爆豪的事。
他敲开爆豪卧室大门并追问爆豪究竟出了什么事,以后真的不可以了吗,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的时候,眼前的金发少年却只是垂下视线,说了一声“都过去了,结束吧。”就不顾他的感受,直接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他立刻伏在门上敲门大喊“爆豪!爆豪!你开门啊!”,但是门内却立刻传来了“吵死了笨蛋!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别耽误我准备跟英雄事务所面试的事!你自己准备了吗?你有合适的工作了吗?没有的话还不快去找?跟我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被这样一问,他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因为受伤加之被绿谷的死讯打击过大而忘记了工作的事。而爆豪,总是什么事情都走在他的前面,连这次毕业找工作的事情也不例外。
但是,等到毕业两个月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时,他发现爆豪已经联系不上了。
他和爆豪之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了。
尽管不甘心,可也别无他法。
毕业之后工作的闲暇,上鸣和濑吕又找到了他,说要不要拉上爆豪四个人继续下班之后一起鬼混。听到上鸣和濑吕的点子,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可是当他们轮番联系爆豪,而爆豪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又落空了。因为,不久前他才从在同一个事务所工作的丽日御茶子那里得知,爆豪并没有拒绝出席上一次她组织的为绿谷扫墓的活动——而那一次,他恰好有因为在外执行任务而提前在同学群里请过假。
爆豪在有意避开他。
毕业之后和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也曾无意听上鸣和峰田说过,肉欲是一码事,感情则是另一码。有人把两者拎得很清,却也有人喜欢混为一谈。时下有个流行的词叫做“约炮”,虽然他并不认同那种为了解决性欲而随便和人上床的行为——他觉得作为男子汉是绝对不能作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的,但是,说不定在爆豪的价值观里,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也因此,说不定在爆豪的心中,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宣泄情欲的对象。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每一项事实都在告诉他,从最开始到最后,付出感情的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这样的事情后来在爆豪总缺席的三人聚会上向上鸣和濑吕摊牌之后,那两个人不下一次地劝他放弃——“他可是爆豪胜己啊,你能想象他对一个人动真感情?他除了追求第一外加打打杀杀之外根本没有想过别的吧!”“怎么听都像是约炮吧,切岛你醒醒啊。”“别把感情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了,呃,虽然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该这么说,但怎么看都是你被耍了吧。”
后来提多了,见他过于执拗,上鸣和濑吕也就不再多提。一来是觉得旧事重提意义不大,二来是觉得或许减少提及爆豪胜己的次数,说不定日子久了,他会自然而然地忘了爆豪。
可是,为什么呢?他无法忘却爆豪,分别的日子越久,少年时代的那个雨夜的记忆就越发散出一股让人沉醉的芬芳。
每逢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个雨夜的少年,他总觉得,投射在爆豪胜己身上的光产生的影子是片面的、不完全的。所有人都见过他的某个侧面,但没有人见过他的全部侧面。
对他这个距离爆豪胜己最近的人而言,完成爆豪胜己这个人全部影像的拼图只缺一块。
此刻,他和爆豪已经变装混入交易会场。毒品交易随时可能发生,只是,究竟谁是交易对象,究竟交易发生在哪里,他们全然不知。
——他到底还是和爆豪一起出任务了。
那天留在会议室的爆豪虽然看上显得不怎么友好,但是出于八百万刚刚叮嘱所致,并没有立刻走开。
他带着些许希望走上前去和爆豪攀谈、和他确认作战计划。爆豪先是愣了一下,但也跟着进入话题。在交谈中他发现,由于这五年间接手的任务之多、之危险的缘故,对于任务的判断力和敏锐程度,对于处理任务的经验,爆豪远远地将他甩在了后面——
“你是知道的吧,这次之所以‘虽然是监视敌人,但却派出了个性更适合正面战斗的我们’,而不派出耳郎那种拥有‘更擅长监听敌人信息’的个性的英雄。”爆豪拿着手里的液晶显示屏幕操作板,滑动了一下,“是因为这次行动本身就已经受到了敌人高度警觉。你看这三个人,姑且不说这次毒品案,之前的其他刑事案件里我也已经追查他们很久了。而这次DL172的交易场合他们居然也会出席,我猜他们大概是被交易的黑帮雇佣过来保护交易现场的。”
“……这说明我们的行动已经被敌人预料在内并加以防范了。而且我和你在英雄排行榜上排名都在前50名之内,敌人应该对我们的脸不陌生。所以我们被发现身份导致失败的可能性其高。而一旦敌人发现,我们必须要快速封锁现场,然后逐一搜身找到交易的人。这部分我想交给丽日带领的小队去做。”
爆豪单方面把该说的事情一股脑地说完,加了一句生硬的总结——“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没什么事的话,就到这里吧。”接着,他放下操作板,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说,“还有,作战的时候你可别拖我的后腿。”
看到爆豪要走,他下意识地喊道:“爆豪,等等。”但是脱口而出之后就又后悔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和爆豪说的。
被他叫住的人转过身来,重新将看上去就不是很热情的目光投向了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呃,那个……”他开始从脑海里搜寻一切可以讨论的话题,“就是……对了,我想说的是,爆豪还一直关注我的英雄排名,我十分高兴!”
听了他的话,眼前的青年垂下眼睑,低声说了一句“笨蛋,前五十的英雄谁都能从电视上了解到的吧”,然后拉开门就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会议室。
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一次冷遇。虽然迫于合作的形势所迫,爆豪和他有几次机会出席同一场合,但是没有一次主动找他搭过话。有几次他看向爆豪的时候爆豪恰好转过身来,但是当目光和他相遇之后就又很快地移开了。更多的时候则是他看着爆豪,而感受到来自他的方向灼热视线之后,爆豪有意无意地偏就不看向他的方向。
最后,耿直如他终于坐不住了,在执行巡逻任务回来之后发现爆豪恰好也在事务所,于是趁机堵在了爆豪办公室的门口。
他在心里骂了不下一百遍“自己是笨蛋吧,这样绝对会被拒绝得死死的”,但身体还是抢先于理性,冲到了爆豪面前。
彼时,爆豪也已经把当日执行的任务完成,正在填写相关报表。看到来者顶着一张把心里所想尽数写在脸上的面庞,又重新把视线移到面前的笔记电脑上,轻瞄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很忙。”
但他根本不管爆豪充满抗拒语气的话语,直接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忙完?我可以等。”
“那你等到今天午夜十二点吧。”
爆豪的话语让他感到心凉了半截。面对这样明显的拒绝,他原地站了一会,但最终也还是不得不转头离开。轻轻关上房门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将后背帖服在走廊的墙壁上,任凭身体慢慢顺着重力向下滑落,最后坐在了地板上。
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下,他想起了爆豪的侧脸,想起了这几日的各种冷遇。分开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爆豪当然不可能还对那时的事情有任何想法。或许他早该相信上鸣和濑吕的话,不要趟这趟浑水,趁早斩断自己对爆豪的念想。
但是,当他灰心丧气地想到一半的时候,身边的门又被推开了。他抬眼一看,才发现是已经换好外套准备回家的爆豪。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爆豪脸上的表情晃动了一下。以为切岛已经离开的他收拾好之后原本准备直接回公寓,但没想到切岛非但被他刻意说出的拒绝话语吓走,反而在看到他之后又来了精神——
“哎?你忙完了?!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这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放弃呢。
他将视线在切岛那张熟悉的、看上去完全不懂得适合而止为何物的乐观脸庞上逗留了一会,然后说:“你说吧。”
接着,一个人默默地迈开步子,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另一个人则很快地从原地站起,紧紧地跟着他并肩而行。
“三年级快毕业时,爆豪什么都不解释就突然断绝联系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班同学毕业之后不怎么联系本身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但是,我们那时明明已经……”
“我们那时什么也不是。不然你说说,我们那时是什么关系?”
切岛的话很快被爆豪打断并被强行转移了话题。而面对爆豪的问话,切岛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那时的关系已经不能以朋友相称,但他可以将“恋人”这两个字说出口吗?——他们不明不白地就这么开始了,又不明不白地就这么结束了。这段关系从未正式确认过,未经双方许可,若是自己单方面宣称“我们是恋人”,那未免也过于厚颜无耻了。
见他不说话,爆豪又开口道:“既然没有什么关系,那我单方面地不联系你,算是什么大事吗?”
“可是我们已经……”下意识地反驳爆后之后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拿定了注意,“那时我们不是已经睡过了吗。”
这样大胆而直白的话语似乎对身边人真的产生了作用——原先大步流星向前走的爆豪突然收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超低气压笼罩在了爆豪四周,切岛立刻感到汗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了下来。尽管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在头顶高悬,可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此止步不前:“明明一直很正常地睡一起,突然不明不白地断了,一般人都会觉得奇怪吧?我也有对这件事情过问一下的权利吧?”
“啊,没错,你确实有权利。”
面前的爆豪突然很快地接了他的话,然后转了过来,表情却是一脸不快——
“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要求得知的真相,觉得受伤了别怪我。”
接着,身前那人眯起了双眼。
“从头到尾那都不过是‘约炮’而已。有一天我觉得厌烦了,不想约了,难道还必须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跟你解释一遍前因后果吗。”
他感到眼前一黑,知道判决已下。
但他也没有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情。回家之后倒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便是第二天一起合作执行任务的时间了。迫于事务所的合作,他现在和爆豪一起坐在一家叫做“乐宴苑”的夜店,暗中留意着周围随时可能发生的毒品交易。
风月场合鱼龙混杂,有被一群女人环绕着的大老板前来买醉,在莺声燕语中度过今宵的;也有几个年轻商人前来谈生意,随手点个姑娘给他们倒酒的;更有渴望爱情的单身男子花下巨资只为和心爱的姑娘再度相逢的。
他们挑选了位于二楼边沿的座位,没点女人,以便不被人注意地从上方俯瞰一楼的大厅。此刻爆豪眯起双眼,死死地盯着一楼的某个座位。
“那张桌子有什么异常吗?爆豪。”
“有,你不觉得奇怪吗?周围的桌子都是人满为患,但是唯独这张桌子是空的。像是提前被人预定好、被安排了什么一样。”
爆豪依然死死地盯着桌子的方向。
“但是那张桌连客人都没有,怎么发生交易啊?”
“啊?你傻了吗?当然是已经有人提前把‘货’放在那张桌子下面的某处了吧。现在我们等的,只是来取‘货’的人。”
爆豪这样一说,切岛也将目光从爆豪的侧脸移向了那张没有人坐下的桌子。
那是一张空桌子,因为没有客人坐在那里,所以在四周挤满客人的其他餐桌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清。桌上除了摆设用的一个小花篮之外亦空空如也,看上去和其他的零星散落在大厅里的空桌子没什么两样。
“可是,你又是怎么确定交易一定会发生在那张桌子上呢?万一我们弄错了,那不就把真正的犯人放跑了吗?”
“……我很确定,是因为,”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次有三个我一直在追踪的惯犯也来到这次的交易现场了吗?现在那三个人分别坐在这张空桌子周围的三张不同的桌子上。虽然每个人周围都叫了陪酒的女人,但实际上我观察他们有一会了,他们一滴酒水都没沾。”
然后,爆豪回过头来,看向了他,目光十分严肃:“他们都在监视那张桌子的动向。如果不是指定的人去那张桌子上取‘货’,他们大概会群起而攻之吧。他们就是那些‘货’的守护者。”
“所以说,他们果然是被这次交易的甲方雇佣了吗?”
“嗯,八成是花钱雇佣了他们,让他们保护取货人和‘货’吧。”
切岛听了,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对面的金发青年再度将目光移向了那张无人的桌子,只吐了一个字:“等。”
爆豪胜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虽然以个体实力,他是分别胜于他们的,但是在一对二乃至一对三的战斗中,他却很有可能处于下风。
除此之外,大张旗鼓地去干涉交易本身也不是他们这次任务的目的。他们只需要要么弄清交易方的真实身份、要么捕获交易的一方即可。而以最低成本达成这个目的方式,便是在交易方取货之后尾随对方离开,并趁机拿下对方。
因此,现在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安静地等待交易方的出现。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眼看墙上钟表上的时针就快要指向10,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有前往那张桌子的迹象。
爆豪开始哈欠连天,连切岛也在不断抬头看表,就在他们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个人物终于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那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立领风衣,头上带了一顶黑色的绒线织成的鸭舌帽。进入大厅之后并没有立刻像其他客人那样跟随着接应的男服务生随便找位置就坐,而是直接来到了前台。在和前台说了什么之后,前台接待员立刻转身进入了通向后台的门,但很快又回来了。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指示,前台叫来了一位男服务生引领这位身穿风衣的男人进入了那个他们一直盯着的座位。
待那男人就坐之后,那三个爆豪曾经的目标人物纷纷将目光移向了他。但是,在上下打量他一阵后,谁都没有露出过激的反应,反而又平静地转回身去和陪酒的小姐们继续聊起天来。
见闻此景,爆豪回过头来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切岛使了个颜色。切岛也立刻报以点头回应。
两个人当即和服务生提出了结账,准备跟踪盯上的“目标”,但是,把信用卡交给服务生之后那服务生的动作却慢得像只蜗牛。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刻,爆豪根本忍耐不了哪怕是一秒钟的多余等待。眼见风衣男已经跨出了“乐宴苑”的大门,他不得不扭头对切岛说“你先追上去,我之后追上你,坐标通讯器联系”,然后抱着双臂坐回原位等待服务生结账。
听完他的话,切岛立刻出发了。但是身边的服务生却依然慢慢吞吞。在几番尝试刷卡失败之后,服务生非但没有把卡给他,反而转身去了柜台。等到服务生顶着一张谦恭的脸回来了说出“抱歉,刷卡机临时出了故障,可能还要10分钟才能恢复”,他才感到大事不妙。
“我有急事你们知不知道?耽误了我的事情你要怎么赔啊?”
服务生见他青筋暴起大吼大叫,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直接看着地面答道:“现金支付可以快一点?您看可以吗?”
他一脸不快地掏出钱包,把一摞钞票拍在了桌上,低声道:“记得开收据。”然后又急切地朝切岛消失的那个门口望去。
彼时,追着目标离开的切岛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放下心来,他总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他的直觉果然没有出错——在等待服务生开票的半分钟里,在他的视线再次在夜店大门附近徘徊的时候,一个推门而入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身材高挑,身着灰色的立领风衣,头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因为帽檐拉得很低,所以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进入夜总会大厅之后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径直走向了原先他们盯上的那张空桌子。
——这不是刚才那个风衣男吗?怎么又回来了?切岛这个笨蛋究竟在干什么呢?
一面想着,他一面连上了和切岛的通讯——
“切岛,你追的那个人怎么回来了?”
通讯器的另一边立刻传来了切岛有些失真的声音:“谁说他回去了?他现在正在我面前的50街红绿灯路口那里准备过马路呢!我马上就追上他了,追上他之后会把坐标发给你。别着急爆豪,交给我吧!没问题的!”
一股脑把话说完之后,切岛就擅自切段了通讯。
切岛那边断掉的通信使他感到一阵不安,他很快再次连过去,但是切岛并没有接。
在等切岛连上的几秒种里,他再次把视线扫向了一楼。他发现,那位风衣男在他们之前盯上的桌子前坐下了,并且开始拨弄起了桌上那个唯一的装饰品——小花篮。
直觉告诉他那个小花篮很可能和这场交易息息相关。于是他抽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仔细看去。在透过望远镜的镜片看到的放大影像里,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把毒品从花篮下面取出来。
见闻此景,他终于恍然大悟——
毒品藏在那个花篮里!而刚才走出去的那个风衣男不过是个引走他们注意力冒牌货!恐怕敌人早就对他们有所察觉,这次甚至可能故意先安排一个假的交易对象以便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而在英雄们追踪冒牌货离开交易现场的时候,正牌交易者再趁机取走所谓的“货”。
想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独自一人追踪冒牌货的切岛危险了!
他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正在和切岛建立通讯连接的耳机上,可这该死的耳机却依然不紧不慢地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切岛会没命!
他立刻转而连上了埋伏在夜总会会场外面的丽日御茶子。在告诉她现在目标身着灰色风衣和黑色鸭舌帽出现在了会场37号桌之后,他无视周围人的目光,站起来就打碎了二楼连向外面马路的窗户。接着,他纵身一跃,直接从被他人为制造的缺口中跳了出去。
他必须去救切岛。
落地之后他马不停蹄地朝50街的方向飞奔而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没有切岛”。
然而,想要快速抵达的愿望往往与事实相违。不知为什么今天马路上的汽车格外多。“乐宴苑”门口那条宽阔的马路上挤满了拥堵的车辆不提,这样长长的车队还蔓延到了更远的街道的拐角处。不得不过马路的他根本等不及车队清掉。而窄窄的人行道更是人满为患,他连挤过去的办法都没有。
——该死,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堵车!为什么晚上十点多了路上的行人还这么多!为什么人们偏偏这时要妨碍他去见他的切岛?!
他根本不顾得去理睬“英雄禁止在平民所在的公共场合使用个性”的法规,直接开启‘爆速漩涡’,跳上一辆汽车之后踩住车顶就以其为发力点跳向另一辆。就这样一辆接着一辆地“踩着石头过河”之后,他最后终于成功穿过了拥塞的马路。
——切岛,你在哪?
在快要抵达50街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切岛追随着“冒牌货”的身影消失在了52街口柏青哥店背后的一条小巷的入口处。
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但是太晚了。在抵达小巷口并转身看向巷子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健步冲到“冒牌货”面前并挡住“冒牌货”去路的切岛正在试图抓住“冒牌货”并给对方搜身。
他立刻一边大喊着“你别碰他!!!!”一边冲了过去,但还是迟了,切岛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反而一边抬头看向他的方向,一边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糟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他把‘爆速漩涡’开到最大,“嗖”地一下穿过“冒牌”风衣男就正面撞向切岛。
下一秒,“冒牌”风衣男身上捆绑的炸弹定时器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嘀”声,随后,刺耳的爆炸声和映天火光就将他们席卷。滚烫的冲击浪潮令爆豪感到背后又热又痛。随后,生理上开启的保护功能就令他陷入了昏厥。
滚滚浓烟散去之后,切岛锐儿郎才咳嗽着解除了硬化个性。
虽然在被爆豪撞开的时候他用硬化的双手和双臂护住了爆豪的头部和颈部,但金发青年的背部还是被严重炸伤了。
待地面的烟尘也消退了,他才发现风衣男所在的位置以及周围一米被炸出了一个巨坑。而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的家伙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看到爆豪的睡脸上还沾着爆炸的烟尘,他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忍着泪水拨通了事务所的电话。
事务所很快联系了专门的救护车前来搭救。医护人员在给爆豪的伤口作简单处理之后就把他抬上了担架。但是,他注意到,在爆豪被送上担架的那一瞬间,有件不起眼的小物从爆豪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连忙蹲下,准备捡起那东西并送还给爆豪。但是,在指尖触碰到那件东西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把那件东西拿到眼前反复看了几遍,然后便咬紧了嘴唇。
很快,嘴角流下的血和眼角流下的泪在下颌处混在了一起,一滴一滴滴进了他脚下的泥土里。
他找到了拼图的最后一块。
自此之后又过了两天三夜,他才被批准去探望爆豪。
那时,爆豪已经在恢复女郎和医院的医生们的治疗下脱离了危险期。
到底是因为年轻,加之平时勤于锻炼,爆豪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待他获得许可去见爆豪的时候,对方已经可以正常下地活动了。只是出于医生的嘱咐,还要再观察三天,所以才没有立刻出院。
切岛推开房门的时候爆豪正靠在病床的床头看书,看到切岛来了,爆豪沉默着把脸转向了窗户的方向。
“爆豪。”
念完对方的名字之后,头上缠着绷带的病人并没有将视线收回,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干嘛”。
“我……”切岛一边说着,一边将探望爆豪的一篮水果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再度走近爆豪的床,在床边坐了下来,“我是来感谢你那时特意赶回来即时推开我并且救下我的……”
被切岛这样说中了心事,爆豪立刻就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哈?谁那时特意救下你了!”
爆豪故意加重了“特意”二字的发音,然后又说:“我只是在做一个英雄该做的而已,就算是别人,我也会救下的啊!你别自作多情了。”
“可是那时是千钧一发的时机啊,那么做你自己也有生命危险,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你是绝对……”
“谁喜欢你了。自作多情也有个限度吧你!”
但是,切岛根本不理他那些挑衅一般的话语,朝着他的方向转过身去,将双手支在他的身体两边,照着他贴了过来——
“抱歉,爆豪,我发现得太晚了!”
“你干什么?别贴过来!你今天究竟吃错什么药了?”
“你从很早很早以前在雄英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吧?我也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就非爆豪不可了!”
见爆豪拒绝和自己对视,切岛又说——
“那个时候,下雨那天……主动提出想被我抱的时候就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了吧!我知道的爆豪,我就是知道。”
“你瞎说!我那时只是利用你。我就是想要打一炮就走的,我根本没有喜欢你!”
“你才是瞎说!打一炮就走的话为什么后面我们做了那么多次?!”
“你还好意思提,那不是你擅自缠上来的嘛!!”
“但是爆豪你也很享受啊不是吗?!”
“……”
见爆豪不说话,他把双手伸进了被子里,隔着被子,把爆豪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
然后,他认真地注视着爆豪,大声地说道——
“所以说爆豪不要再装作讨厌我了,快点承认自己喜欢我吧。”
眼前的家伙别开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似乎在拒绝与他对视,只是声音变得沉闷了一点。
“谁要承认啊你这个该死的狗屎头。我告诉你,我那时就只是和你约炮而已,根本从没动过真感情,一切都只是你自己想入非非。你放开我。你现在这么做根本就是性骚扰。”
“谁要放开你啊,我死都不放。”见爆豪还是不肯从自己,切岛决心使出大招了,“而且我绝对不是想入非非,你看这是什么?你受伤昏迷的时候从你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
接着,切岛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到了爆豪面前。
是一个藏蓝色五边形的御守,麻绳编织的御守因为随身携带多年,边角的地方已经被磨得有些掉色。御守的上面用烫金的线绣着一个端正的“胜”字。——是七年前切岛暑期旅行带给他的纪念品。
彼时,大大咧咧地说着“而且啊,‘胜守’这说得不就是我吗,‘胜’己的‘守’护者,我说过的吧,会做你永不动摇的战马。你要把这个御守带在身边就代表你把我留在身边”,并递出小小纪念品的少年怎么也没想到,在后来,这个御守真的伴随了爆豪将近七年之久。
因为,在那个充满了不辨和盲目的雨夜,这个小小的御守开启了爆豪和切岛的一段因缘——
有一个人不问原因,也不在乎结果,只是因为单纯地心疼他而接纳了他。而从那一刻起,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个人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看到那个偷偷被自己藏在身边多年的御守,他再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尽管他双眉紧锁,牙齿咬得死死的,不肯承认自己在吵架中的败落,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扑簌而下。
接着,似乎是对自己泪腺的表现不满意似的,他又最后挣扎道——
“我才没有爱上你。”
一面说着,他一面企图推开切岛。
然而,压在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切岛力量大得惊人,任他怎么推,就是一动都不动。
“你给我放手!不许抱着我!你听好了,我只想要得第一,为了成为第一的英雄谁��不能拦着我!我根本心里就没有你!你烦死了,明明成为第一才是我的目标……明明那时找上你不过就只是想要找你安抚我一夜的,你为什么后来要擅自缠上来,你为什么……你这混蛋……”
他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来,尽管依然锤着切岛,力量却比先前弱多了——
“……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啊……”
……夏日炎炎。
二年级暑假开始后的第三天,他仍然留在学院。
期末考试成绩下发之后,整栋宿舍楼人去楼空。窗外的知了声声叫唤,干燥闷热的夏风吹不散黏着在肌肤上的汗水,学校为了省电已经关闭了宿舍的空调,本该在家吹着空调享受清闲假期的他却独自一人跑来了宿舍。
只因为,那天是切岛补考的日子。
像笨蛋似的,切岛在短信里说:“今天大家都回去了,是难得的机会,考完之后我想单独见你”,他就掐着时间来到了宿舍等切岛。
眼看就要到考试预定结束的时间了,他开始不断地看表,宿舍门外每响起一次脚步声,他都心跳加速,然而待脚步声远去,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才平复下来。接着,失落的情绪蔓延开来——切岛还没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已经放弃了希望,可是一向急躁的他本该拔腿离去,却只是咬了咬牙,发短信给切岛说:“我到了。”
然后,不出一分钟,他的手机的屏保上就跳出了切岛的回复“哎?!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你都没回我那条短信。”
看到回复,他气得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推开门就要离开宿舍。但是,在他走出宿舍楼五十米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
“我好高兴啊爆豪!我马上折回去。其实我也刚出校门不远,因为午夜老师她说考完之后打算当场把卷子判出来,立刻让我知道考试成绩,所以考完之后又留在教室里耽误了十几分钟判卷子。你还在宿舍吗?”
他看完短信,又在原地站住了。犹豫了半秒,在手机上输入了“在”,他就又转身回到了宿舍。
在宿舍里坐下之后不久,门外的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狂奔声。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终于在他的卧室门前停下了,他还来不及走到门口,门就被“砰”地一声打开。
站在门口的切岛遮住了从楼道里射进来的大部分日光。刺鼻的汗水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眉。但是,当切岛那张放大了数倍的、溢满快乐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时,当他们自然而然地和往常一样连说话都不顾得就把嘴唇黏在了一起时,当他们像往常一样吻着吻着就吻到床上去了之后,当他和切岛纠缠在一起,在切岛身下忘我地喊着切岛的名字的时候,先前的不快、失落、忍耐、等待全部如同魔法一样消失在了心海深处某个永远不会被再次打开的盒子里,深深沉入了海底。
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像这个寻常夏日的场景开始不断上演,日复一日。从最初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主动配合,渐渐地,他变得会期待,会失落,会焦虑,会等待。拿起又放下的手机,仔细敲入又逐行删除的短信,期待着自己的门被敲响的每一个夜晚……切岛的存在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再完全受到自己的控制,切岛的言行开始牵动着他的心。可是,满腹的不快未经出口便在切岛爽朗的笑容面前奇迹般地凭空蒸发,胸中的郁结在被切岛抱紧的身体达到高潮前几秒的一片空白中消失不见,正如最初的那个雨夜,弥散着他激烈感情的波涛在切岛的拥抱下渐渐止息,直至风平浪静。
年少未经历感情之事的他未曾多想这其中的含义,也并不明白自己身上的变化意味着什么。生活也的确一直以周而复始的姿态不断重复上演着让他不会腻烦的剧情,直到那一天的悲剧发生。
在雄英第三年和敌联盟最终决战的战场上,在切岛受重伤之后,为了掩护切岛而屡次错失进攻机会的他被敌人抓住弱点。在本该被绿谷、他还有轰三个人合力绞杀的最后关头,狡诈的死柄木吊却突然下令手下将作战目标改变到已经昏迷在战场之外的切岛锐儿郎身上。
得知毫无反抗能力的切岛将要死于他人手下,他一下就急了。抱着潜���识里唯一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不能没有切岛,他当即调转进攻方向,朝着切岛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必须去掩护切岛。
而这正中了死柄木的下怀。
那时的切岛不过是昏迷过去的废人,真正让死柄木感到棘手的是被称为“A班双核心”之一的爆豪胜己。而现在,因为爆豪调转方向的缘故,非但爆豪进攻的方向出现了缺口,而且他还抓住了向爆豪胜己下手的最好机会。
而当一心扑在救切岛上的爆豪胜己意识到自己将在死柄木的攻击下灰飞烟灭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死柄木的攻击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开了。在顺着巨大的惯性从死柄木攻击的线路飞离开来的时候他才看清,是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轰焦冻撞开了自己,替自己挡下了一击。
但也因此,这位让他一直抱有敬意和妒意的同班同学失去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而与此同时,飞出去的他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整个人当即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失去了知觉。
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病房的电视里播放的已经是人们排队为绿谷出久的坟墓敬献花圈的新闻——
“绿谷出久拯救了我们所有人,虽然光荣牺牲,却永远活在爱好和平的人们的心中……下面,我们来听一听欧尔麦特作为绿谷出久在雄英时的老师是如何评价他的。”
纪实报道的记者话音落下之后,电视上的画面从堆满白色花圈的绿谷墓地上切换到了他们熟悉的那位前代英雄上。
“绿谷少年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展示出了身为一位真正英雄的气量和胸襟……因此我将one for all的力量传授于他,并有意栽培他,相信他有一天将终成大器。而他也不辜负我的期望,成长为了一位真正的英雄。虽然他已经过世了,但我在此宣布,绿谷出久是我欧尔麦特认可的,超越我的,真正No.1的英雄。”
听到欧尔麦特亲口承认他那位自幼相伴的青梅竹马是超越自己的英雄,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绿谷的死是因为他在贯穿死柄木胸口的时候中了死柄木的个性,所以他最后灰飞烟灭得连一根头发都不剩。所以现在绿谷的墓地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现在的坟墓不过是人们只是为了纪念这位英雄少年而为他建立的纪念碑。”
耳边响起的平静声音来自躺在同一间病房接受治疗的轰焦冻。轰虽然失去了一手和一脚,却有幸成为了最终战唯一的目睹者。
“但是,他大概早就知道这样直接硬碰硬会会落到自己灰飞烟灭的下场吧。因为,在中了个性死柄木个性之后,他的目光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直到最后一刻彻底飞灰湮灭,他的目光都是那么坚毅。”轰说,“绿谷他,已经不再是雄英开学时你我认识的那个缩在大家身后的少年了,他是真的成长成了一位……真正的英……”
“别说了!!”
轰的话语尚且未说完,就被躺在他旁边床位的人粗暴打断。接着,身边那人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放轻了不少——
“……别说了……”
轰偏过头去,然后看到两行清泪顺着少年的眼角蜿蜒而下。
——是悲伤的眼泪么?
是。
绿谷出久于他,终究是相伴长大的少年。哪怕,他们嫉妒彼此,他们厌恶彼此,他们渴望超越彼此,但他们仍然羡慕彼此,他们渴望得到彼此发自内心的认同。牵牵绊绊的十几年的羁绊就这么断了,他的内心深处有什么就像被永久地带走了一般。
——是嫉妒的眼泪么?
是。
他终于彻底输了,而且还是惨败。绿谷甩下了他夺走了他从进入雄英那一刻起就放下豪言要拿下的桂冠。不仅远远地把他甩在了后面,而且根本不给他追上的机会。他永远也无法同一个死去的英雄再次一分高下。
——是悔恨的眼泪么?
是。
那时听到切岛有性命危险,他要是不自乱阵脚转身回头去救切岛就好了。那样,轰就不会失去那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或许,如果轰和他都没受伤,战斗的结局就不会是绿谷非要用一己性命换取战斗的胜利。
但是这样的代价是切岛会死。
想到这个结局,他意识到,就算一切再重来一次,就算已经知道了结局会是如今这样残破不堪,他还是会选择去救那个人。
因为,就算再怎么辩驳,他也无法忘却得知自己即将要失去切岛那一瞬间的感觉——如果要他独自活在一个没有切岛的世界里,那还不如要他死去。
一向心气高傲的他怎么可以为了切岛变成这样?
……他怎么可以爱切岛爱得这么深?
自发现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封印这份感情。因为这份感情对他而言是一剂毒药,整日侵蚀着他的心灵,弱化他的意志,让他变得不再是他。他怎么可以败给爱情这种让他变得懦弱不堪的东西?等在他面前的是他必须追赶的绿谷出久,他必须好好活下去,用余生去超越绿谷生前立下的所有功绩。等他有一天超越绿谷的时候,他要继续用他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对着绿谷的遗像大声吼出:“谁让你死得比我早,现在你再也无法追赶上我了!”
为此,毕业之后他拼命揽下各种危险的任务,不断磨练自己,疏远那个让他陷入爱情的人,自以为自己已经完美忘记一切。
但是他错了。
他骗得了全世界。但是他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在他的心接受试炼的这一次,他又败了。在大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挡在了切岛身前——明明切岛的硬化个性就是最好的盾,可他还是像个傻子一样地冲了出去。
明明已经反复告诫过自己,那时的错误不可以再犯。明明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他应该已经不会再对切岛产生感觉才对。明明他已经身经百战,年纪轻轻就跻身进top20,应该成长了才对。
可是他又一次败给了他对切岛的爱情。
他一次又一次地败给了他对切岛的爱情。
无论他怎么否定这份爱情、怎么拼命逃离这份爱情,可它还是化作了他的心的一部分,融入了他的骨子里。
他已经不再是雄英入学考试那个杀敌得分77分,救人得分0分的凌厉少年。爱情融化了他那颗本身坚若磐石的心,磨平了他性格里那些锋利的棱角。
而此刻,紧紧抱住他的红发大男孩看到他不再试图抗拒自己,小心地松开了他,然后慢慢凑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眼前的大男孩因为苦笑而露出久违的鲨鱼牙,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这呆子”,就别过脸去了。
但是他的大男孩却和无数个他们在腻一起的夜晚时那样并不把他的锋利措辞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开启了新的话题——
“我真笨,那时明明我们都做过了那么多次,那时我明明对你感情那么深,我却完全忘记跟你说这件事。不过,现在说也不迟……不,或许现在说刚刚好。”
然后切岛抬头,用前所未有地认真表情看向他——
“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一直到今天都没变过。所以——”
“和我交往吧,爆豪。”
他听了,伸出手去,慢慢握住了切岛的那一只。
他知道,关于雄英那三年的过去,关于未来,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切岛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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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太郎中心]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
那一夜佛罗里达的卡纳维拉尔角格外不同寻常。夜幕下海滩边上横七竖八躺着赤色报警灯光交相掩映的救护车,身着背上印有SPW字样的工作人员遍及海滩各处,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和口哨声被周期迭至的海浪声吞没。
在“找到空条承太郎了!”的喊声从所有人佩戴的耳机中传出来的同时,天空中盘旋的几架直升机将巨大的照明灯光束同时打向了声音的源头。海滩边上医疗队的人群跟着骚动了起来,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位看上去莫约30岁左右的年轻人拨开人群直直地朝着照明灯光聚集的方向跑去。
挤出人群之后他发足狂奔,穿越了为数众多的救护车直奔事发现场。海水顺着气孔直接渗进新买的球鞋里他根本不管,昂贵的牛仔裤腿被浪潮打湿他也不顾。越是接近事发现场,阻拦他的工作人员越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揍飞,然而奇怪的是,被揍飞的人无一例外地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似乎曾经有过,但很快就被一股特殊的能力治愈。
那人在空条承太郎浸泡在海水中的尸体面前蹲了下来。片刻的静默之后是强忍住哭泣冲动的嘶哑声线——“疯狂钻石”。顷刻之间,安静地躺在海水里的那具早已分成两半的身体合二为一,可是那人却始终没有如愿以偿地再次与那双熟悉的祖母绿色的双眼重逢。
随后赶上来的一高一矮两位青年在他身后站住了脚,高个那位似乎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好,只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友人杵在海水里发呆的背影,矮的那位脸上写满了担忧,轻声地念了一句:“仗助……”就再也说不下去。
蓦地,那个被唤作“仗助”的青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嘴里念着“黄金体验……对了,乔鲁诺的黄金体验!”就拨开了站在他身后的两位友人,朝着熙熙攘攘的医疗队跑去。
乔鲁诺·乔巴拿被找到的时候正蹲在空条徐伦的身体旁边为她制作最后一个因为和普奇神父战斗而破损掉的器官。在仗助向他说明情况之后,乔鲁诺答应了跟着他前往空条承太郎的尸体前看一下的请求。
在蹲在尸体前仔细检查过之后,来自意大利的青年起身对仗助摇了摇头。
然后,乔鲁诺·乔巴拿看到东方仗助突然朝自己走来,接着他感到自己的喉头一紧——高他半头多的仗助抓着他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乔鲁诺,刚才救醒空条徐伦的时候你的黄金体验不是能够创造生命吗?你倒是创造啊……你倒是让承太郎先生睁开眼睛啊!!”
回应他的怒吼的,是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的冰冷枪口——
“喂。你最好对我们老板放尊重点。要是老板有什么危险,这把‘性感手枪’可听不懂你的辩解。”
乔鲁诺·乔巴拿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只对举枪的那人轻声吩咐了一句“米斯达,你先退下”,然后举起原本贴在裤缝线上的右手,扶住了眼前飞机头青年的小臂:“如果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十年前我早就复活被“热情”前任老板杀死的重要友人了。你接受现实吧,东方仗助。”
然后他直视着眼前青年的双眼,语调平稳得如同裁决者的判词——
“空条承太郎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未曾告诉你的事
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
得知去意大利调查从“热情”流出的毒品案件的波鲁那雷夫失踪并疑似死亡的消息后,空条承太郎时常在梦里回忆起那个画面——
他们沿着尼罗河畔朝北一路行进,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大漠,天空一碧如洗。烈日不知疲倦地发射出超乎他们忍受能力的紫外线辐射,地表的沙砾滚烫,视线尽头天地相接的地方被蒸腾的热气洗刷得模糊不清。
外祖父乔瑟夫·乔斯达走在队伍的最前,花京院典明和穆罕穆德·阿布德尔殿后,而中间走着的,便是他和波鲁那雷夫。他们沉默地并肩而行,汗水从鬓角蜿蜒而下,顺着脸部的弧线落入高中制服的领口。也顾不得擦。起先没人说话,但往往是波鲁那雷夫最先绷不住。
他递给承太郎一支烟,承太郎习惯性接过。然后,他会笑着说:“别忘了表演你惯例的那个,承太郎”,每逢这时承太郎就知道,他指的是在点烟之后,用舌头卷住叼在嘴里的烟,将这支烟调转180度,吞进口中。这项绝活波鲁那雷夫百看不厌,甚至连从不抽烟的花京院典明和阿布德尔偶尔也会凑过来围观。
承太郎拿起手中的那支烟,用中指和食指夹住。然后波鲁那雷夫将自己抽得快要只剩下烟蒂的烟递过来,两只烟头凑在一起,用旧的烟点燃新的那一支。接着,波鲁那雷夫会说——
“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承太郎。”
那人轻快爽朗的声音宛若从梦中穿刺而来,在现实中的耳畔回荡,久久不息。每逢这时他就会从梦中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唯有望向窗外正酣的夜色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夜妻子忘记关窗,院子的草坪和树丛里的阵阵凉意透过秋天的夜风拂面而来,驱散了他的睡意。轻轻喷在他脸上的熟悉气息昭示着枕边人的存在。照顾了徐伦一天的妻子十分困倦,呼吸声中带有轻微的鼾声。他看着自己妻子的睡容,想起她在他大学求学期间对他说她会一直陪伴着他,等他安定下来再结婚时的恳切表情。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吸烟了。
最后一次和波鲁那雷夫联系是1993年的年底。那一年SPW在进行“人类产生替身的原因以及替身的本质”的研究时突然有了新的进展。有人提出了雅恩婆婆身上背着的弓与箭是产生替身的重要媒介,接着科研人员立刻使用唯一的一把箭在动物身上进行了实验,然后发现被弓射中并幸存的实验小白鼠的确具备了类似替身的能力。
几个月后,他从SPW财团收到了一封机密文件。他快速地扫过了文件对于意大利自1986年之后青少年吸毒率上升的总结。直接把��光停留在了“吸毒率开始上升的时间点和当时弓箭被挖掘出来的时间前后仅仅间隔一年,加之犯案现场的种种离奇迹象难以用科学解释,有人推断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弓与箭流落到了意大利,被不怀好意的人加以使用,产生了众多替身使者所致”上面。
然后他抽出文件的最后一张纸,看到了“SPW财团特此委派空条承太郎和J.P.波鲁那雷夫一同前往意大利调查案件详情”的字样。
收到委托书的当晚,波鲁那雷夫就拨通了他家的电话。他听到法国友人久违的声音时迟疑了一秒,于是打招呼的事就被波鲁那雷夫抢了先——
“承太郎!是承太郎吧?好久不见啦!”
“啊,是我。”
身后,妻子正端了刚烤好的波士顿烤土豆和火腿蛋松饼上桌,房间里顷刻飘香四溢。
“文件你也收到了吧?难得被委派的人是你我,要是乔斯达先生也能一起就更好了啊,这样我们几个还能凑到一起叙叙旧。不过他也上了年纪了吧,恐怕不方便出远门了。说起来意大利我还是去过几次的,意大利语也勉强算是精通,等这次事件忙完了,要不要顺便来我家看看?虽然我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不过酒和美食还是存了一些的!”
热情好客的法国人语调里的兴奋感穿越了一个大西洋的电缆线,以光速朝他扑面而来:“所以我们哪天动身,承太郎?是你先来法国我们再一起去意大利,还是我们直接在菲乌米奇诺机场会合?”
他实在不忍心扫了波鲁那雷夫的兴致,可是现实由不得他接下这个委托。
徐伦刚刚满月,在婴儿床上爬动的时候还会重心不稳。妻子虽然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也干不了重活。博士第一年还没有拿到Ph.D. Candidate[1]资格,课程学分要求又多,他时常一边当着助教批改本科学生的试卷,一边写研究生作业,同时还要完成组里教授布置的科研任务。
见他沉默不语,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等他回答,波鲁那雷夫就抢白道:“真是羡慕你你这个幸福的已婚男人啊。SPW没给你放个产假[2]么?这种时候怎么还给你派活?要不我明天跟他们提议一下给你放产假的事情吧!”
他只回答:“产假的事情我明天自己去和SPW说就行。”接着又说,“谢谢你,波鲁那雷夫……”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传来法国人的爽朗的笑声:“承太郎——咱俩谁跟谁?之前也说过了,你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我,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法国人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在他1992年的婚礼上。从宾客满席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波鲁那雷夫端着啤酒杯和身为新郎的他手中的白兰地碰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他,动作就像多年前他们一起去埃及时一样自然流畅,似乎在昭示着他对承太郎的友谊和1987年分别的时候一样亘古不变。
“已经戒了。”
承太郎的回答让波鲁那雷夫愣了一秒,一秒之后他立刻猜到了原因——“没想到你妻子管得还挺严?”
因为嘴里叼了烟,波鲁那雷夫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口齿不清。
他摇了摇头:“不是她管,是我恋爱那会就戒了的。她患有哮喘,一闻烟味就咳嗽。”
语毕,他做好被这个自17岁起就认识的法国友人笑话的准备,然而对方却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能为一个女人彻底戒了烟啊……看来你是真爱上她了。”
“……我总不至于愚蠢到跟一个和自己没有感情的女人结婚吧。”
“是是,我知道。但你知道么?起初我听到你要结婚的消息真是当场一愣。”友人说,“‘承太郎?那个女人在身边稍微聒噪一点就会当场爆炸的承太郎?居然要结婚了?’——嘛,就是这种感觉啦。”
“真是够了……你怎么跟我家那婆娘一样——”
大约是新婚燕尔,又或许重逢这位活泼率直的旧友,他的语调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呜呜呜我家的承太郎终于要结婚了,要长大成人了,妈妈好高兴却也好舍不得啊~~~’——听得我一阵头皮发麻。”
法国人听了他的描述哈哈哈大笑了一阵,表示自己能想象“天下做母亲的普遍期盼着儿子幸福”的这种心态,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珍惜你妻子。”
“知道。”他也跟着勾起了嘴角,问道,“那你呢?什么时候安定下来?”
银发的友人听了,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我安定下来呢?”
“埃及遇到的那位姑娘?”
承太郎知道,自己不需要具体说出是何时何地遇到的那位女子,波鲁那雷夫就懂。
果不其然,波鲁那雷夫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那层意思:“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懂我吗,承太郎。我是个天生的战士啊,战士。我这种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安定下来的人,还是不要考虑婚姻这种祸害人家姑娘的事情比较好。”
见承太郎没说话,他又补充道:“你如果像我一样几次失去至亲至爱之人就知道了……说我不怕再失去新的一个是假的。所以还是算了……”接着友人的语调一转,故作轻快,“人生嘛,无关风月地潇潇洒洒也挺适合我。遇上了漂亮的姑娘就轰轰烈烈地追求一番,可是不要长情,也不能长情……结婚生子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这种人生赢家的事情还是留给你吧,承太郎,不适合我。”
他觉得自己隐隐懂得波鲁那雷夫的意思,可眼下四海歌舞升平,生活风调雨顺,DIO之后再无新患,他觉得“害怕再失去新的一个挚爱”是多此一举的担心,但没有说出口来。
然后,细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声飘入承太郎的耳鼓——“我啊,本来以为杀了J·凯尔为妹妹复仇之后,觉得人生也不过就这样了。可是偏偏欠了睡在开罗地下的那个人和那条狗是一辈子的人情,而且终其一生都还不清。我这命都是阿布德尔和伊奇给我的,你要我去安安心心地放任自己用他们给我续的命去纵情生活?我做不到。所以,战场上的事,有什么事情你就交给我,让我作为一个战士尽情使用这条命吧……”
……
“说起来这次的事件也只是调查那个组织吧?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正好承太郎你家里事情比较忙,就不用特意过来陪我这一趟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总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跌跟头吧。”接着波鲁那雷夫话题一转,“你女儿……是叫徐伦来着吧?现在好吗?等我忙完这一趟差事,去美国看看她如何?小孩子我可喜欢了。”
“好啊。”
“那就说好了啊,到时候我会带上法国最好的红葡萄酒去你家,你可得好好招待我。”
承太郎记得那时自己是一面握着电话听筒一面微笑着回答“好”的,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一起喝酒的约定就再也没能实现。因为,在这一次的行程之后,他就再也没等来波鲁那雷夫的音讯。
1998年年底清算遗产分配时,乔瑟夫·乔斯达在日本有私生子的事情被爆出。顷刻之间乔斯达家上下大乱。圣诞节承太郎和妻子去纽约看望自己的外公和外婆的时候根本不敢带上徐伦,生怕那栋鸡飞狗跳的乔斯达大厦里又被捅出什么新乱子,伤及自己的女儿。放五岁的女儿一个人在家他又不放心,于是那年的圣诞节聚会就变成了他独自一人驱车前往纽约,妻子在家照顾女儿。
家族聚餐和往年的平安夜晚宴一样奢华,只是丝吉Q吃到一半,想起身边那个儿孙满堂的老家伙竟然背着自己去外面搞年轻女人,却对枕边的她信誓旦旦地说“我这辈子就只爱你一个人”,就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抹起了眼泪。
这一哭全家上下都慌了神。荷莉坐在妈妈身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抚她。贞夫本来就和乔瑟夫关系不佳,和丝吉Q也不熟,此刻只能僵坐在原地。
乔瑟夫本想上前安慰几句“不哭了。我那会年轻不懂事,但我还是最爱老婆的,你看咱们老夫老妻一辈子都过来了,你就既往不咎嘛……”结果丝吉Q一句:“谁会圣母到既往不咎?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他就又讪讪地跌坐回了原地。
自知理亏说不上话,却又不好拿自己的女儿女婿撒气,如坐针毡的乔瑟夫就求助似地转向了承太郎。
承太郎一看老头的目光扫向自己,就知道要坏事。
果不其然,不出三秒“足智多谋”的乔瑟夫·乔斯达就当众宣布——“你们先慢慢聊,我和承太郎有点私事要谈,先走一步。”
逃离出事现场后乔瑟夫扶着阳台的护栏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望着平安夜漫天飞舞的雪花陷入了恍惚。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会,承太郎冷得受不了了,于是率先开了腔:“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承太郎这话一说出口,眼见自己又要面对回到餐厅挨老婆数落的事实,乔瑟夫吓得连遗忘了多年的惯用口癖都脱口而出了:“Oh no no no no!承太郎你别走,我有事的找你的!”
有事找承太郎出来当然是幌子,其实那时乔瑟夫自己也没想好究竟有什么事。可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上,没有事情也必须编造点事出来。大脑高速运转捏造借口的那一瞬间乔瑟夫·乔斯达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60年前的罗马斗兽场的地下,在生死攸关之刻对着柱男夸下海口,只为挽救下西撒和史彼得瓦根的性命——虽然最终结果是自己被套上两枚带毒的婚戒。
又或许一切因缘皆有其命数。
如果不是乔瑟夫·乔斯达生搬硬套想出的那两件事,空条承太郎大概终其一生也不会了解那个名叫西撒·齐贝林的人和他父亲的故事,更不会和那个叫东方仗助的私生子有任何交集。
是的,他的外公为了拖延回去见妻子的时间一股脑交代了他两件事,其一是和他外公一起去瑞士给老朋友扫墓;其二便是去日本S市杜王町找到那个私生子并告诉他遗产分配的事情,以及查清他外公的紫色隐者时常能够拍出的关于杜王町奇怪的照片的事。
给老头收拾婚外情的烂摊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当然是拒绝的。于是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就落到了他头上——陪老头去瑞士扫墓。承太郎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那个身高一米九五的彪悍外公有一个习惯,每个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他都会只身一人前往意大利和瑞士交境的小镇。后来上了年纪手脚不再灵便,他便带着自己房地产公司的秘书陪着自己一同前往。
承太郎那时不知道的是,圣莫里茨是西撒·齐贝林去世的地方。
“你知道吗,承太郎。我来日本找你之前,其实是不知道你妈妈会被替身折磨到高烧不起的。但即使你妈妈那时安然无恙,你身上没有替身显现,我也去埃及把DIO找出来,然后将其打倒。”
78岁高龄的老人拄着拐杖在他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圣莫里茨皑皑雪原上的时候说道。
他一听就觉得自己外公可能真是老糊涂了,又要旧事重提,于是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对方:“够了老头,我不想再听一遍乔纳森·乔斯达和迪奥·布兰度相爱相杀的狗血故事了。”
“……我也不想重复那个故事了。”乔瑟夫说,“我只是想聊聊只属于我和我那位故人的故事。”
他尚未回答乔瑟夫,视野就豁然开朗。沿着山谷盘行的白色云雾渐次褪去,夹杂着雪粒的冷风扑面而来,阿尔卑斯山脉的铮铮脊骨就在四散而去的风雪中逐渐显现。
“……西撒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的父亲突然舍弃了自己的家人。在父亲消失前,西撒一直坚信自己的父亲是个无必珍视家庭值得所有家人依靠的男人。”
乔瑟夫·乔斯达又继续说了下去。老人单一的声音伴随着两人踩在雪地里“吱呀”声寂寞地流淌着。
“……但是如此关爱家人的父亲,却在没有给孩子们留下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舍弃了家人和工作,不辞而别。尽管父亲的朋友和街坊邻居都很照顾他们兄弟姐妹,但是西撒性格大变,最终被送进了孤儿院。”
不远处,一幢旧式的庄园映入眼帘。
“那尚且是1930年代的意大利,社会福利制度还存在诸多缺陷,孤儿院连监狱都不如。在孤儿院里的西撒从心底里怨恨他的父亲。逃出孤儿院的西撒来到了罗马贫民窟,在那里定居了下来。”
“谁知某天在罗马街头,他遇见了自己的父亲。本以为父亲要到哪里去花天酒地,结果发现他父亲只是跑到了古罗马斗兽场的地下。他跟着他父亲进入斗兽场的地下,看到有一堵墙,墙上的石雕人像栩栩如生,其中一个石刻人像的手里拿着一颗夺目璀璨的钻石。出于好奇,西撒伸出手去取钻石,结果突然即使把像钩子一样的触手从墙壁内部伸了出来。在这危急时刻,他的父亲赶了过来,把他撞开,救下了他。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父亲被那些触手钩进了墙里。”
“在被触手拉进墙里的时候,他的父亲都没有认出已经长大成人的西撒,只求他将自己死亡的消息告诉远在威尼斯的莉莎莉莎女士。告诉她事到如今能够抵抗这种生物的只有她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庄园。庄园内别墅的石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萝,墙角已经被剥蚀得看不出当年庄园主人修建时差遣工匠刻下的繁复花纹和石雕。一切都昭示着这座老房已经几十年无人居住。
“时至此刻,西撒才明白,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被卷入这恐怖的危险之中的原因——一旦儿子得知其中真相,势必会和自己一样继承祖父威廉的遗志,所以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他选择了一个人去战斗……所以才会舍弃家人,不辞而别……”
他们绕到了别墅背后的墓地里,在铺满大雪的墓碑前慢慢行走着。
“到了。”
承太郎看到自己的外祖父在山庄后面的一尊墓碑之前停住了脚步。
似乎被埋葬的那���在天有灵,感知到了他们爷孙二人的到来,突然降下一阵大风。他的衣摆被吹得扬了起来,他不得不将手扶住帽檐,否则他头顶的帽子都会被这过于狂躁的风打落。大风将墓碑上覆盖着的雪花拂散,然后他看到碑上端正地刻着“西撒·安东尼奥·齐贝林之墓”以及“守护齐贝林荣誉的伟大波纹战士”的字样。
“后来……为了报父亲和祖父的仇,西撒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而这里,就是西撒战死的地方。他死前从敌人手里抢下了治愈我身上的毒戒指的解毒药……用最后的波纹把它传送给我的样子我今天都还记得……”乔瑟夫轻声说道,“说回我最开始想要和你说的事情,承太郎。那会儿你妈妈没有出事,我也会设法找到DIO并且打倒他。因为正是他和石鬼面的间接影响,导致西撒的祖父威廉·A·齐贝林身亡的……祖父的遗志继承给了西撒的父亲,而父亲的遗志又继承给了西撒。”
“如果我什么都不管,便是辜负了友人用最后的波纹将解毒药托付给我的重要心意啊……”
蓦地,波鲁那雷夫的声音就如同这一月初的风雪一般萦绕心头。
——“……你要我去安安心心地放任自己用他们给我续的命去纵情生活?我做不到。所以你就让我作为一个战士尽情挥霍这条命吧……”
彼时彼刻说着这话的人因为接手了本该自己负责的任务,已经连下落都不明;连眼前这个看似不中用的老头都继承了友人的遗志,终其一生浴血奋战。看来,纵情生活安然享乐的人怕是只有自己了啊。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承太郎。”
在风雪弥漫的圣莫里茨,梦境之中的波鲁那雷夫的声音再度飘荡在他的耳畔。那是他头一次想起妻子在自家庭院里浇花的背影以及徐伦从花园里跑来,张开满是泥泞的小手找他求抱抱的身影时心乱如麻。
命运的齿轮转动得太过突然,根本不给他喘息和做准备的机会。可这齿轮一旦相互咬合着转动了起来,就再也不会停下。
从圣莫里茨回家之后为了补偿在家等了自己一周的女儿,他带女儿去了位于奥兰多的迪士尼乐园。
他早该注意到。在那个打扮得体的男人自说自话地拉开他和徐伦所在的餐桌旁边的那把座椅,解释着:“哎呀,今年来奥兰多迪士尼乐园的游客也和很多啊,连个空座位都找不到,你们父女两个不介意我坐在你们旁边吧”的时候,他就该注意到。
那人看等在餐桌旁的他手里拿了一本《描述性海洋物理学导论》,笑着说“先生您也喜欢看书啊,读书人我最尊敬了,尤其是像您这种一看就是学者型的人士,幸会、幸会~”时,胸口莫名躁动带来的不快就已经悄悄绷紧了他的精神,可他尚且不知那是自己身为战士的直觉所致。他记得自己一向反感女人废话连篇,但不知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男人也开始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您一定读过不少书吧。有一本书不知道您看过没有?”身边的男人的单一声线依旧刺动着他的神经,不等他回答,那人便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那本书的名字叫做《引力与时间加速》。”
说出书名的时候声音近乎耳语,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从桌边站起,将徐伦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后退了三步和那人保持距离的流畅动作。
是的,那本书的作者是迪奥·布兰度,书中提及的内容令他触目惊心,11年前他在埃及看过之后就立刻将它销毁。因为他知道,心怀歹意的人如果读了这本书,整个世界都有可能有遭到被破坏的危险。
他不知道是什么驽钝了他身为战士的敏锐神经,或许是太过安然平顺的家庭生活,或许是温和而甜美的爱情,或许是太过繁重的学业,他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在这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接近他们的时候就立刻引起警觉。
“啊啦,我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书名,您怎么就紧张成这样~?”
那人也随着他的起身,跟着他一同站了起来。
房间内的客人在一瞬之间倏然蒸发。地板上的桌椅突然漂浮起来。餐台上的刀叉闪动着森森的寒光。在他思考着“眼前这人也是替身使者?他的替身能力是什么”的同时,四周的家具都变成了杀人利器,纷纷向他和他怀中的女儿砸来。
他叫出了十二年未曾登场的白金之星把它们一一挡下,然后一拳像对方的身体揍去。却未曾料想在他没有命令的情况之下,自己的替身只会把保护他身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上。
伴随着对方吐出一口鲜血倒下的同时,整个房间晃动了一下。在餐厅四壁歪歪扭扭塌陷下去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人的替身就是伪装成餐厅的整个房间,店内拥挤的人群,热气蒸腾的美食,不过都是替身制造出来的幻觉罢了。
击退了敌人的他想都没多想打算放下徐伦,然而,当他把脑袋歪歪斜斜搭在他颈窝中的女儿放下时,才发现女孩已经没了动静。
被白金之星的拳头击碎的桌子腿撞在了徐伦的太阳穴上,女孩当场晕了过去。
他蹲下来,再度将已经放下来的徐伦紧紧抱在怀里,碧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寒光。
“抱歉,徐伦。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生活中了。”
如果有替身使者再度为了《引力与时间加速》接近他的话,如果有能力更加强大的替身使者企图使用替身能力从他的记忆里挖掘出这本书中记载的恐怖内容并付诸行动的话……
那么,徐伦……
原谅我在你今后的人生岁月里,不能时常以父亲的身份陪伴在你的左右。
第二天一早他及时出现在了乔瑟夫·乔斯达的位于曼哈顿中心地段的办公室,不顾从佛罗里达搭乘飞机回到新泽西送徐伦回家,再从新泽西的家里驱车直达纽约这一路奔波带来的疲惫感,出了电梯就直奔位于顶层的自己外祖父的私人房间。
推开门的时候乔瑟夫正戴着老花镜看报。年近八十的老人抬眼看见自己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外孙,知道事情要成,微笑着合上了报纸。
不出他所料,他那个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外孙开口便是“喂,老头,我同意去日本杜王町帮你找你那个私生子。”
乔瑟夫也不问究竟是什么使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只笑着应他:“哈哈哈好。承太郎你最终还是选择承担起‘代我去杜王町分配遗产’这份责任了吗?”
“……你够了,老头。我这次是做好‘代你挨一顿胖揍’的觉悟去的杜王町。要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我是不会……”
“我懂,我懂。”乔瑟夫·乔斯达笑得分外爽朗,“记得代我向我儿子问好。”
出发去S市杜王町的时候他拿了一样东西贴身携带——他几周前和妻子的合影。他把那张合影的缩小版洗出来,小心翼翼地剪成椭圆形,放入挂饰里,合上,然后将它挂在胸前,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整理好随身携带的衣物之后他提起行李就准备走人,谁知妻子抱着女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如同每一个稀疏平常的道别一样,母女两人安静地注视着他。
“爸爸抱抱~”
突然徐伦天真无邪地朝他伸出双手撒娇,他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行李箱的拉杆,从妻子手中接过女儿。
“爸爸要早点回来哦。”
“因为徐伦,最喜欢爸爸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女儿额头上的淤青一眼,然后说:“爸爸去去就回来。徐伦要照顾好你妈妈,不要太淘气,让她为难。”
“才不会呢,徐伦已经是大孩子了!”
他掐了一下女儿肉嘟嘟的粉嫩脸蛋,把她重新归还给妻子,然后在妻子的脸上留下一吻。接着,他再度深深地凝视了一眼母女两人,仿佛想要将她们的身影刻进记忆里,然后便拉��了帽檐。
前额连带双眼被帽檐的阴影遮掩得无法辨认。他没再多说一句告别的话语就转身出了门。
早春的寒风将他的风衣衣摆吹拂得摇摆着猎猎作响。
他知道,这一转身,就是和那个名为“家”的存在进行了永别。
1998年《泰坦尼克号》在日本热映,因为准备初中升高中的升学考试的仗助没有去成。99年S市某影院又重播了一次,考虑到刚刚打倒吉良吉影,自己的外甥和父亲马上要离开日本,而自己的心愿还未了。所以他决定破天荒地请两个人以及各个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借此机会单独找到承太郎,把自己的心愿告诉对方。
看完电影后和哭诉着“多么完美的爱情啊!为什么我就这么没有女人缘,没能遇上露丝这么好的姑娘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虹村亿泰,以及在看完电影之后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相视而笑,更加珍惜对方的康一和由花子告别之后,他正准备开口,谁知身边走着的空条承太郎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打算。
“仗助,今天晚上你留一下。”
“呃……什么事情啊,承太郎先生?”
“是上次去狩猎的时候我发现疯狂钻石在远距离射击这方面还可以提高。我想今晚恰好有时间,不如我让白金之星教教疯狂钻石如何能够更加精准地集中目标。”
“哦,好。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对承太郎先生说。”
借口终究只是借口,适当分别,承太郎总是放心不下眼前这个爱时髦,好打扮,贪财又爱耍小聪明的高中生。如果说他还有什么能够给他,还有什么能够保护他的,也不过就是借由白金之星之力传授给他如何控制自己的替身,以此教给他如何控制自己突然就会爆炸掉的脾气。
承太郎挑选了一块相对宽敞的草地停了下来,从随身背着的包中掏出两个空的易拉罐,放在了不远处的栅栏的柱子上,然后又重新回到了仗助的身边。
“白金之星。”
承太郎念了自己替身的名字,那个高大魁梧的替身就出现在疯狂钻石身后,分别把住疯狂钻石的左右手。
“仗助,你要记得,紧紧地盯着易拉罐所在的位置,将全部意念集中在易拉罐上,投出石头的那一瞬间用力要快要狠。”
出于和替身之间的通感,仗助感到那人的仿佛紧紧贴在自己的背后,小臂似乎被那人紧紧握住,那人呼吸产生的鼻息更像是通过白金之星轻轻喷在他的耳廓上。他感觉身体一紧,心跳加速,然后在他思绪飘忽不定的时候,手腕被一阵力道钳制住,接着被猛然推了出去,疯狂钻石握着的鹅卵石从手中射出,直勾勾地正中易拉罐上的Cocacola标识。
“仗助,你刚才在想别的吧?”
“我、我没有。”
“你啊……”空条承太郎叹了一口气:“以后这种一秒钟就能被人识破的谎言就不要说了。投掷之前你胳膊的僵硬程度完全透过白金之星握着疯狂钻石的触感告诉我了,你根本就没做好准备把石头扔出去。心思早就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
“所以你在想什么?”
眼前的高中生突然红了脸:“就……刚才白金之星握着疯狂钻石的双臂嘛,我感觉就跟电影里杰克从身后扶着露丝的身体,露丝迎风站在船头展开双臂一样,你看……”说着仗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下一秒露丝不就回过头来,然后他俩就接吻了吗——想到这个剧情我突然就走了一下神。”
承太郎愣了半秒,扭头将视线移向远处,用手轻轻触了触帽檐,然后说:“真是够了……”
嘴上虽然那么说,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子满脸通红想入非非的样子让一个词倏然跳入他的脑海——青春。有那么一秒青春的气息从他的脑海深处死灰复燃。
黄昏刚刚落下,初夏的杜王町终于退了凉。棒球社社团活动刚刚结束,身着白色条纹队服的高中生三五成群地走向更衣室,彼此之间谈笑着梦想与未来的表情不经意地波动了他的某根心弦,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在决战前的最后一晚,他们在开罗的某个旅馆寄宿了下来。长达50天的旅行生活眼看就要终结,只是不知与这段难以称之为愉快的,却又让人毕生无法忘怀的时光一起终结的和逝去的,还有挚友的生命。
沙漠中央的城市在入夜之后退凉非常之快,往往太阳落山不到一个小时,寒意就弥漫了上来。按照惯例,他和花京院被分配在一屋。趁着困意还没上来,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远眺那来自另一个半球的漫天星光。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承太郎”,他就知道是花京院来了。自打开始这段旅途之后就总是这样,他时常站在阳台上沉默不语地看着夜空,每逢这时花京院就在身边陪着他一起看。有的时候阳台下面的中庭里是伊奇戏耍波鲁那雷夫的场景,有的时候是阿布德尔和乔瑟夫乔斯达聊天的场景,可是看风景的人永远不会变——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偶尔也会交谈几句,譬如那一夜——
“有时候看到这样的星空,会突然想家呢。”
“啊,马上就要结束了。”
“结束之后承太郎有想过要做什么么?”
他记得那时自己听了一愣——也确实没想过今后的打算。赶路的日子过得那么紧凑,两天遭遇一个小喽啰,三天撞上一个小BOSS,赶上运气背,一天甚至能遇上两个,他哪有时间去考虑打倒DIO之后的事,又说不定根本不存在打倒DIO之后的未来,所以他说——
“没有想过。大概就是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吧。”
他不像花京院典明和波鲁那雷夫从小就有能够操控替身的能力,他的幽波纹能力觉醒了不过几个月,在那之前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虽然不良了点——在那之后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被阿布德尔取名叫做“白金之星”的伙伴。
虽然多年之后他才知���,自己那时“在那之后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的想法”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一厢情愿的天真幻想罢了。
接着,他凝视着寂寞而广袤的夜空,问道:“你呢,花京院?”
“我……”花京院轻声说,“如果这次事件顺利解决,我希望自己能够以一个普通的人的身份活下去。”
见身旁的人不说话,花京院又说:“我从小就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起来,没有人能看到绿色法皇,也没有人能够看到我所能看到的世界。我就这样孤僻地长大,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和有替身的人成为朋友。可是我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性格愈发孤僻。我觉得世界抛弃了我,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他说:“花京院……”
“可是我遇见了你们。这一路我想了很多,每走几步就是险滩,走错一步,错过一个转弯,恐怕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啊,是啊,在这种生活里我突然清醒了——我有什么资格抱怨曾经的生活呢。原本的生活赋予我的是那么多。我竟然从未珍惜就将它弃之不顾……如果不是遇到你们,如果没有经历这番生活,我大概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他静静听完花京院的一番话,说:“所以呢,你后悔吗?奔赴这一趟原本和你无关的旅途。”
然后身边那人说道:“这真是个辩证的问题,如果不参与这趟旅途,我就会过着我现在极度渴望的平静生活,可也正因为参与了这趟旅途,正因为这一路经历了太多,我才知道家的可贵……”
月亮从层云之后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温柔地照亮了花京院的面庞,然后他用在承太郎听来最平静却也最坚定的声音说道——
“但是我不后悔。是自己选择的路,就怎么都不后悔。”
回过神来他发现仗助凝视着自己的碧蓝色双眸如同钻石一般剔透得不带一丝杂质,这样虔诚的目光让他迟疑了半秒,在那半秒的须臾之间飘入他耳鼓的是:“所以说怎么样?承太郎先生,我的提议不错吧?”
“提议?什么提议?”
见他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刚才说的话,高中生也不恼,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啊,这次事件也算结束了。您不是一直夸我说我干得不错嘛,我就在想……我想离开家和您一起出去见识整个世界,解决更多的事件。”
然后那位高中生双手合十:“拜托了,承太郎先生。”
彼时夕阳西沉,住宅街上年轻的丈夫夹着公文包匆匆投入家的怀抱;商店街的小姐姐正在将花店门口摆放得琳琅满目的盆栽搬回店里,准备迎接打烊;年迈的夫妻牵着柴犬,沿着被光线晕染成琉璃色的海岸线缓行,中学生们在飘散着饭香的晚风里畅快地谈笑……
他端详着东方仗助良久,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将这样的命运交付于他。无视了眼前男孩满嘴“哇~!承太郎先生您的目光也太炽热了吧”,“大人都是这么看人的吗不妙啊搞得我好紧张”的嘀咕声,他突然想——
他不是自己,也不该成为第二个花京院。他不该背负那样的命运。
花京院死后,他带着花京院的骨灰盒去见了对方的父母。原本做好了被对方父母痛骂甚至大打出手的准备,然而做父亲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只有接过骨灰盒的那双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看着花京院的母亲搀扶着自己丈夫走进房间的背影时,突然感觉到了生命的苍老和脆弱。将目光移向青石色的天空那一刻,花京院的音容笑貌就从脑海深处沉睡着的某处再度浮现出来,他说——
“正因为这一路经历了太多,我才感觉到了家的可贵。”
然后,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无言的叹息。
“我觉得我还可以。虽然吉良吉影是被车撞死的,但是我也算立下一大半功劳的功臣呐。”仗助毛遂自荐的声音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而且,那天我听见你和人打电话的时候说你身边也缺人手对吧?所以我就想我能不能……啊,我不是有意偷听,就是不小心听到的。”
是偷听的,他知道。
那天目送仗助被东方朋子揪着耳朵拽进自家房门的样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傍晚和替身使者战斗的情况十分惨烈,收拾完残局之后已是夜里9点。他顺路带着浑身上下挂了彩的仗助回自己的酒店客房包扎伤口,谁知包扎好以后高中生看了一眼马上就要指向10的挂钟短针大喊了一声“不妙,我化学作业还没写呢。这作业起码要写五个小时,都是物质的量和氧化还原反应结合在一起的计算题,一次布置五十道简直要了我的命!”见他听了不为所动,打着如意算盘的仗助索性抛了直球——“承太郎先生,如果您能帮我做一半作业的话——”
他本想斩钉截铁地拒绝仗助,他一向觉得学业是不能落下的,毕竟在他高中那会,即便是在去埃及的路上,他也会抽时间和花京院把落下的课程预习好。
但是看到仗助敞开的校服外套下面缠紧绷带的腹部尚有一片殷红,满脸创可贴,平时被他夸耀的超great的飞机头七扭八歪地髭出一堆杂毛,他叹了一口气:“这次你受伤了,算例外。但是没有下一次。”
他和白金之星一起用一个半小时把仗助两个半小时的一半作业题解完,不曾料想仗助在他背对着自己潜心高中化学作业的时候,也学着他,让速度和持续力A的疯狂钻石代写作业,自己则在一旁盯着指导。作业完成后本想用剩下的一个小时再研究一下博士毕业论文的事,谁知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妻子的电话,于是转身出了门。
在杜王町的那段日子里,每逢妻子打来电话,他都习惯性地一手将手机贴在耳廓,一手抄在风衣的口袋里,沿着楼梯慢慢下楼。酒店就在杜王港附近,所以若是电话时间过久,他有时候会踱步到杜王港口,一边吹着咸湿的海风,一边听电话那边妻子绘声绘色地讲着女儿的种种“事迹”。
每逢这时,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就会慢慢爬上他的嘴角。
可是那天不一样,手机铃声似乎带着一份无法言说的焦虑,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连身后的仗助似乎察觉到了铃声中传递出的情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接起电话之后被电子滤波过后的妻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具体的意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的耳鼓——“徐伦发烧了。”
他听了只说:“你快带她去医院。”
他的话不出意料地换来了妻子的一句反问——“徐伦都病成这样了,你不能回来看她一下么?”
“我……”他停了一下,“你知道的,我现在人在日本。事情很忙,我们人手又不足,我不能回去。”
吉良吉影的下落初露端倪,他不能走。乔瑟夫乔斯达尚且还在杜王町需要他保护,他不能走。仗助他们几个高中生战斗经验尚且不足,在穷凶极恶的敌人面前恐怕是要吃亏,他不能走。
“究竟有什么事情能够忙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呢?而且博士毕业论文需要那么多人手吗?”
“不是博士论文的事,我是真的走不开,他们需要我……”
“究竟是什么事情啊?谁这么需要你?徐伦也需要你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和替身使者战斗的事情不能说。离开家的那一天,又或许更早,在徐伦在奥兰多受到伤害的辗转反侧的那一夜,他就决定让徐伦和那个世界隔绝。
家,早就不是作为战士独自前行的自己可以去思考和惦念的存在。
他于是说“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然后就擅自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按下挂机键的时候,“喂?喂?承太郎——”的声音就如同清晨五点半的路灯,在迎接朝阳的那一瞬,瞬间熄灭。
不出一分钟,电话再次打了过来,他一狠心,直接按下了拒绝接听。
他闭上双眼,想起几周前从乔瑟夫·乔斯达手中接过透明女婴的那一瞬间,怀中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生命让他恍然之间产生了某种错觉。徐伦在他怀里啼哭着的样子仿佛还发生在昨天,可是今天,他站在杜王町,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
然而为什么,想起徐伦那张稚嫩的脸如今因为病魔的折磨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想起妻子孤独无助的焦虑神色,他的心口依然会像被刀剜过一样痛呢?
回到房间他看到仗助在作业上乱涂乱画,连作业本都是反的,于是把仗助赶回了家。
送仗助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身边的高中生:“仗助,家对你而言是什么?”
高中生想了想说:“家就是吃饭休息玩游戏写作业的地方啊?……也是我妈实施恐怖教育政策的集中营。”
然后,仗助就在“仗——助——!谁实施恐怖教育了??你今天还没老实交待你那么晚回家又干什么去了呢!!现在跟我回家抄50遍门禁时间表!!立刻!!”的怒吼声中被拽进了家门。
……
眼前的男孩的表情有些局促,但即使16岁也早已成长为男子汉的高中生立刻又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所以……请带上我吧,承太郎先生。我第一次听说承太郎先生17岁时去埃及旅行过一圈和各种各样替身使者战斗就觉得超酷!我也想像承太郎先生那样做点什么拯救世界!”
在仗助眼中拥有无敌的白金之星的他是希望,是靠山,是英雄,是光。可那高中生唯独没有看见的是,他是一个有家却不能再回去的父亲。
少年人的眼睛里永远都是梦与明天,可只有他知道这所谓光鲜的表象之下承载了多少思念着妻子和女儿的痛苦,这双站在山岚之巅的双脚下踩着的是多少条友人的性命,这具身躯的背后是多少敌人的追杀。
他不愿折煞了少年人对于“英雄”的憧憬,只说:“你妈能答应你这样恣意妄为的想法?”
仗助答:“这个难不倒我,瞒着她溜走就好了。”
“你的学业不要了么?”
仗助答:“离开杜王町又不是不能学习了,承太郎先生不也一边攻读博士学位一边出来找弓与箭嘛?”
这小子到底是继承了乔斯达家的血脉,人是机灵,不知不觉间竟然反过来将了他一军。他心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面瘫癌晚期——“SPW的总部在美国,经常世界各地地跑,你连乌龟和家教的英文都分不清,怎么跟我去其他国家和人交流寻找敌人的下落?”
见仗助似乎是想要反驳他说自己turtle和tutor还是分得清的,他又匆忙补充道:“我注意到你单词书的书签放在第一页的abbreviate上已经很久了,而且我猜你连abbreviate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基本的知识储备和人生阅历都没有,你觉得我可能录用你么?你别闹了。”
眼前的高中生先是一愣,把“但是我有疯狂钻石啊”的话吞进了肚子里,然后脸上又漾开了笑容:“您的意思是……等我大学毕业以后再来找您?”
他只答:“先把大学念完再说。”
和乔瑟夫·乔斯达一同离开杜王町的时候,他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望着向他们不断挥手大喊着“要保重啊!!”的东方仗助不说话。身旁被掳走钱包的老头倒是活跃程度不减当年:“怎么样?我引以为傲的儿子还算合格吧。他总有一天会亲自肩负起乔斯达家的责任与命运的。”
他听了之后平淡地说:“你放弃吧,老头。在我这一关,他不合格。”
2007年的下半年是多事之秋,波鲁那雷夫的下落逐渐浮出了水面。
一大清早他的电子邮箱里就传来了SPW的调查报告。看到邮件标题的那一瞬间,他就放下了咖啡杯,迫不及待地移动着鼠标,点进了那封邮件。
几分钟之后他订购了当天上午十点从纽瓦克直飞米兰的飞机——因为据可靠消息称,意大利时间今天晚上6点,“热情”的老板会和波鲁那雷夫一并出席位于米兰的新的“热情”总部大厦的剪彩仪式。错过了这次和“热情”老板直接接触的机会,恐怕就没有下一次。
他不能再错过了。十四年前他以为自己只是欠了波鲁那雷夫一个人情,谁料最终变成了一条命。波鲁那雷夫失踪之后他曾经亲自去过一趟意大利,可是却毫无头绪。在那个连移动电话都尚未普及的年代,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人是多么地难。“热情”的老板隐藏得滴水不漏,他接触到的不过是一些组织的皮毛,核心的干部他根本找不到。
波鲁那雷夫失踪后,断断续续打探了对方下落的事情持续了两年,他终于选择了放弃。
然而这一次,这难得的机会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带着满心的疑问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心里惦念的是“波鲁拿雷夫怎么会和黑手党搅在一起”,巴不得现在就现身意大利。
但是身后的妻子叫住了他。
接着,一个宛若晴天霹雳的消息毫不留情地向他砸来——徐伦因为盗窃钱包并肇事逃逸而被拘留。
那时他太过于在意波鲁那雷夫的下落,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妻子向他倾诉徐伦被拘留的事实时,眼睛里早就没有了期待的光芒。而他也不负众望地用一句“抱歉,我必须今天必须去意大利一趟,航班已经订好了。”回应了她快要消失殆尽的耐心。
只是她不知,在即将潜入位于米兰的“热情”的秘密基地的时候,他仍然一如往常地掏出常年挂在胸前的挂坠,打开,久久地凝视着那张夫妻合影,然后再度合上。
自1999年决心离家,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在每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顺利活下来的战斗之前,他都会习惯性地从胸口拿出挂坠,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他们的合影一番。
若是不能平安回去,他希望自己至少能够在离开人世前再看看她的容颜。
潜入过程很辛苦,承太郎丝毫不怀疑这个“热情”的老板手里掌握有“弓和箭”。他几乎是走��路打一路,每一个敌人都身怀绝技,如果不是战斗经验丰富以及白金之星的时停能力,他大概也没有自信能够击倒众多替身使者,顺利抵达大厦顶楼老板的办公室。
在推门而入之后,背对着他的高档皮质转椅缓缓地转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桌面上的竖立着的箭的工艺品和“热情”新任老板之间游移了一下,最终重新落在了老板脸上,他记得在那之后自己脱口而出的句子是——“你是DIO的儿子……乔鲁诺·乔巴拿?”
他没想到,当年那个被他调查的十五岁少年,而今竟然成了黑手党组织的核心人物。
“是的,正是我。您就是当年派遣广濑康一调查我的空条承太郎先生?”
金发的青年从旋转椅上站起来的时候的那份从容不迫让他心中的弦再度绷紧了三分——也许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年康一口中的那个“有着黄金精神”的他了。
“啊,是我。”
在回答对方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叫出白金之星的准备。
“对我这么感兴趣的话,那时您为什么不亲自出面来找我呢?”
“因为我亲手杀死了你父亲,我不知道自己亲自出面会不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矛盾。而且那时我本来也无意伤害你,只是想调查你是否是个会做出你父亲DIO那些事情的人。”
乔鲁诺眸子里的那份坚定晃动了一下。
“当然,如果那时康一君发现你是一个像DIO一样十恶不赦之徒,我空条承太郎会第一个赶来置你于死地。”
接着,他们沉默地对视着彼此。空气之间一度因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燃起火花。在他犹豫着是否应该抢先出手的那一瞬间,身后一个端着一只乌龟的干部突然破门而入。提起手枪就朝着他连开三枪,在枪口连续闪了三次火光的同时,声音从乌龟上发了出来——
“哎???那不是承太郎嘛!!”
然后,在那三枚子弹快要撞上他的身体的前一刻,开枪那人大喊道:“2号3号5号,紧急调转方向!!!”
尽管子弹偏离了致命部位,却依然无法减速。白金之星替他拿下了两颗,剩下的一颗被他开启时间停止能力轻松拿下。
然后,已经下意识叫出自己替身的乔鲁诺·乔巴拿看到空条承太郎将那三颗子弹扔在了他脚边。
接着他看到,空条承太郎扭头向门口看去的同时嘴角勾起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他顺着承太郎的视线望了过去,发现了趴在米斯达手掌上的承载着波鲁那雷夫灵魂的那只乌龟。
因为波鲁那雷夫在两方之间成为了有效的沟通媒介,谈判的过程变得异常轻松。一如康一所言,乔鲁诺的黄金精神从未改变,自2001年他接手“热情”之后,组织里就再也没有人涉及毒品相关的生意。仅仅用了一个上午,他们就达成了共识——“热情”所持有的弓和箭归SPW管辖,而已经使用弓箭产生的替身使者,只要“热情”能够控制住他们不惹出事端,SPW财团就不会对此过多介入。同时,SPW也会对这次空条承太郎闯入“热情”内部造成的损失进行资金上的补偿。
基本的协议都已经达成之后他拨通了SPW的电话,汇报完情况之后被告知SPW今天下午就会派人乘直升机过来把协议签署好。
在他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SPW的接线员告诉他有两份文件传到他位于美国的办公室了,必须要他亲自过目,立刻就要传真过来。他于是问乔鲁诺要了传真机号码,然后按下了传真机上印有绿色菱形的“接收”按钮。
第一份文件是一张本科毕业证书,他心想谁这么无聊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传真这种东西给自己看,结果伴随着传真机一行一行喷着油墨的“嘶嘶”声他恍然大悟,接着,不出���料地,他在毕业证书上看到了“东方仗助”这几个大字。
除了那张本科毕业证书,打印机又吐出了仗助的研究生毕业证、潜水证、114分的托福考试成绩单,直升飞机驾驶执照……
承太郎哭笑不得,本想立刻按停传真机,阻止这一丢脸行为,结果手指尚未触碰到红色的“暂停”按钮,第二份文件的标题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离婚协议书》。
他将纸张从传真机下面抽了出来,飞快地扫了一遍传真的内容,在乔鲁诺携着波鲁那雷夫凑过来一起看传真之前,就把它们揉成了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什么啊承太郎,收到个传真还躲躲闪闪的。莫非是情书?”
他顿了一下,强忍住全身上下力气都被抽空的疼痛感,答道:“废纸罢了。”
因为与SPW的直接关系人和几位相关负责人一同乘坐直升机来到了意大利米兰的,还有年过耄耋的乔瑟夫·乔斯达,空条承太郎决定亲自去接应自己的外祖父。
当降落在“热情”总部大楼天台上的直升机的巨大螺旋桨停止转动的那一瞬间,舱门“刷”的一声打开了。乔瑟夫·乔斯达乘坐在轮椅是第一个被推下飞机的。在老人的目光从等在顶楼的那几个人中搜索自己外孙的时候,承太郎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外祖父身后推着轮椅的下飞机的挺拔身影上,然后,目光和那熟悉的飞机头下澄澈的蔚蓝色双瞳撞了个满怀。
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心海深处“真是够了……”的声音浮出水面,却任凭它在自己的身体里回荡不息。1999年分别之后他曾以为他那高中生的小舅舅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在杜王町宁静的生活之中逐渐忘却自己想要跟着他闯荡天下成为英雄的心愿。谁知仗助真如自己外公所言,继承了那颗星型胎记的同时也继承下了那一脉相承的黄金精神,以及乔斯达家又固执又爱冒险的少年心性。
他很快固定了表情,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迎上去的那一刻他再度一愣——东方仗助已经不再是仰视他的那个高中生了,他的个子又窜了一窜,俨然已经快要赶上自己。
他和那个曾是高中生的家伙面对面地站着,平视着对方。然后仗助放下了轮椅的扶手,朝他伸出手去。
在两人的手紧紧相握的那一瞬间,仗助念了他的名字——“承太郎先生”,是那一如往昔的谦恭称谓。
签署协议的事情交由SPW的人负责之后,他终于松下一口气,谁知刚想休息一下,离婚协议书上妻子已经签好的名字就浮上心头,然后他再次感觉到心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
他觉得自己必须找个地方静一静,于是一个人踱步到了天台。本以为那里阒无一人,谁知早就有人捷足先登。
东方仗助正在和自己的父亲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看到他的出现,才有些慌张地站直了身板。
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仗助突然说“承太郎先生……”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究竟在紧张什么啊……”然后重新看向他。
接着,飞机头的青年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地郑重其事:“我希望能够和您并肩而战。我听说这些年来您又去了不少地方,解决了更多了不起的事件,我觉得希望能够和您一起,得到更多的锻炼。”
他的小舅舅天空颜色的眸子里满是真诚,可是他却回绝得斩钉截铁——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不是你想象中的当个英雄去惩罚坏蛋的游戏,仗助。”
仗助听了,先是咬紧牙关,但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住心底的那股愠怒,喊了出来:“我知道。我早就有所觉悟了。敌人很危险,比杜王町遇到的那些替身使者危险多了。所以我这几年来从没停止过锻炼自己。即使这样也还是不行吗?”
“即使这样也不行。战场上的事情你还是不懂。”
听闻此话的仗助攥紧了双拳:“不懂才更需要锻炼啊!承太郎先生,事到如今您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吗!”
大约是几个小时之前刚刚得知妻子意图和自己离婚的消息让他情绪波动,又或许是身上几处伤口在和仗助说话的时候崩开了,他说话的态度也渐渐没了好气:“我早就不把你当成小孩子看待了,而且我不带你也和我是否把你当成一个小孩子无关。够了,我不想再多谈了。”
“可恶!!”仗助一拳砸向了天台的铁栅栏,血水顷刻间顺着他的手指缝流了下来,但他却视若无睹,“这么多年我的努力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您说的‘先把大学读下来再说’,我照做了。我现在不仅有大学毕业证,我还拿下了研究生学位证,考了TOEFL,获得了潜水资格证还有直升机驾驶执照,但是我等来的就是又一次被拒绝……这也太他妈的great了吧。”
承太郎打断了他:“战场上需要的是冷静。你看我拒绝你一下,你就激动成这样,我是没法带你一起的。”
仗助倔强答道:“我没有不冷静。”
他说:“你还说没有…你刚才拿手撞栏杆,现在手上的伤口都裂开了。还有,你看看你自己的发型,因为生气都爆炸成什么样子了。”
是了,仗助这人有一个毛病,一旦生气到极点,上好的发胶就仿佛变成了掺了水的次品,他那头精心打理的飞机头就会变得像是一觉刚醒时杂草丛生的鸟窝。
语毕承太郎就发现自己触及了仗助的雷点,然而想要挽救却为时已晚。
“……您刚才说我发型怎么了?”对方的语气突然变了调,“反正在您的心里我从发型到脾气到能力到学识没一项合格对吧?那来啊……今天就来彻底用您无敌的白金之星把我打倒吧。”
话音未落疯狂钻石的拳头就朝他迎面挥来,白金之星替他挡下之后他迅速后退了几步,和仗助拉开了距离。
然后战斗就开始了。
只是单纯的肉搏战——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谁都没有动用替身的特殊能力。起先是白金之星和疯狂钻石的拳头之间的较量,然而论速度和力量,高速搏击战谁都不输给谁。渐渐地,他们连肉体都厮打在了一起。然后,不知是谁带的头,他们索性连替身都不用了。当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仗助正骑在他的身上,高高扬起的拳头正准备向他的脸上砸来。
他举起手挡住以后反手按住仗助的手腕,接着另一只手的拳头就吻上了仗助的脸庞。仗助擦过嘴角的血就甩开自己被钳制的那只手,迅速攥紧他的衣领,将他连衣服带人的上半身都提了起来。就在两人脸对脸的距离缩短到十厘米的时候,他一个翻身将仗助压在身下,扬起拳头就朝对方揍去。谁知仗助敏捷地侧身躲过他的拳头,用双脚缠住了他的双腿,在他重心不稳的时候再度用双腿夹住他的腰部,用力将他翻了过来。他一个手刀企图向仗助的脖颈劈了过去,仗助腿部用力直接踢上了他的小腿。
就在他的手刀快要撞上仗助的时候,仗助突然停止了动作。
于是他扬起的那只手也跟着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汗水顺着仗助的头发和面颊汩汩流下,滴了他一脸。他们的胸口都剧烈地上下起伏,喘息声在寂静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刺耳。他眯起眼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小舅舅,却发现因为逆了光,他根本无法辨认对方的表情。
起先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凝视着彼此,接着声音从他身上那人传来——
“您输了,承太郎先生。”
没错,他输了,从他开始反击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明明是他说“战场上要冷静,不要轻易中了对方的挑衅”在前,可是面对仗助的进攻,他不但挡下了,而且还还了手。
仗助总有办法扰乱他的心绪。从第一天在杜王町车站前见面他那顶后来怎么修都扳不回来的帽子,到离别时杜王町港口自己外公那个被捞走的钱包,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跟不上仗助那小子的个性,果然今天也不例外。
仗助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让疯狂钻石治好了他身上的伤,接着掸了掸身上的土,转身就要离开。在推开连接着天台和大厦顶层楼梯的大门的时候,他的小舅舅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说给他和乔瑟夫·乔斯达听——
“……但我也输了,而且输得比谁都彻底。”
空条承太郎和乔瑟夫·乔斯达不说话,倒是乔瑟夫手上的乌龟望着仗助离去的背影发了声:“那就是‘疯狂钻石’吗……生气起来连发型都乱得看不出是飞机头了……这个替身使者曾经有所耳闻,看来还真是性格如其名啊。”
承太郎闻声看了波鲁那雷夫一眼,却没有告诉他,“疯狂钻石”这名字还是他给仗助的替身取的。
当晚他在“热情”总部的大厦里怎么都找不到东方仗助的身影,在走到一楼前台询问仗助房间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连仗助的联系方式都没留一个——除了早就被得滚瓜烂熟的仗助位于杜王町的家的地址以外,他甚至没有仗助的邮箱和手机号码。
当他敲开仗助房间大门发现开门的是自己的外公时,惊讶得抬了眉。然而乔瑟夫·乔斯达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没等他发问就直接回答了他:“仗助用疯狂钻石医好你身上的伤口就走了。”
他在内心深处苦笑了一下,然后问:“……他走前说了什么没有?”
“他冷静下来以后说想自己静一静,并且让我替他转告你,他对自己冲动和你打架的事情感到抱歉。但是他会想办法用他的途径做得更好,得到你的认可的。”乔瑟夫说,“不进来坐一坐吗,承太郎?”
他于是点了头。
最初是讨论“热情”接下来重组和去向,接下来是讨论美国房地产在“次级债危机”中的存留,再后来是SPW在替身问题上研究的新进展。但这些显然都不是乔老头的打算关注的重点。
在有的没的说完之后,乔瑟夫突然眉毛一蹙,把话题引向了问题的核心——“承太郎,我想知道你的意思,为什么你死活就是不肯带上仗助?”
他听了,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这几年你不知道,他每次和我电话联系的时候都会问:‘我现在这样足够优秀了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和承太郎先生并肩。’,我看他这么努力,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就带他来见你了,谁知道你……”
“仗助他太温柔。”良久未曾言语的他终于开口打断了乔瑟夫,“可是和那些敌人战斗,每一场都是要赌上性命的硬仗。心慈手软要不得,毛毛躁躁意气用事要不得。将来有了家庭,狠心和家里人断绝联系的事情也不适合他。而且疯狂钻石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一旦真的到了严酷的实战中,拥有治愈型替身的他会是所有敌人第一个盯上并且全力剿灭的对象,他又唯独不能治愈好自己。所以还是我来。”
“你只是在找借口吧,承太郎。”
“为什么这么说?”
嘴上虽然这么问,但他知道,到底是比自己多吃了五十年饭,自己的外祖父就算是时常被人笑话已经老糊涂了,却还是看得比谁都清。
“你我比谁都肯定他的能力。杜王町的时候他心中的黄金精神就已经显现,现在更是到了全盛时期,心智也已经成熟,如果不是你今天激了他那一下……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了,承太郎,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就这么难吗?”
站在窗边凝视着米兰鳞次栉比的夜景的承太郎连目光都没有收回,就开口答道:“我被离婚了。”
风牛马不相及的回答让乔瑟夫一愣。
“你知道最后一次和我妻子通话,电话那头我女儿怎么说吗?”承太郎说,“她说:‘妈你别理那个从来没有把这个家当回事的男人。我根本不觉得那种男人有资格被称为父亲。电话挂了吧,以后凡事都不要再找他,我会好好的,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老人扶着轮椅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轮椅把手的皮质护垫里。
“现在你还想说,让仗助跟我一起去战斗吗?”
他顿了顿,将头从斜对着窗户的方向转了回来,碧绿色的双眸在夜幕下反射着月光,仿佛带了寒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凌厉了不少:“难道你想让他成为第二个我……或者,第二个西撒、第二个花京院、第二个阿布德尔吗。”
“可他们这么误解你……你就不在乎吗?”
乔瑟夫·乔斯达一脸担心地看向他,他却似乎全然没有感知到自己外公脸上的那份悲凉,声音倒是柔和了下来:“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的,她会,徐伦会,仗助也会。”
见乔老头不说话,他又补充道:“西撒·齐贝林和他父亲的故事还是你讲给我的,怎么,不记得了?老头。”
听到已经逝去多年的旧友的名字突然从自己外孙的口中蹦出来,乔瑟夫顿了一下,接着眉毛一蹙,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你是说……等你死后,他们也会像西撒理解他父亲一样理解你?……”
片刻的沉默之后空条承太郎说:“放心吧老头,我和你的西撒·安东尼奥·齐贝林不一样,我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他扭过头,重新看向窗外,故意避开了话题的重点。
身后乔瑟夫的轻声叹息就这样飘散在了米兰秋天的夜风里。
“2007年收到我妈妈寄给他的离婚协议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所以我对于他在那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并不了解。”
空条徐伦对着联邦调查局的人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东方仗助记得自己原地一愣。他没想到承太郎在五年前就被提出离婚,而且在那之后常年不回家。
那是时间加速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周周三。尽管在事发的当天,事态就惊动了联邦调查局,但是迫于整个调查局因为时间加速陷入瘫痪状态,等到他们真正介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一周过后。调查局的人为了查清事件的真相,组织了一次集中的笔录,东方仗助作为第一个接触空条承太郎尸体的人也被叫了过去。
其实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SPW财团联系上的时候他还在杜王町,自从意大利一别,承太郎的消息对于他而言就彻底锁死了。在意大利之行以前乔瑟夫·乔斯达还会偶尔跟他聊一聊承太郎的近况,可是意大利之行之后,哪怕他主动问起,换来的也只是乔瑟夫的敷衍之词了。连亲生父亲都这副态度,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承太郎下落的可能性就可想而知了,似乎这样的信息(和谐)封锁是对方刻意为之。这分别的五年时光里,起先是绝望感将他席卷,接下来是对自己当时贸然离去的悔恨,再后来是对承太郎的不理解和埋怨,直到最后连心都变得麻木不仁。
听说空条承太郎成植物人但是后来又醒过来了还是几个星期以前的事情。他当时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是当他双脚初次踏上美利坚的国土时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可以固执到如此地步。
是的,五年之后他又一次站在刚刚从失忆状态清醒过来并且恢复到能够顺利走路的空条承太郎面前,再一次对他说出五年前,乃至十三年前他对这位大自己十二岁的外甥已经说过的话:“承太郎先生,这次请带上我一起吧。”为了不被拒绝,他又补充了诸如“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控制自己的脾气,现在已经不会因为别人嘲笑我的发型而轻易动怒了。”,“如果是我们两个人联手,一定可以打败对手。”,“就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多一个人手总比少一个要好。”,“而且以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去战斗”之类的理由。
结果那人以一段“这次的对手早就机关算尽,把和我相关的、我能够动用的所有人脉和力量都考虑在内而设计了这场‘游戏’。你的上场与否,早就被他们计算在内了。所以,一旦你出现,作为治愈型替身将会第一个被他们干掉。”就全盘击垮了他精心准备的各种理由。
在他思量着该如何反驳对方的那几秒里,他的外甥视愣怔在一旁的他作路边的一尊雕像,不再多加理睬就抽身而去。
当他回过神来打算追回对方的时候,发现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失落至极的他一面将头抵在SPW实验楼走廊的墙壁上,一面用拳头痛击墙壁,直到双手发麻都不肯罢休。
因为他知道,又一次地,他被那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
这次在联邦调查局的审讯室是他第二次见到空条承太郎的女儿。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双目紧闭,湿润的鬓发紧贴着额头和脸颊,身体刚被打捞上来,伤痕多到触目惊心。那会儿他和乔鲁诺一起负责给少女疗伤,他只见其形未见其神。
然而现在空条徐伦被作为存活下来的重要证人兼被重新逮捕的越狱犯带进来就全然不同了:十九岁的女孩走进笔录室的时候,眉宇之间流转的坚毅神情让他仿佛重新看见了几天前被就地下葬的那个人,杜王町的数次替身战他就是这样站在那个人身后,看着他用同样的神色蹙眉思考击败敌人的对策的。
空条徐伦被问了许久问题,却没有说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一口一个“我不知道”,直到——
“有人说空条承太郎本人正是引发这场‘时间加速’的幕后黑手,正因为他的死亡,这场荒唐的噩梦才得以结束,你同意这样的说法么?”
然后,仗助在徐伦的双瞳中看到了喷薄欲出的火焰。尽管双手戴着镣铐,徐伦还是对着审讯人员比起了中指:“你他妈的再栽赃污蔑我爸一下试试?!!”
他几乎听完这句话���刻就决定自己要救下这个女孩。
因为这五年来和承太郎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和事件也没有任何关系,跑到案发救援现场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负责医疗的路人,所以联邦调查调查局没有难为他,和他面谈了一个小时,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笔录,就放了他出来。
仗助走到大街上,看着再度变得一派祥和的街道上宽敞的美国轿车奔流不息,突然感觉到了讽刺——正是因为被他曾经心心念念想要追随的人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他才得以如此顺利地换取此刻的自由和清闲。相反,和承太郎的事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徐伦的下场就凄惨多了——越狱,侮辱执法人员,时间加速事件直接参与者兼重罪嫌疑人——这些罪名加在一起,给她再增加五十年有期徒刑估计都是值得庆幸的轻刑了。
想到徐伦,他调转了方向,又原路返回了。
他走到之前走出的大厦一楼的窗前,向房间内部窥去,发现看守的人已经退到了门外,锁上了门,就敲了敲窗户。接着,徐伦的两个发髻就和她的脑袋一起探了出来。
然后,他压低了声线:“你的手铐刚才已经被我用疯狂钻石改装了,不需要钥匙也可以从里面打开,趁现在没有人,你打开手铐然后顺着天花板上链接的通风管道逃跑吧。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后面的锁也被我用疯狂钻石改造成废铁了。”
徐伦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似乎是在检查手铐。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把脑袋凑到窗边,问:“……为什么帮我?”
他说:“因为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承太郎先生。”
徐伦的双眉舒展开了:“就凭一个眼神?”
“是因为眼神,但也不仅因为眼神。”他说,“我相信你说的承太郎先生是个好人。他不会去乱搞那种科学怪人才喜欢的时间加速的研究破坏世界,虽然他确实学习挺好的啦……”
说到这里他豁然想起当年承太郎帮他写完的那一半得了满分的化学作业,虽然自己那一半也不好不赖地做对了百分之八十。
徐伦笑了,说:“谢谢,有缘再会。”
他记得当时自己答道:“大概无缘了,你多保重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三天之后他就在杜王町再次遇到了徐伦。
彼时他时差尚未倒好,偏偏午夜时分睡意全无。闲来无事,他把荒废已久的游戏机端了出来,在电视机旁边接好电源,打开开关,把声音开到最低以防止打扰母亲休息。当电视机屏幕发出得光线在黑暗中的他的脸上反光反射出花花绿绿的图案的时候,他又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关机键。
内心深处变得荒草丛生,心下着实难以宁静,他于是披了外套就出了门。
家门外不远处就是定禅寺路的名胜景点安杰罗岩。月色稀疏,他摸黑走进了公园,在一片蝉鸣声中将手抄进衣服口袋里,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坐下来的时候才感觉到手部的触感不对,接着他将口袋里的硬物掏了出来,发现是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他望着美国品牌的香烟和打火机上的英文说明才想起来,是自己离开美国前帮忙整理承太郎先生遗物的时候,在他大衣口袋里发现的。
他低头把玩着烟盒,就在他看着四四方方的硬质纸盒在自己的手里转动的时候,一个黑影挡住了散在他身上的月光。
他抬起头来,发现月光将来者的两个俏皮的发髻轮廓勾出一道亮线。
他惊讶地抬起了双眉,尚未问出口对方的来到这里的原因,徐伦就未经他的同意就放下行李背包,擅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逃出来以后联系了自己在美国的曾外祖父乔瑟夫·乔斯达,他说我现在这种情况留在美国也不安全,直接调用私人直升机找人送我来的日本,让我来杜王町找你。”
仗助听了长叹一口气:“这老头,他还欠我16年抚养费没还呢。现在又给我安排一个就比我小十岁的孙女让我抚养。”
“你怎么也管我外曾祖父叫‘老头’啊,我还以为只有我爸爸这么叫呢。”
仗助一愣,敷衍了一句:“谁让他那么老,人又糊涂,当然叫他老头啦。”
其实他原本是也是谦逊恭敬地称呼乔瑟夫·乔斯达“乔斯达先生”的,结果跟着承太郎久了,见承太郎总是老头长老头短地称呼自己的外公,他也跟着学了过来。
想到这里发现又是和承太郎相关的记忆,他突然感到一阵难过,赶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烟盒掀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烟,然后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都不难过的吗……?去世的可是你爸欸。”
徐伦说:“我的眼泪在小时候他离我而去之后早就流干了,后来在监狱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蹲了一圈,早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流眼泪了。”
仗助听后一惊,先是心想这姑娘连监狱生活都忍受过来了,是要有多坚强,然后又想骗人的吧承太郎先生竟然会抛弃自己的女儿……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将盘旋在脑海里的疑问问出了口:“他离你而去……?”
徐伦苦笑了一下,说:“是啊,我六岁发高烧的时候,他在日本不知道整天在做什么,我十四岁,也就是2007年吧,我被拘留了,他连看都不看就出门了……好像是去一个叫米兰的地方。之后我妈因为这事和他提出了离婚,他就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仗助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声作答。
“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每天都想着何时才能再见到爸爸。可是后来我再长大一点,又觉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恨不得把他的身影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涂抹干净。最叛逆的那几年,我假装他不存在,从不提及他。那会我是真恨他啊……为什么抛下我,独自一人离我和妈妈而去……”
仿佛找到了相似的影子,仗助回忆起了自己那些年对承太郎先生拒绝自己与他同行时的不理解,乃至怨恨的目光。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对于他,我的感情从没有一秒钟归于过平淡,从没有一秒。”
“可是后来我拿到他的记忆光盘以后我才明白……”
徐伦慢慢地给他讲了许多自己的、她在承太郎记忆光盘里看到的,她自己在监狱里亲身经历的——那些艰难、苦涩、挣扎着的故事。
她静静地��着,仗助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直到——
“……明明应该死去的人是我。那时眼看就要赢了,他已经用时停捕捉到了普奇神父,神父本该被他的白金之星打倒。可是他发现几十把刀子朝我飞来……”
“在成为英雄拯救世界和救下自己女儿的性命之间他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做个父亲……”
说到一半,空条徐伦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仗助默默地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燃,然后将烟蒂含入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当缭绕的灰色烟气布满他的肺部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传来的是呼吸道火烧火燎的窒息感,以及剧烈的咳嗽声。
听到声音徐伦转过了头,打量了仗助片刻之后目光停留在了仗助嘴里叼着的烟上:“这是……?”
仗助说:“你爸爸的遗物。我从他留在SPW的一件外套中找到的,就带了回来。”
徐伦收回了目光,说道:“他后来又复吸了啊……”目光在漆黑的夜空之中荡漾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记忆里搜索着什么,然后又说,“我好像在他的记忆里看过他复吸的事情,应该是2007年在米兰那天你走了的那一夜吧,他一个人坐在‘热情’总部大厦的天台顶上抽了一夜的烟。可你知道么?而在此之前,他从1990年为了我妈妈戒了烟之后,他已经整整17年没有再抽烟了……”
“那一夜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他叫出了白金之星并试图和他对话。”
“他说:‘白金之星,我是不是真的对仗助太过分了?但我真是怕他变成第二个我,妻离子散,有家不能回。他那么大好的年华……’”
说到一半,徐伦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不再说了,只将目光移向他。
感受到徐伦的目光,他才不好意思地蹭掉眼角的泪水:“啊哈哈,原来第一次吸烟是这么难受的事情吗……怎么搞的,我眼泪都流下来了,也太丢脸了吧。”
接着,不受控制地,更多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徐伦没有打扰他,只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然后,声音从东方仗助方向传来——
“承太郎先生从没告诉过我,吸烟原来是这么苦涩的事情……”
2013年的时候快递业逐渐取代了老式的邮局邮件收发业务。只是为了整理旧物,空条荷莉才决定把堆积在邮箱里将近一年没有清理的广告单取出。
那一年东京的夏天格外炎热,当她一面把手在的确良围裙上蹭着,一面从空条宅的庭院里走出来时,发现院外的柏油马路上已经被晒得泛出一片耀眼的亮光。恍然之间她回忆起二十几年前在每个柏油马路被日光晒得发白的下午,她都是这样站在家门口等待承太郎放学回家的。
视线从家门外反射着粼粼日光的马路上收了回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被日光辐射得发烫的红色报箱,然后看到了静静躺在报箱里一摞信件上面的来自海地的明信片。
她取出信件,发现在那张海地明信片下面还压着更多的明信片。这些明信片收信人的那一栏赫然写着自己儿子“空条承太郎”的名字,而寄件人那一栏无一例外地空着,没有邮戳,是送明信片的人直接手投到她家报箱的。
“承太郎先生,没有您的世界真寂寞呀……不过我们都很坚强,很快就挺过去了。事件过去之后,乔鲁诺带着波鲁那雷夫先生回了意大利,打算在欧洲找齐剩下的弓和箭。亿泰和康一也已经回了日本,加入了无国界医生,过两天就要远行去非洲,救治更多没钱看病的伤患。徐伦在我家住下了,等到风波过去,我会想办法安排她新的生活……”
“今年九月十几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去看过的那部《泰坦尼克号》进行了3D高清重制[3],我就一个人又去看了。16岁时的我看这部电影,满脑子只有男女主人公阴阳永隔的令人惋惜的爱情悲剧,可是如今再看,看到结局女主人公的卧室房屋里摆着的旧照片全是她在男主人公去世之后努力生活以达成男主人公对她的期许的照片时,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我会继承您的遗志和这世间的恶继续斗争下去。可是我也会信守您的期望,好好活下去,连同您那一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请您用我的这双眼,见证这个从末世之巅重新复苏的世界……”
……
“我从没告诉过您,承太郎先生,您一直是我憧憬和向往着的目标。事实上,从得知我外公去世,您对我说出‘你的力量比这世界上任何力量都还要温柔’的那一刻起,您就走进了我的心里……”
荷莉望向那广袤而湛蓝的天空,露出了微笑,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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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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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1)
东方仗助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值杜王町下班高峰期前半个小时。本来趁着警局这两天案子少��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提前下班溜去商店街新开的店里卖一波游戏。结果美滋滋构想好的小计划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泡了汤。他拿起听筒的时候心情并不算太好,还想着要速战速决提前溜出警署,但电话那边操着一口美国口音的日语让他愣了神。
“喂,这边是SPW财团下属的研究机构。空条承太郎在我们这里。”
劈头盖脸砸向他的第一句话就这么不友好,他不禁捏紧了话筒。多年来担任刑警的职业病告诉他,一般这种句子的下一句话会是:“想要赎回空条承太郎,请把XXXXXX元现款打到XXXX-XXXX-XXXX-XXXX的账户上,否则承太郎的性命难保”——对的,���绑架。
但那可是有着无敌的白金之星的承太郎先生啊!凭借他的智商和经验以及白金之星的时停能力,他要想逃脱绑架,谁能奈何得了他?——他告诉自己这绝不是迷弟病发作,而是合情合理的推理,所以姑且先冷静下来听听对方怎么说吧。
“空条承太郎先生现在在位于美国德州达拉斯的分部接受治疗,我们给他脱掉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背包侧面口袋里还装了一个东西——确切地说是一个U盘,U盘已经因为之前的打斗而完全破损在他口袋里了,但是我们希望能够把它恢复出来,因为里面说不定有关于嫁祸栽赃空条徐伦的证据和资料,所以我们联系了您,因为您的‘疯狂钻石’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唯一一个能够把损坏的物体恢复原状的替身。”
“你等等!治疗?什么治疗?他怎么了?……”
“他被人夺去了替身和记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可以说是植物人状态了。”
东方仗助的第一反应是“你在搞笑,替身能力还能被夺走?”,但是刑警的直觉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这绝非一个恶劣的玩笑。——SPW财团这个名字以及达拉斯这个地名是空条承太郎曾经挂在嘴边的。而这个世界上,能够对“替身”以及“他的替身能力”有所了解的,恐怕绝非闲杂人等。仗助屏住呼吸,捏紧话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什么人能够夺走承太郎先生的替身啊?你说具体点。”
“您这是在怀疑我么?我可以把空条承太郎的照片传真给您,据我所知,这是您的办公室电话吧?应该在办公室内配备有传真机?”
“行,你传办公室传真机吧。号码就是我办公室电话的最后一位变成7。”
听筒里传来的背景音顿时嘈杂了起来,脚步声,拍照声,扫描声,拨通传真的按键声以及提示音交替响起,但是和他对话的人却没有停止交流:“夺走空条承太郎先生的替身的,是位于‘格林·多芬’刑务所管理的监狱的某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凶手是谁。他女儿遭某人陷害,被送入那个监狱,在去救他女儿的路上他被提前盘算好的敌人夺走了替身光碟和记忆光碟。失去了这两个光碟的人相当于失去了记忆和灵魂。本来是活不过这几天的,不过刚刚他的女儿联络了我们,说今天中午会送回来替身光碟,如果顺利送达,靠着SPW新开发的维持生命的装置,空条承太郎先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我们也不敢保证。我们也在刚刚终于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所以联系了您……”
打断那人的说话声的,是仗助身旁传真机的“嘀嘀”声。在他按下接收键之后,传真机立刻缓缓地吐出了一张A4纸大小的照片。
他将照片抽出,看了过去,然后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2)
挂上电话他立刻在DELTA官网上订购了从S市出发直达达拉斯的机票,订好了位于SPW达拉斯分部旁边的酒店,然后打了请假条给警局。
15个小时的国际航线加上一个半小时的长途汽车他一点都不觉累。或者说,身体超负荷运转却赶不上大脑的一天48小时的疯狂思考——究竟是谁,在哪种情况下,能够击败白金之星时间停止的能力?而这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夺走的承太郎先生的记忆?
大巴停下之后,他提着行李就跑进酒店。check in后回房间放下行李,立刻转身出了酒店,直奔坐落于酒店旁边的SPW大楼。
跟随着工作人员走在SPW财团研究机构所在的写字楼里的时候,他听着自己“突突”的心跳声,想着这些年来和承太郎总是聚少离多,但上一次,也就是一个月前,他和承太郎偶然相遇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不由得回忆起上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相遇的起源是自己母亲自作主张的一段相亲。
“仗助,周日替你接下了一场相亲,女孩子是在银行工作的,人挺漂亮的,家庭条件也适合你,你们见一面先聊聊,看看感觉。”
东方朋子年过50依然身材曼妙,在他专注于电视游戏的时候突然站在了电视机旁,端着茶杯,汲着人字拖,时而呷一口热腾腾的乌龙,时而看向他。他本想打定主意不理母亲,因为他知道,每当母亲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肯定没什么好事。谁知母亲率先开了腔。
“什么啊妈……为什么要替我做这种决定?”
亿泰结婚的时候他理所应当地当了伴郎,结婚前一晚仗助和亿泰两个人去小酒馆喝酒的时候亿泰喝多了,当然仗助也喝了不少,于是聊天的内容也就尺度大了起来。仗助记得自己那晚问过亿泰:“你喜欢那女孩子哪里?”亿泰说:“我也不知道,就人挺好的。我人也不聪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有个这么好的女孩子愿意跟我,我也知足了,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于是他多年的友人就这么结了婚。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不是跟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共度一生,那有必要结婚吗?
母亲也是因为真爱才和老头生下的自己,没有老头陪伴,每天过得也算幸福。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拘泥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呢?如果遇到真爱,多少岁结婚不都一样么?可是如果遇不到彼此能够相互理解的人,即便早早步入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非常豁达。但每一个做母亲的人都不这么认为——
“是啊,我起初也不想多事。直到我发现我儿子马上三十了却连结婚的影子都没有。”
东方朋子一脸淡然的样子好像在和他聊今天晚饭吃什么。
看到母亲一脸“和善”的表情,仗助立刻决定“相亲”这话题必须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哎……妈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康一结婚以后都被由花子压榨成什么样了,你忍心看你儿子也变成那样吗?露伴老师结婚以后画稿件速度直线下滑,以前4天画18页,现在4年休刊18次,再说了,你看你没结婚不也过得挺滋润嘛……所以妈你看,我决定追随你的脚步……”
Great!他觉得自己这套理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最后还不忘拍自己母亲的马屁,以保持统一战线为由趁机拉拢母亲站到自己这一方。
“游戏机没收,卡带没收,在参加完相亲之前东西都放我这。”东方朋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养了这个大儿子近三十年,她可知道什么是仗助的软肋。
接着,电视机的插座电源线被粗暴拔起,黑屏的时候仗助的拇指还在手柄的案件上猛击“x”键。来不及保护所有宅物,茶几下面的那一塑料袋新买的PS3和Wii的游戏卡带就被朋子拎了起来。
望着东方朋子抱着仗助那一桌宅物进了卧室,仗助一个人葛优瘫在了沙发上。
这都二十一世纪实行自由恋爱了为什么还有家长会逼着自己儿子相亲啊……人生大事怎么能由父母决定?——东方仗助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觉得还是游戏比较重要,毕竟那么一厚摞游戏,少说也花了他几十万日元的工资。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周日按照母亲的要求去相个亲,自由恋爱什么的暂时见鬼去吧。
(3)
仗助按照母亲给他的地址到达餐厅的时候比预定时间提前了15分钟。他有些不自在地揪了揪领带,整理了一下发型,就朝着预定好的7号桌走去了。
那时还没到午餐消费的高峰时期,店里的人不多。和他见面的那位银行女孩子还没到,他于是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逐渐地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消消乐”玩到第10关的时候有人在他身边站住了。那人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导致本来就昏暗的室内更加阴暗。他抬起头来刚想说出:“先生不好意思,您好像挡到我的光了,能麻烦您稍微移动一下么”,结果和那人对视的同时,他僵在了原地——
“承太郎先生??!”
“啊,仗助。”
“承太郎先生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约了人。对了,你知道7号桌在哪吗?”
“…………啥?”
仗助再次低头看向自己桌子上的编号,7号。
于是承太郎就这样抱着双臂在他面前坐下了。
在相亲现场遇到最不希望遇见的仰慕前(晚)辈,东方仗助觉得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服务员不合时宜地走上前来:“既然两位客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能不能上菜呢?”
仗助答道:“……等等,人还没到齐。我在等一个人,承太郎先生在等另一个。而且你们餐厅的服务怎么搞的啊,为什么我们两个人预约的桌子会被安排到同一桌?”
“预定这个桌子的人留言说这桌只有两个人啊?”
“奇怪了……我妈告诉我预定的桌子是7号桌啊……”他喃喃着,然后突然醒悟过来,“承太郎先生,你确定没走错餐厅吧?你确定是7号桌?”
“没错,EverGreen 7号桌。我等的人是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女孩子,名叫桥田玲。”
仗助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句“这名字不是我准备相亲对象的名字吗”脱口而出。
然后整个餐厅都安静了。
(4)
还没开始交往就已经被潜在交往对象戴绿帽子也太凄惨了,他东方仗助现在就在感受这种凄惨。
是的,经过细问才知道,他的外甥也是来相亲的,而且他和他外甥的相亲对象竟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和他外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等着那位相亲对象出现。
当时的气氛十分尴尬,但空条承太郎仿佛置身于状况外,自顾自地摊开随身携带的看上去就很难懂的杂志,进入了忘我的学术境界之中。
就这样僵持了十五分钟,仗助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承太郎先生也太淡定了吧!”,“为什么这个人已经结婚了还来相亲啊?”,“不妙啊气氛好尴尬,我是不是得说点什么以摆脱尴尬啊……”
想到要摆脱目前的尴尬境地,他立刻求助似的拿起电话给相亲妹子拨了过去,不幸的是,对方关机。
于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么断了。
他只好无奈地向承太郎表示了对方已经关机的事实,不料承太郎却丢过来一句:“既然这样,那我们两个先吃吧。”
“那个,不等那位桥田姑娘了么?”
空条承太郎一脸平静地回答:“本来我就没打算相亲,但是如果不来,那婆娘会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承太郎自己都有女儿了还要妈妈操心,真是不乖的孩子呢~~’——真是听怕了。正好今天在S市有一个海洋学学术会议,我开完会就顺路过来见个面,让我妈的心愿了了。至于相亲的对象是谁,我无所谓。”
——这人对自己的人生大事也太随便了吧!不对,这种明明人生大事早就定了却还跑过来相亲的行为才是槽点——莫不会是……他离婚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仗助立马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问道:“承太郎先生,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嘛,怎么又来相亲了。”
“哦,忘了跟你说,我已经离了。”
“啊……”
还真是这样——仗助收回了目光,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空条承太郎。事实上他并不了解这几年来的承太郎,甚至连多余的联系都没有,也更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
可仗助知道承太郎的感情不顺利。
那是2007年初春。乔瑟夫·乔斯达到底没有熬过那年的严冬,在冬春换季的时候去世了。他被叫到纽约参加自己生父的葬礼。
那天纽约的上空飘着蒙蒙细雨,站在人群的末尾打着伞听牧师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市中心的墓地里念悼词的时候,他看到撑着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抄在风衣口袋里,慢慢向他走来。那男人把雨伞压得很低,仿佛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男人在他身边站住之后,仗助的目光顺着那人握着伞柄的左手往上看,才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庞。
“承太——”
“嘘——”
承太郎把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静。
“我在寻找俄勒冈州发现的弓与箭的时候惹上了麻烦的敌人,来这里的路上被替身使者跟踪了。好不容易甩掉了他,但我怕还有其他敌人再次出现,威胁到这里的人。我妻子也在这,要是让敌人发现导致她被危险波及就坏了。”承太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毕竟这是老爷子的葬礼,我得过来。”
仗助抬起头来,看向身边那个阔别了六年的人,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他想要说话,却又无法发声。
牧师的悼词在承太郎出现以后仿佛变成了噪音,静默的人群和“啪啪”拍打在雨伞上的落雨似乎早已不存在。
只剩下了承太郎。
他满脑子都是空条承太郎的事,想起他在自己16岁分别前一天提及的四处奔走的生活,终于还是小声说道:“承太郎先生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这样活着呢……”
然后他感觉道身边那个人愣了一下。
“我从没有强迫自己,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到处解决弓与箭还有替身使者的问题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啊。”
“……”
“我觉得——”
“仗助。”
见仗助还想劝说自己,承太郎念了他的名字打断了他。
然后就是沉默。
初春的雨夹杂寒意沉闷地滴落。天色阴沉得仿佛在哭泣。
僵持了一会,承太郎终于解释道:“……我在17岁的年纪上才有的替身能力,那会儿遇到了一个叫花京院典明的家伙。他也有替身。可是因为受到DIO的控制,所以利用替身做了许多坏事。那会儿我是个太保学生,也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可是我没见过他那样的,利用别人看不见替身,连无辜的女人都伤害。揍他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因为我具有替身的能力,能够看到他人眼中无法触及的罪恶,所以我才有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他看了仗助一眼,又说:“你懂的吧,仗助。”
“……嗯。”
“打倒DIO之后,啊,DIO就是那个引发弓与箭问题的始作俑者,也是那个导致你发烧50天的敌人,我和你提过,你还记得吧?DIO追随而来的手下层出不穷。如果我知晓了这群人的罪恶而对他们的罪行不理不睬,那和我自己去犯罪有什么区别。……我有三个朋友死在和DIO的最终一战中,活下来的那一个在回了法国之后过了3年就失去了联系,大概也是遭遇了替身使者的攻击所致……如果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去享受平静的生活,那就是对我曾经付出性命的战友的生命的亵渎。”他停了一会,又说——
“所以不是强迫自己,而是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和承太郎的说话声一起结束的,是牧师的悼词。在那之后人群慢慢骚动起来,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有了离席的迹象。承太郎将雨伞压得更低了,轻声说了一句:“看来今天差不多要结束了,后续活动我不参加了,我先走了。”就默默地转了身。
仗助还未来得及道别,身后就有一个女声突兀地传来——
“承太郎?”
仗助侧过脸看去,发现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性。女子大约35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得体入时。无论从西方人的审美还是东方人的审美来看,都是非常漂亮的女性。
“这个背影……是承太郎吧?徐伦因为盗窃并且肇事逃逸而被拘留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管了么?你有考虑出面去看望她一下吗?你站住啊,为什么不理我?女孩子这个年龄正需要父爱,好歹你也是她的爸爸啊……怎么这样……”
但是空条承太郎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女子见到承太郎逐渐走远,亦觉得自己大声说话的行为不够妥当,于是不���发声。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仗助知道承太郎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承太郎在竭尽全力地保护着自己的妻子,可是妻子却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仗助觉得那时的自己似乎瞥见了空条承太郎家庭生活的一隅,可哪怕是这细微的一隅所产生的违和感,也让他能够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今天承太郎婚姻的结局。
“所以说,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
空条承太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哈哈哈,挺好的,和朋友们过得挺好的。”仗助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裤子,然后拿起了手边的筷子,“高中那时的经历真的影响人的一生啊……大学毕业之后就想着继承外公的职业,替外公的亡灵保护好杜王町,所以毕业以后进了警察学校进修,然后就进了警局工作。”
“后来没再发生过什么替身使者的事情?”
“发生过,在那之后城市恢复得不错,但偶尔还是会发生小规模的事件。不过多亏了承太郎先生那会的指导,后来我们独自解决事件的时候一直很顺利。这一两年基本没有任何替身使者引起的恶性事件了。杜王町一直很平静。”
“其他人也都不错么?”
“啊,康一这个人生赢家女儿都三岁了,现在在商店街那边开了一家书店。亿泰也去年转行去健身中心做了一名教练,露伴老师还是老样子,最近开了新的连载,好像在招助手的样子……”
“那就好。”
“……”
“……”
“那……承太郎先生呢?过得好吗?”
沉默了几秒之后,他终于把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口。
然后他看见,空条承太郎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在空中僵了一下。
“……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真的,挺好的吗?”
但是接下他这句疑问的空条承太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抽出口袋里的香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燃了,默默地吸了一口。
当白色的烟雾从承太郎的鼻腔里缓缓喷出的时候,他听见承太郎平静地说道:“我们不聊这个。还是多聊聊你吧,仗助。”
他于是有些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我啊,”他拼命从脑海里搜索话题,“说点什么好呢……啊,对了,说起来我最近迷恋去年新出的一首歌,怎么听都听不厌。下班的时候也听,去上班的路上也听,第一次这么喜欢一首歌。”
“什么歌?”
“《The One》[1],我还拷贝到了手机里了呢,一路听着这首曲子过来的。”
“拿来听听。”承太郎说。
接过仗助递给他的耳机戴上之后,豪沃德·多罗夫的柔和嗓音立刻伴随着乡村风格的曲调从耳机里流淌了出来——
I'll be the one(我将会成为你的唯一)
I guess you were lost when I met you (我猜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正陷入迷失)
Still there were tears in your eyes (你的眼中仍盈满泪水)
So out of trust and I knew (你是如此地被背叛,然而我知道)
No more than mysteries and lies (再也不会有更多迷惑和谎言)
There you were, wild and free (你来了,狂野而又自由地)
Reaching out like you needed me  (找到了我,就仿佛你需要我)
The helping hand to make it right (帮助你的那双手正在让一切都好起来)
I am holding you all through the night (我整夜整夜的拥抱着你)
I'll be the one, I'll be the one (我将会成为唯一)
Who will make all your sorrows undone (我会成为那个抚平你全部悲伤的唯一)
I'll be the light, I'll be the light (我会成为光)
When you feel like there's nowhere to run (当你发现走投无路的时候成为你的光)
I'll be the one to hold you (我会成为那个一直拥抱着你的人)
And make sure that you'll be alright (然后确信你一切都好)
'Cause my fear is gone (因为我的恐惧正四散而去)
And I want to take you from darkness to light (而且我想要带着你逃离黑暗奔向光明)
……
……
“感觉像是女高中生才会喜欢的曲子。”空条承太郎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
“但是挺符合你的喜好的。”承太郎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一听这首曲子,就能立刻想起你。”
“什么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我在承太郎先生心中留下的还是‘少女心的高中生’这样的形象吗?”
“你觉得把“狩猎”理解成那个“狩猎”的人会是什么形象?”
“……那都是黑历史了啊喂……我已经长大了,再怎么说现在的形象也应该是‘温和守礼却又十分机智的小舅舅’吧?好歹我也是破了几桩大案的刑警啊。”
“真是败给你了……小舅舅。”
“‘但不管怎么说,你姑且算是我的舅舅’这不是13年前承太郎先生你自己亲口说的嘛——虽然16岁时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比我大了12岁的外甥这事让我困惑了好久。另外,我想说啊,这歌一点都不娘。”
他虽然撅着嘴,但是并不真的生气。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眼前这个已为人父的沉默男人的冷幽默里瞥见了一丝真情实感。
“这歌曲虽然调子和歌词都……嗯,其实我不觉得女性化啦,但你非要这么说,那就算有点娘,但是关键是意境,意境。”
“什么意境?”
仗助想了想,将视线对上承太郎的双眸:“就是‘在你我相遇之前,你一向是那么孤独,可是当我见到那样的你之后,我想要成为你的光,你的唯一,想要整夜整夜陪着你,想要抹去你的一切痛苦’这样的意境……”
然后他注意到,承太郎在他的注视下把目光移开了。
气氛不对劲。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对承太郎先生说这些话,我是说这歌词的意境!”
意识到自己的说话内容会让人产生误解,仗助慌忙红着脸摆手。
就这样彼此之间沉默了几秒,仗助突然又说:“那个,承太郎先生,你的烟好像快烧到自己的手指了。”
承太郎于是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5)
经过走廊的拐弯处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被玻璃窗包围的巨大实验室。由于和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实验室内扑面而来的镁光灯光线射入仗助的眼睑的同时,他微微眯了眼。
于是回忆就这样戛然而止,以至于后来的和承太郎道别以及和相亲女子重新联系上,并被对方反复道歉说安排错时间了,本来应该是承太郎下周日,仗助这周日等事情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当视线重新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照时,那个人的影像逐渐透过他的视网膜在大脑中清晰地呈现了出来。然后,仗助凝视着玻璃窗里盘腿坐着的男性的身影,轻声说——
“不好意思,能让我……先看一眼他么……”
得到同行带路的两位SPW女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低头交头接耳了一阵,然后其中一个人上前答道:“东方先生,现在安装上了白金之星光碟的空条承太郎很危险。因为没有记忆,所以白金之星会攻击所有试图触碰他身体的人,借以保护他自己的身体。之前几个SPW的工作人员因为贸然摘掉空条承太郎的帽子已经受伤。所以我们不建议您和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仗助没有说话。
“但是,”另一位工作人员立刻接替着补充,“毕竟您也是有替身的人,近身战中疯狂钻石有着不亚于白金之星的能力,所以近距离地看他还是允许的。而且据我们观测,白金之星在没有空条承太郎的主动意识的时候是不会发动‘时间停止’的功能的,所以万一白金之星对您发动攻击,您的疯狂钻石应该能够挡下来,请您务必要挡下来,然后立刻远离空条承太郎先生。希望您理解,我们这样要求也是出于对您人身安全的考量。”
仗助点了点头。
“这是SPW财团达拉斯分部的出入卡,请您妥善保管。”
仗助接下了出入卡,在门口的扫描器上轻轻地扫了一下,连接着走廊和承太郎所在房间的玻璃门就刷拉一下打开了。
他吞下一口口水,朝承太郎走去,步伐既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像是终于回家见到久别重逢的爱人的旅行者,又像是害怕打扰了熟睡孩童的父母。
跨越那几十步的距离似乎需要一生那么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伴随着那人盘腿坐着、头部毫无生气地微微下垂的身影在眼前一点一点放大的,是仗助逐渐加剧的心跳声。在餐厅阴差阳错见到承太郎先生,并和承太郎先生说话的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可是又仿佛隔了经年的遥远。
他在那人身前蹲了下来,静静地凝望着对方。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承太郎先生,我来了……”
那人安静地睡着。在装入白金之星光碟之后,无人能够接近他,因而缺乏了日常的护理。斑驳的胡茬遍及面颊,刘海因为长期未修剪而有些遮住眼睑,使得本来就被帽檐阴影遮挡住的双眼显得更加模糊不清。尽管全身上下插着无数的针管以维持生命所需的养分,可身体却还是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仗助望着那人,想起了彼此初次见面那天他一边单手扶着被自己的疯狂钻石搞得皱巴巴的帽子一边一本正经地讲述着自己和仗助见面的目的搞笑情景;想起他看到因为自己吞下了片桐安十郎的替身而头一次露出一脸失措的表情;想起了他在音石明一战将身后的一切交付于自己守护时头也不回的坚定侧脸;想起他在猎鼠战将自身性命都交付于自己时信赖的眼神;想起了在乔瑟夫·乔斯达的葬礼上,他连最后家族合影都没时间出席就又要远走他乡,解决新的弓与箭带来的祸患的寂寞背影;想起最后一次相遇时,自己问他“最近过得好吗”时,那根缭绕着苦涩烟气的香烟……
记忆清晰得毫发毕现,胸口的那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再度向他袭来。想要张嘴继续说话,却发现自己早已痛苦得无法言语。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不由自主地将手指伸向空条承太郎的面颊,把身后两位工作人员的“东方先生,小心白金之星的攻击!”的喊叫声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是想要摸摸他。
指腹在承太郎的脸上轻轻摩挲的时候,拂过胡茬的触感痒痒的。
并没有发生周围人预料之中的攻击。
白金之星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
(6)
那是1999年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彼时吉良吉影的案件已经彻底告一段落,那天正是乔瑟夫·乔斯达和空条承太郎离开的前一天。仗助说要举行一个欢送party。家里不能举办,因为不能让老头见了母亲,杜王大酒店也不行,因为承太郎说会打扰隔壁房客的休息,于是就和康一、亿泰、未起隆几个高中相熟的好友将地点定在了某美国地产大亨的私人游艇上。
“是老爸的话,肯定会同意儿子在他的游艇上为他举办欢送宴会吧!”
这话对乔瑟夫·乔斯达一说出口,做父亲的立刻就没了脾气。
年过耄耋的老家伙玩心不死,很快和几个高中生在甲板上搅成一片。倒是空条承太郎早早��一个人坐进船舱看论文的身影与弥漫着狂欢气氛的游艇格格不入。
打算策划一场合影留念的仗助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承太郎,这才意识到承太郎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在游艇里四下寻找了一圈,最后透过船舱的玻璃窗看见了那人坐在书桌边上用笔标记论文摘要的背影,于是独自进了船舱。
“承太郎先生明天就要走了呢。”
“是啊。”他闻声抬了头。
“我在想,这一分别又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相见了。”
大约也是觉得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承太郎没有说话。
“所以……”仗助突然又说,“要不要一起合影留念呢。”
“啊,好啊。”
仗助扫视了一下承太郎手上的论文圈圈画画的笔记,以及他身边敞开的柜子里和书桌上摆满的海洋生物标本,说道:“呃,你看上去很忙的样子,现在我这样和你说话,真的不会打扰你嘛?”
“不会打扰我。我在改一篇关于海星的论文,周日是论文投稿的最终截稿日,毕竟明天就上路了,我希望今天能写完。”
“哎??那我不打扰了。”
“没事,只是聊几句话还有合影的话,时间还是挤得出来的。”
“十分感谢!”仗助原地鞠了一躬,“作为占用承太郎先生时间的交换,如果承太郎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也请提出来。”
“我走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仗助心想“这种事不算帮忙吧”,于是又说:“我可以帮忙收拾行李。明天出发的话,总要找时间收拾一下吧。体力活什么的我还是挺擅长的。”
“不用了,我的行李就只有一个箱子。自己一个人应付的来。”
“哎??行李那么少的嘛!”
“这些年的生活时常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连回家都要避开敌人的眼线。经常是一个电话接起来,就又要奔走到下一个城市。带的东西太多了,反而成了累赘,所以只有最重要的东西才会随身携带。”
也许正因为时值分别,承太郎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听了,不由自主的心疼起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转移话题:“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也想跟白金之星道个别。”
承太郎十分意外地抬起眉毛。
“它没法在照片上显像吧,所以连纪念照都没法记住它的身姿。今天恐怕是能够见到的最后一面了,不认真道别可不行啊。”
仗助匆忙地解释道。
于是白金之星从空条承太郎身后探出头来。
东方仗助走上前去,踮起脚,右手越过承太郎的脸颊,抚摸上了白金之星火焰型的藏蓝色头发。
和想象中的触感不太一样,白金之星的头发非常柔软。
见到白金之星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仗助不由得用手来回摩挲了起来。摸着摸着就忘了形,于是承太郎的帽子掉了下来。
“啊!抱歉。”
仗助慌忙捡起帽子,递给承太郎戴上,然后转而抚摸白金之星的后脑勺。
“以前就觉得白金之星先生有一种……呃,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有一种大型犬的感觉。”
承太郎无语。
仗助并没有注意到大他12岁的外甥的表情变化,只对白金之星说:“白金之星先生认识我嘛?”
等待他的是那句熟悉的“欧拉!”
“他说什么?承太郎先生?”——求助似的转向了承太郎。
“……他说认识。”
“哇~~竟然能能听懂白金之星在说些什么,不愧是承太郎先生。疯狂钻石的‘嘟啦啦啦’我一句话都没弄明白过。所以拜托承太郎先生帮忙翻译一下啦。”然后仗助重新转向白金之星,“那么,白金之星先生会一辈子记得我嘛?”
“欧拉!欧拉!欧拉!”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空条承太郎压低了帽檐。
“太好了,那请你务必要好好守护好承太郎先生啊,白金之星……”
其实那时他想说出口的完整句子是:那请你务必要替我好好守护好承太郎先生啊,白金之星。
“那、那个,东方仗助先生,您还好吗?”
身后传来的SPW工作人员的声音将他的意识重新唤回。
“我没问题的。”
“可是您的手在流血啊……”
他低下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攥紧拳头的左手因为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而蜿蜒下了一道殷红。
他于是蹭掉了手心里的血,回头看向两位工作人员。
“你们不是说承太郎先生留下了U盘可能留有犯人的线索吗?U盘现在能交给我吗?我明天修复好了就立刻还给你们。我想尽早知道犯人是谁。”
两外工作人员对视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人说道:“好。”
(7)
U盘里一共只有两个文件,第一个是那张1999年位于自己父亲的私人游艇上的合影,也是他和承太郎唯一一张同时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的合影。那时数码摄影技术尚未普及,胶卷相机扫描进计算机的照片明显带着一层灰度。
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照片,发现它看上去并不像是包含有和敌人有关的线索。
第二个文件是一个音频文件,他点开之后戴上耳机,音频抵达耳鼓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秒,随即,天空颜色的瞳孔猛然瞠大。半分钟之后他将耳机摘了下来,忘记关闭电脑屏幕上的播放器就推门跑了出去。从桌子角落垂落下来的耳机里的音频于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
I'll be the one, I'll be the one (我将会成为唯一)
Who will make all your sorrows undone (我会成为那个抚平你全部悲伤的唯一)
I'll be the light, I'll be the light (我会成为光)
When you feel like there's nowhere to run (当你发现走投无路的时候成为你的光)
I'll be the one to hold you (我会成为那个一直拥抱着你的人)
And make sure that you'll be alright (然后确信你一切都好)
'Cause my fear is gone (因为我的恐惧正四散而去)
And I want to take you from darkness to light (而且我想要带着你逃离黑暗奔向光明)
……
空条承太郎和谁都有着刚刚好的感情。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自然,可是永远分不清这份自然的背后,你是否有被他以特殊的眼光看待。他会主动登门造访来找你,正如他会去找露伴拜托他帮忙调查吉良吉影的下落一样;他会指导你猎鼠的技巧,正如他会指导康一看破杀人皇后的穿心攻击的招数和套路一样。他会为了救你不惜付出生命代价,正如他会为了报乔瑟夫·乔斯达的仇连自己的心脏都可以捏停一样。
入夜之后的SPW大楼里空无一人,刷过员工卡之后,一楼走廊的灯亮了起来。仗助凭借着记忆朝空条承太郎所在的房间走去。然后刷开了房间的自动玻璃门。
没有灯光。只剩窗外的被乌云遮住的月光铺散进来,在那个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的人的面颊上镀上了一层斑驳的亮色。
东方仗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面前,在他身前站住了。
——“揍他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因为我具有替身的能力,能够看到他人眼中无法触及的罪恶,所以我才有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如果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去享受平静的生活,也是对我曾经付出性命的战友的生命的亵渎。所以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挺好的。我们不聊这个。还是多聊聊你吧,仗助。”
——“这些年的生活时常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连回家都要避开敌人的眼线。经常是一个电话接起来,就又要奔走到下一个城市。随身携带的东西太多了,反而成了累赘,所以只有最重要的东西会随身携带。”
——“或者说,一听这首曲子,就能立刻想起你。”
——“所以不是强迫自己,而是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空条承太郎从不言及自己的痛,也没人理解或者试图理解他的痛。他永远安静地站在朋友们的背后,如同最稳固的靠山。所有人出现问题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依赖他,而他也乐于默默地辅导和指引着所有人。
可是没有人念及他的痛。——没人想知道,而他也厌烦于反复解释自己。所以再痛再累,也宁愿独自吞下。
然而这样寡言的深情换来的是一纸离婚协议,这样温柔的守护换来的是如今已经无法动弹的身躯。
英雄注定要独食孤独。
仗助伸出手,再度自上至下抚摸着眼前那个沉睡男人的面颊,当手移动到对方下颌的时候,两行清泪顺着仗助的面颊流了下来。
然后,他抬起了承太郎的下颌,将自己的嘴唇覆盖上了对方的。
“承太郎先生,我再也不要放你独自一个人了。”
繁星漫天,晚风卷然。乌云渐次退去,月光轻柔洒下。
(8)
东方仗助得知空条承太郎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从“格林·多芬”的监狱回SPW的路上。见过空条承太郎的第二天,他决定亲自去“格林·多芬”的监狱调查了一番,企图找到犯人的下落。谁料在他抵达“格林·多芬”之前,空条徐伦和她的朋友们就已经出逃了。而整个祸端的始作俑者——恩里克·普奇,也早已消失了踪影。但他还是在“格林·多芬”逗留了好几日,因为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能找到发现空条徐伦的线索。
返回SPW后他立刻前往承太郎所在的治疗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身着紫色风衣的高大男人。彼时那男人正背对着他调整自己帽子的角度。接着,注意到四周的一片狼藉,东方仗助皱了眉毛:一屋子的SPW的工作人员全都倒在地上,实验器材、医疗设施散落了一地。
那男人闻声转过了身,看到了他,碧绿色的眸子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定格。
“……仗助?”
“承太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只是让他们暂时昏迷过去了。因为他们阻止我去救我女儿。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我有事情想跟承太郎先生说——”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我要去救女儿赶时间。我刚弄清徐伦的下落,现在她很危险。”仗助的句子还没说完,承太郎就打断了他,“先走一步,我走以后麻烦你帮忙治疗这些SPW的工作人员,并替我向他们道歉。”
空条承太郎正准备拉开步子从仗助身边走过,谁知道仗助突然再度挡在了他身前。
“等一下,承太郎先生。”
“你做什么?”
“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啧——”
这小子,怎么跟SPW的治疗医师一个模样。
“你现在刚醒过来,身体机能还没恢复,去和敌人对抗只可能是白白送死。”
“你让开。”
“不可能的!”
“我再说一遍,我要去救我女儿,请你让开。”
“我不是阻止你去!而是希望等你身体稍微恢复了以后我陪你一起去!但是现在不行!!”
“真是够了……麻烦死了。白金之星·世界。”
然后,在仗助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就感觉道后脖颈一阵闷痛。在他倒下的那一刻,空条承太郎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处。
——仗助,对不起,在解决我自己身体的健康问题之前,我首先是一个父亲。
(9)
大约任何人此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仿佛是镜头被按下快进,窗外倏然苍云变幻,湛蓝色的天幕上如同被泼了墨,大片瑰丽的色泽嫣然绽放又骤然逝去。时钟如同上了踩下油门后的机车齿轮般飞速旋转。风的呼啸声尖锐得吓人,时光以迅雷之势飞速流逝。
取消白金之星的时停能力之后挨了致命一击的空条承太郎先是感觉到头部一阵钻心的剧痛,然后是后背一阵闷痛——他沉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然后,普奇神父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临终前的审判——
“乔斯达家的血统赋予你荣耀和勇气,让你产生力量、不断战胜命运。可是!你的血统也正是你的弱点。空条承太郎,你引以为傲的女儿就是你的弱点。”
一股鲜血吐了出来。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身体也开始发冷。生理上开启的痛觉保护功能让他觉得头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只想闭上双眼,沉沉地睡过去。
身体早就不听使唤了,连转头再看一眼自己女儿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不能闭上双眼——
仗助。
离开的时候仗助好像还说过有事情要对自己讲。
普奇神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他只觉得呼吸变得更加困难,口腔中又是一股甜腥涌了上来,视线开始飘忽不定,耳畔风声呼啸。
好冷。
得给仗助发条短信,让他不要再等了赶快回家。
他用最后的力气掏出手机,点开邮箱。正艰难地移动着手指准备敲字,结果看到东方仗助50个小时(由于时间加速了,实际上是2个小时)前发送的最新的一条标识着“未读”的短信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他点开了它——
“承太郎先生我等不及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现在告诉你比较好,等这次事件结束了,等你回来,你和我还有徐伦就回杜王町一起组成一个家庭吧!!虽然我还不够成熟,但是担心承太郎先生以及想要守护承太郎先生的心情是不会变的!!”
大脑还在艰难地理解着短信的内容,泪水就超前于意识,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滚出,和头部的伤口流出的殷红色血液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蜿蜒了下来。
好想回复他“好”,可是做不到了。
自己回不去了。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该死……为什么会就这样死去……
他头一次这么害怕死亡的到来。
17岁他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一路从东京斩杀无数替身使者去往开罗,自诩替天行道,剿灭DIO。23岁有了妻子,有了女儿,也就有了软肋,但他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只期待敌人的迫害不要波及他的家庭,只希望女儿在不知晓这个世界的黑暗的前提下平安长大。42岁的今天,几分钟前,他唯一想的就是他从敌人手中保护了女儿就好,之后就交给她了。女儿总是要长大的,虽然担心,但父母终要先行一步……
可是现在,他不想死去,他想见仗助……
28岁离开杜王町的时候,他骗了他,其实他根本不懂白金之星的“欧拉”代表什么意思[2]。31岁时回杜王町委托康一去意大利时,他看到康一卧室书桌上压在玻璃板下的那张在外公游艇上的合影,于是找康一要了一张。一个月前见面之后,他悄悄地把《The One》存在了U盘里贴身携带,因为那首歌那么温柔,就像隐藏在仗助心底的那份温柔一样……
可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告诉他。
是对于婚姻的责任,是对于自己家庭的责任,也是对于仗助人生的责任。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心意相通。
象征着生命的光逐渐从他的瞳孔中消逝。
他连按动键盘的力气都没了,艰难地憋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
伴随着“嘀”的一声的短信提示音,又一条短信从冲进了屏幕。
“承太郎先生你别动啊!!我现在就在天台楼下正对着你所在的位置的那间屋子里!刚才我借梯子去了,不站在梯子上你的位置不在疯狂钻石的射程范围之内。我现在已经爬上了梯子,可以隔着屋顶那一层墙给你治疗~!你的伤好了以后先躺着装死,等那个什么神父再进入你到白金之星的射程范围之内的时候,用无敌的白金之星停止一下时间,然后你懂的~~揍他!!”
(10)
我将会成为你的唯一。
我猜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正陷入迷失,
你的眼中仍盈满泪水。
你是如此地被背叛,然而我知道,
再也不会有更多迷惑和谎言。
你来了,狂野而又自由地,
找到了我,就仿佛你需要我。
帮助你的那双手正在让一切都好起来。
我整夜整夜的拥抱着你。
我将会成为唯一,
我会成为那个抚平你全部悲伤的唯一。
我会成为光,
当你发现走投无路的时候成为你的光。
我会成为那个一直拥抱着你的人,
然后确信你一切都好。
因为我的恐惧正四散而去,
我想要带着你逃离黑暗奔向光明。
(11)
空条徐伦看到眼前的恩里克·普奇胸口突然被白金之星掏了一个大洞并且神色错愕地倒下的时候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如她看到随后顺着通向天台的楼梯里跑上来的梳着飞机头的男人走到她爸爸面前,说:“嘿嘿嘿~承太郎先生,你猜我是怎么跟踪过来的?”时一头雾水一样。
她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她的爸爸就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怎么过来的?”
对方于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经常系在他爸爸衣领上的粗壮金色链条,有些得意地指着那一坨金属:“我偷偷拿走了这个,藏在自己口袋里。为了让自己挨你手刀之后不昏过去,我脖子上被你来那一下之后,立刻把这链子上的钩子扎进了自己掌心。剧烈的疼痛使我一下子就清醒了,但我仍然要假装自己倒下了,否则会再挨你一下的,那我可就真的撑不过去啦。简单包扎之后我又把这条链子拴在钓竿上。用疯狂钻石修复这条链子,这个链条就会想要朝你所在的方向飞过去,所以是它一路指引着我过来的,就像指南针一样好用。有没有觉得我的点子超厉害?”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耐心地听完一个偷走自己衣服饰品的人讲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也未曾想到一个自我膨胀的家伙在自己父亲面前求表扬的时候,自己的父亲会诚恳地回答:“干的漂亮,仗助。”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最不可思议的是,父亲竟然会望着这个叫“仗助”的家伙替安那苏和安波里欧进行身体治疗的背影勾起了嘴角——那笑容太让人肉麻了,印象中的父亲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她不禁怀疑他们没有拯救回来这个世界,世界还是加速到平行世界去了,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空条承太郎……
就在她低头开始思考人生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了空条承太郎的声音——
“仗助,徐伦,我们走吧。”
徐伦觉得自己的大脑还需要缓一缓才能适应现状,于是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见徐伦跑过去了,安那苏也就跟了过去,嘴边还念叨着:“承太郎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我和徐伦的婚事。”
承太郎没理他,只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仗助:“还愣着做什么,仗助。”
“呃,马上过来,”乔斯达家的小舅舅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随即开口问道,“我们去哪?”
“回家。”
“……啊?回谁家??”
“回杜王町的家,我们的家。”
END
[1] 《The One》: Backstreet Boys的歌曲,地址是这个:https://music.163.com/#/song?id=3950039 (你们应该都听过)网易这个翻译太蛋疼了……文中的歌词是我自己翻译的。
[2] 承太郎不知道“欧拉”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说出:“他(白金之星)说他会一辈子记得你”只是间接表达自己的心情。而仗助回忆这段内容,只是想要找出在SPW时白金之星没有揍自己的原因,他认为是白金之星还记得自己。但之所以白金之星没有揍仗助,我的解释是……因为仗助是承太郎记在灵魂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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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闲散的废弃脑洞:
我最初写了2.5万字,中途修修改改删了1万,最后变成了如今的1万5千字。为什么删了这么多?其实它是有很多很多狗血的脑洞的,后来全被我删了……我来补充一下当初写这篇文时候产生的各种脑洞:
(1)
最初写的时候结局不是那个承仗徐三人一起回家的结局。结局就是遵照原作,承太郎为了救女儿被普奇神父杀死了,但是在死前他收到了仗助的短信——“承太郎先生!我们一起组成一个家庭吧。”死之前他回了仗助的短信,死的那一瞬间眼泪从眼角淌出,嘴角却挂着安详的微笑。
而另一边,没有及时赶来的仗助收到了承太郎死前回复的“好”,忐忑不安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越走越快的时钟,知道承太郎是回不来了。
这个世界终结的那一瞬间他想:“即便这一生没有一瞬间曾经在一起过,可是这又如何呢。他和承太郎彼此默默地喜欢了对方14年。”
对,是这样一篇BE。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我决心把它改成一篇HE了呢?大概是JOJO的精神吧。每一位JOJO最迷人的地方并不是他们长得帅,也不单单是他们拥有无敌的替身,而是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的执着精神。看原作的时候他们总能绝处逢生——每当我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的时候,JOJO们都能用他们最巧妙的点子化险为夷——又聪明又帅气,充满勇气而又心存柔情。这才是我喜欢他们每一个人的点啊!
于是就修改了结局。(虽然我至今都觉得这个BE更有味道)
(2)
然后,这本来是一篇仗承(非承仗)同人。原本还有一个(比较黄+暴的)设定被我删了。就是仗助去SPW见过承太郎那里,他不是立刻就动身去徐伦所在的监狱找神父的。而是每天夜里都会去承太郎的房间里亲吻失去知觉和记忆的承太郎,一遍一遍擦拭承太郎的身体,对承太郎说了好多好多话,告白了无数次……
然后这样做多了,就心猿意马起来,想要做更深入的事情。后来有一天终于按捺不住就把自己的外甥睡了。所以如果这文有番外就是:仗承两人结局之后交往了,仗助提出想要做XXOO的事情,承太郎就有点抗拒。仗助就开始按照熟悉的套路抚摸承太郎的身体,然后承太郎的身体自己就有了反应(因为失忆的时候已经很熟悉仗助了……)承太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敏感,但是又无法抗拒仗助……于是两人就……你懂的。
但后来取消这个设定是因为我觉得……在六部那个背景下,仗助要真做了这事有点太坏了。毕竟一般人看到承太郎这样都会立刻想到去找出仇人报仇吧,哪有人看到受伤的病患,先想着日了病患的……(可是真的非常喜欢这个脑洞啊我!!!只好弃了!!所以这篇文变成全年龄了!!!)
(3)
最后也曾经纠结过,让仗助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承太郎。曾写过仗助大学时期和女朋友交往过,可是后来因为女朋友出国留学,而仗助留在日本读警察学校,两个人因为时差和物理距离的关系,感情渐渐地淡了。时至今日,当东方朋子提出让仗助相亲,仗助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还有过女朋友——可是记忆模糊得连脸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子了。
然后后文里当他见到承太郎,对于两个人过去的记忆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相对比对于女朋友的记忆,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承太郎才是他的真爱……可是意识到的时候,承太郎已经成了植物人。他痛苦得不能自已,后悔为什么自己一直这么迟钝,要是早点意识到这一点,陪在承太郎身边就好了。怀着对承太郎变成植物人的悲伤,怀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承太郎的爱慕,他亲吻了承太郎。
现在的版本是仗助在4部就喜欢承太郎,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太郎已经结婚了啊),只在分别的时候对白金之星说:“请(替我)好好照顾承太郎先生啊。”
这段我其实写了,删掉那好几千字的时候超级心痛。所以这篇文其实是承太郎先喜欢上仗助,但是迫于自己已婚所以从没想过说出来过。然后仗助直到在SPW见到承太郎,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悲痛让他意识到了爱情。
为什么删?因为……我怕有人不能吃仗助交往过女朋友的设定。
所以说,现在这一版其实是非常政治正确的文。完全没有原来的味道了。如果有人想看以前那几个版本,我抽时间写写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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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一)
宇智波佐助推開漩渦鳴人新家大門的時候,鳴人正拿著菜刀和手頭的梭邊魚搏鬥。他端詳了一會菜譜,嘴裡咕噥著「奇怪,明明書上就是這樣寫的啊……」聽到門聲,這才偽裝出一臉笑容,回過了頭,望向風塵僕僕的摯友:「佐助,你來啦!」
聲音雖然歡快,卻明顯是偽裝出來的。
「嗯,回來了。」
佐助的表情和少年時代一樣,目光寧靜得宛若無風月夜下的深邃湖水,讓人永遠無法再第一時間猜透。
「說起來你這髮型?之前不還是長髮麼?」
「剪短了。」被自家女兒吐槽自己頭髮太長像流氓,於是佐助在上一次去臨鎮執行任務的期間去理髮店把頭髮剪回了少年時代的髮型,「先不提我的事,你怎麼樣了?」
「啊哈哈,你看,我正在學習給孩子們做晚飯,你知道的,現在青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馬虎不得。」鳴人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地說著,語調裡充滿了虛偽的歡快,「再說你看你不是今天回來嗎?做條魚下酒,也算是給你接風洗塵啦。」
  「……我回來的時候在一樂訂了幾碗拉麵,一會他們就會送過來。你別瞎忙了,一看你這種笨蛋就不是做飯的料。」
  「誰是笨蛋了?!你這可是褻瀆本村第七任火影啊!」
  「哼。你這種做魚的時候連魚鱗都沒刮就打算丟進鍋裡的人不是笨蛋是什麼?」語畢,佐助瞥了一眼廚房的一片狼藉,水槽裡丟滿了各種速食飯盒,垃圾箱早就被塞滿,卻無人記得要及時倒掉,蒼蠅到處亂飛不說,屋子裡還洋溢著一股剩飯餿掉的臭味,「還有你要真有心顧家,這滿屋子的垃圾是怎麼回事?」
  眼見自己的家庭情況敗露,漩渦鳴人終於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敗下陣來,只得和盤托出:「你這人怎麼這麼多年都沒變?專門踩人痛腳?我是不會持家,你也知道雛田她走得那麼急,一下子把這麼大一個家丟給我,我那邊還有火影的工作,怎麼能……」
  說著說著臉上偽裝的歡快表情就被掃蕩乾淨,接近中年的現任火影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語調也變得有些無法控制了:「……行了,不該和你提這些的。具體的事情你也聽小櫻說了吧。難得你回來一趟,我不該把這些負面情緒帶給你的。」
  佐助看到眼前因為妻子的突然去世而變得有些脆弱的老友,心裡突然像是五味陳雜,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好在這時一樂拉麵送外賣的快遞員敲響了鳴人家的大門,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雲遊四方那幾年過後,他在鳴人的堅持下回村和小櫻結婚,郎才女貌,又添一女,讓周圍的人煞是羡慕。尤其是丁次、牙、小李這種天生不受女性歡迎的男性,更是對他的豔福無比嫉妒。但是小櫻並不懂他,而他也從不懂得付諸感情為何物,所以彼此之間雖然尊重,卻絲毫沒有戀愛和情人的感覺。恰好他又算是木葉村裡一等一的高手,所以時常以接手S級任務為由,常年在外出差。時間久了,他的功績顯著,人們對他的評價也開始從原先的S級叛忍變成了保護村子,保護火之國的優秀忍者。
  而鳴人在同期前後腳娶了日向雛田。有了一雙兒女。與他相反,鳴人很珍惜自己的妻子,下班回家絕不會在外面過多逗留,每逢沒有公事的週末就陪妻子做家務,陪孩子練手裡劍,還順便傳授他們影分身術之類稍微高端一些的忍術。儼然是個被女人們樹為典範的好丈夫。
  但是或許是先天心臟有疾病,又也許是少年時代在中忍考試中被自己的哥哥打傷留有後遺症的緣故,儘管被鳴人溫柔呵護著,但專心承擔家務、照料孩子的雛田身體卻還是一天天衰弱了下去。
  而工作繁忙的漩渦鳴人卻始終沒有發現這件事。
  等到某一天下班回家,看到暈倒在家裡的妻子時,才知道為時已晚。他心急火燎地將妻子送入醫院,然而在妻子被推上手術臺後不久就收到了病危通知單,那天連午夜都沒過,漩渦雛田罩著白色被單的屍體就被從醫院的手術室裡推了出來。
  而宇智波佐助得知鳴人喪妻的消息,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也就是今天上午。終於處理完一個棘手的S級任務的他正頂著一身的疲憊準備回家睡覺,剛把脫下來的衣服丟到椅子上,在自家院子裡侍弄過花草的櫻就回來了。把一切告訴了他。
  於是他二話沒說地又重新把衣服穿好,逕自去了鳴人家。
      -
      此時此刻,兩碗熱騰騰的一樂拉麵已經被端上了客廳的桌子。雖然對拉麵沒什麼興趣,但因為旅途勞頓,佐助的胃口很好。在大半碗面下肚之後,他才發現鳴人幾乎沒怎麼動筷子,於是也停了下來,只定定地望著他。
  最後鳴人愣了一會,對他說了一句「抱歉,今天你還是吃完就回去吧。」接著就又發起呆來。
  於是佐助就又繼續把碗裡剩下的麵條扒完,然後把碗和筷子重新放在了桌上,起了身:「明天下午3點,老地方。慣例的那個,你別忘了,鳴人。」
  聽到這話,漩渦鳴人抬起了眼,望向友人,苦笑著說:「事到如今,還……」
  「到時候沒有到場自動算你輸了。你不要忘了目前的勝負是33比32。我領先。」
  每當提起「慣例的那個」,佐助的臉上就會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沒錯,「那個」就是他們兩個人約定好的忍者之間的決鬥。一如當年卡凱西和凱,永遠的對手,卻又是永遠的朋友。一年當中佐助在外的時間占了大多數,然而每次回村,就算是公務再繁忙,鳴人也會抽時間陪他比試一場。
  這兩個人仿佛天生就屬於戰場,他們之間的友誼只有通過不斷的戰鬥不斷的比試才會加深。永遠都不肯徹底的承認對方的勝利,永遠渴望和對方再戰一次。
  只是如今,雛田的匆忙離去讓他全無心思。
  但約定畢竟是約定,更何況不知為什麼,鳴人也保持著對於與佐助交戰的渴望,因此他並不打算違約。
  他知道,這種交戰渴望更多出自於自己想要和佐助交流的渴望。宇智波佐助向來是個不流露感情的人,和他之間交流的最佳方式就是和他幹一架。可惜村子裡除了漩渦鳴人以外幾乎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能夠通過高手過招,達到精神層面交流的,就只有鳴人一個人。
  為此,鳴人曾經心裡暗自欣喜過。
  因為能夠走入佐助內心世界的人,就只有他一個人。
  可是為什麼會這麼高興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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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所謂的「老地方」是當年村子外面和卡凱西搶鈴鐺的那篇森林。那天下午天氣不錯,恰好又無人造訪。佐助提議這次兩個人都不用任何幻術,單純用體術決勝負。鳴人想了想覺得可以,於是兩個人就對練起來。
  起初他無心戀戰,只想速戰速決。但是佐助卻毫不相讓。一不留意就被對方用獅子連彈將對方踢出幾十米遠,讓他也不得不認真起來。
  不用九尾查克拉,不開寫輪眼,一個幻術也不用,單純的就是男人之間體力和武力的較量。他不能再把心思放在已故的妻子身上了,否則反應會要遲鈍,而佐助又是毫不留情之人,看樣子是不把他揍出熊貓眼就決不甘休。
  他漸漸地用了心,於是比試也就從原先的劣勢逐漸扭轉了過來。雖然無法取勝,但也絕不會吃敗仗。兩個人就那樣在樹林裡你一拳我一腳地打著,完全看不出是村子裡最頂尖的對手在對戰。
  可是他不想停。
  久違的喜悅感漫上心頭,對,就是戰鬥時的喜悅感,還有和佐助重逢的喜悅感,從原先失去家人的劇痛之中逐漸流淌了出來。
  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逐漸上提,少年時代那熟悉而有些不羈的笑容重新在他的臉龐上綻開。
  「不錯嘛!佐助。」他喊叫著,終於把對方按倒在身下。
  「切。」佐助哪會讓他輕易得逞,用膝蓋猛地撞開他的腹部,迅速起身,向後退去。
  屬於中年人的凝重逐漸從他的臉龐上褪去,他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那時他渴望和黑髮的少年之間來一番較量,而對方也是如此。
  又是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他扭過頭來吐出一口血,然後丟出了藏在衣服裡的手裡劍。
  但是佐助輕巧地避開了。
  他管不了那麼多,索性不要命地沖上前去,照著佐助的腹部就是一拳。佐助想要躲開,他卻像是耍賴皮一樣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身體。然後正準備用右手補上一記手刀,額頭卻遭到了佐助額頭的撞擊。
  儘管眼冒金星,他還是俐落地按住了佐助,就在對方要被他按在草地上的那一瞬間,佐助使出全身的力氣將身體向旁邊一傾,然後兩個人的體位的上下關係顛倒了過來。
  但他哪肯服輸,儘管雙手鉗制著對方,他還有雙腳。雖然想要踢對方,但似乎佐助也早有防範。為了防止對方的攻擊,佐助用自己的雙腿緊緊地夾住對方的。可是身下的金髮男人卻完全不顧及兩個人已經身處懸崖邊緣,拼命扭動著身體。
  「別亂動。」
  佐助想要控制住對方,但是奈何對方卻不是省油的燈,在鳴人再三的掙扎之下,身體的位置終於超越了警戒線,兩個人維持著束縛著對方的姿勢,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抱著個大男人滾下山可絕不是什麼美妙的事情。抱著個漂亮的妹子你還可以趁機吃豆腐,但是抱著男人可就不一樣了,不僅吃不到豆腐,而且還因為脂肪率太低的緣故,身體撞在一起也觸感生硬,特別不舒服。
  剛剛擺脫了滾動的慣性,停在了山坡下的草地上,鳴人就無奈而又冒失地大吼道:「剛才旁邊是山坡怎麼不早提醒我?!」
  「剛才過告訴你‘別亂動’了。」
  「你那語氣叫提醒嗎?」
  「叫。」
  鳴人無奈地歎了口氣,表示拗不過佐助,然後他鬆開了緊抱著的佐助的身體,將身體放平在草地上,凝視著高遠而湛藍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不過還是謝謝你。佐助。我知道你今天執意找我出來,也是為我好。讓我把這些日子因為雛田去世而積累在心中的痛苦發洩一下。」
  「……誰為你好?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哈哈哈,你還是老樣子。不過……」金髮的青年再度把目光轉向身邊人,帶著年少時執意要把他從大蛇丸、斑那裡帶回來的某種執著,輕聲說道,「想要感謝你的不止這個。想要感謝你的還有……雛田死後如果不是想著我還有你,真不知道那樣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啊……」
  聽到這句話的黑髮青年感覺到自己剛剛鬆開的拳頭又下意識地攥緊了,心裡像是有所期待似的,他將目光轉向身邊的那位現任火影大人,然而對方的下一句話卻將他的期待再度打入穀底——「畢竟在最困難度的時候,你永遠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朋友啊,佐助。」
  聽到這裡佐助開始痛恨自己的愚蠢,對這種人的言語產生期待真是全世界最傻的行為。曾經的他就是這樣對他產生了期待,才把試圖把真心託付給他。
  ——自己曾經說要走,本也並無他想,是真真切切地要走。他說要把自己追回來。
  ——自己說你對我那麼執著幹什麼呢?他說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自己說要你究竟要幹嘛?他說他要背負著自己所有的怨恨陪自己一起死。
  他以為這份感情和執著早就超脫了友誼,可到頭來在鳴人心裡,陪你同生共死就是友情的代名詞。
  只可惜那個時候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而作為聽者,當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早就放不下彼此之間這份羈絆。
  宇智波一族大多內心感情極其豐富。一旦體驗過愛情,就會深深陷入其中。而因為失去愛情或者經歷巨大的痛苦之時,就有可能激發寫輪眼開眼。
  幾年之後當他周遊世界回來,得知漩渦鳴人將要娶日向雛田為妻時才知道,宇智波一族擁有代代相傳的感情豐富基因,當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啊。
            (二)
木葉村傍晚的酒館,燈光昏黃。村子裡這對最強的好友,此時此刻正面對面坐在這家酒館靠窗戶的桌子旁。佐助點了幾道諸如糖拌番茄的清爽下酒菜,幾分鐘之後老闆娘親自把菜和酒端了過來。於是鳴人率先開了一瓶酒,往自己的碗裡倒去。
  「哈哈哈,今天我們兄弟兩個說什麼也要喝個一醉方休才回家。」鳴人也端起盛滿酒的碗,在佐助的碗邊碰了一下,就仰起頭來,把一碗烈酒酒灌下了肚。
  然而一杯酒下肚以後,當他把筷子重新拿起來,準備品嘗下酒菜的時候,才發現從剛才開始,佐助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他於是也把目光定格在佐助的身上:「幹嘛?」
  佐助适才把目光移開,一句包含著複雜意味的「大白癡」脫口而出,然後才把酒碗舉到唇邊。
  「喂喂,我哪裡像白癡啦?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沾了酒精以後的鳴人格外話多,「你懂不懂我現在心有多痛啊?」
  然後又往灌了自己滿滿一碗酒,把佐助的「心痛就強迫我跑到這裡陪你喝酒?」當耳旁風。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有多愛這個家,可是如今都完了……我現在把兒子和女兒暫時寄放在娘家,交給日向一族幫我照看,現在真是什麼工作的心情都沒有啊。要不是你及時趕回來了,我可真是不知道該找誰傾訴啦。」
  「哼。」
  「你‘哼’什麼啊,怎麼好像不關你的事一樣。」
  「不是還有卡凱西他們那一群人嗎?你找我妻子傾訴我也不會介意的。」
  「這是哪的話?他們不一樣。你是特別的。我覺得我的有些感情,就只有你能懂。」
  又來了,這個人的話還真是到處都放著耀眼的閃光彈。讓人不誤會都難。但佐助想事到如今自己也沒什麼好誤會的了,似乎是帶著自嘲的意味,他說道:「想不到我竟然是你這麼重要的人?」
  正在喝酒的鳴人聽了這話,再度放下酒碟,樣子似乎是有些醉了。他用天空顏色的眸子直直地凝視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友人,終於說道:「你知道嗎?給你打個比方就是,雛田死了,我大概會痛苦得好幾個月沒有精神。但是如果你死了……」說道這裡,他的眉毛緊緊地蹙了起來,看那樣子又像是沒有醉酒,「如果你要是死了,如果不是身擔火影的重任,我大概會陪著你一走了之。」
  「但現在畢竟你是火影,你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你能放得下村子和自己的兒子女兒嗎?」
  「放不下,所以,我能做到的也就是不惜用禁術回到過去改寫歷史,也要讓你重新復活。」
  宇智波佐助記得自己那時舉著酒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數秒之後他才想起自己本來該完成的動作。
  「你也就是嘴上說說,要真有改寫歷史的方法,我早就回到過去把我哥、我爸媽復活了。」
  「不到你真的死了這一刻,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會為你做到哪一步。你對我而言是不一樣的,佐助。正如同當年小櫻的事情一樣,你是獨一無二的,只有你,我能夠批准你娶她。」鳴人輕聲說道,「我怎麼可能同意讓小櫻嫁給除了你之外的男人。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小櫻,她對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所以只有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你,才能得到她,而我自己,哪怕是退而求其次娶雛田都行。」
  聽了這話佐助放下了酒碟,眯起了眼,神色看不出是憤怒還是無奈:「作為朋友,我不得不說,你的愛情觀真的很扭曲。如果你喜歡小櫻而對雛田沒有感情,當年大可自己娶了她。你這樣強迫我接受你認為最好的女人,你覺得對我、對她而言公平嗎?」
  「你以為我當年答應小櫻,然後費盡心機把你帶回來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你雲遊四方以後再度離開木葉?」
  「所以你就擅自用結婚這種無聊的理由把我拴在這個地方?」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是用結婚來拴住你!我們大家:卡凱西老師、佐井、雛田、大和隊長、還有綱手婆婆,期盼你娶小櫻也都是為你和小櫻好!你不領情怎麼反而還責怪起我來?你自己在感情方面笨得跟個木頭似的,你知道咱們木葉以前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你,結果你都拒絕了嗎?大家也是商量著估麼著如果成了家,你那個無法融入集體的古怪性格就會改一改。結果呢?」
  「你這種人還好意思說我感情方面笨得跟個木頭似的?」大約是借著酒精的緣故,又大約是被刺到痛處的緣故,佐助的話也比平時大膽了一些,「我那時候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嗎?」
  「你、你那時有喜歡的人了?你怎麼不早說?誰啊?」
  「……你沒必要知道。」
  說完這句話,佐助起了身,把酒錢放到了桌上,然後動作很流暢地轉過身走向酒館的大門。不由分說地推開門,離開了。
  鳴人因為佐助的一番埋藏在心底十多年的話和一連串的動作而感到過度驚訝,僵在原地愣了許久。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追了出去。
      -
      萬家燈火在木葉忍村的靜謐夜色中顯得格外溫柔,一盞亮著的燈光就是一則故事。鹿丸在家手把手教孩子下將棋,據說這也是奈良一族代代相傳的一項絕技之一。在整個木葉,沒有人能夠在將棋上贏過他們族人。日向家的正房裡,花火正監督著兩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孩子完成學校裡的作業。在忙完了一天的測繪工作後,佐井正抱著一摞圖紙推門而入,等待他歸家的是妻子剛剛熱好的菜肴。
  然而佐助卻不知道,和他人不同,等待他的,竟是一則噩耗。
  亦是不知,這則噩耗是整個事件的開端。
  憑藉著多年做忍者的直覺,他尚未走到自家門前就察覺到了問題。這樣的夏夜,繼承了自己妻子頭腦,門門功課都考第一的莎拉娜應該正在家裡溫習課本。而不出意外地,從醫療隊下班回家的櫻會給孩子準備晚餐。哪怕是櫻帶了沙拉娜去鄰居家串門,自己的家也不該是這樣肅殺而淒涼的氣氛。
  他極其警惕地推開了屋門,好在沒有人在屋內設下埋伏。點上燈才看清屋內的情景——通向後院的窗戶四敞大開,窗簾被夏夜的風吹得呼啦作響。原本整齊碼放在書桌上的課本散落了一地。莎拉娜紅色的鏡框掉在了地上,而眼鏡片的碎片落了一地。
  最後,他把目光定格在自己女兒檯燈下面的紙條上。他走了過去,將紙條抽出,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他並不算熟悉的地名。地名的旁邊是血色的刺眼大字——「來這個地方見我,不要把這件事洩露給任何人,否則你女兒的將會性命不保。」
  他把紙條在掌心裡捏碎,用裝有假肢的另一隻手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咬了咬牙,又展開了手中的紙條。
  再度仔細地看了一遍紙條的內容後他開始翻找起家裡所有能夠使用的補給和藥品。拿了幾張銀票,收拾好行囊。就轉身出門而去。
  因為在自己家裡逗留了幾秒,遇上追過來的鳴人。佐助還是老樣子,是個行動派,話也不肯多說。連解釋清楚前因後果以及簡短的告別都吝嗇。獨自攬下全部傷害扭頭就走。
  鳴人看了著急了,以為是自己在酒館的話不慎觸怒了佐助,連原本因為酗酒而有些遲鈍的大腦都嚇得清醒了三分:「佐助你等等,大晚上的去哪啊?」
  「沒工夫跟你詳細解釋了。」
  「你行了,又鬧彆扭。好啦好啦,我不追問你內心深處的小情人便是了。男人嘛,誰沒點風流史呢?但你總得接受我的道歉吧?」
  佐助簡直不想理他。
  「你快停下吧,走那麼快幹嘛?」
  但他還是不回答,反而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朝著村外跑去。
  這一舉動讓鳴人莫名其妙了,這麼多年來,雖然佐助性格孤僻,但自從自己在終結之穀「收服」了他,這傢伙也算聽話。雖然嘴硬,但也就只有嘴硬罷了。讓他做什麼都一聲不吭地按要求完成。讓佐助接S級任務雖然不是他漩渦鳴人的意思,但佐助一直任勞任怨。因為完成的任務多了,轉眼間升了特別上忍,工資也多了,有了自己單獨的辦公室。辦公室收拾得格外乾淨,弄得卡凱西和鹿丸沒少教育他這個不修邊幅的火影——「向人家佐助學學,你怎麼當了火影都沒長進呢?辦公室亂得像個雞窩。」
  每當這時,鳴人就會氣急敗壞地給佐助掛一個電報過去——「這次新分配的任務完成以後追加一項任務,打掃火影辦公室,由我作為第七代火影授權這個任務為S級。」
  「…………你這是濫用職權啊。」
  一旁的鹿丸覺得自從鳴人當上火影以後自己就沒睡過安穩覺,濫用職權不說,還有事沒事就不見蹤影。外面對人宣稱工作忙,但是每次都能在佐助的辦公室裡抓到睡得口水泗流的他。
  而佐助因為常年在外,難得回來幾次,因此對自己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都一概不知。但哪怕是一去半年,回來時也會記得把執行任務期間鳴人追加的S級任務——「把火影的辦公室收拾乾淨」認真完成。
  為此鳴人沒少感動:「如此賢妻良母的特別上忍佐小助去哪裡找?」就差把他抱在懷裡蹭了。
  結果佐助反駁他:「如此窩囊的吊車尾火影上哪去找?」
  他卻因為佐助難得歸來而高興得忘了反駁對方:「結果你還不是被我這個窩囊的吊車尾火影吃得死死的?」
  「哼,我只是為了拿S級任務的高薪水罷了。」
  雖然卡凱西、鹿丸等一干人都黑著一張臉,暗自心想「……你倆能別一見面就在辦公室裡打情罵俏嗎。」但是兩位當事者卻渾然不知,或者說,他倆中至少有一個人沒意識到這樣的對話特別曖昧。而另一個,雖然早有意識,卻也把它當做和打招呼一樣普通的家常便飯了。
  但是而今佐助的樣子讓鳴人很奇怪,彼此之間關係要好���這麼多年,佐助從沒有像今晚這樣急躁過。不過也許也是因為,彼此之間從未提及過佐助的婚姻這個話題。
  結婚的時候很低調,幾乎沒幾個人知道。就請了原七班那一屆的朋友們、卡凱西以及小櫻的父母。佐助全家滅門,也沒有婆家可請,所以婚禮都不算莊嚴舉行過。到民政局把證領了,大家圍著吃了一頓火鍋,然後把喜酒一喝,見過父母,就算是結婚了。那時候鳴人雖然挺難受的,也不知是因為失去了朋友難受,還是因為失去了最喜歡的女人而難受,反正兩邊都不舒服,但跟著大夥鬧洞房,再加上本身也不是喜歡糾結的人,不久就把那種失落感拋在腦後了。
  不久之後羡慕佐櫻婚姻的雛田又向他告白一次,本來就已經算是戀人關係了,於是他也就順勢求了婚。
  佐助當年點頭答應他和老一輩們自己會娶小櫻的時候面無難色,加之本來小櫻從小就仰慕佐助,他鳴人又是把佐助帶回來還給小櫻之人,本以為自己促成了一樁喜事,誰知十幾年後的今天,在自己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為自己和佐助的友情犧牲了多少時,人家宇智波佐助告訴自己他早就喜歡別人了。
  漩渦鳴人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能更失敗。
  因此他想要問清楚,如果自己當初真的替佐助做出了如此荒唐的決定,那問題可就嚴重了。畢竟,結婚也是一輩子的事情,既然都已經喜歡別人了,還堅持勸他「佐助你娶小櫻一定會幸福的」,這樣就當真是自己的不對了。
  佐助的速度之快,已經不是鳴人能夠輕鬆追上的了。遲鈍如他並沒有意識到佐助家發生變故的嚴重性,因此一直以為是對方在和自己賭氣。他想自己這樣費力氣窮追不捨倒不如來一招意外的,因此索性放棄追擊對方,步子逐漸慢了下來,待他站定以後,嘴角露出了帶著幾分少年時代頑劣的笑容,大聲喊道:「我一提到你喜歡的人你就鬧彆扭,在我面前躲躲閃閃的。——該不會你喜歡的人就是我吧?」
  他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這樣的玩笑會讓佐助停下來罵他「大白癡」或者「你腦子進水了嗎?」,那麼計畫成功,終於讓佐助停下來了。如果這樣的玩笑失敗,那麼他就開啟仙人模式加速,死纏爛打地把他追回來道歉。
  結果都不是。
  但宇智波佐助還真停下來了。
  他沒有回頭,月光下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寞。
  鳴人察覺到氣氛不對,緊接著就聽到佐助的帶著怒氣卻又有些冰冷的聲音——「事到如今,你覺得開這種玩笑好笑嗎?」
  「開這種玩笑確實不好笑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著你,等你把事情說清楚。」
  見對方站住了,他於是慢慢地走了過去。
  「雖然這些年有時拌嘴,有時鬧彆扭,因為你的時常外出,所以分分合合,甚至一年裡都不能見上幾面,但是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
  鳴人恢復了嚴肅的口吻,在佐助身後站定,目光筆直地投射到對方身上。
  「……等我?」
  「嗯,因為你總是什麼事情都一個人默默地咽進在肚子裡。哪怕是那樣的事情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潰爛,也絕不會告訴我。」鳴人把雙手交叉在後腦勺上,仰起頭看向靜默的夜空,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哈哈,真為難呢,有話直說雖說是我的忍道,但是一直在等你說出心裡話這件事,我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佐助的背影動了一下,卻依然沒有回頭。
  於是鳴人又說:「從那個時候你我在終結之穀決戰我就知道。如此驕傲一世的你怎麼會向別人低頭。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和你一戰,那時明明勝負尚且未分,你卻說你輸了……為什麼?」
  佐助沒有動。卻也沒有回答他。他那樣定定地站在月光下,想起了闊別已久的十七歲時光。
  是輸了,輸給漩渦鳴人的執著,輸給那刻意斬斷卻頑固得怎麼也斬不斷的羈絆,所以本來一心想著用自己的死亡給整個世界帶來革命的他猶豫了。終於敢於面對自己想要苟活於世的心情竟是因為想要活著陪伴在那個叫做漩渦鳴人的忍者身邊。但他真的選擇了陪在他身邊,卻不知現實的結局竟是如此悲涼。
  ——和並不愛的女人結婚、生子、就這樣伴隨著歲月慢慢老去。
  這些年他一直借著四處處理S級委託的緣故,四處搜集著時空逆轉方面的忍術。他想回到過去。他想要回到十七歲那年兩人之間的最後一戰。
  如果能夠回到那時,他想要選擇和漩渦鳴人一起死去。
      -
      趁著佐助發愣的空隙,鳴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比佐助還高了幾釐米的七代目火影望著自己的友人,把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神色嚴肅地說:「走吧,跟我回去吧。如果你不願意說出心裡話,我再等就是了。」
  「今天恐怕是不能回去了,我的女兒被綁架了,我剛才回家了一趟,看到了這個。」
  他把已經捏成團的字條丟給了對方,鳴人接過紙團,將其展開。在看字條的短暫三秒鐘之內,他的表情由困惑逐漸變成了吃驚,最後又變成了憤怒。
  「走,我陪你一起找。」鳴人當機立斷地說,「他們帶個小孩,估計一時間走不遠的,現在應該還沒走出前面那片森林。既然字條上寫了如果將此事聲張出去,他們有可能會讓沙拉娜性命不保,那我看我們就暫且低調行事。」
  「你跟著我我無所謂,只是到時候你別扯我的後腿就好。」
  但是畢竟是夜間,視線特別糟糕。儘管心急如焚,卻始終無法在樹林裡找到歹徒的身影。儘管開啟了仙人模式,在樹林裡狂奔了兩個小時,卻還是沒有看到佐助女兒的下落。
  在分頭行動幾個小時之後,兩個人重新在約定好的地點匯合。但是神色比最初時又凝重不少——他們知道,在分頭行動的期間裡,或許綁架犯又帶著小女孩前進了不少,而這樣只會進一步擴大搜索��圍。
  不驚動村裡的人是不行了,鳴人最後決定派出影分身,找到村子裡最擅長感知的日向一族,拜託他們也出村幫忙搜索。
  日向家派出了實力最強的幾名忍者,站在木葉村正門外的瞭望臺上四處搜尋,但是竟完全沒有找到歹徒和姑娘的下落。
  而鳴人和佐助,已經奔赴了通向歹徒在字條上留言的目的地的路上。
  從木葉忍村到目的地,不加休息地全速前進大約需要5天。但是每到一個城鎮都要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因此速度就更慢了下來。他們到達沿線的第一個稍微繁華的城鎮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經過了整整一夜的消耗,體力實在是不支。兩個人就地找了個旅店住下,顧不得許多,為了恢復消耗殆盡的查克拉,倒頭便睡。睡醒之時已是傍晚,來不及抱怨因為睡眠而耽誤的時間過多,隨便塞了幾口隨身攜帶的乾糧就準備上路,誰知還沒踏出旅館房間的大門,就遇上了前來通風報信的木葉村忍者。
  「報告火影大人,宇智波家的女兒找到了。」
  聽到這樣的話,佐助頓時感到一陣輕鬆,然而還沒等他將「你們在哪找到莎拉娜的?」這句話問出口,對方又拋來了下一個噩耗。
  「您的女兒並沒有受到傷害,只是受到了驚嚇。是在火影大人您的屋子裡找到的。我們一直在村子外面尋找,忽略了村子內部這個死角。沒想到犯人把她藏在了您的屋子裡。但是……」
  儘管帶著暗部面具看不清這位忍者臉上的表情,但是佐助還是感到了對方語調裡的為難之意。在停頓了片刻之後,對方把臉轉向了佐助身後的鳴人:「雖然救下了宇智波家的女兒,但我們後來才發現,我們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當所有看護火影大人您的兩位孩子的日向族人都出動尋找宇智波莎拉娜的時候,有人偷襲了日向家。留在家裡的老老小小無一生還。……包括漩渦博人和漩渦向日葵。」
  然後,在聽聞全部消息的那一刹那,鳴人後退了兩步,接下來像是全身失去力氣一般,他猛地向後跌去。
  佐助扶住了他。可是鳴人的身體卻像是不聽使喚似的,背靠著佐助的身體滑了下去。終於跪在了地上。留著一頭金色寸板的青年雙眼直勾勾地愣視著前方,震驚得連眼淚都忘了流。渾身哆嗦得像是發四十二度高燒打著寒顫的病人。而一旁的佐助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倒是那位暗部的中忍跑上前去扶起了僵在原地的七代目火影。
  佐助站在一旁,思索著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微微地皺了眉。
  用綁架他的女兒來吸引鳴人和他一起離開木葉,說明引發整個案件的人對於他和鳴人的關係很熟悉。原先以為是自己常年在外處理S級案件結了仇家,因此導致女兒被綁。但最終自己女兒平安無事的結局告訴他,事件的本來目標就是博人和向日葵。
  但為什麼要犧牲兩個無辜的孩子呢?難道是和鳴人有仇?
  他在第一時間否認了自己的想法。畢竟,像鳴人這樣的老好人,基本上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成為他的朋友。而他樹敵的那幾個人,都最後死在了第四次忍界大戰中。
  那麼,難道仇家後代的報復?
  看上去也不像。最該復仇的宇智波末裔的自己都尚且沒有動手,還會有別人能有如此深仇大恨嗎?
  最後他把目標鎖定在了大蛇丸身上。
  整理好思路的他於是對木葉的暗忍吩咐道:「帶著火影大人先回木葉,對於案件我稍微有了一點眉目,我繼續追查兇手,隨後就趕到木葉。」
            (三)
之所以把目標鎖定在大蛇丸身上,原因主要歸結于逆轉時空的忍術。是的,它就是佐助在這十幾年一直在尋找的忍術。而這個忍術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不存在。而大蛇丸作為通曉世界規律的人,接受了他的邀請,協助他開發和研究這項禁術。這項禁術能夠讓施術者獨自一人的精神重新回到過去,覆蓋在過去的自己的身體和大腦上。修改了過去的施術者可以將整個世界的未來改寫,但是機會僅有一次。眼看就快要完成了,但是在一年前,這個計畫就被擱置了。
  原因在於這項禁術在完成階段所需要的材料很難找到——能夠自由使用尾獸查克拉的人柱力以及能夠使用伊邪納岐的寫輪眼。
  自從八尾人柱力奇拉比前年壽終正寢後,被感化而已經無害的八尾也被雷之國放歸山林。因此當佐助等人掌握實驗材料的相關資訊時,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人柱力——漩渦鳴人。
  於是佐助表面上將計畫拖延,實則是徹底放棄了。
  他不想用卑劣的手段強迫鳴人按照他的計畫行事,更重要的是,在內心深處,他並不希望鳴人知道自己辜負了他這麼多年來的信任,背叛了他和整個木葉,並策劃出這樣的計畫。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實在不願意讓鳴人知道,策劃這樣的計畫的自己,不過是為了回到過去和他一起死去。
  推開大蛇丸新的巢穴的大門的同時,佐助把腰間的佩劍拔了出來,森森的劍光投射在對方的臉上。但對方卻只是將目光不緊不慢地將臉從正在做人體實驗的手術臺上移到了對方的身上。
  「大蛇丸,日向家滅門的事情是你幹的吧?」
  「那不是我們計畫中的一環嗎?佐助君。」
  沙啞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戲謔,金黃色的蛇瞳和當年一樣折射著他最貪戀的那具身體的影子。
  「但是計畫的進度由我說了算,這點道理,你還不至於愚蠢到不知道吧?」佐助無視了從實驗室里間探出頭來偷窺的水月和香磷,面無表情地說道。
  「當然,我心裡很清楚誰是這兒的主人。」
  「那現在給我一個解釋。」
  大蛇丸在他的威懾下依舊從容不迫,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在佐助看來,那樣的笑容簡直像是在嘲諷他的愚蠢:「時空逆轉之術已經到了最後一步,我不過是稍稍推波助瀾了一下罷了。別忘了,我可是從十幾年前就非常期待佐助君你給忍界帶來的‘新的風’呢。呵呵呵~」
  「那和鳴人那兩個無辜的孩子有什麼關係?」
  「不讓他眾叛親離,他是不會願意提供人柱力尾獸之力來幫你完成這個忍術的吧。人類的陰暗面是最好利用的了,這一點,你自己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吧。」
  他明白大蛇丸指的是多年前,鼬利用他對於滅門的仇恨這種陰暗面來培植他對於力量的渴望,但他略過了大蛇丸的弦外之音:「那麼日向雛田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大蛇丸掃視了一眼從佐助背後的實驗室門縫裡一閃而過的木葉暗忍身影,露出了笑容:「是的,正如我們一起計畫好的一樣。用最殘忍的方式,將漩渦鳴人必備的禁術材料的親人一一從他身邊剝離。先是不露聲色地給他的妻子下毒——無色無味甚至死後焚燒屍體都無法化驗出來的毒,讓她死去。接下來又策劃了這樣一樁慘案,讓他最珍惜的孩子們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離他而去。想必現在的他,對於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留戀的了。是把他拉入我們的計畫當中的時候了。」
  聽完對方一席話的佐助二話不說,改變了手中查克拉的形態,直接將形態變化的雷遁·千鳥銳槍像曾經那樣插入大蛇丸的胸口。然而不出他所料,倒下的大蛇丸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是影分身。
  「佐助君,現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命運的齒輪即將轉動,務必不要讓我掃興啊。」
  惡毒而嘶啞的聲音伴隨著青煙的消失而逐漸減小。佐助反感地皺了眉。然後召集了從剛才開始就躲在角落裡的水月、重吾和香磷。
  「我宣佈正式將大蛇丸剔除出鷹小隊。你們暫時和我撤離這個據點。如果下次再見到他或者他的影分身,我直接授權你們可以殺死他。」
  他離開蛇的據點時天上下了濛濛的陰雨,他打算再去另外幾個據點找到大蛇丸,把他加害于鳴人妻兒的總帳都計算清楚。但卻因為走得太急而沒有看見躲在暗處,摘下暗部面具後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的櫻。
      -
      佐助再度回到木葉忍村的時候又是兩周以後,四處尋找大蛇丸的過程很不順利。往往得到了些許風聲,但每當他親自前往據點時,最終都發現是一場徒勞。大蛇丸很狡猾,而且據點又多,因此他到最後也沒有發現對方的下落。
  在遠方四處奔波的這兩周,他輾轉聽到的消息是那名中忍把受傷的鳴人帶回了木葉。鳴人很快重新振作起來,接手火影的工作,和平時並無兩樣。
  佐助雖然不善言辭,但還是很掛心自己的女兒。上次出事之後他提前溜回去過一次,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回家看到自己的女兒一個人睡在床上的身影,才選擇放心地離開。而這次回村,除卻想要和鳴人交換意見以外,更多的是想知道自己的女兒在經歷綁架以及好友博人被殺害之後有沒有恢復精神。
  因此,就這樣在各地奔波了兩個星期,他終於決定回村一趟。
  他回家的時候正值黃昏,按照慣例打算先去現任火影的辦公室打掃一番。不知怎地,今天的木葉給他感覺特別奇怪。本該是個祥和的週末,忍者學校沒有課,街道上卻罕有小孩子上街嬉戲的景象。各家各戶都大門緊鎖,街道上蕭索地吹著秋風,除此之外毫無生機。他步入了火影的辦公大樓的大門,和外面一樣,整棟大樓都靜悄悄的,途經的辦公室無一例外地鎖著門。
  好在七代目火影的那間辦公室還亮著燈,他於是快步迎了上去,企圖找到鳴人,以便問出事件的究竟。
  然而,當他剛剛步入火影辦公室大門的那一瞬間,門就在他身後反鎖上了。他立刻轉身,幾度嘗試扭動門把手,但最終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
  用最大幅度狠命地敲門,但無人答應。他正準備聚集查克拉使用體術把門踢開,卻發現已然全身麻醉,無法動彈。
  ——有人在房間裡下了無色無味的麻醉藥。
  在失去意識前,他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
      此時此刻,在另一間房間裡的漩渦鳴人將帶著面具的暗部呈送上來的報告捏成一團。他咬緊了牙,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怒吼道:「你們討論出來的結果是有問題的!佐助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一旁的鹿丸將他握在手裡的報告抽了出來,重新展開以後,開始閱讀起了審判結果:
  「據目擊證人稱,于兩周前的週四夜間,宇智波佐助趁其不備獨自一人血洗了日向一族的宅院,將日向家族中毫無戰鬥力的老年人和孩子全部絞殺殆盡。其中包括現任火影漩渦鳴人的兩名子女,漩渦向日葵和漩渦博人。鑒於佐助曾經投靠木葉S級叛忍大蛇丸的前科,又曾經於五影會談後殺死時任火影的團藏。因此決定再度將其列入S級叛忍,並將其捉拿歸案。」
  鹿丸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發現窗外的黃昏一片愁雲慘澹。
  以他對佐助的瞭解,他知道如今的佐助是絕對不可能對鳴人的孩子下手的。
  正在他猶豫著要把事實向對方陳述清楚的時候,另一名暗部推門而入。
  「報告火影大人,已經將宇智波佐助捉拿歸案,現在正在把他押入木葉暗部大牢的途中,一切聽候您的發落。」
  漩渦鳴人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問了一句:「他關在哪間牢裡?」顧不得等待手下的回答就沖了出去。
  當他一路小跑著來到地牢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小櫻粉紅色的頭髮即使在燈光昏暗的地牢裡也依舊那麼鮮明而亮麗。他想大約她是來探監吧。畢竟丈夫被關入監獄這樣的事情對於身為妻子的小櫻來說也算打擊頗大。
  這樣想著,他打算留著這對夫妻單獨敘舊。於是又轉身退出了地牢。
  誰知因為沒有注意到鳴人的到來,這兩個人的聲音在空蕩的地牢大廳裡顯得格外響亮。儘管站在門外刻意不去理會兩個人的談話內容,但小櫻的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傳入鳴人的耳鼓。
  「這麼多年來你都在和大蛇丸合作嗎?為了實現那個忍術?」
  ——佐助他……還在和大蛇丸保持聯繫?
  聽到大蛇丸的名字,鳴人豎起了耳朵。
  「是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他曾經在第四次忍界大戰的戰場上穢土轉生過先代火影,也算立功,但改變不了他是S級叛忍而且把三代目爺爺殺死的罪過啊。更何況復活先代火影的行為,也只是遵從了你的意志而已。」
  「我有自己的理由。請你不要過多干涉。」佐助平靜地回答,「倒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這些秘密?你監視我的行蹤多久了?」
  「我不能說。」
  「你的話,一定不可能自己這麼做。」隔著監獄黑鐵色的欄杆,佐助凝望著櫻繼續說道,「醫療班兼暗部上忍的你,大概是被木葉上層直接指派了監視我的任務吧?」
  「你、你怎麼知道?」
  看到自己的妻子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佐助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推測:「我能不理解所謂‘木葉上層’的行事方法嗎?和當年派鼬作為雙面間諜如出一轍。因為只有家人,才會徹底不設防線,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夠獲得第一手的有效情報。」
  一度凝視著他的櫻低下了頭。
  「只怕當年安排這場婚姻的,除卻鳴人和其他一些朋友是真心期望我幸福,木葉上層特別贊同這門親事,恐怕就是為了日後安排你能夠更好的監視我吧?」
  在門外偷聽兩人對話的鳴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一直不知道,原來在這個被陽光普照的寧靜村落,竟然還會有這樣的陰暗面,而自己作為火影,竟都無法干涉。
  畢竟,又光的地方就必定會產生陰影。黑暗會伴隨著光而滋生,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你為人正直,對我的感情又是情真意切,因此派你監視我,既不會顯得在感情上虛偽做作,又不會讓你產生抗拒心理。而且,在其他夥伴心中,你和我的結合,尚且算是眾望所歸。」
  佐助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
  聽到這裡,鳴人不自覺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從不知道,原來自己所期待和堅持的對於佐助的婚姻的祝福,竟成了被木葉的一些人利用的把柄。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過於令人猝不及防的殘酷現實跌踵而至。
  「可是……佐助你和大蛇丸一起圖謀不軌也是事實啊。而且,我幾天前也已經上報木葉上層了。」櫻有些猶豫地又繼續說道。
  「嗯。」
  換來的是佐助意外坦誠地肯定。
  「這麼多年來,我對於佐助君的感情一直是真的。很多事情請你原諒,可是作為木葉的人,我不得不……」
  小櫻咬著嘴唇,眼淚從她的眼角滾了出來。
  「我懂的。」
  佐助把頭撇向了一邊,不再看她:「我們的女兒,就託付給你了。」
  窗外,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流星隕落。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四)
櫻終於把探監的飯盒遞給佐助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而在門外打轉了很久的漩渦鳴人終於按捺不住,重新推門走了進來。
  看到昔日的朋友的到來,櫻下意識地擦了擦眼角。
  而望著有些尷尬的兩人,鳴人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恢復了少年時代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的爽朗:「小櫻,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保准歸還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佐助。」
  「嗯,不許食言哦。」
  「包在我身上。」
  目送櫻離開以後,鳴人才湊近了關押佐助監獄的門,用鑰匙把門「哢噠」一聲打開,然後走了進去。
  月光從地牢高處的窗戶裡溫柔地在石灰地面留下了一道正方形的亮白。佐助專心致志地望著月光留下的圖案,始終不肯把目光移動到鳴人身上。
  於是就這樣沉默了一陣,鳴人終於開了口:「你怎麼搞的?」
  「怎麼你也懷疑我?那天你的兒女遭到暗殺的時候,我不是跟在你身邊一路找我女兒嗎。」
  「這我當然知道,我都向木葉那幫人解釋了,但他們說證據不足,說萬一跟著我的是你的影分身呢?還說我以前就包庇過你一次,這次出問題了,我的供詞不能作為有效的參考。」
  「哼,關鍵時刻也不指望你這種吊車尾能幫上忙。」
  「誰是吊車尾了?」鳴人被他的思路拐帶得不禁反駁了起來,「現在關鍵問題是怎麼把‘和我在一起的是你的影分身’這一點給反駁掉,有了不在場證明,就可以讓別人相信那不是你幹的。」
  「你為什麼這麼確信在案發當時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的影分身?」原本盯著地面反射的月光的佐助終於把目光定格在了眼前那個人的身上。
  為什麼眼前這個人,總是無條件地相信他。
  被這樣凝視著,鳴人竟露出了交雜著得意和不好意思的笑容:「哈哈,其實我從沒告訴過佐助,你身上啊,有一股清清爽爽的生番茄味。但是影分身是用查克拉製造出來的吧?他們的身上就沒有這種味道。」
  「你……」佐助下意識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你的。你的身上並沒有那種味道啦。」鳴人說道,然後表情認真了起來,「我相信你是因為我本身就信任你。佐助你是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
  於是剛剛彼此交疊的目光又因為佐助的不自在扭頭而錯開了。
  「先不說這個,時間也緊,還是先說要事要緊。」話題一轉,鳴人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我這兩天還沒收到你和大蛇丸私通的報告,估計不久也會遞交給我吧。你和大蛇丸怎麼回事?」
  「你偷聽了我和櫻的對話?」
  「這不是偷聽不偷聽的問題,你剛才自己也承認了,和大蛇丸到底怎麼回事?」
  見鳴人雙眉緊蹙地盯著他,他卻不能將和大蛇丸一起開發禁術的事情坦白,於是只得轉移話題道:「你這麼緊張地過來就是為了和我探討這個?」
  「當然!」鳴人毫不含糊地說,「這是最嚴重的問題之一。我從十二歲起就不待見你鐵了心要跟大蛇丸的樣子!怎麼今天你還跟他糾纏不清。」
  「誰和這種風燭殘年的老傢伙糾纏不清了?」
  「什麼‘風燭殘年的老傢伙’?原來你好這一口啊!」
  「無聊。」
  「我才不無聊,我一想到你和他在一起就來氣。」
  鳴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強硬,接著,佐助感到自己的衣領一緊,然後發現自己的領口被攥在了鳴人的手裡:「他從以前就貪戀著你的身體你知不知道?多少次多少次肆無忌憚地說著你是他的佐助君?你為什麼還和這種人廝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能喜歡你的人只有我!」
  當鳴人的一席話吼出之後,整個地牢大廳裡一片寂靜。月色溫和,將眼前黑髮男人清秀的面龐照亮了。
  佐助還在想他的耳朵剛才是不是幻聽了,結果說出這句話的當事人自己也愣了:「啊咧?我剛才說了什麼?」
  他帶著某種震驚的情緒,再度慢慢鬆開了佐助的衣領。然後,他吞了一口口水,在喉結上下跳動的同時,他的大腦裡無數次地重複播放出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話語。
  ——你知不知道能喜歡你的人只有我!
  就算是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句子。可是他卻真真切切地說了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自己喜歡……佐助?
  ——自己喜歡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他拼命地搖了搖頭,企圖否認自己的感覺。但卻騙不了自己的內心。
  童年時代在河畔邊默默無聞的目光交疊時故作毫不在意,不過是因為對這份初戀的羞澀之情。初次在同一個教室裡的故意挑釁,其實不過是因為得知能和憧憬的少年在一起而過度興奮。第一次九尾爆發是因為以為自己在意的那個人因為從白手下保護自己而死,產生出悲憤欲絕的傷感。得知他要離開投奔大蛇丸,千萬個不捨得,拼了命也要把他追回來並不是為了給春野櫻的承諾,而是因為自己放不下他啊……
  追著他來到了蛇的巢穴,卻因為大蛇丸稱佐助為自己的東西而再度爆了九尾,從那時起就有一根刺埋入了他的心田。
  ——佐助才不是大蛇丸的東西。
  那時粗神經的他從沒思考過自己當初說出這句話的意義,只覺得嫉妒,只覺得憤怒。而今再次從小櫻口中聽到佐助和大蛇丸廝混在一起的時候,他才終於在無意間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竟然是喜歡啊……
  他從沒料到自己會因為佐助而產生這樣的嫉妒心。他會對接近小櫻仰慕的佐助產生嫉妒,但也不過只是一頭熱的事情,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淡忘。然而他對於接近佐助的大蛇丸的嫉妒,卻持續了幾十年的時光。
  他會因為工作忙而推掉陪妻子一起去給寧次掃墓的事情,卻從沒有錯過任何一次佐助邀請的比試,儘管佐助回來的日期永遠不定,而寧次的忌日每年都是那一天。
  他會為佐助而挨打下跪,可是他卻不會為了兒子而多耽誤一分鐘五影會談。
  他會因為雛田的去世而悲傷很久,然而他卻知道,如果佐助會死,他願甘之如飴地陪葬。
  他恍然間想起,那年陪著佐助和小櫻鬧洞房的那夜他之所以沒有那麼痛苦,之所以連記憶都寡淡得快要消失了,是因為那一夜他喝醉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醉酒,事到如今他才知道,那是為了祭奠生命中最愛的人離自己而去。只是那時他不知道這樣的滋味是失戀。
  那就是愛了。從彼此注意到對方的六七歲,一直到接近中年的今天,幾十年間這份感情都從未間斷。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而發現這樣的感情時,一切都回不去了。
  ——如果那時知曉這份感情的存在,我會把你擁入懷中。血腥的山嵐上,清風吹拂著凝視著遠方層巒大地的你,黑色的髮絲在風中繚亂。淩厲的眼神如同遼原上的獵鷹。那樣的背影才是我一生中磨滅不掉的記憶。
      -
      此後的一段日子,對於佐助和鳴人而言都是很煎熬的歲月。鳴人上午要忙著處理村子裡的各種委託分配,午飯時間為了統一時差,要參與五影網路會議,下午還要參加木葉上層關於給宇智波佐助定罪的討論會議。他本就不是個擅長反駁他人的人,因此儘管刻意為佐助辯護,但卻事倍功半,甚至事與願違。更何況,有目擊證人的確鑿證詞,又考慮到在第四次忍界大戰後,因為鳴人的擔保,村子才破格重新接收了這位被定為S級叛忍的宇智波後裔,因此現在宇智波犯了事,就算是身為火影,鳴人的證詞的效力也幾乎為零了。
  每天位於漩渦中心的鳴人感覺十分疲乏,然而一人之力終究無力逆轉局勢。儘管卡凱西、鹿丸在身邊幫著打理工作,但他們作為和整個事件不相關的人員,無法給出更多有利的證據。因此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了下來。
  鳴人並不知道,十幾年前本身就對鳴人竭力擔保佐助產生不滿的部分木葉村民,因為看到宇智波佐助從一個連中忍考試都沒過的下忍直接被當上火影的鳴人破格提拔為上忍,而後又因為接手了許多重大的S級委託而直升特別上忍而感到十分不滿。和鳴人實打實的努力以及廣受村民愛戴不同,本身懷揣了宇智波這個姓氏,加之常年漂泊在外,因此佐助的付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
  但他們不知道,或者說因為實力有限,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接觸到S級任務的他們並不知道,每一次完成這樣的任務,都是對於性命的考驗。而佐助,就是在無數次冒著生命危險的情況下,漂亮地完成每一個委託的。
  對於早就不參與實戰,只是參與村子管理的木葉上層亦是如此。在他們眼中,S級委託的完成數量充其量是一堆數字而已。為了村子,他們並不信任這個有前科的宇智波佐助。或者說,他們的態度是,只要有佐助犯事的風聲,就勢必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佐助扳倒。畢竟,能夠借此機會用正當理由除掉被漩渦鳴人一直保護的宇智波,能夠除掉一直作為村莊隱患的宇智波,遠比少一個能夠完成S級委託的上忍更重要。
  更何況,佐助和大蛇丸勾結的事情鐵證如山,而且佐助本人亦是供認不諱,因此,就算否認了日向家的滅門案,對於佐助的判刑還是在劫難逃。
  區別只是死刑和終身監禁的關係罷了。
  由於對佐助私下和大蛇丸合作的事情又氣又惱,而且在那天不經意告白之後因為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過度尷尬,加之工作繁重,因此連續半個月他都沒再去找過佐助。可是今天當翻閱佐助和大蛇丸勾結相關的署名報告人為「春野櫻」的報告遞交到他手裡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因為驚訝而抬頭望向眼前粉紅色頭髮的女忍者,不可避免地想起地牢裡的佐助。
  「小櫻你的姓氏?」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感到對方面露難色。
  並沒有等到對方回答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分說地站了起來,從辦公桌後面繞到櫻面前,面露慍色:「佐助這個混蛋,竟然和你離婚了?這樣惹你傷心可不行。走,我帶你去跟他說清楚這事。」
  語畢他拉起櫻的胳膊就準備走,結果本身力氣就大的櫻反而掙脫了他:「不……」
  語調中夾雜著苦楚和猶豫。
  「那是為什麼?」
  春野櫻謹慎地四處環顧了一圈,發現四周沒有人偷聽他們的談話,這才湊到鳴人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木葉上層為了掩蓋當年委派我作為妻子監視佐助的行徑,但我又是目前唯一見到大蛇丸和佐助勾結的目擊證人,在最後的審訊和定罪時,需要我的證詞,於是他們私下逼迫我以‘佐助常年不在家,自己跟蹤佐助是因為懷疑他在外有染,在跟蹤過程中不慎發現了他還和大蛇丸有研究禁術的勾當。’因為感情不和而離婚,是證明我懷疑佐助的感情而跟蹤他做出的障眼法,讓人相信我們是真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所以你就答應了他們?」鳴人難以置信地說。
  「我……不能反抗木葉的意思。」
  這個時候,身為她丈夫的宇智波佐助已經犯下了重罪,如果她不按照木葉上層的意思行事,那麼萬一怪罪下來,她也被抓起來,那麼又由誰來守護照顧好莎拉娜的諾言?
  聽了櫻的回答,鳴人握緊了拳頭,想要生氣卻又及時克制住了。他轉身望向窗外一覽無餘的被陽光普照的木葉隱村,輕聲說道:「我也不怪你,你從小就是聽老師話的好姑娘,雖然內心會反抗,但表面還是會妥協。」
  「鳴人……」
  「如果反抗了木葉上層的意思,大概下一個遭到不幸的人就是你了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和佐助都是孤兒,我們對於童年時代孤獨的滋味再清楚不過了,所以如果是他的話,也會支持你妥協木葉,和他離婚的吧。因為我想他也知道,自己絕不能讓莎拉娜同時失去爸媽。……所以,無論怎樣,救出佐助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接著,他露出了讓人令人安心的笑容再度轉過了身,朝著小櫻伸出豎起大拇指的右手,企圖鼓舞小櫻,卻發現對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順著眼角流下,滾落進鋪在辦公室地面上的毛毯內。
  「鳴人……謝謝你,請務必要讓佐助他活下來啊……」
      -
      佐助一個人坐在地牢裡的石凳上,凝視著窗外已經不知幾度升起又落下的月亮發呆。聰明如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下場,但卻無法扯平心緒。
  一個人獨處的時間多了,又無所事事,自然就只能回憶曾經的歲月。越是回憶,他越是想念少年時代的自己和鳴人。他想起意氣風發的年代,他曾渴望和他交戰。
  那時候,儘管以為自己身負殺掉鼬替家族報仇的重任,儘管知道自己不能輕易死去。但是,如果是和那個叫囂著「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火影」的笨蛋交戰而死,他心甘情願。如果是為了保護那傢伙而死,他甘之如飴。
  夜色深沉,門外終於傳來了鑰匙轉動鐵鎖的聲音,他於是回過了頭,看到了披著潔白披風的七代目火影走了進來。
  鳴人將披風解下,順手放在鐵欄杆外面的椅子上,然後打開了牢房大門,伴隨著「吱呀」的開門聲,走進了冰冷的牢房。
  誤打誤撞地告白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和對方見過面。因此這樣的見面,顯得格外尷尬。彼此仿佛約定好了一般,都刻意不看對方的臉。於是沉默的氣氛就這樣蔓延開來。
  末了,鳴人終於因為按捺不住而出了聲:「喂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又不是我找你。沒什麼好說的吧。」
  「你的脾氣和性格改一下會死嗎?」
  「哼,照現在我被關在這裡的事態發展,就算我不改脾氣性格也照樣會被判死刑吧?」
  「行了我說不過你。」鳴人無奈地攤手,「你聽我說,今天我來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偷偷帶你離開這裡,下午的裁決結果給出來了,確實是死刑。但是我知道你沒有殺人,和大蛇丸勾結的事情……倒也不至於致死。雖然也挺嚴重的……」
  說著,鳴人瞥了他一眼。
  「你怎麼還在糾結這種事情?都說了我和大蛇丸並沒有超出合作開發禁術以上的關係了。」
  「你雖然不這麼想,但你知道他怎麼想嗎?他渴望你的身體很久了,萬一被他得手了怎麼辦?」
  這個話題不能提,一提鳴人就上火。
  「我是會讓他得手的人嗎。」
  「那你以前那個咒印怎麼來的?」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佐助說,「除了那次以外就沒有了好嗎,真沒有了。我發誓。」
  說完這話他就覺得不對頭,怎麼弄得自己像是紅杏出牆的妻子在向丈夫發誓「自己絕不會有下一次了」一樣。
  聽了對方的回答,鳴人沉默了一會,吞下一口口水,然後又抬起眼皮,重新將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那如果是我呢?」
  一句問了一半的話讓佐助覺得莫名其妙,在沉默中他和鳴人僵持了一會,然後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現在不是要帶我離開這裡嗎?要是再拖久了被別人發現可不好。」看到鳴人沒有反應,他又補充道,「我倒是無所謂,反正都是死罪了。你這個火影要是劫獄被抓,那後果就嚴重了。」
  鳴人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好,你跟我快走,出了這個門我們就用忍術變成一對木葉的情侶。還是儘量不要讓人發現,但如果被發現了,你就假裝是我的女朋友,我就是你男朋友。」
  「……你在逗我嗎?為什麼讓我扮演女方,你不是總用色誘術辦成女人嗎。」
  「我還經常用男色誘術呢,行了你別管那麼多。」
  說完鳴人揣給佐助一包行李和忍者工具包,然後又把偷出來的草雉劍放進他的手心。拉著他就逃離了劫獄現場。
          (五)
因為正值午夜,天氣陰冷。木葉村的守衛們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都被睡意席捲。加之本身夜裡視線就不好,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兩個人的出逃。兩個人憑藉本身的實力逃離木葉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他們就這樣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向北,直到平安離開木葉的勢力範圍。
  要知道,在木葉之外的廣大土地上,木葉各族的忍者都還在外出執行任務,他們有的用易容術化了妝,有的直接用忍術變身,還有的乾脆假扮成鎮上的居民,你根本認不出。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他們奔走了一天一夜,終於感覺體力消耗殆盡。再不休息怕是就要累暈過去。於是才找到了當地的一家小旅店,以情侶的身份住了下來。
  躺在床上正要入眠,卻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喧嘩的聲音。
  「你們這家店有沒有住進來兩個忍者,長這個樣子。」帶著暗部面具的木葉忍者一面「啪啪」地敲著旅店的木質櫃檯,一面掏出一副貼著照片的通緝令,而照片的下麵,赫然印著「漩渦鳴人」和「宇智波佐助」這兩個刺眼的名字。
  看來,他攜著佐助出逃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此時此刻,木葉已經開始派人追捕逃犯了。
  「小的並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店家回答得唯唯諾諾,連拿著菜單的手都禁不住抖了起來。但前來搜尋的忍者顯然不會輕易聽了他的話。暗部向身後的兩個手下吩咐道:「你們分別搜二樓和三樓」以後,自己開始了針對一樓的搜查。
  聽到這樣的對話,鳴人和佐助剛剛漫上來的睡意又被打散。兩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然後面面相覷。
  他們兩個人的客房是在三樓,如果此刻從樓上溜出來,勢必會引起注意。如果直接幹一架,那麼他們的行蹤就暴露了。眼看查房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在劫難逃。
  末了,鳴人靈機一動,說道:「你快用忍術變成躶體的女孩子。越漂亮越好。」
  「……啊?」佐助發出質疑聲。
  「聽我的就對了,快!」
  佐助也顧不得許多,立刻按照鳴人的話做了。在他使用變身術的同時,躺在他旁邊的鳴人一個翻身壓了上來,變身成了一個年輕男孩的模樣。
  然後佐助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男孩將臉湊了過來。這樣的動作讓他有些喘不過起來,他剛要張口呼吸,對方口中的滾燙氣息就灌入了他的嘴中。
  下一秒,客房的門被推開。伴隨著走廊上橘色的昏暗燈光,搜查的忍者走了進來。在適應房間內的黑暗之後,他終於看清了在床上赤裸著身體糾纏不清的那對年輕情侶,愣了幾秒以後又紅著臉退了出去。將房門輕輕地關上了。
  待搜查的暗部離開以後,鳴人和佐助才又重新變身成本身的樣子。
  因為兩人剛才偽裝的激烈接吻行為,彼此之間都有些喘。然後,在兩人不約而同地四目相交之後,鳴人再度親吻了下去。
  如果說第一次接吻的目的是出於躲避木葉暗部的追蹤,那麼第二次的接吻,便是純純粹粹對於性的渴望了。在解除變身術之後,鳴人放大了數倍的臉突然呈現在佐助面前,而佐助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嘴唇已經感受到了溫柔的觸感,然後才意識到自己被對方親吻了。
  比第一次還要熱情,鳴人的氣息噴在了他的臉上,因為吮吸而使得有些充血的嘴唇逐漸紅潤了起來。還沒來得及使盡全力推開對方,對方的舌頭就探入他的口中,然後佐助發現,這樣的接吻帶給他全身一陣酥麻的快感,使得自己連推開對方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更何況,自己本身就處於鳴人的身下,手和假肢早就被鳴人的手固定住了。
  他無法不回應對方。本來便是自己認定的那個人,就算再怎樣嘴硬,身體卻無法背叛本心。舌頭糾纏在一起,像是打了麻花結,彼此之間的氣息和味道像是品嘗不夠一樣,哪怕是要留給對方呼吸的餘地而短暫的分開,也會情不自禁地在分開後不久再度貼合在一起。
  而對於鳴人而言,這種感情像是爆發一樣,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他對於雛田是相敬如���的感情,對於小櫻則更多的是對於��神的景仰。可是對於佐助,他想要得到他。
  就在這樣數次接吻之後,彼此終於鬆開了對方。
  身體搶先於意識,終於將這一層窗戶紙捅破。這麼多天刻意不去思考自己和佐助之間的關係,是因為這麼多年都把對方當做朋友的他無法在情理上突然接受彼此之間關係的轉換。
  可是身體卻誠實地將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想法透露給了他。
  儘管接吻過後佐助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似乎在裝睡。但鳴人暗暗決定,既然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心意,那麼就認真地去坦誠吧。雖然並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會被佐助討厭,但他本來就是一個懶得過多思慮的人,既然無法忽略這種感情,他想自己最好還是將它直白地說出來。
  總有一天要說出來。
  有話直說才是他的忍道。
      -
      又向北行進了幾天之後來到了稍微靠近火之國邊境的小鎮,隨意找了一間旅店住下。為了保留體力,兩個人在急速行進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交談。直到進入了城鎮,才因為選擇客棧房間的問題上發生了幾句爭執。
  原本定下的一間旅店是當地住民開的民辦旅店。旅店的後院就是旅店經營者的自家住宅。鳴人在前面走得急,撞倒了店主的兒子。來不及道歉就被那小鬼踢了一腳,他倒也懶得跟那小鬼計較。誰知小傢伙卻一面做著鬼臉,一面躲進了自家客棧。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最是沒大沒小,發現鳴人和佐助是即將住在這家旅店的客人之後,躲在門後的他硬是堵住旅店大門,不讓兩位客人進來。
  當鳴人推了半天門,未果,最後終於按捺不住把門撞開,邁進房間的同時,那小鬼事先放在門上的一籃雞蛋直接掉下來,扣在了他的頭上。
  於是摘了雞蛋籃子的他扭頭就拉著佐助要另找一家旅店。
  結果佐助說就住在這裡挺好的。他聽了,頂著一頭的雞蛋清外加碎在頭頂的幾個蛋殼,指著躲在角落裡壞笑的男孩子火了:「有這種小混蛋住的地方就沒有我!」
  佐助說:「我看‘這種小混蛋’和小時候的你性格挺像的。」
  他反駁:「誰小時候像這種人了?我從小就胸懷大志,女人理想兩不誤。」
  但佐助把盤纏放在客棧的櫃檯前,領了門鑰匙,又說:「那你就頂著一頭雞蛋和你的‘女人理想’出去另找住處吧,我就住這裡了。」
  結果看到佐助已經下定決心住在這裡的鳴人又頂著一頭雞窩乖乖地跟著他去了房間。
  卸下行李後的第一件事情當然是洗掉一頭的雞蛋味。用清水沖了一遍以後還是有味道,客棧簡陋,沒有洗髮露,於是他又拜託佐助去買。這次佐助念在他被小孩欺負得一頭包挺可憐,倒也沒再找他的茬,老老實實地出去買了自己從小到大最愛用的品牌的旅行裝,交給了鳴人。
  沖洗乾淨頭髮以後,看到設施齊全的衛生間,鳴人又決定放滿一缸熱水泡澡,以緩解舟車勞頓的疲憊感。
  淋浴間空閒了下來,於是佐助抱著換洗的衣物進去也打算沖澡。
  打開水後,四周溢滿了洗髮露的清香。此刻鳴人已經鑽進了淋浴間旁邊浴缸的溫水裡,花灑的聲音成為了整間衛生間裡唯一的聲源。
  他聽著那樣寂寞的花灑噴水聲,沉思了一會,開口說道:「喂,佐助,能聽到我說話嗎?」
  「你說。」
  「……之前那次告白,我想了想也覺得不算數。」
  聽完這句話,佐助那邊沉默了。
  「你瞧,小櫻她那時候還是你的妻子,而且我也是誤打誤撞自己莫名其妙說出來的,那時候還沒想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怎麼看都不能算是正式告白。」
  佐助淋浴的剪影僵了幾秒。
  「所以我想再重新向你正式告白一次,不管你那邊怎麼想,我都無法把你當做朋友了。我喜歡你,佐助。那天聽到小櫻說她和你離婚了,本該表示遺憾的我,其實……內心深處是有點高興的。
  「雖然你之前告訴過我,你在和小櫻結婚之前就有喜歡的人了,我也考慮過遵從你的心願。」
  「但是現在的我不想把你讓給那個你喜歡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只注視著我一個人。」
  花灑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鳴人的一番話說完之後又過了幾秒,淋浴間裡才傳出佐助的聲音:「大白癡。」
  這麼多年,彼此之間的關係反反復複,然而這句口頭禪卻始終沒變。儘管「大白癡」這三個字沒變,其中包含的複雜意味卻一變再變。從最初的輕蔑、不屑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再到現在的透露出幾分悲涼的妥協,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時間的流淌、彼此之間關係的變化。
  今天,這句大白癡的背後隱藏的意味有三:一、我和小櫻結婚之前喜歡的那個人你可以讓給他,因為他就是你。二、自從鼬死後,我的眼裡除了注視你還注視過其他人嗎?三、這些話不用多說,我知道你的心意。
  相處這麼多年,這一句一句的「大白癡」「吊車尾的」聽多了,鳴人自然也懂他。就算三個意思他只能讀出百分之六十六的意思,也算是比其他人懂的多得多。
  這就是默契。
  他擦乾頭髮的時候鳴人正在床上等著他。經歷過上一次的情不自禁的接吻,個中感情,彼此都懂。欠的那一份告白,而今鳴人把它還清了。
  清澈的月光下,他們迎來了彼此之間的第一次。
  被鳴人壓在床上的佐助很沉默。因為剪了少年時代的髮型,因此顯得清爽了不少。有些濕潤的鬢角柔柔地貼在臉頰上,讓人忍不住想要撥開。容貌褪去了少年時代的稚嫩,卻依然清秀逼人。
  兩個人彼此吻著對方,品嘗著對方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吻了以後分開,然後又貼合在一起,仿佛嘴唇和舌頭之間有著說不完的故事。
  鳴人喜歡佐助的味道。
  十七歲和好後,佐助常年外出,成為火影的鳴人因為過分想念,寧可去佐助的辦公室裡呼吸著帶有他的體香的空氣,仿佛在那樣的空氣裡,他才能夠心安理得地偷懶熟睡。
  佐助的味道像海,幽靜深邃的海,廣博神秘的海,澄澈湛藍的海,驟雨暴風的海,他都像。
  而佐助也喜歡鳴人的味道。初吻的味道是夾雜著鳴人的味道的味增口味,他日後在大蛇丸手下修行多年,端起一碗拉麵的時候,時常想起當年的味道。
  鳴人的味道像天空,細雨初霽的天空,陽光普照的天空,白雲清風的天空,墨夜繁星的天空,他都像。
  他們那麼用力地抱著彼此,撫摸,擁抱,激吻,仿佛要把前半生欠著彼此的情分都還清一樣。
  進入對方身體的時候,兩個人的心臟先是漏跳了半拍,然後一想到是在和喜歡的人做這樣的事情,心臟便開始因為興奮而劇烈地搏動了起來。
  佐助起初感覺到的是痛苦,前端傳來鳴人的手帶來的直接快感和後端鳴人的撞擊讓他的神智有些迷離。漸漸地大腦只能思考著兩個人連接在一起的部分。伴隨著鳴人進攻的愈加猛烈,他的嘴角漸漸漏出了有些忘我的呻吟。
  胯部和臀部有節奏的撞擊讓快感逐漸將兩個人席捲,佐助覺得自己的世界裡仿佛只剩下從兩人的連接處傳來的快感了。淫靡的水聲從連接處傳來,他無法思考,只能全身心地感受著鳴人——想著那個自己喜歡了近二十年的人此時此刻終於和自己心意相通,想著自己正接納著他。
  「……這樣的佐助……真是……讓人喜歡得無法自拔……」
  聽到鳴人這樣的句子,原本還因為羞恥而抗拒高潮來臨的黑髮青年終於控制不住,精神上繃緊的最後一根弦斷掉了,然後,生理上和精神上的歡愉同時抵達。
  然而身後接納著鳴人的那一部分依舊火熱難耐。因為剛剛高潮的快感傳輸到了神經末梢,使得他眼前的視線變得一片亮白。身體開始不受抑制地配合著鳴人的節奏動了起來。
  感受到佐助開始因為快感而不自覺地配合起他來之後,鳴人感覺到內心被某種幸福的衝動溢滿。他忘情地念著佐助的名字,身前的人也回應著他。氣息粗重,思緒空白。彼此之間喘得越來越厲害,身上的津津汗水貼著肌肉流下,滴滿床鋪。理智的情感已經全然被感官的衝擊擊敗,他就這樣感受著佐助的身體,將精液射了出來。
  然後,月光下他緊緊抱住佐助的身體,這種平靜感和歸屬感他從沒體驗過。小時候自不必說,成年之後哪怕留在木葉,和雛田結婚生子,卻始終沒有體會過。可是在佐助身邊,他體會到了。他於是說道:「在這裡住下來吧,佐助。」
  其實早在多年前,他們就該是彼此的歸屬。
  已經不再是輕狂的少年的心境,他想和他有個家。
      -
      他們決定在這個邊境小鎮暫時定居一段時間。觀察木葉的動向之後,再確定徹底定居。因此,他們在客棧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每天除了為了購入必要的生活必需品以外很少外出。
  旅店的那個男孩子有的時候會來這個原先的廢舊庭院裡和同伴玩捉迷藏。因為原先和他有過節,所以鳴人有些介意。但後來漸漸熟悉了起來,鳴人也就不再多管這個叫做「結賀」的男孩子和他的小夥伴「朔也」。甚至有些把他們當做自家的孩子來疼愛。
  往往是輪流做飯。鳴人的手藝很差,除了能把泡杯面的開水燒好之外就幹不了別的了。每次佐助帶著很無奈的口氣問他的時候他笑著說:「當火影在辦公室吃盒飯,晚上回家雛田都做好了,偶爾和卡凱西老師,鹿丸他們出去聚餐也是吃的館子,哪會做什麼菜?」
  這一點佐助倒是比他好很多,小櫻剛嫁過來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女漢子,做任務、打架、做數學題樣樣不落,唯獨女紅一樣做不好。因此一開始,常年獨居培養出一身做菜手藝的他幾乎包攬了做飯和教小櫻做飯的任務。女兒出生滿月那幾天,他為了照顧妻子女兒,倒是在家留了近三個月,每天忙上忙下的做飯、洗衣服,技術更加精進。常年在外執行任務也並不是次次都有旅店住,在野外露營的時候就一個人釣魚、捕獵兔子、烤野豬,什麼都做過。
  每當佐助系著圍裙洗菜、切菜、炒菜的時候,鳴人就從後面抱住他,蹭著他有些紮人的黑色鬢髮,心滿意足地說道:「今天的主食是什麼?我都餓得流口水了。」
  「你去座位上等著去,別在這裡給我添亂。」
  「可是我餓了呀。」
  「現在還沒做好。」
  「那先吃掉佐助充饑可以嗎?」
  「滾。」
  有的時候會多做幾個木魚飯團,佐助和鳴人就把它們送給跑過來玩捉迷藏的結賀和朔也。知道他們兩個人會做美食以後,兩個小男孩也對他們親近多了。除卻捉迷藏的日子,傍晚下了學校的課,會找他們請教作業。
  鳴人不會就推給佐助,佐助看了也不會,心想幸虧在家指導莎拉娜學習的都是自己的妻子,要不然自己的文化水準估計是要一損自己在女兒心中的偉岸形象。
  更多的時候是講故事,佐助會將他多年來周遊世界時看到的各種奇觀——砂之國境內的海市蜃樓,霧隱村的吊腳樓,草忍的巨石陣,雨忍的高樓林立和曾經晝夜不停的暴雨……他還提到西邊大陸的大裂谷和人類迄今無法跨越的山脊。據說大裂谷的那一邊和這邊的雇傭忍者的制度和文明毫不相同。
  而鳴人則會給他們將自己的奮鬥歷史。從一個不被人看得起的孩子,遇到了佐助,遇到了伊魯卡,遇到了那一級各種各樣的小夥伴,遇到了自來也,遇到了過去的父母,發現自己被愛包圍,一步一步變成大家心中的驕傲。——熱血的奮鬥故事總是會讓孩子們百聽不厭。
  漸漸地,失去子女的鳴人開始把結賀和朔也當做自己的孩子,而兩個孩子也樂於把和父母年紀相仿的鳴人佐助當做自己的爸媽。——永遠有耐心陪著自己玩,不會以工作繁忙為藉口離自己而去的爸媽。
  後來為了防止追兵的眼線,又因為和兩個孩子關係好了,佐助和鳴人往往會把買食材的錢塞給兩個孩子,讓他們幫自己去買。順便塞給他們一些零用錢,讓他們去買心愛的玩具。因為有這樣的好處,孩子們也自然樂意幫忙跑腿。
  深夜的時候,他們做愛,然後擁抱著彼此入睡。而後,在第二天晨曦的陽光中親吻著對方醒來。
  那時他們不知,這樣的歲月竟是兩個人這一世中唯一一段溫柔的歲月。
  命運的齒輪一旦轉動,就再也不可能停下。
  而隔閡與分歧始于木葉追兵的到來。
          (六)
  事情要從那天傍晚說起。
  早已追查到鳴人和佐助下落的木葉高層終於在制定出對策以後發動了追擊。那時鳴人和佐助正在自家院子裡曬被子。鳴人聽到庭院正門處傳���的推門聲,以為是放了學的朔也和結賀,因此並沒有加以注意。當他嗅著被子上清香的陽光味道時,聽到身邊佐助壓低了聲音念著他的名字:「鳴人,他們來了。」才知道出事了。
  一抬頭就看見戴面具的和沒戴面具的木葉忍者。有熟悉的面孔,都是他的手下。還有一部分人是佐助的同事。——連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個特別上忍都派來了,看來當真是把捉拿他和佐助歸案當做是S級委託處理了。
  曾經將他漩渦鳴人視作村子裡的英雄,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他不過是個協助逃犯越獄的罪人。
  他不禁感到諷刺。
  因為都是熟人,所以鳴人並不打算動真格的。他掃視著團團圍住佐助和他的木葉忍者們,開口說道:「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比誰都熱愛村子的我會被木葉視作逃犯。」
  「請您不要做無謂的反抗,乖乖地跟我們回木葉。還有宇智波佐助也是。」
  對方回答他的語調十分平穩,全然不帶感情,而且絲毫沒有討論和讓步的餘地。這讓他皺了眉:「我不能讓你們帶走佐助,木葉已經判了他死刑。回去就意味著死,我不能讓他死。」
  「為了宇智波佐助這個罪犯,您竟然不惜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據春野櫻前段時間的調查報告顯示,佐助這些年以來和大蛇丸有密切聯繫。大蛇丸除卻和他合作開發禁術之外,還策劃了毒害您已故妻子的陰謀。」
  鳴人臉上的表情晃動了一下。
  「而您的子女在寄放在日向家的當晚,有目擊證人提供確鑿的證據,發動攻擊的是宇智波佐助。此人連續兩次殺害您的家人,您不需要如此袒護他。」
  鳴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那位將手按在草雉劍劍柄上的朋友兼愛人,而對方亦用堅定而坦率的目光回應了他。
  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因為我相信佐助。」
  接著,他將目光從佐助身上收回,說道:「沒錯,我是有很多地方不瞭解佐助,佐助有很多事情也不肯對我說。但是憑我所知道的佐助,他是不會做出瞞著我殺死雛田或者我的孩子們的事情的。因為……他是個比我還笨的笨蛋。」
  「…………」站在一旁的佐助正要沉浸於鳴人如此信任自己的感動中,但當鳴人的最後一句話傳入耳鼓後,他覺得氣氛秒毀。
  鳴人卻還自顧自地說著:「他就是那種非要背負著全部的恨自虐到底的笨蛋,他笨得在還沒動手殺人之前就要把狠話撂下,搞得他的目的人盡皆知。就他這麼笨,要真想殺我的家人我能察覺不到嗎?」
  「但是證據確鑿。我們只是按照木葉的意思辦事。」
  對方依然面無表情,聲音平穩得仿佛參與宇智波佐助的處刑不過是一場義務。
  在嘗試著溝通與互相理解卻失敗了的那一刻,鳴人覺得他聽到了某種原本堅定信仰的東西碎裂的聲音。
  但究竟碎裂的是什麼,那時的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只知道現在這個木葉不是當年生他養他的木葉,不是那個有著用溫柔的理解保護著他的伊魯卡的木葉,不是那個有著帶他周遊世界、一心栽培他的好色仙人的木葉,不是有著用愛和期望守護著他的父母的木葉了。
  那時的木葉,人和心都尚且還在。與自身命運搏鬥掙扎而綻放出的人性之美曾經讓他為之動容。因為愛而守護著這個寧靜的村落是木葉人民與生俱來的信仰。
  可如今呢?
  但而今這個木葉卻只是披著一席繁華的外衣,而內在卻在逐漸腐爛。
  原本堅持著的小櫻和佐助的婚姻變成了木葉監視佐助的一場棋局,原本失去子女的慘案還沒讓他徹底恢復精神,就有人加以利用,企圖讓這場悲劇變成加害於佐助的手段。
  那個他憧憬著的木葉去了哪裡?
  為什麼人們都變成了執行任務的工具?
  他強迫自己掐斷了徘徊在腦海裡的各種念頭,凝視著眼前的一圈人,天空色的眸子裡燃燒著看不見的怒火:「如果非要帶走佐助判他死刑也可以,但是你們要先殺了我。因為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絕對不會讓你們把佐助帶回去接受那個處刑。」
  話音未落他就準備動手,然而一個從密集的特別上忍的腿中間咬著牙擠了出來的小小身影卻吸引了他的視線。那身影跌跌撞撞地踉蹌了幾步,終於在兩撮人中間站定。
  是結賀。
  放學回來後看到這樣場景的少年伸出雙手擋在正準備向佐助和鳴人動手的忍者們中間,帶著哭腔大喊道:「誰、誰都不許這裡打架!!也不許把鳴人叔叔和佐助叔叔帶走!!」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愣住了,目光彙聚在眼前這個因為害怕而有些顫抖的小男孩身上。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到此時跟在他身後性情溫和的朔也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而此刻,擋在眾人身前的小結賀卻依然沒有停下來,他拼盡全身的力氣喊著——
      「因為這裡是我和朔也還有鳴人叔叔和佐助叔叔的家啊!!」
      -
      因為結賀的出現,木葉的部分追兵們僵在了原地。但持有這種觀點的人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對於另一部分人來說,與完成任務相比,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們自詡為經歷第四次忍界大戰的忍者,見識過的生離死別大概比眼前的孩子吃飯的次數還要多。而更有抱著惡毒心理的人混雜在其中,抱著「因為一個礙事的孩子就耽擱整個任務也太荒唐了」的心裡,舉起了手中的弩。
  舉起弩的那位忍者所處的位置恰好是鳴人和佐助視線的死角。於是在佐助尚未發動須佐能乎擋住之前,離弦的弩筆直地朝著結賀的心臟射去。
  而和那支弩同時飛奔而出的,是在第一時間發現狙擊者的朔也。
  當飛馳而去的弩刺穿擋在結賀身前的朔也小小的身軀的時候,鳴人覺得大腦「翁」地一聲炸開了。
  而後,伴隨著從朔也口中噴湧而出的赤色血水,他感到世界消聲。
  再然後,他記得自己還沒出手,佐助就把全場的人在瞬間解決掉了。在把劍收入劍鞘、熄滅掉手中的千鳥的同時,佐助回過頭來,用萬花筒寫輪眼凝視著他留下的最後一個尚且清醒的敵方的雙瞳,平靜地說道:「告訴我,木葉高層的陰謀是什麼?後面還有沒有追兵和埋伏?」
  一面說著,他一面摘下了對方的面具。
  看到面具被佐助丟開的那一瞬間,鳴人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是犬塚牙。
  中幻術的牙用沒有情感的單一聲線解答了他的問題:「木葉的目的是……解決掉作為村子內患之一的宇智波佐助。後面沒有追兵……木葉方面已經將宇智波佐助的獨生女宇智波莎拉娜扣押……以作為要求佐助回村的人質。」
  宇智波佐助記得那時在他攥緊的雙拳裡,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留下了幾道血痕。
      -
      那一夜過得格外漫長。佐助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莎拉娜被抓了,朔也為了保護結賀死了,結賀哭得快要崩潰了。曾經是同伴的牙也變成了木葉高層麾下的爪牙,作為優秀的感知型忍者,被派遣來追蹤鳴人和佐助的下落。因為和鳴人小時候是一個班上的同學,後來又是朋友,所以他是唯一沒有被佐助用幻術控制,並且還可以被綁在自家後院裡而不是被扔進鎮子外面山洞裡的忍者。
  而鳴人在入睡前對他說自己要出去散散心,結果一直到午夜都沒回來。
  緣起緣落,都是因為「宇智波」這個姓氏。現在這個姓氏又傷及了無辜的外鄉孩子,還拖累了自己的女兒。
  他望向窗外,在月光的注視下又重新穿上了外衣,然後朝庭院中走去。而聽到他的腳步聲,躲在角落裡鬧彆扭沒回家的結賀停止了抽泣,跟著他出了房間。
  漩渦鳴人蹲在院子裡臨時為朔也搭建的小土包墳墓旁邊,一動不動。晦暗的光線在他的身邊投下了陰影。直到佐助走到他的身邊,才借著有些微弱的月光看到鳴人沿著眼角到下顎一路折射下去的光痕。
  漩渦鳴人很少流淚。
  他給人的印象總是又陽光又可靠。平生的屈指可數的幾次落淚也大多並不是因為悲傷。而少年時期唯一因為自來也的死而傷痛至極,淚不能止時,佐助不在他身邊。加之從小到大他偏偏最愛在佐助面前逞強,因此這一次,是佐助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他哭。
  鳴人的目光定格在用歪歪扭扭刻著朔也名字的簡陋墓碑上,眼淚一滴一滴地砸進了土裡。整個過程安靜至極。
  聽到佐助走近的腳步聲,鳴人才抬起頭來:「讓你看到不好意思的樣子了啊。」
  佐助凝視著鳴人蹲著的背影說:「這沒什麼。」
  然後佐助想了想,又說:「沒必要忍耐。」
  「誰忍耐了?」鳴人直起身子,用手指撮過鼻子,看著佐助皺了眉。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習慣在佐助面前露出示弱的一面。
  佐助看著他,又說了一遍:「有些事情,沒必要忍耐。」
  結果他還沒回答,跟在佐助身後的結賀就怯生生地說道:「鳴人叔叔,教我忍術。我想快點長大,去木葉給結賀報仇。」
  聽了這話,鳴人一愣。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的小鬼身上。
  與此同時,被綁在院子裡的樹上,嘴裡被封上膠布的犬塚牙發出呻吟的聲音。
  然後結賀得到的回答是理所當然的——「不行。」
  對此佐助並不感到意外。
  但是結賀卻握緊了雙拳,一把上前揪住鳴人的衣領,吼道:「為什麼不行!他們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還扣押了宇智波叔叔的家人!而且、而且還用扣押叔叔的家人作為藉口要把宇智波叔叔帶回去!」
  「結賀,佐助已經把那群追過來的上忍都打倒了,除了牙以外,現在其他人都中了佐助月讀的瞳術,躺在城外的山洞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非要殺人嗎?」
  「可是他們殺了朔也!鳴人叔叔你難道不氣憤嗎?我要學忍術,我一定要報仇!」
  漩渦鳴人將握著自己衣領的朔也攬到懷裡,聲線柔和了下來:「我們忍者學習忍術並不是為了報仇的。我們學習忍術,是為了守護。——這是我剛剛成為下忍,去波之國完成任務時,一個叫做‘白’的敵人教會我的。」
  牙那邊發出像是贊許似的哼哼聲。
  鳴人停了停,又說:「有的時候世間的不平會讓你很痛苦,但你必須忍耐。這就是忍者之所以稱為‘忍’者的意義。」
  話音未落,他就聽見身邊人拔劍的聲音。
  下一秒,折射著銀色月光的草雉劍直指漩渦鳴人的喉頭。
  牙在一旁又蹬又踹。
  月亮的光華細碎地散落了佐助一身,宛若夜櫻綻放於夏夜的空氣中,美麗得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漆黑的瞳孔和夜色的秀髮融於夜色,令人看不出這位執劍者隱藏在凝固的表情下的真實情緒。
  宇智波佐助永遠是那種瞭解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就得出自己的結論,並忠實於自己的結論而行動的人。
  鳴人下意識地護住了懷裡的結賀。
  但出乎他的意料,佐助把草雉劍往地上一插,從口袋裡掏出了多年前分別時漩渦鳴人交給他的護額。然後他沉默地將它綁上。又重新把劍從泥土裡拔出。
  動作連貫得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猶豫。
  夜風帶著涼意繚亂了他的劉海。原本遮住前額的黑色的髮絲飄忽不定地向後拂去。月光照亮了金屬護額上被漩渦鳴人劃過的看上去像是木葉叛忍的符號。
  然後他說:「你之所以能忍,是因為你經受的痛苦還不夠多。而我決定回木葉去,肅清這一切恩怨。」
  或許是結賀的行為讓他想起了多年前失去家人而走上復仇之路的自己。又或許是「忍」這個字觸犯了他心底埋藏了多年的某根心弦。
  ——多年來因為最初對於鳴人感情的感動而接受了鳴人的立場和觀點,他忍耐了放棄早在十幾年前就該屬於他們的愛情的痛苦;他忍耐了放棄為宇智波一族的滅族討回了公道的衝動;他忍耐了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寧願選擇多年漂泊在外。為數不多的幾次回鄉不過是為了看望女兒和牽引著這份感情的漩渦鳴人。
  忍不住了,就去拼命地研究禁術,企圖給自己一些幻想。
  在幻想的世界裡,他想著如果一切能夠重新來過,如果十七歲那年能夠有新的選擇,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終究卻因為無法向一直堅定地信任著自己的鳴人坦白一切,而擱置了下來。
  他的隱忍並沒有換來木葉的理解:放棄為宇智波一族討回公道,但木葉卻不信任他,不僅不信任他,還殘忍到派他的妻子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木葉高層更有甚者,在日向一族出事之後,不是想辦法調查處真相,反而想方設法加害於他。在他被逼無奈離開木葉之後,又利用他女兒作為要脅他回村的藉口。
  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終究讓他覺得不能忍了。
  此時此刻,鳴人沉默地注視著他,不說話。倒是被捆在樹上的牙用腳不斷地踢著身後的橡樹幹,發出悲憤的聲音。
  被這樣的聲音打擾得不耐煩了,佐助朝著牙的方向走去,揭下了牙嘴���的膠布:「你好煩啊。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現在我給你說話的機會。」
  然後牙脫口而出地喊道:「你有什麼資格說鳴人他經歷的痛苦還不夠多?十六七歲那會,他為了追隨你的背影,付出過多少你知道嗎?你知道當時木葉所有人都放棄你了,但只有他一個人堅持地把你當朋友嗎?你知道他當年為了保護身為叛忍的你,被雷之國的雲隱打得傷成什麼樣了嗎?你知道後來你回木葉以後,他為了你被雲忍打這件事情他從不許我們告訴你,就怕讓你不舒服嗎?!」
  「別再說了,牙。」鳴人說。
  但牙還不知足:「你的眼裡永遠都只有你自己和你那個宇智波一族的事情,你有什麼資格談論忍耐和不忍耐?還好意思談論什麼肅清?」
  「我說,別再說了!!」
  鳴人終於還是怒吼了出來。
  「我所做的一切,佐助本來就沒必要知道。一切都是我單方面心甘情願的行為。用這種未經佐助同意的單方面付出來要求佐助的回報有什麼意義?而且,沒有經歷過佐助從小所經歷過的一切,你沒有資格評價佐助的選擇,以及宇智波一族的事情。」
  然後他松開懷裡抱緊的結賀,站了起來。平視著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語而微微愣住的佐助,說道:「雖然我理解你,也深愛著你,佐助。但是果然我還是不能接受你的想法。如果你所說的‘讓我不要忍耐’是要我陪你一起向木葉復仇的話,我拒絕。」
  如果說佐助視其他忍者為木葉高層執行和貫徹木葉思想的工具,得以不帶感情地誅殺,那麼鳴人就是他眼中唯一一個遵從自己的「愛」的意志守護木葉的忍者。
  漩渦鳴人的存在,永遠是一個讓宇智波佐助無法全然貫徹自己所選擇道路的異數。
  鳴人筆直地凝視著佐助的黑色瞳孔說:「和多年前一樣,如果你要回木葉殺掉所有人,我會阻止你,然後背負著你的仇恨,和你一起死去。」
    -
    「我們就這麼把牙留在院子裡,然後自己回來睡覺真的好嗎?」已經爬上床的鳴人把枕頭拍成了最舒服的形狀,然後直直地倒了下去。
  「難道你打算放了他?」
  「那倒也不是,但畢竟是一直是熟人,雖然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但好歹也算是第一次到我們家來做客,這樣冷落對方不太好吧?」
  但是佐助沒有回應他。
  佐助從櫃子裡抱出一摞被子,堆在了沙發上,然後又換上了睡衣,準備躺下。
  這一舉動讓鳴人一股腦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拍了拍身邊的空出來的床鋪:「這邊這邊。」
  佐助根本不理他。
  於是鳴人又從床上跳了下來,說「那我也睡沙發。」
  佐助說:「沙發只能睡一個人。」死活不肯讓步。
  鳴人又說:「今晚你就睡床上吧,我明天一早就去跪搓衣板認錯還不行嗎?」
  佐助說:「……以前和日向雛田在家淨跪搓衣板了吧?」
  鳴人說:「哪有的事,雛田可心疼我了好嗎?哪跟你似的,要我天天供著……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把小櫻讓給你嗎?有私心的!跟著她我准保天天在家跪搓衣板,後來科技進步了,發明了電腦,幸虧我沒娶小櫻,要不我估計跪完搓衣板我還得跪主機板。」
  「……那真感謝你的好心啊。把小櫻讓給了我。」佐助鑽進了沙發裡的被窩。
  「我說真的,明天我真的跪搓衣板,你就回來睡吧。」
  見佐助不理他,他又說:「你不回來睡,我就不停地跟你說話,讓你睡不了覺。」
  「……你好煩人啊。我要用月讀了。」
  「別用月讀,我現在就認錯還不行嗎?」
  鳴人正說著,窗外傳來牙的咳嗽聲,一聽就是故意的。鳴人想了想,「刷」地一下把窗簾拉上了。
  「我懂了,原來你是怕牙看到,現在可以過來一起睡了吧?」
  「……我怎麼可能是怕牙看到。我要是怕他看到不會自己拉上窗簾嗎?你行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今天開始我們彼此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就不要再睡在一起了。」
  聽了佐助的解釋,鳴人反駁道:「這是什麼道理?道不同就不能一起睡覺了嗎?」
  「………你的‘一起睡覺’是單純的‘睡覺’的意思嗎?」
  「雖然平時不是,但今晚是。」鳴人說,「我還有話想對佐助說。」
  「那我在沙發上你也可以說。」
  「是關於以後的事情,還有想聽聽佐助的想法。很多年以前我們就說過要互相理解吧?但是直到今天,我發現自己都沒有做到。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我希望能夠和佐助好好談談。」
  說完,他真摯地凝視著眼前的黑髮人。而佐助亦是毫不避諱地回應了他的目光。彼此之間沉默了數秒,最後佐助移開了目光。
  「……明天早上別忘了跪搓衣板。」佐助一邊說著,一邊掀開了身上的被子,朝兩人的床上走去。
  佐助躺下的時候,鳴人凝望著天花板。等佐助躺好了,鳴人才開口說道:「好幾個月以前我就說過吧,佐助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但是我不介意,我可以等,等你有一天願意說給我聽。小時候你家滅族的事情你都瞞著我,我身上封印著九尾的事情也都沒主動跟你說過。到最後,我們還是會互相瞭解對方的底細。可是多年以後我想過這件事情,才發現不對勁。那時我瞭解你的故事,是從斑嘴裡聽說的。而你瞭解我的事情,是並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直接用寫輪眼看到了我體內的九尾。
  「我們,從未互相理解過。」
  聽了他的話,佐助沉默了良久。
  是的,他總是把心裡話藏在肚子裡,寧願自己背負再多的仇恨和誤解,也只用行動示人。
  精神上的互相吸引是因為從小到大同病相憐的孤獨感,而後是同在一個班裡因為共同成長時期互相的賞識,後來分開了,是因為對方身上沾染著自己少年時代的芬芳,所以哪怕遠在他鄉修煉,都會不經意地想念對方。
  哪怕終於發現了這份執著的感情是愛,但他們從未互真正地互相理解過對方。
  見佐助沒有回答,鳴人又說:「十六歲的時候我遇到過一個叫‘漩渦長門’的人,大概你也聽說了,曉的一員。他曾問過我:‘人和人相互理解的時代何時會來臨’。我那時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脯說自己會給他一個解答。然而近二十年過去了,我卻和好色仙人、我爸爸他們一樣,沒有找到答案。我那時以為如果和你互相理解了,這便是對這個問題的最好解答。可如今我才發現,我從沒有試圖理解過你。
  「那個時候我以為把你帶回來了木葉,高興得自以為是得過了頭,根本沒有仔細尊重過你的意見。只想著兩個人之間較量,用戰鬥上的實力說話,輸的一方就該理所當然地接受贏的一方的觀點。後來你承認你輸了,然後你接受了我的全部觀點。你放棄了革命、放棄了為宇智波正名、放棄了為你哥哥報仇。
  「而我也一直覺得自己是對的。這麼多年都沉浸在了自己的這種‘正確性’當中,直到木葉判刑給你那天,我才感覺到不對勁。聽到了小櫻和你的談話,我才知道當初自己一廂情願堅持你們之間的婚姻的失敗,我才知道……木葉利用了這份婚姻關係。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竟說得有些哽咽,但佐助卻一直認真地傾聽。原以為佐助並不會回答他,但是慢慢地,他感覺到佐助用沒有裝上義肢的右手握住了鳴人的左手。
  「最開始和你一起離開是因為感情的驅使,我不想你死。大概也只有對你的感情,才能讓我背叛木葉的決策。在這段寧靜的日子裡我又想了很多,小櫻的悲劇,木葉對你的態度,還有很多很多……而這一次,朔也的死亡和木葉的態度,讓我認識到,或許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其實,真理並不一定掌握在武力取勝的那一方,更何況當年我並沒有更勝你一籌,而是你自己在勝負並未決出的時候說你自己輸了。為什麼那時的我就那麼天真地以為我是正確的了呢?為什麼那個時候就放棄了讓真相大白於世呢?如果那個時候能夠阻止木葉的偏見和傲慢,那麼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了。」
  「現在才發現,真是太遲了。」
  時光足夠漫長,不動聲色地在兩人的臉上刻上了標誌著成熟的痕跡,也不露聲色地將他們當年的錯誤慢慢地擴散開來。木葉的人們日復一日地生活著,卻沒有人記起曾經宇智波一族滅門的慘案。學園裡孩子們的歷史教科書上對於二十多年前的木葉陰暗面隻字未提,而經受和平與寧靜的生活的洗禮的世俗人們,大多更願意相信另一個版本的故事——宇智波鼬是個不孝的叛徒,滅了整個宇智波家族。而唯一留下的末裔宇智波佐助則為了復仇喪心病狂,為了殺死鼬,曾誤入歧途,最後又被村子裡的英雄漩渦鳴人拯救。
  而從千手扉間開始,繼承了第二代火影意志的木葉高層利用了這一點,使得曾經的一切罪孽,在時間的洗滌中變得悄無聲息。
  鳴人接手火影職務的時候到底還是太年輕,二十幾歲、三十出頭的年紀,哪裡看得清這一切。若不是因為發現自己真愛著佐助,願意站在佐助的立場上去考慮一切問題,恐怕時至今日,他都無法看穿木葉背後的黑暗。
  「如果能夠回到那時就好了,我們在終末之穀最後交戰的那天,那天我說看著你離開木葉那三年一個人背負著滅門之痛,孤獨地行走在世間,覺得好心痛。可是今天我才明白……」透過窗簾的銀色月光好像帶了某種悲���的意味,仿佛連時間都靜止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獨自一人行走並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事情是……你堅持著唯一的正義——‘木葉是有罪的,世間的罪孽需要被消滅’,卻被世人所不齒,被流言蜚語所中傷,被他人的用惡意去解讀,被同伴拋棄。而直到今天我才理解這些。看著這樣的你,我好心痛啊……」
  他平靜地說著,直到把最後一個字吐出,才扭過頭去看躺在身邊的人。然而就像十幾年前終末之谷清晨醒來時的那樣,身邊的宇智波佐助哭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看到佐助的眼淚。
    -
      和上一次不同,佐助並沒有罵他「大白癡」。等待鳴人的只有佐助故意別過去的側臉和安靜的眼淚。
  鳴人悄悄地瞟了對方一眼,然後小心地加重了握緊對方右手的力道。過了一會,見佐助沒有反應,鳴人直接朝著佐助的方向轉過身來,用另一隻手抱住了他。
  佐助不沒有反抗。
  兩個人都不說話。
  儘管緘默彌漫了整個房間,但卻沒有人覺得尷尬。
  後來鳴人打了個哈欠,說天都快亮了,晚安,我睡了。佐助才出了聲:
  「如果能夠回到十七歲那年,一切重新來過。你會願意嗎?」
  彼時他的眼淚早就幹了,他轉過頭來看著漩渦鳴人的眼神十分認真。這樣的認真讓原本因為困意十足而精神開始渙散的鳴人不由得又集中起注意力來。
  「什麼意思啊?」
  佐助的表情讓他感覺到,這是一個設問句,而並非充滿對未來憧憬的疑問句。
  果不其然,佐助回答道:「其實是有這樣的禁術的。這幾年我和大蛇丸合作,就是在研究這項忍術。」
  聽到「大蛇丸」的名字,鳴人下意識地皺了眉。
  「為什麼要開發這種禁術?」不等佐助回答,鳴人又說,「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就開發這種禁術?」
  「因為不能和你商量。」
  「可是我希望和你彼此理解。」
  「現在我正是想要和你彼此理解,才將這件事情告訴你的。」
  「……簡直是頑固不化又臭又硬。」鳴人小聲嘀咕,「從這種人嘴裡就別想撬出一句有用資訊。早知道應該安排你接替森乃伊比喜的班。」
  「你說什麼?」
  「啊,沒沒,我是說佐助你口風嚴實,為人正直,特別適合接替木葉暗部原刑訊審問部隊長的班。而且你看你又有寫輪眼,只要開了萬花筒,想從別人嘴裡問出什麼那還不容易……」
  「閉嘴。」
  漩渦鳴人覺得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妻管嚴的滋味。
  在鳴人噤聲後,佐助開始慢慢講述起了禁術的原理:「這個術以卷軸作為載體,發動它需要使用輪回眼,因為只有輪回眼的能力才能讓時間回溯到過去。而愈是久遠的過去,需要的能量越多,也就是需要的查克拉就越多。到大蛇丸徹底研究出來這個術的時候,他計算出需要回溯到你我十七歲那年大約需要尾獸級的查克拉的量。
  「結印則需要維持人的形態,因此,需要人柱力引出尾獸的查克拉,將那股查克拉源源不斷地傳遞給我。然後我來發動這個術。
  「但是,即使犧牲了這麼大的代價,這個術卻還是有局限的。」
  「什麼局限?」鳴人立馬問道。
  「這個術,只能將一個人的意識傳遞到過去。只有一個人。」佐助看著他,「在今晚聽到你剛才那番話之前,我原本想要使用這個術,自己一個人回去結束一切的。但是現在我決定,如果有一天用到這個術,我希望回到過去改變一切的人是你。」
  但是他等來的卻是鳴人這樣的回答:「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回到過去,那麼我拒絕使用這個術。」
  「白癡,回到過去你還會遇到我的,遇到十七歲的我。」
  「但是十七歲的你並沒有這麼多年來我們彼此之間的記憶了啊。我們這十幾年來的一切、好不容易彼此心意相通、還有這個家,你難道希望我一個人承載著這份記憶,獨自一個人回去痛苦著嗎?」
  「想要革命,想要變革,就必須要做出相應的犧牲。」佐助平靜地說。
  但是鳴人卻抽回了握住佐助的那只手:「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想一條兩全的對策。」
          (七)
  鳴人決定回木葉的那天,初秋的涼意正漸漸地侵染整座邊境小鎮。
  一味的逃避終究不是辦法,更何況宇智波莎拉娜生死未蔔。他和佐助商量到那一夜天亮,卻依然互相無法說服對方。
  佐助的選擇是要麼回去徹底反了木葉,要麼就徹底拋棄這個世界,回到過去。都太極端了。
  是,他是再理解佐助不過,可是他同樣理解木葉的所為。如果輕易地真相大白,那麼木葉隱村作為五大國中實力最強大的忍者村將顏面何存。這不僅是顏面的問題,更涉及到村子的威信,村民民心的團結等諸多問題。
  但凡是有光明一面的地方就註定伴隨著黑暗。正如四代在封印九尾死後,三代目重新接手統治的那段繁榮時期,若是沒有團藏在暗部鞍前馬後地處理骯髒的勾當,也就不會有如今木葉的繁榮和強大。
  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正確,也沒有任何事是絕對錯誤的。
  天平的兩側分別擺放著佐助和整個木葉。而對漩渦鳴人而言,沒有比這更令他為難的選擇。與木葉為敵意味著和卡凱西老師、小櫻、佐井還有這麼多年一起生活的同伴站在敵對的立場上。但是和佐助不同,鳴人的羈絆不止佐助一個人,讓他斬斷和村裡同伴的全部羈絆,或者否定第四次忍界大戰以來的全部回憶,讓他一個人活生生地帶著全部記憶回到十七歲那年,等於直接否定了他的人生。
  早已不是少年,接受過他人的懇切恩義,肩負著他人的厚重期望,漩渦鳴人無法莽撞著心思和佐助一起大開殺戒。
  最重要的是,若是真的接受了佐助的建議使用了禁術,那麼佐助對他的全部記憶都會消失。他無法忍受。
  理解佐助的痛苦歸理解,他願意替佐助回村,救出莎拉娜,讓村子向佐助道歉,讓高層那幾位決策者為宇智波正名。但他不能盲目地接受佐助的做法。
  於是他從佐助那裡爭取了兩個月的期限,讓佐助藏起來,自己先回木葉溝通,希望能夠解決掉一切矛盾。
  朝著木葉方向飛速奔波的漩渦鳴人正思緒萬千地想著佐助,突然肚子裡的九尾說話了:「要我說,你這次和佐助分開也挺好。」
  見到沉默了將近十幾年的九喇嘛突然說起話來,鳴人有點興奮:「是啊,分開了就不疼了。」
  「你們做的時候會很疼嗎?我看你每次都一臉享受的表情呢。」九喇嘛誤會得恰到好處。
  「誰做的時候會很疼了?!我可是上面那個,要疼也是佐助疼好嗎!?啊不對,誰跟你討論這個了,你你你你竟然偷窺我們做那種事!」
  「從你們初吻至今,老夫都看著呢。所以說你究竟是為什麼而疼啊?」
  「我這兩天跪搓衣板跪得膝蓋疼。幸虧分開了,不然我的膝蓋還不跪爛了。」鳴人說,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重點不對,「九喇嘛你一直在看我和佐助做那種事?!你知不知道會長針眼的啊我說!下次不許看了!」
  鳴人抹了一把臉,心想這輩子的臉他都在九喇嘛面前丟光了。
  「我是不想看,要跟你和雛田那會似的,頻率那麼低,我可以挑你們做的時候睡覺。但你和佐助做那種事太頻繁了……我總會有不睡覺的時候撞上你和他親親我我的時候吧?」
  「……我有那麼熱情嗎?」鳴人抬起了一條眉。
  「要老夫說,你簡直喜歡他喜歡到沒邊了。」
  「可是他不那麼喜歡我啊。」說著鳴人竟委屈了起來,「最近居然都開始罰我跪搓衣板了,雛田就不會讓我那麼做。」
  「這說明他對你是真愛。」感情諮詢專家九尾跟大爺似的在他面前盤著二郎腿坐了起來,「你想,萬年冰山宇智波佐助都對你動情到想要懲罰你了,你還不知足嗎?」
  「我為什麼要因為自己莫名其妙被懲罰這種事情知足?」
  「打個比方吧。」九尾說,「佐助如果反感一個人,他會怎麼做?」
  「嗯,我想想……無視?」
  「這就對了。那如果他對一個人既不討厭也不反感呢?」
  「也是無視?」
  「如果他強烈地憎恨一個人呢?」
  「應該是會二話不說動手殺了他。」鳴人想起了團藏和佐助知道宇智波家族真相前的鼬。
  「所以說他既沒有動手殺了你,也沒有無視你,不僅如此還開始對你頤指氣使了。說明他既不厭煩你,也不憎惡你,更沒有冷落你。你說他對你是什麼感情?」
  「難道說,他這樣罰我跪搓衣板是喜歡我的體現?」鳴人興奮了起來,「這樣說的話……」
  他想起了自從四戰結束的這麼多年來佐助總是不斷挑釁他,一會兒嘲笑他辦公室亂得像個雞窩,一會兒諷刺他連飯都做不好,一會兒讓他滾,一會兒又罰他跪搓衣板……仔細想想這種罵他的頻率也高到令人髮指。而且諷刺他辦公室像雞窩之後,卻又親自幫他打掃;諷刺他連飯都做不好,卻替他訂了他最愛的一樂拉麵;讓他滾之後沒過多久就端了剛剛做好的佳餚,罰他跪完搓衣板又丟給他一包消腫藥。
  這些年他沒少挨佐助的罵,左一句大白癡,右一句吊車尾的。如果按照九尾的理論這些都是告白的話……
  「……那佐助還真是非常喜歡我啊。」
  漩渦鳴人撓著頭,企圖顯得低調,但一臉的笑意都在訴說著被情人喜歡的得意之情。估計這句話他要是當面向佐助問出口,等來的回答會是:「鳴人你要點臉成嗎?」但他才不管呢。因為今天他知道了佐助的一個秘密——或許十幾年前佐助在和小櫻結婚之前喜歡的人,就是他漩渦鳴人。
    -
    他抵達木葉的時候天已經開始冷了。
  一進木葉就被事先埋伏在村子大門口的忍者們按在地上,他不是沒有料到。而之後被捆起來交給木葉木葉暗部刑訊審問部,也在他的計算之中。
  他不去反抗是因為至少要對自己的這次歸來展現出最起碼的誠意。
  然而他並沒有料到,自己的歸來竟是木葉下的一著暗棋。
  鹿丸和卡凱西來看他的時候他剛從密不透風的審訊室被人送出來。審訊室裡無論忍者們怎麼問,他都不肯說出宇智波佐助的下落,非但不說出下落,還口口聲聲地說木葉弄錯了,宇智波佐助是無辜的。
  結果審訊完畢,眾人得出的結論是漩渦鳴人被宇智波的瘋癲洗腦了。還需要再繼續關押,留著慢慢審。
  此時此刻,站在鳴人面前臨時接替鳴人職務的第六代火影卡凱西吩咐周圍的幾名審訊官退下,而一旁的鹿丸看著眼前的鳴人,低聲說:「你就不該回來。這是木葉高層商量的計謀。」
  「可是我必須回來,不然莎拉娜要怎麼辦?」
  「這正是計謀,他們誤打誤撞地將消息洩露給這批去追蹤你們的上忍:‘木葉將宇智波莎拉娜扣作人質’,他們知道佐助能夠開萬花筒套出木葉的全部情報,所以木葉反過來利用了這一點,讓你們自己從精神被操控的牙口中套出這話,這樣你們才能對此深信不疑。」
  「你怎麼知道這是木葉的計謀?」鳴人將信將疑地抬起眉毛。
  「這計謀是上個月評議會上我提出的。」鹿丸小聲說。
  「你怎麼不幫自己人啊?你還是朋友嗎!」
  「我也有老婆孩子要養家拿工資好嗎?我公然跟木葉對著幹,到時候下崗了你替我養家啊?你替我天天面對手鞠板著的臭臉啊?要是她再不小心把我下崗回家看孩子這麼窩囊的事告訴了我愛羅,這可有損木葉在砂隱村心目中的形象啊你懂不懂。」
  鳴人此時此刻竟然覺得自己完全能理解奈良鹿丸因為妻管嚴而產生的苦惱。
  「我當時就和自己打了個賭,我覺得佐助那個冰塊沒那麼疼愛自己的女兒,應該不會因為這個理由而回來。所以就把這個貌似可行,其實行不通的計謀推薦出去了。誰知道佐助比我想像得深情多了。」
  鳴人反駁他:「佐助本來就是很深情的人啊。」
  「那也要看物件了,我一直以為他在全木葉就對你一個人深情。」鹿丸說,「見了其他人連多餘的話都不說,要不是平時能看到他在和你在一起挑你的刺的時候臉上才有些許生動的表情,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准保以為他是先天性聾啞。」
  一聽鹿丸說佐助只在自己面前露出生動的表情,鳴人就樂了。
  「嘿嘿,那當然。」——我媳婦只愛我一個人嘛。
  「……鳴人你的表情不對啊。」原本在一旁盯著最新版《親熱地獄•波之國激情沙灘篇》的旗木卡凱西將一隻眼睛從書後露了出來,「你談戀愛了。」
  一旁的鹿丸也湊了過來:「對象是佐助?」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鳴人感覺自己的臉頰像是少年一樣燃燒了起來,「現在我們需要討論的是木葉把我騙回來究竟是要幹什麼!」
  一提到這個話題,幾個人之間的氣氛就陰沉了下來。接下來,鳴人從那兩個人口中得知木葉這邊早就算好回來的會是漩渦鳴人。
  理由很簡單。
  一、肯定要有人回來救佐助的女兒。
  二、佐助肯定不會回來。
  三、就算佐助想回來,鳴人肯定不會讓佐助回來。
  四、由此推斷出回來的必定是漩渦鳴人。
  聽了那兩個人的一番解釋,鳴人問道:「為什麼要對讓我回木葉這麼執著呢?明明應該是想把佐助抓回來吧?」
  「你不懂。」鹿丸撚著他下巴上的山羊鬍子說,「木葉想要的是你身上能夠與宇智波佐助抗衡的力量。」
  這樣的回答讓漩渦鳴人茫然了起來:「要這種力量做什麼?」
  鹿丸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別人不清楚,但是這幾年參與木葉高層各種會議的我還能不清楚嗎?他們之所以膽敢用這些手段監視宇智波佐助,原因有兩點。一來是出自很多年前二代目火影千手扉間留下的遺訓,宇智波一族的精神力十分不穩定……」鹿丸停下來瞥了鳴人一眼,「說白了就是他們家的人都有點神經質,如果得不到自己心儀的人的寵愛就會不斷暴走,如果自己喜歡的人被害了那就更會變得怒不可遏,簡單來講原理就是特別喜歡作死、特別極端。真是麻煩死了……而且這種極端的性格隨著年齡的增長會不斷變強。從初代火影開始,村子裡就留了一條古訓,叫做‘不作死就不姓宇智波’。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鹿丸你跑題了。」卡凱西在一旁無奈地提醒。
  「咳咳……」為了掩飾自己跑題的尷尬,鹿丸假裝咳嗽了兩聲,「但是宇智波一族的力量又十分強大,所以他們必須監視他。加之佐助又有五大國S級叛忍的前科在身,出於對木葉安危的考慮,所以監視佐助勢在必行。」
  然後鹿丸又說:「但是問題就在於他們的行為太露骨了。暗部那邊授權小櫻監視佐助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但他們之所以膽敢這麼露骨,就要說到第二個原因了。」
  「第二個原因是什麼?」鳴人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
  「第二個原因就是你。他們之所以膽敢這麼露骨地監視佐助,就是因為他們知道你身上擁有可以和佐助抗衡的力量,如果他們的行為太過分,那麼你身為七代目火影,總歸會保護村子的。」
  「我並不是木葉的工具。我不是為了成為木葉牽制佐助的工具而成為的火影。」
  「很不幸,在高層們的眼中,你就是。」鹿丸說,「所以他們在得知連你也出逃之後才會那麼著急地找你們二人。你想,當年其他叛忍出逃,比如佐助十三歲那年出逃跟了大蛇丸,木葉著急過麼?木葉有的是人,但他們最後也就派了我們幾個下忍去追當時的佐助。可是為什麼這一次如此大費周章?才不是為了佐助,而是為了你。甚至於剛才決定的‘留你在審訊室慢慢審’也是他們早就策劃好,把你強行關押在木葉的藉口。」
  然後,漩渦鳴人記得自己被押送進暗部審訊監護室前,鹿丸看著他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是:「在木葉高層眼中,你一直是從不知何時會叛變的宇智波佐助手中守護木葉的最後一張王牌。」
  窗外,無邊落木蕭蕭下,留下了秋天的殘像。
    -
      兩個月的期限倏然而至。最後期限到來的時候已是將近年末,初雪將至。佐助那段日子叫上了鷹小隊在位於火之國西北方的大國——岩之國境內組團追查大蛇丸的下落。每隔一周的週四去定期接頭的地點等,他總是讓鷹小隊等在他的身後。即便是這樣,卻還是獨自一人等上一天一夜也等不到漩渦鳴人的消息。
  鳴人走的時候佐助曾經把自己的通靈獸▪鷹的子代召喚出來,將其中一隻幼鷹「翔太」交給鳴人。鳴人走到哪裡,翔太就追著他飛到哪裡。鳴人回了木葉,翔太就在木葉的森林上空裡久久盤踞。而他們亦說好每週用這只幼鷹通風報信。
  但鳴人自從離開以後就杳無音訊。而佐助權衡了一下,並沒有在兩個月期限到來之後貿然行��。他又等了一段時間,終於在位於大陸偏北的岩之國風雪彌漫之時才得到第一封信件姍姍來遲的消息。信封需要用寫輪眼的瞳力才能開啟,是分別的時候自己親自將這個封印術教給鳴人的,是他本人的信件無誤。他急切地展開信件,立刻讀了起來:
  佐助:
  回去後不久我就知道自己被騙了,好在莎拉娜沒事。他們給我們傳遞了「莎拉娜被扣作人質」的虛假的信號,只是為了把我騙回去。我上當了。
  我被他們迅速「保護」了起來。無法和外界聯絡。這封信是拜託那天來看望我的木葉丸偷偷帶出來的。希望能夠最終傳遞到你手中。好在如果傳遞不到,別人也是無法看到的。
  如今我才得知自己被木葉千方百計騙回去的真相。高層們要的不是一個愛護木葉的、被大家認可的火影,而是一個在關鍵時刻可以保護村子不受到佐助你傷害的工具。
  我並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或許當初你是對的,木葉從一開始就朝著錯誤的方向發展著,只是我一直沒有發現。從最初逼迫鼬剿滅自己的家人並背負起叛忍的罪名流落木葉之外時就錯了,從那時佩恩快要毀掉整個村子時他們還以保護我為名義不讓我救助村子時就已經錯了,從四戰後給拯救了整個世界的你判刑起就已經錯了,後面只是在錯誤中愈走愈遠罷了。
  和鹿丸他們接觸,我覺得大家都還沒變,只是各自立場和人生道路的選擇不同而已。再給我一些時間,我覺得木葉還有希望。快要過年了,我馬上解決所有問題,希望能夠趕上今年新年夜晚燃放的煙花。畢竟,這是我們彼此確定心意以來的第一個新年,我想再和你一起看新年的煙花,就像七歲那年一起看過的那場一樣。
                                                                          鳴人
    宇智波佐助將信緊緊地捏在手裡,力度大得導致信件的褶皺層層交疊在一起。他明白,今年新年夜的那場煙花,他們終究是錯過了。因為他接收到信件的此刻,已經是年後的第三天。他抬起頭,細密的雪花拍打在他的臉頰上,留下冰涼的觸感。然後,他再度望向白色的信箋上的「七歲那年的煙花」,勾起了久遠的記憶。
  那是佐助的家族剛剛遭到滅門的第一個新年,失去雙親的七歲少年在那個本該和家人團聚的黑夜裡獨自一人坐在南賀川的堤岸,久久凝視著夜幕下早已結冰的河面上幽然綻放的煙花投射下的輝光。想念著已故的家人發呆。
  不知何時,那個被村裡所有小孩唾棄的金色頭髮的小小少年也途徑這裡。同樣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寂寞長夜裡沒有家人關懷的孩子。看到河堤上的黑髮男孩,竟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憐憫之心。他在他身後的不遠處站住了,亦是被此處的開闊視野和開闊視野的夜幕之上的流光溢彩吸引了。
  那一夜,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了。
  而那年新年的煙花,便是日後相互不斷靠近、不斷追逐、不斷競爭、不斷關懷、不斷分離的兩條靈魂的最初見證者。
  然而對於如今的他們,再次重新站在一起欣賞這樣的煙花的機會都複存在了。
  想到這裡,宇智波佐助再度抬起頭,他回身偏過頭,叫道:「水月、香磷、重吾,走了。」那三個人就心領神會地跟了上來。
  然後他說:「鷹小隊出發,目標是各大國放歸山林的尾獸們。」
      (八)
  幾十個傷患的擔架被抬過來的時候,春野櫻咬著牙擦了擦從額頭上留下的汗水,然後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助手:「再拿二十卷繃帶和二十盒鎮痛劑過來。」
  天地之間的震顫獵獵作響,被寫輪眼操控的尾獸們毫不留情地攻擊了她的家鄉。木葉受到損害的情況和三十多年前九尾襲擊木葉的那一夜以及十多年前長門攻擊木葉的那天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天、志乃、大和戰死,佐井和卡凱西重傷到已經無法戰鬥,還有更多不知名的人……但她知道她必須堅強地面對面前這幾十個、上百個受重傷的木葉忍者,就像身旁的靜音、綱手以及其他醫療忍者一樣。
  但和她們不一樣的是,她無法心無旁騖地進行救治。因為,造成眼前這種局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前夫。
  那一年春天的木葉本已經到了櫻花綻開的時節,但是取代一地落櫻的是一地層林盡染般的鮮血。
  小李和丁次的擔架也被送了過來,受傷的狀況慘不忍睹。一旁的綱手看到春野櫻複雜的神色,開口吼道:「小櫻!現在不是迷惘和猶豫的時候!我們作為鳴人最堅強的後盾,要最大限度地救助所有傷患,解除一切後顧之憂。」
  丁次的擔架被分到了靜音那邊,而小李則被安置到了她的眼前。胳膊和腿都是粉碎性骨折,額頭上的鮮血汩汩地冒了出來,而更加慘不忍睹的是,他的胸腔被掏了一個大洞,渾身顫抖。以有著多年醫療經驗的春野櫻看來,已經是重傷不治。
  可是又能怎樣呢?難道就讓她這樣放棄全力救治?
  不可能。
  她使勁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救治著。醫療用查克拉的輸出量開到最大,因為如此高密度的查克拉,手指都開始灼傷。但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條鮮活的性命從自己逐漸消逝。
  感覺到眼淚「啪嗒啪嗒」地滴在自己的臉上,小李睜開了雙眼。看到身邊的人是小櫻,他試圖拉開一個習慣性的青春無敵笑容,卻因為身上的傷口差點崩開而導致這個笑容終究只是一個次品。
  而後,因為維持笑容而導致傷口加速開裂,更多的獻血從他的口中噴出,濺在小櫻的衣服上。
  「小李,你等等,藥、快拿藥和繃帶來!!」她因為激動而有些口齒不清。哆哆嗦嗦地把止痛藥塞進他的口中,然後才想起這種藥對於一個連內臟都沒了的人來說根本沒用。
  天哪!該怎麼辦?
  她拼命地克制著眼淚施放醫療忍術,嘴角快要被自己咬出血來,可是眼淚像是不聽使喚似的一滴一滴掉落。可一切終究是晚了。
  彌留之際,小李顫顫巍巍地伸出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撫上小櫻的面頰:「櫻小姐……請別哭得那麼傷心……即使我死了……」
  「不許說死!小李,你不會死的!」
  小李虛弱地搖了搖頭:「……即使我死了……鳴人他也一定會……救我們大家的……」
  「不要閉眼睛!不要屈服於死亡!!」
  「……木葉的意志……火之意志……會一直……傳承下去的……」
  「……所以……櫻小姐也不要哭了……」
  「因為……你笑著的樣子……最好看了……」
  然後,觸摸著小櫻臉頰的力道被撤去。小李的體溫開始逐漸下降。
  下一秒,「啪」地一聲,小李落下的胳膊摔在了地上。瞳孔失焦。
  而那一瞬間的景象,在春野櫻眼裡被定格成了永恆。
  她知道,那個「努力的天才」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接著,春野櫻站了起來,用手背狠狠地擦過眼角,不顧一切地朝著戰場那邊跑了出去。在見證了一個又一個同伴的逝去之後,她終於決定發動百豪之術,阻止宇智波佐助。
    -
    儘管被軟禁,但在這種木葉高層已經完全無法控制局面的時刻,漩渦鳴人還是被作為能夠保護村子的最可靠的力量,在關鍵時刻被放了出來。
  他能夠對付得了宇智波佐助,也只有他是宇智波佐助的對手。
  當他跟著井野和鹿丸來到前線的時候,看到了幻滅的世界:暴走的尾獸、觸目驚心的死傷場景以及變成一片廢墟的家園。龜裂的大地仿佛在如此慘重的創傷而發出撕心裂肺的哭泣。
  幾個月以前還曾經和他相擁而眠的那個人,而今卻變成了這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
  天色陰沉,風勢愈加猛烈。仿佛初春的火之國境內正在醞釀一場大雨。
  但是當他穿越咆哮著的尾獸來到那個人面前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竟是如此地纖塵不染。那樣的纖塵不染和整個破敗木葉相比,簡直乾淨得有些格格不入。
  操控著尾獸的佐助本人根本不需要上戰場就可以對木葉造成如此慘重的傷害。
  有幾個月未見面,鳴人就思念了對方幾個月之久。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或者說他刻意不去想,兩個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他舔了舔嘴唇,有生以來第一次斟酌起詞句,最後只說:「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打算摧毀木葉。」
  「我們不是說好了你在岩之國等著我的嗎?木葉丸替我交給‘翔太’的信件,你沒收到嗎?」
  「收到了,但我們說好的兩個月。多一天我都不會等。」佐助說,「要不是因為收集尾獸耽誤了時間,我會更早進攻木葉的。」(注1)
  注1:這裡佐助在鬧傲嬌,事實上佐助在兩個月期限之後又多等了一個半月至兩個月。
  天色更加晦暗,咆哮著的風述說著暴雨將至的事實。偶爾,昭示著大雨將至的迅雷劃過天幕,仿佛在疾風中穿越的銀蛇。
  鳴人不說話,佐助又說:「你不是理解這樣的我嗎?那就和我聯手把木葉摧毀掉。」
  「唯獨這一點,我做不到。」
  說出這話的漩渦鳴人緊緊地蹙著雙眉,臉上的表情比剛才更加嚴肅。
  「那麼,鳴人,」佐助說,「除非你殺死我,否則我是不會停止的。」
  「我也不想殺死你,佐助。」他凝視著十幾米外的黑髮人,天藍色的瞳孔裡帶了某種悲涼的情緒,「殺死你或者和你一起毀滅木葉這種事我都不會做。」
  「那你究竟是要怎麼樣!」
  「你我之間,或許可以選擇第三條路。」
  聽著鳴人認真說出的句子,佐助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哈,說得好聽,你的‘第三條路’不是已經嘗試了將近半年了嗎?除了被木葉軟禁,你做了什麼?為什麼直到今天你還對木葉抱著希望?!木葉搶走了我的父母,我不計較;搶走了我的哥哥,我忍氣吞聲;現在它又要搶走你。」
  「木葉搶不走我的,我一直站在你身邊。」
  「既然站在我身邊,那就陪著我毀了木葉。」
  漩渦鳴人不說話,他慢慢地朝著佐助走了過去。在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一米的時候,他伸出手摩挲著佐助的臉頰:「這半年你一定不好過吧,佐助。你又瘦了。」
  熟悉的體溫從臉頰流經全身,佐助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然後,原本摩挲著佐助面頰的手和另一隻手一起分別插入佐助的腰部和胳膊之間的縫隙,一用力,他把佐助攬入懷中。用最真摯的聲音說:「我想和佐助一起嘗試著解決木葉的一切黑暗,但不是把所有無辜的人都牽連進來。我們兩個人一起聯手的話,一定是可以……。」
  遞到嘴邊的句子尚且吐露了一半,像是離弦之箭的苦無就朝著兩個人射來。苦無的端頭塗抹著特製的毒藥,散發著淡淡的綠光。是極其兇險的毒物。只要沾染了人的血液,不出幾分鐘就會擴散至心臟,使人命喪黃泉。
  為了躲避飛馳而來的苦無,兩個人急忙分開,各自後退,然後才看清了遠方急速奔來的春野櫻。
  「鳴人,你不要再被這傢伙騙了!他殺死了村子裡那麼多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和他商量的!」
  小櫻的聲音因為逆風的緣故聽得有些不真切。可是佐助和鳴人到底還是聽到了。
  「他早就不是我們認識的佐助了,鳴人!如果你心裡還有身為木葉村七代目火影的自覺的話,就和我一起聯手殺了他!」
  又是一發苦無。
  -(小櫻和佐助戰鬥被殺/鳴佐戰鬥/待補完)
    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後一絲查克拉在遊走,他有些顫抖地舉起了草雉劍。
  此時此刻的他已經無法和漩渦鳴人匹敵了,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但他還是咬著牙站穩了雙腳,絕不肯屈服于眼前的對手。
  他們是一生的對手,他們是一生的摯友,他們也是一生的愛人。
  尾獸化的漩渦鳴人聚集了查克拉,在手中生成了高速旋轉的九尾螺旋丸。儘管察覺到佐助已經耗盡查克拉的事實,但他依舊不由分說地托著螺旋丸朝佐助奔去。而佐助亦調整好了握劍的姿勢,維持著最後的尊嚴迎接著鳴人的致命一擊。
  鳴人舉著九尾螺旋丸向他本來,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
  他閉上了雙眼。
  此生無數次的頻臨死亡:白和再不斬一戰身體不由分說地沖出去保護鳴人,中忍考試被大蛇丸咬傷後整夜整夜高燒,九死一生。他都怕過。迪達拉戰若不是憑藉著強烈的復仇的渴望和求生的欲望,使用通靈術召喚了萬蛇,大概他早就葬身在了最後那場大爆炸中。哪怕是和鼬的那一戰,在誤以為宇智波鼬會奪取自己雙眼的那一刻,他也曾怕過。
  可是現在,他不怕。
  因為是那個人。
  ——「要麼殺了我,成為拯救村子的英雄,要麼像喪家犬一樣被我殺死。」
  年少氣盛的時候,他就曾這麼對他說過。
  他願意死在他的手裡,也只願意死在他的手裡。
  然後,絲毫沒有出乎意料的鈍痛從胸腹傳遍全身。漩渦鳴人的九尾螺旋丸擊中了他。他平靜地睜開雙眼,打算在生命消耗殆盡之前再多看摯友最後一面。
  在張開雙眼的那一瞬間,他的雙瞳因為吃驚而微微瞠大了。
  漩渦鳴人直直地撞在了草雉劍的刀尖上,任憑鋒利的劍刺穿自己的腹部。耳畔濕潤的清風獵獵作響,他分明看到鳴人勾起一絲微笑的嘴角流下了殷紅的液體。鮮血順著草雉劍鋒利的邊緣滴下。鳴人用雙手撫上佐助握著劍柄的手。
  「鳴人你瘋了嗎!為什麼要自尋死路?」
  然後,鳴人的手順著佐助的胳膊,慢慢地移動到了對方的臉頰上。他看著佐助的神色,竟帶了幾分悲涼和壯烈:「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嘛……我要背負著你的怨恨,和你到另一個世界去互相理解。」
  「你何苦要這麼做呢!」
  「傻瓜……」那些漂亮話不過都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你死了,我忍受不了一個人獨自活下去的寂寞啊……」
  原本輕輕撫摸著佐助臉頰的手加重了力道,鳴人用最後的力氣捧過佐助的臉。
  然後,他親吻了他。
  舌尖是熟悉而溫熱的觸感,甜腥的味道終於在嘴裡擴散開來。
  憋悶了許久的大雨終於酣暢淋漓地落了下來。
    -
    大雨混雜著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宇智波佐助終其一生也沒有想過,漩渦鳴人會真的甘願陪他一起死去。
  多年來孤獨行走於這世上,將自己和光照的世界隔絕開來,不被人理解,他從沒在乎過。只是注視著黑暗的雙眼唯獨為光留下了一絲縫隙,而那縫隙的來源便是漩渦鳴人。
  ——自己走過。試圖斬斷過羈絆。到頭來卻發現根本斬不斷。而他也曾因為未嘗察覺到感情而無知無覺地離開過。那時自己曾後悔自己當初在終末之穀未曾堅持讓他殺死自己。那時自己曾千方百計地想要回到過去,和他一起死去。後來他又回了頭,最後彼此確認了感情。自己以為這一生不過如此了。他說陪自己一起死,也只當動聽的誓言,動心過,卻從沒當過真。
  直到漩渦鳴人真的撞上草雉劍,打算陪他一起死去。
  他的心這一生都從未被愛填滿,深愛著父母,卻慘遭滅門;深愛著兄長,卻使得自己前半生活在了一個巨大的謊言裡,當謊言的幻象破滅,斯人已去;深愛著摯友,他卻迎娶他人為妻。可是此時此刻看到甘願陪自己死去的鳴人,他終於知道,或許那個叫做「心」的容器,已經被愛填滿了。
  ——鳴人,我果然還是希望你能帶著屬於我們的這份記憶活下去啊。
  ——只要你帶著這份記憶,那麼記憶裡的我,也就好像得到了永生一樣。
    -
    鳴人最後終於閉上了雙眼,打算在和佐助的擁吻之中結束這一生。然而,感受到腹部劇烈疼痛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查克拉正朝著某個固定方向的流逝。
  氣若遊絲地睜開雙眼,在已經開始逐漸變得模糊的視野裡,他看到佐助用最後的力氣吸收他的查克拉——一邊吸收尾獸查克拉,一邊展開了某個卷軸。
  看到這樣的行為,起先他沒有明白這其中的含義,直到他想起在火之國邊境的小鎮他們唯一的家裡,佐助曾經說過的話:
  ——「逆轉時空的禁術以卷軸作為載體,發動它需要使用輪回眼,因為只有輪回眼的能力才能讓時間回溯到過去。結印則需要維持人的形態,因此,需要人柱力引出尾獸的查克拉,將那股查克拉源源不斷地傳遞給我。然後我來發動這個術。」
  「……如果有一天用到這個術,我希望回到過去改變一切的人是你。」
  他想要阻止,可是查克拉和全身的力氣早已消耗殆盡。精神終於在和生理的抗爭之中敗下陣來,他閉上了雙眼。
  在滂沱的大雨聲中,他聽到耳畔邊佐助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帶著沒能守護這個世界的罪責活下去,用接下來的一生來償還它。」
  然後他感覺自己墮入了無盡的黑暗,身體無限輕盈,但卻不受控制地下沉,再下沉……
      -
      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鳴人感覺到了全身上下強烈的不適感。視線終於能聚焦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遠處終末之穀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的巨大石像之間飛馳而下的瀑布。天空乾淨得發亮,青黛色的山巒之間,一行鳥群撲朔著騰空而起。
  幾十米開外的黑髮少年目光銳利得如同天際之間翱翔的鷹,不容分說地在手上聚集了查克拉,打算用千鳥和他展開最後的一擊。
  「啊啊,佐助。」不由自主地將他的名字念出了聲。
  看到那個因為和他搏鬥而身上沾了灰塵和血跡的少年的清秀面龐,他才意識到,佐助的術成功了。而自己,孤身一人帶著全世界十幾年的記憶回到了十七歲那年。
  當少年的佐助為了展開決定勝負的最後一擊,朝他賓士而來的時候,他終於察覺到這個世界裡十七歲的自己手上也早就托起了螺旋丸。
  凜冽的風吹動起系在護額背後的黑色帶子,就那樣在風中飄揚起好看的角度。漩渦鳴人苦笑著將螺旋丸隨手扔到了一旁。
  然後,他靜靜地站在原地,微微分開了雙臂。
  再然後,沖向他的少年佐助因為鳴人這一突如其來的詭異舉動而愣住了,儘管身體的慣性使得他還在朝著鳴人的方向沖去,但卻下意識地熄滅了手中的千鳥。
  強大的慣性使得佐助撲向他,接著撞在一起的兩個人齊刷刷地倒了下去。
  河面激起巨大的浪花。
  冰冷的河水凍得他渾身一激靈。不知怎的,在那個世界裡大雨滂沱的戰場上,宇智波佐助的話語再度盤旋在他的腦海裡,無法散去:「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帶著沒能守護這個世界的罪責活下去,用接下來的一生來償還它。」
  ——佐助,如果這就是你讓我回來的意義。
  ——那麼……我……
  年少氣盛的佐助剛一浮到水面上,就要揪起鳴人的衣領問個究竟。但是最後希望落空,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查克拉在最後一擊的千鳥上消耗殆盡並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鳴人的雙臂緊緊地環住了他。
  「你幹什麼!」
  「……我只想抱著佐助靜一靜。」
  聽了鳴人這話,佐助一愣,隨即又說:「我要殺了你。」
  「你沒有查克拉了。而且也別想吸收我的查克拉,因為我也沒有了。」
  「放開我。你我還沒決出勝負。」
  「不打了。我不當火影了。」
  「什麼!?」
  「我不當火影了。」鳴人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當,你也不當了。」
  「你沒有權利決定我的意志。」
  結果佐助的「意志」二字還沒說完就感到自己的嘴被鳴人的親吻堵住了。除卻第一次和鳴人事故接吻以外就從未品嘗過接吻滋味的青澀少年一下子羞紅了臉,想要掙脫卻又完全沒有力氣。
  少年黑色的鬢角紮得鳴人的面頰有些癢,撲面而來的是夾雜著泥土和血的氣息的佐助的一身清氣。是熟悉的氣味,是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他在十幾年後的世界裡,曾無視次貪婪地渴求著的味道。
  ——啊啊,是佐助的味道。
  他正神思恍惚地懷念著故人,突然感到胸前一股力道向自己襲來。宇智波佐助推開了他,皺著眉頭大聲喊道:「你怎麼回事!」
  「只是想要感受一下佐助的溫度。」鬆開他的鳴人看到佐助微微泛紅的臉頰,又說,「第一次看到佐助臉紅的樣子,真可愛啊。」
  聽了這話,十七歲的少年儘管維持著表面的鎮靜,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幾下。雖然他平時就覺得鳴人對自己那股子執著勁也挺不正常,但是兩個人打架的時候從沒掉過鏈子。哪像今天,命也不要了,火影也不當了,上來就又親又抱,而且技術老練。——該不會是別人冒充那個吊車尾的吧?
  想到這裡,他立馬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盤問道:「你不是鳴人吧?」
  「我是鳴人啊。」
  「你到底是誰?」佐助又問了一遍。
  「漩渦鳴人。」對方回答。
  「如何證明你是他?現在會用替身術的人大有人在。我認識的鳴人是絕對不會放棄當火影的夢想的。」
  一面說著,佐助一面抽出身後的草雉劍,架在了漩渦鳴人的脖頸上。
  當利劍真的架在自己的刀口上的時候,他絲毫不做抵抗。或許還在為自己跨越了十幾年的時光,拋下了整個世界回到少年時代的自己的身體裡而感到不適應,又或許是還無法從那個世界和佐助的消亡裡緩過來。他有些愣怔地扶住了眼前的佐助的手。
  眼前這個佐助不帶感情地看著他。稍有不注意,或許他就會死在佐助劍下。
  死。
  當這個字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的時候,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不能死。
  因為佐助說過,讓他活下去。帶著沒能守護那個世界的罪責活下去,用接下來的一生來償還它。帶著沒能守護那個世界裡的佐助的罪責活下去,用接下來的一生來向此時此刻的佐助償還這場感情。
  然後,在漫長的緘默之後,他抬起頭來。
  「的確,我是漩渦鳴人,可又不止是你認識的那個漩渦鳴人。」鳴人凝視著佐助的雙眼,平靜地說,「我是帶著十幾年後的鳴人的意志和記憶重新進入現在這個鳴人的身體裡的。是未來的你親手把我送回來的。那個時候的我們彼此相愛。」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呢?」草雉劍抵在鳴人脖子上的力度加深了幾分。
  「就憑……」鳴人停了幾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這樣,如果我能夠說出迄今為止你內心深處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心裡話,就表明我是從未來過來的。因為未來的你,把那些事情統統洩露給了我。」
  「好。但如果你說錯了,我會殺了你。」
  鳴人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是真的,你可不許抵賴啊。」
  「好,我以宇智波的姓氏擔保,如果你說的是真話,我不會抵賴。」
  然後,鳴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喜歡我。」
  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一切結論不過是源自那天回木葉的路上九喇嘛和他的對話以及後來和鹿丸的聊天。
  ——自從十七歲和好後,佐助臉上生動的表情只在他一個人面前流露過。
  但是冥冥之中,他相信這麼多年來,佐助對自己的感情並不會比自己少。
  又或許,愛能跨越時間。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向少年佐助,同時發現少年的佐助也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他們彼此凝視著對方,沉默了片刻。
  最後佐助敗下陣來,他把手裡的劍重新收回了劍鞘,偏過頭,打定主意不看眼前這個漩渦鳴人,說:「現在我相信你來自未來了。告訴我,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概這就是宇智波佐助這一生唯一的一次,同時也是最沒情調的告白了。
  而鳴人再度把他按到自己的懷裡,帶著幾分懷念的口吻,喃喃著:「佐助,你能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佐助看著他,不說話。
  「那是一個關於未來的,很長很長的故事……」
        (十)
  當春野櫻變成一個老奶奶的時候,她最喜歡在冬天的雪夜坐在火爐邊給環繞在她膝邊的孫子和孫女講故事。而孫子孫女們最愛纏著她要她講的故事是關於第四次忍界大戰兩位英雄的事蹟。
  每逢這時,她就會呷一口杯子裡的紅茶,閉上雙眼,慢慢咽下清甜的茶水,把那些珍藏在記憶深處的回憶講給孩子們聽。在那個漫長的故事裡,兩位英雄從小是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孤兒,他們從小就在意彼此,儘管從未言說,卻把對方當做最好的夥伴,他們後來進入了同一個班,彼此競爭,一起成長,嫉妒著對方,守護著對方,渴望著被對方認同,向對方敞開心扉。後來一個人因為追求力量為自己的家族復仇走了,另一個拼死拼活也要把他帶回來。在所有人都勸他放棄的時候,他卻咬著牙堅持了下來,哪怕是挨打下跪。再後來,經歷了第四次忍界大戰,解決了所有的問題之後,他終於毫髮無傷地感動了他,把他帶來回來。兩個人共同成為了在四戰中拯救世界的英雄。
  「那後來呢?」聽祖母講故事聽得入了神的小女孩問道。
  「後來啊……」春野櫻往下窗外影岩上的落雪,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後來堅持挨打下跪的那個人帶著另一個人回村的時候,堅持為他洗刷罪名,要求木葉正視自己曾經的歷史,並將過去我們村的宇智波一族滅門案公之於眾。在他的努力下,木葉剔除了高層裡幾位當初參與策劃宇智波一族滅門案的人,以及一些頑固守舊的人。在那之後,他謝絕了木葉請求他擔任七代目火影的請求,把這個職務交給了隔壁家的鹿丸爺爺。」
  「還有,他要求木葉將四戰的英雄榮譽同樣授予他帶回來的那個朋友。然後他們兩個人就一起離開了木葉忍村。」
  「咦?離開了嗎?好可惜哦。不然我們現在還可以見到那兩位英雄吧?」
  「嗯,他們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可是每當木葉有關鍵危險的時候,他們總會在第一時間趕到,解除危機。所以,說不定以後你們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們也會出現在你們面前呢。」
  說完,依靠百豪之印維持著容顏的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是的,他們四海為家,隱居山林,漂泊在木葉之外,流浪了一生。然而並不是孤苦的一生,相反,那是最自由最幸福的一生。
這個世間沒有人比這兩個人的力量更為強大,據說他們是六道仙人兩名子嗣的最後轉世。後世之人為了紀念這兩位將愛播撒在世間的忍者,在曾經的終末之谷重新為他們塑了新的雕像。和曾經宇智波斑與千手柱間的巨石像不同的是,那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據說是他們當年為了解開輝夜姬的無限月讀而施展子之印時的姿態。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但據說他們因為繼承了六道仙人的力量而活得比一般人要久很多。各地民間都流傳著關於他們的故事和傳說,有傳頌他們英雄事蹟的,也有流傳著他們兩人之間不為人知的感情的,但不可置否的是,他們是傳奇的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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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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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H稿。怎么说呢,后来觉得写得崩坏就删了。这里存一个备份
原本定下的一间旅店是当地住民开的民办旅店。旅店的后院就是旅店经营者的自家住��。鸣人在前面走得急,撞倒了店主的儿子。来不及道歉就被那小鬼踢了一脚,他倒也懒得跟那小鬼计较。谁知小家伙却一面做着鬼脸,一面躲进了自家客栈。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最是没大没小,发现鸣人和佐助是即将住在这家旅店的客人之后,躲在门后的他硬是堵住旅店大门,不让两位客人进来。
当鸣人推了半天门,未果,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把门撞开,迈进房间的同时,那小鬼事先放在门上的一篮鸡蛋直接掉下来,扣在了他的头上。 于是摘了鸡蛋篮子的他扭头就拉着佐助要另找一家旅店。 结果佐助说就住在这里挺好的。他听了,顶着一头的鸡蛋清外加碎在头顶的几个蛋壳,指着躲在角落里坏笑的男孩子火了:“有这种小混蛋住的地方就没有我!” 佐助说:“我看‘这种小混蛋’和小时候的你性格挺像的。” 他反驳:“谁小时候像这种人了?我从小就胸怀大志,女人理想两不误。” 但佐助把盘缠放在客栈的柜台前,领了门钥匙,又说:“那你就顶着一头鸡蛋和你的‘女人理想’出去另找住处吧,我就住这里了。” 结果看到佐助已经下定决心住在这里的鸣人又顶着一头鸡窝乖乖地跟着他去了房间。 卸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洗掉一头的鸡蛋味。用清水冲了一遍以后还是有味道,客栈简陋,没有洗发露,于是他又拜托佐助去买。这次佐助念在他被小孩欺负得一头包挺可怜,倒也没再找他的茬,老老实实地出去买了自己从小到大最爱用的品牌的旅行装,交给了鸣人。 冲洗干净头发以后,看到设施齐全的卫生间,鸣人又决定放满一缸热水泡澡,以缓解舟车劳顿的疲惫感。 淋浴间空闲了下来,于是佐助抱着换洗的衣物进去也打算冲澡。 打开水后,四周溢满了洗发露的清香。此刻鸣人已经钻进了淋浴间旁边浴缸的温水里,花洒的声音成为了整间卫生间里唯一的声源。 他听着那样寂寞的花洒喷水声,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喂,佐助,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说。” “……之前那次告白,我想了想也觉得不算数。” 听完这句话,佐助那边沉默了。 “你瞧,小樱她那时候还是你的妻子,而且我也是误打误撞自己莫名其妙说出来的,那时候还没想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怎么看都不能算是正式告白。” 佐助淋浴的剪影僵了几秒。 “所以我想再重新向你正式告白一次,不管你那边怎么想,我都无法把你当做朋友了。我喜欢上你了,佐助。那天听到小樱说她和你离婚了,本该表示遗憾的我,其实……内心深处是有点高兴的。”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你之前告诉过我,你在和小樱结婚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我也想过应该遵从你的心愿。” 花洒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鸣人的一番话说完之后又过了几秒,淋浴间里才传出佐助的声音:“大白痴。” ——我和小樱结婚之前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但是现在的我不想把你让给那个你喜欢的人,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鸣人继续说道,“如果让你困扰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会一直困扰你下去,直到你喜欢上我为止。” “……” “喂,怎么不说话了?” 花洒的水声依旧响着。但淋浴室里佐助的身影却一直僵着不动。佐助的一反常态让鸣人有些不自在。半分钟过去了,对方没有反应,一分钟过去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最后他又等了三分钟,然后索性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有些担心地打开了淋浴室的门。 佐助呆呆地愣在原地。 然后鸣人直接吻了上去。他没有反抗。 佐助的嘴角有淡淡的咸味,因为脸上都是花洒喷落的水,因此根本看不出他流泪了。鸣人把佐助从淋浴间拉到床上以后就开始舔起他眼角的泪水。 泪水舔干净了,吻就落到了佐助的嘴唇上,而就这样数次接吻之后,鸣人问道:“可以吗?” 佐助不说话,把脸偏向一旁,始终就是不肯看他。因为剪了少年时代的发型,因此显得清爽了不少。有些湿润的鬓角柔柔地贴在脸颊上,让人忍不住想要拨开。容貌褪去了少年时代的稚嫩,却依然清秀逼人。 鸣人于是把佐助的头扳了过来,强迫他面向自己:“呐,佐助,可以吗?不说话的话,我就默认你同意了。”
  接着,他用手指抓住佐助胸前的突起,开始轻轻地拨弄了起来。在佐助打算开口反驳他之前,他俯下身子重新用自己的嘴唇捉住了对方的。    轻松地撬开对方的嘴之后,鸣人毫不留情地挑逗起对方的舌头来。唾液顺着两个人的舌尖融合在了一起,又因为唇瓣的分离而拉开了一条条银丝。    被鸣人拨弄的乳头逐渐硬了起来,又痒又麻的感觉慢慢地扩散至全身。在不自觉中,佐助也用双手勾住了鸣人的身体。    感受到对方开始回应自己,鸣人勾起了嘴角。然后他注意到对方已经开始已经变硬的分身挺立了起来。他于是握住了那个有些发热的硬物,说道:“看来佐助也很喜欢这样的事情呢。”    “烦、烦死了你,大白痴。”    尽管这样说着,佐助却没有反抗先是抬起自己双腿,然后又用满是唾液的舌尖舔舐着自己后穴的金发青年。在充分润滑之后,鸣人再度拨开佐助臀部,将手指塞进了对方的身体。    “啊……啊……”    后穴传来的突如其来的异物感让黑发的青年发出声音,但他及时咬住了嘴唇,禁止自己发出那些令人羞耻的声音。    压在佐助双腿上的鸣人一面塞入第二根手指,一面凝视着身下的人,说道:“自从上次和你接吻以来,不知为什么会经常幻想和你做这样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佐助怎么想的,可是我已经开始讨厌佐助只用看待朋友的眼神看待我了。”    第三只手指也在佐助的体内慢慢搅动了起来。    “呃……啊哈……”    奇怪的声音从佐助的喉咙里不自觉地窜出,而这样的声音让鸣人更加兴奋。他俯下身子,将脸凑近对方的耳边,嗅了起来:“佐助的味道,很好闻呢。从很久以前起我就喜欢……”    是的,十七岁和好后,佐助常年外出,成为火影的鸣人因为过分想念,宁可去佐助的办公室里呼吸着带有他的体香的空气,仿佛在那样的空气里,他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偷懒熟睡。    湿热的气息从鸣人口中喷在佐助的耳朵上,让他为之一颤。然后,鸣人有开始舔起了他的耳廓。    “笨蛋,这只是洗发液的香味,你自己这次用的不也是这个牌子的。”    “佐助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鸣人松开含住的佐助耳垂的嘴,再度扳过佐助的嘴唇,吻了上来。这次的吻比前几次自然多了,佐助似乎也比之前放开了一些,有些主动地回应起他的吻来,这样的行为让鸣人十分受用。    他感到自己的忍耐欲也达到了极限,于是他将手指从对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然后他扶着佐助,让他翻过了身。鸣人将脸埋入背对着自己的对方的臀间。用舌头再次润滑过后,他用自己的分身顶住了佐助的洞口。    “要进去了。”    听到鸣人的话语,佐助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身下被粗重的力道贯穿。一瞬间的插入令他大脑暂时性的呈现了空白状态,接下来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后穴被鸣人的分身撑满。    心脏先是漏跳了半拍,然后开始因为兴奋而剧烈地搏动了起来。因为是第一次和男人做,后穴十分紧致。甬道将鸣人的分身紧紧咬住,让鸣人有些痛苦。好在前液的分泌和唾液让他稍微轻松了一些,身前的佐助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于是他扶住佐助的胯部开始律动了起来。    开始抽插的时候速度很慢,每一次的推动都有些痛苦,但是一想到是在和喜欢的人做这样的事情,痛苦的感觉就渐渐稀释了。在甬道中不断往复运动着的分身逐渐滚烫了起来。而随着甬道中分泌的液体的增多,运动逐渐变得轻快了许多。感到轻松起来的鸣人用另一只手抚上了佐助的分身,握住以后也开始上下撸动了起来。    前端传来的直接快感和后端鸣人的撞击让佐助的神智有些迷离。渐渐地大脑只能思考着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的部分。伴随着鸣人进攻的愈加猛烈,他的嘴角渐渐漏出了有些忘我的呻吟。而这样的声音如同褒奖一样,让鸣人的抽插的幅度和频率逐渐变大。    胯部和臀部有节奏的撞击让快感逐渐将两个人席卷,佐助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从两人的连接处传来的快感了。淫靡的水声从连接处传来,他无法思考,只能全身心地感受着鸣人——想着那个自己喜欢了近二十年的人此时此刻终于和自己心意相通,想着自己正接纳着他,并且双方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感到喜悦。    “啊……啊……这样的佐助……真是……让人喜欢得无法自拔……”    听到鸣人这样的句子,原本还因为羞耻而抗拒高潮来临的佐助终于控制不住,精神上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掉了,然后,生理上和精神上的欢愉同时抵达。    “啊……”    伴随着一声低吼,佐助感觉到自己的前端的浓稠液体汩汩地吐了出来。在床单上留下了白浊的一串痕迹。    然而身后接纳着鸣人的那一部分依旧火热难耐。因为刚刚高潮的快感传输到了神经末梢,使得他眼前的视线变得一片亮白。身体开始不受抑制地配合着鸣人的节奏动了起来。    想到刚刚听到自己表白的佐助立刻用高潮回应了自己——是的,就是那个佐助,那个又冷淡又高傲的佐助。而现在,这家伙已经被自己追到了手,他就觉得小腹一阵兴奋。    感受到佐助开始因为快感而不自觉地配合起他来之后,鸣人感觉到内心被某种幸福的冲动溢满。将分身接近拔出,然后又深深地推入佐助甬道的深处的频率变得更快,在感受到对方高潮的同时,他感觉到自己也快要忍耐不住射出体外。    他忘情地念着佐助的名字,身前的人也回应着他,彼此之间喘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紧紧汗水贴着肌肉流下,滴满床铺。理智的情感已经全然被感官的冲击击败,他就这样感受着佐助的身体,将精液射了出来。          高潮过后是一阵令人晕眩的幸福感,两个躺在床上的人不禁抱紧彼此。一时间谁都不肯说话,仿佛还在感受高潮带来的余韵。    半晌,抱着佐助的鸣人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突然出了声:“说起来,佐助之前好像说过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被得手的人呢?那么这么容易就被我得手了,是不是说明佐助喜欢的人就是我呢?”    “你想得美。”    “可是做的时候佐助一听到我告白就高潮了。一直忘情地念着的名字也是我,还有后来还主动配合我……”    他还没说完,佐助就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摔倒在床下的漩涡鸣人揉了揉额头上因为撞在桌角上而肿起的包,心想自己疼爱佐助的日子还会十分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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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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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你别这样
古剑奇谭同人。最终BOSS战前夕。
CP:百里屠苏x尹千觞
【因为你拒绝做CP、提前一天才告诉我你生日、出这种题目成心为难我,所以这是送给你的报(bao)答(fu)!】
【生日快乐!】
【我这篇文从标题到CP完全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所以你无权指责我!】。
再度踏上蓬莱,一切皆不同。打怪练级刷得累了,几个人于是就挑了个地方歇脚。
方兰生的戾气平添了不少,大约是尚未从二姐死去的伤痛中缓解过来。襄铃一个人抱膝坐在树下,头埋在膝盖里,不知在想什么。红玉和巽芳在一旁谈天,倒还算几个人里面清闲自在的。
随处可见的焦冥之光袅袅升起,尹千觞松开抱着的双臂,从腰间取出了酒壶,刚想举起痛饮一番,便感到小臂被一阵力量拦住。
“原来是恩公,怎么?也想尝尝这酒的滋味?好说,好说。”
他想要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对方,然而百里屠苏却始终握着他的小臂,力道大到有些不自然。
“不,我有一事相求。”
彼时那少年原本就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尹千觞便也收起了油腔滑调。
“恩公且说。”
“如果这一战能够战胜欧阳少恭,我想把晴雪托付于你。”
方兰生要娶了孙月言,自然是照顾晴雪不得;红玉要侍奉紫胤真人,自然不能陪伴在晴雪身边;襄铃年纪尚小,托付给她并不放心。唯一可以托付的人,就只有眼前的自己。但尹千觞却没有答应。
“……这……”
“怎么?”
他也听说,眼前这少年此去讨伐少恭心意已决。解了封印,魂魄过不了多久就要飞散。可是他在这一战结束以后就留在这里,陪着某个人一同死去的决心也早已定下,容不得半点更改,如今面对眼前人的托付,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哈哈,”他装作一笑,“恩公这么说可真是太抬举我啦。就我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把晴雪妹子托付给我怎么能放心……我看你还是另请高人吧。”
“如何找别人?你是她的亲哥哥。”
他不答应,百里屠苏就不放手。思前想后地考虑了片刻,他又装出一副糊涂的笑脸,“那些事情早就是陈年往事了,再说恩公就这么相信我?我可是背叛了你们的人呐。”
“我自是信你。”
百里屠苏定定地望着他。
“就算恩公信我,可是我又凭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抵不过就耍赖,什么事情他尹千觞没干过。他不能答应,因为他早就决定把自己的命交付出去。
“我并不求你带晴雪重回幽都,只希望你和她一辈子都能快乐。”
“……咦?”
屠苏对于风晴雪的不舍他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他这个差点害死屠苏的背叛者也一辈子都快乐……?
“我和晴雪妹子……?”
“待我魂飞魄散之后,她定能照顾好你。”
屠苏仍是定定地望着他,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尹千觞觉得自己突然懂了。这个少年并非是不放心晴雪,而是不放心眼前的他。
“啊哈哈哈……”他于是笑着甩开了对方握着他小臂的手,将酒壶往嘴里灌去,“恩公可是要当我妹夫的人,别这样。”
因为在饮酒,所以有些尹千觞的话语带了几分口齿不清,然而百里屠苏却还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于是那少年扭过头去,只说:“也罢。”
也是没有未来的人了,担心这些多余的,早就没了意义。
-
欧阳少恭终究是败了。
火光映天中,风晴雪向自己的大哥伸出了手。他却带了一脸悠然自得,拍拍屁股在依偎在一起的那对即将赴死的情侣身边坐下,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晴雪妹子,我看~你是弄错了吧?像我这样的坏人,怎会是你大哥?快走吧,但愿你今后一生快乐,最重要的是活得开心,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
面色依然是从容不迫,只是面对永别,废话竟也多了起来。
“对于很多人而言,少恭或许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是对我而言,他却是给我一次重生之人。所以在最后这一程,让我陪陪他吧……妹子,大哥这点心愿,你该不会阻止吧?”
依旧是谎言,然而蓬莱宫殿摇摇欲坠,楼宇崩塌而坠落的石块瓦砾给此刻的火海增添了几分危险,风晴雪再也不顾的许多,只能留下他和欧阳少恭夫妻,转身离去。
他望着少女消失的身影,又往嘴里灌下一口烈酒。
“去吧,去吧,去到恩公身边,陪他在阳间走过最后一程。”
他渐渐地感到身体热了起来,大火早已将身边的那对情侣化成灰烬。
赤红色的火光卷着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开始想起自己这样执意地瞒着那人陪他一起赴死是否可笑。可是初次一见便喜欢,尽管欧阳少恭赋予了他新的生命,但百里屠苏才让他懂得何为“活着”。
起初是相遇时被这少年目光中冷凝自持而又纤尘不染的清气所吸引,而后多少次生死之战中,一席黑衣的寡言少年不动声色地递过丹药为他治愈,而他又多少次替那少年挡下致命的一击。彼此间的默契早已无需言说。
多少次煞气发作他看着他独自咽下痛苦。唯一的一次,痛苦装不下了,在屠苏母亲幻化做焦冥的那一瞬间,早已自知是欧阳少恭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的他竟也为之动容。
纵使命运百般捉弄,那个叫做屠苏的少年却也只是将痛苦化作一个轻描淡写的皱眉。在他顶着尹千觞这个假名竭尽全力选择逃避的时候,百里屠苏却独自选择了承担。方兰生因受到屠苏的勇于承担的鼓舞而选择直面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那么他尹千觞又何尝不是?
只是自己选择赴死并不只是为了偿还人生这几十年来的罪责。
目光早就不知何时被执着而寡言的少年吸引,也早就不知何时做出陪百里屠苏一同赴死的决定。
又或许是得知屠苏解了束缚着魂魄的封印的那一晚,他倚在青龙镇茅草屋的墙边,望着方兰生烦躁地怒骂着:“木头脸你这个混蛋!你走了我、我们怎么办?!你走吧走吧!我以后每年清明都绝不给你烧钱!连一炷香都不给你上!”时做出的决定。
与其像兰生这样忍着生离之痛、死别之苦,不如像自己这样一走了之来得干脆。他和兰生不同,兰生有太多东西留在现世割舍不下,他却什么都割舍得下。反正也是无牵无挂,倒不如随着自己真正牵挂的少年一起离开。
那时他便知道,这样的心事,若是提前拆穿了,便再没可能实现。百里屠苏不许,风晴雪会拦着,红玉会责备,兰生会怒骂,大概连襄铃也会瞧不起自己这个没骨气的大叔。
陪着欧阳少恭一起赴死果然是个好借口。
模糊的视线里,远方的百里屠苏的魂魄终于散开。他于是也连忙饮下最后一口酒,让肉体化身火海。
-
不知魂魄散了在阴间是否还能够重逢,若是可以,那么从黄泉路到奈何桥的那一程,就由自己陪恩公走过吧。
-END-
蓬莱最后一战前夕,表面上百里屠苏是要将风晴雪托付给尹千觞,实则是将尹千觞托付给晴雪。因此尹千觞听出了屠苏的用意:屠苏舍不得尹千觞。
但是千觞早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陪着屠苏一起死去。虽然表面上对晴雪说自己是为了陪少恭,实则是陪屠苏。他早就不求独自一人活着了。这里是尹千觞对于屠苏的请求的回答:屠苏妹夫你别这样,我不会答应你好好活下去,因为我早就决定和你一起赴死。
最后,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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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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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打x20
月刊少女野崎君同人。鹿堀/堀鹿。
题目放在了最后,有兴趣玩的同好请随意取用。
Adventure(冒险)
“如果前辈愿意在舞台上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公主,我就在现实生活中做只属于前辈一个人的王子。”她一面轻轻抬起眼前人的下巴,一面将华贵的公主戏服披在了头冒青筋的堀身上。俨然以为这是告白的最佳方式。
Angst(焦虑) “妈的,鹿岛又把我的制服给穿回去了!给我留了一条紧身迷你裙和一双高跟鞋!话剧部的钥匙我已经交给负责老师了,现在我身上就只有这一套小矮人的戏服还换不回去了!!!”
“前辈!比起我送你的裙子,你就真的更喜欢梦野咲子的少女漫画吗?我已经第十次在前辈的书包里发现梦野咲��最新一期的《恋爱吧❤》了!”
“谁、谁喜欢那种东西了!我只是因为需要参考里面的一部分剧情,所以才随身携带的。”
“那就是说你更喜欢我送你的裙子了?!好开心!下次要穿给我看哦!”
“………我还是选择更喜欢少女漫画吧………”
Crossover(混合同人)
大喊着“辫子姑娘等等我!”的九能带刀和吼叫着“鹿岛你给我站住!!”的堀政行撞在了一起。
“喂,你追个男人跑干什么?”九能抬起了一条眉。
“你追的才是真·男人好吗?!!”
(另一个同人选自漫画《乱马1/2》。乱马身为男孩子有遇到冷水就变姑娘的特质,在他变身成姑娘的时候被九能带刀爱上。因此九能吐槽鹿岛像个男人,而堀吐槽九能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Death(死亡) 他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鹿岛进行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拒绝了她提出的再对一次中学时代话剧部他和鹿岛两个人演对手戏的台词的请求,并告诉她要好好休息以便提高明天手术的成功率。
如果他那时知道这是鹿岛生前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请求该有多好。
Episode Related(剧情透露) 她终于知道堀前辈和野崎成天厮混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前辈觉得野崎比自己可爱,而是因为前辈通过给野崎的少女漫画背景换回更出色的舞台剧本,让作为后辈的自己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之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挑选更昂贵的女装送给前辈,以回报前辈这份恩情。
Fantasy(幻想)
如果那次在海边合宿,结月把小堀前辈的泳裤绳也一起抽走了,该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那一话鹿岛借着问前辈穿了几条泳裤的机会扒前辈的泳裤,让我觉得她一定在得知野崎他们泳裤掉了以后也很想看堀前辈没穿泳裤的样子^q^)
Fetish(恋物癖) “鹿岛你丫又在排戏的时候偷懒看小说!!”他一脚踢了过去。然后他看到,在被他踢中的鹿岛手中飞出的小说书页中夹着的书签竟是自己曾经最帅气的一张剧照。
First Time(第一次) 第一次听鹿岛在自己身后说出“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人”的堀政行那只正在涂舞台道具颜料的手停顿了一下,虽然不久之后他知道了原来鹿岛王子只是在对包围她的公主们诉述着情话而已。
Future Fic(未来) “爸,就算以后妈确实做了让你生气的事情,你也不要总是下手那么狠呀。妈你也是,以后不要总做那些让爸生气的事情挑战爸的极限了啊!”
“乖儿子你不懂,这叫‘打是亲骂是爱’。”做母亲的笑眯眯地说。
(……终于从家暴组发展成真·家暴组了吗!XD) Horror(惊栗)
“前辈我喜欢你,并不是后辈对于前辈的憧憬的那种喜欢,而是一个女孩子对于男孩子的喜欢。”
听到电话里对方的深情告白,堀感觉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御子柴,这样可以了吗?下次玩国王游戏我绝对要当国王。啊,前辈不好意思,我挂了啊。” 本来在考虑如何答复对方的堀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Hurt/Comfort(伤害/慰藉) 不管他殴打她多少次,批评她多少次,她都始终并没有把受到的伤害挂到心上。因为她相信,他对她的苛求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达。
(我隐约嗅到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味道) Kinky(变态/怪癖) 虽然他有着喜欢女性线条美丽的长腿的奇怪爱好,但是他发现自己除了鹿岛的腿以外,无法将任何其他女生的腿和脸对号入座。
Romance(浪漫) 每一次吵闹着要做个可爱的后辈,不过是为了能够获得你更多的注意。每一次翘掉社团,不过是为了享受被你亲自捉回去时短暂的两人相处的时光。而每一次用王子的身份吸引了企图接近你的女生,也不过是希望你被我一个人独占罢了。这恐怕是只有我自己才懂的浪漫吧。 Smut(情色) “……嗯……哈啊……好……好痛……呃啊……哈啊……”
“鹿岛!!扮演伤员的时候不需要发出那些让人误会的声音!!”这样说着的堀政行却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悸动。
Suspense(悬念)
每当有发花痴的女生为话剧部的王子殿下的表演发出欢呼时,鹿岛发现堀都会变得更加暴躁,并且以“现在是排练时间,请无关人员迅速离开”为理由把那些女生赶走。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Time Travel(时空旅行) 如果能够现在就进入一年以后的未来的自己的身体里,就不用忍受和小堀学长分别的这一年之苦了。(鹿岛三年级,堀鹿交往前提) Tragedy(悲剧) “堀前辈你真的履行了那时的诺言呢,不仅结婚的时候没有邀请鹿岛,而且连和女朋友交往的事都没让鹿岛知道。果然是害怕被鹿岛抢走女友吗?” “……”不。也许只是害怕得知真相的鹿岛受到伤害罢了。
OOC(Out of Character, 角色个性偏差)
“明天就要毕业离校了,可是事到如今前辈都不肯把我当做你最可爱的后辈吗?”
他微微一笑,凑到她的耳边:“如果我答应把你当做我最可爱的后辈,那么作为交换,你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初吻交给我呢?” OFC(Original Female Character, 原创女性角色) “……梦野老师,你漫画中校园中最帅的王子殿下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脾气不好而且还总对王子殿下拳脚相加的矮个女生呢?一般来说应该喜欢女主角麻美子或更有魅力的角色而不是一个新的原创女性角色吧?” “剑桑,我只是将一对朋友的生活经历画进了漫画而已。” UST(Unresolved Sexual Tension,未解决情欲) 他从没告诉过鹿岛那次海边合宿的夜晚,送走鹿岛以后因为迷糊而钻错被窝的他因为嗅到带有鹿岛沐浴后的体香的气息而感受到了身体某处发生的变化。 (公式FANBOOK堀政行问答部分:堀在和鹿岛睡在一起后发现了鹿岛混进男生宿舍把她送回去了,但是回来的时候因为睡得迷糊了,因此钻入鹿岛的被窝)
题目:
Adventure(冒险) Angst(焦虑) Crackfic(片段) Crime(背德) Crossover(混合同人) Death(死亡) Episode Related(剧情透露) Fantasy(幻想) Fetish(恋物癖) First Time(第一次) Fluff(轻松) Future Fic(未来) Horror(惊栗) Humor(幽默) Hurt/Comfort(伤害/慰藉) Kinky(变态/怪癖) Parody(仿效) Poetry(诗歌/韵文) Romance(浪漫) Sci-Fi(科幻) Smut(情色) Spiritual(心灵) Suspense(悬念) Time Travel(时空旅行) Tragedy(悲剧) Western(西部风格) Gary Stu(大众情人(男性) Mary Sue(大众情人(女性) AU(Alternate Universe,平行宇宙剧情) OOC(Out of Character, 角色个性偏差) OFC(Original Female Character, 原创女性角色) OMC(Original Male Character, 原创男性角色) UST(Unresolved Sexual Tension,未解决情欲) PWP(Plot, What Plot? 无剧情。在此狭义为”上床”) RPS(Real Person Slash, 真人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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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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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鹿]及时雨
及时雨
月刊少女野崎君/堀鹿R-18/人物OOC严重
不打TAG了,这个只是留在主号上做个备份用
一直觉得堀鹿这个CP只能用性的吸引力才能够突破本身的搞笑模式。原作之所以搞笑是因为这两个人在心理上的性别认知是颠倒的,鹿岛认为学长渴望被认同为女性,而学长本身也认为鹿岛是男性(他时常不断提醒自己“糟糕,这家伙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说明他虽然知道鹿岛是女性的事实,却并没有她是异性的意识)。正因为这样的认知颠倒,所以才有层出不穷的笑话。(比如作死的鹿岛王子又送裙子给堀学长了)所以要突破这一点就必须要采用性的吸引力。 原作中唯一一次让堀产生鹿岛很可爱的感觉就是在漫画第54话,当鹿岛被学长的鬼故事吓得浑身哆嗦的时候,那种女孩子的特点呈现了出来,学长立刻觉得她十分可爱,甚至因此有些脸红了。基于这样的事实,更让我觉得只有通过让他们两个人彼此重新产生对方是“异性”的认知,文章才能够既顺承原作的发展,又让两个人心意相通。 至于青春的气息,或许初次尝试云雨之欢的少年少女的故事总会让人觉得很青春吧。即使是成年人了,我也依然觉得性吸引是异性相互吸引的原动力之一,并觉得这种不含有杂质的东西非常美好。
(一)
站在黑板前的堀政行将手里捏着的六张票放在了桌子上,扫视了一圈盯着他看的部员以及坐在角落里调戏着女性部员的鹿岛,清了清嗓子:“今天话剧部的指导老师给了我六张邻市大剧院的最新话剧演出的票,让我选拔五名同学,带着他们一起去观看这次演出。观看这次演出旨在学习专业演员的演出技巧、舞台表现力等等。当然,这个剧团以舞台灯光和大道具制作以及精细的化妆而出名,这些方面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停顿了一下,他望着正在对身边女生甜言蜜语的鹿岛游,深深地皱了眉。
不行,现在是话剧部的例会时间,不能被那小子分了心。他在心里给自己敲了三遍警钟,强忍住想要把手中的黑板擦丢到鹿岛头上的冲动,再度开了口:“这次的人选我已经定好了,因为这个剧组的道具布景和灯光都制作层次都十分考究,值得我们学习,因此这次大道具组选拔藤井同学,灯光组选拔田中同学,演员组考虑到这次一年级新入部的同学比较多,希望给他们一个了解话剧的机会,因此选拔新田同学、立花同学和宫野同学。”
“时间是明天下午放学后的部活时间,在校门口集合,我们一起坐新干线过去。届时我会……”
“我呢我呢!部长怎么这次活动怎么没有我?”
人群的最后一排,熟悉的藏蓝色脑袋冒了出来。左拥右抱的鹿岛腾出了左手,笑眯眯地指着她自己。但是那一脸笑容可掬的样子在堀政行看来简直是可恶极了。
“你刚才没听我说的吗!这次要给一年级新入部的演员组的同学���个了解话剧的机会。这次没你的份。”
“呜呜……学长太偏心了。根本不把我当做你可爱的后辈。”
“……想要被我当成可爱的后辈就先把话剧部活动出勤率提高上去!”
“我这个学期的出勤率是百分之百啊部长!”
“要不是我每天都把你踢过来你的出勤率是百分之零好吗!!”
堀政行刚把这句话吼出去就发现自己又激动了。他心想这样不行,自己还要维持自己作为话剧部部长的颜面,于是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从脑海里搜索自己被鹿岛打断了的思路。然而大脑却在关键时刻宣布了罢工,原因在于他在第一时间看到得知自己明天无法一同外出观看表演的鹿岛游含情脉脉地执起身边女部员的双手,优雅地吐出:“难得抽出一天可以挑掉话剧部的活动,请务必允许我陪伴着公主殿下共度明天的黄昏时光。”
于是堀手中的黑板擦还是发挥了应有的效力。
“鹿岛!明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去邻市看话剧演出!不准又翘掉!!”在鹿岛的前额被黑板擦击中的同时,堀又把头转向那位被迫退出明天活动的一年级的学弟,“那个,宫野,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一定会优先考虑你的。”
在对宫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十分真诚,但是心里却在打着“这样鹿岛就无法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翘掉社团了”的如意算盘,完全没有注意到被黑板擦击中以后连带着椅子仰面跌倒在地板上的鹿岛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每次邀请公主殿下们和我一起共度时光,学长都会气不打一处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拍掉额头上的粉笔灰的鹿岛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嫉妒”。对的,学长一定是嫉妒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躲在墙角凝视着被众多女孩环绕的鹿岛的堀学长的寂寞身影。
“什么嘛!我也想成为那些女孩子中的一员,被鹿岛王子说着那样的情话逼退到墙角……”
每天都随身携带喜欢看的少女漫画,做梦都在希望自己成为舞台上的公主,比起商场里销售的时装短裙更喜欢制服的裙子,渴望被公主抱——诸如此类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学长他是嫉妒那些每天被鹿岛“宠爱”的公主们了。
得出如此令人信服的结论的鹿岛游觉得自己简直聪明得像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附体。
(二)
从邻市的音乐厅看完表演出来就开始下雨。起初雨势并不算大,零零星星的冰凉雨丝打在脸上倒也是一种享受。但是当六个人一路小跑到新干线的车站的月台上时,地面的积水已经开始淹没鞋底。噼里啪啦拍在地面上的雨滴在地面上接连不断地溅出白色的水花。
堀刚想扭头对身后几位部员说出:“好在总算是赶到车站了,马上就能回去了”的安慰话语时,车站的广播员的声音就伴随着窗外的骤雨声在大厅里回荡起来:“由于天气原因,铁路运营线的积水过多,今晚通往X市的新干线列车停运。列车组工作人员对于给在旅途中的您增添的麻烦表示歉意。”
于是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毕竟今晚估计是无法赶回家了。
几个人商量以后都觉得既然无法回家,就暂时先在当地找一家旅店住下。否则这样一身狼狈地淋过秋夜的冷雨后又四处闲逛,势必是会引起重感冒的。好在离站台最近的旅店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几个同学认准目标后都发挥了百米冲刺的精神,在几十秒之内克服身体的极限冲进旅店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是店内伴随着橘色灯管的温暖气息,年过花甲的店长婆婆将六位高中生身后的店门关上之后,秋夜的雨和外界的喧嚣像是被隔离在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是一家民办旅店,在漆黑的雨夜里的灯光像是等在远方的家一样让人充满了归属感。这让堀政行很安心。他于是率先开口问道:“今天下了大雨,我们本来打算乘坐的回到X市的电车停运了,所以不得不在这里借宿一晚。请问有三人间吗?”
对于三男三女的组合来说,两个三人间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三人间呢,只有标准双人间和大床房。”
“那……四个标准间要多少钱呢?”
“一间标准双人间的价格是5000円,四间的话是20000円。”
听到这样的回答,堀政行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啊……”
“部长,这种时候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呀!来来,我这里有3000円,是之前打算用来请公主们一起吃芭菲的钱。”
鹿岛活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随后室内的空气流动了起来,“嗯就是的嘛,不能让部长一个人出钱,我这里有2400円”,“我出1500円”,“虽然没带多少钱,不过我口袋里大概还有800円可以贡献出来的样子”的声音在小小的店铺里此起彼伏着。
但是当最后所有的零钱都被放到堀的手中的时候,他遗憾地发现还是不够。
12500円,甚至连三间客房的钱都付不起。更何况他们是三男三女——不得不住四间客房的最糟糕的组合。
“这样的话,三间大床房的钱倒是够用。”店长婆婆望着陷入苦恼的六个人说道,“大床房的价格是4000円一间。你们正好是四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凑合在一张双人床上睡一晚也可以呀。”
店长婆婆明显是误会了鹿岛的性别。
但是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柜台前堀于是再度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另外五名同学:“那就暂时这么决定了。我们今晚只能付得起三间大床房的住宿费,因此只能委屈各位同学了。原则是尽量男生和男生住在一起,女生和女生住在一起。而最后剩下的那一男一女了只好将就一下了。对于谁想和谁住在一间屋子里,大家都有什么想法吗?总之先听听女生这边的安排吧。”
“我要和鹿岛君住在一起!”
“你少来了!之前在新干线上就是你挨着鹿岛君,剧院里也事先抢到和鹿岛君并排坐在一起的票,这次该轮到我了!”
堀政行显然低估了女生这边选择房间的困难程度,新田和立花两位学妹各自揽住鹿岛的一只胳膊,开始为谁能和鹿岛分到同一间房间打起了嘴仗。
堀觉得自己失误极了,他怎么就忘了一年级学妹加入话剧社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能够接近校园的王子殿下呢?现在这种同宿的大好机会到来,这些如狼似虎的学妹们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更何况引发这场争夺战的始作俑者还站在两个女生中间带着一脸享受的笑容挑起事端:“公主殿下们,无论和你们当中的哪一个分开,我都会感到深深的痛苦,所以无论最后能够有幸和谁睡在同一屋檐下,我都会欢迎另一位姑娘在半夜光临我的房间,与我一起共度良宵~~”
“不要啦!人家想要独享和鹿岛君在一起的时间~”
“讨厌!鹿岛君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堀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出面阻止,话剧部就要在他担任部长期间颜面扫地了——毕竟在外人看来这就像是一个品行极端不良的男性部员仗着自己的英俊容貌借机同时勾引两位姑娘和他搞3P。
“鹿岛你给我站出来。今晚女生这边就定下来了,立花和新田住在一起。鹿岛的分配待定。”
给出分配结果的堀强迫自己无视了女生那边的抱怨声,又将目光转移到了两位男同学脸上:“那么男生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在他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同时,鹿岛又十分开心地凑到了男生堆里。
“我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啦,哪两个人住在一起都行……再怎么说鹿岛也是女孩子,总觉得和她分到一组真的是赚到了呢。”
听到对方这样的回答,堀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挤在男生中间的那个安详地笑着的家伙。
因为外套全都湿透了,所以已经被她脱了下来,顺手搭在了墙角的沙发上。现在身上穿的最后一件洁白衬衫也早就被浸透。紧紧地贴在少女的肌肤上,勾勒出一条属于女孩子的柔软弧线。头发上的水不停地顺着鬓梢蜿蜒滴落,因为刚刚在雨夜里疾速奔跑的缘故,现在少女的脸上一片健康的红润,连湖绿色的眸子在被雨水浸润后都显得更为灵动了。他不敢把目光往下移,因为被雨水打湿的藏蓝色裙摆紧紧地贴在女孩的大腿根部,那样光滑的皮肤和柔美的线条让人无法不陷入联想……
头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鹿岛的堀愣住了。
这是堀政行平生第一次因为鹿岛的演技和脸以外的东西而愣住。
想要把对方揽入怀中的莫名冲到让他的身体燥热起来。
太糟糕了。
这样的感觉连自己也不明所以。明明另外两个学妹也是相同的模样,可是一旦意识到鹿岛是“异性”,内心深处就开始滋生出一股不一样的情绪。
他开始后悔起自己刚才没把她和女孩子分配在一起的失误决定了。但事情既然已经说出口,怕是想要再更改也难了。
但是鹿岛对此时此刻的自己的模样似乎毫无知觉。少女没大没小地和另外两个男生开玩笑的样子实在太让他担心了。但这种不安似乎早已超出了为人父母般的担心,另一种莫名的灰色情绪开始在内心深处滋生。
而同时,在和男生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鹿岛也感受到了学长投来的超出以往的炽热目光。
呜啊,今晚的学长怎么回事?目光简直热切得让人觉得仿佛全身都被紧紧缠住一样。
被堀的目光的缠绕得快要窒息的鹿岛在心底无声地嚎叫着,然后在望向两位想要成为公主未遂的一年级学妹的同时,她突然得出了如下结论:“学长他一定是想要和我住在一起,享受被当做公主宠爱的待遇。嗯嗯,难怪刚才看到两位学妹争抢我的时候那么气愤呢,学长的心思我懂了。今晚这个小小的心愿就让我来替你实现吧!”
于是不等堀说出下一句话,鹿岛带着能使背景开满闪亮网点的笑容举起了手,那样子就像是平时话剧部活动分配角色之后的举手发言一样稀松平常:“我想要和部长住在一起。”
堀政行记得当时的自己鬼使神差般地点头答应了对方。
(三)
鹿岛将房门在自己身后关上,接着用身体抵住客房的大门。用充满暧昧的目光扫视着堀的全身上下。但是感受到鹿岛目光的堀却不解风情地转了身,甩下一句:“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鹿岛。”就兀自一人走到双人床边,掀开被子,准备躺下。
原本打算让学长圆了公主梦的鹿岛感到自己的计划全都乱了套,她颇有些不甘心地也跟着学长一起走到了床边,心想机会难得,自己绝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和学长独处的夜晚。于是将自己的嘴唇贴近堀的耳廓,用轻佻的口吻说道:“学长,你想要让我成为你一个人的王子的心情我懂了。今晚的我,就做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王子吧。”
湿软的气息轻轻地喷在堀政行的脸颊上,这样突如其来的暧昧言语和情色的行为让本来就在拼命克制自己冲动的堀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了她。在那静止的一秒钟内,凝视着彼此的两个之间沉默得就只剩下了窗外大雨敲打着玻璃的声音。
这样漫长的沉默让她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她进一步贴近堀学长。然而动作刚刚进行到一半,手腕就被堀抓住了。
抑制住内心深处的某种冲动,他咽下一口口水,再度板起面孔吼道:“不好好睡觉在这里瞎闹什么!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有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轻佻举动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哎?学长又不是那样的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瞧,学长有很多次和我独处的机会啊,上次合宿的时候不是还睡在一起了吗?但是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呀。后来还好好地把我送回去了呀。”
“那是个意外!”那时候还没产生你是一个异性的自觉好吗。
“那次带着牛头面具送你去保健室也没出事呀?明明是独处的好机会!”
“那天我睡眠不足!”
“学长你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承认自己是个如狼似虎的色情狂呀?”
“……”也是,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干什么。
仔细思考后的堀终于平静了下来,将视线重新固定在眼前的女孩身上,重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年龄的男生都是很危险的,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自觉什么的我本来就有啊,之前也很防范那个学弟……是叫若松吧?还有即使和御子柴走得很近,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他发生过身体上的接触。毕竟他们都是男生呀。”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会频繁地和我发生身体接触,是因为你不把我当成男性看待?”
“说起来……在我心里,小堀学长是值得人尊敬和喜爱的前辈。”
“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难道小堀学长不希望我把你当做女孩子看待吗?我知道小堀学长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着被人当成公主来宠爱的!这个秘密我替你保守了好几个月了,之前给你买的裙子你还满意吗?”
结果忍耐了半天的堀政行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用膝盖朝鹿岛的腹部撞去。挨了一脚的鹿岛吃痛地哀嚎一声捂起腹部,然后靠着堀政行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为什么鹿岛总是会意错他的意思!但这次让他更加气愤的是,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鹿岛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男性看待。混杂着不知是失望还是愤怒的情绪,他又差点鹿岛身上补上一拳。
因为堀是个在社团里干体力活的,一不留神就用力过度。意识到自己下手过重的他有些自责地扶着鹿岛坐在了床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脑袋放在了枕头上。当他摆正了鹿岛的脑袋之后才发现鹿岛不知何时把双手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于是停止了动作,索性端详着闭着双眼躺在他眼前的鹿岛姑娘。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打起了闪电,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整个城市的面目都显得狰狞了起来。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姿势十分暧昧。放平鹿岛的脑袋后,堀就顺势将两只手分别支撑在鹿岛脑袋的两边,他的身体遮住了从背后投射过来的灯光,在鹿岛的身体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下一秒,雷声大作。
鹿岛像是受到惊吓一样从疼痛中张开了双眼,勾住学长颈部的双手的力道更重了。于是堀被这样的力道牵引着,贴近了鹿岛的脸庞几寸。
四目相接的那一刹,两个人的心都漏跳了半拍。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渐渐急促了起来。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感受到鹿岛的颤抖的堀突然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害怕雷声的?”
“那、那还不是那次放学以后学长给我讲鬼故事的缘故!说什么‘雷公会在打雷的时候吃掉女孩子的肚脐’……都怪学长你!人家才会那么害怕……呀!”
鹿岛的后半句话尚未吐出,雷公便迫不及待地再度击响了挂在他腰间的重鼓。被惊吓到的鹿岛吊紧了前辈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紧闭的双眼眼角渗出了泪水。
原来是那次陪着野崎取材的夜晚时候编的鬼故事啊,没想到那次的鬼故事竟给鹿岛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
可是不知怎地,他却觉得这样被��声吓得有些颤抖并缩在他身��的鹿岛十分可爱。他不禁深深地凝望起鹿岛的脸来。除却藏蓝色的秀发以及有神的双眸之外,他突然发现她因为害怕而有些微皱的眉宇之间还透着某股灵气,细密的长睫毛更是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越是意识到身下的人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越是想看到更多鹿岛害怕或者害羞的样子了。
带着这样不知名的玩味心情的堀,在再次睁开双眼的鹿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手移到了鹿岛的下巴上。在将少女的下巴轻轻抬起到一个适当的角度的同时,他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问道:“现在还在抖吗?”
“当、当然的吧!”就算没有雷声,学长这么做也没有人不会发抖吧。
“……那这样缓解紧张怎么样?”
“哎?”
在鹿岛能够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她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放大了数倍的堀学长的脸。下一秒,猝不及防地灌入口中的学长的滚烫气息让她无法呼吸。
(四)
带着自己身为男孩子却没有让鹿岛产生自己是异性这种意识的不甘心,堀政行加深了对于眼前学妹的亲吻。
明明直到这个雨夜才意识到鹿岛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的自己已经够迟钝的了,为什么这个鹿岛游能够比自己还要慢半拍呢!
他有些愤懑地用自己的舌尖勾住了少女有些退缩的舌头,进而品尝起了少女的味道来。愈是品尝,少女那清甜的味道愈是勾留在他的舌尖,让他无法自拔。舌头就这样打了麻花结,呼吸也连带着急促了起来。他攫住了少女的后脑勺,而对方竟也勾住了他的脖颈。
人生之中第一次品尝初吻的两个年少人终究是沉醉了。而堀头一次知道,少女的唇瓣竟是那样的柔软。
他短暂地松开了对方,给予对方以呼吸的机会,然后没有享受够接吻的他再一次将嘴唇凑近对方的脸颊。
谁知鹿岛却把头别开了。
他眼中的少女别扭的把头偏向了一旁,目光始终不肯与他交叠,但是脸上无法褪去的红润暴露了女孩的内心。
“学长这样太狡猾了。”
良久,鹿岛终于出了声。
“为什么这么说?”
“这样下去我就没办法继续把堀学长当成公主殿下了呀。”
鹿岛说着,脸上的殷红又加深了几分。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个脑海中躲在舞台幕布后面哭哭啼啼想要演女主角的小堀学长联系到一起了。
藏蓝色的秀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嘴唇因为接吻而有些充血,显得比以往要红润几分。锁骨因为她偏过头去的缘故显得格外显眼。衬衫上的纽扣不知怎地崩开几颗,露出了胸部若隐若现的肌肤。堀强迫自己收回落在鹿岛身上的目光,回答说:“我从不希望你把我当什么公主殿下。”
“可是!学长你明明一直随身带着少女漫画,而且还要求野崎对你进行公主抱……”
“那是你的错觉。”堀打断了她,“虽然我也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在我身边的你是女孩子,尽管总是反复提醒自己,但却没有真正地把你当做异性看待。”
“那为什么刚刚要接吻……?!”
“因为在今天晚上我突然意识到了。”
“哎?!”
因为过于吃惊,鹿岛再次将移开的目光重新投射到眼前的学长身上。
“意识到你是女孩子以后就无法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你了,也因此……更加无法容忍你用‘非异性’的眼光看待着我。所以说你呢?现在是如何看待我的?”
“拜学长刚才那个接吻所赐……”鹿岛闷闷地作答,眼神又飘忽不定起来,“我也……”
此时此刻的鹿岛的目光早已找不到落脚点。在被堀的双臂和身后的床制造出来的狭小空间里,她感到十分不自在。然而堀却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带着先前在旅店柜台前时的那种目光。
她突然明白了当时露出那样热切目光的学长并不是渴望被当做公主。相反,那是男性对于女性的渴求的眼光。而自己竟然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想要听自己用王子的身份对他甜言蜜语。
太愚蠢了啊自己!早知道就不该自告奋勇地要求和学长共处一室了!早知道就不该在共处一室的时候还说出那样挑逗的句子了!
想到这里,心烦意乱的鹿岛不由得浑身燥热起来。
而鹿岛的举动却在堀政行的眼中显得愈发可爱。他从没见过她因为害羞而有些不知所措的一面。他从没见过她女性化的一面。粘着自己的那个大大咧咧的鹿岛王子不见了,在女生们面前风度翩翩的鹿岛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躺在自己身下因为意识到自己是个男性而紧张起来的鹿岛学妹。
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她竟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要是早发现的话,他肯定不会容忍御子柴等人在她身边随便乱晃了。
窗外的雨依然没有停。
他把她的头扳了过来,强迫她把目光固定在自己脸上。
“可以继续下去吗?”他问。
“我不知道……”鹿岛说,似乎一时也无法拿定注意,“但并不讨厌学长刚才那样……”
得到这样的许诺,堀将鹿岛的衬衫上最后几粒纽扣解开了。在帮助对方褪去上衣的同时,他又一次含住了对方的嘴唇。
手指触碰到对方胸前的突起,这让双唇交叠的鹿岛浑身一颤,嘴角漏出一丝有些沉闷的呻吟。那样的声音让他想要看她更多害羞的样子,于是轻轻拨弄起女孩的乳头。
“……啊……哈……”
鹿岛无法抑制地在堀的身下发出了轻声的呻吟。初次被异性触碰的体验本身就让人紧张而兴奋,尤其一想到那个人是自己相熟的前辈,害羞的心情就让她更加难耐。
平日里自己最敬重的前辈正在渴求着自己。在被渴求的同时,他正牵引着自己逐渐接受他的全部。
这样想着的鹿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温度逐渐滚烫了起来,原先逃避式的接吻也逐渐因为自己想法的改变而变得可以接受了。渐渐地,她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开始主动回应起对方。
“……学长……”
听到鹿岛带着喘息的声音,堀抬头望向眼前眼神都带了迷离的学妹。啊,为什么现在他才意识到,明明屡次从她自己的口中问出,他从来都只肯给出否定的回答。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无论是表情,还是容貌,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姿,无一例外地都那么可爱。连隐藏在大大咧咧的表面性格之下的少女心,都让他的心脏会漏跳三拍。
平日里没大没小的亲近明明在以前的他看来不过是寻常的朋友之间的举动,而今却因为对于眼前人感情的变化而显得充满了暧昧——她抱着他的胳膊在自己身上蹭,她扶着他的双肩半蹲着躲在自己的背后,她解开牛头面具时面色红润,眼神如同水波般荡漾着。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鹿岛……很可爱。”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句子对于鹿岛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学长总算承认我是你最可爱的后辈了呀!”她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岂止是可爱的后辈。”
“哎?什么意思?”
“……可爱到让人不止想要让你单纯地做我的后辈。”他扭过头,说出这样语句的同时竟也会觉得有些害羞。
“学、学长,什么意思……?”
但他却没有再回答她。
接下来,堀突然把脸再度凑近了她,带有男性气息的气流喷在了她的脸上,使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后,湿软的触感并没有如她所料地落在她的嘴唇上。相反地,堀贴近了她的眼角,轻轻舔掉了她的眼泪。
接下来,她感觉到原先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的体重突然消失了。她正有些惊讶地睁开双眼,才发现脱掉天蓝色衬衫的堀已经起身移动到了少女的腰部。
堀政行解开了对方制服短裙的拉链,当制服的短裙被顺着大腿褪下的同时,鹿岛修长而洁白的腿完全露了出来。似乎是个意外,今天的她并没有穿以往那条平角短裤,取而代之暴露在旅馆空气中的,是一条纯白色的女士内裤。
手指顺着鹿岛大腿内次的曲线自下而上地滑动着,在大腿根部停留了下来。有些瘙痒的触感让鹿岛再次发出了呻吟。
好烫。这便是堀政行的第一感觉。即使在距离内裤两厘米的地方,都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上散发的热气。内裤早已全部湿透,透过紧紧贴在少女皮肤上的洁白布料能够看到少女蜜xue的形状。
“已经这么湿了吗?”他想,然后将目光移动到了对方的腿上。
好喜欢这双腿——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不受控制地用一只手握住鹿岛的小腿,而另一只手固定住对方的大腿根部,随后,将头埋入对方的大腿内侧,在光洁的皮肤上吮吸了起来。
象征着所有权的红色吻痕被留在了少女的身上,可是仿佛还不够,还想要看到她更多的样子。堀于是抬起了头,将双手移动到鹿岛内裤的上。
“……啊……呀……”感受到对方的手隔着内裤的布料在蜜穴洞口反复描摹着的鹿岛因为过于舒服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从自己口中流泻而出的鹿岛既困惑又害羞。加之堀把手指轻轻按在了她身下的某处有节奏的反复摩擦着,因此她不受控制地感觉到腹部流窜起了一股暖流,酥麻感从下身逐渐蔓延至全身。
全身的感官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仿佛只要被轻轻触碰就会产生奇怪的感觉。
而一想到带给自己这样的感觉的人是堀学长,身体的敏感程度就变得更加深刻。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更多的液体从她的身下涌出。
就连隔着内裤,都可以听到下身被堀学长的手指反复摩擦而发出的水声。
来不及因为这样的声音而感到害羞,堀就将她的内裤顺着大腿的曲线退了下去。在内裤被褪去的同时,她感觉到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透明液体也一并顺着腿部的曲线蜿蜒而下。
出于身为女生的自我保护意识,她用手挡住了自己暴露在堀眼前的私密区域。
但是堀学长却用左手握住她两只手的手腕,固定在了床上的某一角。她扭动着企图挣脱,可到底是时常干体力活的男孩子,力气大得让她的一切反抗都是白费力气。
就这样让自己最后一道底线被对方轻易攻破,她不可抑制地害怕了起来。她把双腿紧紧地夹在了一起,企图防止对方更进一步的深入。
“鹿岛,放轻松一点。”
“……做不到,我好紧张。因为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
“不要紧张,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
“……嗯。”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不过已经这么湿了,应该会好受些。”
一面说着,堀一面将手指伸入了鹿岛的私处。透明而黏稠的液体涌了出来,在转瞬即逝之间沾满了堀的手指。
突如其来的异物感让鹿岛差点喊出声来,但是堀却将手指陷入她身体的同时,再度压了上来。
体肤之间的直接接触到底是和之前隔着制服衬衫的布料不同。女孩在的柔软身体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下,即使容貌带着中性的美,即使身材高挑,可到底是女孩子。细腻的肌肤和远远高于男性的皮下脂肪率让他感觉到这样的体肤接触十分舒服。
双唇再次交叠,两个人之间的气息都比先前要乱上了几分,甚至连呼吸之间的热度都和之前有所不同。堀的手指在女孩的身体里不停的搅动着,尽管这样的异物感让鹿岛非常不舒服,但是嘴唇之间相互吮吸的强烈快刚又让她忘却了身体上的不适。
嘴唇和牙齿之间开始有了轻微的撞击,可是因为对方��自己喜欢并敬重的学长,所以并不想要停下。这样品尝着对方味道的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堀把第二根手指塞入了她的下身。
考虑到此时此刻的鹿岛已经不再会反抗自己,堀松开了原本禁锢着鹿岛双手的那只手。然后他将另一只手从对方身下抽出。
和鹿岛接吻结束后,他坐了起来。解开腰带,脱下了尚且殷湿着雨水的制服长裤。
窗外的雨势似乎减小了许多,雷电声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在狂躁的暴雨过后,夜似乎寂静下来了。
堀政行记得就是那样,他将左右手分别支撑在鹿岛腰部的两侧,将鹿岛的双腿抬起,然后进入了对方的身体。
“……好痛……”
本来已经适应了对方两根手指的鹿岛现在却要接纳对方更为粗硬的东西,因为疼痛而不由得发出了叫声。她逃离似的想要离开堀的身体,但是堀却把她紧紧地固定住了。
堀政行的分身完全没入鹿岛体内之前,鲜红色的液体就顺着两人连接的部位滴落在了床单上。鹿岛身为少女的象征因为堀而破裂,但她本人却因为过度疼痛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事实。
“哈啊……呃……好痛苦……学长……”
这样痛苦地叫着的鹿岛抱紧了堀的后背。在完全进入鹿岛体内之后,因为身下女孩的过度紧张,堀多少也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要放松,鹿岛。”
“我做不到……好痛苦……”
抓住堀后背的力道更紧了。
堀政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重新亲吻了身下的学妹。
“放松自己就不会那么疼了。”
羽毛般的轻吻落在了堀平生最喜欢的那张脸上时,鹿岛才感觉到堀的体温也比平常高了半度。尽管是秋季的雨夜,温度并不算暖,可是两个人却都出了大量的汗。
每当堀学长贴近她的时候,她就能够闻到堀学长的体味。清洗衬衫的洗衣粉的味道和本身少年自身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她的身体变得更为兴奋和敏感。毕竟是喜欢的前辈。
感受到前辈亲吻的她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回应起对方的吻。和之前略带侵略式的接吻不同,此时此刻的亲吻更为温柔。在这样回应着对方感情的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这样的放松让堀感到了轻松,在鹿岛沉溺于接吻的同时,他开始缓慢地律动了起来。旅馆的双人床伴随着堀身体的运动,而发出有规律的“吱呀吱呀”声。
鹿岛温暖而湿润的下身此时此刻正全然接纳着他,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内心充盈起不知名的满足感。
“还会痛苦吗?鹿岛。”
“嗯……但是,一想到是堀学长在对自己做这种事,就会觉得不那么痛苦了。”
是真的。一想到是喜欢的人在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心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一切不真实得仿佛一场梦境,敬重的学长竟然会也对自己充满怜爱,甚至在这样的雨夜里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做着这样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她感到一阵伴随着兴奋的幸福感油然而生,而同时,先前全身酥麻的感觉也逐渐变得更加强烈。
疼痛感并没有消退,然而两人相互连接的部位却逐渐变得敏感起来。起初是有些其妙的瘙痒感,接下来这种感觉逐渐地变成了某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感,然后逐渐地,这种快感在身体内部扩大开来。
注意力渐渐地只能集中在两个人连接的部位,而堀每一次在她体内的冲撞都会增加她的敏感度。更多的液体顺着两人连在一起的部位涌了出来,下身逐渐变得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般舒服。身体开始像是渴望着某种突破口一样不受控制地开始配合起身上的学长。
“……啊……嗯嗯……呃……”
而不停律动的堀在逐渐加快频率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女孩身体里不断涌出的液体。这让他轻松了不少。尽管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不断滴落,可是一想到鹿岛因为感受到自己在她体内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湿润,他就会产生想要给予鹿岛更多的冲动。
“……鹿岛……”
看到身下的女孩的眼神逐渐迷离了起来,原先的痛苦表情变成了享受,最初因为疼痛的呻吟逐渐变成了带有暧昧气息的喘息,连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配合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的名字念出了声。
而堀自己的意识也逐渐地被快感全部占据,因为鹿岛的身体真的太舒服了。
快感的浪潮不断地朝他袭来,他抓住了鹿岛的双手,再次加快了在鹿岛体内运动的频率。
啊啊,学长的身体好热。
双手再度被抓紧后,鹿岛变得只能感受到身上学长的存在了。一切事物仿佛都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一个人。随着堀的动作频率的增高,全部的敏感都集中在了那一点,然后她无法克制地叫着学长的名字,声音和语调完全无法平稳下来。身体里流窜的电流和强烈的快感在寻找着突破口,可是她却绷着一根弦,生怕自己抵抗不过快感而失去理智。但堀带给她的感觉太过强烈,她终究还是沦落为了快感的奴隶,在理智完全输给感官的冲击之后,她感觉到眼前一片洁白。
高潮带来的是包裹着堀的她的身体生理上的收缩,而这样的收缩使得堀的感觉也变得更为敏锐。他不断地念着她的名字,然后追赶着她也达到了顶点,白浊色的液体从分身的顶端喷涌而出,甚至顺着鹿岛的股间流了下来。
(五)
当洗完热水澡的鹿岛钻进已经被堀用体温暖好的被窝时,她笑着扑到了自己学长的身上,不由分说地抱着学长就又蹭了起来。
“小堀学长小小的超级可爱!”
“谁可爱!!”尽管鹿岛一脸欢快的笑容,尽管刚刚两个人做出了那样令人羞耻的事情,尽管刚刚确认了自己和对方的心情,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抄起客房床头柜上的台灯拍在鹿岛的脸上。
但是为什么呢?他似乎开始逐渐因为怜爱起眼前的女孩而无法痛下杀手了。
“以后也能每天都和学长这样做就好啦。”
“……这样做?”
他的脑海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虽然说和鹿岛这样做是很享受,但是每天都这样来一次先不说对于中学生来说有点纵欲过度,单是开房的钱用他每个月全部的零用钱都不够。他估计就是天天去野崎那里画背景也换不来这么多稿费。
“对呀!想要每天都这样抱着学长蹭还不被踢。”
“……原来只是这样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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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照
大学毕业后的第七年,身为知名电子公司的普通员工的我关上了堀政行家的大门,慢慢地顺着他家公寓外的露天楼梯走了下去。已是深秋的夜间,风很大,天气十分阴冷。在把双手抄在外衣的口袋里之前,我把卡其色的毛绒围巾往上提了提。
单身酒会结束之后,也许是因为一次性摄入酒精过多的缘故,身体竟一反常态地有些燥热。好在我的酒量还算不错,因此除却精神有些亢奋以外,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反倒是秋夜的冷风,将我的几分醉意吹得烟消云散。
我从橱窗外轻轻地向内部瞥了一眼,早就落伍了的显像管电视机堆满了房间,显得整个店铺十分拥挤。屏幕无一例外地亮着,似乎是播出着当下最受欢迎的娱乐节目。应该是受到女中学生欢迎的那种综艺节目吧,对于朝九晚五的工薪阶层的我来说,这种节目早就失去了吸引力。女主持人笑意盈盈地将话筒递给身为知名演员的女嘉宾,似乎在询问那位女演员当下的感情生活。
并不是出落得十分漂亮的女性,或者说,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女。女演员的容貌看上去更多地带有几分中性的美,在如今这个被萌文化充斥着的时代,她的微笑的样子如同悠然绽放的广玉兰,但是却让我产生了某种心动的情绪。
显像管专卖店的老板终于决定打烊了,他切断了电源。刹那间,所有的显示屏都切换成黑屏模式。像是生命的烛光在瞬间熄灭了一般,整个店铺喧闹的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我有些遗憾地加快了脚步,将整条商店街抛在了身后。
尽管没能看完整个访谈有些不甘心,但是当我踏上最后一班地铁的时候发现自己错了。地铁上的移动电视终端今天像是约好了一样,每一个液晶显示屏上都挂着那个娱乐访谈主持人灿烂过度的笑容。我有一种预感,似乎在这个专门为堀政行举办的单身酒会结束的今夜,有什么故事将要画上句号。
果不其然,女主持人把话筒再度递给那位当红女演员的时候说出的话,让我幡然醒悟。她说:“鹿岛小姐对于人生的规划是怎样的呢?”
接下来,镜头一转,画面重新定格在接受采访的“鹿岛小姐”身上。我终于不用隔着橱窗的有些发灰的玻璃看到那张中性的脸了,然而我终于发现,她是我中学时代的学妹鹿岛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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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我之外空无一人的地铁车厢由于摩擦着铁轨而发出“咣当咣当”的有节奏的响声,平时因为工作忙碌所以很少在意电视节目的我的目光完全因为新奇而被电视上的鹿岛学妹吸引。但同时,脑子里的思绪却又似乎飘忽不定。中学时代的回忆仿佛就在昨天。我望向车窗外一片漆黑的地下通道,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少年时光。
我就读的高中叫做浪漫学园,而班上和我关系比较要好的,就属堀政行了。
说到关系好,其实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一起放学的时候讨论作业,社团活动被他拉过去当戏剧部的群众演员。除此之外,并无太多交集。但之所以毫无交集,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堀的全部目光都集中在这位鹿岛学妹身上了。
学生时代,能够让堀政行在半秒钟之内变脸的,就只有这个叫做鹿岛游的女生。那个时候他的眼里只有鹿岛,和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鹿岛让他有多心烦:鹿岛今天又招来女生把话剧部的道具弄坏了,鹿岛今天又送了他女士内衣,鹿岛今天把他给抱起来了,鹿岛又翘了社团和女生们去吃芭菲,鹿岛今天公然在部里支持他演女主角……
有的时候我在想,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不知道他的眼里早就没了别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下雨,我和他讨论着三年级的小考,他竟在密集的雨伞堆中发现了鹿岛的身影,用自己的雨伞三下两下把她勾了出来,然后拖着一脸无奈的鹿岛,和我继续讨论着小考的测试范围。
他从话剧部主演退役,把主角的位置让给自己亲手挖来的鹿岛游,他去一个叫做野崎梅太郎的二年级同学家给他画背景,目的是为了给鹿岛换取更好的剧本,让她在舞台的镁光灯下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那时我觉得,全世界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人不知道他喜欢鹿岛游了。
但是让我对他改观的,是那件事情。
经历了痛苦的升学考试,成绩平凡的我和堀政行十分巧合地考入了同一所工科大学。不同的是我的专业是通信工程,而擅长数学物理和绘画的他选择了建筑系。办理高中离校手续那天意外地下了雪,因为正值春假,学校里显得十分冷清。交还学生证以后的我遇上了堀政行,于是商量着一起回家。
在通往校门的必经之路上,我看到了鹿岛学妹四处徘徊的身影。她的目光刚一和我们对上,就笑着一路小跑了过来。
“堀前辈今天毕业了吧?我是来给前辈送行的。”
“辛苦你了鹿岛。”
堀的语调如同往日一样稀疏平常,像极了普通的夏夜傍晚,话剧部彩排结束以后他习惯性地给鹿岛递过毛巾时说出的句子。但鹿岛却不这么想,她早有准备地突然之间转变了话题:“前辈,今后我也是你可爱的后辈吗?”
鹿岛的样子像是有些执着,“可爱的后辈”这个词挂在嘴边近两年,似乎今天是该做了断的时候了。
但是堀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你怎么突然扯起这个话题了?”
“我还没当够可爱的后辈,以后也还想成为前辈眼中的可爱的后辈,可以吗?”
“……什么意思?”
“小堀前辈不是已经毕业了嘛,以后就不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了,所以我想考堀前辈所在的大学,然后不就可以继续成为可爱的后辈了吗?”
鹿岛像是并不避讳我的存在,大胆地表达着自己今后也想要一直陪在堀身边的愿望。但是她的一席话却让堀沉默了。
“前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没有,你别考我读的大学。”
堀政行的拒绝干脆利落。然而堀的话音未落,鹿岛和我便同时惊讶地望向了他。我以为他会笑着答应,我以为这漫长的中学时光的终点,会是她一如既往地挥着手傻笑着跑来,说前辈我们一起去相同的大学吧,然后他微笑着点头回应。然而我错了,我太不了解堀政行。
“为什么不行?”
末了,鹿岛终于闷闷地问出了声。
“我的学校并不适合你,你可以去更好的。”
“前辈就这么想把我撵走吗……我不能成为你可爱的后辈吗?”
鹿岛游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但堀却似乎没有读懂。
“只是要成为可爱的后辈的话,你一直都是啊。即使不是同一所学校也没关系吧?”
“有关系!为什么我能去前辈的学校呢?是我总惹麻烦吗?”
“不是这个原因。重要的话不要让我重复两次:我去的学校不适合你。现在你懂了吗?”
堀的表情就像是为人父母教育着不懂事的子女一般,尽管习惯性地皱着眉,却始终在说服自己要尽量耐心。
但无奈的是那个被教育者仿佛就是无法理解他的用意,他愈是耳提面命,那个人愈是毫不领情地反抗:“如果前辈要是不告诉我你报考的是哪一所学校,我就不接受前辈在话剧部的提案,不当话剧部下一任部长了!”
竟然气急败坏地威胁起了前任部长,鹿岛大概也是急得昏了头。
太麻烦了,简直麻烦了。站在堀身边的我似乎都能听见浑身冒着黑气的堀心底的声音。他像是克制自己想要踹对方的冲动。最终只是朝着对方的腹部狠狠地来了一拳。
因为被击中而腹痛,捂着肚子的鹿岛蹲了下来:“堀前辈太过分了,我明明只是想知道前辈的学校而已……”
“那放弃当话剧部部长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前辈不肯告诉我你的学校!”
“简直是太不成熟了!轻易多说两句话,你就把我的托付给你的话剧部丢到了一旁,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离开学园?”
“那就不要离开呀!前辈你想演女主角的愿望我都还没帮你实现,可爱的后辈什么的也只是随口敷衍我,完全不是发自内心的!今天前辈不回答我你究竟报考了哪所学校,我就不放你走。”
“谁想演?!!”
听完鹿岛没头没脑的混账话的堀像是炸毛了,他似乎打算对眼前已然受伤的鹿岛再补上一拳。但是被身旁的我拉住了。
“好啦好啦鹿岛,”我故意缓和气氛地说道,“既然堀不想说,那就不要问了嘛。你瞧,以你的成绩,其实可以报考比堀的学校好更多的学校,没必要拘泥于他的大学,你说是吧?”
鹿岛的样子像是沮丧极了,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连要到学长的大学都会如此失败,因此冷静下来以后,只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是。那至少告诉我,前辈你们在哪个城市就读吧!”
“啊,我们在东京。”
不等堀政行制止,我便脱口而出。
我想那时急于说出这样的回答,不只是不经大脑的随意答复,而是察觉到或许我不抢在堀前面把话说出口,鹿岛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尊重的前辈的事实,因此多管闲事地把堀极力保留的秘密说出了口。
然而事实证明我真的是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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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的春天到来得格外地早。三月初,公寓楼下的樱花便迫不及待地含苞待放了。因为是同一所中学考到这所大学的同学,又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所以我和堀便合租了这间位于学校后门东南角的公寓三楼的房间。
打工,上课,实验,学分。转眼之间第一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了。在此期间我曾有一次问过堀政行,为何不肯告诉关系交好的学妹自己的大学名称,堀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太了解她了,以她那头脑里缺根筋的性格,要真的知道了我报考的学校,怕是也要跟过来。而且怎么样都说服不了她。
彼时正在书桌旁赶数值分析大作业的堀突然停住了手中噼里啪啦敲着的代码,因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说的话却让我至今无法忘怀。他说:我不能因为自己单方面的愿望而纵容她任性胡来断送了她未来的路。她有更高的天赋,这一点从16岁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感觉到了。
——这里的天地太过狭小,要容不下鹿岛即将伸展的羽翼。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正准备晾晒的衣服。
那年四月初迎新的时候,我在对大学生活充满憧憬的新生人群中意外地发现了那个身高190厘米的野崎梅太郎的身影。当我和堀走上前接过野崎手中的行李时,堀终于问出了口:“说到底你还是报了这所学校啊?”
而野崎那边的回答倒也简单:“是啊,要是报了别的学校,谁来接替前辈给我画背景啊?”
“……都一年过去了你还没练会画背景吗?!!”
野崎来了,佐仓自然也就跟来了,而佐仓跟来了,不甘心被落下的御子柴也带着一脸“你们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啊”的委屈表情,一起跟着报考了这所学校。于是这个少女漫画小团体从浪漫学园集体搬到了我所在的大学——主笔,画花和小物件的,画背景的以及涂黑的全都集齐了。就差那个贴网点的。不过如果不出我所料,那家伙也会在一年之后考过来,因为据佐仓说,有人私下将“声乐部的罗蕾莱”也考入这所学校的消息透露给了他。
然而在新生人群中我唯独没有看到和他们同级的鹿岛游。
当佐仓说出鹿岛考上了位于东京的那所全国最优秀的同学都挤破脑壳想要考入的第一流的学府之后,堀的表情并不意外。与其说是不意外,不如说是带着几丝欣慰。那样的表情仿佛在自豪地说:“不愧是我家鹿岛。”
但到底是中学时代相熟的学长,鹿岛在新学校安顿下来以后,第一时间要到了我们公寓的地址,拜访了她的小堀学长。但在此后的两年之间由于鹿岛的大学学业超乎想象的忙碌。全国各地的精英之间的较量让人喘不过气来,课程的难度远远超出普通学校——往往她的大学里一个大作业的难度相当于我们学校的一次为时一个月的课程设计。而堀除却学习打工之外,还要替野崎画背景,因此闲暇时间也并不算多。因此彼此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常常是短信联系,也有时忙得一两个月都不曾互通有无。
直到鹿岛大学三年级春季学期的期末,她才终于抽出时间再度拜访我和堀的公寓。
那时我和堀正忙着找工作。简历投出去往往石沉大海,偶尔收到回复,却总是不尽如人意。准备面试前会紧张得失眠,因此那段日子的情绪并不算好。
她来的时候还是穿着朴素的短裙,脸上的笑容一如高中时代。那天是堀开的门。门一开她就扑到了堀的身上,一面抱着自己的前辈蹭,一面欢快地说着:“前辈想我了没?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前辈还是这样小小的一只,超级可爱~”
然后她果不其然挨了嘴里怒吼着“谁是小小一只”的堀一顿揍。
堀这人也是奇怪,他对人十分有分寸,从不随意动怒。但是见了鹿岛就不一样了,仿佛全身的雷达探测器都张开了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炸毛。他从不无缘无故打人,但却只揍鹿岛一个。踢鹿岛的时候毫不手软,但是揍完以后又心疼,每次都要亲自给鹿岛贴上创可贴。
在给鹿岛腿上拍上创可贴的时候,堀问道:“这次突然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啊,对啊,想找前辈做我的男朋友。”
鹿岛向来抛直球,一脸淡然的笑容让坐在一旁的我差点喷出刚咽下去的茶水。
“那、那个,鹿岛,我还是出去吧,你们两个有话慢慢谈,我就不打扰了。”
我有些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开始在一片凌乱的写字台上摸索自己的钥匙包。然而鹿岛却说:“不要紧不要紧,反正也是找前辈们帮忙,大家一起商量才更好呢。”
“这种事情也要找我商量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
“是啊,想要拜托小堀前辈做我的男朋友两天的事情不能一起商量吗?”
“当然了吧!哎等等……两天?”
“嗯,伪装成我的男朋友两天。”
——你倒是早说清楚啊!!
鹿岛依然笑得一脸灿烂。我和堀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堀舔了舔嘴唇,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这种事情我拒绝。”
“哎?为什么呀前辈?就算你更想扮演我的女朋友,但是这种事情请先忍耐一下好吗?这次我是真的不能……”
“谁想当你女朋友?!”她的话还未说完,堀政行就抄起桌上的《建筑学教程:设计原理》往鹿岛头上拍了过去。而鹿岛哀嚎了一声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现在冷静了吗?”
“冷静下来了,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前辈为什么要拒绝我。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说来听听。”
“我被同校的女生告白了,一开始是像往常那样笑着回应对方,可是对方不满足,把我单独约出来说自己是认真的,希望我认真地考虑这段关系。不想看到我用对待所有女生的敷衍的态度对待她,所以我才害怕起来。虽然左拥右抱的感觉很愉快,可是我好歹取向很正常,并不想真的和女生交往啊!对方十分难缠,我怎么劝说都还是坚持要和我交往。所以我就想找一个两全的办法——既不让那个女生伤心,又能够顺利拒绝她的办法。后来我想到了,如果我告诉她我在别的大学里有一个男朋友,那她不就会妥协了吗?所以前辈你帮帮忙嘛。”
“……要说找朋友帮忙的话,麻……御子柴不行吗?”
“御子柴肯定会穿帮啦!他要是去演戏,不到三分钟就会脸红。前辈你好歹是话剧部的部长,逢场作戏肯定是比一般人要逼真得多,正好又相熟。求你了,前辈就帮帮忙吧。”
鹿岛双手合十。
“……‘逢场作戏也比一般人要逼真得多’,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中学时就提醒过你不要总是招惹那群花痴的女生,她们毁了话剧部为数众多的道具事小,像现在这样干扰你的正常生活事大。你就为你当初不听我的劝告而埋单吧。”
“前辈,我现在也处于关键时期啊,大学里专业指导老师刚刚分配下来了出国留学的名额,大概等到这个学期期中就要决定大四毕业以后选择是去美国深造还是留在国内。课程设置也很紧张,单是这个学期就有25个学分要修。话剧部那边还要经常排练。我哪有时间被这个女生天天缠着呀。前辈,求你了。”
说完这话,鹿岛用坚定的眼神凝视了堀一会,而堀也毫不避讳地皱眉看着他。僵持了几秒,最后堀叹了一口气。
然后,令我意外的是,堀政行竟然对这件从头滑稽到尾的事情点头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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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拒绝那个女生的那天是个周末。她把她约到了位于学校正门外300米远的一家咖啡厅。一同前去的除了男主角堀政行以外,还有少女漫画小团体的另外三个人。野崎梅太郎美其名曰这样难得的修罗场正是获取少女漫画素材的最佳地点,于是带着另外两个助手兼跟班一同坐在了咖啡厅的角落里。
出于好奇,我也一同前去了。毕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同学,因此在大学里也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不同院系的几个人聚在一起更多的是聊各自院系的趣闻,然而正当大家的话题和注意力集中在过几天要进行的全校性体能测试上时,另外一桌开始有动静了。
那个被鹿岛拒绝的女孩在听完鹿岛一席话之后沉默良久,终于抬起了头。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我并不相信鹿岛前辈和这位堀前辈是情侣关系。”
这样一说,反而让鹿岛有些尴尬。她做好了两种准备,要么这姑娘接受现实,选择退让,那么皆大欢喜;要么这姑娘毫不领情,哭喊着:“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喜欢鹿岛前辈”,那么她也完全可以答复对方:“感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背叛政行”。然而现在的状况是,对方比自己还要冷静地看穿了破绽。
她于是只好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把钱包展开,指着里面收藏着的堀的照片说道:“吉泽你瞧,这是我随身携带的政行的照片,如果不是情侣,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另外政行的钱包里也存放着我的照片。对吧。”
“啊……是的。”堀也配合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是知道的,那是他们两个人在见这位叫做吉泽的女孩的前一天晚上临时想出的主意。记得当时鹿岛说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将彼此的照片放在对方的钱包和贴身的地方,这样看上去更有情侣的味道。那天鹿岛来到我和堀的房间商量的时候我甚至颇为担心,毕竟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见吉泽,然而当时天色已晚,去找到两个人的生活照实在是不方便。
但堀却一边念着“要找生活照是吧”,一边从他写字台的书架上抽出一个相册,刷刷地翻动着相册簿的书页,抽出一张高中时代夏祭夜晚的照片,递给鹿岛:“你看这张行不行?”动作连贯得令我瞠目结舌。
那时的我并不能想象他对鹿岛执著到了什么样的程度,竟连她的照片存放在了何处都记忆得如此精准。当然,更令我吃惊的是,独自一人在外读书的他竟会将装着鹿岛照片的相册簿放入行李箱。
那是浪漫学园三年级那一年的夏祭。拿着相机四处取材用作背景的他遇上了鹿岛,于是按下了快门,将鹿岛当做铃木君的原型记录了下来。但显然鹿岛对于那张只有自己的大头的照片并不满意,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钱包里取出了另一张自己的照片——是牛头王子变身记的剧照。
堀端详着那张照片沉默了几秒,然后没说什么就将那张照片放入了自己的钱夹。接着他把自己仅有的证件用的蓝底一寸大头照给了鹿岛:“我身边没有自己的生活照,你凑合着用这个吧。”
当时我吃了一惊,他的那个相册难道存的照片全都是鹿岛的吗?那么厚的一本相册,竟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
拿到堀照片的鹿岛倒是并没有想那么多,安详地露出笑容的她反复嘀咕着“终于把小堀前辈的照片拿到手了~”看那样子就像是突然得到心爱的玩具而手舞足蹈的小孩子一样,幸福极了。
而此刻,看到照片的吉泽神色复杂地又将目光重新移到了并排坐在她面前的两个人身上,再度开了口:“可是鹿岛前辈一直那么忙,以前也很少听她提起你呀?你们真的是情侣吗?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把怀疑的目光重新转移到了茶色头发的青年身上。这让所有知情者都不由得为堀政行捏了一把冷汗。谁都不知道这个女孩会提出这么多刁钻的问题,一时间,无论是鹿岛还是在旁边偷听取材的我们四个人,都感到颇为猝不及防。但堀迎着她的目光,语调平缓地开了口:“我和鹿岛是在中学时代相识的。啊,比起称呼她游,我还是更喜欢叫她鹿岛,也许是习惯使然吧。大约是六年前的我所在的话剧部社团招新的时候,我被人群中的她的身姿吸引了,不顾一切地把她招为了部员。至今想来也许那就是命运的邂逅,又或许从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喜欢着她。从此以后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话剧部的生活很简单,排练,背剧本,做道具,讨论剧情……我从没向她告白过,她也从没向我告白过。可是在一起的时候那么自然,以至于在我那两年的生命里,她仿佛就是我的一部分。又或许是每一天都在告白——每一天招呼她去话剧部都是一次告白,每一次被追问是不是一个可爱的后辈都是在被告白。因为彼此间那么默契,我以为早就不需要用语言和承诺去定义这段关系。中学时代相处的短暂两年,我知道自己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但那又何妨?因为鹿岛她那么优秀,我从没想过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轻轻地说着,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又像是在祭奠着什么。
多少句谎言,又有多少句真心话。
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肺腑之言,我想我并不清楚。堀政行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从高中时期起就是个出色的演员。
我突然听到身旁佐仓千代小声啜泣的声音。
而那位名叫吉泽的学妹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她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在过往的车流之中停顿了片刻,又收回了目光。
最后她说:“如果是真的,那么我祝福你们。但是我希望堀前辈你能够证明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可以吗?”
堀政行点了点头,然后我看到,他伸出手拉过鹿岛的领带,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下一秒,他亲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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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准备出国的事情是大四上半学期定下来的。身为导师手下最勤奋认真的女学生,身为大学话剧部里优秀的部员,身为三年以来GPA(平均学分绩)在系里排名第三的学生,加之本身她所在的大学在国际上的知名程度,她在申请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又因为她的论文指导老师和美国某所大学有着合作关系,因此推荐她去那所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根本不成问题。语言考试的分数顺利地突破了录取线,一切出国准备的材料和各种手续早已办妥。出国留学与否取决于她自己的一个简单的决定。
而那时,我和堀已经离开了大学,初入职场。
堀和鹿岛依旧是平淡的时聚时散。那次逢场作戏以后两个人又各自回归了普通的生活。
堀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初入职场的他工作十分干练,受到上司赏识。公司里不是没有和他一样新入职的并且对他青睐有加的女孩,但是他却并不在意。
彼时我和他都已经从原先的公寓中搬了出去,但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非常巧合地,我和他在银座的人流中相遇了。毕竟当了四年室友,又分开了半年,两个人之间略显生疏。我邀请他去喝一杯,就像大三大四的圣诞夜一样,两个寂寞的光棍在圣诞夜举着啤酒杯一起探讨人生。但他却摇了摇头:“不了,有约会。”
“和鹿岛?”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不,不是她。有三个公司里的女孩都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有没有时间陪她们过圣诞夜,我挑了一个腿型最好看的答应了。”
“你这个超级人生赢家,还有你那喜欢漂亮的长腿的毛病也该治一治了。”我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和他道别。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把卡在喉咙里那句:“那鹿岛呢?”给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在此之后,就阔别了整整五年。
彼此之间也不是没有联系,但也仅限于节假日的短信祝福。和鹿岛之间的关系更为疏远,自从和堀政行分开以后,我得到关于她的消息的渠道就更少了,因此于我而言,她就宛若淹没于星辰大海一样,从此了无音讯。
此后的几年里,我时常感慨时间过得快,尤其是当我接到堀政行的电话,通知我他即将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未婚妻就是那年圣诞夜他挑选的那位腿很漂亮的女孩子。其实她不止腿很漂亮,人也很漂亮,而且很温柔。他接受她的感情的前因后果我并不了解,但只要堀觉得幸福就好。
时间一晃就到了今天下午的单身酒会。那是在堀政行结婚前一晚举办的酒会,说是为了即将成为新郎的男人举办的最后一次派对,然而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年轻的单身男女为了释放寂寞和寻找伴侣的而聚在一起这个目的的最佳借口。
不出所料的是,那一夜,堀政行喝醉了。
我自告奋勇地担任起送他回家的职务。当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我搀扶着他从酒店里缓慢地向外走着。他的未婚妻给他打来了电话,我替他接下了。在表示我们会很平安地抵达他家之后,电话那边终于发出了放心的声音。我合上手机重新将手机塞回他的口袋里时,我听见浑身带着酒气的他含混不清地说:“我的钱包在外套的口袋里,你帮我去那边那家SevenEleven(便利店)买一瓶牛奶和两块面包吧。”
钱包是他的未婚妻在三个月前买给他的,上好的质地,摸在手里很舒服。我按照他的意思选了以前住在一起时他最喜欢的面包的品牌,将牛奶和面包一股脑地扔在了收银员面前的台子上。然后打开了他的钱包。
并不是十分贵重的东西,因此我打算翻找起了夹在万元(円)大钞和千元(円)大钞下面的零钱。然而就在我狼狈地翻找着零钱的同时,一张纸片从钱包的夹缝中掉了出来。
毕竟是从堀政行钱包里掉出来的东西,我下意识地迅速将它拾起。然而,就在我捡起它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那是鹿岛游多年前送给他的自己扮演《牛头王子变身记》的剧照,华丽变身成王子的牛头人显得十分帅气,那张剧照大概是鹿岛所有剧照里最生动的一张。十七岁的年轻的她笑着,眼神里融入了混杂着柔情和幸福的东西。其实直到今天我都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一场戏她演得那么卖力,也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场戏中她的笑容会洋溢出超乎想象的幸福。
而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么多年前的照片,至今仍然被完好地保存在堀的钱包里。忘记从钱包里取出照片来并不是借口,因为这个钱包是三个月前他的未婚妻新买给他的。
当我提着一口袋早餐在堀政行面前站定的时候,对方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些。我将塑料袋及其中的食物递给他,然后又把钱包塞到他的手里。最后把照片放到他的掌心。
看到照片的他的目光一瞬间失去了焦距,接着他小心地把照片收回到了钱包里,然后笑了笑,说:“你看到了啊。”
“是啊,为什么鹿岛的照片还在这里?后来你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一张鹿岛的照片让我打开了话匣子,一连串地抛出了好几个疑问。
然而堀政行却只是苦笑,并没有说话。
于是我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往家走。
秋夜的冷风像是能够穿透人的外套利剑一般,让我不由得哆嗦了起来。堀政行还是那样慢慢地走在我身边,默契得仿佛是高中时代放学后讨论作业一样。
“你还记得银座的那个圣诞夜吗?”
身边的青年突然开口。
“啊,印象很深刻。你这个收到三份邀请的人生赢家。”
听到我开玩笑般的揶揄口吻,堀又继续说道:“那天其实我是下定决心去和小早川确定关系的。”
小早川是他的未婚妻的娘家姓氏。
不等我反应,他又说,“不过确实是她邀请的我,但是我那时决定和她在一起了。因为不和她在一起……”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鹿岛就无法放心出国留学。”
“为什么?”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彼时鹿岛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四学生,在就业和留学之间犹豫周旋。而堀从来都是一个目光敏锐的聪明人,他知道鹿岛选择留在国内的唯一牵绊就是自己。鹿岛来看过他几次,他起先是很高兴的,但是当他得知女孩开始联系国内的企业的相关招聘部门以后,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地有了阴霾。他试图说服她几次,可是她却顽固不化。还是那一套老论调:“要留在前辈身��,做个可爱的后辈”。
堀说他从一开始就听出了鹿岛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但是在面对人生道路的选择的时候,他不能姑息纵容鹿岛向感情的妥协。他说他知道鹿岛一向是这种人,明明比任何人都有才华,可是你不在她身后用��子抽打她,她就只会止步不前。
“所以我只能那么做,只能那么做了啊……”
我听到他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可是语调里却又有一种不平稳的情绪,像是要爆发出来,却又被他狠狠地压制着。
“我只能接受了小早川的告白,让鹿岛在我身上死心。让她踏实地出国留学。”
已经走到了堀公寓的楼下,我送他上了楼。在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鹿岛留下来才是最好的。”
“我说过吧,我不是那种顺着鹿岛意思来的人,不可能放任鹿岛拿自己的前途胡来。”
“那是因为你不够喜欢她吧,如果足够爱她,你是舍不得让她离开你身边的。”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算了,你根本不懂我。”
然后他和我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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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地铁里凝视着移动电视终端的液晶屏里播放着的娱乐节目。手里握着话筒的主持人向鹿岛学妹问出了这样一个对于艺人而言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鹿岛小姐曾经有过很难忘的感情经历吗?”
然后她把话筒递给了鹿岛学妹。
鹿岛有些迟疑地笑了笑,接过话筒说:“是啊,有的。”
“那,可不可以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分享一下那是怎样的经历呢?”
“嗯,那是只为期一天的短暂经历。我找我喜欢的前辈假扮我的男朋友去骗另一个追求我的人,希望她能就此放弃对我的感情。虽然只维持了短暂的一天的交往,但是那却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电视中的鹿岛吐了吐舌头,“记得那天我和喜欢的前辈交换了照片,但时至今日,虽然换过几个钱包,但那张照片一直保存在我的钱包里呢。”
“是怎样一张照……”
主持人的提问的句子还没播完,地铁的喇叭中就报出了到站的广播。
待车门打开以后,我站起身来,拉开步子,走下了地铁。
走出地铁站我才发现,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初雪在几十分钟内将整个城市装点得银装素裹。整个世界像是安静了许多,尽管马路上的车辆依然川流不息,尽管城市的灯光将夜空照射得如同白昼,但是我却宛然将自己置身于自身的感官世界之中。
那张照片,对,让我醒悟过来的就是那张照片。
鹿岛的话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堀无论换过几次钱包,那张照片依旧躺在他手头在用的那一个里面了。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交换照片以及交换照片之后的那一日。那一天他向她的告白并不只是逢场作戏,而是最真实的感情流露。
也许又不止是那一日,而是连带着高中两年以及大学四年的青春时光。他对他的感情正如告白那日所言,从未告白是因为用语言表达早已苍白无力。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甜言蜜语,并不是嘘寒问暖,甚至不是拥抱亲吻,而是早已入骨入髓的深爱。
从他在她入社之后割舍了自己最在乎最引以自豪最喜欢的主角身份,把整个舞台都让给她时,我就该知道。从他哪怕是影响自己的学业,也要在野崎家忙到深夜甚至留宿把背景画完,以给鹿岛换一个更好的剧本时,我就该知道。从他哪怕是被鹿岛怨恨也不肯在鹿岛三年级备考那年告诉她自己的院校而为了让鹿岛考上与她实力匹配的大学时,我就该知道。
他是哪怕牺牲了自己再多,也要为鹿岛好的人,只是他从不用语言表达。
他会用打的、踢的、骂的、踹的方式强迫鹿岛遵从他自己认为的最适合鹿岛的选择。而成年以后,他会用更多的方式让鹿岛变得更好,而自己选择退居幕后。因此我毫不意外他会在鹿岛又一次的人生道路的选择上替鹿岛做出了最适合她的决定,哪怕是让深爱她的自己此生注定与她无缘,他也甘之如饴。
所幸鹿岛一直都懂他。从中学时代起,她从未对他的行为作出过任何抱怨,一直口口声声地强调着前辈对于自己的痛殴是因为自己被他当做可爱的后辈。那时我以为那不过是她的抖M体质发作,而今看来,只有她一个人懂得他的良苦用心。而她也不辜负他的期望,用自己的努力来回报着他的每一次自我牺牲——她成为了舞台上的王子,她如他所愿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她按照他的期望出国留学,又成就了一番事业。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故事让我突然明白了,或许深爱着彼此并不一定就要和他白头偕老,甚至于并不一定要在一起,或者并不需要用告白等形式化的东西来确认这份感情。
尽管明天堀政行就要娶别的女孩为妻,尽管明天鹿岛游又要继续为自己的工作忙碌得东奔西走接受更多的通告、访谈,但是我知道,他爱她,她亦爱他。而从他们彼此这么多年来都珍藏着对方的照片这件事我还知道,或许并不只是曾经的那几年时光,或许这样的彼此深爱,将会延续一生。但他们并不会用最动听的语言告诉对方,永远不会。
毕竟,喜欢就会放肆,爱才会克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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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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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一)
“佐仓酱,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周二的中午,2-G班的王子殿下鹿岛游一反常态地端着自己的便当出现在佐仓千代面前并问出这样的句子时,佐仓有些惊讶地瞠大了双眼。
“好、好啊。欢迎鹿岛君!”
恰好濑尾结月不在,于是鹿岛就索性坐在了结月的座位上。和平常不同,她并没有特意用王子的姿态接近这位身高只有145厘米的姑娘,而是用双手夹住筷子,笑着喊道:“我要开动了!”随后就掀开便当盒,夹起最上面的蛋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到身边的少女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生疏感,佐仓也笑着点了点头。她刚要举起筷子,却又小心地放了下来,再度望向身边的藏蓝色短发的少女:“说起来,鹿岛君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吃饭了呢?”
嘴里塞满了豆角的鹿岛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才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啊,抱歉,我差点忘了正事。”
原本挂着微笑的鹿岛换上了讨论正事的表情:“佐仓酱,如果一个和你关系很要好的人突然和你关系不那么要好了,你会怎么办呐?”
“哎哎?也就是说鹿岛君和好朋友闹翻了吗?”
“好像是这样的……”
“那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有个人以前和你关系很好,总是有事没事就拿你出气,你逃了社团就算是用揍的也要把你抓回来……”
“等等,鹿岛君……”佐仓觉得自己不得不打断鹿岛同学了。
“嗯?什么?”
“那个人,真的是和你关系很好吗?”
她以为鹿岛会因为这样的问句而困惑一下,然而鹿岛并没有:“当然对我很好啦,因为他会毫不在意直接痛扁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呀!”
就在佐仓思考自己是应该摆出深沉脸以对鹿岛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还是应该摆出笑容赞许鹿岛口中那位友人对她的“特殊关照”时,鹿岛又继续开口了:“可是呀,他最近既不打我也不骂我了……看到我就总是叹气,啊不对,就算是没看到我也会叹气。对我也意外地温柔了许多,我觉得他不重视我了!”
“……鹿岛君,你不觉得你的思维方式和正常人相反吗?”佐仓觉得她现在开始理解“三观不同没法做朋友”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
“为什么呀?” 
“一般来说,对你温柔了许多是件好事。”
“这可不是好事!又不揍我又不骂我,这不就意味着在前辈心中我可爱后辈的形象全部崩塌了吗?”
“………………”
像是没有注意到佐仓脸上的表情一样,鹿岛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来找所有关系不错的同学咨询一下,你说,一般情况下,频繁地叹气或者是不再揍一个以前常常揍的人、对所有人说话都温和了起来,是什么情况啊?”
毕竟鹿岛是真心求助于自己,佐仓觉得自己也有必要认真地回应别人的请求,于是便仔细地思考了起来。
对她而言,频繁地叹气或者是对周围的人都温柔起来的原因只有一个——思念起自己喜欢的野崎君但却告白失败的时候。
于是她回答道:“你的那位和你关系很好的朋友应该是恋爱了吧。”
“哎哎哎?!”
“应该是有了什么喜欢的人,思念对方却又无法及时地传递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频繁叹气,对周围的人也都温柔了起来。”
听到这话,原本坐在濑尾结月座位上的鹿岛立马直刷刷地站了起来大叫道:“也就是说,小堀前辈恋爱了吗!”
这样一想确实也对。若是没有恋爱,怎么会在放学后独自一人站在天台上发呆?若是没有喜欢上别的什么人,怎么会不重视她鹿岛游这么可爱的后辈?还有什么事比天天拎着她去社团更重要的吗?
有的,爱情!
于是鹿岛偷偷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私下调查出小堀前辈的暗恋对象。
(二)
“堀前辈,那个,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在野崎家给背景涂黑的时候,望着堀政行专注画背景的安静得有些异常的侧脸,和鹿岛一起总结出“堀前辈有喜欢对象”这个结论的佐仓千代也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心中瘪闷了许久的句子问出了口。
听到这样的问题,堀政行停下笔来,抬起眼皮看向向自己发问的少女:“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那个……”
果然贸然问出这种问题是不好的,如果不及时找个借口解释一下,会被前辈误会为自己是那种喜欢八卦的奇怪女人!
她于是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出一条听上去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啊哈哈哈,我之前和御子柴打赌,我赌前辈没有喜欢的人,小御子赌前辈有喜欢的人了,所以用500元做赌注的我们想要从前辈口中听到最真实的答案呢!”
“谁和你……?!啊,痛!”
坐在一旁的御子柴実琴刚要反驳,桌子下面的大腿上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感——佐仓千代掐了他。
聪明如他自然明白了女孩子的心事——佐仓估计是想要打听出自己暗恋的前辈有没有喜欢的对象吧。考虑到“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加之知晓少女心事如他,怎么可能不扮演起牵红线的角色?于是他一转先前的恼怒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啊是啊,所以前辈请务必告诉我们答案。”
“……真拿你们没办法,拿什么做赌注不好,非要用这个。”
“所以说前辈的答案呢?!”佐仓露出了极其认真的神色。
“很明显是没有吧。”
换来的是堀政行平心静气的回答。
“也就是说我赢了吗?!”佐仓好像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角色,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小御御你欠我500元哦!”
“什、什么啊这情况!”结果御子柴也成功地把自己代入了赌注失败者的角色,在几度为失去500元而感到不甘心之后,他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莫名其妙就落入佐仓腰包的500元钱做出最后的挣扎:“等等!前辈你确定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听了这话,正在收拾绘画器材的堀抬起了头。
御子柴実琴觉得自己此生从没这么英气逼人过,他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多的前辈,大声地问道:“对于演剧部的鹿岛游,你敢说自己不喜欢她吗?”
正在拉上书包拉锁的堀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地完成了动作。接着他回答说:“你们的赌注不是胜负已分了吗,问这些多余的做什么。”然后转身看向野崎,“今天的背景我都画完了,先走一步了。”
“今天这么早就要走了啊?”坐在写字台上给稿子沟线的野崎头也不回地问道。
“毕竟三年级的学业也有点紧张了,我也得挤时间去复习功课了。”
“哦,那再见了。”
“拜拜。”
他将自己的手中的那一沓原稿修拢在一起递给野崎以后,就穿上外套推门而去了。把呆若木鸡的两只红毛以及随后两人之间小声的窃窃私语甩在了大门后的野崎的房间里。
“喂喂小御子呀,我们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一般来说前辈他不会这么冷淡吧。”
“我、我怎么知道啊!”因为刚刚对堀前辈说出充满气势的话语,御子柴直到此刻还无法从害羞的颤抖中缓解过来,“还不是你出的那什么鬼主意。话说回来,那个赌注不算数啊。我好不容易攒的钱准备买新的手办呢!”
无视了正在吵闹的两个人,在一旁安静作画的野崎梅太郎突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自言自语道:“等等,这个忘记给前辈了。”话音未落就起了身,抄起最新发行的单行本和外套就追了出去。
(三)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天色已晚,加之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因此野崎家的楼下显得格外阒静。昏黄的灯光下,只有自己的影子伴着自己。堀踏着雪花,朝医院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雪花被踩得咯吱作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心下确实难得的宁静。忽地脑海里就冒出了御子柴那句“演剧部的鹿岛游,你不喜欢她吗?”
他摇了摇头,打算把这句话从脑海里驱赶出去。然而越是驱赶,这句子仿佛越是在他脑海深处扎下根来。他有些烦躁地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墨色天幕。
星空之间定格���一副藏蓝色短发的少女的模样,平时的学生装打扮,举着衣架问自己是喜欢左手上的粉色淑女裙还是右手上那条牛仔系迷你裙,脸上的笑容闪亮得仿佛整个人都自带了罗曼蒂克的背景音乐。
但不知怎地,那背景音乐一在脑海里回荡起来,感情和气氛就顿时全无。
这样散漫走着的堀政行并没有发现躲在道路拐角处墙后的鹿岛游。
(四)
在鹿岛的视野里,纷纷扬扬的大雪的夜色背景下,只有小堀前辈一个人寂寞的走着。一起在社团近两年,她从没见过前辈露出这样寂寞的表情。
当真是恋爱催人老啊……前辈都为了爱情寂寞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的鹿岛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演剧部活动结束后,尾随着前辈打算找出他暗恋对象的鹿岛游一路跟着堀政行来到了野崎家楼下。鹿岛很快就辨认出这里不是堀前辈一贯回家的方向,当她看着堀政行走进公寓入口的时候,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原来前辈已经和喜欢的人发展到可以随意去对方家的程度了吗?!
想到这里的鹿岛不由得脸红了起来。接着又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赌气想法: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前辈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这样不行,前辈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可爱的后辈了?
然后她下定决心潜伏在野崎公寓楼下旁边的小巷里一探究竟,殊不知这一等就是整整三个小时。
当堀前辈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她视野里,她准备再次悄悄尾随上去的时候,一幕让她瞠目结舌的情景上演了。
野崎梅太郎从自己公寓的楼梯口跑了出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堀学长。他把手中的最新一期的少女漫递给对方。而接过单行本的堀政行露出了有些哀伤又似是无奈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野崎的肩膀,又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走了。
当然,事情并没有结束。野崎同学并没有因此回去,相反地,他站在雪地里又深情地凝望了学长很久。而学长也仿佛放心不下对方一样,再度回过了头,又叮嘱了野崎些什么。但是由于距离相差太远,鹿岛听不清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叮嘱完毕,堀前辈才放心地拉开步子,再度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鹿岛觉得自己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她终于明白堀前辈为什么频繁地叹气并且不肯告诉自己实情了。因为,原来这是一场禁忌的爱恋,而小堀前辈思念着并爱上的,竟然是野崎梅太郎。
一想到前辈爱着的人是野崎同学,她就不由得替前辈悲伤了起来——就算个子矮也不能扭曲了自己的性取向去喜欢男生啊。
一面想着,蹲在巷子里的鹿岛一面伸出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指,在雪地里画起了圈圈。
仿佛陷入了一个无休止的怪圈,她突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说不定前辈是因为我在他身边吸引了所有女孩子的目光导致没有女生喜欢她,才出此下策喜欢起男人的。这样的话,在导致前辈性取向扭曲的问题上,我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吗?这样不行,我得想办法拯救前辈的取向。
然后,就在蹲在雪地上的蓝发少女为自己得出的新结论沾沾自喜的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头顶上方传来了习惯性的怒吼声:“鹿——岛——!社团结束以后不好好回家写作业,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鹿岛抬起了头,在有些晃眼的橙黄色路灯灯光下,一记飞拳朝自己袭来。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前辈的拳头居然落了空,然后更出乎她意料的是,没有挨到拳头的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一样倒了下去。
连续三个小时在酷寒的冬夜的室外蹲点让她的全身都变得僵硬而寒冷,但是一心想着堀前辈的鹿岛本人却完全没有发觉这样的事实。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想,前辈,我会替你保守你爱上了男人这个秘密的。
(五)
医院病房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着,坐在沙发上的堀政行不耐烦地换了一个姿势。
尽管眼前毫无知觉沉睡着的少女的手背上的针管连接着点滴瓶,但是看少女那俊朗的脸颊上的笑意就知道她一定在做着美梦。
“……小堀前辈是喜欢连衣裙呢……还是喜欢半身裙呢?……下次见到野崎之前……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对方断断续续的梦话飘入他的耳鼓。
要不是看在对方发了40度高烧的份上,堀政行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这么拼命地克制住想要一拳揍在对方脸上的冲动的。
(六)
那时鹿岛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
晚上他从野崎家楼下出来后不久就被野崎追上了。
追上他的野崎梅太郎气喘吁吁地把手中的单行本递给他:“这是新的一期,附带梦野咲子的签名我都签好了,刚才忘了给你。还有,刚才急着赶稿忘记问了,前辈下周三晚上有时间吗?我手里还有几张新的稿子的背景需要画,但现在人物都还没画好,所以暂时还不能给你。”
“这个不好说。”听了对方的话,堀的眉毛蹙紧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这段时间我必须去守着她。”
“……我懂了。”野崎面露难色。
“这样吧,你把稿子给我,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帮你画几笔。”
“真的吗?不过前辈要是真的很忙的话也不必特意为了我付出那么多……”
“你想哪去了。”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为了我们社团啊。不画背景的话,怎么换到你写的剧本呢。”
“即使是家里这么忙,也还要抽出时间兼顾社团。堀前辈真是个负责任的好部长。”
听到这番恭维话的堀政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野崎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再度听到学长的声音——
“……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为那家伙做的了。”
嗓音有些低沉。
“……那家伙?”
“啊……没什么。”堀重新抬起头来,有些生硬地打断了话题。他接过了野崎手里的书,又说道,“等你把稿子画完以后在学校交给我就行了,最近要频繁去医院,社团那边的事情也不能放着不管,可能不会再抽时间过来了。”
“好的。”
说着堀拉开步子,朝前走去。走出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又说道:“野崎,我母亲病危的事情麻烦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毕竟我也只是因为合作需要,才不得不向你说明这一切的。”
“嗯。”
在这之后堀就再也没有回过头,野崎凝望了堀前辈的背影几秒,也转身回了公寓。
自己的母亲身患绝症便是他这一两个月以来对于鹿岛以及周围朋友的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个性如他只会选择独自吞下这样的痛苦,并不会去主动与他人分担。
若不是因为工作、探病、社团活动三者时间安排冲突的原因,他怕是也不会对野崎梅太郎坦白这一切。
本来打算就这么加快脚步赶往医院的他,不知怎地突然瞥见了蹲在巷子角落里的熟悉身影。因为模样太过熟悉,他不由得朝对方的方向走了过去。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可以彻底看清对方的时候,他终于发现那熟悉的身影果不其然就是让自己每天都无比操心还不知悔改的鹿岛游。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然而就在自己的拳头快要落到鹿岛的身上的时候,鹿岛抬起了头。
然后,他下意识地收了手。
鹿岛的脸色泛着有些过度的红润,眼神似乎带了迷离。在自己能够说出下一句话之前,鹿岛就倒了下去。
他把少女送到医院以后经检查得知对方已经发了40度的高烧。一边抱怨着“真是净给人添麻烦的笨蛋后辈”,他一边包揽了护理鹿岛的全部工作。本来打算忙完以后就离开急诊室去重症病房探望母亲。可是眼下鹿岛的病情也无法让人放手不管。
他于是就坐在鹿岛对面的沙发上,十分不耐烦地等待着鹿岛尽快醒来。但鹿岛偏偏像是和他作对一样,在关键时刻,就是不肯睁眼。
他就这么反复变换着姿势,脸上的表情愈发地不耐烦起来。
(七)
最终打破病房沉寂并惊醒鹿岛的是匆忙赶来的父亲。
堀政行觉得自从母亲被检查出疾病的一个月内,父亲仿佛憔悴了许多。但是此时此刻,因为母亲的疾病几天几夜失眠而导致眼睛深深陷入眼眶的父亲,是让他觉得最心疼的。
“你妈妈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可能要过不了今晚了。”
父亲推��门劈头盖脸地掷出这样一句话,让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从没想过就是今晚。
最初只是因为以为是大叶性肺炎而住院的母亲,终于在连续一个月高烧不退中检查出是最凶险的不治之症。然而即便是不治之症,也有一定几率的病人因为现代医疗的发达条件而被治愈。抱着这样的希望,虽然这一个月来每天都过得十分艰辛,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然而,现在父亲却将主治医师的意思亲口传达给了他——“可能过不了今晚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力道还很玩命。
“现在快和我一起去五层住院处的重症监护室吧,最后再看你妈妈一眼。”
他的父亲因为过度焦急而导致声音过大,使得在高烧中沉睡的鹿岛的眼皮微微地动了动。
堀政行回过头又看了白色病床上的鹿岛一眼,然后朝着父亲的方向点了点头。
于是鹿岛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堀学长披上外套急急忙忙夺门而出的场景。
(八)
时间究竟是要有多漫长。
当显示母亲心跳的心电图仪最后的波动归于一条水平线的时候,堀觉得自己的心是麻木的。得知母亲的死讯之后,父亲去了顶楼抽烟。他端详了自己母亲最后一眼,回忆起生前种种,纵然有万般想念,眼泪却始终忍着没有落下来。
他想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凡事都掉眼泪。于是他把手指上被指甲攥出的血痕在黑色的制服裤子上蹭掉了。接着他推开了病房的大门,打算出门转换一下心情。
然后,推开病房门的他看到了披着病号服,单手提着吊瓶的鹿岛游呆呆地站在门外。
再然后,他看到平时即使被他胖揍一顿也嘻嘻哈哈的鹿岛姑娘哭了。
就是那样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掉,哽咽着,却声音不大地,哭了。
(九)
又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中午。在送走了公主们之后,鹿岛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楼。
她喜欢冬日午后的阳光,所以只要有闲暇的中午,便会跑过来躲在角落晒太阳。
手扶着护栏网,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没由来地就想起那天夜里在堀妈妈病房前的情景。
那夜醒来以后她感觉到自己的烧退了。迷迷糊糊地看到堀前辈离开了自己所在的急诊病房的她也下意识地穿上了鞋,不顾身体因为高烧不退而产生的无力感,就那样追了出去。
直觉告诉她,小堀前辈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
当她拖着还未完全退烧的身体赶到堀前辈所在的病房的时候,不出所料地,主治医生宣布堀妈妈去世的消息。
听闻如此噩耗的她就那样在门后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病房的门才被再度打开。病房内外的光差让她因为不适应而瞬间眯了眼,但是下一秒,通过视网膜投射到大脑皮层的影像是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神色的堀前辈。
明明心中比谁都痛,却强忍着眼泪,因此连目光都显得有些浑浊。为了用生理上的疼痛麻痹自己的内心,堀强行咬住的嘴唇已经开始出血,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望着这样的他,鹿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泪。
而在那之后她才发现,望着自己流泪的堀前辈原本已经麻木的脸上逐渐开始有了表情。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沁出,然后蜿蜒而下。
“可恶!”他一拳砸在医院病房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钝响,像是在和自己的眼泪做出斗争。
然后,他终于动了起来。
他从鹿岛身边穿过,用比平时轻了不少的声音说:“……没事的话我希望能自己静一静。”
他决定遵从自己最初的意志——出门缓解一下心情。然而尚未迈出第三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孩的声音——“小堀前辈!”
他还没来得急闻声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另一具身体撞上了。那具身体因为发烧而体温偏高,但却始终带着女孩子的柔软。
鹿岛游记得自己那时是从堀前辈的身后抱住了他。
这样回忆的她在冬天的暖阳中惬意地闭上了双眼。却没有意识到今天的顶楼来了两位从未造访过的客人。
堀政行被前来办理转校手续的父亲叫到了顶楼天台,但是心事重重的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在顶楼楼梯口阳面晒太阳的鹿岛。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终于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站住了。
堀的父亲把手上的烟头仍在了地上,用脚踩灭。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天有些干冷的空气。
望着远处的城市景色,他突然对身边的儿子说:“既然你母亲已经过世,那我们就搬走吧。那边是我年轻的时候打拼过的地方,房子什么的都还在。学校转学的手续我也已经替你办好了。”
坐在楼梯口阳面角落的鹿岛游听到自己倒抽了一口凉气。
“爸,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留在这边呢?明明还有最后几个月我就要毕业了啊。”
听到这话,做父亲的沉默良久,最后终于轻声说道:“因为我太爱你妈妈了。”
“那为什么还要搬走?”
“这个家里全都是你妈妈的味道,全都是关于她的回忆,我啊……正是因为太爱他,所以看到这些就会难过得受不了。想换个环境,好好冷静一下。所以这几天处理完后事,我们就搬走吧。”
“爸……”
堀政行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儿子啊……”堀的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比自己要早死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
“所以,你以后喜欢的人,一定要比你活得更长一些。”
听了父亲的话,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冬天的季风从没有这么温柔过,层层乌云之后投射过来的阳光轻轻地蹭着少年的脸。远山在乌云下显得格外模糊,像是又要下雪了。
他却不知道坐在两个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的鹿岛开始痛恨起自己最近有些过分发达的泪腺了。
(十)
“佐仓酱!你知道吗,我发现了小堀前辈的秘密啦!”
课间休息的时候,鹿岛蹦跶着来到了佐仓千代所在的班级,利落地坐在了佐仓前面的椅子上,欢快地用双手抱着椅背,一脸笑意地望着对方。
“哎哎哎?!那个我也发现啦!堀前辈的秘密!”佐仓也不甘示弱。
“什么啊,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人呢!好没意思。”
“不要小看我的行动力呀。”
然后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同时说出了各自的秘密——
“堀前辈没有喜欢的人!”“小堀前辈喜欢的人是野崎君!”
听到对方的答复,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哈哈哈哈你搞错啦。”
“我是亲自问的堀前辈呢!”
“我这边是亲眼所见!”
“怎么可能,我每天都会看到堀前辈和野崎君在一起,但是并没有那样的火花啊!”
“什么!他们已经到了每天都要在一起的地步了吗?可恶,原来比我想象得还要相亲相爱啊!”
“你想多了鹿岛君,就算堀前辈他在野崎君家里过过夜,但也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已、已经一起过夜了吗?!没想到前辈和野崎同学都是这么轻浮的人!”搞错重点的鹿岛先是惊讶得叫出了声,然后又失落了起来,最后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嗫嚅道,“我知道啦……看来这次是真的做不成可爱的后辈了。那就只好真心祝福野崎君和前辈的恋情了……呜呜呜……可恶。”
“野崎君他才不是那么轻浮的人!”听到自己的本命被人这样贬低,佐仓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那他为什么要和前辈过夜?明明是佐仓你自己亲口说过的吧,他俩是‘用身体回报对方好意��的关系。”
“那倒是……”由于不能把前辈在帮野崎君画背景的事情说出口,佐仓于是只得敷衍道,“但我觉得堀前辈喜欢的人不是野崎啦,要说堀前辈最有可能喜欢的人,不正是鹿岛君你吗?”
佐仓姑娘这一番话倒是让抓狂中的鹿岛安静了下来,但是下一秒,就在鹿岛刚打算说些什么的同时,从楼道的深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鹿——岛——!这个课间社团要临时召开会议你又忘了吗!!!”伴随着狂奔而来的脚步声,每天必定要上演的日常又一次在二年级的楼层里展开了。
鹿岛游被几拳揍飞,而后堀政行照例礼节性地向佐仓千代道歉——“抱歉,我现在要抓这家伙回去社团开会。”然后就又风风火火地把软塌塌摔倒在地上的鹿岛拖走了。
只是,这样的剧情,在不久的将来就再也不会上演了吧。
因为小堀前辈他,马上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
(十一)
“这次演剧部临时召开会议是因为我们部临时发生了非常大的变故。非常抱歉,虽然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但是出于家里的原因,我就要转学了。我担任部长这两年来,非常感谢各位部员对于部里工作的支持。希望在我离开以后,各位也能一如既往地支持部里的工作。……
“……对于下一任的部长,我推举鹿岛游。”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部长在会议上提及,本来在开小差的鹿岛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但是,提到自己名字的那位前辈并没有看向自己,他的目光依然是面向全体部员的,因此她又再度埋下了头。
部长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一定要帮助部长了却和野崎君永远在一起的这桩心愿。
她暗自下定决心,并开始策划起最后用野崎君的爱的告白挽留住部长的计划。
但堀政行当时推选鹿岛游为部长的理由只不过是希望能够用权利限制住鹿岛那随意翘社团的散漫个性,也是希望用部长的身份在三年级的时候挽留住这位演剧部的台柱子。
(十二)
最后的告别式是在演剧部的活动场所举行的,但鹿岛却死乞白赖地请求堀政行把野崎梅太郎请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其用意,但堀想毕竟也是最后的告别了,多一个人总是好的,也就随口答应了自己的这位后辈。
终于轮到向鹿岛告别了,堀走到了蓝发少女的面前。望着比自己高出半头、平时亲密无间到无所不谈的女孩,他竟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鹿岛看着眼前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自己的前辈,突然露出了笑容:“小堀前辈,我今天替你准备了一个精彩的告别礼!”
退役的部长看着自己部里最得意的演员,有些惊讶地抬起了一只眉毛:“什么告别礼?”
“我把你此生最爱的人带来了,如果你心中有他的话,就请留下吧。”
“此生最爱的人?”听到这么肉麻的词,堀开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我没有这样的人啊。”
“如果我真的带来了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会为了他而留下吗?”
“前提条件是也得有这么个人存在才行啊。”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即使前辈你害羞也没有用,我还是把他带来啦!”鹿岛一面说着,一面华丽优雅地鞠了一躬,王子风范尽显无疑。她绅士地退向一旁,给她身后的那个人留出了充足的过道。
身材魁梧的野崎梅太郎带着兔耳,按照鹿岛的安排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在堀政行面前站定后就开始面无表情地说起卖萌的话来。
“锵锵!我带来了前辈最心爱的野崎君!小堀前辈想必会为了这份难以割舍的恋情而留下来吧。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费尽心机说服野崎君让他来参加你的告别会的吗?”
望着得意微笑着的鹿岛,嘴角抽动的堀政行觉得此刻的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野崎君究竟是怎么被鹿岛骗过去一起合演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的。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抄起身边的看上去像是油漆桶的道具,直接扣在鹿岛游这个人的头上。
“鹿岛!你是又想挨揍吗!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那个兔耳简直是丢死人了!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出我喜欢他的结论了!!”
现在他开始思考自己把演剧部交给这个人的决定是不是人生中做过的最重大的失误决定。
堀政行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的告别会搞得太过难堪,他权衡了一下整个事情的轻重,最终决定强忍住怒火。他于是咽下差点要爆的粗口,收拾起行李,背好书包,甩下一句“走了”。就头也不回地向社团活动的教室门外走去。
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能留下前辈的鹿岛突然感到内心深处的一阵伴随着一阵强烈痛楚的恐惧感——她并不想让前辈就这样离开。
一想到这样一分别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她就会觉得胃部一阵痉挛。
她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有那样一股力量牵绊着她,她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口:“前辈!等等!”
听到她的声音的堀的背影停止了动作。但也只是停住了动作,堀根本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呃……”她下意识地想着搜索着最后能够挽留住前辈的词句,“部长,我是一个可爱的后辈吗?我是一个好的后辈吗?”
听了这样的问句,堀政行终于转过了头。他望着蓝发晚辈的脸,沉默了几秒,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一个太不可爱的后辈了。总给我添乱,天天让我操心,揍了你也不长教训,明明演戏的事情那么擅长,为什么在做一个好部员���问题上就那么不灵光。你这个样子即使我走了我都不放心。”
尤其是现在,不仅翘社团的频率没有降低,还喜欢乱点鸳鸯谱,更要命的是竟然还把自己和别的男人乱凑CP。
想到这里,堀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怎么这样!都马上要分别了,部长你为什么就不能假装夸我一下嘛。”
“不能。”
“那至少送我一句道别的话吧。你瞧,你嘱咐过岛田,演戏的时候要更投入感情;也嘱咐过三上,绘制幕布的时候不要总是把颜料涂出格;还嘱咐过高桥,每次会议做笔录要记得写日期;为什么唯独就不对我说些什么呢!”
听到这话,堀收敛了目光,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自己就这样离开也确实太过无情,可关键是对这家伙自己究竟该嘱咐些什么好呢? 
蓦地,他想起她笑着向自己跑过来,大声喊叫着“我和野崎谁比较可爱”的焦虑模样;他想起她耍赖般地在下一局国王游戏里要求自己延长做她膝枕的时间时露出的得意模样;他想起在保健室她摘下牛头面具时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开心模样;他想起她为了争夺“可爱后辈”宝座而做出各种努力的滑稽模样。
他想起那一夜在病房门口属于少女身体的柔软触感。
——并不想要和她分开。
在喧嚣的告别欢送会的人群中,他头一次这么清楚地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
倏然间,父亲在天台上的话闯进了他的脑海——“所以啊,你以后喜欢的人,一定要比你活得更长一些。”
他想起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整日用抽烟排解内心深处的伤痛的样子,他想起父亲在准备搬家收拾房间时一个人凝视着刚刚翻出来的母亲生前的相册发呆的样子,他想起父亲整理花园里母亲生前最爱侍弄的花草时轻声叹气的样子……
他想鹿岛一定是不能体会其中的深意,不过这样才正是最好的。
毕竟总也是要分开的,若是真的让那女孩动了情,留下了过多的念想,那岂不反而是自己的过错。
他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个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在一秒之内生动变换数次表情的女孩,慢慢地闭上双眼,用最平静的口气说——
“鹿岛,答应我,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这就是他最终嘱咐鹿岛的句子。
那时他并不知道,那日天台上父亲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鹿岛也在现场。
(十三)
“鹿岛,答应我,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最糟糕、最隐晦、最没情调、最令人莫名其妙,可是,也是最深情的告白。
(十四)
说完那段话的堀政行拖着行李箱打算离开,可是身后又再度传来鹿岛有些迟疑的声音——“部、部长你在说什么啊!”
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没听懂就算了。反正也没打算让你听懂。
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见他许久也没有反应,对方又丢出下一句话:“你明明不是喜欢野崎君的吗?”
——混蛋谁喜欢他了,刚才我的解释是在浪费表情吗?!
他加快了步伐。
“停下啦小堀前辈!!”
——谁会听你的啊。一会又准备让野崎穿着兔女郎装出来和我凑配对,让我在全体部员面前丢人现眼吗?!
他攥紧了手中行李箱的拉杆。
“你是笨蛋吗小堀前辈!哪有给人家女孩子告白以后转身就走的啊!”
——你才是笨……哎等等!告白?!她听出这是告白了?不可能啊!
已经跨出社团活动教室大门的前部长停住了脚步,这样短暂的间隙给予了鹿岛追上来的时间。
一路狂奔的鹿岛终于挡在了堀的身前,气还没喘匀就大声地喊出了声:“部长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不是喜欢野崎同学吗?为什么要对我告白!”
“……”
“告白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逃走啊!我又不会拒绝部长。”
“……”
“说话呀小堀前辈!”
“你怎么知道那是在告白的?”
“那天中午我也在顶楼啊,前辈你和父亲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
“前辈,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你离开。以前从没这么想过,是因为从来没有担心过有一天前辈会离开。
“直到刚刚听到前辈告白为止,我都没想明白究竟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愿意你离开。明明只要像其他人一样欢送部长就可以了啊……
“可是刚刚听到前辈的告白我终于明白,我一定是抱着和前辈一样的心情,所以才会不希望自己和你分开。前辈我……,我太迟钝了啊,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种事情呢?以前明明只是觉得,做前辈眼中最可爱的后辈就好了啊!”
“……”
“怎么又不说话了!前辈是不是对刚才自己的告白反悔了?”
“……是后悔了。”
“怎么这样!我真的就不行吗?不能喜欢前辈吗?”
“……不是你不行,而是早知道告白会被你听出来,我就不该告白了。”
“前辈太过分了……”
“我后悔极了,因为我就怕出现现在这种状况。现在我根本不想离开了。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接受了告白。”
“哎?什么意思?!”
听到前辈的这一番话,鹿岛觉得自己的大脑哪怕是超负荷运转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图了。
——小堀前辈刚才说因为自己接受了告白所以根本不想离开了?也就是说!!
“前、前辈!”鹿岛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抖,“前辈的意思是因为我而愿意留下来吗?”
“嗯。”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前辈不仅会留下来,而且我还是你的女朋友了?!”
这样问着的鹿岛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但意外的是堀点了点头。
“……嗯,是啊。”
话音未落,堀就被过度兴奋的鹿岛紧紧地抱住了。他因为害羞而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心里却在想:一会儿打电话和父亲联系一下,试试说服父亲继续住在这里并且把转校手续再重新办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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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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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一、身为部长的亲自示范
“公主殿下,即便让我这幅身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博得您的嫣然一笑。啊啊,如今能够在这里再度邂逅您,对我而言已然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你骗人!昨天我的侍卫说他在宫殿的后花园里看到你和我的贴身女佣……呜呜呜……行那苟且之事………………”
然后,一段长得令人发指的沉默后便是女演员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停!神原你怎么又笑了。”望着眼前的学妹露出不顾形象地大笑的模样,堀政行无奈地用右手中攥紧的台词本“啪啪”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掌,“要时刻记得自己就是角色,角色就是自己。在舞台上要全然融入角色,不要总想一些有的没的。”
“可是部长,这个剧情也太狗血了吧……面对这种台词我无法克制住想笑的冲动啊。”眼前和堀政行身高没什么两样的神原学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辜,但是眼角却因为刚才的荒唐大笑而流出了眼泪。
“谁说的,这可是我昨晚和内行的朋友彻夜敲定的台词,不准有意见。”
虽然嘴上这么说,堀政行却十分心虚。不用想也知道,这剧情这台词是他昨晚在野崎家和那几个不靠谱的家伙商量出来的。
“男女主角要有高贵优雅的背景身份!”��—by佐仓千代。
于是便有了王子和公主的身份。
“要有当下流行的感情元素!”——by野崎梅太郎。
于是便有了浪漫爱情故事的基调。
“要有夺人眼球的剧情走向!”——by御子柴実琴。
于是便有了王子和女仆乱搞然后被公主的侍卫发现并告知公主后出现的修罗场剧情。
有的时候真不得不佩服这三个人奇葩的脑洞所制造的产物。
然而此时此刻,堀政行知道自己不能耽误宝贵的社团排练时间——尤其是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排练。因此他并不打算修改剧情,而是一把拿过神原手中的台词单,说道:“我来给你示范一下怎样做到让自己融入角色,你看好了。”然后又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王子”鹿岛游:“鹿岛,上舞台,我和你串一遍剧情给学妹做个示范。”
“哦,好的部长。”
于是几位演员再度站回了舞台。
伴随着镁光灯的亮起,身着纯白色戏服的鹿岛执起堀政行的双手用认真而深情的口吻重新说道:“公主殿下,即便让我这幅身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博得您的嫣然一笑。啊啊,如今能够在这里再度邂逅您,对我而言已然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你骗人!昨天我的侍卫说他在宫殿的后花园里看到你和我的贴身女佣……呜呜呜……行那苟且之事………………”
看到这一幕的围观的戏剧部社员大惊,不愧是传说中演技一流的部长大人。尽管身为男儿身,却把公主哭泣的样子演得楚楚动��,甩开王子握紧的双手时候露出既娇羞又伤心的神情更是让其他男性社员产生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前提是如果部长大人能够长得再像个女生一些。
此时此刻,一场年度BL大戏仿佛正在众社员面前上演——所有人都忽略了扮演王子的那个人是女生的事实。
“不,我怎么可能欺骗心爱的你。”王子连忙赶上,将“公主”揽入怀中,“那分明就是你的侍卫为了挑拨离间我们两人才说出这样的谎言!”
“可是!”“公主”在王子的怀里抗拒地扭动着身躯。
“没有什么可是!请你现在看着我的双眼,这双眼睛述说了我对您无尽的爱恋,以及……”一面说着,王子将脸凑近“公主”的面颊,然后将嘴唇献上。
镁光灯的亮白灯光从鹿岛的身后射来,堀发现自己因为光线的缘故而无法看清鹿岛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的下巴被鹿岛抬了起来的同时,两个人的嘴唇的间距在不断缩短。那一瞬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竟会如此剧烈。他被鹿岛牵引着闭上了双眼,然后下意识地,他……
他一拳把鹿岛给打飞了。
    二、拯救演戏恐惧症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身为戏剧部的部长,却患上演戏恐惧症了。”
傍晚,在野崎梅太郎家,堀同学苦恼地诉说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和本社团的台柱对戏竟然会发生紧张到演不下去,这可是头一次啊!难道我已经失去了成为一名优秀演员的资质了吗?”
“咳咳,你本来就已经失去成为一名优秀演员的资本了啊……”野崎君一面咳嗽着,一面比划着他和堀之间的身高差。
大概是对于自己在舞台上失误的问题太过在意,堀政行竟然自觉地忽略了身高的问题——“不行!一定是太长时间不参加实际演练的缘故,我必须要多多加入社团练习,以找回自己当演员的感觉。”
“可是堀前辈,接下来两周要期中考试,不是所有社团活动都取消了吗?”佐仓从野崎君身后探出了橘红色的小脑袋。
“那我就单独找鹿岛出来练习!直到把接吻练得自然为止。嗯……我想想,初始目标是每天练习30次。就这么定了。”
这位堀前辈不知为何冒出了如此干劲,双手握拳的他浑身冒出了强盛的斗气,那样子简直像下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的准备偷窥女浴池的色情狂,啊错了,像是手持冲锋枪准备奔赴战场的战士一样。
“话说前辈你这样做的话会被鹿岛误认为是性骚扰哦!”佐仓站在一个女孩子的立场上教育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对鹿岛有那个意思!”
“什么?!对女孩子没有那个意思,却一天要求和人家接吻30次以上,你是变态吗?”这次轮到御子柴站出来说教了,“对于我这种刚刚步入三次元恋爱还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的人来说,你简直就是个现充!”
“先不说现充不现充的,关键是,要是鹿岛不答应陪你练习怎么办?”野崎在众人的质疑声中终于总结出了一个有建设性的问题。
“要是这样的话……也确实是个问题啊。”茶色短发的前辈若有所思地托起了下巴,“她要是不接受……找佐仓你练习也行。”
“诶?我、我吗?可是我打算把初吻献给自己喜欢的人啊!”说着佐仓千代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野崎君。后者却像个木头一样毫无知觉。
“或者……”前辈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赤红色头发的少年。
“想要和身为爱的追求者的我共同体会那至纯至美的境界么?小心成为我的爱的俘虏哦!”
果不其然等来的是御子柴这样的回答,然而三秒钟后,说出这样让人难为情的句子的始作俑者也因为过度害羞而蜷缩在了房间的角落。
“……哎,看来御子柴也不行啊。”堀政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把目光转向了野崎梅太郎。
感受到目光的野崎君站了起来,走到堀政行面前,毫无羞赧之意,亦绝无丝毫不情愿,只说道:“……来吧。”
出于对于自己的严苛要求以及对于演戏的热爱,堀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不顾佐仓千代和御子柴実琴一脸震惊的表情,走向野崎同学。
在野崎面前站定,他吞了一口吐沫,露出一不做二不休的神色。然后他踮起双脚,将自己的脸凑向黑发少年的脸。
下一秒,堀政行停住了,接着,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浅茶色的鬓发遮住了他面孔,没有人能够看清他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又过了几秒,两个围观的人只听到肩膀耸动的他发出嗫嚅的声音:“……我做不到啊。”
“……野崎你太高了……我踮起脚来头顶都够不到你的嘴唇。”
    三、我要教你做个好演员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堀政行并没有找到向鹿岛提出再次对戏的机会。
期中考试结束后鹿岛的好朋友御子柴同学华丽地连挂三科。在这之后由于小御子拜托一向成绩傲人的鹿岛帮他补习功课,所以导致接连几次社团活动鹿岛都没能正常出席。而堀政行也因为无法驳了身为朋友的野崎的好友的面子,因此没有采用一贯的殴打招数逼迫鹿岛出席社团排练。
“鹿岛这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铁桶中舞台背景上色的天蓝色颜料,一边想着,“该不会每天都在和御子柴浪费时间闲聊吧?可恶,我家台柱子的宝贵排练时间全被御子柴那家伙给占去了。”
“喂喂,部长你为什么要用刷子在自己的腿上画圈圈啊?”
经新来的一年级小学弟的一番提醒,他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刷子早就离开了颜料桶,此时此刻正在自己的裤子上留下了一条条蓝色的印记。
在鹿岛不在社团的两次排练中,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满脑子都是那个吊儿郎当翘社团的假小子鹿岛游学妹。
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把学弟打发走了,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想念起鹿岛来:“唔,现在鹿岛不来,整个社团都显得冷清了一圈,那些围着鹿岛的女生姑且不提,连我自己都没有干劲活跃气氛了。”
“哈哈哈,几天不见,原来前辈这么想我呀~”
话剧部部长抬起头来,看到藏蓝色头发的比自己高半头多的学妹正半蹲着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心里的想法不自觉地说出了口。他于是直起身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为话剧社社长的威严,虽然裤子上的蓝色颜料把他重整威严的企图完全破坏掉了,但他还是故作平静地绷着脸说:“我这么说不就是因为之前那段对手戏我们还没演完吗?我是在等着和你演对手戏。要是以为我因为你没过来而寂寞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还愣着做什么?又准备挨打吗!快换戏服对台词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因为鹿岛的到来而一下子从萎靡状态切换成了亢奋状态。
……
“公主殿下,即便让我这幅身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博得您的嫣然一笑。啊啊,如今能够在这里再度邂逅您,对我而言已然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你骗人!昨天我的侍卫说他在宫殿的后花园里看到你和我的贴身女佣……呜呜呜……行那苟且之事………………”
“不,我怎么可能欺骗心爱的你。那分明就是你的侍卫为了挑拨离间我们两人才说出这样的谎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请你现在看着我的双眼,这双眼睛述说了我对您无尽的爱恋,以及……”
重新回到舞台上,又是相同的剧情,两个人高超的演技配合渣一样的剧本台词显得天衣无缝,又该要接吻了,鹿岛把脸逐渐凑近了他,他想自己这次不能再丢脸,于是也默默地靠近了鹿岛。两个人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五厘米,四厘米,三厘米,二厘米……
“鹿岛!小心!”
正当两人的嘴唇要贴合在一起之时,正当他感觉到鹿岛虽然微弱但有些紧张的鼻息之时,鹿岛身后的挂着幕布的横梁砸了下来。他眼疾手快,下意识地抱住鹿岛,身子往旁边一歪,就扑倒在了地上。
来不及感叹“妈的怎么每次一演到接吻就必然要出事故啊”,横梁就重重地砸在了舞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好在两个人及时躲开了。
深红色的巨大幕布像是展开的一面在风中飘展的旗帜,挥扬着落了下来,盖在了两个人身上。
鹿岛因为惊吓而闭上了双眼,但身体除却感到被前辈推到撞在木质舞台地板上的疼痛以外,并没有感到多余的痛楚感。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堀政行以及前辈身上盖着的巨大暗红色天鹅绒的幕布。
前辈似乎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因为幕布质地厚实,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因此现在的她也看不清前辈的脸部表情,只知道自己被他压在身下。
刚刚是他发现了状况并及时救了自己吧,看来现在应该感谢前辈。
鹿岛刚要张口,就被前辈制止了。
然后堀前辈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作为前辈,我要教会你这一点,真正好的演员,即使在舞台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也还会维持演出。”
听了这话的鹿岛的第一反应是:
——部长他是个死脑筋的笨蛋吗?这种情况下还演什么演?
半秒钟之后恍然大悟的是:
——哎等等!继续演出的意思,就是把刚才那一吻完成的意思吧?!
她并不知道,这次的“接吻特训”是堀前辈早在三周前就和野崎一行人策划过并期待已久了的。因此,哪怕是临时出了事故,堀政行也要把它认真完成。
在被幕布盖住的小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鹿岛开始感觉有些不自在。可是她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唤出一贯的风流王子的做派缓解尴尬,私下打着如意算盘的堀政行便埋下了头,心里得意地想着“计划顺利完成,演戏恐惧症顺利消除”,抢先一步用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了鹿岛的嘴唇。
    四、那样的感情,就是爱
“所以你们就接吻了?”佐仓带着少女的憧憬红着脸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好啊……”
“……啊哈哈哈,那只是事故接吻啦,事故。”鹿岛慌忙摆手,笑容中露出了一丝无奈,“我还有社团活动,先走啦!”
右手边被两个女生抓着,腰部被另外一个女生搂着的鹿岛用左手挠了挠头,然后又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鹿岛转身离开的身影,佐仓奇怪的喃喃自语道:“奇怪呀,往常不都是部长亲自来接的吗?今天怎么变成她自己主动去社团了。”
除了这件事情的缘由佐仓不知道以外,那天还发生的更多佐仓并不知道的事情。
那天被幕布罩住的短暂的嘴唇触碰之后,品尝过初吻滋味的两个人又再度接吻了。两次接吻之间的间隔太短动作又太过连贯自然,以至于连她都无法确切地将它们分开。
如果说第一次堀政行还能找出理由解释为出于剧情需要而接吻,那么第二次的接吻,便完完全全是忠实于自己的渴望而选择的接吻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变成了变成有些激烈的触碰,然而触碰却还不能满足,仿佛是要品尝彼此味道一般,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抱住彼此的身体,任凭接吻更加深入……
明明自以为不露声色地安排了这次对台词接吻,但是一切的发展却早已超出堀政行的控制。
若问为什么感情会如此迅疾地升温,那么大概最佳的解答便是,最初那一吻不过是个突破点,点醒了两个尚不知感情滋味的少年人。彼此间感情水位线早就超越了友谊线,甚至也突破指示着爱情的那一格。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早已将一切感情用再平实不过的方式娓娓道来,只是青春年少,未曾注意到感情的生根发芽。
也未曾注意到那样的感情,就是爱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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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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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情人节的回礼[日冬]
三月十四号是个好日子,岛上风和日丽。因为一天以前下过一场雨,所以空气比以往更加清新。俗话说一场春雨一场暖,所以这一场春雨让海岛上的新芽冒了嫩绿色的新尖。偶尔,一两只海鸥滑翔而过,拍拍翅膀在沙滩上着陆。悠然自得地在海边觅食。
虽然天气晴好,可是并排出现在超市的一高一矮两个男生却带着一脸愁容。他们在超市里摆放格式糖果的单架前徘徊不定。粉红色头发的那个似乎是在比对价格,前后来回比对了几十种口味的糖果,最终拉低了自己头上的黑色帽子,咬了咬嘴唇:“买吧!为了索尼娅小姐,就算是从欧洲进口的天价糖果也要买。”
另一个比他矮了半头还多的金发青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把目光移回到各式各样的糕点上了:“这样贸然送回礼好吗?我记得索尼娅在情人节的时候没送你巧克力啊。连友情巧克力都没送吧?”
“什么啊!索尼娅小姐是金贵的王女,怎么能贸然送别人巧克力呢!没收到是正常的吧?但是即使她不送巧克力,作为一名绅士,在这种时候也理所应当要回礼吧?”
九头龙心想自己是打击一下左右田好呢?还是打击一下左右田好呢?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递到嘴边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但是我和日向都收到她送的巧克力了啊。”
听了九头龙的话,左右田脸上的表情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本来还在为自己挑选了一款看上去包装精良的一袋糖果而露出了满面笑容——连鲨鱼牙都闪闪发光了,但是当九头龙的话传入耳鼓之后的下一秒,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你和日向都——?!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们都不会对索尼娅小姐出手的。”
“无聊!谁会对她出手啊。”九头龙说,“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似的,离开了索尼娅就活不了?”
一时被戳到痛处,加之自己又刚刚得知自己是三个男生里唯一一个没有得到女神眷顾的男人,左右田竟也一时无法克制内心的怒火:“什么意思啊你!那你之前不也还天天躲在边古山的屋子里哭吗?”
“你——!我没时间陪你聊这些无聊的事情,还要找甜品呢。”
“说起来最近倒是没见你一个人在她房间里偷着哭呢。难道是找到新欢了?”
“左右田你如果不想挨打的话就给我住嘴。”
一想到这个人竟然比自己更受到索尼娅·内瓦曼德的青睐,左右田立刻又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嫉妒的火苗了:“说起来今天要来买甜品送回礼也是你的主意呢。难道你……你也打算给索尼娅小姐送回礼?”
“都说了我对索尼娅没那个意思了,你要我重复几遍啊?!”
提到新欢,因为过度害羞,九头龙抛下了身边的左右田和一,独自钻到了售货架的对面。但是隔着收货架之间的缝隙,左右田还是发现九头龙冬彦的脸红了。
奇怪,明明只有五个人。要不是送索尼娅回礼,还能是谁呢?
窗外,洁白的云朵慢悠悠地飘过,阳光温柔地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了金发少年的脸上,使得少年本来持续上升的脸颊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更高了。
在草莓口味的奶油蛋糕和冰淇淋奶酪口味的奶油蛋糕面前犹豫不决的九头龙冬彦有些烦恼地叹了一口气。
还不是都怪日向那个家伙拿着一块自制巧克力在情人节当天向自己告白,让自己一跃成为2月14号当天收到巧克力最多的男生。
真是个自作主张的超级大笨蛋啊,那家伙。
这样想着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嗯,这个给你九头龙。”
情人节那天莫名其妙坐到自己旁边吃饭的日向创似乎有些不自然,但当时九头龙并没有想到后续的各种神展开,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朝日向递过来的那只手上的包装物瞧了一眼。
是用金色的锡纸包装起来并系着正红色丝带的自制长方形巧克力。
第一反应是“日向原来是这么女孩子气的人啊,哪有男孩子情人节当天还自制巧克力的?”
第二反应是“味道不错的话我就收了,反正白送的,不要白不要。”——谁让他是个抑制不住甜食诱惑的人呢。
第三反应是“该不会是叫我帮忙送给索尼娅的吧。已经拒绝左右田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新的追求者吗?”——在这之前左右田已经无数次让九头龙代自己向索尼娅传达各种心意了。
第四反应是“要真是送给索尼娅的,老子这次也不能再当跑腿的了,一会趁日向不注意自己就偷吃了这块巧克力就好了。反正最后日向也不会知道。”
反应归反应,但是话到了傲娇嘴边和别人说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哈?大白天的送这种东西你脑子没进水吗?”
“没有啊,今天不是情人节吗。所以我才送巧克力的啊。”
“我知道是情人节啊,但是哪有一个男生送另外一个男生巧克力的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两位女生在那边。”
九头龙指着餐厅另一头吃饭的索尼娅和终里,朝日向露出一副“走好不送”的表情。
结果日向创说出的话让他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我就是打算送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九头龙交往。”
日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这句话以后,倒是被告白的九头龙冬彦的脸颊烧了起来:“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日向的表情一脸真诚。
如果不是这么无辜的表情,九头龙想自己一定会当场拒绝的。但是,但是日向似乎是很认真地在告白,所以他有些犹豫自己的贸然拒绝会伤害到对方,于是本来要脱口而出的:“不好意思我拒绝”就变成了“……突然就告白什么的,我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诶?”听到对方的话,日向有些惊讶瞪大了双眼,带着略带欣喜的口吻,他说道,“这么突然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想了很久,该怎么对九头龙说出口呢,自己也一直很困扰,于是就选择了今天。”
“可还是太突然了啊。”九头龙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强硬地拒绝掉对方了。
“说得也是呢。”日向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然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射到九头龙身上,“不如这样吧,我们先尝试着交往一个月,要是彼此之间都没有感觉的话,就在一个月以后分手吧。”
九头龙记得那时的自己开始真真切切地后悔自己没有直接拒绝掉日向创的告白了。
可是日向脸上露出的欣慰笑容让他无法拒绝。——因为误以为自己的告白被接受,所以日向竟然那样地开心,脸部的线条变得那么柔和,连眉毛都弯了下来。
这个人,竟然喜欢自己到这种程度吗?
一想到之前那么多次的目光交叠,他竟然是以那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九头龙就感觉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如果用语言形容的话,更像是小鹿乱撞一样的少女情怀。
等等!自己怎么会感觉到那样的东西?!
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标榜自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黑道纯爷们的人生定位要发生偏离了。
他有些心情复杂地移开了目光,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说好了,先试试交往一个月吧。”
-
说是要交往,但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岛上的生活很单调,五个人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每个月单号的日子是九头龙和左右田去照顾那十位尚未苏醒的同伴,而双号的日子则是日向、终里和索尼娅负责照看。
开始的时候左右田总是抱怨日向运气好,可以享受和两位女生在一起工作的优厚待遇。但是九头龙却怎么也不肯加入左右田的抱怨阵营——因为他难得松了一口气。
要是让他天天和日向相处,那简直会要了他的命。
因为那个人,是对自己抱着超越“喜欢”的“爱慕”心情的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呢?是在新世界程序里就喜欢自己了还是后来醒过来以后才逐渐对自己产生感觉了呢?九头龙时常会暗自揣度。
说起来,在一起交往的话,也会牵手啊,接吻啊什么的吧?那样的话简直太可怕了。他从没想过和日向有这样的关系呀。
果然交往是个错误。
可是从小家里教导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义不容辞地去完成,这样的人才能够具有在黑道成为大哥的风范。
所以他不能食言。答应好的一个月,就必须好好履行作为情侣的义务。接吻什么的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喂,九头龙,你真的没问题吗?最近总是没精神呢。洗衣服的水都已经溢出来了,再不关上水龙头可是算浪费资源了啊。”
听了对方的话,九头龙急急忙忙地拧上了水龙头。
望着又走神了的九头龙,身边那个擅长机械的少年不由得有些担心:“你要是身体不舒服随时跟我说,我找日向来替你值班。”
听到“日向”这个词,他急忙摇了摇头:“谁、谁需要那种人来代替我啊。”
九头龙冬彦的这一番话让左右田和一不禁挑起了眉:“九头龙啊,我说……”
“什么?”
“我发现你和日向的关系有点不对劲了。”
“你、你想多了……我和他还没……”接过吻。
“什么啊,就算你们还没真的互相动手,你们也要适可而止了!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间互相看不顺眼,但也不能每天互相见面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啊。”
“……哈?”
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九头龙本来还在盘算着如何向左右田解释他和日向正在交往的事情,但是下一秒,他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一下左右田的思维回路是这么构成的了。
“行了,这事儿我做主,今天晚上的工作你不用做了。你跟我过来。”
语毕,左右田毫不在意地牵起了九头龙的手,还没把搓衣服时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也不顾手上还沾着的洗衣粉还没擦干净,就拉着他离开了水房。
“你干什么啊?”
“去见日向啊。有问题当然要当面解释清楚啦。”
“不用你多管闲事!”
“要放在从前我肯定不会管这种事情啊,但是现在这岛上一共就三个男人,你们俩要是反目了,我一个人夹在中间可不好过啊。你和日向都是我的朋友,你说我到底该向着谁啊?”
“……”
说起来,似乎还真如左右田所言,自从前天开始交往,两个人之间就蔓延出一种尴尬的气氛。加之平时互相工作的时间恰好是岔开的,所以见面次数又屈指可数。于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比没有确定交往之前更为疏远。
昨天晚上日向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影来到食堂。正当他打算挤到九头龙和左右田中间的座位上时,九头龙记得自己因为过度紧张,把端在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然后伴随着瓷器撞击桌面的声音,他站了起来。——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所以他才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从日向身边移开了。
日向和左右田同时看向他,感觉到那个人投来的有些灼热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脸颊迅速蹿红了。
为了防止自己浮动着红晕的脸颊被人发现,他转身就逃离了餐厅,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约这样的情景被左右田误会为厌恶日向了吧。
正在这样想着的他,被左右田带到了日向房间的门口。在他正在想脱身的策略的同时,左右田敲响了日向房间的门。
“谁啊?”
日向的声音从门里传了过来。
“我和九头龙。”
“哦,门没锁,你们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然后九头龙就这样绝望地被左右田带进了日向的房间。
日向的房间意外地简单,和自己那间放置着各种摆设的屋子完全不同。日向的目光先是在两个人牵着的手上逗留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笑容,伸出手递过来一只樱饼,说道:“来吃一个吗?”
左右田摆了摆那只没和九头龙牵在一起的手:“不用了,我还得把剩下那点换洗的衣服处理掉,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慢慢解决啊。”
九头龙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吐槽身边那个比自己高半头的玫红色头发的少年了。
“矛盾……?”
“啊,对啊,所以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左右田飞快地松开了握着九头龙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日向的房间,并且关好了房门。
九头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一直觉得被左右田处理过的事情总会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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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龙来吃一个樱饼吧?”日向显然也有些局促,“坐在这边就好了。”
说完,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铺好在床上的被单上留下了他的五指的痕迹。
于是九头龙就那么乖乖的走过去,靠着日向坐了下来。
他想自己的身体一定是脱离意识的控制了,不然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听话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接过了日向递过来的樱饼。
第一次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默默地把樱饼塞入口中,甜腻的口感让他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但感觉神经和触觉神经却意外地敏锐,彼此之间过分靠近的距离让他发现日向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好像太阳一样的明亮而又温暖的味道。
“九头龙身上的味道,像是糕点一样呢。”
倒是对方先开了腔。
他脸红地看了对方一眼,只好附和着回应道:“因为我喜欢吃甜食。经常随身携带甜食,所以衣服上会留有一些糕点的味道。”
“诶?这样啊……总觉得这样的九头龙有些可爱呢。”
结果日向到底还是忽略了“童颜”、“可爱”这种词对于九头龙来说是禁语的事实。于是即便是在交往,九头龙冬彦还是不可抑制地爆发了:“谁可爱啊?!你以为只有我身上有可爱的气味吗?你还不是身上全都是阳光一样的香味!”
刚吼完九头龙就意识到自己把不该说的事情说漏嘴了,日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出来:“哈哈,是啊,因为勤洗衣服,所以衣服上沾了洗衣粉的味道吧?不过九头龙觉得我身上的气味好闻,总觉得十分高兴呢。”
什么啊,这人。净不自觉地说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九头龙心里闷闷地想。
“那、那个,巧克力的味道还好吧?我也是第一次试着做巧克力,还是从花村的行李箱里翻出来的食谱。虽然图书馆也有食谱,但总觉得花村自家秘制的食谱可能味道会更好呢。”
身旁的日向又说道。
九头龙抬起头来朝身边的黑发少年看过去,发现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脸上倒是有了淡淡的红晕。
“挺好吃的。”
其实就是最普通的巧克力的味道——一如日向的人,普普通通实实在在。
然后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九头龙心想自己也该找点话题,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可是当他真正开始在自己脑海里搜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脑海里也就只有乏善可陈的几个可供选择的选项——还大多都和黑道、武器图鉴、纹身、帮派相关。剩下的话题就更少了。
——谈佩子吧,怕自己一会当着日向的面抹眼泪。还是算了。
——谈希望之峰学园的校园生活吧,日向又是预备学科的,怕他听了受刺激。
——谈绝望党那段时期的自己吧……算了,自己都不想提起那段时间了。
——谈新世界程序中那二十一天的生活吧……更不可能了,那段日子死人的频率简直比自己当绝望党那会死人的频率还高。谁会想提起那段时光。
结果还没等他张口,他就发现日向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了自己的手上面。
——什什什什什什么?这是要牵手的节奏?!
九头龙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爆炸了,动作超前于意识,他把自己的手从日向手里抽了出来。接下来豆丁少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红得像个熟透了苹果,面对着日向倒退了几步,把目光撇向日向床上的枕头,始终不肯移开目光,只嘟嘟囔囔地说着:“我、我去帮左右田洗衣服!!你、你一个人慢慢吃樱饼啊!”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鼓起勇气朝日向望去。结果日向的表情倒还算平和,虽然咧嘴笑着应他道:“你去吧,别让左右田久等了。”也试图努力挤出笑容,但始终无法展平的眉毛透露了他的心事。
九头龙有些惭愧地想,自己还是让对方受到伤害了啊。
于是已经跨到门边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他想不就是牵手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能上刀山下油锅,这点算什么?!
因此,他又黑着一张脸快速走到日向身边,抓住对方的手就又重新坐下来了。那别扭的样子像是死活不肯和男朋友接吻的初恋少女终于下定决心奉献自我了一样。
“我、我可不是因为担心你会伤心才回来的啊!我是因为突然想起来左右田刚才告诉我他今天一个人就能完成剩下的工作,所以才……”
看到九头龙一脸的不自在,日向不由得笑了。他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喜欢这只喜欢炸毛的家伙这一点——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给人的感觉十分凶狠、十分霸道,可是心眼却很正直。
日向并没有说话,只是牵引着对方把牵手的力道逐渐放轻,然后用手指轻轻分开了对方那只和自己握在一起的手,将五只手指穿过对方手指间的缝隙,再重新握紧——十指相交。
然后他对九头龙说:“因为看到九头龙和左右田牵手所以心里就有些在意,所以就萌发了也想和九头龙尝试一下的想法。”
“笨、笨蛋。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事情?”
感受到日向手掌传来的热度的九头龙感觉到自己除了心跳加速以外还有一种隐约交织着兴奋感和安全感的情绪开始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因为不希望九头龙和我之外的人牵手啊。一般在交往中的人都会这么想吧?”日向似乎也打定了主意不看九头龙。
“我和他那也不算是牵手啦,他直接拽着我的手腕把我一路拽过来的。”——哪像和你现在这样用这么羞人的姿势牵着手啊,这难道不是初恋的青涩中学生情侣才会用的姿势吗?
诶等等!好像自己和他就算是初恋而且也是中学生啊。
“总、总之,我并不喜欢左右田啦,他也不会喜欢我的,你放心。”——已经听他抱怨索尼娅的事情快听得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说起来,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九头龙放平了声线,“日向你究竟为什么会向我告白呢?”
“因为在意你,所以就告白了。”
“什么啊!你也太没责任心了吧?!”
九头龙开始后悔自己被告白当天晚上在自己房间里拿着日向送的巧克力发呆了整整两个小时,然后又纠结了两个小时到底吃不吃掉这个巧克力。
当时他在想,这巧克力要真是日向送索尼娅的该多好,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吃了。可却是送给自己的,这让自己怎么吃得下去?
结果把巧克力包装纸撕开以后,被诱人的甜腻气味吸引,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思维颠倒了——幸亏这巧克力不是日向送索尼娅的,否则自己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吃了。
——都是自己嗜甜惹的祸。
还以为日向那家伙有多喜欢自己呢。原来也就是“很在意你啊”的程度。
“真是的,害我白兴奋那一晚上了。”
九头龙一面说着,一面又从盘子里捡了一块樱饼塞入口中。
“真的吗?你兴奋了整整一晚上?”
日向平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惊喜,还没等九头龙回答,他就把他揽在了怀里。
九头龙觉得自己差点被嘴里那块樱饼噎住。
窗外,夕阳的余晖温柔地蹭着他的身体。初春的海边湿气很重。晚霞像是开玩笑一样将少年原本就微红的脸颊映得通红。
“九头龙会为了我的事情失眠,真的挺让我开心的。说起来我对你的在意真的是持续了很久呢,最近也才是听了左右田的一番言论才确信自己是喜欢你的。”
九头龙心想左右田老子饶不了你,你丫是媒婆吗……怎么我和日向的事情哪都有你参一脚啊。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什么言论?”
“具体什么言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喜欢你。”
听到这里,九头龙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已经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了。左右田这种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处男的话日向你也信?
“我以前一直是一个人呢。”抱着九头龙的日向突然转移了话题,“我啊,从来也没想过和任何人交往呢。但是和九头龙就不一样了。”
日向的语调突然变得平稳了起来,说话时候他鬓角的头发蹭在九头龙的脸颊上,让人感觉怪痒的。
“小时候也是,不像九头龙那样有边古山陪伴着一起长大,而是自己一个人。父母是那种比较忙的上班族,但是对我期望很高。很期望我成才,所以才不惜花费高价让我进入希望之峰学园读书。”
“不过啊,在学园读书的最开始几个月确实也没什么朋友呢。后来又经历了那件事,整个人格都消失了,所以就更是独自一人了。”
“虽然那二十一天相互杀戮的日子对你们来说是一场让人不愿想起的悲剧,但是对于我来说也却意外地幸福呢,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啊。第一次,第一次遇到能够彼此说知心话的朋友们了。”
听到这里九头龙冬彦觉得有些心酸,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如果一个月以后像这么寂寞的日向提出分手,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伤害他的人了吗?
——可是不能不提出分手吧?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交往的。
——但是得知了日向的脆弱的一面的自己,似乎有种想要听他把自己过去讲述完全的冲动。
——不行,知道得越多,就越是不能狠心提出分手了!
——可是现在直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简直也太过分了。
心中无数次斗争之后,少年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
“第一次注意到你,可能是十神邀请大家一起聚会的那个晚上吧。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参加聚会,远远地避开了所有人。那个时候的我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拒绝融入大家呢。这样的你,我是不能理解的。”
听到日向提到自己,九头龙冬彦本能地抬起了头。
“后来得知你中途曾经靠近过聚会地点,我才知道,原来你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有相似性,在内心深处,是渴望接近大家的。只不过是表面上不��承认罢了。”
“胡说,我那是……”
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够完整地剖析出自己隐藏起来的内心世界,九头龙因为过分不舒服而下意识地反击了对方。
但日向没有给他反击自己的机会,在他斟酌词句的时候,又说道:“而让我真正佩服���的,是在边古山被判定为凶手的学籍裁判上,你最后阻拦边古山佩子时的那句‘够了,佩子’。”
“佩子”二字刚刚说出口,日向便感觉到原本似乎打算挣脱自己怀抱的九头龙突然停止了动作。
“那个时候因为并不知道我们是在新世界程序里,我想,你应该也会觉得,如果承认边古山佩子是你的道具,你就可以独自一人离开这个无人岛,远离这个充满杀戮的世界。可是你却选择了阻止边古山。
“那个时候我是觉得震撼的。为什么你宁愿放弃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也要否认边古山是道具呢?明明无论你是否承认边古山是凶手,她都必定会死去。
“我那时候才明白,或许这才是你的本心吧。在表面坚硬的外壳包裹之下的那颗柔软的心。那颗温柔地喜欢着边古山的心、那颗不希望大家因为边古山的谎言而死去的心、那颗哪怕用性命来换取都不愿意承认边古山只是一个道具的心……
“虽然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了,但是我想……”日向觉得自己也开始感觉到害羞和燥热,但他还是继续说道:“也许喜欢上你的那一瞬间,就是你那时你选择放弃独自逃生的机会坦承真相的那一瞬间吧。”
不知不觉中,日向才感觉到,怀里的那个人开始慢慢地回应了自己。
金发的少年伸出双手,轻轻地回抱住了日向的身体。
“在那天学籍裁判之后的晚上,我头一次失眠了。想着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却还是冲入刑场的你,想着那个拼了命也要保护边古山的你,想着那个最后被全身插满利刃的边古山抱在怀里的你……我无法入眠。
“我想,那个时候你是做好和边古山一起死去的准备的吧。可是这样的你,却被她满满的爱和温柔保护住了。从那以后,每天都会想着你的事情……这样的我,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意你的……”
日向喃喃地说着,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片冰凉。
他侧过头才发现,那个桀骜不驯、在人面前从不示弱、一向态度恶劣的九头龙冬彦竟然哭了。
也许连九头龙都没想到,听着日向的那一番话,他的眼泪像是不受自己情绪控制一般,直接从眼眶中溢出,一滴一滴地落在日向的肩头。而当他回过神来,发现日向的肩膀上已经湿了一片。
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日向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半晌,彼此之间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九头龙心里在琢磨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听着日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平静的声音,自己并没有感情波动,可是似乎内心深处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般,眼泪就那样滚了出来。
为什么这个人会唯独在意自己?
为什么这个人会愿意去关注那个刻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的自己?
为什么这个人的语言能够轻易地穿过自己修建起来的厚重心墙,轻易地看到自己的本心,然后将自己刻意带上的面具粉碎?
当他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中的时候才发现眼前是日向放大了数倍的脸。黑发的少年轻易地捧起了他的脸,然后将自己的嘴贴覆到了对方的唇瓣之上。
但是九头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推开了对方。
“对不起,我还没做好准备……”
金发少年一面说着一面从床边站了起来。
“没关系。我也是一时冲动。”日向似乎也十分尴尬。
“那、那我先回去了。”
抛下这样一句话,九头龙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在这种情况下丢下日向的自己实在太差劲了,日向想必会受到伤害吧。可是自己不能再这样和他接触了——因为他本来不想和日向交往的呀。这样莫名其妙地和日向成为了情侣也就罢了,连初吻都差点,啊不,是已经奉献出去,简直是太失算了。
说起来这就是初吻了吗?两个人的嘴唇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就忽略了接吻本身的感觉。
他发誓自己绝不能再发生和日向单独接触这种自杀式的行为了。下次日向要是再乱来他就要贞操不保了。
还有左右田!总有一天要把他这个混蛋解决掉。
九头龙想老子为了索尼娅的事情帮了你多少忙,结果你居然暗中唆使日向追求我。混蛋混蛋混蛋!!
此时此刻正在晾晒衣服的左右田和一打了一个喷嚏,但他尚且不知道自己无心的行为引起了日向和九头龙内心世界多么大的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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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发誓再也不见日向的第二天他就以及其意外的形式再度见到对方了。
事情是这样的,索尼娅因为“例假”第一天肚子疼得厉害而没有和日向、终里一起照顾那些尚未苏醒的同伴。
这对于左右田来说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于是他精心安排了各种活动,把九头龙一个人抛在了一边。
九头龙心想这下好极了,自己难得清闲。虽然很想在此刻就伺机报复左右田,但后来想想投入产出比太低,不划算——要是破坏了他和索尼娅难得的独处机会,接下来的一周自己又要被迫听左右田每天絮絮叨叨讨论索尼娅了,那还不够他心烦的呢。
结果左右田和九头龙都低估了月经期间女人的变态程度。平日里高贵优雅美丽的王女小姐今天虽然依旧维持着美丽的容貌,但是因为腹部的疼痛感以及身体内激素分泌紊乱,险些变成变态小姐。加之左右田特别没有经验,净带着索尼娅去干一些消耗体力的事情,所以后果可想而知。
九头龙趴在自己床上一边翻阅着各种纹身图鉴的一边往嘴里塞江米条,心里别提有多爽了,他刚看好一款纹身图样,结果房间的另一边就传来了急躁的敲门声。
他跳下床,心想只要不是日向就好,然后就拉开了屋门。
老天还真是遂了他的愿,门口站着的果然不是日向,而是一头包的左右田和哭哭啼啼的索尼娅·内瓦曼德。
九头龙想要是左右田一个人,老子绝对直接把门关上。但旁边跟了一个泪眼婆娑的姑娘,他就没办法做出这么狠心的事儿了。想来想去自己也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问道:“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么?”但心里骂了无数句:“左右田你这个笨蛋,约女生出去玩居然能把人弄哭了,我要是女生我也不跟你交往。”
结果左右田也抱着头,带着极端悲凉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啊……”——看那样子左右田也快哭了。
“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索尼娅小姐说她想祖国了、想家了,说着说着就害了相思病,然后就哭了起来。”——经期的女人总是多愁善感的。
“哦……那我也没办法了。”九头龙说。
“所以我来找九头龙你帮忙逗索尼娅小姐笑起来啊。”
九头龙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又找我?!”但他这次也学乖了,油腔滑调谁不会啊:“左右田啊,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这个道理,女孩会爱上让她露出笑容的那个男孩子,所以如果我要是逗索尼娅笑了,那她万一爱上我怎么办?”
谁知左右田早有准备:“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提前就策划好了这次找你帮忙的内容。你瞧——”一面说着,他一面从身后拿出一件s码女仆装,“你办成索尼娅小姐的女佣,她就开心啦。而且她也不会爱上你,因为你是她的小女仆嘛。”
九头龙的一句“KUSO”直接脱口而出。
结果左右田还毫无自觉地继续说着:“而我,作为想出这么绝妙点子的人,也是在场最有男子汉气概的人,无疑会受到索尼娅小姐的青睐。哈哈,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
九头龙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
“喂九头龙你别这样嘛,大家好哥们,你要帮了这个忙,下次我就把之前告诉日向的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还谈起交换条件来了。
“我那天教他怎样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我也可以教你啊~如果你答应帮我。”
听到这话九头龙就觉得自己青筋暴起,要不是左右田教了日向那些歪门邪道的判断方法,那日向也就不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他,而他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连日向的面都不敢见了。
“不行。我根本就没心情判断这种事情。”
“那这样吧,貌似上次你和日向和好的效果不错。反正这次追求索尼娅小姐也失败了,我彻底放弃了。正好闲着没事,我这次再出面当一次和事老,让你们两个彻底和好吧!一会就带你去见日向。”
“………………………………”
“九头龙?怎么不说话了?我这个主意还不错吧?”
“我、我穿女仆装帮你勾引索尼娅还不成吗?求你别再让我见到日向了。”
-
结果穿着一身蕾丝边女仆装的九头龙冬彦着实让索尼娅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是当索尼娅微笑着邀请九头龙和自己共进晚餐的时候,左右田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即使他左右田成为了全场最有男子汉气概的人,索尼娅还是没有把青睐的目光投向自己。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事情是,当九头龙婉言谢绝索尼娅的邀请的时候,日向创推开了他们所在的餐厅一楼的房门。
“啊,左右田,我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事啊?”左右田因为追逐女神的计划再度失败,所以态度比平时恶劣了不少。
“昨天你和九头龙拿了晾衣间的钥匙了吧……说起来这是……九头龙?”
话说到一半,日向就注意到躲在左右田身后的女仆装少年了。
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九头龙冬彦只能无奈地穿着那身轻飘飘的裙子,忍耐着裙摆伴随着他走路一上一下的抖动,从左右田身后走了出来。
结果上下打量自己的日向创倒是皱了眉:“无视九头龙本人的意见就让他穿成这样,真是太过分了。”
“我、我们没有啊。九头龙自己答应我们的。不然衣服也穿不上。”见到很少生气的日向口气居然严肃了起来,左右田一时有些紧张。
但是日向也没再反驳什么,拉起九头龙就离开了餐厅一楼。然后径直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尽管这样跟着日向离开的九头龙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还是很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明明自己以前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收敛过,为什么区区一个日向创却……
待日向将自己的屋门关上以后,九头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玩脱了。但如果日向胆敢批评他的话,他一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你有什么资格管老子!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当然这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羞涩之情。
但是摆弄着门把手的日向却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很可爱……”
声音细得如同蚊子。
“什么?”
“我说……你这样子太可爱了。我不想让左右田他们看见,所以就擅自假装自己生气了,把你拉过来了。”
本来憋着一肚子气蓄势待发的九头龙觉得自己瞬间瘪掉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被日向玩弄了,身为小小黑道的他的自尊心哪里容得下对方这样的捉弄,于是怒吼道:“什么啊你!简直太乱来了!跟左右田他们没什么两样!你也给我出去!”
“可是这是我的房间啊。”
但是九头龙才不管那么多,拉开房门就把日向推了出去。
日向刚要回过头找九头龙解释,木质房门就“嘭”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了。
“让我进去,这是我的房间啊。”
“不行。不想被打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生气起来的九头龙是十分顽固的。再加上他本身就不成熟的个性,估计是怎样都无法调和了。日向有些懊恼自己玩笑开得过头了,于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毕竟今天他和终里两个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结果他刚迈出不到十步,身后自己房间的房门就被“嚯”地被打开了。九头龙冬彦探出头来,用有些迟疑的声音朝着日向的方向喊道:“……日向麻烦你在离开之前先回来一下。”
“……嗯?”
“这件衣服我脱不下来了。还得你帮我……”
于是日向又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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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龙感觉到随着日向的手顺着裙子的拉锁在自己的后背上滑动,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日向吞口水的声音。
感觉到风向不对的九头龙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日向你可别乱来啊”。
结果日向到底还是乱来了。
昨天已经拒绝过日向一次了,今天不能再推辞。——毕竟确实是在交往。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抿住了嘴并且纠结而又紧张地闭紧了双眼,做好抵抗被日向亲吻的准备。
结果等了半天,脸上、嘴唇上都没有留下任何触感,于是他再度睁开了双眼。而当光线漏入他的视网膜的时候他才发现,日向把脸轻轻地凑近了他的额头,在眉心上方落下了温柔的一吻。
但这并没有结束。
下一吻落在了金发少年布满雀斑的鼻梁上,然后是眼睑、脸颊。日向亲吻对方之温柔,仿佛在对待一���心爱的易碎品一般。
粗重的带着体温的气息喷入并撞击着少年的耳鼓,有些痒。但是当日向伸出舌头去舔舐着对方耳廓的时候,九头龙忍不住发出了轻声的呻吟。
然后,在他张开嘴发出呻吟声的下一秒,猝不及防地,他感到自己的下巴被对方抬起,接下来口腔中就被灌入了滚烫的气息。——是日向的味道。
如果说上一次只是突如其来的嘴唇之间的触碰,那么这一次便是真真切切的初吻了。九头龙头一次知道唇瓣竟是如此柔软的东西,那样甜蜜的触感让他无法抗拒。
随着起先蜻蜓点水般的落吻逐渐深入,金发的少年又产生了想要退却的念头,但日向却用手攫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固定在了自己怀里。
这样下去岂不是只能配合对方了吗?
嘴唇在被不断吮吸的过程中开始逐渐充血,颜色渐渐变得比以往更加红润。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无法动弹,全部注意力和敏感点只能集中在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嘴唇之上。日向的舌探入了他的口中,撬开唇齿,然后触碰到了他的舌头。那一瞬间他感到原本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身体产生了酥麻的感觉,心跳加速的同时,一股莫名兴奋的快感将自己席卷。
舌头打了麻花结,唇齿之间接触的快感让他沉沦。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日向带给他的感觉已经让他忘却了羞耻之心。渐渐地他主动攀住了日向的身体。
彼此之间都带了喘。
啊啊,好喜欢和日向接吻……好喜欢这样的日向……
日向正将他身上的裙子彻底退下来的同时,房间那一头响起了敲门声:“日向,女仆装在你那还是在九头龙那边?我刚去他的房间发现他不在啊。如果在你这的话,就还给我吧。”
——关键时刻总有左右田和一从中作梗。
日向无奈地松开了怀里的人,大声回答道:“好的,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而九头龙冬彦却愣怔着呆在了原地,还在回味着舌尖勾留的日向的味道。
待门外左右田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日向才重新向九头龙望去。彼时那个金发的小动物像是还没从之前的接吻中回过神来一样,神色中浮动着对情欲的渴望。
但是当他再度扳过九头龙冬彦的身体的时候,少年像如梦初醒一般看向日向。
然后九头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和日向接吻了,而且在接吻的那一瞬间,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发现自己从心底渴望着日向。
自己喜欢日向。
才刚刚开始交往的第三天,九头龙冬彦就发现自己彻底沦陷了。
“那个,我去帮你把你的衣服取过来,然后你赶快把这身女仆装换下来还给左右田吧。”
日向最终说道,然后松开九头龙,转身出了门。
九头龙一个人呆坐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和日向接吻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如此心乱如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呈“大字形”往身后的床上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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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认真地开始交往起来了。但是依然见面的机会不多。只是每天晚上八点半忙完照顾同伴的事情,日向或者是九头龙都会直接去对方的房间。一起待到十一点,再分别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用九头龙的话讲就是:“现在大家还都是高中生,熄灯时间之后最多在一起一个小时。大晚上的共处一室是绝对不可以的。”
尽管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两个人会带着某种渴望相互接吻。把所有的感情都发泄在唇齿相互撞击和贴合的过程中。
九头龙和日向都很喜欢那样的吻。
也有的时候会静静地依偎着对方的身体,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但更多的时候,是彼此分享人生中互相之间不了解的,人生最初十五年之间的故事。
“……所以我没办法喝牛奶,一直长不高。为什么这样的遗传基因没有传给我妹妹呢?到了她青春期开始之后就越长越高,如果现在她还活着的话,大概要有168的样子了吧。”
想着比自己高了十几厘米的妹妹,九头龙冬彦不由得皱了眉。
“而且妹妹她啊,是个性格十分豪爽的酒豪。说她千杯不醉都毫不过分。这么直爽的性格完全就是当大姐头的料。我完全比不过她,总觉得九头龙组给她继承了反而比我好。但谁让我是大哥呢。”
“佩子也是,教导过我好多次不要总吃甜食,一点身为黑道的风范都没有,结果最终的结果变成了我只好背着她偷吃蛋糕。其实自己也不想这样的。但就是克制不了。”
被自己揽在胸前的九头龙打开了话匣子之后的废话意外地多,一头金黄色的短毛蹭在自己的胸口怪痒痒的。但日向却毫不介意,因为彼此之间是那样的幸福。
日向想,现在的九头龙大概是相当信任自己吧。
有时候他也会给九头龙支招:“我觉得要是这样的话,以后就由我来监督你不要吃甜食吧。嗯我想想……以后要是再吃甜食被我抓住,那就罚你喝牛奶。这样你看如何?”
“可以是可以,但……”
一想到自己必须和甜食划清界限,九头龙又犹豫了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我监督你,要是吃甜食被我抓住,就罚你喝牛奶,或者练习喝酒。”
“哦,那好吧。”
想着日向也是为自己好,九头龙想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两个人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牵在了一起。
初恋就是这样,青青涩涩甜甜腻腻。无论多少年过去,回忆起来都会沾染着阳光和糕点一样的芳香。
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做出过要和日向分手的打算。
…………………………………………
回忆戛然而止,九头龙突然感到身旁的人拍了拍自己,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在超市里和左右田挑选甜点呢。
“你已经一个人在原地发愣十分钟了。我要买的东西都决定好了,就等九头龙你了啊。”
啊对了,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今天是确认是否和日向继续交往下去的日子,今天是回应对方感情的日子。
他于是有些心虚地回应道:“因为这些蛋糕看上去都太好吃了啊,我选不出来,所以才发呆的。”
听了他的话,左右田凑过来看了一遍售货架上各种口味的蛋糕,最后指着粉红色的草莓口味说道:“买粉红色的吧,女孩子都喜欢那种颜色的东西。”
但是日向又不是女孩子,九头龙无奈地想。
然后他拿起了草莓口味和冰淇淋奶酪口味的蛋糕,朝收银柜走去。
“喂,为什么买两个啊?”左右田带着不解,慌忙地追了上去。
“我自己留一个吃不行吗?”
——总不能告诉左右田自己现在喜欢日向喜欢得一塌糊涂,但又不能送粉红色那种女孩子气的蛋糕,所以才只好买一个白色的,声称自己也想吃蛋糕吧?
“我明白了,你买白色的蛋糕也是为了送人吧?”提着蛋糕朝着各自住宿的房间走去的路上,左右田问道。
“你、你想多了!”
“你喜欢那家伙吧?”左右田笑容可掬地说,“你已经瞒不住我啦!明显买白色蛋糕就是因为那家伙不喜欢粉红色那么女孩子气的颜色。要是索尼娅小姐的话,肯定会想要粉色的。”认定了九头龙不是自己的情敌,左右田开心多了,于是也打开了话匣子。
“谁、谁喜欢那家伙啊!”
“当然是你喜欢啦,你看你现在的脸都红成那副样子了。你们肯定牵过手了吧?不过身高差那么多,牵起手来也有点别扭吧?”
“才没有!!”
“哎对了,接吻过没有?”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即便对方比较高大,对待对方也要格外温柔啊。”左右田微笑着拍了拍九头龙的肩膀,“毕竟终里也是个女孩子。”
“……啥?”
九头龙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嘴角在抽动。但左右田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只剩下日向啦,要是索尼娅小姐不会喜欢上他,那么机会就只能落在我一个人头上了。”
“……你不用担心日向,他不会喜欢索尼娅的。”
“那太好了,他告诉过你他喜欢谁了吗?”
但九头龙没再回应对方,或者说,他已经懒得再理左右田这个笨蛋了。他转身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就提着两盒蛋糕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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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忙完一天工作之后打算先去餐厅解决掉晚饭,结果半路上遇到了提着一袋糖果哼着小调准备去找索尼娅“送回礼”的左右田和一。
正直夕阳西下,岛上被暖色调的温柔的光轻轻舔舐着。
“日向今天回来得很早嘛!”
“嗯,今天事情比较少。”而且今天是九头龙做出最终决定的日子。
他心急如焚地忙完了白天的工作,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见到九头龙冬彦。尽管这一个月在一起非常幸福,但他却总觉得提起的心无法放下。白天心不在焉地打翻了三个水杯以后,他终于决定提前完成工作就迅速去找九头龙。
“说起来日向,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是关于九头龙的,你可要替我保密啊。”左右田神秘兮兮地笑道。
听到“九头龙”这个名字,日向的好奇心不由得被勾了起来:“什么秘密?”
“九头龙啊,有喜欢的人了。”
见日向一时没有对这个话题做出任何反应,左右田又说:“不是边古山哦!是在边古山以后又喜欢上别人了。”
“谁?”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应该是终里。”
“终里?”
此时此刻,日向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这么长时间,每天被自己抱在怀里拥吻的那个少年喜欢的人竟然是终里?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把左右田和一抛在了原地,朝着九头龙的房间狂奔而去。
他顾不得敲门就推开了九头龙房间的门。门没锁。金发的少年正在津津有味地舔着蛋糕上的草莓口味的奶油。少年因为吃得过于专注,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鼻尖上留了一坨粉红色的奶油。看到这幅可爱而温馨的情景,日向愣在了原地,要是换做平时,他一定会提醒对方的。但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是九头龙背着他喜欢终里的话,他一定要问出个究竟来。
“九头龙,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你怎么知道了……”
背着日向偷吃甜食的九头龙愣在了原地。
虽然每天和日向聊天、牵手、接吻,做着一切情侣之间要做的事情,但每次都是日向主动。尽管每一天内心深处都期待得不得了,忙完了工作以后都匆匆忙忙地离开医院。用左右田的话说就是:“照顾同伴这份工作有那么讨厌吗?每次下班以后你喜悦的样子简直就跟要去见异地恋多年未曾相见的女朋友似的”。但他才不想理左右田呢。解决晚饭的速度更是快接近光速了,但是每每晚饭过后走到日向房间门口,他都会放慢脚步。生怕日向知道自己对于见他一面这件事太过期待。
哎,不会连这样的心情也被发现了吧?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算今天向日向告白的——结果居然被提前发现,这可让他情何以堪。
“我就是知道了啊。”日向的语气似乎有些冰冷,“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的话,我同意分手。”
“什……”九头龙本来还在纠结自己喜欢日向的事情被发现,但当日向提出“分手”二字的时候,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面前的黑发少年。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第一次品尝到除却佩子死去带给他的打击之外的痛楚感。
心如刀绞,并且,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思考。全身上下像是脱了力一般,只能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在了胸口,而那种又闷又疼的感觉迅速遍及全身。
“为什么……要分手?”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那就和我分手去喜欢她啊。”
“我、我哪有喜欢的人啊?!”九头龙怒吼道,“啊不对,就算我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啊!”
“你打算脚踏两只船么!”
“什么脚踏两只船啊,你是笨蛋吗?!”
“对啊,我就是笨蛋!不然怎么没有早点察觉到你喜欢别人呢!”
听到这里,九头龙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日向走去,伸出手一把抓住日向的领带,将他拉倒自己眼前——虽然气势汹汹,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鼻尖处还有一抹草莓奶油粘在上面呢。
“白痴!我是有喜欢的人了,但是我天天都和他形影不离,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是谁吗?!”
听了他的话,日向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把目光别开,撅起嘴小声咕哝道:“……原来你喜欢的是左右田啊,我还以为是终里呢。”
九头龙感觉自己顿时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彻彻底底地瘪掉了。他无力地松开了日向的领带,心想老子真的累了……你自己玩去吧日向。
但是下一秒,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拉住了。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来,但对方死活就是不肯放手。然后他正愤怒地回过头打算骂对方,突然发现眼前就是日向放大了数倍的脸颊。
然后,黑发的少年扳过九头龙的身体,将自己的脸进一步凑近九头龙的脸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掉了落在九头龙鼻子上的奶油。
这一举动让本来放弃了的九头龙迅速脸红了。
“对不起,我刚才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左右田。”
这样说着的日向显得有些坏心眼。
“你——!”
九头龙扬起了手中的拳头,但随即就被日向给挡下了。当然,本身拳头的力度也没有多大。因为扬起拳头的用意是为了掩盖他刚才在不经意的吵架的过程中向日向告白后的害羞之情。
此刻金发少年的两只手全都被日向握住,无法挣脱。而注意到这一点的日向将嘴唇移到了九头龙的唇边。
但九头龙却别扭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始终就是不肯让日向得逞。
日向也知道自己把玩笑开过头了,于是松开了对方,转移话题道:“对了,今天不是白色情人节吗?据说要送给喜欢的人回礼。”
“嗯是啊,但你少做美梦了,没你的份。”
九头龙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
——谁让你今天在我准备告白的时候提分手的。
但是,日向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已经不再温热的江米条:“这个给你。每周四下午餐厅都会供应,但是昨天你和左右田在忙着照顾同伴们,所以就错过了。我想你挺喜欢的,所以就替你拿了一些。保存到今天。”
此时此刻的九头龙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白色情人节是女孩子回应男孩子感情的节日吧?不过我们都是男孩子,也就无所谓谁回应谁了。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打算把江米条作为送给九头龙的节日回礼了。”
“可能放了一天一夜了,味道有些不好,不过没办法,我自己又不太会做江米条,而且今天必须照顾同伴,也没有这个时间啊。”
“日向……”
九头龙看着不好意思笑着的日向,突然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这样温柔的他并且他也这样喜欢着自己,真是太好了。
“今天听了左右田的话,变得如此不信任你,是我不好。不过,听到九头龙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还是向我告白了。总觉得很高兴啊。”
果然,日向这么一说,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生气了。
他终于放下了矜持,叹了一口气,走到日向面前,再度抓住日向的领带,然后踮起了双脚,闭上双眼,主动亲吻了对方。
“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约定好了,一直在一起吧。”
“嗯。”
全文完。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结局了的话……真相并不止如此。
晚上,九头龙把自己为日向挑选的冰淇淋口味的蛋糕拿了出来。两个人安静地靠在一起,享受着美味的冰淇淋蛋糕。包裹着奶酪部分的蛋糕十分松软,奶油口味的冰淇淋在口中瞬间融化,冰凉却甜美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
九头龙觉得十分享受,而身边并不特别偏爱甜品的日向竟也因为一时沉浸在这样的美味中而忘却了言语。
“说起来,九头龙今天偷吃蛋糕了吧?”
当一整块蛋糕只剩下最后一角的时候,日向终于问道。
“呃……”听到这句话,九头龙心虚了。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多买了一个蛋糕,所以九头龙冬彦十分烦恼。
那样鲜艳美味的粉红色的蛋糕勾起了他对于甜食的欲望,而因为对日向承诺过要克制甜食的自己最近一个星期都没有接触任何糕点,所以对于这样诱惑,他的抵抗力十分低下。加之本身要送给日向的蛋糕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这个多余出来的甜点显得格外地惹眼。
在凝视着那一整块蛋糕整整十分钟后,他以“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了,天气转暖,如果不趁早吃掉买回来的食物,食物坏掉扔了就不好了”为理由,心安理得地开始吃起了蛋糕来。——当然,是在不被日向发现的前提下。
但谁知误以为本来就提前完成工作,又因为得知九头龙喜欢终里,所以日向顾不得去餐厅吃晚饭就提前回来了。因此他偷吃蛋糕的样子被日向抓了个正着。
本来想要解释清楚,但日向劈头盖脸就问他是不是喜欢别的人,然后险些吵架。因此这件事情倒是被他抛到脑后了。
“我们约定好了吧,如果偷吃被我抓到,就要喝下满满一杯牛奶。”
“……可、可恶。”九头龙开始后悔两周前和日向做出的草率决定了,“不能不喝吗?”
“不可以,不然就起不到警示作用了吧?”日向的表情一脸认真。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不能因为例外就不喝牛奶啊。否则约定就不算是约定了。”有的时候,日向意外地固执。
一想到牛奶的气味,九头龙就开始感受到胃部产生了生理上的某种习惯性疼痛。
“呃……非得要喝牛奶吗……?”
见到九头龙一脸为难的样子,日向只好说道:“我记得之前说的是,要么喝酒,要么喝牛奶吧?你二选一吧。哪个都行。”
“……喝酒也不行啊。”
——谁让他是个这可是闻到酒精味意识就会烟消云散的家伙呢。
但日向还是起身从冰箱里拿来了之前偷偷藏在那里的酒和牛奶以及两只玻璃杯。
“我们说好了吧?以后回到日本,你还要回到九头龙组呢,到时候要是连普通应酬的酒都无法承受的话,怎么领导道上的兄弟们呢?”一面向玻璃杯里倒牛奶和酒的同时,日向一面说道,“牛奶也是,不喝的话就不能长高了吧?现在正是身体发育的高峰时期,如果错过了这段时间,就不能再长高了啊。”
日向将两个盛满液体的杯子摆放到九头龙面前。
“……”
“所以既然偷吃了甜食,就快挑选一项吧。我会好好监督你的。”
“但是……”
“约定好了吧?作为道上的兄弟,说话如果不算话是怎样的呢?”
“唔……”
听了日向最后一句话,九头龙终于一狠心,捏住自己的鼻子,拿起盛着啤酒的杯子往自己嘴里倒了下去。
微苦,但是并不难喝。他渐渐地感到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入了自己的胃里,而与此同时,脑袋也开始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混沌起来。
只喝了半杯,就开始感到天旋地转了。
自己果然还是不能喝酒啊……
当九头龙冬彦把酒杯中的橙黄色液体喝掉一半的时候,世界在他的眼里已经变了一个模样。地板如同起伏不定的海面上的甲板,每走一步都要晃上三晃。屋顶的白炽灯竟然发出了七彩的光晕,宛若雨后初霁的彩虹。
他踉跄着走到日向面前,把酒杯塞给了对方。然后不等对方说话,就用双手勾住了日向的颈部,带着迷离的眼神,将自己的嘴唇贴覆在对方的唇上。
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而九头龙的声音伴随着乙醇的芳香柔软地喷在了日向的脸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一面说着,一面用与平常的刻板完全相反的轻佻动作解开了日向的领带。然后把对方推倒在了床上。
领带和洁白的衬衫被扔到了一边,金发的少年用一只手压住对方的胸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扯掉了自己的领带。碍事西装外套和衬衫从床单上的最右侧落下,“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今晚成为我的人吧,日向。”
九头龙带着情色味道的声音和以往不同,而他的目光像是在审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黑发少年,不,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用目光舔遍日向的全身。
身体承受着九头龙重量的日向突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紧张,九头龙那混杂着糕点芳香和酒精醇香的鼻息以及挑逗的话语让他体内的血管喷张。
然后,正准备接受九头龙下一吻的日向突然看到眼前的少年身子一歪,倒在了自己的身边。
“喂喂!九头龙你不要紧吧?”他急忙起身朝身边人望去。
回答他的是身边少年轻轻的鼾声,以及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睡容。
“……什么啊,这种时候居然睡着了。”
日向轻轻叹了一口气,发现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墙上的钟表发出了“叮咚”的整点报时。十一点整,是平时约定好的该回去的时间了。
望着身边少年的睡容,心情还未从刚才的波涛澎湃中恢复过来的日向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九头龙都已经发出了这样的邀请,那么今晚就不回去了吧。”
然后,他熄灭了卧室的灯。
那一年三月十四日的夜晚,日向第一次知道,即使没有身着那身黑白相间的条纹西装,九头龙的身上仍然散发着糕点的香味。——那是他的体香。
真·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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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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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丸论破]我不要你成为英雄[日眼]
(一)
“啊,我马上赶过去。佩子的事情不要紧,我会吩咐手下小弟把她照顾好的。”九头龙冬彦一面说着,一面按下了手机上结束通话的按键。
在自家楼下,一位身着黑色正装带着墨镜的男人替他打开了车门。迈入车门的前一刻,他对那个男人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夫人。这段时间正是妊娠反应严重的时候,如果夫人出了什么意外,提头来见。”
那人点了一下头,然后替少主关上了车门。目送着黑色的轿车从自家门前扬长而去。
这是2025年的夏天。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那样的热度倒是让他想起了贾巴沃克岛上的温热海风。掐指一算,今年距离从未来机关开发的新世界程序中醒过来已经过了十四年了。(注①)
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起那个让人一生都不愿意回忆起的地方呢?那是因为他刚刚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叫他去见面的,并不是别的人,而是十四年前和他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出生入死的一个兄弟——日向创。
汽车在当地最大的一家医院门前停下了。他刚刚推开车门,就看到熟悉的友人从远处走来。他把黑色礼帽和墨镜一齐摘下,递给身边的跟班,然后就直直地朝对方走去。
有几年没见了呢?他暗自地揣测着。
大约是有四年还是五年了吧。
最初醒过来的五个人积极地参与未来机关复苏剩下十位绝望党的再生计划,五个人每天忙里忙外地跑着,帮忙照顾失去意识的同伴,喂饭、擦拭身体、清理排泄物——这样的事情他统统都做过。
后来大家纷纷都醒了过来,第一年醒过来的是澪田,接下来同年的八月份的后半夜,十神白夜也醒了过来,再后来则是2013年的3月初的某一天,小泉和西园寺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睁开了双眼。
然后沉寂了整整两年,弍大猫丸成为第五个醒过来的人。同年二月份,参与照看病患的左右田和一和索尼娅•内瓦曼德因为长期照顾病患而日久生情,决定举行婚礼。4月份下旬,度完蜜月的两个人决定移居回索尼娅所在的王国,并长期定居。
在这之后大家才发现,能够从新世界程序中苏醒的,全部都是案件中的被害者。而作为凶手的花村、边古山、罪木、田中以及几乎可以算是自杀的狛枝全部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从最开始的猜测,到最后的结论被证实过了整整两年的时光。——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个如同噩耗般的事实。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也没有人能够顺利醒过来的事实无情地被那个最糟糕的猜测证实,尽管没有人能够给出其中的原因。甚至连全日本最优秀的脑神经专家也无能为力。
而同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天都来探望同伴的人逐渐在减少,探望的频率也逐渐降低。直到2020年,每天坚持来看望这五个沉睡着的同伴的,只剩下九头龙冬彦和日向创了。
那个时候九头龙就常常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佩子喂饭,一边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日向创如此执着。
日向几乎包揽了全部的活,只把边古山佩子留给九头龙冬彦,似乎是有意而为之。——当然,这样的体贴正是九头龙求之不得的。
只是在闲暇之余,看到日向一个人工作的寂寞背影,他又常常想要去追问一番——“像是这样执着的照料着这几个人,必定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而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了2020年的12月。
花村辉辉本身体弱多病的母亲病危,经过一番抢救,勉强是救治过来了。但是身体极为虚弱,已经不能再去料理花村饭店。可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哪怕是抱病在床,也无法忘却身在远方求学的儿子。原本家乡偏僻的花村一家得知花村失去意识的消息很晚,加之家里维持生计本就比较艰难,所以去探望儿子的事情就一直搁置了。
而今,终于因为生病而无法正常工作的母亲唯一的心愿就是见一见那个恐怕再也无法醒来的儿子。
还好上天不算太过无情,在她身体稍有好转的时候,她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就出发了。这对母子总算是见上了最后一面。
伴随着十二月的风雪而来的花村母亲到医院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恳求就是让她单独陪在自己的儿子身边几晚。当然医院方面并没有拒绝这样的请求。
而奇迹发生在花村妈妈到来的第二天早上——沉睡了将近9年的花村睁开了双眼。
无独有偶,在花村母子离开后的下一周的周二,刚刚入夜不久,九头龙照顾的边古山佩子在沉睡了长达九年以后,也终于醒了过来——维持着十七岁少女时代的容颜。
但是剩下那三个人——罪木、田中以及狛枝,依然静静地沉睡在那里。
他领着佩子离开办理完离院手续以后,就没再去过那个令人充满绝望回忆的病房。如今可谓是四五年后的第一次重新返回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他不由得反感地皱了皱眉。
“你又瘦了。”望着眼前分别了四五年的日向创,他不由得这样说道。
阔别了几年,日向创比正当少年时又清瘦了不少。但挺拔的轮廓却和当年没有太大变化。脸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似乎带了经过风霜打磨后的成熟味道。
“你长高了。”对方回应道。
“长、长高什么的是多余的!”
他心想自己就算长高了还是比日向矮了半头,心里不由得平添几分怒火。
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九头龙又把话题重新转向了正途:“先不说这个,你叫我过来是说什么?在电话里听你的意思是……未来机关将要在半年后撤走剩下三个人的生命维持装置?”
“嗯。说是本身就是出于人道主义才救助的这批绝望残党,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对于仍然不见有醒来希望的最后三个人,他们准备在放弃提供人道主义救援。毕竟谁也不愿意继续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对于新世界程序的数据收集情况已经搁置了十几年,所以他们那天通知我说让我尽早办好对病患的转移手续。”
“可是狛枝和田中他们还……”
“啊,我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当初边古山……啊,不,如今已经该称为九头龙夫人了吧……她是怎么被你唤醒的。”
“好、好啦……你叫她佩子就可以了。”金色短发的青年嘟嘟囔囔地说道,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说,佩子她是怎么被你唤醒的呢?”
九头龙垂下了眼睑,并没有立刻回应他,只说道:“日向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被这么询问的青年起先一愣,然后无奈地一笑:“也……说不清吧。毕竟是同伴,总不能放着不管。”
听了对方的话,九头龙抬起了眼,目光笔直而犀利地朝对方投去,却没有说话。
金色短发的青年身为经历者,对这样的执着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因为一份感情能够让人无法斩断的感情羁绊,那么面对着一具空洞无神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坚持长达十几年之久。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他将目光移开,轻声地说道:“……我的方法帮不了你。”
尽管心里第一时间就看透了日向的谎言,但如今毕竟经历一番人间事,早就不是当初正当少年那般鲁莽冲动,所以他并没有戳穿对方。
“你都还没说是什么方法,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得了我?”
“罪木和狛枝已经没希望了,田中的话……应该也没有效果。所以只能这么耗时间等下去了。如果未来机关是出于财政预算的考虑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出钱维持这三个人的继续在这里接受治疗,但如果是其他原因,那就……”
“你都还没说你唤醒佩子的方法是什么呢。”日向创打断了他,“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了。一定有办法的,既然你能够让佩子醒过来,花村母亲能够让花村醒过来,那么一定有办法的。”
“……你还是去问花村妈妈吧。我……”九头龙红着脸偏过头去,“我说不出口。”
“花村的妈妈我已经联络过了,去年去世了。而花村本人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只能靠你了。”
日向的话将他逼入绝境。
诚然,他并不是不能出力,但是在那之前,九头龙觉得自己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那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日向。”他再次看向眼前那位曾经被他称作兄弟的人,“这三个人之中,是不是有你真的在意的一个人并且也同样在意你的人?”
听了他的问句的日向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二)
十一月初,佩子即将临盆。正是九头龙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又恰逢大雪,天气极冷。九头龙家的这位少爷偏偏在这个时候心乱如麻。
不是因为佩子生产的事情,而是因为,后天,那三位同伴就要被撤走生命维持装置了。虽然再次为他们联系一家合适的医院将这三个人精心护理并不是难事。但是现在他们所处的医院是未来机关指定的专门接收人类历史上最大最恶的绝望事件中的伤残人员的医院。而且,当时从岛上将连通着那是个人神经意识的程序也被一并送交了这所医院,因此,轻易地转移医院而不考虑一并将连接三个人脑部神经的重生程序转移,绝对不是可取之策。
虽然谈不上对他们三个有多喜欢,但是毕竟这三个人无法醒来的一小部分原因也归结于自己的不肯出力。只是,要九头龙向日向老老实实地坦白自己在佩子醒来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对于这个即使到了三十一岁也依然既好面子又嘴硬还容易害羞的别扭青年来说,实在是强人所难。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原因。
或者说,比起另外的原因���这个原因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站在落地窗边,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几度打算拿起手中攥紧的行动电话给日向创拨过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分娩前期的阵痛还不是很频繁,佩子目前的精力还算不错。大约没有人比她更懂九头龙冬彦,于是趁着自己丈夫叹气的当,她终于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少爷,恕佩子直言,罪木、狛枝和田中的事情,总是不要留了遗憾才好。”
时隔多年,佩子竟始终不习惯改口称自己的丈夫为冬彦。开始的时候九头龙抗争了一番,未果,最后也索性放弃了挣扎。
“这些分寸我还是懂的。”九头龙将目光从冒着袅袅炊烟的远镇中收了回来,重新定格在身后的银发妻子身上,“只是,即使我下定决心告诉他你是怎么醒过来的,也未必就能奏效。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这份希望。”
“但若是都没有连尝试一下就放弃,对于日向来说也太残忍了。”说到这里,银发女人不由得收了声——子宫收缩的阵痛开始明显起来,为了防止自己因为疼痛而发出叫声,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之一。”九头龙冬彦说,“日向连自己的心境都不肯承认,那么即使我真的帮了这个忙,也绝不可能有半点成功的机会的。更何况,就算是他认清了自己的心境,大约也不太可能让那三个人醒过来。罪木、田中和狛枝选择死亡的执念,又不是因为他……”
当年,因为太过期望边古山佩子醒过来,他在花村辉辉睁眼的第二天就跑去问了主治医师究竟花村母亲做了什么,能够让花村这样奇迹般地重返人世。
主治医师当时无奈地一笑,将自己的大致猜测告诉了他。
这几个人之所以无法恢复正常是因为他们在潜意识里自愿选择的死去。
花村为了探望家里的情况、关心母亲而选择的杀人,为了回到父母身边而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堵上这一局,尽管最后他输了,但也算是对这场无解的遗憾的最佳解答。
而边古山佩子选择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少爷而死,亦是她心甘情愿且无所遗憾的选择;罪木为了自己疯狂爱着的那个人而甘心死去;田中眼蛇梦为了保护大家(注②)而决定杀人亦是无怨无悔;狛枝则是用自己的死亡换取绝望党的消亡并保护背叛者,所以死而无憾。
而花村妈妈的到来,无意中解开了这个无人能醒的谜题。
即便是执着面对死亡的人,一旦他执着赴死的信念被击溃,那么他就会醒来。渴望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花村便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一切只是医生的猜测。
得知了实情的二十七岁的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冬至的夜晚一个人站在了维持着十七岁容颜的佩子的病床前。
他记得那天尽管是满月的夜晚,却漫天乌云。冷清而微弱的月光透过乌云的缝隙直射过来,显得格外惨淡。
望着鼻翼有着细微翕动的少女,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拨开遮盖着少女耳朵的鬓发,他将嘴唇凑了过去。多少年从未放下矜持的自己,终于慢慢闭上了双眼。
“佩子,我从来没有希望你为我牺牲自己的生命。”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想要过你成为我的道具。”
“如果这就是你进入九头龙组的命运,我曾发誓要亲手斩断这份枷锁。”
“所以,请你也醒来吧。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说道这里,他已经哽咽着不能再言语。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我爱你……从十几岁懂得男女感情之事起,就一直深爱着你。”
然后,就在他说完这段话,刚刚从边古山佩子耳边抬起头的时候,他在少女的脸庞上看到了可以称之为“希望”东西。
窗外遮住月光的乌云渐次散去。
……
他的思绪从那段回忆逐渐转向现实,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妻子因为分娩前的阵痛而痛苦扭曲的脸。
“快!医生!医生!佩子她好像快不行了!”
看到一向不善表达自己情感的妻子此刻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变得如此丰富,他紧张得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卧室的大门,大声招呼着在门外等候的私人医生进入卧室。
佩子的生产过程很不顺利。胎儿体位倒置使得她在病床上努力了大约十个小时却仍然无法将孩子顺利从子宫内送出。而因为十个小时的连续奋斗,她早已全身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况很可能引起大出血。
站在门外等候的九头龙冬彦在得知佩子的危险境遇的时候才觉得这大抵是自己人生中最漫长的十个小时了。
那个时候他曾做出无数种假设。可是人性本身脆弱,成千上万种的可能性,唯独被他选择性屏蔽的是佩子会死去这一种。
他不想在迎来自己心爱的女人仅仅五年的日子里就再次失去她。那样的话,未免上天对他也太过不公平了。
可是,当医生推开手术室大门并带着焦虑的神色问出:“夫人和孩子只能保全一条性命,留哪一个”的时候,他才明白,上天和你开玩笑时是不会考虑你的心情的。
他望着门里触目惊心的诊室,目光对上了九头龙佩子的赤红色双瞳。尽管脸上失去了血色,女人的容颜依旧带着他自幼年起就熟识的那份坚定。
蓦地,他闭上了双眼,沉下一口气来,只说:“大人孩子我都要。”
接产的护士在旁边发出了嗔怪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他却只是直直地望向主治大夫:“我相信佩子。”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保全两个人的生命。”
等到产房的大门再度关上之后,他觉得自己仿佛松了一口气。佩子相信着他,他相信着佩子,那么一切便足矣。
他终于拿起了行动电话,从联系人目录里翻到了日向创的联系方式。
也许自己也该学学佩子,放下顾虑,直面自己的内心。就算是那个人不能回应日向又如何?至少自己应该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日向。
在按下通话键的前一秒,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计划。
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不耐烦地咂了一下嘴,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日向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过来,撞击着他的耳鼓——“喂?是九头龙吗?我想清楚了,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陪在失去意识的他身边就好,可是没想到医院要把他醒过来的权利都剥夺了。这段时间一直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还是不行,我做不到。对于我来说,田中他……”
下一秒,产房门内响起了新生婴儿啼哭的声音。
于是日向的后半句话淹没在婴儿的哭声里。
      (三)
听完九头龙冬彦在电话那头的一席话,日向创终于明白了九头龙把一切隐瞒下来的前因后果。
根本就不可能救得了田中眼蛇梦,因为他坚定地选择直面死亡的原因是为了从江之岛盾子的邪恶计划中保护大家。带着这份心愿死去的人,必定是无憾的,也必定是……无法救醒的。
无论怎么看来,这都是一着死棋啊。
电话那头的九头龙听出了他的犹豫,反倒安慰起他来:“也许田中的死亡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啊,你不要消极得太早。如果他要真是为了我们大家活下去才杀死的弍大,那么我们就想办法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总能想办法把大家期望他醒过来的心情传达到的。”
“几个小时以后就这三个人就要被转移到别的医院了,姑且不说左右田和索尼娅是否能赶到,我在报纸上看到西园寺好像前几天也安排了去美国的演出,还有佩子刚刚生产完,你和她也都不方便。”
“你可真是消极啊。至少我保证,我和佩子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所以还是算了吧。”日向有些自暴自弃地总结道。
他的话音尚且未落,手机那边便传来了即使三十岁了还是比自己矮半头的青年的咆哮声:“你以为我终于鼓起勇气把我和佩子的事情告诉你是为什么啊?!”
“我……”
“你给我振作起来!你想想你坚持了十四年都一直陪在他身边,最后时刻又在犹豫什么?”
“但是,这不是犹豫不犹豫的问题。”
“放弃拼搏一把!失败了又怎样?如果不好好利用最后的机会尝试一下就放弃,那我不得不说我看错你了,日向。”
大约是这样的日向让他想起了十四年前因为自己的几度犹豫而错过边古山佩子的事情,又大约是身为朋友的他看不惯日向创沿袭自己的路线错过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吧,已经学会隐忍的九头龙冬彦不由得动了真情。
金色短发的青年越说越生气,最后索性把电话听筒往沙发上一摔。
日向听到电话那边因为断线而突如其来的忙音,愣了几秒,然后才默默地挂掉电话。
一面把手机放入衣服口袋里,他一面想,是时光把他的希望和勇气打磨光了吗?
不,并不是这样的。
心底的一个回音果断地否决了他。
是从十七岁那年自己就……
十七岁那年,带着十五岁记忆的他和大家打成一片。对待每个人都很温和的他,唯独在意的是那个人。贾巴沃克岛上,目光不知追随了那个人的背影多少次,可终究还是无法坦率地面对自己在意着他的心情。
如果不是因为要给这三个人转移到其他医院这件事发生的话,他想自己是要把这份感情带进坟墓的。
但是连九头龙这个一直被自己认为不成熟的家伙都开始骂自己了。看来,在感情方面果然自己是个连九头龙还不如的笨蛋。
他无奈地苦笑着,心想自己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步田地,自己索性就最后抗争一下吧。
然后,他拨通了未来机关的电话。
拜托了苗木诚找未来机关相关负责人将转移医院的事情延后一周后,他又要来了记录着当年新世界程序里十六个人二十一天生活实况的录像带。然后便是几天几夜的未曾合眼——他打算仔细地把追踪着每个人在草莓屋的行程的录像带看一遍。
然后,当录像播放到十五岁的自己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朝终极死亡之间走去并被七海千秋拦住后,他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不是通过监视器的角度,他并不会发现在自己和七海没有注意到的走廊拐角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将图像放大并用图像处理软件处理后,他才看清,那个黑色的身影是田中眼蛇梦。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不明所以地猛然收缩。
啊啊,是田中。
这样交织着酸涩和苦楚却又带着甜蜜的兴奋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不止是因为他找到了解开这场谜题的关键点,更是因为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让他回忆起多年来从未放下的感情。
那个满嘴中二话语却意外温柔的人。那个自恃清高却默默守护大家的人。那个连赴死都如同英雄的人。
那个让自己十几年都无法忘却的人啊……
直到凝视着他骄傲地赴死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中早已容不下他人。那天从学籍裁判的密室里走出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内心混沌,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他在田中眼蛇梦光荣赴死的刹那间,恍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自己对他无时无刻的在意是仰慕,是敬重。
亦是爱。
他直到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感情错位,斯人已去。英雄此生注定要沉眠。
而今目光再度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而移动,只是心境不再相同。
他强迫自己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对事件的调查中。
大概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过度饥饿导致神经太过衰弱,所以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他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那个时候同样打算去终极死亡之间的他因为看到自己所以躲起来了吗?
但是日向心里明白,田中完全不需要这样。即使撞上了这样的自己,他也完全有理由解释说自己只是个路过的。因此他的躲藏必定有别的理由。
那么这个理由又是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质疑,他再度将鼠标移向播放器的播放按键。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和七海离开现场以后,田中并没有进入终极死亡之间。他在走廊的原地凝视着日向和七海离开的地方定定地站着,不知是在发愣还是在思考。就连破坏神暗黑四天王也都呆呆地望着一反常态的主人。
此时此刻的日向是多么渴望再度看到背对着摄像机的对方脸上的表情啊。
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到那样的自己朝着终极死亡之间走去的呢?
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望着自己被七海叫住的呢?
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站在原地发愣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日向觉得自己真是恨死了摄像机的摆放位置以及那该死的分辨率。
几分钟过后,视频里的田中终于动了动身子,然后日向才发现,田中回过头的原因是因为另一个让他觉得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视频的画面里——弍大猫丸。
原来两个人之间的交涉竟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是他吗?让你困扰的人是日向吧。”
弍大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带有些意味深长。
“笑、笑话。本王岂会对区区一介凡人动心���”
啊,是那熟悉的动作,田中将紫红色围巾往上一拉,然后移开了原本和弍大对视的目光。
多少次梦境里出现过的他的姿态。而今再度尽数呈现于眼底。
“那家伙确实是一个好孩子,温柔、体贴,懂得用一颗包容的心去对待周围的每一个人。人也还算聪明。哈哈哈,不愧俺看中的人。”
“……”
见田中不说话,弍大又补充道:“可是连日向这样的人也要再黑白熊那家伙的折磨下险些变成了杀人凶手了吗?……在这样下去恐怕大家要么会活活饿死,要么会自相残杀。”
在田中持续的沉默中,日向发现自己头一次看到这位被称为超高校级的饲育委员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如此丰富——无论是听到弍大提及“日向”这个名字时田中有意无意的脸红着别开视线否认,还是听到弍大称赞自己温和时,田中有些惊讶地将目光移到对方脸上;抑或是当弍大感慨自己也险些成为杀人凶手的时候,田中再度将目光移开,眉头紧锁地闭上双眼。
都是一个他所没见过的田中眼蛇梦的另一面。
他的每一个情绪变化全部和“日向创”有关。
是否在那个人心中,自己也是重要的存在。
然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看到田中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对面那个高大的男人:“……喂。”
“什么?”
“弍大猫丸哟,和本王订下决定着生死荣辱的血之契约吧。让吾与汝成为这次动机的祭品,代替那群蝼蚁之辈迎接死亡的洗礼吧!”
“哈哈哈,求之不得。”听闻对方挑战的弍大猫丸笑得爽朗,“这次的舞台也该轮到俺该出场了。”
“成为本王的猎物吧!尽管尝试着从本王布下的法阵中逃脱走吧!凡人。”
“啊,如果是为了从黑白熊和这股邪恶的势力中守护无辜的人,俺接受你的挑战。”弍大说道,然后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希望你的一时决定,不只是为了日向一个人。因为若是这样的事情让日向那小子知道了,以他的性格,估计会背负一辈子也无法释怀。”
抛下这句话,身材魁梧的经理人转身离开了。
然后,在弍大离开现场整整一分钟后,日向听到了一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么可能不是为了日向。”
听完愣在原地的田中最后的喃喃自语,日向创颤抖着从计算机屏幕前站了起来。
将还在播放实况录像的笔记本电脑甩在自己的卧室的床上,他抄起外套就冲出了门外。
他要去见那个人。
那个为了保护大家而甘愿牺牲自己的人,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甘愿自我牺牲的人,那个明明能活下来回应自己感情的人。
那个叫田中眼蛇梦的人。
  (四)
如果没有七海的阻拦,如果没有你的挺身而出。
本该成为杀人凶手的是我。
可是这样的我却被你救赎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来一次。
我不要你成为英雄。
我不要你为了救赎那样的我而死去。
我不要你为了让大家活下去而牺牲自己。
    我只要你抛下大义、平平凡凡地活下去。
我只想要你明白,我对你也……
    (五)
当他赶到病房的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到了。左右田和花村并排坐在走廊里似乎在聊天,小泉和西园寺站在窗边看风景。弍大和终里在走廊尽头的大厅里以最小幅度“过招”叙旧。而索尼娅、澪田则围着刚刚生产完的九头龙佩子和她怀中的婴孩。十神还在大快朵颐地吃着披萨。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在再生程序中初次见面时的景象。
唯独少了那个人。
在他的意识还没转换过来的时候,一个比他矮了半头的身影撞得他向后趔趄了半步。
“日向你来了啊!”九头龙冬彦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打招呼,“快帮我把那只仓鼠给抓住!”
“仓鼠?”
“别磨蹭了,那边!快!”
“……医院不能随便带这些宠物入内吧?”
“我知道啊,这不是想着也许田中醒不过来的原因可能是他那个什么‘四大天王’不在身边吗?所以我才在把所有能联系到的人都叫来的同时也买了四只仓鼠。”
原来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笨蛋背着日向联系了所有人还顺带买了四只仓鼠冒充破坏神暗黑四天王。
“行了不和你多说了,一会给你介绍我儿子啊!”眼看猎物就要消失于视野的九头龙一咬牙径自追着唯一的一只从笼子里逃出的“漏网之鱼”跑开了。
和九头龙分别的他继续往前走,坐在走廊里聊天的左右田见到他的到来后,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你瘦了啊,日向。”
左右田和以前变化不大,只是把头发剪短并染回了黑色。身上穿的是得体的正装——毕竟也是做王女丈夫的人了。只是,他咧嘴笑的时候,那一嘴鲨鱼牙齿还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
“你倒是没怎么变嘛,婚后生活还好吧?想养三个孩子的目标达成了没?”见到左右田以后,不知怎的,想要调侃他一下的心情愈发明显。
“这你可问住我了……”左右田露出了欲哭无泪的熟悉表情,“索尼娅她哪里都好,就是不肯多要孩子。这回她又对这次救醒田中异常执着。哎,要是田中醒过来了,我就又要担心自己戴绿帽子啦。”
“不会的。”听了老朋友的抱怨,日向不由得笑了出来,“如果田中醒过来的话,我会负责看好他的。”
“啊,真不愧是被我当做好朋友的人啊!”左右田露出了放心的表情,但是下一秒,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左右田睁圆了双眼,“等等!你会‘负责看好田中……’日向你对田中……难、难道?!”
然后,当他正斟酌着词句打算回答左右田的时候,门口的小泉回过头来,朝着大家喊道:“狛枝他醒了!”
人群哗然。
大家的注意力迅速被这一令人惊讶的喜讯所吸引,除了日向以外的所有人纷纷停止了手头的活动,朝狛枝的病房走去。
躺在床上维持着的少年容颜的狛枝凪斗睁开了双眼。但似乎是因为躺了整整十四年,意识刚刚回来,还无法说话。
日向心底不禁感叹,这家货真不愧是超高校级的幸运,本身大家这次齐聚一堂帮忙是为了唤醒田中,没想到这家货也跟着沾了光。(注③)
然而他却从朝着狛枝病床走去的人流中抽身出来。
无论狛枝那边的事情有多么大的诱惑力,都始终赶不上已经压在他心头的事情。
田中……
在他正欲推开田中眼蛇梦病房白色大门的时候,捉住了那只伺机溜掉的仓鼠的九头龙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看到逆着人流走出来的日向,气还来不及喘匀的金发青年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听说狛枝醒过来了。”
“诶?!真的吗!……你不去看看嘛?”
想到那个和自己结了孽缘的老友,日向露出了一丝无奈:“还是算了吧,就算我不去看他,他一会儿恢复得差不多了也会自动找上我的。”
“哈哈哈……说得也是。”九头龙说,然后表情一转,“说起来你这是要去看田中……?”
听到那个名字,日向先是一愣,又是一笑:“是啊。”
“呃……其实,刚才捉仓鼠太着急了,我忘了告诉你……”九头龙的注视着他的双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不自在。
“什么?”
“没、没什么……你还是去吧。”
见到九头龙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日向不禁追问了下去:“到底怎么了?”
九头龙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始终不肯再把目光重新移到日向的脸上:“也没什么,你知道我背着召集大家的用意吧?”
“嗯,我明白啊。不是让大家一起试试���不能唤醒田中么?”
“哎……你说得没错,不过在你过来之前,我们已经依次都试过了。无效。所以,那个……”九头龙红着脸再次看向他,“我不是有意扫你的兴啊!我、我的意思是……我本以为索尼娅能让他醒过来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得像是耳语。
但日向停在田中病房门把手上的手终究还是转动了起来,然后“啪”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九头龙见状只是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朝狛枝的病房走去。
因为已经快到傍晚,因此并没有开灯的病房内显得十分昏暗。
日向将门反锁上,顾不得开灯,就朝放置田中的病床前走去。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人。这十四年来,那个人的表情就没变化过,所以他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想起来那个人的那副无知无觉的睡容。
他在他的床边伫立良久。在昏暗的光线下,久久地凝视着那张被夕阳染成藤黄色的田中的脸。然后,他在田中的床边坐了下来。
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他终于说道:“田中,你能听到吗?不,无论你能不能听到,如今我也必须把内心的话传达给你。”
“那个时候,我的确是隐约萌生了杀意。七海是制止了当时的我,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和弍大的牺牲,大概我还是会选择杀人的吧。”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
十几岁的少年的日向坐在田中的病床前。彼时的他还身着那件洁白T恤,脸上还挂着少年时代的青涩。
隔壁,大家正在为了狛枝的事情吵闹着、欢呼着,仿佛这一切正发生在贾巴沃克初岛酒店餐厅旁的旧馆里十神举办的聚会上。
尽管聚会的气氛正热烈,可是他却无心参与。
心下难得的宁静。
却也并不是真正的宁静,那种被炽热情感席卷的状态和强迫自己镇定自若的状态相互交织的感觉让他觉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进入终极死亡之间的理由和你不一样,我承认自己那时只是被饥饿和绝望冲昏了头脑。”
“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救赎了这样的我……”
“对不起……我真是个笨蛋。用了整整十四年才发现真相。”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明白你宁愿双手染血的是自己,也不愿那人是我。因为我……也对你抱有同样的心情。”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得已经不能自已,连话音都带了抖。
“我知道一直追寻着你的背影的自己,没有道理能够赶得上那样从容的你。”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想让你死去。我知道今天说这话已经太迟了,但是我不能再忍耐了!我不想再后悔了!我不想让你独自一人背负着我的罪孽,背负着大家的命运而死去!”
“因为我爱着你!我知道这个理由的确很卑鄙。但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想让你成为英雄,我只想你活下去!为了我而活下去。”
“……所以请你也醒过来吧,因为我们彼此相爱。”
把自己全部心情尽数吐出的日向十分不安的凝视那个依旧是少年模样的人的容颜。但是他沉默地望着对方一段时间,对方丝毫没有睁开双眼的迹象,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每一秒都是那么煎熬。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逐渐被抽空。
已经放弃希望的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然后,就在他扶着病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折射着夕阳余晖的眼泪从田中眼蛇梦的眼角滚落。
在夕阳沉没在远山的剪影前的最后一秒,望着田中的日向创的拧紧的眉心终于散开,在他露出笑容的同时,脸部绷紧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因为他明白,哪怕告白迟到了十四年,但是,下一刻,带着十五岁记忆的田中眼蛇梦和三十一岁的自己,终将相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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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以后保留17岁容貌和意识这一点是出自某本百科全书,里面解释了人体的各种奇怪现象,有一种就是成为植物人以后身体并不会衰老。直到醒过来。但是醒过来以后身体衰老的速度会加倍。
2025年用的是《命运石之门》里面的一个年份——主角冈部伦太郎死去的年份。——这只是为了纪念另一个我喜欢的中二病患者。
十四年醒过来的设定灵感来源于《发如雪》的冬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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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星
双手同时按下两个按钮之后,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虚拟世界崩塌了。被二进制代码包围的身体越来越轻,在双眼阖上、意识远离身体的最后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佩子的笑容,十五年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十七年来从未见过的、佩子那么温和的笑容。
记忆开始涌入体内,原先被抽离的记忆重新在脑内的海马体上重新刻了下来。大脑又疼又痒,离奇的画面不断快速变换着。原本宁静的校园生活、突如其来的打击、妹妹死去的噩耗、得知真相冲动之下的杀人、崩溃以及和江之岛盾子的相遇……
他发着高烧,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有像苗木诚他们所预测的那样,失去在岛上生活了近一个月的记忆。一切仿佛很自然的顺接起来了。他们最后被未来机关找到,得知他们是幸存的“超高校级的绝望”以后,原本打算将他们就地关押的行为被及时赶到的苗木诚等人制止了。
然后他们被送入了放置着十五个绿色深槽的实验室,进行了莫名其妙的试验。接下来他失去了意识,来到了贾巴沃克岛上,和另外十五个人展开了一场杀人与被杀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他失去了生命中另一个最重要的女人——边古山佩子。但在这之后,这场杀戮游戏并没有停止。直到21天后,江之岛盾子现身,他们这些弃子被物尽其用后又被狠狠地抛到了一边。然后他回来了,和剩下5个人一起。
可是,佩子……
“佩子!”
九头龙的突然惊醒并大声喊出某人名字的行为,吓了旁边的人一跳。察觉到旁边那个人的身体为之一振,九头龙才把目光聚焦在了那人脸上——灰白色的短发显得质地很硬,红色的瞳孔让人觉得有些吓人。突然漏入眼底的白炽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他适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日向创——和他一起从噩梦般的二十一天逃离出来的同伴。
只是,习惯了他褐色短发的样子,这幅模样看上去无论如何都显得十分不习惯。于是九头龙盯着日向的脸看了一会,企图让自己适应同伴的这幅模样。
见到同伴睁开眼睛,日向急忙凑上前去:“你醒了?”
“……是啊。”想起刚才自己大叫着佩子的名字睁开双眼的痴情而又尴尬的样子,他别扭地把头扭到了枕头的另一边,尽量避免重新提起刚才他醒过来的话题,他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岛上的一间病房。”日向说,“不介意我测一下你的体温吧?好像之前听医生说是在发烧的样子。”
九头龙无声地点了点头。因为体力不支,他实在是没有反驳的力气,但困扰着他的那一大堆疑惑,此刻他不能不加以问询:“其他人呢?”
“你说其他人?”
“嗯,剩下那三个人。我们不是最后存活了5个人吗?左右田、索尼娅还有终里呢?”
“啊,终里还没有醒过来,所以我让索尼娅小姐去看护她了。毕竟是女孩子的病房,我行动起来不太方便。左右田的话大概也在那间屋子里吧。”
日向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九头龙把原本扭过去的头转了过来,两个人不由得端详了对方一会。这当然不是因为思念,而是因为他们要彼此确认对方的状态——毕竟从那种状态下醒过来,又被苗木诚告知会恢复到“超高校级的绝望”这一状态,他们不得不有所警惕。但是经过几句话的交流,两个人几乎同时确定了对方继承了从虚拟世界中的人格,因此稍微放下了戒备。
“这样啊,没别的事情了。”
但是并不是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九头龙巴不得现在立刻起身去看佩子。但是出于身体过度虚弱的原因,他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
日向创取来了体温计,然后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白色被单。见到这架势,九头龙的脸立刻绿了——“喂喂,你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啊。把体温计给我我自己来。”
“这……”日向有些为难地把体温计递给了他,但他发现自己的力气竟小到不能抬起胳膊。
“之前左右田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个状态,所以我是有点经验了。”发现九头龙又一次别扭地把头转过去后,日向有些为难地笑着说道,“大家最开始都是身体不太适应,不过躺上半天就好了。一天过后基本就能起床和做简单的运动了。”
“……知道了。”金发的少年的声音细如蚊子。
日向创小心地抬起九头龙插着针管的胳膊,一面将体温计塞到了九头龙的腋下。然后他发现金发的黑道少年拼命盯着墙上滴答走着的时钟的脸红了。
“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脸红吗?”九头龙气势汹汹地吼道。
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目光一直粘在他的脸上,原来盯着墙上钟表的动作是在伪装自己害羞。娃娃脸、傲娇、黑道大少爷、被男人盯着看会脸红。把这几个词串起来,日向不禁笑了出来:“没看。哈哈哈……”
“你——”
“哈哈哈,我绝对不会把你被男生看会脸红的事情说出去的。哈哈哈……”
“说出去?!”
听到这三个字,九头龙觉得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心想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他在族人以及小弟们面前还怎么活啊,但后来又一想,他早就把自己手下几千人的黑道贡献给江���岛盾子了,现在这几千兄弟尚且下落不明。而自己最在意的妹妹已经被害,佩子又醒不过来,所以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九头龙最后索性自暴自弃地说道,“我那脸红是天生的,脸颊的地方有两团红色。喂,听见没有,你不许笑了!”
“好,好。”
不知是因为笑够了还是因为对方语气中的威慑力,日向停止了笑声。他从少年的腋下取出了体温计。
看着日向创熟练的动作,而自己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任凭对方百步,九头龙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明明是黑道家的少爷,怎么偏偏就生得如此瘦弱,而且还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呢。
小时候还好,邻家的阿姨父亲道上朋友的女人们见他可爱,都把他当做宝贝一样呵护着。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春期的到来,身高却始终不见长,样子也依旧走可爱路线,这让父亲的脸上没少挂黑线。
“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发烧了。要么你再睡一觉?”
日向端详着温度计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他将温度计收到了盒子里。欠了欠身子,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随你的便。”
金发的少年盯着天花板嘟囔地说着。
  -
  少年狂奔的足音在空荡的未来机关研究大楼走廊里回荡。
日向创的着急离开,并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是因为对于在那场游戏中死去导致现在陷入植物人状态的那十个同伴的在调查。
继承了神座出流全部记忆和能力,他总觉得一切充满违和感。但也正是这能力让他现在能够轻易理解并操纵一切岛上的设备和资源。他凝视着苗木诚离开后留下的巨型计算机屏幕上飞快略过的各种��据,微微地皱紧了双眉。
自从醒来以后似乎就无法接收和表达感情的自己刚才居然笑了。
这就是他那时迅速收起笑容的原因。明明被告知自己的大脑经过改造以后会排斥所有影响学习新的能力的感情,而经过自己这几天的尝试,似乎也真的是这样。左右田和索尼娅都说他像是变了个人,尽管继承了在虚拟的二次元世界的全部的记忆,他不再是超高校级的绝望的神座出流,他还是日向创。可是生理上的巨大改变,让他似乎失去了情感。
可是那时,他居然笑了。
他困惑地触摸着自己的脸颊,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闪烁着流动数据的计算机屏幕上。因为,失去情感功能的自己的唯一能力也就在于此了。
  -
  五指在键盘上熟练地游移着,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以失去多余情感为代价,日向创换来了极强的知识储备以及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
突然,在键盘上熟练敲击着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屏幕静止的画面上——“绝密-希望之峰学园最高评议会关于《超高校级的希望》实施方案试行计划”的加大字体的标志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他通过这个南国小岛废弃的海底电缆连接到的日本的服务器,攻破了几道防火墙,破译了路由算法,最后从已经从回收站删除的文件中找到的。——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要是没有被二进制随机数填充过的存储数据,即使已经被计算机彻底删除,他也有办法找到。
那份绝密级的文件里重复写了江之岛盾子告诉过他的绝望事实——他多余的处理情感的神经回路已经被切断,而其他各项能力得到了最大的提升。
在这个文件的旁边还有一份说明文档。打开文档的时候他看到这个文档的作者是一个叫做松田夜助的人。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个人似乎是给他进行脑手术的主任医师的学生。
在文档加载的那几秒里,他调整了姿势,将身体倾斜过来,重新靠在了皮质座椅的椅背上。
在日向繁忙地处理各种资料的时候,这个屋子里有一个人进来了。那个人在十五个墨绿色舱旁边仔细的分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他在一个绿槽旁边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上面的玻璃罩,那动作轻得仿佛是在处理易碎品一般。
躺在舱中的是一个梳着双麻花辫的少女。容貌因为带了眼镜而显得有些成熟。几缕银色的发丝贴在女孩的脸颊上,伴随着她呼吸时流动的鼻息而微微颤动着。若是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她是睡着了吧。
探望她的少年将少女的发丝轻轻地拨开,将目光停留在少女的脸上。
拨开鬓发的��重新回到了少女的脸上,有些颤抖的摩挲着她的脸颊。九头龙冬彦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
  “切。就凭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继承九头龙组?!不过是生长在温室里的大少爷罢了。这个世界上比你强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就是,你根本不配拥有属于你的一切!”旁边的那人跟着附和。
眼前是黑压压的影子,已经记不清那个对自己嗤之以鼻的人的容颜。只记得那人说过:“你不配。”
被对方推到在地的他再度握紧了双拳,朝着两位挑衅者冲了过去。很快地,三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扭打作一团。
尽管年龄还小,但几个人厮打起来却丝毫不会手下留情。他看准了对方的空隙,朝着其中一个人的腹部踢去。对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摔倒。没留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比他高了半头的对手又朝他冲了过来。
他灵巧地躲过了对方的一拳,正打算找出对方的破绽,另一个人却趁火打劫地朝着他的脸颊来了一拳。顾不得感受脸部的疼痛,九头龙冬彦回敬了那人一拳。两个人再度扭打在了一起。
刚刚占了上风的九头龙正要骑在对方身上给予对方最后一击,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一疼,然后眼前一黑。 
该死,疏忽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吗?
他迅速回过了头,但还是赶不上对方从背后偷袭的速度。趁着他转身的当,对方将他压在了地上,然后又趁机用双手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挣扎着想要对方松手,对对方的身体又踢又打,但任凭无数拳头落在对方的身体上,那孩子就是不肯松手。
渐渐地他感到呼吸困难。
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个不足挂齿的小喽啰手下么?
由于无法呼吸带来的身体上强烈的不适感。他的动作逐渐迟缓了下来。
“咳咳……”
“承认了吧。你根本不配成为九头龙组的下一任接班人。”
“咳咳……你……快……松手……”
“你快承认!否则不会松手的。”
“……绝不……承认……那种事情……我……要……咳咳……凭……自己……证实……”
眼前的景色在渐次退去。但是要他说出那种屈辱的话,他绝对不会答应的。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对方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双手。
顺着视线看去,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直直地指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孩子的喉头。本来是压着自己的那孩子现在看上去更像是跪在剑下的随时会被宰杀的狗。
“从少爷身上离开。”
执剑的女孩言简意赅地说道,从那宁静的语气中根本无法判断出她的感情。
那个欺负自己的对手像是吓坏了一样,
“佩子……咳咳……”
“少爷,先不要站起来。”
这么说着的边古山将剑收入刀鞘,随即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露出少有的属于女孩子的柔和线条。
因为大脑缺氧而反应有些迟钝的他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清凉的触感是佩子在给他脸上的淤青涂药。
“佩子怎么会用这把剑?”——平时不都用木剑训练的么。
他有些害羞地转移话题。
“因为情况紧急,迫不得已就把道场里能用的武器带出来了。”
“喂,这东西不是随便就能用的。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小小的金发少年担忧握住了银发少女的双手。
“如果他真的进一步伤害少爷的话,佩子会杀了他的。因为佩子,本就是为了保护少爷而存在的道具。”
  -
  笨蛋佩子。
谁要你成什么工具?谁要被你保护!
明明自己这么努力变得强大,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解放成为工具的你吗。不就是为了守护那样的你吗?!
为什么不好好等我变强就那么任性地把我一个人丢下?
九头龙冬彦的双眉已经扭曲到了像是要拧起来了一样,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佩子成为植物人的事实,但是在亲眼确认的它的时候,还是会那么震惊、那么痛苦。
回忆这种东西,本就是让人寂寞的存在。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口中很快就尝到了一阵甜腥。当然,这么做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肉体上的疼痛始终比不过内心深处的痛楚。
但是,自年幼就再也没有哭过的金发少年此时此刻却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盈满眼眶的泪水马上就要滴落。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小声离开了这间巨大的实验室。他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间杂物间。于是停下了脚步。
将门反关上之后,他靠在了仓库的门上。置身于完全漆黑的环境里,他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蜿蜒了下来。
是自己的冲动吧。造成了佩子现在的状况。
可是。为什么失去意识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心想要保护自己的她?!
“可恶!”
他反转过来,一只手紧紧握住门把手,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拳头,在木质的杂物间大门上狠狠地反复捶击着。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他一面狠狠地敲打着门,一面爆发出一阵带着哭腔的怒吼。从握紧的拳头上传来一阵钝痛,但他丝毫不介意。
出血了才好。心底的某一处的声音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喂,门里发生什么了吗?”
在他停止动作的那一瞬间里,门外传来了日向的声音。
握紧的拳头迅速松开了。九头龙愣了半秒,然后迅速用手蹭掉了脸上的泪痕。 
“没事吧九头龙?”
“没、没事。”
对方转动了门把手。
他无暇再抱怨自己为何忘记锁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缝逐渐扩大。光线漏了进来。
因为一直处在黑暗中的缘故,突如其来的光线带来了视觉上强烈的不适应感。金发的少年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喂!你没事吧!这一脸血是怎么弄的。”
日向将目光在他已经被血痕蹭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少年淌着血的手上。脸上的斑驳血迹是用撞击大门的手擦掉脸上的泪痕所导致的吧,嘴唇上的血迹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咬出来的。日向迅速判断出了实情,但是没有说出来。
九头龙抬起了眼,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有些混沌。
这个时候,整个楼道显得格外安静。唯一的声源是远处机房作业的声音。四目相交的一刻,日向不清楚已经被摘除情感神经的自己应该向九头龙说些什么或者做出什么表情。
“……没事的话我想静一静。”
倒是九头龙先开了腔。
日向创吞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跳动的同时,他伸出了双手。
然后,他用伸出的双手把矮自己一头的九头龙抱住了。
  -
  日向创回到实验室机房的时候还在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可是当他低下头来看到自己洁白色短袖衬衫的胸口部位蹭着几道九头龙脸上的暗红色血迹的时候,他确定了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妄想。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在他等待资料加载的那几秒里,九头龙来到这间实验室探望他的青梅竹马。本来是不足以放在心上的事情,但九头龙的离开以后没多久,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楼道里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他迅速起身,循着声音找到了楼道尽头的杂物间。然后听到了九头龙冬彦撕心裂肺的哭吼声,那哭吼声还伴随着凶狠打击杂物间大门的声音。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趁着对方的声音停下来的间隙,他出声制止了对方。
然后,他记得自己是打开了门,看到了脸上被血蹭花了的金发少年。在对方说出想静一静之前,他就产生了想要抱住对方的冲动。
虽然他老老实实地遵循了自己的欲望,也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个少年的体温,但是最后还是被对方推开了。
“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对方倒退了几步,带着一种重新审视他的目光警戒地盯着他,那眼神和全身戒备的状态像是一只被猎人逼到墙角的小野兽。
最后日向自己实在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迅速冷静下来以后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了一句“抱歉”。温柔无公害得简直让人怀疑刚才他的行为不过是一场幻觉。
“哈?”
本来离炸毛就差一步的小野兽听到他的道歉也蒙了。与其说是蒙了,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场面,因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日向,原来你在这儿啊。”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背后传来的左右田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那个,终里醒了,索尼娅小姐派我来告诉你一声。九头龙也在啊……咦咦咦那一脸血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金发少年一脸血痕的样子以后,顾不得关心自从醒过来以后在三次元世界初次见面九头龙恢复的情况,左右田吓得僵在了原地,抓着黑色帽子的他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地嘟囔道:“日向君你要是打算杀人的话请不要把我算在内!我我我可是一直都很听话哦。”
大概是这个笨蛋把他日向创当做造成九头龙负伤的始作俑者了吧。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造成眼下这种僵持局面的人倒确实是自己没错。
“除了把索尼娅小姐交给你以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保命就好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发现抱着头的左右田仿佛缩小了一整圈。
“无聊。”
造成误会却不愿意向对方说明,因为这件事情只是耽误时间罢了。日向的大脑,或者说神座出流的大脑做出如此判断以后,他就甩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事发现场。
只是,当他重新坐在座椅上开始修改程序源代码的时候,心绪却颇有一丝不宁。
为什么自己会对于九头龙做出那样的举动?
同样是同伴,他自己都会为此感到惊讶——对于左右田的冷漠就如同在回忆中自己对狛枝的态度一样。在去往贾巴沃克岛的定期船上,他记得自己是用同样的话来评价把江之岛盾子的手臂移植到自己身上的狛枝的。
“你很无趣。”
是的,在他的概念里,所有人的所有言论都很无趣。如果没有继承实验中那二十一天的记忆,或许现在的他会更加冷漠,并且不会对这样的自己的行为产生质疑。但是此时此刻,两个不稳定的因素让他疑惑了。
其一是二十一天的回忆。充满了恐惧、怀疑、杀生与被杀的绝伦回忆,得知自己为“神座出流”后的震惊与绝望回忆以及自己最后鼓励同伴做出选择的回忆全部都深深地动摇了他。
而另一个则是九头龙冬彦。
在认定一切人和事都很无趣的他为什么会关注九头龙冬彦的每一个举动呢?
最初大概是因为害怕和自己单独相处,也是因为想粘着索尼娅,左右田在第一时间就选择去照顾还没有醒过来的终里而把自己留在九头龙的病房里了。明明知道是十分浪费时间的无趣举动,但是当九头龙醒过来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和他说话的时候,一切显得太过自然,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破绽。——直到最后因为他笑出了声。
自己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笑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会下意识地把对方揽入怀中。
坐在电脑显示屏前的少年有些焦躁地一把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那时他尚且不知道,这便是一切事情的开始。
    -part.01.fin-
    “喏。”
走在九头龙身旁的左右田将一条浅蓝色的手帕递给了对方。
接过手帕的九头龙却带着抬起了一条眉毛,那样子像是在说“真没想到‘超高校级的机械师’居然还在用这种女性化的东西”。
左右田见状连忙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怎、怎么啦。我因为长期摆弄扳手、机油所以很容易把手弄脏,随身携带这个有什么不对吗?”
见对方不说话,他又开了口:“这手帕是脏了点,不过你还是擦擦脸吧。那副模样怪吓人的。”
“哦,谢谢。”
九头龙别扭地把视线别开了,开始用带着左右田身体味道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
“那个,日向对你怎么了吗?”
左右田没想到的是,他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引得身边人停住了脚步,然后意识到左右田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自己,九头龙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这要九头龙怎么回答?
自己哭的时候被日向安慰了一下……嗯,不行。自己哭是不能说出去的事情。
自己被日向揍了……不能编这个借口。那岂不是面子全没了?自己应该是揍别人的人才对。
自己被日向抱了……嗯,不行。有歧义。
自己被日向吃豆腐了……嗯,不行。……等等,似乎可以。总之有问题的是日向又不是自己。
就这么定了,自己被日向吃豆腐了。
“刚才日向吃我……”豆腐。
话到嘴边,金发的少年又犹豫了。
啧……这么恶心的事情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日向他吃……你?”左右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日向他……吃人?!”
望着自顾自地得出了如此结论的左右田和一,九头龙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一脸黑线”来形容了。
“……不。”
“果然神座出流是个可怕的角色,我醒过来以后就一直真么认为了。”
“日向他怎么了嘛?”
“他给人的感觉很冷漠,很……遥远。对人说话除了简单的语气词、‘知道了’、‘好’、‘是的’、‘不是的’、‘无聊’就很少说其他词了。和我们认识的那个日向创不是一个人。
“我记得最后那场学籍裁判里,江之岛说过已经现实中的他已经不再是日向创而是另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了,看来真的是这样呢。不过他要吃人什么的我还真是没想到。”
九头龙感觉自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日向吃人”这个误会他还是赶快解开为妙。
“索尼娅小姐也觉得日向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以前那个会温柔地笑着的他不见了。我和索尼娅小姐一直在讨论用什么办法能够把日向变回我们认识的那个日向呢。嘿嘿……”
提到索尼娅·内瓦曼德,左右田的关注点立刻变了,露出了既显得得意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的同时,他把手摆成了胜利的V字型,“不过托日向的福,我倒是增加了不少和索尼娅小姐独处的机会呢。”
左右田还在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的“把妹论”,九头龙冬彦却因为对方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日向他变了?
确实是变了,不过在九头龙眼里,日向创的变化和左右田所理解的变化方向完全相反。
在不久之前他被日向抱住的时候他太过突然,他并没有仔细地去思考被一个男人抱住的感觉。但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回忆起两个人身体的接触之前的种种细节,他似乎觉得日向的动作既冲动又迟疑。似乎他也在怀疑自己的举动一样。
而那拥抱起��是充满迟疑而温柔的,但是随着动作的加深,那拥抱的力度让他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同情的拥抱。而是带着对自己的某种渴求的拥抱。
思路停在这里,他立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所以索尼娅小姐就对我说,帮终里准备食物的事情还是她自己来就好了。让我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啊啊,索尼娅小姐是多么体贴啊。”
这样说明显就是没竖起恋爱Flag好吧……
左右田的最后几句话传入他的耳鼓的时候,九头龙这样无奈地想着,却又不好戳破充满对方幻想的气泡。
此刻,两个人已然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前。准备处理完伤口就去顺便看望已经醒来的终里赤音。
  -
  “……基于上述理由,评议会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对实验对象日向创进行的脑手术的同时对其进行了感情认知方面的干预。考虑到多余的情感功能会影响其对于知识掌握的速度和广度,因此决定将一切在感情上的认知功能全部去除。唯一保留的感情功能是作为恋爱的机能。保留这项机能的目的是出于生育功能的考量。以上。”
读完文件之后的日向创全身的力气如同被抽走了一般,但他还是维持着坐姿。这种时候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要感谢将自己感情认知神经切除的那个主任医师。
从材料的字面意思推测,他迅速明白了自己对于九头龙冬彦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唯一保留的感情功能是作为恋爱的机能。”
也就是说,他对于九头龙的那种和其他人之间明显的差异应该是因为他对那金发少年抱有爱慕的感情的吧。
如果是本来的自己,在接受这样的事实的同时一定会很愤怒吧,他无奈地想。因为自己被保留生育的能力,也只是评议会和那些研究人员计划中的一环。
他只是成为完美人类的一个试验品。人类可以为了学习必要的技能而舍去哪些多余的感情,这一点还无从认知,但人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进行对下一代的繁殖这一过程的。而恋爱正是繁殖前要必然经历的阶段,所以人类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舍弃这一点的。
而作为完美实验品的他,肯定也会完整保留着这方面的能力——包括恋爱的能力。
在意喜欢的人、想要拥吻、会情不自禁地想念对方、会想要和对方发生肉体关系,这些功能他全部都具备。
希望之峰学园评议会的那群老家伙们,正是出于如此的考虑才保留了他这部分的感情功能吗?
如果当真是如此,那么用这套理论解释他对于九头龙的态度也许就能行得通了。
可是结合文件里下一句话的内容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保留这项机能的目的是出于生育功能的考量。”
既然要维持生育功能,那么自己再怎么样也应该爱上一位女性才对。虽然对于男性或是女性抱有动心的感觉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没有任何实感。但这样的错误,评议会的那些人应该是绝对不会容许出现的。
他还记得自己在进行脑手术之前性取向是正常的。会和左右田一起去看女孩子们的泳装的打扮,会对七海千秋的泳装打扮动心,曾经误以为边古山佩子喜欢的人是他自己,目不转睛地看过罪木蜜柑色气的摔倒姿势,并声称那种样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忘记。
但是现在却只能在意九头龙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和他性别相同的人。
所以说,他怀疑有人在他的脑手术上做了手脚。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转向了手术的主要负责医师的名字上。可是,无论怎么搜索关于他的资料,都只有个人资料以及生平简介,似乎此人并没有任何其他过人之处,只有提及这位研究人员在前两年参与过一个脑学科研究项目,似乎他的学生松田夜助也是那个项目的主力。
那么尝试着搜索他的学生“松田夜助”呢?
这位被称为“超高校级的神经学者”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在苗木诚、雾切响子等人留给他的资料里检索着这个名字。但令他失望的是,未来机关的相关资料里,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接近于零。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物和他本人的现状息息相关。
但是为什么无法用文字检索到他的资料呢?
是未来机关刻意隐瞒还是希望之峰学园已经将其全部资料销毁了呢?
应该都不是。
既然他能够入侵希望之峰学园的网络并查到最机密的文件,那么查到松田夜助的资料就非常容易。而苗木诚等人连自己是“神座出流”都不清楚,应该更不会了解到松田夜助这个人物在自己的脑手术上动了什么手脚。
那么文字检索不到的主要原因就只剩下这一条了吧?
——记载的关于松田夜助的文字全都是手写的。
得出这样结论的他决定在卷帙浩繁的图片资料和PDF格式的扫描文件里仔细地翻找。
由于普通的检索工具无法检索图片格式的文件里面出现的文字,他自己编写了一个程序,通过提取图片格式文件频谱特征值的手段实现对图片上文字信息的检索。
半个小时后,他编写好的软件投入使用了。在检索栏输入“松田夜助”之后,他将鼠标移动到了检索按钮上。
按下检索按钮之后的三秒钟,屏幕上就出现了检索结果。
他刚要去确认那条检索结果,谁知道接下来,屏幕上又弹出了下一条检索结果。接着是下一条,然后是再下一条。检索结果的不断刷新速度堪比中毒的计算机被杀毒软件扫描出病毒的速度。不到一分钟,屏幕上就出现了上百条关于“松田夜助”的检索信息。
他一开始差点怀疑自己把特征提取的程序源代码写错了,但呈现出的检索结果无一例外地显示着“松田夜助”的名字。于是他没再作多想,开始浏览扫描信息。
“松田夜助”这个名字虽然被检索出来的次数相当多,但这个名字大多都出自《音无凉子的记忆笔记》的扫描版文件。
或许能够从松田夜助的身上找到解开一切的谜题。
这么想着的他将脸凑近了电脑屏幕,仔细地凝视着屏幕上的字。
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谜题,日向创近乎贪婪地阅读着和松田夜助有关的音无凉子小姐的笔记。却不知道,他早已陷入江之岛盾子事先安排好的陷阱。
  -
  当终里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那天早上,日向创一反常态地出现在正在餐厅就餐的众人面前。
正在和一块餐碟里的熏肉搏斗的左右田看到了日向进来,惊讶得一时停止了动作。本来就在喝牛奶的索尼娅轻轻地放下了盛满牛奶的玻璃杯。终里倒是没有停下来——或者说被食物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她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而另一个继续维持吃饭动作的人是九头龙冬彦。
“……我”日向犹豫了一下,吐出了一个主语。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
左右田趁着他犹豫的当打断了他的发言。然后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迅速抹了抹嘴,放弃了那剩下一半熏肉,朝着门外跑去,那动作顺畅得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做好溜之大吉的打算了。
虽然左右田的身影消失在了餐厅的大门后面,他的声音却还是顺着门缝飘了过来:“九头龙,这里就交给你了啊!”
终里依然在胡吃海塞,而索尼娅小姐则一直看着他。自从听信了左右田的“日向吃人”的谣言以后,她就对自己这位叫做“日向创”同伴充满了好奇。八成是又把某个影视作品或者小说中的饿鬼形象代入了吧。
九头龙冬彦虽然对左右田的临阵脱逃表示愤慨不已,却还是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叉子,站了起来。
“什么事?日向。”
两个人视线相互接触了一下,但自以为镇定自若的九头龙还是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什么啊,这种时候移开目光不就表示自己示弱了嘛。
九头龙鼓起了腮帮子,对这样不争气的自己表示愤懑不已。但却还是无法重新把目光聚焦到对方脸上。
“我刚刚找到了能够让所有人醒过来的方法。”
“什么意思?”
顾不得再多思考谁对谁示弱,九头龙把别开的目光迅速重新投射到他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说,我找到了让剩下10个同伴都能够苏醒过来的办法了。”
  -
  那一夜,九头龙冬彦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屋外的海浪声格外吵人,让他无法入睡;咸腥的海风从窗外吹入,让他无法入睡。但最让他无法入睡的原因是,日向创说他找到让另外十个同伴都能苏醒过来的方法了。
躺在黑暗中的他脑海里浮现出佩子的面容。愈是想到佩子,他愈是无法入眠。
他于是起了身,打算再去看看躺在实验室里失去知觉的佩子。
万籁俱寂的海岛夏夜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陪伴着他缓缓地朝实验室移动着。这样寂寞的感受,倒是像极了那一年。
他一面默默地想着,一面抬头望向远方挂着一轮圆月的夜空。
那是他七岁还是八岁的夏夜。夏祭的夜晚,妹妹、佩子和他在人头攒动的摊位前好奇地到处张望,灵巧地穿梭于各个摊位之间。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顽皮,看着捞金鱼摊子看腻了,便想去尝尝摊位对面刚刚烤好的鲷鱼烧。嘴里塞满了食物却并不知足,看到了挂着各式面具的摊位,又想缠着大人给自己买一个。
这样的举动可忧愁坏了带着他们出来的佣人。
就在小九头龙冬彦往嘴里塞着烤鱿鱼串准备跑向下一个摊位的时候,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墨色的天幕之上绽开了一朵嫣然泻下的烟花。他不由得循着声响止住了脚步,抬了头。
接着,色彩斑斓的花火在夏夜的闹市中竞相绽放,流光溢彩照亮了他的小小脸颊。他不由得看呆了。
年少的孩子哪懂得什么叫做震撼,他只觉得那是极美丽的景象,便随着人群朝着烟火大会最佳观赏地点走去。
直到烟火大会结束,他都一个人坐在草坪上看得如痴如醉。可是当人群散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佩子以及带着自己出来的大人走散了。
人群散去之后,河边的草坪上带着的夏夜湿凉气息逐渐漫了上来。
他渐渐地开始有些害怕。怕自己一个人落了单。他跌跌撞撞地沿着返回的路线跑了回去,但却一路上没有见到佩子和家里人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晚,有几家摊位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
他捏着手里已经凉掉了的烤鱿鱼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佩子!”
“妹妹!”
跌跌撞撞地跑着的小男孩一不留神摔倒了,膝盖上立刻溵出了鲜艳的血迹。像是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一般,小冬彦被恐惧和疼痛包围,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少爷!”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了着急寻找他的佩子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的他回过了头,在夏祭夜晚灯光的剪影之间,看到了佩子穿着浴袍的小小身影。
多年以后他常常会想,大概就是这时落下了如此依赖佩子的病根吧。
听到他的声音,佩子和几个寻找他的人立刻跑了过来。简单处理伤口以后,他被带回了家。
因为他的突然失踪,导致家里的上上下下都没少担心。毕竟家是黑道,四处树立的敌人太多。自家长子被绑架的事情在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因此这次事件惊动了九头龙家的家长。
然而,被责骂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自己的妹妹。
“不好好陪在少爷身边,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以为我们家把你捡回来给你吃穿是为了什么?”
佩子和带着自己出来的佣人被叫去狠狠地责骂着。他听见自己的母亲大声质问着佩子为什么没有看好少爷,他听见母亲指责佩子并威胁她说如果下次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就会惩罚佩子。
躲在门后的小男孩看到被责斥的佩子肩膀颤动的寂寞背影,心里如同被刀剜过一样疼。明明是他自己的错,佩子却要承受这样的责罚。但是无论怎样自责,他始终无法鼓起勇气站出来承认错误。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站出去挡在佩子面前说“都是自己的错,这和佩子无关”。可是那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念想。
也毕竟还是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和佣人离开了。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剩下了小声哭泣着的银发女孩。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蹲在佩子身边,低着头说:“……对不起,佩子。害你被我连累了。”
听到了他的话,女孩擦干了眼泪,看向一脸歉疚的少爷。
“少爷不要自责了,这的确是佩子的错。是佩子没看好去看烟花的少爷。”
“不要这么说,才不是佩子的错!妈妈她应该责备的是我。”
而且……刚刚明明有机会在妈妈面前解释,我却……
“是佩子的错,佩子那个时候去小摊上买了这个。所以才和少爷走散的。”
一面说着,佩子一面把一小包被牛皮纸袋包装好的零食放到了他的面前。
“少爷喜欢吃甜食,所以佩子就去买了江米条。买完一回头就发现少爷不见了。”
他把牛皮纸袋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根一根泛着香甜气息的、刚炸好没多久的江米条。
“少爷快尝尝吧。刚炸好的应该味道最香。”
小佩子一脸认真地说着,他却心痛得快要落下眼泪来。
注视着女孩纯粹而认真的表情,他恍然之间懂得了什么叫做爱。
在佩子敦促的眼神下,他从口袋中抽出一根江米条塞入口中。顿时,令他无法想象的香甜充盈口鼻。糯米香黏的口感和表面炸制的爽脆口感融合在一起,伴着白砂糖的甜蜜,让他忘却了悲伤。
饱含着佩子对他的温柔包容的江米条,饱含着幸福的江米条,饱含着爱的江米条。那一夜的江米条是他平生吃过的最美味的江米条了。
这也是他最喜欢吃江米条的秘密。
  -
  回忆总是伴随着浓郁的芬芳,然而现实却让人无法直面。他再一次在静静沉睡的佩子身边蹲下的时候,已经是午夜过后。
少女银色的秀发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美丽。若不是因为扎起了麻花辫,应该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吧。
他正欲伸出手轻抚少女的面庞,却突然被实验室机房的计算机发出的错误提示音吸引了视线。
若不是一心想着佩子,或许他会更早发现吧。
实验室的中央处理器还在运行着程序。数据飞快地从屏幕上流逝着。
“切,日向也有这么马虎的时候。”
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朝计算机走去,打算迅速关掉程序。
但是,当九头龙把头凑近屏幕的下一秒,他僵住了。
“日向……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他凝视着屏幕上文件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身影。
-
“你在看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日向创的声音,九头龙冬彦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头。
“没、没什么……”
尽管心知肚明这样的行为是无济于事的,他还是下意识地挡住在了计算机屏幕面前。
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没有事情的话,我想继续工作了。希望能在后天把这个程序全部建模完成呢。这样再做一些细节的测试,基本上就可以用了。九头龙也希望早点把他们救出来吧?”
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日向曾经到餐厅告知众人,自己找到了让另外十位同伴醒过来的办法。而那个方法就是重新修改未来机关的程序,然后将新的记忆导入他们的大脑皮层,让他们从植物人的状态恢复过来。只不过现在程序还没有完成,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调试。
日向露出了希望继续把工作完成的意思,似乎又因为不方便直接赶走九头龙,因此选择了最委婉的说法。
“我是希望佩子能早点醒过来……”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说的重点。文件上的内容久久不散地盘踞在他的心头,可是却又不能追问出口。
趁金发的少年停顿了几秒的当,日向又继续开口道:“所以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工作了啊。”
一词一句都似乎是在下逐客令。
九头龙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当日向绕过他的身体,从他身后抽出了键盘和鼠标,把屏幕上被他打开的窗口最小化,然后重新开始调试程序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刚刚将文件最小化的日向应该是看到了吧——自己在偷看他电脑上的“那份文件”。
他为什么并没有质问呢?
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在九头龙身边响起。他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日向创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目光持续地在各种文件和计算机屏幕上来回扫荡,以最高效的状态测试着已经近乎完成了的程序。
但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他现在拥有着神座出流的超强记忆力,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离开时电脑桌面上哪些窗口被打开而哪些又被最小化了。
想到这里,九头龙冬彦握紧了双拳。
九头龙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尤其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尤其又是这种让他及其在意的事。
一狠心一跺脚,他转过身揪住了双手支撑在办公桌前的日向创的领带,把他硬生生地从电脑屏幕前拽到了自己跟前。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不顾被揪住的少年比自己高了一头还多,金发的少年近乎吼叫地出了声。
“……我……”
然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这是平生第一次,日向创回避了他质问的眼神。
“明明知道我看到那几个文档了吧?为什么假装不知道?!”
“……我以为……”
“我最见不得人这样了,有什么事情拿到明面上说,如果是我的错我会道歉的。这样扭扭捏捏的算是什么样子?”
“……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好吗?”不知怎的,日向创意外迅速地败下阵来,“……也别告诉左右田、索尼娅小姐、终里他们。”
“这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那个手术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松田夜助是���?怎么会和江之岛盾子有关?!这些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夜里的海风夹杂几丝凉意,从窗外吹了进来。就这样缭乱了日向额前的刘海。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九头龙竟隐隐约约看清了日向创头上的被缝合的伤疤。
目光再次落到日向的脸上,他这才发现,对方少年的神色竟然是如此之寂寞。
看到眉毛蹙紧却神色涣散的银发少年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竟开始投以混杂着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连手中握着日向领带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
“……呃,我知道了。”
维持着握着对方领带的姿势沉默良久后,他终于这样说道。
“你的事情我不再以怀疑的态度过问,只是……”一面说着,九头龙一面红着脸偏过头去,“……以兄弟和同伴的身份,想确认你现在的情况,也、也不可以吗?”
说完,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向日向。
从对方因为惊讶而有些瞠大的赤色瞳孔里,他读出了犹豫。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打算放弃。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无论怎样,在他的价值观里,这样的人便是兄弟。
在两个人的无声的对峙之后,日向终于回应道:“……可以啊。”
海风卷动着窗帘呼啦作响。
“……因为,我也只能和九头龙一个人正常说话了。”
-
两个人从超市里买了两瓶汽水,然后一前一后朝海滩走去。
夜里的大海,因为漆黑的夜幕屏障而看得不真切。只有潮起潮落的巨大响声以及咸湿的味道昭示着它亘古不变的存在。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日向打开了汽水瓶盖,仰起头来将汽水灌入口中。倒是是坐在他身边的九头龙一返常态,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身边那位有些自暴自弃的同伴。
“……你也知道,我是改造成了另一个人对吧?”
“嗯。”
“《超高校级的希望》——神座出流。”日向自嘲地念着这个名字,“本来应该成为希望之峰学园骄傲的存���,却因为希望之峰学园历史上最大最恶绝望事件中杀死了13个学生会成员而被评议会全面保护了起来。其理由是评议会的那帮老家伙们不希望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因为如果流传出去了,希望之峰学园所做的一切对于超高校级人才的研究,就会被废止,而且整个学园便会颜面扫地。
“我是这样一个存在,这具身体集结了所有最优秀的素质。所以那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那13个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醒来以后我就都想起来了,是江之岛盾子把我们14个人关在旧校舍里,让我们自相残杀,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走出去。所以为了追寻求生的本能,我杀死了其中10个人,剩下2个人是在互相打斗的过程中被别人杀死的。还有一个人似乎是精神崩溃了,所以最后也算是侥幸活了下来。”
“这和你现在看的脑手术的文件以及松田夜助有什么关系吗?”
“你别着急,我会慢慢说的。”日向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我杀了那10个人,却因为多余的感情神经已经不能正常工作,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者说,走出那间充斥着死尸的教室的时候,我的心是麻木的。在此后的日子里,也并没有多余的感觉。大抵所有的感觉都是无聊——每一件安排给我的事情都简单到让人觉得无聊,和每一个人说话都觉得无趣至极,因为他们的想法太肤浅了。
“但正因为被希望之峰学园评议会保护起来了,所以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以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清楚。我被藏起来的地方并不在学校内部,只是某一日被未来机关的人找到了,大约是冷漠的态度让他们误以为我也是绝望党了吧,所以后来被送上船以后就被和狛枝关在了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这个岛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应该是你和我平生第一次相见?”
九头龙想了想,在他乏善可陈的记忆里,似乎确实不记得在那之前和日向有过任何接触。毕竟最开始日向创所就读的就是和他们这些希望之峰学园选拔出来的本科生不同的预科班,而后来被拿去做实验后又被保护了起来。所以这两个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
见到九头龙点了点头,日向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看来,以神座出流这具身体初次见到你就是那天你醒过来的时候了。”
听了他的话,金发的少年有些茫然:“第一次见到我和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日向将手中的塑料汽水瓶捏紧,似乎在紧张着什么,又在斟酌着什么,最后终于再度缓缓看向身边的少年,张口说道:“你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让我见到以后会觉得‘并不无聊’,并且能够正常交谈的人。”
听了日向的话,九头龙拿着汽水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
“……在调查和自己脑手术有关内容的线索后,我发现了《音无凉子的记忆笔记》。我看到了她在上面记录的内容——在发生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之后的几个月里写的——江之岛盾子当时的计划是要打算做两件事情,其一是杀死松田夜助君,其二是……”说到这里,日向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击溃神座出流。”
“击溃……你?等等,你还不知道音无凉子的真实身份吧?也许是江之岛盾子或者其他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故意留下的笔记,然后对你产生干扰呢?”
“不,我已经调查过。首先,松田夜助是江之岛盾子的男朋友,他起先间接参与了我的脑手术,将我改造为神座出流的主治医师是他的导师。后来,在发生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后,为了保护事件的主谋——江之岛盾子,他让让江之岛失忆了,在失忆期间江之岛盾子化名为音无凉子。同时在失忆期间,音无凉子为了提醒自己记住每一天的事情写下了这个笔记。这些内容,我已经联系了未来机关的雾切响子进行确认。她恰好调查过相关内容,已经证实了我刚才所说的一切。”(注①)
“……也就是说这是真的了,江之岛盾子本来的目的是将你击溃?可是,为什么她没这么做呢?”
“是啊,这正是疑点之所在。在我的记忆里,手术后虽然杀过人,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丧失自我,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绝望过。甚至于……”日向轻声说道,“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江之岛本人。”
“也许江之岛作为音无凉子时记录的笔记并不是她真正的计划呢?毕竟那时候她失忆了啊。”
“不、不可能。起先我和你怀疑的内容是一致的,但是在调查过笔记里记录的第一条:杀死松田夜助君的实施情况后,我就确信了,她的确是按照这条笔记上记录的内容行事的。雾切响子在电话里告诉我,松田夜助是被他的最爱的女人——江之岛盾子亲手杀死的。但是对于第二条,直到今天她都迟迟为曾实施。我不明白为什么……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本该接受自己失去一切感情的自己能够和你如此自如地交流,难道我作为人类的感情还没有全部失去吗?难道还有恢复的希望吗……”
在彻底“绝望”之前,人永远愿意抓住最后一丝象征着“希望”的救命稻草。如今牢牢抓住“能够和九头龙冬彦正常交流”这一点的日向创也并不例外。
只是他不知道,对于这微弱的希望的过于执着,只可能招致更大的绝望。
海浪轻柔拍击着沙滩,他抬起头来,望向天际的那一轮银色的圆月。
“竟然也会有我解不开的谜题,无论再怎么查阅资料,也无法理解江之岛盾子的企图、无法了解我的身体被改造成现在这幅模样后再度恢复的可能性……所以我才决定再次进入未来机关开发的程序本身,这样不仅能够重新启动程序,阻止黑白熊的杀人计划,拯救出另外十位同伴,而且还找到江之岛盾子问清一切。说不定能够解开我身上的一切问题……”
“你等等!绝对不行!你疯了吗?!”
日向正欲继续把自己的计划说下去,却被身旁的少年激烈地打断了。
“重新进入那个危险的程序就是白白送死啊笨蛋!”
九头龙冬彦再清楚不过了,重新进入那个程序以后便是生死难料,日向很有可能启动了那个程序以后就再也无法回来——当然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全员带着江之岛盾子的意识苏醒过来。
“你想想我们是有多么艰难才从江之岛盾子手里逃脱的?你还想再进去经历一遍吗?!”
“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的,你简直就是任性!”
“不是这样的!”
“我们牺牲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你绝对不能进入那个程序,不能再有人白白送死了!”
“我说了,不是这样的!”
紧接着,九头龙冬彦看到对方眉毛一皱,将手一抬,然后便感觉到自己喉头一紧。——对方的攻击目标明显是自己的衣领。
他也从来没见过日向创这么激动过。或许在日向的骨子里,是有这种不安的成分存在,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有表达和释放的机会吧。
“你懂什么?!你能理解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你的感觉吗?你能理解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同伴现如今都躲着你的那种感觉吗?左右田索尼娅他们还不是见到我就像是见了瘟神似的?你还不是处处躲着我?”
“为什么会让我抱有一丝希望呢,为什么能和你正常说话呢,为什么不让我彻彻底底地变成那个‘神座出流’呢?如果是那样完全感觉不到情绪的波动,我可能就会放弃一切接受现实,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在那21天的虚拟世界里尝到了拥有感情的滋味,现在却又活生生地将它们剥夺走。这才是最让我痛苦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对话已经成了日向创单方面的诉述。
九头龙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发现抓着他衣领的银发少年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他的肩膀因为交织着气愤和痛苦而微微耸动着。
“因为你的存在,我还抱有一丝希望。或许能行的,能变回以前那个日向创,因为在你面前我还是我,所以说,我还有可能性在别人面前也维持那个正常的我。……对吧?”
最后,日向松开了对方的衣领,重新坐了回去。
被松开的金发少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定在原地又站了几秒,然后转身跑开了。
日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月光下的大海,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那个已经远去的少年的身影。
能够照亮属于他的世界的光,就只有九头龙冬彦一个人了。如今见到自己这幅样子的他,一定也会远远地逃开吧。
海浪不知疲倦地敲击着沙滩。
维持了这个姿势不知多久,他终于决定起身。拍掉了身上的沙子,他疲倦至极地朝实验室走去。
今天晚上还要继续把最后一点程序写完呢。他想。
他低着头刚刚拉开第一步就听见前方有人朝他跑过来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然后看到刚刚跑走的金发的少年又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
在他面前停下的少年还没站稳就张口喊道:“东躲西藏的也不是老子性格,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了,绝对不允许你重新进入那个程序。”
“……这可不行。”
“没什么行不行的,在这儿我说了算。如果你的世界只能和我一个人交流,那就尽管和我一个人交流吧。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诶?”
血色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瞠大。因为逆着月光的缘故,日向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是笨蛋吗!重要的话不要让我说两遍!”金发的少年急躁而笨拙地将头扭到一边,“从小家里就是这么教导我的,为了已经是有着兄弟情谊的人,就算是两肋插刀也义不容辞。所以既然你现在无法和世界沟通,那么我就来充当你和这个世界交流的媒介。”
他的一席话仿佛是一丝希望的光芒,慢慢地在日向那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瞳孔中点亮。
“真的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不也一直为了拯救佩子和大家而在不停忙着吗?所以说,这只是对你工作的报答而已。黑道上最讲究义气,这是常识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九头龙冬彦抱起了双臂看向别处,微红的脸颊昭示着他说话的态度。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日向创的下一句话将他推入了绝境——“难道你之前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吗?只有重新启动并让自己的意识进入那个程序,我才有可能重新修复和覆盖原先边古山和大家被破坏的大脑数据啊。所以,如果要想正常恢复另外十个人的意识,就必须有人重新进入程序,从内部引导大家战胜江之岛盾子的病毒,否则只能悲剧重演。”
然后,本以为佩子能有生还希望的九头龙冬彦感觉整个世界都褪去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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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这样一份抉择摆在过九头龙冬彦面前让他如此为难过。
是选择让日向进入再生程序尝试拯救佩子,还是为了保全日向的这条性命放弃这复苏佩子的最后机会,他无法得出结论。
学籍裁判上得知佩子即将被处刑的时候,绝望感将他推至崩溃的谷底;当听到未来机关的人告知他们所有人只是处于再生程序中的时候,即使被处刑死亡也并不是真正的死亡的时候,希望又将他重新点燃;再次看到佩子沉睡的容颜并且得知自己很可能无力回天的时候,绝望感再次侵袭他的全身;而当日向那天在餐厅告知所有人那十位同伴有可能醒过来的时候,他又因为这样的希望而彻夜难眠。
希望和绝望的交替出现,让他饱尝了微茫幸福和腕骨之痛的滋味。
但是心中的天平却无法向任何一方动摇。
虽然自我无意识,但是不知不觉中,“不愿意失去日向创”这一条在他的内心深处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是因为同伴之间的友情?是因为那天被他揽入怀中的那份触感?是因为昨夜月光下的沙滩,日向那副在自己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受伤表情?
竟然能够和思念着为自己牺牲的佩子的后悔心情持平,这份感情,又是什么呢?
他困惑地抬起头来,把早餐桌上最后一块明太子法式面包送入口中,可即便是伴着黄油香浓口感的酥软面包也解决不了他心中的难题。
身边的左右田和索尼娅又在为某个话题争论不休了。
“索尼娅小姐竟然也会有黑眼圈呢,这真是让人没料到啊。”
依旧是左右田向索尼娅搭讪的日常展开。他虽无心关注,但是断断续续的对话还是飘进了他的耳鼓。
“诶诶?已经有黑眼圈了吗?”一向关心自己仪容的王女小姐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但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恢复了平静,“大概是听了日向同学那番话,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日向那番话……?”左右田的“情敌报警装置”已经竖起了小雷达,目标直指日向创。
“如果真的能够开启隐藏的机关让田中同学复活的话,那简直就太厉害了啊!简直像电视剧里最后英雄救场的感觉呢!——因为昨晚一直这样想着,我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呢。”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因为听到了情敌又增一人,而且还是已经失去意识的老对手田中眼蛇梦,左右田和一不禁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身边的九头龙。
“不知道,别问我。”
还在烦恼日向和佩子的事情的九头龙根本无心参与左右田和索尼娅之间的对话。
“喂你不是女性经验很丰富吗?帮帮忙啦!”
“哈?”
左右田这一句话倒是惊得他抬起了���。
“超高校级的黑道不可能没接触过女人吧?”
“谁、谁告诉你的?!”
听了左右田的话,某人脸红脖子粗地把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花村啊。刚进入再生程序贾巴沃克岛上的时候不经意和他聊天,他曾说过‘和你我这样需要主动出击的类型不同,九头龙和田中的应该属于那种被一票妹子倒追的类型吧。真是好羡慕他们啊~~’。所以说,快老实交代你的感情史吧。”
“你被蒙蔽了!那绝对是谣言!我直到现在都还没……”
“不会吧?边古山还不是对你死心塌地的。小泉、澪田她们都私下对我说过你好可爱呢。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还好不是我打算追求的人这么说,不然我也要把你列入黑名单了。”
“可、可爱什么的是多余的!”不知不觉被左右田引入谈话的九头龙因为害羞而转移了话题,“这么多女生都和你聊心里话,你还不是很受欢迎?前两天我还看到终里拜托你重新给她制作一个弍大的金属玩偶呢。”
“这不一样啦,女孩子啊,要对你说心里话就说明她不把你当喜欢的人来看。我可不想当什么‘妇女之友’啊……”左右田无奈地解释道,“总之帮帮忙啦,索尼娅小姐那是什么意思?”
“大概……日向昨天说找到了能让另外十个人醒过来的方法了。那时候恰好你溜走了。所以没听见。她的意思可能是希望日向能够顺利救出田中吧。”
“唔……也就是说到头来田中还是头号情敌么。既然日向能让大家重新恢复意识,等他醒过来以后再较量一番也不迟。这次一定会把索尼娅小姐从他手中抢回来的。”
“………………”
左右田的关注重点竟然不是能够让另外十个人恢复意识,而是在已经默认大家都能醒过来的基础上考虑下一步的对策,九头龙觉得自己真不知道左右田的思维回路是怎么形成的。不过他礼节性地没对对方的话做出评价。 
他把碗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起身离开了。
不过,这样的自己也还真是冷漠呢。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日向现在身体变化的缘故。他自己才应该是最远离同伴的那个冷漠的人吧。所以在内心深处他或多或少有些理解现在的日向。
也不知道现在的日向怎么样了。一次都不来和大家一起吃饭真的没问题吗?
啊不对不对,自己怎么又在想那个人!
他有些烦躁地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强迫自己转换了思维模式。
不止是救出边古山佩子,对于现在幸存着的每一个人来说,大约都有着期望重新回归的同伴吧。
刚刚和左右田的聊天提醒了他这一点。
佩子、弍大、田中、小泉、澪田、花村、……以及更多人:狛枝、十神、西园寺、罪木……如果大家都能醒过来就好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期望。
九头龙心中的天平因为增加了名为“友情”的砝码,开始不自觉地向其中一边倾斜了。
这样想着的他加快了脚步,朝日向的房间走去……
  -part.02.fin-
注①: 详细内容请见前传小说zero。
在混沌的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从远处透射过来。他懵懵懂懂地向前走去,然后终于看清那是一扇门——和自己上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差不多的一扇木质大门。
九头龙冬彦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呼出。
然后,他伸出双手,推开了大门。
-
“……因为,我也只能和九头龙一个人正常说话了。”
这么说着的那个人,现在也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空间里,像自己一样缓缓推开这扇大门吧。
“……佩子,本就是为了保护少爷而存在的道具。”
这么说着的那位青梅竹马,现在的意识一定处于正在被唤醒的阶段吧。
这样想着的金发少年的嘴角难得地微微上扬。
-
“赎罪了……茄子……大家笑一个。”
“呀嗬~听我唱首歌吧!”
“妈妈和花村食堂到底怎么样了?”
“战栗吧!本王将获得两次死亡!”
“右右左左下下对不起,对不起哦,不要认输!”
“由我来引导你们!这是十神的宿命。”
“蚂蚁先生……哥哥……姐姐……小泉……”
“模仿杀人魔闪闪酱……道具,少爷,道具,少爷少爷”
…………………………(注②)
闭上双眼,耳畔响彻的是同伴们生前最后的絮语,眼底的幻象是记忆的碎片。
在世俗和命运的洪流中,没有人能够看清前方的路途的终点。勇者会选择坚定自己的信念一往直前,庸人则会自怨自艾,任凭自己的意志被命运的齿轮碾噬殆尽。
那么自己呢?
在听到旁人无数次不经意提说“比起大哥,九头龙组的那个小妹妹倒是更适合成为继承人”后莫名退缩的自己;在无数次想要对边古山佩子传达出自己心情却屡屡失败的自己;失去妹妹后一度因为“绝望”而杀死佐藤的自己;被江之岛盾子抓住自己人性的阴暗面加以唆使和利用,逐步堕落成为“绝望党”的自己;在差点失手杀死小泉并失去佩子后一度希望切腹自尽来谢罪的自己啊……
曾经的自己也不过是被淹没在命运的洪流中的寻常人呵。
只是即使这样,如今早已是孑然一身的自己依然不想选择放弃。即便命运让整个世界上全部他最重要的人都背离他而去,他也还是想要再度抗争那么一次。
品尝到友情滋味的自己,感受到被大家原谅了的自己,理解了佩子对自己的爱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日向独自一人背负这份命运的自己……哪怕是逆着世界的意志,也想要再度尝试一次啊……
或许,日向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吧。哪怕是脑手术后失去感情的他,也依然怀着打破现状的希望去选择而今的这条道路吧?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自己却不能察觉呢?
正是带着那样的心情,那天早饭以后,他才去找到的日向创。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思量了整整后半夜,早上和左右田的一席对话让他放下了最后的顾虑。既放不下日向创,也无法不拯救边古山佩子的他最终选择了和日向创一起进入再生程序。
这样想着的金发少年张开了琥珀色的眸子。在张开双眼的瞬间,亮白色的光线顷刻之间冲击了他的视网膜。
如果这就是属于年少的执着,多年后他想这辈子大概自己不会再做出这么草率而仓促的决定了。但是多年后的他依然想要感谢那时无所畏惧的少年的自己,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情去唤醒那十位同伴。
因为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如果没有他误打误撞地跟进,日向或许早就被绝望侵袭,再也无法归来。
-
已经进入贾巴沃克岛的日向在被狛枝拉着在四处认识新人的最后一站,终于是位于住宿区餐厅旁的九头龙冬彦。
初次见面时那个嚷嚷着“谁啊你是,别没事跟我说话啊,白痴”的家伙,如今不知成长了多少。
两个人端详着对方,不禁彼此之间忘记了言语。
在这个世界里,唯一拥有过往记忆的便是彼此。因而两个人在身份上又有了一番特殊意义。
只是,日向至今也始终想不通,九头龙冬彦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毕竟踏上这条道路,便是生死未卜。他有着不得不确认的事情,而九头龙呢?
他不懂。
恍惚间,他再度回忆起了那天早上,还在现实世界中的九头龙冲进他卧室时的场景。
那天清晨入睡前他大概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忘记了锁门。而自己又因为睡得太死没有听到门外九头龙的敲门声。最后被推门而入的金发少年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自己差点把他当做是入室抢劫的强盗,睡眼惺忪却下意识地直接一跃而起反过身把他按在了床上。
直到听到身下人莫名其妙地咒骂和嘟囔,他才发现自己误把同伴当成窃贼了,这才讪笑着松了手。
“啊哈哈哈……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是你。”
他一面抱歉地说着,一面站直了身体,故作镇静地整理因为睡觉而压得有些零乱的背心。
总不能说出去,自己对于被压倒在床上的少年产生了“那样”的感觉吧。
当然,这并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见到满脸血迹的九头龙,自己下意识地抱了他;第二次是在实验室,揪着自己领带和自己对视的少年让他产生了想要接吻的冲动(注③);而这一次……
他心烦意乱地将白色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扣好,抬起头来望向九头龙。
那少年不自在的神色竟不比自己好多少,不过九头龙却没有深究下去。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呃……总、总之。”九头龙扶着床又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粘着日向脚上的拖鞋,始终就是不肯直视对方,“我找你是想说,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是指?”
“啊?你脑子秀逗了吗?当然是指昨天半夜的你对我说的事情了。”说话嘴不饶人这一点,九头龙死活就是改不了,“我想清楚了,放你再度进入再生程序,但是条件是你要让我也一起进去。”
然后,日向创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唯独这一点我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
“你自己不是再清楚不过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谁知道‘那个世界’被江之岛盾子改造成什么样了?就这么毫无准备的进去,你就是白白送死。”
“……这话你好意思说我吗?”
“……我和你不一样。”思考了片刻,日向创迅速地回答了对方。
“不一样又怎样?只许你解决你的个人问题,不许我去救出我在乎的人吗?”
“这种东西不能义气用事,即使你不进入再生程序,我也会竭尽全力帮你救出边古山的。而且……如果我真的失败了,那多一个你来帮忙,也未必就能把成功率提高多少。”
“你是在小瞧人吗?!”
日向的一席话迅速将脾气暴躁却又死爱面子的少年心中的怒火点燃,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日向面前,忍了半天终于没有挥起自己的拳头。
“不是!我……”
“你说啊!”
“我、我是在担心你。”少年微微蹙着眉,赤红的瞳孔里写满了担忧,“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一个人去承担也就罢了,如果拖累了你……”
听到这样的句子,那个正在气头上的少年停止了动作。
这样似曾相识的话语,早年佩子也这么说过。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这样保护着他。为什么每一个人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自以为是地按照自己以为对他好的方式满足他?
想到这里,少年不由得再度攥紧了双拳:“你们一个一个为什么都要这么做?佩子也是,你也是!简直就不考虑我的心情!根本就不明白我那么在乎你们、不想失去你们!你们却还偏偏就要为了我而牺牲自己!!”
“……诶?”
“怎、怎么了?”
听到日向发出的单音节疑问句,正欲说出下一句话的九头龙困惑地回问道。
“你刚刚……说了什么?”
听了日向的话,九头龙也不由得回忆了起自己那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句子。
——佩子也是,你也是!简直就不考虑我的心情!根本就不明白我那么在乎你们、不想失去你们!你们却还偏偏就要为了我而牺牲自己!!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这么说的。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在乎日向、不想失去日向”这种话?
诶诶诶诶?!!!!
自己对日向的心情究竟是……
想到这里的金发的少年不由得愣住了。
然后,他的脸上不可抑制地窜上了一股红晕。
注②:详情见 http://mousouisland1.lofter.com/post/e5cfa_213ab3
注③:本文part.02中提到九头龙在日向眼中读出了犹豫,但那只是九头龙视角看来的犹豫,日向本身更多的是在克制自己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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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按下回车键,被日向重新改写后的AlterEgo的代码逐渐转化为了图形化的界面。身旁的黑道少年凝视着电脑显示屏,发出一声小小的赞叹。
“你看,这里是管理员临时介入的入口,也就是之前苗木诚他们使用的登陆端口,我们也可以从这里进入。而对于已经崩坏的程序,我这几天已经修复完毕。重新把程序进行了初始化,把一切都调整到了开始时间,并恢复了最初那个时间点的所有人的人格数据。
“为了要从这场修学旅行中毕业,我们必须重新经历那二十一天的生活,迎接最后的学籍裁判,只有当多数人都同意毕业的时候,这场毕业才能生效——虽然我这样调整了毕业的步骤,但不知道江之岛会不会玩新的花样。
“她的病毒会做出什么新的动作,或者会不会在这次给出新的杀人动机,对于我们来说是根本无法预测的,因此现在的我们只能根据上一次的五起杀人事件分别给出详细的对策。”
听完日向不带感情地做完全部解释后,九头龙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日向又说道:“另外,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九头龙。”
“啊,但说无妨。”
“那个,这个计划虽说要由你和我亲自参与,但在现实世界中,也必须留下帮助我们完成这个计划的人。所以我想找左右田帮忙。”
“嗯。”
“和现实世界正常进行通讯的程序我已经在苗木诚使用的那个版本的基础上编写好了,在相互通讯的时候可以排除江之岛盾子病毒的监控,和左右田进行通讯。我想大概在现实世界的剩下三个人中,也就只有擅长机械的他能够很快学会程序的用法并帮上忙了。所以才想请你把这件事情转达给他。”
“呃,可是程序方面的知识我又不了解,还是你自己去和他说比较好吧?”听完日向的一番话,九头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是想这样,但是恐怕只能和你维持‘日向创’的状态呢。”
日向笑得轻松,九头龙却觉得一阵心酸。
是啊,在别人面前他是“神座出流”,自己怎么竟能够忘了这一点呢。
金色短发的少年眉尖轻轻一皱,然后趁着对方没有发现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又露出了大大咧咧的笑容:“啊对啊,因为和你在一起太自然了,所以我差点给忘了。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左右田去。”
就这样说着,他转了身。
"九头龙,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一点事情想和你说清楚。"
听到背后响起日向的声音,于是金发少年已经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又收了回来。当他再度转过身看向日向创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你说吧。”
“因为要重新进入新世界程序,如果不把所有事情坦诚的话,我担心到时候会遇到无法估计的危险,所以……”日向将目光凝聚在九头龙的脸上,“我大概对你抱有喜欢的感情——或者说,我对你抱有的不是喜欢的感情,而是想要得到你的那种……”日向又忽地将目光抽离,“那种……情欲。”
“不过这大概也是江之岛盾子或者说松田夜助事先安排好的。”
这样说着的银发少年,将目光重新定格在对方脸上。
日向想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他在数度犹豫之后终于理清了思路,这种被设定好的肉体上的欲望并不代表着他对九头龙冬彦的感情是爱。
是江之岛设定好的东西,就必定是陷阱。
——脑手术也是,对九头龙的感情也是。
但是他却不能离开眼前这个少年,因为他是他与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媒介。
“所以我想对你说清楚,这样的情欲并不代表着感情。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它牵引着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怎么会……”
“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什么样呢?我从没喜欢过任何人,所以也不太清楚呢。但我想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喜欢吧。”
纯粹的想要得到对方,纯粹的想要肉体占有对方。这样的感情只是生理上的需要。
日向抓着后脑勺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感情上的事情,也许九头龙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日向将话题重新抛给了九头龙,但后者却沉默了。
九头龙冬彦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日向刚刚的一番话产生这样的感觉——仿佛是有人捏住了他的心脏一般,而且力道还很玩命。他记得自己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还是得知边古山佩子有过初恋情人,而那个初恋对象并不是自己。
明明自己一直否认自己对于日向是抱有喜欢的感情的,即使是那次说出‘很在乎日向’也被他归结为一时口误。
他不敢再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见日向还望着自己,他只能回答道:“感情那种事情有什么好讨论的。两个男人讨论这种东西不觉得无聊么。”
语调倒是轻松悠闲,然而他脸上伪装出的不屑一顾却是个次品。
连日向都明白,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但是他当时没有想到的是,九头龙冬彦露出那样的表情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日向不止是嘴上说的在意,而是超越兄弟情谊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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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饭过后,当九头龙重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脑海里还充斥着日向创的话。
商量了整整一天对于五个案件的对策,他对于这次的事件已经了然于心。但谁都明白,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所以他们的提前准备也不过是一场心理安慰罢了。
但人终究是脆弱的。所以即便为了换得心理安慰,他也愿意去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离拯救出边古山佩子又靠近了一步。
如果佩子能够得救,是不是自己也就能够得到赎罪呢?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冷清的月光。
他喜欢那样冷清而又柔和的月光,是因为那样的月光一如冷清而自持的佩子。然而今天,在空旷而广袤的墨色星空间,浮现在他眼前的那个人却是日向。
对于自己来说,日向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最初被日向抱住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的隆隆响声——之前拯救佩子失败的濒死体验都没让他体会过这样的心跳加速。
那便是第一次。
既是第一次和日向体肤接触,也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抱在怀中。
也正是那样的第一次,让他从此以后无法不在意那个人。哪怕平时几乎无法相见。
当之后几天里左右田提起那个人名字的时候,自己竟然脸红脖子粗外加数度处于暴走状态也是拜那个一脸无辜的笨蛋所赐。
那夜被拽到海滩,见到那样痛苦着的日向,他又几乎为之动容。回到自己房间以后竟失眠到了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谁知梦里的那个人依然叫做日向创。
尽管刻意忽略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和佩子的地位逐渐持平的事实,可是当那个一脸无辜地抱着自己、拉着自己大半夜诉苦害自己晚上为了他失眠的笨蛋说出:“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自己的主观意愿,是江之岛盾子设定的。所以我并不喜欢你。”的时候,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忽略那种内心被倏然抽空的痛感啊。
这样一想,他立马又坐不住了。刚要站起身来,自己的卧室尽头就响起了敲门声。他心烦意乱地啧舌,却还是打开了房门。
然后他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索尼娅·内瓦曼德。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不带感情地问道。
“九头龙同学,请你务必帮帮我!这次的计划我听左右田说了,请你说服日向同学,让我也一起进入新世界程序吧!”
-
傍晚的时候乌云漫了上来,天色开始提前进入夜晚。海风卷动着房门,发出“啪啪”的响声。室内灯光昏暗——因为房间的主人只点了一盏台灯。
难得处理完全部事宜落得一身清闲,日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明天就要再次进入那个世界了,已经把该交代给左右田的事宜拜托九头龙交代清楚。程序的说明文档和相应的操作指南也让九头龙一并带了过去。程序方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是绝没问题的,而针对案件的对应方案也和九头龙讨论清楚了。这样下来,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
而且,自己也把自己对九头龙有所保留的最后一部分内容交代清楚了。
虽然瞻前顾后想过很多,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他并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番话会让九头龙冬彦露出那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少年翻了一个身,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
那个时候九头龙虽然搪塞了过去,但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对劲。明明试图拉开笑容,眉毛却拧紧得仿佛无法展开;明明语调轻松愉快,可是尾音却带了颤。
大概是真的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气愤吧。那家伙。
毕竟自己对他抱有那样的想法,如果是九头龙的话,一定是会严厉的拒绝的吧。然而出于对自己无法和他人正常交流这种现状的同情,他大概才勉强自己故作笑容地转移话题的吧。
想到这里,日向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床边的台灯熄灭了。
他打算早些休息,毕竟明天就要……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骚动——
“拜托你去和日向说清楚啦!”
“你去说。你自己桶的篓子,把事情泄露给索尼娅现在又收不了场!现在来求我又什么用。”
“可是日向他好可怕啊。我不想见他。”
“别拽我的西装!”
“帮帮忙嘛九头龙……作为交换,下次认识了漂亮的姑娘我介绍给你。”
“你、你诱惑不了我的。”
“我就知道你只对边古山一个人有意思,但是她现在又醒不过来。还有更漂亮的妹子的。”
“……你快放手啦。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讨论女人。”
“好啦好啦,行行好嘛。只有日向能出面阻止这事啦。要是让索尼娅小姐去见了田中,那我这段时间辛辛苦苦培养的感情不就又失败了吗……”
听到这里日向无奈地起了身,穿上外套就推开了房门。
-
“喂,这种时候竟然会发愣啊,日向君。”
一旁的狛枝凪斗的声音将日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该死,一直隐瞒得很好的自己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走神了。精明如同狛枝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这其中的破绽吧。
和这个人相处过一次的经验告诉他,狛枝这个人绝对不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对象。
“你很烦。不是已经告诉你别跟过来了么。”
“……日向君真是无情呢。也对,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获得许可不被日向君赶走就已经是超级幸运的事情了。”
这种时候,是该庆幸继承了神座性格的自己能够如此从容不迫地说出那些冰冷的句子吗。
他不再理会狛枝的话,只转向那个比自己矮了一头半的少年,故作冰冷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日向创。”
“哼。……我叫九头龙冬彦,没事的话别来打扰我。”
“彼此彼此。”
尽管这样的相互对话显得十分违和,但早就事先商量好的两个人还是尽可能地伪装了下去。
——为了不在狛枝面前露出马脚,更为了不在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江之岛盾子面前露出破绽。
“说起来,九头龙君啊……就是那个九头龙组的后继者哦。”一旁的狛枝再度插进话来,“据说成员超过三万人,国内最大的保利集团。另外,‘童颜’对他来说可是禁语哦,最好注意一点。”
日向无奈地想,“童颜”这个词不能乱提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呀。
但他却丝毫没有把这种无奈情绪写在脸上。
另一件让他觉得很厌烦的事情是狛枝这人就像要黏上自己一样,无论自己对他再怎么冷漠,无论自己用什么样的话语撵他走,他都坚持要陪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很多事情就不能正常展开了。必须想办法把他赶走。
“已经说过让你离开了吧。”
“日向君的意思我理解,可是对待九头龙君的态度和对我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这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呢。所以就忍不住多呆在这里一会。”
果然这个人是个让人棘手的异类。
“喂,那边那两个人。日向和狛枝,废话说完了没有?”身边的九头龙的声音传了过来,“没事情的话别在我眼前乱晃。”
大约是听了两个人的谈话,九头龙冬彦在帮自己找退路吧。
“失礼了,我这就离开。”
抛下这样一句话,日向用最快的速度转身逃开了。
对于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他必须在江之岛盾子病毒开始控制整个贾巴沃克岛之前再次私下找到七海千秋,和身为人工智能的她坦白事情的真相。
无论如何,她和莫诺美是必不可少的帮手。
少年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加快了步伐。
而狛枝却一反常态地留在了原地。他看着九头龙冬彦的眼神从原先因为刻意隐藏而故作出的诚恳直率瞬间变成了敏锐并带着几分轻佻。
“九头龙君的话或许会坦白什么吧。”
这样说着的身材高挑的银发少年朝九头龙冬彦逼近了几步,“据我这几个小时接触到并且认识的那个日向来说,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说出‘失礼了’这三个字的。所以说你们隐瞒了什么吧?”
金发少年的拳头因为紧张而捏紧了,吞下了一口口水的同时他感到被西装包裹的身体因为狛枝的话而开始产生令人燥热感。——自己和日向的事情会在一开始就被识破吗?
他并不十分擅长隐瞒,而狛枝的性格算是接触的人当中最令他棘手的。
汗水顺着太阳穴留到了脸颊上,他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不想被打的话就快滚。”
“我也只是感到好奇罢了,虽然不知道被绑架到这个岛上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你们两个人的过分从容不迫反倒让人格外在意呢。而且……似乎你和日向之间得关系非同一般。”
语毕,狛枝拉开了步子绕过九头龙,准备离开。
在绕过九头龙并已经往前走出几米远后,狛枝再度停下了脚步。
“像我这样的人竟然会说出这种玩笑话呢,是九头龙君的话,一定会谅解的吧。”
听到狛枝话语的金发青年猛地转身。
但狛枝瘦高的身影却消失在了住宿区的建筑后面。
九头龙站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玩笑话吗……这种拙劣的谎言真亏狛枝能说得出口。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样说的狛枝只是赤裸裸的挑衅。——在向他和日向表达自己已经识破两人诡计的挑衅。
只是,这样将自己和日向视为威胁的狛枝是否又走偏了路线呢?
他有些心虚地想,要是自己内心的防线被狛枝攻破,那么恐怕刚才一切处心积虑的策划都会化作泡影。
大家要一起对付的人明明是江之岛盾子。但为什么从最开始就出现分歧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宿舍区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也能识辨——“不是说好了你呆在餐厅一层的吗,佩子?为什么还是要跟过来?”
“因为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少爷。——那个日向创并不是一般人。”
无论是体力还是言行举止以及思维能力都远超常人的少年,在边古山佩子看来,是一个会威胁到少爷安全的存在。在初次见面自我介绍过后,她就一直暗中关注着这个神态异常冰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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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避开狛枝以后,日向重新折回了贾巴沃克餐厅。在餐厅一楼,原本和七海千秋在一起的边古山佩子已经离开,只剩下那个少女一个人安静地捏着手中的掌机。掌机屏幕上变换的小小光源在她认真的脸上投射出一片矩形的亮斑。
日向朝那少女走了过去,然而对方却因为对于游戏的过度投入而没有发觉日向的到来。
从餐厅门口走向七海千秋的那几步里,日向的内心深处不知打了多少次鼓。为了能够彻底拯救所有人,他保留了上次来到新世界程序中的所有记忆、成为神座出流时期的全部记忆以及醒过来以后的所有回忆。
和上次不同,这次无法正常和大家交流的自己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尽管维持着日向创的容貌,却冷漠得仿佛和周围人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围墙。而每一个和自己“初次见面”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使用了敬语。
在现实世界的左右田的躲避、索尼娅的好奇、终里的无视之后,虚拟世界中的西园寺因为害怕而躲了起来,习惯性的吐槽早就被她抛在了脑后;小泉不知天高地厚的提醒也化作了恭敬的自我介绍。边古山一贯冷静,可是这样的透着犀利剑气的冷静和上次见面时带着包容的冷静完全不同。上次像自己介绍如何搭讪索尼娅和边古山的花村竟哆嗦了起来。
大约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狛枝才能那么迅速地判断出自己和九头龙之间的关系是伪装出来的。因为,在原先商量好的对策中,九头龙冬彦初次见面的介绍语是和上次几乎一样的——霸道、不知天高地厚、一脸不耐烦。
因此在一旁观察的狛枝发现了破绽。
回想起大家带着怯懦凝视着他的眼神以及狛枝怀疑的话语。他终于明白,带着这具被改造过的身体,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啊。
明明以为这些冷漠的眼神不会影响到已经无法感知到“情绪”的神经,可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内心还是会感到寂寞。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知不觉间,他人冷漠的眼神似乎已经成为他内心深处的一道阴影。
尽管这次和七海的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与上次之间差别不大,但他竟还是在第二次和少女说话的时候有些打退堂鼓。
朝七海迈开步子走过去的那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却又短暂得如同一瞬间。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和她和盘托出。
如果是曾经在最终学籍裁判时用温柔话语鼓励自己的她的话,应该能够理解这样的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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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子,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样命令之后,九头龙和边古山就一直维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保持着不被人发现彼此之间关系的状态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经过一号岛屿沙滩边上的九头龙终于停下了脚步,挑选了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隐蔽角落,走了过去。
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发热的黄金色的松软沙滩、波澜壮阔的碧色海面、浮动着云丝的万里晴空以及四周绿意盎然的热带植物将贾巴沃克岛的风景渲染成了艺术家笔下的才能见到的美妙景致。如果不是带着那样沉重的想要救出佩子和大家的心情,九头龙想自己大概也会沉浸在这样温热的海风中享受着这短暂的幸福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天海交融的视线尽头。
边古山佩子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不远站住了。
“过来吧,佩子。”
最后,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的他终究还是打破了和日向的约定。他决定向她解释清楚日向和自己的计划,因此挑选了这个无人的角落。
——自己没办法不向佩子和盘托出。
毕竟这个女孩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她见过哭泣着的自己、丢脸的自己、软弱的自己、倔强的自己、开怀大笑的自己、手上沾过鲜血的自己,却依然毫无怨言地陪在自己身边。
尤其是在上一次学籍裁判中确认她对自己也抱有“喜欢”的情感之后,尽管日向创再三叮嘱他不可以泄露多余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像这个女孩隐瞒。
因为她是他唯一可以卸下一切伪装和防备的人。
看到边古山佩子和自己并肩而立,他张口说道:“佩子,尽管现在被莫诺美拉倒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孤岛上,尽管现在的日向很冷漠。但我希望你记住,日向他是我们的同伴。”
“……少爷的命令佩子一定会铭记在心。”
“不,这不是命令,而是事实。”想到日向,金发的少年轻轻地皱了眉,“你现在大概还不清楚我们之所以突然从希望之峰学园的教室里来到这个岛上的前因后果。其实……这并不是现实的世界,而是一个被人支配的虚拟世界,这个程序叫做‘新世界程序’。”
九头龙用尽量简洁的话语将二十一天的生活向边古山讲述了一遍,包括佩子为他而死,包括自己日后向西园寺切腹谢罪,包括江之岛盾子的病毒以及自己和剩下四个同伴在苗木的帮助下成功脱离这个世界,包括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日向变成了神座却依然打算回来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同时拯救大家,以及,包括自己为了救出边古山佩子而重新进入新世界程序的事情。
但是,唯一他心虚着不敢透露的是自己放不下日向创的事实。
尽管对于九头龙的话无条件的信任和服从,但当听到明明已经活着离开这里的少爷为了救自己而再度创入这个虚拟世界,边古山佩子不禁皱了眉:“少爷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还要回来,回到这个随时可能会死掉的地方?”
“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死去而自己离开。”
“佩子这条命本就是为了保护少爷性命而存在的,如果上一次我的死能够换回少爷活下来,那么我就十分欣慰了。”
听到佩子的这番言论,九头龙猛地回过了头,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愠色,更不如说是夹杂着无奈的悲愤:“佩子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不愿意你为了我牺牲的心情呢?!”
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只能凝望着少女沉睡容颜的他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端详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佩子,可是对方却说出这样的话。
他再也不想看到一个月前的学籍裁判那样的光景重新上演——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小心用剑刺伤自己左眼的她因为内疚自责而用身体挡住了无数柄插入身体的利剑惨烈的死去。
为什么她就是不懂自己发誓要在这次拯救她的心情?!
“因为佩子并不值得少爷这么做,在我心中,少爷的生命比我的命要重要得多。我不过是一个为了保护您而存在的道具而已。”
你看,果不其然,不到临死前,习惯隐忍的边古山佩子就是不肯吐露自己的真心。
这个笨丫头就是不明白,救出那个让九头龙儿时回忆带有江米条香味的她自己便是九头龙最大的救赎。
“什么值不值得!笨蛋佩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情呢。”他近乎要掉出眼泪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根本就不希望你成为什么道具!我只希望你平等地看待着我!因、因为我对你……”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逐渐开始懂得了“爱与被爱,珍惜与被珍惜”。
尽管在现在这种并不知道自己和她能活到什么时候的极限状态下,他不知道自己能承诺什么。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再次体验“失去”的痛感。
回忆里,日复一日默默守护着自己的佩子安静得很往常;夏祭的夜里温柔地敦促着自己吃掉刚炸好的江米条的佩子温柔得很往常;十二岁春天提着剑从其他孩子手中救出自己的佩子勇敢得很往常;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赴死的佩子坚定得很往常……
想到这里的九头龙终于扫清了自己心中的羞涩和紧张,张口大声喊道:“因为我喜欢你!!为了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活下来而去救她有什么不对吗?!总说让我一个人活下去、要成为我的道具的你真是烦死了!可是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你还不懂吗?!这次也是,不许再用‘道具’的理由拒绝我了!”
啊啊,海风温和,光和影交织成一幅摄人心魄的画面。
边古山佩子第一次知道,眼泪在海风中的温度竟也可以是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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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解释的就是这些,七海。”
“嗯?唔……日向君的意思我理解了呢。只是提前被告知了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具体的对策呢。”
“事情已经通知到位,我先走了。”
“日向君,请等一下。”
正要跨出步子的黑发少年停止了动作。然后,他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少女的柔软的声音:“那个啊……虽然好像已经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但是我记忆里的日向君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所以,无论经历了怎样的脑手术,都请加油哦!无论现在的你给人的感觉有多冷漠,但是在我心里,日向君永远都是原先那个日向君呢。”
按照他大脑中存储的那段拥有过感情的记忆,若是换做从前,大概自己会被七海的一番话感动。可是那样洋溢着温暖的感觉此刻却被理性的判断取代,从他口中冒出的第一个句子竟然是:“你还存留着上一次事件的记忆?”
“诶多……”七海皱着眉鼓起了腮帮子,那样子似乎拼命回忆着什么,“大概的事情都还记得。日向君教给我的每一件事情也都还记得。一起打《God of War》和《YS》的事情、一起去图书馆查阅游戏攻略的事情、一起玩5pb的美少女游戏的时候不小心在日向君肩膀上睡着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啊!对了。最后分别的时候的事情也还……”
听到这里日向开始迅速回忆自己前几天初始化新世界程序时候的细节。
根据他所掌握的知识,应该在程序初始化的时候,所有的人格数据全部都恢复到最开始那一天了才对。尤其对于七海千秋这个实质上是二进制代码组成的身体来说,被初始化是不可避免的。但为什么她能够保留上一次分别时候的记忆呢?
日向创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但在他得出结论之前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叮、咚……铛、咚”
伴随着房间角落的那架黄色边框的显示器发出“呲呲”的声音,原本呈黑灰色的液晶显示器上出现了黑白相间的雪花屏。
啊……那个,终于来了吗。
当兔美带着温和的语调广播出:“各位,恭喜哦!!”的时候,日向抬起头朝显示屏望去,然后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屏幕上那只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兔子影像的同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看来全员份的‘希望碎片’都已经收集完了哦!咕噜咕噜咕噜……人家很高兴呢……所以人家准备了让大家更加高兴的礼物!麻烦大家到最开始的沙滩集合。噗,呵呵!闪耀的希望与大家同在!”
尽管语调是欢快的,他却无心流连那只兔子讲话的内容。
为什么她会以莫诺美的形态而不是兔美的形态出现在大家面前呢?明明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兔美还没有被黑白熊改造过。
如果数据当真初始化成功了的话,那么一切应该都会回到原点。一切的发展就理所应当地按照上一次那样如期进行才对。但是,抛开自己的性格因为脑手术而变得不一样这点以外,更多的疑点显露了出来。
七海的记忆也是,莫诺美的形态也是,这期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日向君?看样子是要去沙滩那边集合了呢。”
七海的声音将少年的意识拉回到现实。
他没有回答对方,推开门就朝沙滩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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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向在沙滩上看到九头龙和边古山小心翼翼握在一起的手以及两个人脸上露出的害羞神色的时候,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种涌入身体的感觉大概是他在进行脑手术之前也没有品尝过的,如果把那样的感觉转化为语言的话,那么便是——想要从那对看上去像是情侣的人身上移开视线却又因为自己在意得不得了而无法转移目光、想要伪装自己的表情脸部的肌肉却死活不听使唤。
而最重要的是,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等到自己能够重新意识到心脏收缩的时候,酸涩的感觉却溢满了胸腔。
明明应该为九头龙和边古山在一起的事情感到高兴才对。可大脑理性强迫自己迈开步子走过去���出祝福的号令却不被身体所接受。
——“没什么行不行的,在这儿我说了算。如果你的世界只能和我一个人交流,那就尽管和我一个人交流吧。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你是笨蛋吗!重要的话不要让我说两遍!从小家里就是这么教导我的,为了已经是有着兄弟情谊的人,就算是两肋插刀也义不容辞。所以既然你现在无法和世界沟通,那么我就来充当你和这个世界交流的媒介。”
为什么这样说着的你,现在却在边古山面前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
日向下意识地把拳头攥了起来,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嫉妒,或者说,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九头龙冬彦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独占欲”的情绪。
但是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因为身后又源源不断地有人流涌了过来。
左右田和一径直地朝九头龙的方向走去,看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露出了羡慕和祝福的笑容:“不是挺能干的嘛,你这家伙。才开学第一天就把心仪的妹子追到手了。”
小泉真昼刚要举起相机给两个“新人”留下纪念照就被澪田按住了:“你等等!唯吹也要和他们一起合影!”
索尼娅和田中倒是无视了那两个人,在沙滩边上的角落里交谈着什么。
看到这样的情形,日向终于察觉到了无法忽略的违和感:索尼娅、左右田这两个本应该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在刚才他被狛枝拉着在一号岛屿上和大家互相认识的时候,这两个人还都不存在。
七海、莫诺美、左右田、索尼娅。这些名字无法构成线索。
想到这里,日向不由得蹙紧了双眉。
来不及在意九头龙红着脸嚷嚷:“喂喂你们这群八卦的家伙!”的声音,他扭头在人群中四下搜寻着。
西园寺依然在专心致志地踩蚂蚁;狛枝若有所思地望着因为交谈而露出温柔笑容的索尼娅以及有些不红意思的田中;十神抱着双臂,脸上的神色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澪田的笑容永远是明亮得有些夸张。
然后,不出意外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第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身影——终里赤音。
带着某种说不出缘由的直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游戏,即将开始。”
  -part.03.fin-
日向创想他怎样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天色晴好,海滨景色风光旖旎,女孩子们开心地换上了莫诺美发下来的泳装装备,谈笑风生地准备开始浪漫的海水浴,他自己在几番犹豫之后也终于放下一切顾虑,朝着嬉笑的众人走去。然而就在那一刻,天色暗了下来,乌云涌动,原本泛着天空颜色的清澈海面突然像是被墨汁浸染了一般,变成了深黛色。
黑白熊带着恶意的笑声从显示屏的扩音器中传出来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浑身发寒。
那一天便是噩梦的起点。
而今再次是十六个人齐聚一堂,又是这样熟悉的面孔,又是这样的相似的背景。噩梦即将再度上演。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直面现实——为了救出大家,也为了找到江之岛盾子弄清自己身上发生的问题。
他的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可是偏偏那个和自己一起进入这个世界的少年却松懈了下来。
“一!二!三!茄子!”
一面搂着九头龙一面比划着剪刀手的澪田比边古山本人更像他的女朋友。
连西园寺也忍不住对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评头论足一番:“嘻嘻嘻,据说十五厘米的身高差是男女搭配的最佳身高呢。不过男生比女生矮十五厘米这种搭配可就不好说了。”
“按照这个说法的话,那边古山岂不是该找一个身高一米八七的人才合适了么?”狛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
“说、说起来,我们这里身高超过187的人只有弍大同学了呢……”
“哈哈哈,俺可不会干那种横刀夺爱的事情。再说边古山她对九头龙也是一心一意的啊。”
“喂!别随便取笑我们了!”九头龙虽然这样说着,底气却有些不足。
尽管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牵起自己喜欢女人的手让他脸颊发烫,但是他并不决定放手。因为曾经过度矜持带给了他血一般的教训。
曾经痛苦而又扭曲的回忆再度漫上心头。
在亲手杀死佐藤后,江之岛盾子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那时浑身颤抖着的他。比自己尚且小一岁的学妹望着他持着棒球棒的带血的手露出了平静得十分异常的笑容:“不快点逃走的话,可是会被发现的哟。”
那样的笑容与16岁初次直面死亡的少女应该露出的表情全然不同。
听了对方的话,少年身体的颤抖终于停止了。九头龙回过神来,看到对方脸上挂着的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
然而那样过分温柔而显得有些虚伪的表情,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呢,即使逃走的你,能够逃开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吗?即使逃走了的你,能够逃离初次亲手杀人时产生的人性上自我毁灭的罪恶感吗?”
“我……”少年的表情犹豫了起来,但接下来像是自我开脱一般,他皱起眉毛,大声喊道,“你懂什么!这个女人杀了我妹妹!”
然后少年指着尚在淌血的尸体:“所以我杀了她有什么不对吗?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罪有应得吗?!”
“如果被边古山佩子知道了会怎样呢?哎呀,心爱的女人当然是不能被告知这种事情的了,因为你要守护她。如果被你的父亲知道了会怎样呢?作为黑道没少干肮脏勾当的他应该会对你的成长感到欣慰呢。啧啧啧,这样看来的话,总的来说你是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什……”
九头龙觉得自己被江之岛的语言搞得有些混乱了。她明明不是在指责自己吗?看到这样的杀人场景,难道她不该尖叫着跑开吗?难道她不怕自己再次被冲动支配而让她也成为亡魂吗?而且,为什么杀人这种事情会被人称赞呢?
但心中的某个声音告诉他,父亲和佩子并不会称赞这样的自己。
从小对自己进行着严苛的教育的父亲是不会纵容自己任凭一时情绪冲动而杀人的。而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剑道少女的凛然正气更不会让她赞同他的行为。
“……真是的,不要让人家的话说两遍嘛,你还不明白吗?这样的你会被称赞哦,会被家里的人称赞哦。黑道不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吗?”
“……才不会呢,父亲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不是的话就麻烦了呢,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的杀人现场必须要处理,然后逃走呢。”
“诶?”
对啊,自己本来就是打算逃走的呀,被她这么一搅和,思维倒是混乱了。
“真是犹豫不决呢,大少爷。身为黑道的继承人,连直面自己造成的恶劣后果的勇气都没有吗?还是说,你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少爷,根本就不配成为继承人呢?”
听到“不配成为继承人”几个字,九头龙冬彦猛然抬了头。
“那个被杀死的妹妹倒是颇有几分成为黑道领导者的风范,而这样的她偏偏被杀死了。连和她较量一番的资格都没有的你,现在不仅成了杀人犯,还给家里抹了黑。父亲会怎么看待你呢?还会把这样的九头龙组放心地交到你这种人手里吗?啊不对,说起来也不得不交给你呢,因为另一位有继承资格的人已经死了呢。”
“…………你这女人!不要用一副你已经知晓一切的口气对我说话!你以为我能够杀了佐藤,就不能杀了你吗?”
九头龙被她的话语激怒了,青筋暴起的同时,他握紧了手中沾着血的球棒。
“呵呵呵,不怕作为目击证人的我将你的行为告发吗?杀死佐藤这种事情可是有利的证据哦!”
江之岛盾子却偏偏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说话语调平稳至极,以至于这样的悠然自得让九头龙更加气愤了。
听了对方的话,金色短发的少年猛地抬头:“你这混蛋!”
江之岛盾子总是能够用简单的几句话轻易地激怒对方——尤其对手又是一个脾气急躁的黑道大少爷。
少年咬住嘴唇,吞下一口口水的同时,他告诉自己,只要杀死这个女人,一切就结束了,他可以安安稳稳继续生活下去。
一面这样想着,他一面再度扬起了手中的球棒。
已经尝试过第一次杀人的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熟悉了将一个人的生命轻易碾压的感觉了。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不再颤抖。
只要解决了这个女人,那么她的尸体就会对自己杀人的秘密守口如瓶的。
尽管自己并不想要牺牲多余的生命,可是,谁让她……谁让她竟敢口出狂言说出这样的话!
万念俱灰的少年在落下球棒的前一秒,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少爷!”
那样的声音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他都不会弄错。
是佩子。
因为九头龙冬彦的妹妹死讯的很快传到家里,为了协助学校权利盘查杀死自家幼女的原因,九头龙的父亲亲自出面参与学校方面对于案件的调查。
阴差阳错般地路过了这间教室的校长和自己的父亲以及跟随在一旁的边古山佩子看到九头龙冬彦挥舞着球棒打算结束梳着双马尾的少女生命的一幕,与此同时看到的,还有少年身后已然垂着头的长发少女的尸体。
九头龙从三个人的表情上读出了震惊、错愕、失望以及恐惧的表情。
父亲脸上挂着的失望神色,他永生难忘。
在校长雾切仁和家父朝他走过来的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几十秒里,江之岛盾子在他的身边用耳语般的音量对他说道:“一切并不是不可以重新开始哟。”
自己杀人被父亲、校长和佩子发现的事实已经将他的精神推至即将崩溃的狭缝之中,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哪怕是身边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提供的帮助这根救命稻草,问道:“什么意思?”
“让他们三个目击者失忆,我有这个能力。(注④)但是,学长你要答应我的一个条件,才能帮助你做到哟~”
“什么条件?”
“把你父亲和九头龙组,交给我。”
江之岛盾子的声音仿佛氤氲的毒气,温柔而又冰冷地将他的身体缠绕紧,让他浑身上下透不过气来。
父亲和自己的距离再逐渐缩短。
是赌上自己的命运还是赌上家族的荣耀,他无法做出决定。
明明是一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学妹,为什么能够将他逼迫到如此地步?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是魔鬼。
眼看父亲和校长以及身后跟着的佩子离自己只有最后十米。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的人影在不断扩大。
他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然后紧张地别开了视线。
但是下一秒,原本低头跟在自家老爷身后的边古山佩子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九头龙冬彦和两位成年男性之间。她张开双手,像是要护住自己身后的少爷一般,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请老爷原谅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少爷,他这么做,必定有着自己的苦衷。”
“佩子,你让开。”
等来的却是父亲这样的回答。
“不!请您不要指责少爷,他也不过是被自己妹妹被人杀害的事情气昏了头。”
一向平静沉稳并听从家里吩咐的佩子却出乎意料地定定地站在原地,在希望之峰学园校长面前,不顾一切地反抗了九头龙组的当家人。
“让开,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我没忘,只是……”佩子垂下可眼睑,伸展开的双手垂了下去,态度也终于在对方对她身份的提醒之后恭敬了起来。
“道具就该有做道具的样子,这种场面,轮不到你插嘴。退下!”
听着自己父亲这样的言语,九头龙冬彦再度握紧手中的球棒。几度挣扎、几度犹豫,他皱着眉咬紧了下唇才不让眼泪从眼角迸出。然后在边古山从父亲和雾切校长面前闪开的同时,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索性放弃了思考的少年,把全部希望和赌注压在了江之岛身上——“我答应你。九头龙组和父亲全都交给你。只要能让我杀死佐藤的事情不被发现就好。”
听完他的话语之后的少女的嘴角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这便是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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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天的自己是被盛怒之下的父亲一巴掌扇中,身体受到过度强的力度而弹飞了出去,身体撞歪了数把木质椅子并不是最坏的情况,最糟糕的是头部直接磕上坚硬的桌角,然后在头部仿佛要炸裂的剧痛之中,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了晕厥模式。 而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头上缠着绷带,躺在白色的被褥下面,他只能呆呆地凝望着被黄昏的夕阳镀上一层杏黄色的操场上几个还没回宿舍的学生锻炼的身影。 他不知道在他昏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直到后来伤口愈合,果真如同江之岛盾子所言,没有人再提及佐藤死去的消息。 他从没敢再多问佩子。而边古山佩子也从没向他提起过这样的事情。在学校依旧是装作互相不认识对方,日子就那样一天一天地平淡地流逝着,平淡得让他几乎要忘却在某年某月,他曾经在冲动之下杀死佐藤同学这件事。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希望之峰学园史上最大最恶事件爆发之后不久,仿佛绝望病从学园里扩散出去一般,校园外面社会开始动荡起来。先是预备学科的学生集体爆发游行闹事,接下来那样的绝望像是传���病一样扩散到大街小巷,带着黑白熊面具的人以传播绝望为名,在外面的世界里肆意妄为。 而隐隐约约有消息传出来的是,校园之外的社会上,主导这次事件的是“成员超过三万人,国内最大的保利集团”——九头龙组。 左右田和一从父母那里得知这次事情的主要推进者竟然是九头龙组,并悄悄将这个小道消息告诉了花村辉辉,而为了泡姑娘的花村又不小心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了索尼娅•内瓦曼德。 事情一旦传到姑娘那里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当西园寺贴在小泉真昼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以后,后者大声说出:“不会吧?真的是九头龙组在主使的这次事件啊。”的时候,全班同学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坐在窗边沉默着的他。 自尊心过强如九头龙自然是忍受不了全班同学沉默、好奇而又灼灼的目光,但是此时此刻站起来向全班解释也不过是进一步自取其辱罢了。 他用手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用维持着的最后一丝尊严走向教室的大门,熟练地推开,走出去,然后再用最狠的力度关上了大门。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大门重新阖上了。望着这样的景象,全班同学这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当然聊天的内容的核心人物不可避免的是九头龙冬彦。但具体的细节,九头龙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想发足狂奔,好希望现在就能见到父亲去质问他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在教学楼连接着楼梯的尽头,等待他的却是江之岛盾子。 他不打算再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于是无视了对方的存在,直接拉开步子朝楼下跑去。 但是,在他经过她身边的一刹那,对方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灌入他的耳鼓:“不叫上边古山佩子吗,学长?现在学校外面很乱哦,出去也会立刻死掉的。” “啰嗦!” 听到对方的话语而放慢脚步的九头龙再度迈开步子。 “她的话就在学校大门口等你哦,以及,请好好享受学妹特别为你准备的礼物吧~” 但九头龙冬彦并没有再多想什么,一个急转弯,把少女的身影连同话语抛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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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古山佩子递给他的是一把意大利产的银色的新式军用手枪。喜欢翻阅武器图鉴的他不会记错,这把枪是上一次见到父亲时,他反复把玩的最新款。
然而身为一介学生的江之岛盾子为什么能够送出这样的礼物,他却无法知晓。日本境内不允许私人携带枪支是众所周知的,只有像九头龙组这样的黑道才能够顺利地进行武器走私。而能够持有这样上等的手枪的,也只有地位最高的那几位领导者。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将手枪翻了过来。在锃亮的枪管的末端,他看到了雕镂着的盘旋的龙的标志——九头龙家的家徽。
“那个江之岛盾子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知道,她只是把这把枪交给了我,说少爷您会用得上。”
“可恶!这明明是老爹的东西,怎么会落到那个女人手里。”
“少爷……”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佩子,你随我走一趟,我要看看家里出了什么事。”
“是,少爷。”
在那种急躁而又茫然的情况下,他从没仔细想过,为什么江之岛盾子会知道他和边古山佩子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在希望之峰学园的众多学生中精心设计了他妹妹、小泉、西园寺、佐藤、罪木、澪田之间的惨案;为什么又会选择在他杀死佐藤的第一时间找到他;而又是为什么,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提出那样的交换条件。
十二月初的漫天风雪拍打在了他的身上,冰凉的触感在和体温的较量中化作细密的水滴。少年的细长的睫毛上很快布满了洁白的雪花。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只拉着边古山佩子在通往家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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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该感���那天的一场大雪,尽管原本宁静的街道已经被绝望党破坏得面目全非,但因为大雪以及突如其来的降温,街上活动的人并不算多。而那些头戴黑白熊面具的绝望党似乎也因为天气的缘故,收敛了行踪。
交通完全瘫痪,加之两个人在雪地上行走,速度减慢了不少,因此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后半夜,雪终于减小。只是自家宅院十分安静。大约所有人都已然进入睡眠。
日式宅院里的池塘已经结冰,被黑压压的树枝包围的庭院带了几分狰狞的气息,让平时熟悉的家变得全然两样。九头龙和边古山两个人沿着熟悉的路朝后院各自的房间走去。
由于所有的房间全部都已然熄灯,两个人只能在惨淡的月光下摸黑前进。
猛然间,远处传来了男人癫狂的笑声,在过分阴森而静谧的庭院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吓人。
边古山感觉到身边的少年怔在了原地,但是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走了,佩子。”
精明如边古山,却也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应该多说什么才好。她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再度向前走去。
因为她知道,发出那个疯狂笑声的人是自家老爷。
接下来,在两个人没走出去几步的下一瞬间,后院的武器库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声响伴随着映天的火光,让刚刚扩大到适应庭院的黑暗的瞳孔被迫接受了冲天的刺眼火光。
九头龙觉得自己差点失明。
爆炸来自笑声发出的方向。
父亲他会受伤吗?家里的武器库被什么人偷袭了?为什么刚才父亲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小声?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徘徊。
少年加快了双腿交替的频率,朝着火红色天幕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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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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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轨迹]指间流沙[奥艾]
如果不是因为要等约修亚的归来,那天下午对于艾丝蒂尔来说,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了。远去帝国首都的约修亚在前几天的来信中说这天上午会回到家里。她本来在厨房里哼着歌做着王国煎蛋卷,准备为男友接风。可是直到午饭时间,都没有等到少年的出现。父亲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人寂寞地解决了那一桌子午餐。 
当下午到来的时候,她开始有些着急却不得不去协会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委托。然而当黄昏降临,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回来,还没有见到约修亚的身影。 
艾丝蒂尔知道约修亚是个恪守时间的人,做出的承诺几乎不会食言,因此她渐渐感到有些不安。她拜托爱娜通过洛连特支部向帝都的协会询问约修亚情况,得知的结果也只是在约修亚到达帝国首都的第一天去协会报道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他本人。 
接着,她又跑到洛连特飞艇坪找到了上一班从帝国首都直达洛连特的定期船航班,仔细查看了上面的人名单,却没有看到约修亚的名字。天色暗了下来,在机场工作的维护人员陆续下了班,只剩下她沿着表格上上下下搜索着少年的名字的孤单身影和夏夜傍晚的蝉鸣声。 
在黑暗中,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手,她以为是约修亚,便叫出了声:“你怎么才回来?害我担心死了。” 
对方一愣,问道:“什么才回来?”是女人的声音。 
艾丝蒂尔回过头就被那头在黑暗中也依旧闪耀着光泽的银发刺痛了双眼,随即轻声叹道:“原来是雪拉姐……” 
“怎么?看到我这个做姐姐的就这么失落?” 
“没、没有的事!”少女连忙说。 
“晚上想找你去那家最近新开的服装店看看,有很多新款式的漂亮衣服呢。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儿。” 
听到要一起去逛街,艾丝蒂尔本能地愣了一下。 
“怎么?还没完成委托?” 
“呃……不是不是啦!” 
“那就一起去逛街吧,斯托雷加的新款运动鞋也有哦!” 
但是艾丝蒂尔只是抿了抿嘴。 
雪拉觉得有些奇怪,艾丝蒂尔这孩子竟然会一反常态地对斯托雷加失去兴趣。女人打量她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了几秒,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在等约修亚对不对?” 
“诶?这都被雪拉姐看出来了?”艾丝蒂尔勉强地笑了一下。 
“这么说的话……我记得他前几天给你的信上写的是6月28号回来吧?” 
“是啊……” 
“那不就是今天么?” 
艾丝蒂尔咕哝道:“明明说好早上回来的,可是到了现在,都没见到他人。” 
“所以你到飞艇坪来等他?” 
“不是不是,”少女局促地说,“我是查看一下航班。但是发现他没有搭乘今天任何一班回来。我觉得很奇怪。” 
“的确,按照约修亚的个性,航班和日期是不会弄错的。” 
“嗯……” 
“帝都那边的协会有没有联系过?爱娜怎么说?” 
“她说约修亚只去过一次帝都协会报道,而且是很多天以前。”艾丝蒂尔说,“雪拉姐,我有点担心……你说,约修亚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银发女子沉思了片刻,回答道:“有这个可能性。但他毕竟是约修亚,他的身手你和我也都是清楚的,即使遇上麻烦,也应该能化险为夷。更何况,他不是去那个大赖皮蛋那里帮忙吗?虽然不怎么放心奥利维尔和约修亚在一起,不过穆拉还是挺可靠的。应该会保证他的安全吧。” 
听到雪拉姐说没问题,艾丝蒂尔也就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兴致高昂了起来,“对啊对啊,还有穆拉和奥利维尔呢!” 
“这下放心了吧?你等着,晚上逛街回去的时候我联系一下那个大赖皮蛋。约修亚那孩子不会有事的。”雪拉扎德成竹在胸地说。 
“诶~雪拉姐?你能联系到奥利维尔?” 
“嗯,对啊。” 
“你是从哪里搞到奥利维尔的联系方式的?难道是他给你的?”心情一好转,艾丝蒂尔的八卦精神立刻上来了,“他竟然把他在埃雷波尼亚王宫里的联系方式留给你了!?” 
“呃……”雪拉姐的沉默就是对艾丝蒂尔疑问的最大肯定。 
“他是不是在追你?”少女拉住雪拉扎德的衣服,“告白了吧?” 
“哪儿的事!好了好了,逛街去!”雪拉转移了话题。 
“不·可·以·呦~”艾丝蒂尔一脸坏笑,“他是不是爱上雪拉姐了?” 
“好啦好啦,大人的事,你一个小丫头乱搅和什么?” 
“哼!真不甘心。”女孩撅起了嘴,“一说到这个问题,雪拉姐就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 
“哎,真拿你这个丫头没办法……”雪拉拉着她从飞艇坪走了出来,“怎么说呢,我和他确实很有共同爱好,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也格外聊得来,但未必就非要像你和约修亚那样,相伴在一起,如影随形,恨不得成为对方的另一半。” 
听到“未必就非要像你和约修亚那样……”,艾丝蒂尔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也就无心再听雪拉扎德接下去说的话了。 
“我和他都是自由的人,也都太强势。所以并不合适。……更何况,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最后一句话,更像是雪拉说给自己听的。 
她抬头望天,那一夜,月色冷清而淡然。 
-
当奥利维尔接到透过导力通讯器得知对方竟然是雪拉时,半开玩笑地说:“雪拉君你好无情~这么长时间都不理人家~害人家等得好辛苦~”语气嗲得让人反胃。 
通讯器那边的人不吃他这一套,开门见山地问道:“约修亚去帝国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也该批准他回来了吧?” 
“咦?这种好事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啊啊,我的羞涩的少男之心又一次因约修亚君的到来而……” 
“什么!”雪拉打断了他,“事先告诉你?!” 
“嗯?”听到雪拉急躁的声音,奥利维尔也警觉起来了,立刻收起了玩笑话,微微蹙起了眉,问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你写信找他去帝都的嘛?怎么还要‘事先告诉你’?”雪拉感觉自己的掌心沁出了汗珠,但与夏��的燥热无关。 
“写信?”奥利维尔对此表示一无所知。 
“信上说为了和帝国���战派抗衡,需要哈梅尔的最后一位遗孤这个决定性的证据什么的……哎,我也是随便晃了一眼那信……但我确定那是你的字迹,而且说得很有道理。约修亚大约也是觉得这样才能为族人平反,而决定亲自去一趟帝都……怎么,你竟然不知道此事呢?” 
“……”通讯器一旁的皇子陷入了深思。 
“喂喂,你倒是说话呀!”雪拉更着急了。 
“我确实有考虑过哈梅尔的问题,但是,仔细思量过后,还是不能不加准备地让哈梅尔的真相公之于世。即使那能使我在政治角逐中趋于有利地位,但毕竟事关整个帝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形象问题。” 
“可是信上你写的……” 
“所以说,那不是我写的信。”奥利维尔平静地打断了她,“如今你听过我的想法后,还会觉得我会做出信上的那些决定么?” 
“也就是说,有人冒名顶替了你,为的只是把约修亚骗过去……糟了,这样的话,约修亚危险了呀!” 
“的确。”金发的青年握着手上的通讯器,闭上了双眼,“我几乎可以猜到是谁以我的名义写的那封信了。” 
“是谁?” 
“先不说这个了,约修亚的安危非常让人担心。事不宜迟,我先安排几个人去调查一下此事。安排好了再和你仔细谈。” 
“哦,好,那你先去办吧!……咦?艾丝蒂尔,放开我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雪拉姐还想瞒我!约修亚真的出事了对不对!快把通讯器给我,我要亲自问奥利维尔!” 
原来,逛完街准备回家的艾丝蒂尔最终还是不放心,又折回了协会,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约修亚的情况。恰巧在走到协会门口的时候听到雪拉的一句“糟了,
这样的话,约修亚危险了呀!”,就冲进来要夺走银发女人手中的通讯机。 
奥利维尔并没有关上通讯器,而是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发生在洛连特协会里的趣事,一边指示安排手下人搜寻约修亚的相关事宜。通讯器那边一阵嘈杂声过后,是艾丝蒂尔呼哧带喘的声音,以及雪拉扎德无奈的一句“真服了你了”,和爱娜的抱怨声。 
看来,艾丝蒂尔在这场争夺战中取得了胜利。 
金发的青年觉得自己差点都忘了约修亚的事情而“扑哧”笑出了声。 
“奥利维尔?你快说清楚!约修亚是不是出事啦!”通讯器那边的少女焦急地喊道。 
“呦,艾丝蒂尔君,好久没有听到你充满活力的声音了。”不知不觉中,王子又恢复了以前说话时习惯的轻浮口气。 
“快告诉我约修亚的事!”对方不理会。 
“他没事的,你放心好了。”露出色迷迷的表情,“与其那么担心他的话,不如和我约会好了~” 
“少骗人了,他怎么可能没事?!我刚才都听见雪拉姐说的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快告诉我实情吧!”  
奥利维尔的几句玩笑话不过是想和久别重逢的朋友寒暄几句,因而寒暄过后,态度也就认真了起来。他思量着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但瞒着艾丝蒂尔终归是不好的,于是便斟酌着挑选了一些可以让人接受的情报告诉了艾丝蒂尔:“你们说的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没有打算找他,或者说还没打算找他帮忙。现在他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我的确不能妄下定论。不过,我会帮你打听他的下落的。” 
“……” 
听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奥利维尔颇感意外:“艾丝蒂尔君?” 
“……我知道了。能拜托奥利维尔一件事情吗?”通讯器那边女孩子的声音突然格外平静。 
 “嗯,你说。” 
“我想去帝国找约修亚一趟。也许到时候会找奥利维尔帮忙……会给你添很多麻烦也说不定……” 
“这样啊……”金发的青年再次不由得蹙眉。现在的他的确很忙,帝国的政治局势不断恶化,艾丝蒂尔的到来,势必要给他添一大堆的麻烦。但这都不是问题的要点。 
最重要的是,如果艾丝蒂尔根本就无法找到约修亚,该怎么办? 
他有预感,约修亚的事情不是小事。能不能找到他,能不能找到活着的他,都很难说。 
悲欢离合,他见得多了,可惟独见不得这个女孩露出那样的悲伤神色。 
他曾经因为她没头没脑的闯劲和天性的乐观而受到感染,才渐渐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路。他看着她那样经历自己的人生,也觉得自己应该直面自己的人生。她无声地告诉他,不要逃避自己该走的路,微笑着去面对的话,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情,最终都会化解。他把她的一切看在眼里,从怀疑到犹豫到相信。一路走来。 
而今,若是她哭了,她因为约修亚的事情而放弃了。那么他所坚信的一切,岂不变成了镜花水月? 
嘴上不说,心理却清楚得很。 
奥利维尔一把抓乱了额前的刘海。 
“果然很麻烦你么?奥利维尔?”对方语气中略带不快,“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帝国就好了。” 
“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心虚,“帝国现在的局势想必你也清楚吧。即使这样你还愿意来吗?” 
“嗯,愿意的。因为必须要找到约修亚嘛。”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她。于人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不容拒绝。但在人情和理之外呢?他觉得自己也该像艾丝蒂尔学学——放下那么多顾虑。如果一切都是他的命中注定的,那么再怎么逃避,也都枉然。 
-
艾丝蒂尔是携着七月初的阳光来的。 
盛夏,是帝都最好的季节。七月,是帝都最好的时光。 
埃雷波尼亚帝国位于大陆的北方,常年寒冷。只有夏季的几个月才略显出温热的味道。只是今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原本繁华的街道上冷清了许多。一些大户人家开始南迁。不少家族投靠了自己在利贝尔的亲戚。帝国的政治气氛波谲云诡。军队频繁调度,弄得人心惶惶。 
奥利维尔并没有选择在王宫的住所接待她,而是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个相对冷清的酒店。艾丝蒂尔到来的时候,他还在阅读刚刚收到下属收集到的关于奥斯本对于军队调度的情报。 
当少女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将它们反扣在桌上。然后邀请对方坐下。
彼时,他又换上了第一次和她见面是的那身白色的装束。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艾丝蒂尔抢先说道:“好久不见呢,奥利维尔。” 
“呵呵,焦急的小猫咪终于来了。” 
“嘿嘿,是啊。”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奥利维尔还是老样子,三年过去了,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你倒是长高了一些。” 他不禁端详着眼前的女孩。 
对,他从不承认她是美女。她的长相没有雪拉扎德的惊艳脱俗,也没有科洛蒂亚公主的清丽温婉,甚至不如提妲来得标致可人。可是她生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旅行,她的脸上略有倦容,可是瞳色依然熠熠生辉。依旧扎着双马尾,与十九岁的年龄不符。 
“是啊是啊,我好歹也是成年人啦~不能总那么矮吧。”少女说,“总不能一辈子被人当小孩啊。” 
“哦?已经成年了啊?那么就让大哥哥我来亲切地指导你如何迈向成年人的世界吧~”时隔三年,他的老毛病还是没变,还是喜欢说一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嘿嘿,果然奥利维尔还是没怎么变。”艾丝蒂尔倒不生气,“我终于放心了。” 
“放心?” 
“嗯,是啊是啊。小说里描写的王子殿下好像都是那种……嗯……”她显然词汇量不足,在拼命想着该用什么词来描述,终于她憋出了那几个词:“……英俊、正直、威武……什么的,不过奥利维尔好像完全和这些词不沾边呢!这样的话我就放心许多了,因为总觉得和那样优秀的人说话,肯定会不自觉地紧张呢。看来在帝国宫廷的这三年生活完全没有把奥利维尔变成那种人,哈哈……” 
“的确是啊……哈哈……”此刻陪笑的奥利维尔感觉自己嘴角抽动了一下。 
不英俊不正直不威武没有王子形象。 
“好了好了,不说那个了。”艾丝蒂尔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哪些话得杀伤力,“我们还是讨论正题吧。” 
不英俊不正直不威武没有王子形象。 
“奥利维尔?” 
“嗯?什么什么?”他回过神来,“抱歉走了下神。” 
“我说讨论正题啦!” 
“哦哦正题……对……是约修亚的事情吧?他的情况我还没有任何消息。艾丝蒂尔君有咨询过帝都的游击士协会吗?” 
“这个问过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消息呢。” 
“我派了几个人调查了几个目标人物最近的行踪,我觉得约修亚失踪事件可能和他们有关。但派出去的人手现在都还没回来。再等等吧,也许过几天就能出结果呢。” 
“嗯,那么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我也通过我游击士的方式去调查一下吧!” 
双马尾少女的话音刚落,穆拉从酒店外面推门而入,搜索到金发青年的身影后,便径直走了过去。奥利维尔看到他的到来,也起身迎接。黑发的武士在王子耳畔低声耳语了什么,奥利维尔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接着穆拉才向艾丝蒂尔点头示意,算作打招呼。 
“艾丝蒂尔君,恐怕我不得不在接下来你的调查工作中缺席了呢。”金发的皇子有些遗憾地说,“有要事需要处理。” 
“嗯。” 
“如果要找我的话……”奥利维尔若有所思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通讯器,“联系号码是0721。但是今晚之前恐怕不行。我有事。” 
“好的。”少女心领神会。 
“那么再见了,我的小猫咪。”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离开了。穆拉却没有跟
过去,反而在原本奥利维尔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穆拉先生会和奥利维尔一起去呢。”艾丝蒂尔说。 
穆拉听了她的话,脸上一晃而过的表情竟然是惊讶,不过迅速又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也难怪你不知道,他大概什么也没告诉你吧。”见艾丝蒂尔摇了摇头,穆拉叹了口气,“他还是老样子,他认为不该说的话,即使对朋友,也一句都不会多说。大概被问到了,也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搪塞过去吧。” 
“既然是奥利维尔认为不能透露的内容,那么我也就不再过问了吧。”艾丝蒂尔干脆地说。 
这样的回答让穆拉多少感觉有些意外,停顿了一会,他又说:“我想他以后也许会告诉你的。”然后他转移话题:“对了,听说贵国的艾丽茜亚女王这次的病情非常严重……” 
艾丝蒂尔在《利贝尔通讯》上并没有看到类似的消息,然而在约修亚离开利贝尔后的第三天,她收到过科洛丝的来信,信上提及了王太女祖母的病情,的确令人不容乐观。 
“这……媒体上却是是没有报道啦。但科洛丝的来信中也说她祖母的身体让她非常担心。”艾丝蒂尔接下来又自顾自地说,“哎,也真是难为她了。我觉得她一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女王陛下突然驾崩的话,她该怎么办呀。” 
少女陷入对科洛丝的无限担心中,而一旁的穆拉却陷入深思…… 
在奥利维尔住所后花园的地下密室里,金发青年正在和一个男人谈论着什么。 
“这是他屡次和一个神秘地址联络的记录。本周之内联系过5次。每次联络的时间都在一个小时左右。”男人说道。 
“针对那个地址调查过了吗?”奥利维尔问。 
“是的,我们查询了全国导力通讯系统的终端,最后确定了这个神秘地址的物理坐标。大约是在帝都西南方向的圣罗塞亚湖畔。原本打算直接去调查的,但
是每每接近这个地方的时候,周围就会升起很严重的浓雾,我们的人不得不撤退回来。”一边说着,男人在密室墙上的地图上找到了那个被浓雾包围的地方,“就是这里……” 
“浓雾……”奥利维尔的思绪不由得拉回到三年以前。在“辉之环事件”中,寻找结社据点的时候,湖畔研究所也被同样的浓雾包围着,让人无法靠近。 
“托尔,我觉得这事情很可能和结社有关。也许奥斯本联络的那个神秘地址正是结社的根据地所在。” 
“如果是结社的话,要不要拜托游击士协会呢?毕竟我们的人手实力有限。”被叫做托尔的男人问道。 
“最好不要,这件事不要过于声张,如果联络了游击士协会,那么调查的目的就太明确,而且很有可能被奥斯本的眼线发现。” 
“那……”对方显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奥利维尔估量着自己手下拥有能够和结社力量抗衡的实力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穆拉了,但眼下穆拉不能公然与奥斯本作对,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任务。 
突然地,另一个橘红色的活泼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然后他的头就开始疼,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与自己近来失眠引起的头痛有关。的确,论实力的话,艾丝蒂尔是一支他可以利用的可靠力量。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尽量不要把那个阳光般灿烂的少女牵扯进此事,便说道:“先不谈这个了,另一件事,我让你调查的约修亚的情况如何了?”语毕,他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被您猜中了,”对方的语气中略带钦佩,“我调查过奥斯本宰相的住宅,周围的路人中的确有人看到过一个黑色短发面容精致的少年进去过。但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出来……对了对了,听路人描述,瞳孔的颜色的确是非常漂亮的琥珀色……” 
“嘀嘀嘀……”奥利维尔感觉到口袋里的通讯器发出了震动,他示意对方不要再继续说话,然后接起了传来的通讯——“亲爱的,找我有什么事么?”��
“你就不能换一种说话方式么。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样会让人误解的。”穆拉那熟稔的暴怒声在通讯器的另一边响起。 
“哦?是你啊,我的友人。已经送走艾丝蒂尔君了?” 
“啊啊,已经送她回到旅店了,她说想一会儿想去看看商店装备和武器。” 
“哦,不愧是我的小猫咪呢。品味就是不一样。” 
“还有,她说艾丽茜亚女王的病情是真的。而且相当严重。” 
“哦呀,这样的话,事情可不好办了。”嘴上这么说,金发王子的语气却并不显得有多么焦虑。 
“你就不能有点紧张感么?”穆拉扶额,小声咕哝道,“我到底在跟着一个什么样的主子做事啊……” 
“下次不可以叫‘主子’,而要叫‘主人’哦~” 
“啪啦”一声,通讯器那头挂断,随即是刺耳的忙音。 
奥利维尔心满意足地关掉通讯,继续对托尔说道:“约修亚的事情你暂时保密。刚才调查圣罗塞亚湖畔浓雾的事情,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人手的问题。人数不宜多,但一定要有足够的实力,而且必须是我们的人。” 
“是。” 
“爱尔蒙和洛特的两个师已经被划入奥斯本手下?” 
“嗯,但我相信他们随时听从殿下调遣。” 
“这我知道,但我们的兵力还是太少。” 
“不是还有范德尔家……?” 
“他们已经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奥利维尔打断了对方,“我马上就要去见一个人,你继续派人盯着奥斯本那边。随时向我汇报。” 
“是。” 
他跟在托尔身后走出密室,还在想着艾丽茜女王的病情。而今的帝国今非昔比。尤肯特陛下的军权绝大部分落在了奥斯本手中。而这个被铁血宰相奥斯本虎视眈眈的邻国如今正在面临着巨大的变革,如果当真是十九岁的科洛丝即位,那么帝国主战派必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伺机吞并那个富饶美丽的邻国。他隐约地感觉到,奥斯本这次调动军队,不仅是为了发动政变,也许还同时觊觎着邻国的富饶,企图把她据为己有。 
三年前,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鼓励过邻国那位年轻的公主。尽管利贝尔拥有各种各样的人才,但他终究还是太担心她的年轻,他担心她的一个失误的判断将引发一个国家的灭亡。 
事实上他在意的不是那个国家,而是那个国家的军力。
即使拥有再怎么完美的社交手腕,在这个国家,甚至于在任何一个国家,没有军权,他的话语权始终是没有分量的。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就只能在夹缝中苟且偷生。这一点,他从十三年前发生在利贝尔的战争中,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对于一个庶出的皇子来说,过分追求对于军队的强大控制权,只会迅速招致灾祸。他又不想因为世俗的流言和宰相恶意的诋毁而成为百姓心中一个意欲篡权的皇子。然后在添油加醋的诽谤和恶毒的嫉妒之中被拉上断头台。 
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卧室的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摸上了冰凉的金属质门把手。 
走到卧室的巨大的穿衣镜前,他凝视着自己——作为奥利维尔﹒朗海姆的自己。片刻之后,他沉默地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自由的诗人与音乐家的戏服,换上了那身血红色的华贵礼服。扎起头发,便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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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的黄昏非常短暂,前一刻天色还是掺着云丝的澄黄色,下一刻就已经完全���了下来。一辆马车在莫里克将军府大门前停了下来。身穿红色外衣的金发青年从车上跳了下来,朝着将军府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急切,表情却没有波澜。 
莫里克将军是帝国王储的老师,也是在十三年前的战争中的带兵的主力。他是主战派,却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爱国者。 
奥利维尔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男管家走了出来。看到奥利维尔,说:“是奥利维特皇子殿下啊……稍等,我进去禀报。”几分钟之后,管家回来了,把门彻底打开了,鞠躬做欢迎状:“请进,殿下。将军正在会客厅等待着您。” 
他于是跟随着管家,走到会客厅,看到了这个已到迟暮之年的老人。 
“将军阁下。”他站着向对方行礼。莫里克将军并没有起身回礼,只是示意他坐下。 
奥利维尔挑选了将军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将军阁下,这
次来找您是为了奥斯本宰相的事情的。” 
“他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已经在陛下面前表明了中立的态度了。” 
“不,我的意思是……”奥利维尔开始选择措辞。 
“不用劝说我任何关于我手下军权的归属问题了!”莫里克将军猜中了他的意图,直接打断他说,“我的兵权只属于陛下。而你,一个毛头小子,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丝毫的好处。”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如今奥斯本已经开始纠集兵力,我担心他会对陛下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如果当真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大事,还请阁下给予我一些帮助。” 
“你所说的大事,又是指什么呢?”年迈的老将军捋着胡子问道,口气缓和了一些。 
“现在还不好说。”他答道,“但您瞧,帝都的空气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气息啊。” 
“……”将军沉默了片刻,“是吗……连你都看出来了啊……奥利维特王子殿下。” 
“这……” 
将军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比起你的兄弟们,你更是一名将才。只可惜,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原谅伊莎贝尔,还有……你……” 
听到母亲的名字,奥利维尔不觉颤了一下。 
“也许这不是你的错,却铸成了帝国的巨大损失……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还是不能答应……” 
“我知道,也许我站在这里是不合适的,但是将军阁下,我并不是为了私人的恩怨站在这里,而是为了这个国家,所以请您……” 
“我也不是为了私人的恩怨,也正因为这个国家……算了,不多说了,”接着他扭头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送客。” 
-
奥利维尔灰头土脸地从将军府的大门走出的时候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现在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清了。 
“果然还是不行……”他喃喃自语。脑海里翻腾着已故的母亲的身影。 
“什么不行啊?奥利维尔先生?”旁边的人问道。 
他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那个橘红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原来因为刚刚他的情绪过于低落,竟然没有发现她悄悄地跟了过来。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奥利维尔这么低落的样子呢。该不会是找人约会又被拒绝了?” 
怎么可能嘛,艾丝蒂尔你这个笨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心和她调侃,奥利维尔迅速转移了话题。 
“寻找约修亚的时候路过这里的呗!” 
“哦。那么祝你好运,早点找到他。”他懒得搭理她,就这么默默地朝马车走去。然后坐上了马车。 
谁知对方也跟着上了车。 
“你跟过来做什么。”他看着艾丝蒂尔回身关上车门,问道。 
艾丝蒂尔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只有马车缓缓行进的声音。他见对方黑着脸,索性也就沉默了下来。 
沉默最终还是被艾丝蒂尔的一句“奥利维尔是笨蛋。”打破的。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不做声,把脸转向车窗外。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明明以为你没有变的,明明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奥利维尔。可是现在却变成这样一副我不认识的样子!” 
这个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呀,以前那些才是伪装的。他想。 
“奥利维尔有什么秘密,如果觉得不方便,想要瞒着我的话,我不介意。可是,可是不要变成现在这个闷闷不乐的样子。” 
“……抱歉。”他终于说道,“艾丝蒂尔君,让你担心了。” 
“谁、谁担心你这种人了。” 
艾丝蒂尔下了马车以后正打算和奥利维尔告别,却因为对方的一句:“既然都来了,不进去坐一坐吗?”而把道别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说的也是呢。”她也的确对奥利维尔的住所有些好奇,便答应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住在皇宫里,就像科洛丝那样。”她尾随金发的青年走进正厅,四处环顾的时候说,“现在看到你居然有自己的住所,感觉挺意外的。” 
“和那种老头住在一起也太没有美感了吧。”奥利维尔平静地回答。 
“那种老头?”艾丝蒂尔惊异于奥利维尔对现任帝国皇帝的称呼。 
但奥利维尔却不再做任何解释,只是推开了一扇门。并示意她跟着他。 
金发的青年一直走在前面,背对着她,因此她也看不清挂在他脸上的是何种表情。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两个人单调的脚步声。 
她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挑起了话头:“奥利维尔现在还是单身?” 
“哦?小猫咪竟然也会关心这种问题?难道是对我……” 
“啊,不是不是。”艾丝蒂尔觉得自己脸红了,“不要用这么让人误会的口气说话嘛。我是想问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觉得寂寞?” 
“当然会寂寞啊~”突然他又回过了头,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微笑:“话说回来,艾丝蒂尔君的到来可以替我缓解寂寞哟~” 
“哈?”艾丝蒂尔开始后悔自己挑起这样一个话题。 
“再怎么拒绝也是没用的~今晚就让你体会属于成年人的乐趣吧~♥”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做。”和他认识了那么久,她知道他无非就是耍耍嘴皮子,也就没太把他的话当真。 
“真的么?”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艾丝蒂尔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她确定这与兴奋无关。她在想他不会要来真的吧。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转身逃跑,直到—— 
“你这个大赖皮蛋给我适合而止吧!” 
穆拉从走廊最前端的阴影处走了出来,窗外皎洁的月光披在他的身上,令他看起来像一尊武士雕像,显得格外没有真实感。 
少女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过猛的心跳却因为惯性的缘故还没有立刻停下来。 
原来自己是太过于注意奥利维尔而忽略了前方的穆拉先生。她正在责怪自己作为一名正游击士的观察力不足,却又听到奥利维尔对穆拉说:“故意说给你听的。怎么样?被恋人背叛的滋味如何呀?” 
穆拉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然后又被艾丝蒂尔的下一句“你们两个人真的是那种关系呀?”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那一晚,艾丝蒂尔就在奥利维尔故意的挑衅和穆拉愤怒的反击声中渐渐有了困意。最后,竟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见那少女已经熟睡,奥利维尔不再和穆拉演戏,走到少女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朝客房走去。即将离开门口的时候,他侧过脸,对穆拉说,“那件事情一会儿再和你商量,我先安顿好她。” 
当奥利维尔给她拉上被子,听见她微弱的梦呓着约修亚的名字时,微微一愣。他这才想到其实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谁都坚强的姑娘,一直都在悄悄地隐藏着自己找不到恋人的不安。 
他凝视着她的睡容几秒,然后转身离去。 
然而对于艾丝蒂尔来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又一次梦到三年前的那场梦。 
黑暗将她包围,约修亚的身体坏掉了,腿、手、胳膊、身体、最后是头……一件一件,如同零件一般散落一地,而她,任凭她跑得多快,也追不上那个坏掉了的少年。 
她猛然地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气。环顾着四周寂静的夜色,才想起原来这只是梦。 
她抬头望向窗外,浅色的窗帘在夏夜微风的拂动下不停地飘动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只是隐隐约约地,能够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于莫名地口干舌燥,她的睡意全无,于是下了床。
走出卧室,她发现有走廊深处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她没有多想什么便走了过去。就在快要到达那间屋子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熟稔的名字。 
“约修亚果然在奥斯本手里么……” 
是穆拉的声音。 
“是啊,我觉得他是凶多吉少。十三年前‘哈梅尔事件’本身就是奥斯本主使的,如今听说尚有幸存者,当然要不遗余力地抹杀了吧。”奥利维尔说。 
艾丝蒂尔的身体猛烈地一颤,艳红色的瞳孔瞬间瞠大。她哆哆嗦嗦地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一瞬间被抽走了。失去力气的少女顺着走廊的墙壁坐了下来。良久,被夺走的意识才又回到了她的大脑中。 
在意识重新回到大脑中的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必须去救约修亚。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迅速站了起来,准备带上武器就立刻离开这里去找约修亚。 
“……可是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在这种时候又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穆拉还想说点什么,��突然看到奥利维尔将食指压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安静下来,才听到走廊里有人奔跑的声音。 
奥利维尔迅速推开门,快速扫视了一遍漆黑的走廊,捕捉到了那个少女奔跑的身影。橘色的身影消失在一扇门后,他也急忙跟了过去,但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发现艾丝蒂尔已经从窗口一跃而出。 
“艾丝蒂尔君!”他喊道。 
对方的身影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该死的!”他骂道,随即转身从正厅跑了出去。 
当他跑出庭院的时候,艾丝蒂尔已经完全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几秒钟后,穆拉也追了出来。站在了金发青年身后。 
“她呢?” 
“跟丢了。”皇子说,“她八成是偷听我们的对话了。” 
“……这可麻烦了。她大概是知道了约修亚在奥斯本手里,去找他了吧。”穆拉皱着眉分析道。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奥利维尔叹了口气,“我去找她吧,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这里的一切由你负责打理。” 
“你亲自去吗?还是我替你去找她比较好吧……” 
“穆拉,”他转过身,对友人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和赛克斯•范德尔将
军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一直是中立派,如果现在的你以找回艾丝蒂尔的身份出现在奥斯本府上……” 
“我只是去找艾丝蒂尔而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穆拉急切地说。 
“问题是艾丝蒂尔找的是什么人?她找的是落在奥斯本手上的约修亚。如果她被抓住,奥斯本拷问出她此行的目的,必然要怀疑到是我派人对他进行过调查。这个时候你去替艾丝蒂尔解围,那不是正暴露了你我之间的关系?相反,被他视为眼中钉的我,即使去找她也没什么不合理吧。” 
“奥利维尔,你不想想这一趟有多危险!” 
“已经想过了。” 
“你就不能听我一句么?你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专断独行!你就让我去找艾丝蒂尔吧!” 
“别说了,穆拉。”奥利维尔盯着穆拉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了不行,这是命令。” 
  - 
艾丝蒂尔并不是不清楚奥利维尔喊住她的意思。虽然并不清楚这个叫做“奥斯本”的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从奥利维尔屡次提及他时的那种神色,她能感觉到这是个连奥利维尔都会感觉到棘手的对手。
但她不能停下。 
她担心约修亚的心情是那么迫切。从偷听到的奥利维尔和穆拉的对话里,她知道或许约修亚的时间不多了,亦或者他已经不在了。 
但又有什么时间去担心呢? 
与其为约修亚的事情忧心烦恼浪费时间,倒不如自己去探探虚实。 
这是她的性格使然,也是她一贯坚持的原则。 
毕竟也已经混到A级游击士了,潜入救人虽然不是她最擅长的功课,可是自16岁起就跟着约修亚一起游历了四方,也算从男友那里学到一些心得本领。从
她打听到奥斯本宰相府到顺利潜入,前后用时不到一个小时。 
宰相府中几乎每间屋子她都去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约修亚的身影。又反反复复找了几遍未果,她的心里越来越着急,最后又折回了最初去过的宰相办公的书房。 
东方的天边已经可以看到惨淡的苍白色光亮渐渐升起,清晨即将到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书房里,此刻一个披着黑色长发面容阴森的中年男人正在和一个红发的青年正低声商讨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结社能够提供的兵力就是这么多了,阁下。” 
“这些已经够了,他们的战斗力要比普通的帝国陆军强很多了。” 
“还有艾丽茜亚女王的病情近几天来急剧恶化,这个消息是可靠的。” 
“哦,辛苦你了,雷克特。”奥斯本说,“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了,你可以回去了。” 
然而红发的青年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想冒昧请教阁下一件事情。” 
“你说吧。” 
“您如此关注女王的病情,果然是打算在引发内战之后,一并攻下利贝尔王国么?” 
“雷克特……”奥斯本宰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的书记官一眼,“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会惹祸上身的。不过如果是你,也就算了,但是……”铁血宰相提高了嗓门,“门后的那位,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艾丝蒂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犹豫了一下。但既然已经被发现,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再藏下去的必要了。少女从门后跳了出来,手持战棍冲了进去。摆好战斗架势,冲着奥斯本喊道:“我都听说了,就是你把约修亚给绑架了!快把他还给我!” 
“哦?一个小丫头也敢这样贸然冲进来。勇气可嘉。” 
“你少废话!快告诉我约修亚的下落!不然我要你好看!” 
“约修亚这个人是谁,我可不认识啊……” 
“你骗人,奥利维尔明明说他在你这里!” 
听到“奥利维尔”这个名字,黑发男人脸上原本固若金汤的表情晃动了一下。
而艾丝蒂尔抓住他这一瞬间的疏忽,手持着战棍冲了上去。谁料他竟然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抓住艾丝蒂尔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战棍的另一端,然后将艾丝蒂尔连同战棍一起扔了出去。 
少女撞在了书房一角的书架上,晕了过去。书架摇摇晃晃,最终还是没有倒下来,只是顶层的几本书掉了出来,“啪啦”一声拍打在了她的身上。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雷克特。”宰相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把这里收拾一下,不干净的东西赶快清除。马上就要天亮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语毕,他走了出去。 
雷克特答应了下来,吩咐了几个人,将艾丝蒂尔关入了地牢。 
艾丝蒂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腿上。因为地牢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她揉揉眼睛,试图把目光聚焦在那个人的脸上。 
对方发现她醒了过来,于是问道:“艾丝蒂尔,头还疼吗?” 
那个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个人,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后来离开了她,又被她追了回来。他们曾经发誓永远在一起。他们的爱情被周围所有的朋友祝福,他们曾经被公认是最幸福的一对。 
这次她又把他弄丢了。然而现在,她找回了被弄丢的他。 
“约修亚……”她因为头痛没有立刻坐起来,泪水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在送走穆拉以后,奥利维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走回了卧室,懒得脱去外衣便一头扎进枕头里。良久才翻过身来。仰面朝天,选择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将全身摊开。 
窗外的天色昭示着清晨的时光已将近尾声。 
又是一夜未眠,他已经觉得头痛得厉害。他想短暂地小憩一下就去找艾丝蒂尔。 
躺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却始终睡不着。他很担心艾丝蒂尔,但在担心的同时,又对她充满了各种埋怨的情绪。他自己明明有那么多事情,却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来陪着她。 
接着他又断断续续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大脑终于宣布罢工,直接切换成了睡眠模式。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的导力通讯器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将他震醒。他的第一反应是把它关掉继续睡,但终于在床上摸到了那个小小的通讯器后,他还是把它接了起来。 
“奥利维尔先生……”这声音他听起来觉得极耳熟,但因为刚睡醒,头脑一片混沌,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见他半天没有回应,说道:“是我,约修亚。” 
听到这个名字,他顿时清醒了:“是你?”随即警觉道,“你怎么能联系到我?”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我现在和艾丝蒂尔在一起,用的是你给她的导力通讯器。” 
“你们……在一起?” 
“嗯,被关在奥斯本宰相府的地下。我是趁着看守的人吃晚饭换岗的空隙才联系你的。” 
年轻的皇子叹了口气,心想这两个人果然是被抓住了。 
“你们都没事吧?” 
“艾丝蒂尔她头部被撞伤了,不过不是太严重。她现在正在休息。我没什么特别的伤势。看样子,他们似乎没有对我们动手的意思。” 
“那就好……”他虽然松了口气,却始终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两个人被抓住了,却只是被完好无损地关了起来。难道是他奥利维尔的智商出了问题,迄今为止的种种关于约修亚的推断都出了错?还是奥斯本宰相良心发现只是想不远万里把这个少年召过来然后养起来当宠物? 
“真是太抱歉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无论是我还是艾丝蒂尔。”约修亚的言语间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恐怕只有你和穆拉先生能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了。” 
“嗯,我��快过去。”他犹豫着抬头望向外面,夜色早已笼罩了帝都。想不到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唔……稍等。” 
接着通讯器的另一边沉默了几秒,约修亚似乎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通讯上。 
然后少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他说:“看守回来了。看来只能先说这么多了。真是麻烦你了,奥利维尔先生。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奥利维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通讯器的另一端已然挂断。 
他于是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双手扶着窗台,支撑着上身,他抬起头来。漆黑的夜幕下,天上的星星少得可怜。他越来越觉得事情发展得很离谱,并且认为只是潜入救人并不能解释一切。 
看来,有必要会会吉利亚斯•奥斯本了。 
现在去显得太张皇,他想还是明天一早去拜访比较好。 
    - 
    造访铁血宰相奥斯本已是第二天上午。两个人依旧将对话地点选择在了茶几旁。只是这一次,地点不再是格兰赛尔王城的客房。侍女上好茶,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屋门。 
那原本是一个宁静的上午,熏风却卷着夏日的燥热。 
“殿下您还是别来无恙。”语毕,被称作“铁血宰相”的男人轻轻呷了一口红茶,说:“这茶叶是特地从利贝尔进口的,那次和殿下在格兰赛尔城中谈话时的红茶味道,令我始终不能忘却呢。请您务必要好好品尝啊。” 
“谢谢您的好意了。”奥利维尔象征性地端起了茶杯。 
“那么,这次突然来找我,是为了……?” 
“我想您应该知道的吧?”奥利维尔开门见山地说,“当然是找艾丝蒂尔和约修亚回去。” 
“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殿下。” 
“据我所知,艾丝蒂尔.布莱特私闯您的住所,被您关押了起来。而她所要找的人——约修亚.布莱特,也恰巧被您扣了下来。” 
听了这话,奥斯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色:“哦?您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约修亚这个人的消息呢?” 
“当然不能和身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的您相比,但既然是朋友的安危,我就必须多关注一下。”奥利维尔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奥斯本的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说:“既然已经被你调查到,那么我也就不再做过多的隐瞒。我会视今天谈话的结果,决定是否将那两个人释放。” 
  “……”奥利维尔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答复,斟酌词句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奥利维特皇子殿下。”黑发的中年男子话题一转,说道,“你一向和我一样,讨厌这个旧式的贵族统治的国家,也一心想要寻找出路。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 
奥利维尔再度惊讶地挑起了眉。原因是奥斯本又一次摆出了三年前在利贝尔时曾经提过的话题。 
“你厌恶的是这个腐朽的国家吧?”奥斯本说,“你厌恶集权专断的统治,你厌恶帝国人眼中那种以地位、身份区别对待他人的傲慢,就像你母亲的身份,使得你被他人……” 
“够了!”奥利维尔打断了他。 
“呵呵,我说得没错吧?”奥斯本的脸上还是浮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紧紧地盯着对方。 
然而奥利维尔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静若止水。 
对方的言语如同一把利剑,戳中内心深处最痛的地方。他却不能任凭任何不
合时宜的痛苦表情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所以我认为我们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是达成一致的。我也认为武力推翻这种帝王集权的制度刻不容缓。”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奥斯本继续说道。 
“的确……”金发青年闭上了双眼。“……见过利贝尔王国那种平易近人的生活方式以后,我的确希望自己的祖国变得像那个国家一样。” 
三年前在利贝尔停留的短短半年时间,令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没有贪图利益的纷争,没有刻意的等级划分,没有与生俱来的傲慢。 
那个叫艾丝蒂尔的女孩把这个国家未来的女王当做自己的知心姐妹,不计前嫌地关心着自己情敌的安危,即使面对着身份地��相差悬殊的杜南公爵也不卑不亢。 
还有大家。包容着自己的大家。 
被阿加特拽着去守夜,和金先生一起饮酒聊美女,约定好一起泡汤的雪拉,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自己的鼓励的科洛丝…… 
“已经想明白了吗?殿下。看来我们的合作也是大势所趋呢。” 
“啊……不可否认,我的确很厌恶帝国人的很多风气。也确实很不喜欢皇帝陛下的一些政治主张。” 
青年微微抬起头来,浅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认同您的做法。” 
“呵,我的做法吗……” 
“所谓的改变,不该采取武力、政变的方式。军队、炮火以及灾难波及的只可能是寻常百姓的生命安危。而我认为最关键的,是人心的改变。即使建立了新的国家和政权,却不见得能改变人心。” 
人和国家,只要有心,就会变得无比高贵。 
人和国家,只要有真诚的爱心,就会变得无比高贵。 
“我确实厌恶帝国式的傲慢,可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又怎么能够通过一场政变抑或是一场内战改变呢。战争能够带来的,恐怕只是更多的心的伤痛吧。” 
他恍惚间想起了摩尔根将军曾经评价为“一定见过人间最恐怖的地狱”的银发青年,想起了曾经连心都破碎掉的约修亚,又想起了失去亲人而导致内心的伤口一直未曾被抚平的阿加特。 
“更何况,无论再怎么讨厌某些帝国人的做法,可是,埃雷波尼亚毕竟是我的祖国,我还没有愚笨到希望一个姓氏为奥斯本的人肆意破坏这个国家。”他说。 
听到这话,黑发人右侧脸部的肌肉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想,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拒绝我的邀请也是可以的。”他说,“但是,历史的前进以及社会的更替,哪有不流血不牺牲的道理。如果按照殿下理想中温和手法去改变这个帝国的话,那恐怕一切都只会停滞不前吧。我主张变革在前,因为只有一切污浊被清除、帝国重生之后,才有心灵净化的可能。” 
“……”奥利维尔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企图阻止我又有什么用呢?这个腐朽的帝国,也该为它的没落而付出代价了。” 
放下茶杯,奥利维尔站了起来。淡褐色的茶水在洁白陶瓷茶杯中以最大幅度晃荡起来,险些飞溅出来洒到茶几上。 
“既然这样,我是否可以认为今天的谈话告一段落了?”被称作“铁血宰相”的男人也站了起来。 
“不,还有一件事情。请释放艾丝蒂尔和约修亚。” 
出乎意料地,奥斯本答应了下来。并吩咐门外的雷克特带着奥利维尔去地牢中释放那两个被关押着的人。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奥利维尔满腹狐疑,从约修亚被失踪到现在,一切的发展都让他感到不合乎逻辑。他记得在谈话的伊始,奥斯本就强调过会视谈话的结果决定放人与否,但他并不准备曲意逢迎来换取艾丝蒂尔约修亚两个人的自由权。他甚至已经准备好在谈话结束后,想方设法潜入关押两人的地方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地答应了放人。 
另一个让他深思的问题,便是在他面前吉利亚斯•奥斯本好不避讳地谈及自己打算篡权变革的野心。敢这么做的理由,不是他有必胜的把握,就是他是个十足的傻瓜。当然,奥利维尔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我很少看到殿下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呢。”打断他思路的,是走在前面带路的宰相书记官的声音。 
他这才回过神来,缓和了神情,“啊,刚才在想一些严肃的事情。” 
“严肃的事情吗……话说回来,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呢。”
赤色头发的青年略带微笑地说,“殿下你的想法很美好也很不切实际,而宰相大人的想法虽然血腥却很现实呢。” 
“那还真是感谢你的评价啊。”不知为何,奥利维尔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一种亦敌亦友的错觉。 
“不好意思,请问殿下在和铁血宰相谈话时所说的‘改变人心’,到底是要如何改变呢?” 
“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无论我怎样回答你,都会被你反驳吧?” 
“那么就用现实证实给我看吧,假如面对一个要将你刺杀的人偶少年,你又打算怎样改变他的心呢?”  
“要将我刺杀的人偶少年……”金发的青年还在思考如何回答这句话,却被雷克特的一句“到了”给打断了思路。 
走在前面的雷克特在地牢的入口处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奥利维尔说:“我能提供的提示就到这里,作为提示的报酬嘛,请帮我把这个带给科洛蒂亚•冯•奥赛雷丝公主,据我了解,殿下与她私交甚厚。 
说完,他从外套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封已经密封好了的信,递了过来。 
“原来‘人偶少年’是提示吗……”奥利维尔若有所思地接过了信,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微笑着说:“谢谢,你的提示我已经明白了。不过这个提示的简单程度有失你的水准哦。”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嘛。” 
“科洛丝的事情交给我真的放心?万一我当真让你失望地挂掉了呢?”他一边说,一边把信收了起来。 
“放心,这封信外人即使强行拆开也是看不懂的。更不可能猜到是我送的。” 
“那就好。” 
“谈话就到此为止,好了,我们进去吧。”说着,雷克特将ID卡在门上的认证系统上轻轻刷了一下。地牢的门“啪”地一声打开了。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奥利维尔还在想着那个“人偶少年”。 
如果确实是指约修亚的话,那么关于奥斯本一切行为的谜团就都被解开了。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大费周章地将这个擅长暗杀的少年骗到帝都,并且骗进宰相府的行为演得如
此漏洞百出,甚至让路人都看到了约修亚的身影,而又如此轻易地将这个关键性人物释放,为的只是要借这个少年之手,取他的性命么?难怪奥斯本会“视谈话结果决定放人与否”,原来是想最后一次试探他奥利维尔的态度,如果被认定可以合作,那么他也许会因此而捡回一条命;若是被认定是“异端”,就要毫不留情地铲除了么。 
难怪今天这个铁血宰相说话如此口无遮拦,大概也是认准了自己在对一个即将进入棺材的人抒发一下自己的野心而已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奥利维尔?” 
“呃……”他被这个突如其来悦耳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那对年轻的情侣已经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他快速地扫过了那两个人,笑着说:“没受伤就好,我们赶快离开吧。” 
    - 
     “奥利维尔先生,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走在回去的路上,约修亚说。 
奥利维尔本来想回应几句轻松话来缓和大家疲惫的情绪,但一想到“人偶少年”这个词,就不由得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 
他真希望雷克特只是开个玩笑。但如果真的只是玩笑的话,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 
他于是一反常态地说:“应该的应该的,都是朋友嘛。” 
让他在一个随时准备取走他性命的人面前突然调整好心情,说出平常那种玩笑话,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奥利维尔居然会说这种话?果然是吃错药了么?”艾丝蒂尔凑了过来,“我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趁机调戏约修亚呢。” 
“真是的,把人家说得好像色狼似的,下次再这样说人家可不依哦。” 
“哈?你难道不是么?同时调戏那么多人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普天之下我还
真不认识第二个这样的人了。”艾丝蒂尔说。 
“那也只是为了填补我寂寞空虚的少男之心嘛,艾丝蒂尔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 
“停。”约修亚插了进来,“我说,艾丝蒂尔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 
“那约修亚君也是可以的哦,不瞒你说,自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从来对约修亚君就是没有二心的。”奥利维尔插科打诨从来都是停不下来的,当然前提条件是有人当他的听众,并且没人把他强行拖走。 
“喂,约修亚,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买回去的定期船票了?”艾丝蒂尔打定主意转移话题不理采奥利维尔了。 
很遗憾的是,约修亚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可以的。回去的话,要不要带一些帝国的特产给父亲呢?” 
“嗯,这个主意不错耶……”艾丝蒂尔环顾着四周,“诶诶,那边就有一家杂货店,去看看去看看!”她抓起少年的手就要向前跑。找到约修亚后的欢乐心情令这个少女恢复了往日欢快乐观的天性。 
“呃,慢点啦,艾丝蒂尔!”少年被她拉着,也随着她跑了起来,“你拽得太紧了,我的手好疼啊。” 
 “喂喂!你们两个,有没有听人家说话呀!”可怜的奥利维尔加快了脚步,追随着那对年轻的情侣走进了杂货店。 
杂货店不大,商品从日用品到服装,从书刊到防具,虽然算不上应有尽有,但也算是周到而齐全了。 
“都挑花了眼了,好多东西呀。”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艾丝蒂尔不禁叹道,“还是买个新的鱼竿吧,反正那个不良中年的鱼竿已经快不能用了。” 
“可是这个在洛连特就能买到呀。”约修亚说。 
艾丝蒂尔于是讪讪地将鱼竿放回了原处,又说:“呐呐,这个靴子看起来好神气呀。黑色的鹿皮靴子,冬天穿起来一定很暖和。” 
“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我记得父亲现在脚上穿的就是这个款式的靴子呀。” 
“咦?本来就是吗?”艾丝蒂尔露出一脸“我怎么不记得”的神色。 
“那个什么牌子的酒呢?我觉得如果是帝国特产的酒,也许父亲会喜欢……” 
“但8000米拉的价格也太贵了,回去要完成多少个委托才能把钱赚回来呀。”
艾丝蒂尔小声咕哝了一句。 
在两人身后看着那两个情侣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着该买什么的奥利维尔看着约修亚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真的是已经接受暗示被控制的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人偶少年”吗?明明现在的他看起来那么开朗,那么温柔。 
“那是什么杂志呀?”在挑选商品的空余,环顾四周的艾丝蒂尔突然看中了杂货店的放杂志架子上的某本书,向老板问道,“上面怎么印着奥利维尔的头像?” 
“你说的是这本书吗?”杂货铺里的老板正在核对账单,看都没看就将书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不是不是,是那边那本,就是封面上那个人的笑容特别傻特别猥琐的那本。” 
“哦,这本啊……”老板迅速领悟到艾丝蒂尔指的是哪一本杂志,将它取了下来。 
“嗯嗯,谢谢哦。”艾丝蒂尔一面接过杂志一面说。 
奥利维尔觉得要不是因为要维持所谓的绅士风度,他的一句“KUSO”早就脱口而出了。 
    - 
    艾丝蒂尔饶有兴致地翻起了那本杂志,而约修亚反而转过头来,问道:“奥利维尔先生觉得什么东西作为礼物比较合适呢?” 
“礼物不在于表面的形式,只要有诚意,哪怕轻如一片羽毛,也可以表达出内心深沉的爱意。” 
“……”约修亚沉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一旁翻阅杂志的艾丝蒂尔只低声说了一句:“你就不该问他。”,说完,又埋头看起了杂志。 
“哎,艾丝蒂尔君从来都是那么无情呢。” 
栗色发的少女托着下巴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在翻到某一页以后,凝视
着杂志的双眼的眼神都直了。她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啊……” 
这样轻微的一声,引来了另外两位男性的好奇,两个人同时向栗发少女凑近了一步,想一睹杂志中到底是怎样的内容引得少女发出这样的惊叹声。 
谁知两个人刚一走进,艾丝蒂尔就“啪”地一声将杂志合上了。她那鲜艳的瞳孔中的神色有些飘忽不定,脸色微红,似笑非笑,又带着一丝尴尬。她放下手中的杂志,把它反扣过来,放在售货柜台上,不让以奥利维尔作为封面的那一面朝上。 
“呃……那个,”她知道那两个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于是舔舔嘴唇,说:“这家店里的东西都看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没什么特别好的。”她见两位男士没有任何反应,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而且这间屋子新装修的,空气不好,我觉得胸口好闷,我们先出去吧……” 
“嗯,也好。杂货店里的礼物可能对于父亲来说显得太俗气了。”约修亚说着,跟着艾丝蒂尔出去了。 
奥利维尔却没有理会那两个推门出去的人,而是在杂货店的门再度关上后,回过头,走向柜台,翻开那本还没来得及被老板放回原处的杂志。 
那是一本娱乐性质的杂志,多是刊载一些对社交界名流的八卦类的新闻。他对于封面是自己这件事并不以为意。毕竟,作为一位皇族就必须要有面对任何杂志媒体的觉悟。而且他从来都不曾质疑过自己拥有着艺术品般美貌的这个事实。他在意的,是艾丝蒂尔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刷拉刷拉地快速翻动着书页,最后目光定格��了杂志某页的一张照片上。 
那张照片是艾丝蒂尔在他的行宫门口从他的马车上下来时拍摄的。而扶着她下车的人,真是身着深红色的礼服的自己。 
他迅速看了一下这篇文章标题——“异国之恋”,副标题是“奥利维特皇子和他身后的女孩”。 
“这么恶俗的名字。”他喃喃道,微微皱了眉。继续往下扫视文章——“奥利维特皇子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却没有和帝国任何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有过亲密来往一直让很多人费解。而本来众望所归的与利贝尔王族的政治联姻也在几年前因为订婚对象亲自推掉,而被迫取消。” 
他越来越觉得有趣,就索性读了下去:“……曾经在民间有过传闻,在他前
几年在利贝尔王国周游时,曾经和王国的某位女性坠入爱河。时隔三年,这位神秘的女性的身影终于在帝国的首都首次亮相……” 
隔了几行,便是关于艾丝蒂尔的简介:“她是现任利贝尔王国王国军高级将领卡西乌斯•布莱特之女,如今已是利贝尔王国所属的A级游击士。曾经和奥利维特皇子并肩在三年前的辉之环事件中大有作为……” 
“这一段介绍还算正经。”他自言自语道。 
“据笔者推测,正是在那段共患难的岁月中,两人建立了真挚的感情。但是奥利维特皇子回过后一直忙于政务,无法抽出时间再度回到王国去探望她。无法忍受思念之苦的少女终于在今年七月份乘坐直接抵达帝都的航班,重新回到了奥利维特皇子的身边……” 
“‘无法忍受思念之苦’……这文章写得也真够大胆的。”他正欲继续往下阅读,手中的杂志却突然被人抽走了。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艾丝蒂尔那张既愤怒又尴尬还略带些羞涩的面庞。 
就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艾丝蒂尔将视线迅速移开了。 
“呃……我,我是进来找你的。刚才和约修亚出门后走着走着就发现你不见了……”艾丝蒂尔好像在和前方一片空气说话一样,打定主意不看他。 
“回去之前请容我付账把这本杂志买下来。”奥利维尔说着掏出了钱包。 
艾丝蒂尔迅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行。” 
“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 
“喂,我可是替你着想呀。你看你都快把那本杂志抓烂了。再不买下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艾丝蒂尔君。” 
听她这么一说,艾丝蒂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杂志。不知不觉中被她紧握在手里的杂志已经出现了几页严重的褶皱。 
“艾丝蒂尔?怎么还没把他叫出来?”此刻,约修亚从杂货店门外把头探了进来。 
艾丝蒂尔迅速放下手中的杂志,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一句“那随便你。”就走了出去。 
随后在买定期船票和给卡西乌斯挑选礼物的过程中,艾丝蒂尔没有再和奥利
维尔多说过一句话。一旁的约修亚看出了端倪,问道:“那个,奥利维尔先生,那本杂志里是不是写了什么不该写的。” 
听到这话,在前面付钱的艾丝蒂尔的动作僵住了。 
奥利维尔把这个细节看在眼里,回答道:“我猜,艾丝蒂尔君是因为看到了我的裸照而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吧。” 
这句话的强力杀伤力使得艾丝蒂尔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又因为不能反驳而闷闷地回过头去继续付款。连约修亚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了,只得以干咳两声将这段对话告终。 
    - 
    那是艾丝蒂尔和约修亚在帝国逗留的最后一夜。连公务繁忙的穆拉都抽出了时间来为两人践行。只是晚饭过后因为军队的事情又匆匆离开了。因为是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少年和少女很早便睡下了。 
奥利维尔因为不习惯在12点以前睡觉,又不想因为走动的声音过大影响了那两个人的休息,便斜靠在床上翻阅起以前爱看的小说。随手从书架中抽出的一本竟然是《人偶骑士》。他看到书名,心中就翻涌起一阵不快。 
人偶骑士……人偶……人偶少年。 
屋外,坐落于帝都中心巨大钟楼的午夜钟声刚刚响过。他被钟声吸引,放下了书,望向窗外。月光皎洁而冷清,轻微的细雨声带给人丝丝困意。他正欲起身拉上窗帘,准备睡觉,却发现有那么一瞬间,一个黑影从窗外闪过。 
但当他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窗外的阳台上并没有任何人。 
是错觉吗? 
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枪。给枪上好膛,然后将它举了起来。他见没有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挪动到了窗户旁边,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 
四周太过于安静,只有微风拂过时将窗帘吹拂得“呼啦”的作响声和落雨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了。 
突然他听到有人按下门把手的声音,于是他立即转身,将枪口对准门的位置。一秒钟后,伴随着轻微的“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走廊里的灯光漏了进来,令他觉得异常刺眼。 
有人走了进来,然后他看见—— 
艾丝蒂尔身着睡衣,上身只简单披了一件外套,在门口站住了。少女看到奥利维尔的姿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这间屋子不是卫生间啊……”随后才反应过来,愣住了:“奥,奥利维尔你这是要做什么?” 
奥利维尔放下了枪,擦掉了顺着鬓角流下的汗水,说:“艾丝蒂尔君你不要吓我嘛。” 
“该说这话的人是我吧?”艾丝蒂尔嘟起了嘴,“再说了,我有那么吓人么?” 
“哪里哪里……”他平静地说,“小猫咪那迷离的睡眼在漆黑的夜色中闪动着红曜石般的光泽,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呢。” 
“你有完没完啊……” 
艾丝蒂尔打着哈欠转身正欲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玻璃大面积破碎的声音,接着有人从被打碎的玻璃窗外轻盈地跳了进来。她迅速转了身,然后看到—— 
在月光下,那人手持着的双刀折射出寒冷的白光。那个少年二话不说,直直地就朝着奥利维尔砍了过去。金发青年急忙躲闪。不善于近身战的他用没有持枪的那只胳膊挡了一下锋利的刀,结局自然是衣服和胳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水顺着刀口蜿蜒了下来。 
果然,该来的始终是躲不过去。 
他本能地用力推开了黑发少年,举起枪就要扣动扳机。但是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开枪。毕竟对方是他曾经的伙伴。 
黑发少年看到对方这个架势,趁奥利维尔迟疑之际,掏出了早已藏在身上的催泪弹,朝着奥利维尔扔了过去。 
白色的烟雾迅速在屋内扩散开来,金发青年用手捂住口鼻闭上双眼,在一片浓雾之中凭借着之前的记忆摸索到了窗口,然后跳了出去。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约修亚已经再度持刀朝他冲了过来。他本能地用枪瞄准了对方的胸膛。 
但他终究没有扣动扳机。 
他使劲全身的力气,将枪对准约修亚,扔了过去。约修亚想要用挡掉,无奈那枪的质量太大惯性太大,直接撞在了少年的刀上,从刀的侧面擦了过去,狠狠地打上了少年的胸口。 
奥利维尔十分清楚凭借自己手枪的重量以及那巨大的惯性足以使对方受伤,但为了不让约修亚的身体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只能采取这个措施了。 
被手枪砸中的约修亚吃痛地后退了几步,蹲下了。奥利维尔抓住这个时机,开始吟唱起他最擅长的导力魔法,企图凭借魔法束缚住少年的行动。谁知那个少年再度站了起来,扔掉了一把刀,并用那只扔掉刀的手扶住胸口,然后用力挥舞起另外一把刀朝他刺了过来。 
正在施放魔法的奥利维尔暂时无法停止下来。眼看刀就要落到他的身上。 
“砰”地一声,约修亚手中的那把刀被战棍架住了。 
艾丝蒂尔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挡在了他和约修亚之间。 
他这时才得以看清,约修亚的眼神是那样的凛冽和决绝,并且,充满杀意。 
“约修亚……”僵持了几秒以后,艾丝蒂尔喊了他的名字,语调中略带了一丝颤音。 
他没有回答,由于被人操纵而变成粉红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他执刀的力度轻了一些。 
艾丝蒂尔推开架在战棍上的刀,然后她丢掉手中的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少年的怀里。 
“约修亚,快清醒过来!快看着我呀,我是艾丝蒂尔!” 
少年神色漠然,然后手中的刀柄从指间滑落,掉到了地上。少年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任凭艾丝蒂尔紧紧抱住。 
伴随刀在落地的一瞬间的“啪啦”声的,还有打响指的声音。艾丝蒂尔感觉到被她紧抱的少年听到那个声音后,开始用力挣脱她的束缚。他跳出了艾丝蒂尔的怀抱后重新拾起了双刀。倒退了几步,轻盈地一跃而起。 
奥利维尔顺着少年跳起的方向看去,被雨水笼罩的夜幕下,一个身着粉红色西服草绿色头发的人正站在屋顶。那人有着一张如同少年般精致的面容和一脸不羁的微笑。仔细看过去,右眼下面有一处红色的奇怪纹身。 
“‘小丑’肯帕雷拉……”艾丝蒂尔抢先于他念出了对方的姓名。 
“晚上好呢,‘太阳之女’,还有王子殿下。”被称作“小丑”的人微微欠了欠身,算作鞠躬。此刻,约修亚在他的身边站定。少年的神色宛若木偶一样,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哎呀,看来对‘漆黑之牙’的调整还不够完善。”他一面看着约修亚一面惋惜地说,“是‘阳光’太过耀眼所致么?” 
“你们到底对约修亚做了什么?!”艾丝蒂尔质问道。 
“呵呵,虽然很想告诉你们,不过‘宰相’把我们对此事保持沉默作为交换约修亚的条件。” 
说完,他扣动手指,一阵耀眼的火焰幻术过后,他带着约修亚消失了。 
寂寞的夜空中只飘荡着一句:“各位,后会有期吧。” 
“等等!” 
“等等!!别走啊!!” 
“约修亚!!”栗发少女向前跑了几步。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什么。但是最终只是徒劳的。 
她摊开掌心,发现上面留下的,只有落雨的冰凉。 
身旁,奥利维尔蹲了下来,默默地从地上拾起那个在少年战斗过程中不小心掉下的口琴。 
雨下得更大了。阳台的地面上溅起了大片的水花。雨水砸在两人头上,很快便把两个人的衣服彻底打湿。水顺着少女的衣服、鬓角、刘海汩汩流下。少女却始终站在那里,凝视着约修亚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丝蒂尔才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帝国本来就位于塞姆利亚大陆的北方,即使是夏天,一场雨就可能使气温骤降十度。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身上那件米色的睡袍紧紧低贴着肌肤。一阵风吹来,不知蒸发的水分要蒸走多少热量。 
她并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她实在不知道回去做什么好。睡觉是肯定无法入眠了,看书是肯定看不进去的。 
不如就这样站着。 
又是一阵风,她感觉到自己哆嗦得更厉害了。这个时候她才听到身后衣服摩擦的声音。回过头去,发现奥利维尔正在脱掉自己的上衣,因为一只手撑着伞,
另一只手又受了伤,因此动作格外地慢。 
原来在她发呆的时候,奥利维尔回去取了伞。 
她想自己也真是够迟钝的,竟然连奥利维尔在自己身后打伞陪着自己那么久,都毫无知觉。 
奥利维尔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急忙说不用,将衣服脱下,还给对方。但是奥利维尔却不听她的,坚持又一次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实在过意不去,毕竟自己的任性导致了对方受凉,因此才说:“回去吧。”然后打定主意暂时不去想约修亚的事情。 
室内的烟雾早已散去,只有碎了一地的玻璃昭示着这房间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奥利维尔打开衣柜,挑出几件衣服,递给她:“这衣服可能有些不合身,将就一下穿吧。” 
她带着奥利维尔给他的衣服,回了卧室。她换好衣服后正想要躺下,却发现在书桌上放着的,是约修亚的口琴。 
是奥利维尔放在那里的吧。她想,至少去道个谢吧。 
于是她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着奥利维尔的卧室走去。 
此刻的奥利维尔正在处理着伤口。看到她,只问道:“怎么还没睡呢,艾丝蒂尔君?” 
“我是来道谢的。”她开门见山地说。“那个……谢谢你,奥利维尔。无论是伞还是衣服还是口琴的事,总之……。” 
“拿什么谢我呢?难道是你的朱唇?” 
“……咦?”她一愣。 
原本打算道完谢就转身回去的她被奥利维尔的这句问话噎住了。 
她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跟不上金发青年的脱线思维。若是换做其他人,大抵上都只会说句“不用谢”,然后顶多再寒暄两句就结束了。可是换做这个人,每次说话都让她头痛不已。 
“呵呵,开玩笑的。”那青年埋头用酒精给伤口消毒,并没有看她。他只字不提约修亚的事情,大约是考虑她现在的心情不适合提起。 
“约修亚的事情,我……”反而艾丝蒂尔自己先对这件事情开了口。 
他抬头看她。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想把明天的定期船票退掉,然后留在你身边。奥利维尔也……不会太介意吧?” 
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后沉默的那一瞬间,艾丝蒂尔突然有些犹豫了。他肯定会介意的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她,在感情上一向迟钝的艾丝蒂尔都能看出他的疲惫。 
“真是让我感动啊,艾丝蒂尔君这么快就抛弃旧情人投入我的怀抱了?”他脸上拉开的笑容给人的感觉确是他从未思考过那些让人困扰的问题。 
“呃……不是那个意思啦。”每次想要和奥利维尔好好说话的时候,最终的结果都是被对方的口无遮拦搅得格外无语,“我是想,如果约修亚是针对你的话,那我可能能帮上你一些忙,而且留在你身边也有更大希望找到他。” 
“可以。”他简洁地说,“不过不许再出现不打招呼就跑走的情况。” 
“那次是我太激动了。因为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嘛。突然知道约修亚被人关起来而且可能死掉。哪有人会那么镇定啊。” 
“就是怕你太激动,才没告诉你的。”奥利维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总是做出那么让人担心的举动。” 
“那可真是抱歉啊。我这么让人担心。”艾丝蒂尔又撅起了嘴。 
“讨厌,难得人家关心你,你好歹也要感动一下嘛~”不等她回话,他又说,“不过呢,这也是小猫咪的可爱之处,稍微说几句就炸毛了。真是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要抚摸的冲动呢。” 
“你的脑袋进水了么?怎么又在自顾自地说话了。我回去了。”语气虽然冷,转身走出门外的艾丝蒂尔却舒展了双眉。 
不知为何,她原以为随着约修亚的离去而丢失的各种表情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不过真好……这次有奥利维尔陪在身边。”她喃喃自语。 
纵然内心深处有约修亚离去的失落感,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奥利维尔鼓舞了。这一切,若是换做雪拉姐,大概是做不到的吧。 
他们会做的,只是安慰和沉默。殊不知对于一个心情跌落谷底的人来说,同情和安慰,换来的只可能是更加失落乃至眼泪。 
 “真的这么放心我在身边?小心中了我这个‘爱情猎人’的爱神之箭哟。”
门内的奥利维尔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又开始说起他那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了。 
 “哎,真是受不了你这人啊,夸你两句就飞到天上去了。”艾丝蒂尔说着,回了身,“不过心情确实稍微好些了,虽然现在还笑不出来。但……也许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约修亚从自己身边离开了吧。总觉得,稍微能接受些了。” 
 “艾丝蒂尔君……” 
 “总之,不知为什么好像我又振作起来了。不管怎么样,加油把那个笨蛋的约修亚找回来吧!”比起对奥利维尔说话,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嗯,这才像我的艾丝蒂尔君嘛。” 
 “才不是‘你的艾丝蒂尔’呢。”拉长了马脸,她再度转过身去,“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她走到自己卧室门口的时候回了头。看到奥利维尔房间的灯光还在亮着。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安心了。 
这个总是说话口无遮拦的金发青年,在不经意之间就让自己眉宇间的那份忧伤消逝不见了。 
她并没有说出口的道谢,是想感谢他的那份独特的善解人意。 
 “艾丝蒂尔君是因为看到了我的裸照而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吧。” 
他因为顾及到她的感受而转移话题的方式虽然让人无语,可毕竟是在替她着想。 
 “艾丝蒂尔君这么快就抛弃旧情人投入我的怀抱了?” 
他从来都是以这种方式接纳着自己。留她在身边的麻烦,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却只是以一句玩笑话把一切搪塞过去。这也许,才是他的温柔所在。 
想到这里,她不觉恍然一惊。 
玩笑话,不过是为了掩藏真实的心。 
总是露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微笑着的金发青年,到底用了多少句玩笑话才掩藏住了一个真实的自己。 
她这才意识到,奥利维尔的心,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 
    - 
    “调兵令吗……”奥利维尔将双手从黑白交错的琴键上拿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是啊,突然被调动也让人很莫名其妙,可是命令已经下达给我了。今天一早接到的命令,居然明天就要出发。”穆拉说。 
“军队上面难道就没有一点风声么?” 
“我是听传言说似乎帝国北方发生叛乱了……但是消息封锁严重,只有几个军队里的最高将领和皇帝陛下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穆拉习惯性地皱了眉,“倒是你啊,凭借皇子的身份,难道都没有得到任何可靠的消息么?” 
“得到什么消息呀。这两天快被奥斯本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了,谁会想到到北方又发生了叛乱的事情。” 
“是不是发生叛乱还不一定,而且到底是谁主使的也不好说。”黑发的青年话锋一转,又问道:“话说回来,奥斯本的事情最后到底是怎么了结的?” 
“他和结社勾结以及打算把这个埃雷波尼亚帝国据为己有的想法已经被证实了。”奥利维尔说,“还有准备将什么都知道的我置于死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了这话,穆拉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他沉思了片刻,说:“他不可能把你怎么样的,毕竟你是尤肯特陛下的亲生儿子,他即使想要害你,也还要掂量掂量你的身份吧?”停了两秒,他又说,“看来目前掌握的这么多消息中,唯一的让人欣慰的就是救出艾丝蒂尔和约修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万幸才怪。”金发的青年说,“都忘了告诉你了,约修亚前天晚差点就���死我了。要不是艾丝蒂尔及时出现,���在我恐怕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什么!!”穆拉瞬间就吼了出来。 
这个消息带给穆拉的震惊程度比奥利维尔想象中的还要大。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瞧你的挚友奥利维尔现在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么?” 
“你简直太乱来了,都差点被暗杀了还有心情说出这种话。”穆拉简直要头疼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赖皮蛋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向你保证不会死去的。这总可以了吧?” 
“你这人的保证有没有信用度可言还是个问题呢。” 
“你真么说简直是太失礼了。” 
穆拉不理他的话,继续又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是约修亚暗杀你?” 
“哎……”奥利维尔叹了一口气,“这我也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像以前那样被暗示了吧。结社不是擅长这个么。” 
“你又怎么知道是结社所为?” 
“那个0号执行者——肯帕雷拉亲自来把约修亚带走的。还说什么‘没有完成最终的调整’。”奥利维尔说,“而且他还提到了奥斯本。怕是和那个老怪物合作了吧。 
“本来我就一直怀疑奥斯本私下和结社勾结。托尔那天说奥斯本过去一段时间频繁和一个秘密地址联络。那地址经调查在圣罗塞亚湖畔。有浓雾,让人难以接近。你说你能想到什么?” 
“利贝尔瓦雷利亚湖畔结社的湖畔研究所。”穆拉沉思了片刻,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要量产高智能兵器的话,水源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们选在湖畔。另外一点就是,既然利贝尔都会有结社的据点,那么现在这个混乱的帝国,有结社的据点和研究机构也不足为奇吧。” 
“因此你通过那些频繁联络推测正是在那段时间,奥斯本要求结社给约修亚施加暗示,让他杀了你?” 
“应该是的。那么频繁地联络确实让人怀疑。”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如今总算破解了几个前段时间的未解决的谜题:约修亚的下落、奥斯本的未来计划、结社的插手等。但始终让他觉得恼火的是,自己无论怎么做,似乎都在被那个名叫吉利亚斯•奥斯本的男人牵着鼻子走。 
而且,正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了周围的朋友受到伤害。约修亚的事情令他感到很自责。他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去挑战“铁血宰相”,而是按照莱恩哈特所说的,做一个安于享乐的皇子,该是多么的好。 
这样的话,约修亚和艾丝蒂尔就还会在宁静的洛连特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生活。这样的话,他自己也不会有被杀害的风险,他的挚友也不会为他担惊受怕,奔前忙后。 
而且,经历几天前刚刚发生的这一切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惫。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说:“喂,穆拉……” 
“嗯?” 
“你会不会后悔呢?” 
“后悔?” 
“……就这样跟着我这种人做事。” 
“有的时候你的确聪明过人,有的时候又真是傻得可以。”看到自己的友人一反常态的失落样子,穆拉抱起了双臂,“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后悔呢?要是当真后悔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和你一起去做这些事。” 
“我是害怕万一有一天真的拖累到你,也怕因为自己的任性伤害了大家。毕竟对手那么阴险。也许当初雷克特说得是对的。我还是太年轻,怎么可能是奥斯本的对手……跳舞跳得累的时候,确实想要休息一下了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要拖累早就拖累了,今天才说这话早就晚了。”穆拉拍了拍对方的肩,“我也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无论怎样,至少我都认定了和你站在统一战线上。我永远也不会忘了年少时的约定。” 
金发的青年有那么一瞬间莫名地感动。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他回忆起那年的战火,那年母亲的去世,还有那年,少年的他和黑发的友人击掌为誓时说出的誓言……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他急忙回过身去。 
是艾丝蒂尔。 
少女刚刚站定,还在大口喘着气。她的手里攥着一封信,信纸被汗水浸透。她的神情非常严肃,脸色也不大好看。呼吸刚有缓和,她便开口说道:“我刚刚去了游击士协会,那里有一封从洛连特支部转发过来的、寄给我的信。我一看日期,大约是五天前寄出的了。信是科洛丝寄来的,她说,她说……” 
“你别着急,慢点说。” 
艾丝蒂尔沉下一口气,将要说的话缓缓吐出:“艾茜利雅女王已于七天前病逝……” 
话音未落,以至于奥利维尔觉得自己的大脑尚未完全吸收艾丝蒂尔的刚才那句话里的全部讯息,门外就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这里是帝都警署保卫科,
请问奥利维特•莱泽•亚诺尔皇子在么?如果在的话,请跟我们走一趟。” 
奥利维尔和穆拉再次对视,然后穆拉说:“这又是什么名堂?” 
“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不停地重复着。 
奥利维尔知道,若是平常的事情,是万万不会让警力介入的。他微微蹙了眉,知道这样大费周章的派出军警逮捕一个皇子,绝对不会是因为一件普通的小事。 
但他对于这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跟着这帮人“走一趟”。 
他微微掀开窗帘,顺着二楼窗帘缝隙向外望去,才发现自己的住宅外面已经被一圈持枪的帝国军人包围了。 
他撇撇嘴,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一旁的穆拉和艾丝蒂尔似乎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两个人同时看着奥利维尔,等待着他的答复。 
“看这个形势,恐怕不逃走是不可能的了吧?”他最终说道。 
“可是我们该怎么逃走呢?”艾丝蒂尔问,意思是对方人这么多,直接冲出去肯定要受伤,甚至被抓住。 
“在我的行宫后花园的地下有一处密室。密室的后面直接通着帝都的地下水路。我们就从那里逃出去吧。” 
“那……万一他们追过来?” 
“没关系的,地下水路比较窄,即使大批士兵冲上来,也不可能将我们包围,这样有利于我们作战。而且我相信他们发现密室的存在和密室连通地下水路的暗门的按钮也需要几个小时呢。” 
“穆拉先生也一起?” 
“是的,大家最好谁都不要留下,看样子否则无论是在这栋房子里的哪个人,都会被抓住带回去审讯吧?” 
多年以后,当年逃亡使的许多细节艾丝蒂尔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年她刚刚关上花园密室的门。持枪的官兵就用暴力直接砸烂了正门蜂拥闯入。而之所以时间那么紧张,正是奥利维尔本人在拖拖拉拉地挑选随身携带的鲁特琴造成的。在大家都绷紧了一根弦准备逃跑的时候,他居然不紧不慢地将几把出自名家之手
的鲁特琴一字排开。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挑选了半天最终还是拿不定主意将哪把琴带走。 
她也还记得最后三个人在穆拉的怒吼声和奥利维尔不住地抱怨声中逃离的现场。 
但她已经记不清在比格兰赛尔地下水路还要昏暗而漫长的地下跑了多久,和多少魔兽作过战。更记不清最终她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又是多么地欣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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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下水路爬出来的三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亮光而不由得微微眯了眼。 
环顾四周,绿,是这里的环境给人的第���印象——翠色的枝叶,萌绿的嫩芽,墨绿的灌木,以及郊外透着清凉的空气,令人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的松弛下来。在这浓墨重彩的颜色相互交错掩映之间,一股映着天空颜色的泉水,从远处的山丘上蜿蜒着流淌而来。 
“既然已经平安到达,那么我们就此道别吧。”穆拉拍了拍奥利维尔的肩膀,因为想到要与奥利维尔分别,甚至不知道哪天才能再次见面,黑发的青年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凝重。 
“诶?穆拉先生这就要走了吗?” 
“嗯,我还要回帝都,明天军队挥师北上,我不能缺席啊……”穆拉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拉向远方。 
远处,青山延绵。候鸟在空中排成一字,从天空悠然划过。 
他知道,这一别,再次相见就不容易了。他更知道,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就无法停下。然而再多的知道,也比不过对身边那个金发青年的担心。 
“虽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们的都是怎样的命运,不过还是祝你一路顺风,我的朋友。”奥利维尔倒显得风轻云淡的。 
“艾丝蒂尔也多保重,帮我看好这个家伙,让他别胡来啊。”穆拉把脸转向双马尾少女,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约修亚的事情……我相信你们一
定会重逢的。” 
“嗯嗯,谢谢你,穆拉先生。你也多保重呀。” 
穆拉最后挥了挥手,转过了身。穿过树林朝着远处的巨大都市走去。 
奥利维尔一直凝视着友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郁郁葱葱的翠色之中,才回过身,对艾丝蒂尔说:“我们走吧。” 
“去哪里呢?” 
“那里。” 
奥利维尔指着远方的小镇。在夕阳的余晖中,那个村庄的轮廓依稀可以分辨。木质的房屋被光线染成了橘色,水车被缓缓流过的溪水推动着慢慢转动。空气中浮动着温暖而宁静的气息。 
“不远了,十五分钟的路程应该就能到。” 
“诶?看来你对那里蛮熟悉的嘛。” 
“嗯,是呢。”奥利维尔说话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怀念,“小的时候,常常和穆拉溜出帝都到这里玩。今晚就在那里借宿一晚好了。” 
“想不到奥利维尔小时候这么顽皮啊。”艾丝蒂尔轻笑了一声,“和小时候的我有点像呢。” 
“也许不一样吧。”奥利维尔轻声说。 
艾丝蒂尔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稍纵即逝的失落,自顾自地说:“不一样在哪里呢?都是小时候淘气嘛。我以前总喜欢捉虫子,所以有的时候甚至会跑到神秘森林这种离洛连特市区比较远而且比较危险的地方呢。” 
“艾丝蒂尔君的童年一定很让人羡慕。” 
“有吗?”艾丝蒂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小时候也有一些阴影啦。” 
“小时候有一次看到雪拉姐喝酒,雪拉姐好能喝啊,我看着她喝,就以为那一定是好东西,味道非常好,就像小时候妈妈给我吃的枫糖一样,一定是又香又甜。要不她怎么喝得那么陶醉呢?所以我就趁着雪拉姐和老爸不在的时候,从家里的贮藏室偷出来一瓶陈年老酒,嗯……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做‘圣蔷薇’,还是二十年的陈酿。” 
“二十年陈酿的‘圣蔷薇’?看来卡西乌斯•布莱特先生还对于酒还满有品位的嘛。” 
“这个我不清楚啦,”艾丝蒂尔说,“那是我第一次碰酒,以为很好喝哩,可是一喝到嘴里就又苦又辣。勉强咽下去一口,却从食道一路辣到胃里。” 
“‘圣蔷薇’对于那么小的艾丝蒂尔君来说,应该可以算作是烈酒了吧。” 
“是呀,我当时就不懂,为什么那么辣那么苦的饮料,雪拉姐和老爸都会喝得如此悠然自得呢。我觉得一定是因为多喝几口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来。于是我就把整整一杯酒都吞了下去。 
“啊……当时真的好辣啊,而且感觉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好痛苦。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艾丝蒂尔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后来那个不良中年回来了,看到面如菜色的我,就问我发生什么了,我告诉他以后他就笑翻了。说什么酒是成年人才能碰的东西。把我气得……哎,小时候的那段阴影啊,弄得我到现在都没碰过酒呢。” 
她讲得越来越开心,整个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神采奕奕。他凝视着她因为笑而发光的侧脸,不由得羡慕起来。 
真好,这种福气,这种童年,自己是从未体会过的。 
她回过头来看到奥利维尔,却发现后者只是礼节性地保持着微笑。 
“呐呐,奥利维尔,我们交换吧。我都讲了一件小时候的事情,你也讲一件吧?” 
“我可没答应过你这种事情哦。” 
“但这可不公平啊。我都说了一件了,你也要说一件。就一件嘛!” 
“我感觉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再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忘了。” 
“不行不行,你可是当王子的。”艾丝蒂尔的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王子的生活怎么可能单调呢?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和穆拉先生总是溜出来到前面的这个村庄玩耍么?这个总记得吧?” 
“这么想听我的故事啊?那你可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哦,艾丝蒂尔君。” 
“代价?觉悟?”艾丝蒂尔觉得金发青年的每一句话都是个谜。 
“比如……”他停下来脚步,绕到艾丝蒂尔面前。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轻易地抬起。奥利维尔得意地笑着,将脸贴近了她的面颊。在他的嘴唇即将覆盖上少女朱唇的那一瞬间—— 
“停!” 
奥利维尔感觉到作用在自己身上力道突然变大,然后他被少女推开了。 
“你你你你做什么呀!”用手擦过嘴角,她的红色瞳孔因为惊讶而瞠圆了。 
金发的青年张大了他那双无辜的紫眸,“你不是要听故事吗?我不过是预先收点小费罢了。” 
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开始越来越享受这种调戏艾丝蒂尔的感觉了。 
尽管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吻而依旧“突突突”地狂跳不已,脸上因为惊讶、紧张、害羞而涌上的潮红迟迟无法褪去。可是她稍微一镇静下来,就发现自己又被骗了。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不想谈论的话题时,那个金发青年总会用他的这种让你哭笑不得的方式转移话题,而且做得天衣无缝。 
那天夜里的想法不由得再次浮上心头。 
他,到底是用了多少句玩笑话,才掩藏住一个真实的内心? 
想到这里,她觉得心头一阵紧,又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疼痛。最终她说:“奥利维尔即使用这样的手段也瞒不了我的。” 
“啊?”年轻的皇子察觉到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对。 
她走上前去,站在金发青年的对面,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用这种方式逃避是没用的。” 
“我……” 
“我看出来了,每次提到你的事情,你都会巧妙低转移话题。这次不行。” 
“真是拿你没办法了……”他觉得既然自己都已经被对方强迫到这个地步,也有必要搜索一下脑海里有关童年的记忆了,在零碎的有关幸福的记忆碎片里,他突然找到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将它拾起:“哦,对了,我来说我和艾玛的初吻吧。” 
“诶诶?初吻?”听到“初吻”这个词,艾丝蒂尔就觉得自己脸红了。 
“呵呵,怎么了?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听了哦。” 
“准备好了!”艾丝蒂尔立刻握紧了拳头,说道:“来吧。” 
“……我和穆拉常常到这个村子玩,穆拉小时候就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他比我大三岁,有种大哥哥的感觉。在这个村子里我们结识了年龄相仿的艾玛和尼可鲁。他们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把我们当做朋友。有一天艾玛突然告诉我她喜欢上穆拉了。” 
“诶?穆拉先生那么闷的人,竟然有人会喜欢。” 
“我当时就问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她鬼主意多得要命,她说她想试探一下穆拉是否喜欢她。我就说‘那我帮你问穆拉’。她却制止了我,说她有更好的主意。你猜是什么?” 
“呃……不知道诶。”艾丝蒂尔承认自己缺乏想象力。 
“她说她要和我在穆拉面前接吻,看看穆拉什么反应。如果穆拉吃醋了呢,就说明他喜欢她。如果穆拉无动于衷呢,就说明他不喜欢她。” 
“这这这……”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她感叹这个叫艾玛的姑娘简直是心眼太多。 
“我那时候也没多想,就答应她了。不过那时候很小,都不知道接吻为何物。就在穆拉面前嘴唇碰嘴唇那样吻了一下。” 
“那后来穆拉先生什么反应呢?” 
“他没说什么,看上去好像没太所谓。这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奥利维尔摊手说道,“所以我说你不要对我的故事抱有太大期望。” 
“没有啊,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真是有一点想见见艾玛这个人呢。” 
“是吗?……啊,我们好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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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卷然,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乱。他凝视着这个十几年来变化不大的村庄,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少年时代,那条通向村庄的路是极熟悉的。那条被葱茏的绿树遮蔽的林间小道常常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射出斑驳的树影。逃离出身后那座巨大的都市带来的压抑感,他觉得往往在这条路上,才能够让自己的心真正地沉静下来。 
忘却母亲的嘱托和期望,忘却父亲的缄默,忘却兄长的轻慢态度,忘却周围权贵人士刻意隐瞒的蔑视,忘却自己令人尴尬的身份。 
无思无念,无知无觉。 
唯有在这条路上,唯有在这个村子里,唯有在那些朋友身边,才可以逃避。 
他沉下一口气,拉开了步子。 
尽管这个村庄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祥和,尽管耳畔浮动着村子里孩子们欢快的嬉戏声,但艾丝蒂尔觉得此刻最吸引她的,是漂浮在空气中的饭香味。 
跑了这么多路,也确实饿了。 
她小心翼翼地瞟了身旁的青年一眼,发现他的双眉微蹙,和往常总是微笑着的那个人不同。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奥利维尔很陌生。但是下一瞬间,察觉到被艾丝蒂尔盯着看的奥利维尔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转过头来,看着比自己矮将近一头的少女,他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的笑容:“好不容易到了。我们先去旅店放下行李吧?” 
艾丝蒂尔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旅店坐落在村子的西南边。当两个人把行李放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年轻的男接待员不慌不忙地等待着推门而入的两个人放好行李,才像他们打招呼。 
“两位旅客吗?请问你们的名字是……?”接待员拿起笔,准备登记下两人的姓名。 
“我的名字是奥利维尔•朗海姆,这是我的妻子——艾丝蒂尔。” 
“等等!”艾丝蒂尔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谁是你妻子?” 
正在记录的旅店接待员停下了笔,看向两人。 
艾丝蒂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一只有力的胳膊将自己的腰部揽住,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埋在了对方的胸口。 
“啊,”奥利维尔微笑着说,“确切地说,是我的未婚妻。” 
“那……”接待员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房间就给你们开一个双人间了?” 
在奥利维尔怀里的少女发出沉闷的抗议声,但没有人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嗯。有劳您了。”金发青年一本正经地说,“另外,我的未婚妻可能比较容易害羞,还不习惯‘妻子’这样的称谓,刚刚有些激动了。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啊,没什么。”招待员一面说着,一面拉开了抽屉,从一串钥匙中挑出了
一把,递给了奥利维尔,“房间号是203,上楼以后右转。” 
“好的,谢谢您。” 
奥利维尔带着艾丝蒂尔朝楼梯走去。 
望着两位客人消失在了楼道的拐角处,接待员悄悄拿起了导力通讯器的话筒…… 
当奥利维尔关上203房间的屋门后,艾丝蒂尔终于爆发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奥利维尔依旧是不慌不乱的,他理了理有些分叉的头发,平静地说:“这次出门在外,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所以能少花钱就少花钱。订双人间总比订两间单人间要便宜一些吧。” 
“你才不是那么珍惜钱的人呢!你根本就是又在捉弄我吧!” 
“嘻嘻,这都被你看穿了?艾丝蒂尔君有长进哦。” 
“赶快给我把房间调成两个单人间!”艾丝蒂尔咬牙切齿地说。 
“艾丝蒂尔君真是的,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相信你的人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快去换回单人间!” 
“如果我说不呢?” 
听到这话,艾丝蒂尔觉得自己简直要受不了这个男人的恶趣味了,她恨不得一棍子将他拍倒在地上。她于是迅速转过身从行李里面抽出战棍。可惜那行李摆放的位置实在不恰当,她努力了半天,战棍的一半都还未抽出。 
这时,身后传来房门被粗暴地撞开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她吓得连忙转过身来,这才看��几个手持木棒的男人闯了进来。 
她那句“你们是什么人?”刚吐出一半,那几个男人就将金发青年按住,然后熟练地把他的手从压在后背上。 
艾丝蒂尔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这是女神显灵帮她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大赖皮蛋呢。直到下一秒听到对方的一句:“老实点,跟我们走。”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等等!你们这是……?”见到对方似乎对自己没有敌意,她便没有取出武器,只是跑上前去拦住那几个男人。 
“啊,小姐。”其中一个深蓝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说,“我们几个一着急差点忘
了给你解释一下了。刚才旅店接待员说你被一个男人拐骗,联系到我们,让我们几个把他抓起来的。现在你可以安心了。” 
“拐,拐骗?” 
“嗯。接待员说他为了强迫你和他住在一起,而编出借口说你们是夫妻关系。你虽然进行了反抗,但还是被他拉了过去。”他继续说道,“接待员还说你可能会有危险,让我们尽快过来。” 
“啊……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奥利维尔他不是……” 
“你刚才说……奥利维尔?”听到这个熟悉名字的夜色短发的青年打断了她的话,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奥利维尔•朗海姆吗?” 
被押解着的人发出了痛苦的一声“呃……是啊……” 
这几个人才松开了他。然后散开了。 
奥利维尔刚刚站直身子,面前那位蓝发青年不由得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他露出了惊喜的微笑,喊道:“真的是奥利维尔!” 
正在整理被弄乱的衣袖的金发青年于是抬了头,看着这样叫着自己化名的人,愣住了。 
“不记得我了吗?”对方说道,脸上的神色略有些黯淡,“也是呢,过了这么多年了……” 
奥利维尔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着对方,仿佛在拼命回忆着什么。最终,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并犹豫着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你是……尼可鲁?” 
听到了对方叫着自己的名字,被称作“尼可鲁”的蓝发青年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嘿嘿,看来我还不是那么没有存在感。” 
“不是没有存在感……”奥利维尔顿了一下,似乎在再次确认眼前这个人“而是,你的变化好大啊。” 
他记忆里的尼可鲁,是那个有些胆小又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年,而今却身材魁梧。这样的傲人身材,不禁令他想起了阿加特。让他实在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嗯……那是因为艾玛她喜欢我稍微有点男子汉气概嘛。”对方依旧是笑着,“不过奥利维尔倒是没怎么变。” 
“没怎么变吗……”  
“总之就是变化不大啦。”尼可鲁说,“对了,穆拉怎么没一起过来?” 
“穆拉工作上有些调动,明天就要去北方了,所以今天就不来了。” 
蓝发青年露出了略带遗憾的神色,然后又问道:“那你呢?今天又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我也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顺路过来看看。” 
听了这话,尼可鲁小声咕哝了一句,“如果不是工作就不来看我们么?”随即转向艾丝蒂尔,问道,“那么这位小姐是?” 
“这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亲密爱侣,她叫艾丝蒂尔。” 
“哦。你好,我叫尼可鲁。和奥利维尔是旧相识。”青年说着,伸出了长满老茧的手。 
“都说了你不要再说这么让人误解的话啦。”她转过头去瞪了奥利维尔一眼,然后回过头又说:“你好,我是艾丝蒂尔。”她握了一下对方的手。 
“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我是利贝尔人。”艾丝蒂尔脸上绽开了笑容。 
“利贝尔啊。那真是远客啊。”尼可鲁说,“啊,对了对了,既然你们来了就不要住旅店了,不妨来我家住吧。” 
“这样方便吗?尼可鲁先生?” 
“有什么不方便的,和奥利维尔本身就是老朋友了。你呢,又是利贝尔人,远道而来,不是更应该欢迎了吗?” 
听到这话,艾丝蒂尔脸上绽开了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尼可鲁先生。”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了。 
沉默了几秒,艾丝蒂尔说:“嗯?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你们一定听错了,不是我发出的哦!” 
就在这句话说完不到半秒,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下她的脸彻底红了,用眼角偷偷瞟了一样两位男士。 
尼可鲁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该说些什么,站在一旁用手挠着后脑勺。 
奥利维尔却说:“这种声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能制造出更大的声音呢。” 
艾丝蒂尔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被穆拉还是被阿加特附身了,迅速抓起奥利维尔就冲进了旅店对面的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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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确实饿了,她一进酒馆就被扑鼻的饭菜香味吸引。迅速点了几道菜。 
“那么,我不客气喽~”艾丝蒂尔先往嘴里送了一口,细细品尝后,她有些惊喜地说,“味道很不错。巨匠咖喱饭的味道和在利贝尔时吃到得味道有些不同呢。不过味道和口感还是很好的。咖喱饭里面放一些蔬菜的味道也可以很好。里脊肉被换成鸡肉以后感觉更加清淡了。” 
她又尝了一口另一盘里的食物,“嗯,黄油烤鱼面的味道也不错。不仅鱼腥味被去除得很干净,而且淡淡的香草味让人垂涎欲滴呢。” 
“你喜欢就好。”奥利维尔说,“还想吃什么就点吧。我请客。” 
“嗯嗯。”顾不得抬头看他,她又往自己的碗里添了一下菜。因为确实太饿了。 
望着对方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奥利维尔不自觉地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这样就好,能吃能喝,说明她并没有因为约修亚的事情而情绪太低落。 
发现对方在凝视着自己,她抬起了头,“怎么了?你也快吃吧。味道真的很好。” 
她因为嘴里塞满了东西,有些口齿不清。 
“嗯。”奥利维尔说着,“一会吃晚饭早点回去休息,今天奔波了一天,也该好好睡一觉了。”说完他举起了酒杯。 
“小奥利~”在人声鼎沸的酒馆里,突然传来了清澈的女声。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正将酒杯送到唇边的金发青年回过了头。艾丝蒂尔也放下手中的餐具,抬起了头来。循声望去。 
朝他们走来的女子有着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她将头发编成了麻花辨。辫子顺着肩膀垂下来,身上还穿着女招待的制服,远远望去,一副淳朴的乡土气息。唯有那双眼睛既灵动又机敏。天空颜色的瞳孔因为看到了昔日的友人而渐渐调和出柔和的光泽。 
她非常自然地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艾玛怎么会不记得。还是这么漂亮啊。”奥利维尔迅速回答。 
一旁的艾丝蒂尔撇撇嘴,心想刚才那个叫尼可鲁的男青年你可是半天都没认出来,换做一个稍微漂亮点的女性,就立马露出大献殷勤的嘴脸。 
“小奥利真是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哪有会说话,我不过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呵呵,还是小奥利你更帅气。我从小啊,就觉得你生得十足漂亮,这么多年不见,不只是漂亮了,而且还有一种……英俊的感觉。” 
“真的么?这么喜欢我怎么不早说呢?”被夸赞的某人立马原形毕露,“等我喝完这杯酒,我们就出去散散步吧。想必在这晴朗的夜空下,你有好多害羞的心里话想对我倾诉。” 
艾丝蒂尔愣了一下,刚才不是还说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么?果然这个男人见了美女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样想着,艾丝蒂尔狠狠地戳着那一盘可怜的咖喱饭。心中漾起了莫名的失落。她于是低下头,默默地往嘴里扒饭。 
艾玛注意到艾丝蒂尔脸上表情的变化,以为是自己怠慢了人家,立马补充道:“这就是你的女友了?真是好可爱的女孩啊……” 
听了这话,艾丝蒂尔拨弄着碗里食物的手僵住了,但她懒得反驳了,况且肚子又实在是饿,她又往自己的碗里添了一点饭,才淡淡地说:“我不是他的女友。” 
“咦?不是吗?可我刚才看到你们两个人那么开心地说笑,关系好像很不一般的样子。而且尼可鲁他又说奥利维尔带着他的未婚妻来到这里……” 
“都说了不是未婚妻啦……”艾丝蒂尔闷闷地说,“而且比起喜欢我,他好像更喜欢你才对。” 
“哎呀哎呀。”奥利维尔插进话来,“艾丝蒂尔君这么说可是太过分了,我哪有喜欢艾玛多一些。我分明是两边一样喜欢啊。” 
“你还真是敢说啊……”艾丝蒂尔睁大眼睛。 
“小奥利的性格真是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呢。是不是今晚见到以前的朋友太开心所致呢?”艾玛微微笑着说。 
“当然会激动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每个人都会变化嘛。比如艾玛就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这件事就能让我彻夜难眠呢。” 
“艾玛,海鲜烩饭好了,麻烦你端一下。”不远处,酒馆的大厨从厨房探出头来招呼道,“还有这两瓶酒送到三号台。” 
“我得回去工作了。你们慢慢吃。”艾玛遗憾地说着,站了起来。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啊,对了对了,三天以后是我和尼可鲁的婚礼。虽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其他事情,不过很希望你们也能来参加呢。” 
厨师又招呼了她两声,声音带了一丝的不耐烦,她没等两人答复,便起身径自朝着柜台跑去了。 
艾玛还在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看着她穿梭于各个酒桌之间,艾丝蒂尔犹豫着说:“我倒是有点想去看看他们的婚礼……”然后看着金发的青年,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傍晚的酒店人声鼎沸,年轻的村民喝多了,就聚在一起大吵大闹。奥利维尔皱了皱眉,凝视着杯中的红酒,却什么也没说。 
“只多逗留一两天吧。再说,我们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呐,奥利维尔?” 
他虽然的确不清楚下一步该去哪,但是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毕竟这里还是归属于帝都管辖的村落。如果军队和警力真的有心搜查的话,在这里应该是藏不住的。 
“就一两天而已,我保证一参加完婚礼就和你离开。”艾丝蒂尔双手合十,做出许诺装。可怜兮兮地看着奥利维尔,“机会难得嘛。再说奥利维尔也不会那么无情吧,都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人家正要结婚了你却走了。” 
“……” 
“再说了,人家都特意邀请了。总不好意思拒绝吧?” 
“不管怎么说,拒绝一个女性的请求的确有失绅士风度。既然艾丝蒂尔君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么我们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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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气温终于降了下来。原本喧闹的小镇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在艾玛和尼
可鲁的一再坚持下,艾丝蒂尔和奥利维尔退掉了旅店里的客房,分别住进了两人家里。虽然,出现了奥利维尔在得知艾玛和艾丝蒂尔住在一起以后,露出了想入非非的神色,以及一句以为深长的“啊……艾玛和艾丝蒂尔一起睡么……”这个插曲,但是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 
太累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躺在床上。 
艾玛的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但是有一张床以为长期没人睡,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两个人把大大小小的物品挪到屋外的窗台上时,月亮已经从树梢下爬上了树顶。 
“艾玛姐姐后天就要结婚了呢,真是让人羡慕啊……” 
“是啊。不过,其实我更羡慕你呢。艾丝蒂尔。”艾玛从柜子里抱出来一摞床上用品,将它们在那张刚刚空出来的床上摊开。 
“羡慕我?”此刻的艾丝蒂尔正坐在梳妆镜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扎在辫子上的银质头饰。听到自己被羡慕后的第一反应是她在羡慕自己胸前那块正游击士的勋章。但半秒钟过后她就觉得艾玛这样的居家女子又不是鲁克那小子,应该不会无端地羡慕起这种东西。 
“嗯……因为你能够和小奥利结伴而行呀。”红发的女子轻声说着,一面将床铺好。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艾丝蒂尔嘟囔道,“艾玛姐姐你一定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性格吧?” 
“怎么会不知道。”她将未铺平的床单用手抚平,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艾丝蒂尔。 
“那你还羡慕?和那种人结伴而行真的是辛苦得要命啊……” 
艾玛听了这话,思考了一会,说:“我觉得不会辛苦啊。因为和他在一起,表面上虽然辛苦,心里却并不是真正的累。相反会觉得很开心呢。毕竟,小奥利他再怎么变,都是个懂得体贴女性的好男人。” 
艾丝蒂尔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如果现在有人对她说“卡西乌斯•布莱特是个好男人”,她的吃惊程度都不会比听到“奥利维尔是个好男人”的吃惊程度更大了。她沉默了一会,只是用梳子静静地梳头,不知如何作答。 
“来,我来吧。” 
手中的梳子被艾玛拿走了。艾玛一面梳理着艾丝蒂尔的披肩长发,一面说:“他的性格倒确实和小的时候变化得好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哪个人不在变呢。” 
“虽,虽然确实是这样啦,可是��果是我的话,恐怕还是接受不了那种性格。”栗色发的少女说,“而且,艾玛姐姐应该更希望和穆拉先生在一起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其实奥利维尔有对我讲过你的故事啦。他说你喜欢的人是穆拉先生。” 
听了这话,艾玛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可是,是错觉吗,艾丝蒂尔从镜子里看到,在月色下,艾玛的脸上稍纵即逝的表情是落寞。 
她放下了梳子,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挑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好,看着双马尾少女。 
“其实不是这样的。”艾玛轻声说,“我以前喜欢的人是……奥利维尔。” 
“诶?”艾丝蒂尔转身看向已经躺下了的女子。 
“那时候,我才13岁,小奥利12岁。可是他很温柔,人又长得漂亮,又很聪明。我那个时候在三个一起玩的男孩子里,最喜欢他。” 
“……但他对我说你喜欢的人是穆拉。”艾丝蒂尔觉得自己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那是骗他的。” 
“为什么要骗他呢?直接告白不是更好一些吗?”一根筋的艾丝蒂尔揉着酸痛的肩膀,也躺了下来。 
艾玛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我如果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他啊。” 
“知道啦知道啦,我保证。”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是皇子了,也害怕失败。所以……”她的脸有些红,“所以那时候就只是想得到他的初吻。” 
听了这话,艾丝蒂尔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和心想眼前这个人比起来自己的童年简直是太天真了。难道自己果然在感情方面是个超级晚熟的人?初吻什么的从来都没想过,要不是约修亚…… 
她想着想着脸红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可以胡思乱想。 
艾玛在一旁看着对方先是脸红了,然后又突然拍起了自己的脸,笑了出来。 
褐色发的少女看到艾玛笑了,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我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想哦!”说完以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更加后悔。 
艾丝蒂尔为了迅速缓解尴尬,转移了话题:“你到底是喜欢奥利维尔哪点呢?” 
她掰了掰手指,数来数去,也想不出来几条让人信服的理由。他那样古怪的性格,就算是拥有再完美的相貌,就算是再怎么富有,身为一个身心正常的女性,都要好好掂量掂量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艾玛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喜欢一个人就是很突然的一种感觉,反而���难说出到底是他的哪一点深深吸引了我。” 
然后,她思考了一会,又说:“如果说哪一点让我印象深刻,从此对他的关注变得多一些……我倒是觉得,是那件事情吧。” 
“哪件事情啊?”艾丝蒂尔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我那时只知道他是住在帝都里的孩子,每天即使来到我们这个村子里,也只能呆到傍晚。”她无限怅然地说,“我是多么希望他们俩能够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至少一起共进晚餐。于是那天我想挽留他,就独自跑到他每日必走的通向村庄的小路上来,准备等他离开的时候就拦下他。” 
“可是呢,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和穆拉一起离开村子以后,在树林里停下了。他们没有发现藏在枝叶后面的我,而是在聊天。他对穆拉说他不想回去。我一听,心里很高兴,就想要冲出来对他说:‘既然不想回去,就留宿在我家吧’。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冲出去的勇气。 
“这个时候我听到穆拉对他说还是要回去。他怯怯地答应下来,但是似乎很不情愿。他说他不想做皇子,不想每天活得那么累。我当时听到他是皇子,吃惊极了。就更不敢出去拦住他们两个了。” 
“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时脸上那么寂寞的神情。他是真的很厌恶回去过他的王子的生活吧……虽然,我也不清楚原因。可是回去以后,我就总想着他的事。” 
“他很讨厌过宫廷里的贵族生活吗?”艾丝蒂尔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在她心里形成的观点是这种生活应该没有人会讨厌吧。何况自从第一次邂逅那个金发
的青年,她在心底就已经将他定义成一个没有节操的享乐主义者。 
她一直觉得对于一个享乐主义者来说,王族的奢侈生活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三年前,她和他作为共同战斗的伙伴时,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怀疑过自己的想法。那个人,经常被雪拉姐和爱娜姐姐灌得不省人事,经常做出各种荒唐事竟然毫不知羞耻,经常调戏路途中遇到的各种女人甚至于男人,从提妲到雪拉,从约修亚到阿加特,从路边的少女到钓鱼的大叔…… 
可是,她不禁反问自己,奥利维尔是杜南公爵那样的人吗? 
她想起了那一次,在经历了露茜奥拉的梦境之后,坐在前往柏斯的定期船上。她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对方的寂寞神色。虽然又被奥利维尔用荒唐话蒙骗了过去,可是那个时候金发青年的一脸落寞,她至今都都忘不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在我们面前提起。”艾玛继续轻声说,“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很温柔很普通的男孩子。在我眼里,除了长得比同龄的男孩子秀气一些,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如果不是那一次,我怎么会注意到他呢。” 
“可是经历那一次以后,我眼中的他,就和别人不同了。虽然还是个12岁得少年,可是言谈举止间,我发现他和穆拉有很大的不同。该怎么说呢……也许这真的是王族的气质吧。”说完,她看了看腕表,又道:“今天挺晚的了,不说了,先睡觉吧。明天或者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 
“嗯……” 
“那么,晚安。艾丝蒂尔。” 
“艾玛姐姐也晚安。” 
说要睡觉,艾丝蒂尔却失眠了。她的脑海里总是奥利维尔的身影,她在想这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以前是那么谦和的一个人。明明是个王子。明明能够过上让人羡慕的生活。为什么会厌倦回到帝都呢? 
越想就越清醒,越清醒就越克制不住去想这些问题。 
一旁睡着的艾玛的呼吸已经因为睡着而变得均匀。她小心翼翼地给她把被子向上拉好,将被子的一角放入她的身下掖住。就悄悄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漆黑的夜空之下,万籁俱寂。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幕上。她不由自主地朝村外那条林荫小道上走去。宁静的路上,没有路灯,四下阒无一人。她抬起
头来,看到被枝叶遮蔽了视线后的夜空。 
今夜,大概所有人都已经安眠,只有她一人追随着莫名消失的困意,来到这里。 
然而她错了。 
因为天黑的缘故,她没有发现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人影。 
那个人看到她走了过来,沉默了几秒,最后喊出了她的名字:“艾丝蒂尔君?” 
那个声音是熟悉的,原来他也没有睡啊。 
“嗯。”她回答说,“奥利维尔也……没睡呢?” 
“哎,我不习惯12点以前睡觉,所以……” 
这虽然是众多原因之一,但是今夜,他并不是因为不习惯。今天,不过是因为来到特殊的地方,回忆起特殊的往事。其实也并不算特殊。但有时在记忆呈现出一种让人怀念的强烈味道,令人沉醉其中。 
这里,他常常走过。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他都曾是极熟悉的。走过这条路,心下便格外宁静。有时来来回回地走,便可以什么都忘记。忘记那个看重出身的贵族体制,忘记母亲隐瞒得很好却还是能被他发现的悲伤,忘记父亲的漠视,忘记人人语中带刺的讥讽。 
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忘记以前那么多不属于他的年龄应该接受的伤痛。 
“奥利维尔……”那个少女念着他的名字,语气却和平时全然不同。他不由得看了她——这个此刻钻进他内心世界一小隅的人。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前这个人,远不及他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笑着的时候也许心里另有盘算,他平静的时候也许心里在淌血,他无奈的时候也许内心正欢快。 
她最终只问道:“到底……哪样才是真实的你?” 
“哪样才是真实的我……吗。”他重复着。 
他也不知道。 
也许放到十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不是表面上这个轻浮的人。我的内心里是那么的严肃认真。放到七八年前,他会说,我心里想的和表面上说的并不完全是一码事。然而放到今天,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也许现在这样就是最好,也许习惯性地用那副伪装的面孔欺骗别人的同时,连同自己也被欺骗了。这样笑着不是很好吗? 
可是为什么回忆起往事,心里还是会痛呢? 
“奥利维尔?”见对方没有反应,她试探性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把思绪拉了回来,露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温柔微笑,伸出手去,摸了摸她已经披散下来的褐色秀发。 
她脸一红,却没有躲开。 
傻瓜,现在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 
他揉着她头发,没再说话。 
  - 
    幸福的时光总是流逝得格外的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第二天得傍晚。明天,就是艾玛和尼可鲁结婚的日子了。 
艾丝蒂尔刚刚帮着艾玛做完晚饭,她用手擦掉了头上的汗水,望向窗外。被黄昏的阳光染成血一样颜色的层云让她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感。她洗净了双手。便摘掉了围裙,朝屋外走去。 
独自一人漂泊在外时日已久,她没由来地想起了故乡。想起了雪拉姐,不知道她有没有控制自己的酒量;想起了父亲,不知道雷斯顿要塞有没有给他多放几天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一阵;想起了爱娜,不知道洛连特支部的工作是否繁重;想起了鲁克,不知道他的剑术练习得如何了…… 
但是最想的,是约修亚。 
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可好。不知道上次他腹部的伤有没有痊愈。不知道他还能否想起自己。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穿过村子的那条清流边。溪水清澈见底,她望着那折射着金色阳光的清流,默默地掏出了口琴。 
此刻,家家户户都已经团聚在晚餐桌旁。惟独艾玛家的餐桌旁还少了一个人。
酒红色长发的女子正欲起身去找那个少女,忽然从远方飘来了悠扬的口琴声。她一愣,才反应过来那是十几年前在帝国民间广为流传的曲子——《星之所在》。 
艾玛听着这首曲子,有些出神。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找艾丝蒂尔的。 
“你们刚才有没有见到艾丝蒂尔呢?”她回过头来,问坐在桌旁的两位年轻男士。尼可鲁自然是摇了摇头,但奥利维尔却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别去找她吧。现在让她清净一会,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艾玛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金发青年,问道:“为什么呢?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无非就是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现在的她,应该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吧。”他回答说。 
“可是再不回来,饭菜就都凉了。”一旁的艾玛的父亲嘟囔道。 
口琴的声音还在继续,伴随音乐而传达出来的那股无名的哀愁让人心痛。 
奥利维尔转过身来,说:“如果饿了的话,你们先吃吧。还是我出去把她找回来吧。”他想一个人吃饭终归是没有味道的,无论别人是否等她,自己还是等等她为好。 
他最终在溪边找到了她。艾丝蒂尔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只是闭着双眼,享受着从口琴中传出来的每一个音符。奥利维尔并没有打断她,抑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她将最后一个音符吹完。 
她将口琴从唇边拿开,睁开了双眼。 
看到面前的奥利维尔,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奥利维尔……?” 
奥利维尔自然是能听出这音乐中的情感。与他精通各类乐器无关。平生第一次,他不知道如何鼓舞艾丝蒂尔好。 
叫她不要思念约修亚么?这怎么可能。 
叫她鼓起用起来面对生活么?问题是人家也没有自暴自弃呀。 
开个恶劣点的玩笑吗?这种时候不适合吧。 
叫她去吃饭吗?他又担心万一人家艾玛他们已经吃完了,面对一桌子剩饭剩菜会太尴尬。 
逐渐下沉的落日将两个人的影子缓慢拉长。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说:“今天还是老样子,我请客吧。” 
 “……嗯。” 
    - 
    “果然,一闻到饭菜的香味,立刻就饿了。”坐在餐厅的一个相对清净的角落,艾丝蒂尔的情绪好了一些。 
看着眼前的青年,她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吹奏《星之所在》的时候,奥利维尔一定在一旁看着自己,不由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于是又说:“谢谢你,奥利维尔。又被你看到不好意思的一面了。” 
“呵呵,艾丝蒂尔君不好意思的一面吗?难道是指生涩的口琴技术?”奥利维尔又开始了一贯的说话口气,“要不要身为音乐天才的奥利维尔小哥哥亲切地指导你呀?” 
艾丝蒂尔这次没有生气,只是说:“本来想让约修亚好好指导我一下的。不过奥利维尔的���,在音乐方面应该更可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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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10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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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D]最后[KA]
【1】
不知怎的,夜里突然醒了过来,就再也没有睡着。
Kira环视着四周,最后目光又定格在了那个相框上。照片表面的一层玻璃将月亮散发的光泽毫无保留地折射了过来,露出了一片亮白。
于是原本应该是Athrun的地方看不清了。
只留下了金发少女幸福的笑容。
外面的世界也不是特别安静,汽车驶过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的恼人。战争结束了以后,所有的人就都忙开了,各人有自己不同的理由,只有他一个,是普通人,既不需要像cagalli还有Lacus那样负责战后重建,也不需要像Athrun一样为了Cagalli的事情忙得东奔西走。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总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和平年代又不需要MS机师。
于是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下来。
他拿过那相框,又认认真真地端详里起来。少女是开怀地笑着,少年是温柔地微笑,对于他们来说,和对方在一起,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无论怎样他看上去都像一个局外人,从那时候起就是。
照片加上相框通通是Athrun送的,那个时候大家还都是16岁。于是时间细碎地流淌着,就这么又一次经历了战争。放下照片的时候他发现手指上沾了一层灰尘。看来是太长时间没有动过照片了吧。
  以前的种种,就让他们过去吧。
Kira无聊的时候总是会想,无论怎样,无论何时,Athrun还是属于Cagalli的。这样无数次强迫自己这样思考了以后,一切也就变得可以接受了。
Cagalli是他的姐姐,他没有理由不希望她得到幸福。可是不知怎的,心底却滋生起一种令人厌恶的情感。
如果Cagalli根本不存在呢。
那么事情又会怎样?
这样恶毒的想法在脑海里转瞬即逝,然后便被心里所谓的道德伦理等事物所淹没。是的是的,是姐姐,所以她理所应当得到幸福。
也不知道Athrun会怎么想,毕竟对于他的爱,至今也都是Kira在自己的心里想,念,却没有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中真实存在过。
  晨光还很稀疏的时候,他就起来了。整整后半夜,都是这样一个人躺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很在意Cagalli昨晚的电话。Cagalli说她和Athrun的事情就要忙完了。
他也说不清楚放下电话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是高兴多还是失落多,但总之要暂时告别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生活了。
打扰他的是电话的铃声,随即便是Cagalli无比熟悉的语调。
一声过于响亮的“Kira——”着实令他受惊不小。
“喂,我说,Cagalli……”
“好啦,我和Athrun马上就到了,告诉阿姨,到时候可要好好款待Orb的首长啊。”女子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
Cagalli的身旁便是蓝发青年,依旧是沉稳温和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Kira这段时间也还好吧?”
“还……不错吧。”
“是么……”
于是就没有了下文。
倒是Cagalli,很开心地说了很多。可是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尽管身负要职,尽管整日整日在政坛经历无数的腥风血雨,但是Cagalli的个性依旧不会被磨灭。那么他和Athrun呢?是什么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没有原因地,两个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固执得越走越远,却没有一个人肯回头。以这个样子重逢,或多或少带着一丝戏谑的成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他之间有了隔阂。他想把那些隔阂归类于年龄的增长,到头来却发现它们不是。
到底是什么,怕是没人可以说得清。
最后是Cagalli的一句“那么,Athrun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不是马上要见面了嘛,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也不迟。”抢在Athrun回答之前,他说。
“也对。”
“所以有什么一会儿再聊吧。”
“好。”
【2】
“不是吧!”
“怎么?”忙着为Cagalli整理床铺的Kira停止了动作,回过头来。
“Kira你怎么还吃这种垃圾食品?”
Kira感到身边的人微微地动了一下,显然Athrun是想看清所谓的“垃圾食品”指的是什么。
顺着金发女子的视线看过去,几盒还未开包的方便面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电脑旁。
“哎……那是……”
也不知该怎样辩解,他为难地看了看Athrun,以前自己不认真吃饭或者挑食的时候少年总是喜欢摆出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训自己,他对这一点记忆犹新。
Athrun那时生气的样子是,眉毛紧簇,却意外地很唠叨。
可是现在却,什么也不多说。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姐姐。
“Kira你也应该爱惜自己一点。明明说现在的生活还不错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我只是……没时间好好弄吃的东西而已。”
“看来今天果然还是要我亲自下厨了。”金发女子说,“好好为Kira做一顿午餐。”
原本对于Cagalli的厨艺有所怀疑的Kira在Athrun的推荐之下也就放下心来。女性果然有不可低估的能力,就好比平时一向在生活方面像个男孩子的Cagalli在做起某些事情的时候也会异常地顶真。就某种方面而言,Cagalli毕竟还是思想比他要细致,细腻的人。
午后是最安然惬意的时刻,Cagalli却被一个电话召走了。
Kira一个人意外地无聊,坐在床上看着蓝发青年帮着自己收拾着略微显得凌乱的房屋,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Athrun聊着。
“喂喂喂,是台灯上比较脏吧。所以先擦那里比较好吧?”
“我说……”
“还有那里都落满了灰尘。”
“Ki—ra—拜托,这是你的房间好吧?”哪有这样让客人擦桌子的?
栗发青年站了起来,恰巧Athrun也转过了身。无法避免地对视了一下,然后Athrun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绿色的瞳孔之中也泛起了柔和。
“干什么?”Kira问道,露出了明摆着在问“到底哪里好笑”的神色。
“你还留着它啊。”蓝发青年举起木制的相框,摇了一下,“我还记得那是我16岁的时候给你的呢。”说罢便扫了一眼照片。
“Tori我不也是很珍惜的么?”
“是啊……照片也没有怎么动过,而且也落满了灰尘……”
Athrun把它摆放到了原来的位置。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在Athrun纯黑色的外套上,撒下暖洋洋的一片。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有时候,Kira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能一直这样在一起。
可是不能。仿佛是很早以前就既定好的,不可以在一起。没有任何理由的。或者要说理由也有,Athrun有他要守护的公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是优先于他的Cagalli。
不知为什么,两人之间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Lacus身上。似乎Athrun很迫切地想要谈论她,于是Kira也就随着他,聊了下去。
“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呢。”Kira突然说。
“哎?你最近没有和她联系吗?”
“如果有就好了,她不是和你们一样很忙吗。”
“也对。”
“所以呀。”转而就是一句,“那么Cagalli呢?你和她怎么样?”
很多时候Cagalli和Lacus就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间隔,每次都是一样的句子,“你和她之间怎样了”。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关心着对方,可是心里却有着不一样的厌恶情绪。
其实在心底,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的吧。
但是这样的心境,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在外。这样的想法像是一株厌光植物,被阳光照射的话,便无法生存。
Athrun和Cagalli本来就是一对。
所以更多时候的想法是这样的。然后强迫自己把最温柔的笑容留给Lacus。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正视自己的内心。
【3】
于是有些时候事情总是变化得那么快,令人措手不及。就好比Cagalli在傍晚回来,然后宣布她和Athrun明天一早就要离开ORB。
因为公务。
“明天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Kira不必来送了。”Cagalli说,“不过也真是糟糕呢,以为好不容易都忙完了呢,本来以为可以休息一下的,现在看来也没办法了,还要去PLANT一趟……不过好在有Athrun陪着。”
女子笑着看向Athrun,期待着他的回复。
“嗯。”
蓝发青年简短地回答道。
于是Kira原本那句“Cagalli一个人去……不可以么”,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不过Kira还是打算送他们到机场。
但是总是这样,世事难以预料。
第二天他醒的时候发现Athrun还有Cagalli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的字条是Athrun熟悉的字体。内容他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飞机提前之类的话。
“看你睡着的样子,真是不忍心打扰。”
Athrun最后写道。
Kira看着字条,轻笑了一下,然后把它揉成了一个卷,扔掉。
然后看了看表,八点半。果然是前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若是平常,这个时候也该吃完早饭了吧。现在却错过了为Athrun,甚至Cagalli送行的机会。下一次聚在一起,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也没有办法。
他随手打开了电脑。习惯性地打开了新闻接收。因为是和平时期,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所有的新闻都是令人庸懒的,乏味的消息。听着播音员单一的声线,Kira觉得困倦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可是——
“本台最新消息,上午8点26分,一架飞往PLANT并且载有5名乘客的小型穿梭机在穿越大气层时遇难,据报道,该穿梭机是ORB首相的专用型号,随机的5名乘客可能全部遇难。”
这样的消息,换作谁,在第一时间里,都是无法接受的。
Kira脑海中的空白转瞬即逝般消失掉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可是什么也说不出。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这样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如果Cagalli和Athrun在一起的话,那么,飞机上的人,应该还有Athrun吧。这个时候强烈地存在于他的意识里。唯一的想法。
Athrun,会怎么样?
Athrun不会死的啊,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是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固执么。
不是。
他只是在计算机前埋下了头,他以为自己会很悲伤甚至于像16岁时那样哭出来,但终究没有。到底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十六岁时的他了呢,还是因为这些事情太过于另人震惊、痛苦以至于眼泪都无法替代了呢。他不知道,可也无暇去思考。唯一清楚的是他可能再也无法见到Athrun了。
然而带走他的人,是Cagalli。
Cagalli是,连最后都不愿放下Athrun的啊。从十六岁起,Kira就不曾完整地拥有过Athrun。蓝发少年的全部温柔,从那时起,就给了他的姐姐。他没有埋怨过,如果他们在一起,当真能幸福的话。
如果,昨天他真的一狠心挽留下了Athrun呢?
如果, Athrun当初没有与Cagalli相遇呢?
如果,十三岁时,他当时能够挽留Athrun呢?如果,最初就没有认识过对方呢?
那么,所有的痛苦就都可以不存在了吧。哪怕是其中一条成立也好,一切就不会有今天。
归根到底,如果Cagalli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或许一切就会好很多很多。直到最后从他身边夺走Athrun的,还是她。
这么的不公平。
他抬头望向窗外,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了Athrun送给他的相框。少女是开怀地笑着,少年是温柔地微笑。一定很幸福,是他无法介入的幸福。
走过去,Kira抓起相框,狠狠地把它摔到地上,充满脑海的念头是:Cagalli你,凭什么夺走我所爱的人!
0.1秒内,玻璃制成的相框碎成了很多片,然而夹在相框和照片之间的部分,却露出了一张新的照片。是他每每翻阅相册的时候必定注视超过2分钟的照片。照片上Athrun搂着他的肩,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很幸福地笑着。翻过来,照片背面是Athrun的字。
Kira,幸福或者不幸,你想选择哪一个?
我想选择幸福,可是,你会给我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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