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mellguard-gate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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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Friendship
Friendship
※(尽管发售期过了很久了还是要提示)含创轨全面剧透 ※作者玩的日文版,大部分名词为日文直译,可能与官中不符,还请见谅 ※特别鸣谢标题命名人:50米拉老师(见文末说明)
「七曜历1207年3月14日深夜,关押于埃尔波尼亚帝国克鲁琴州奥洛克斯堡垒监狱的卢法斯・阿尔巴雷亚在其旧部下“黑衣卫士”的协助下越狱。」 「3月15日14:00,卢法斯・阿尔巴雷亚率领旧部下闯入克洛斯贝尔自治州再独立的签署仪式,宣布克洛斯贝尔统一国成立并就任新总统,并对克洛斯贝尔全域进行军事镇压。」 「在克洛斯贝尔为帝国属州期间,担任总督的卢法斯・阿尔巴雷亚在未获得帝国政府许可的情形下,私自建造、藏匿了包括魔煌机兵在内的兵器,并在艾鲁姆湖秘密推进巨大军事基地的建设。再次占领克洛斯贝尔后,卢法斯・阿尔巴雷亚重新启动并加快该基地的建设与兵器制造。」 「3月22日,在托尔斯士官学院、游击士协会等组织成员的协助下,克洛斯贝尔警备队及警察重新解放了市区,尽数逮捕了占领克洛斯贝尔的黑衣卫士。新总统卢法斯・阿尔巴雷亚逃入其秘密制造的军事基地并启动其最终兵器“颠倒巴比伦”,毁灭了帝国西岸的朱诺海上要塞。同时,卢法斯・阿尔巴雷亚发出在当日17:00前摧毁卡尔瓦德共和国“巴拉提耶空军基地”的恐怖袭击预告,甚至扬言将对全塞姆利亚大陆进行无差别恐怖袭击。」 「3月22日17:00,“颠倒巴比伦”因不当操作而引爆,军事基地炸毁,卢法斯・阿尔巴雷亚于基地内死亡。」
罗伊德・班宁斯将记载了整个独立国骚动始末的报告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报告中所记载的案情与证据不存在矛盾之处。除了还要在附件附上需追加调查的证物外,只有文字部分还需要做些调整。 等这份报告上交之后,克洛斯贝尔和埃尔波尼亚帝国会以其为依据,对两地的国民,以及塞姆利亚大陆的其他国家进行官方说明。
说是以自己的报告为依据未免颠倒了因果,因为这份报告本身才是依据相关国家首脑确定的“真相”撰写出来的。 确认颠倒巴比伦消灭后,以奥利维尔特皇子和麦克道尔议长为首的首脑就独立国事件的处理方式进行了秘密会谈,并在次日得出了结果——彻底隐瞒“极乐世界”的存在,将一切归因于卢法斯・阿尔巴雷亚个人的暴走,而这个罪魁祸首也已命丧黄泉。
既然极乐世界已经被其管理者删除,就没有必要披露这项原超现代技术的偶然产物曾经存在,以避免今后的纠纷。 既然极乐世界不曾存在,那么完全复制了本人的复制体也就只好解释为本人。被复制的新总统和卢法斯公子在公众面前的所有言行都将被视为卢法斯・阿尔巴雷亚本人的言行,并直接通过他被全世界目击的伴随颠倒巴比伦消失的“死亡”为事件画下句号。
当然,真正的卢法斯公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成功救出,目前以帝国方面伪造的假身份乌尔托拉医院接受治疗,虽然伤情严重但没有性命之忧。根据会谈的结果,无论他本人接受与否,他今后只能以伪造的新身份度过余生。
这样就好。 罗伊德想。 或许有人会指责他们让这个大战中的罪人苟且偷生,也或许有人会认为应当尊重他的意志,让他的生命在自我牺牲与赎罪中与颠倒巴比伦一同终结。无论从正反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应该多此一举地将卢法斯公子从颠倒巴比伦中救出。 但对于罗伊德而言,正如瓦吉所说,他只是特务支援科的一介搜查官,不是有能力满足所有市民期待的英雄。而作为搜查官,他有义务执行公务,阻止集越狱等罪名于一身的嫌疑人自尽,将其缉拿归案。 抛开职务,对罗伊德个人而言,他对执行这项任务也并不反感。自我牺牲这一选择无疑值得称赞,但他还是更愿意为了不失去任何一人的渺茫希望去抗争——无论那个人是支援科心爱的女儿琪雅,还是本应憎恨地仇敌卢法斯。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参与会谈的首脑们可能考虑到更多因素才做出了认可现在这个“事实”的判断,也可能只是因为需要匆忙给出结论,会谈内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讨论应付共和国的策略,“卢法斯公子的处置”这一次要矛盾就先被搁置了下来。
攻入颠倒巴比伦前,为了阻止共和国介入,克洛斯贝尔承诺不让帝国军入境。而事实上,虽然帝国军主力未入,士官学院的军校生和几位帝国名将等人还是参与了进攻。为了防止这边的文字游戏被共和国抓住话柄,包括帝国在内的其他势力在事件后均迅速撤离了克洛斯贝尔,首脑们在会谈结束后也在昨天晚上各自回国。
出于上述原因,目前只有一些有特殊情况的帝国人才留在克洛斯贝尔。 例如因重伤在医院治疗的卢法斯公子,又比如现在正和自己同乘一艘船的里恩・舒华泽和库洛・阿布斯特。
在目睹颠倒巴比伦因为自爆从大陆上消失后,被人搀扶着的里恩和库洛就像松了口气似的倒下了。 众人慌慌忙忙地查看情况,却发现两人并无外伤。 最后做出判断的是身材娇小的魔女之长,她推测已经消失在这片大陆上的骑神们是利用起动者们自身的魔力才能在适才的战斗中显形,所以事件结束后,消耗大量魔力的起动者们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和在战斗中负伤并因为颠倒巴比伦的热能而被大面积烧伤的卢法斯公子不同,里恩他们只是体力与魔力的消耗过大,静养几日就可以恢复过来。 突然出现的静养需求加上适才下达的援军撤离命令,使混乱的场面持续了一小会儿。帝国的来客们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让两人在克洛斯贝尔静养,由除了要参与首脑会谈的米尔蒂奴公女外的新七组的几名学生留下照顾昏迷的两人——相较其他在帝国有头有脸的名人,共和国也不便从伤员和包括克洛斯贝尔本地人在内的学生团体挑刺。 考虑到适才交战中有不少人受伤,城区内的旅馆大多配合接纳伤员,住处难觅,罗伊德他们便建议几人暂住在特务支援科的大楼内,等里恩和库洛恢复意识后再离开——根据过往的经验,接下来的几天里,支援科成员应该没什么回楼里过夜的机会。
然而今天早晨,在警局的罗伊德听说了警备队的最新消息——警备队执行在艾鲁姆湖打捞攻打颠倒巴比伦时毁损的机甲兵、魔煌机兵等的残骸的任务时遇到困难。残骸的数量比预想得要多,克洛斯贝尔本身的打捞设备的数量与功能有限,虽然想直接利用几次事件中缴获的机甲兵,但除了兰迪外,克洛斯贝尔的警备队成员都没有受过机甲兵操纵训练,难以赶上预定的进度。 按照会谈的方针,使用了不存在于现在这个世界的科技的魔煌机兵的部件应当迅速销毁,以免被用于军事目的。一旦打捞回收的周期变长,流入其他势力的可能性就越高。根据警备队报告的现状,需要判断是延长打捞周期,还是提前和其他国家商议请求援助——前者可能增加技术流出的风险,后者则可能变为共和国提出异议的素材,哪个都不是良策。 这时罗伊德想起了逗留在克洛斯贝尔的尤娜等人,听兰迪和尤娜说过,士官学校有机甲兵操纵的训练,如果新七组的成员愿意协助兰迪一起指导操纵方法,就可能最快地利用起这些铁块。 于是罗伊德询问了留在支援科内的新七组的四人,是否可以去米修拉姆的临时据点协助艾鲁姆湖的打捞,自己则替他们留在支援科照看两人。 收到同意的答复后,罗伊德就以交换的方式回到了支援科,正好昨晚被安排了撰写调查报告的书面任务,照看起两人也比较方便。
首先醒来的是库洛。 「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罗赛丽亚小姐判断你们至少要昏睡四到五天。」罗伊德感叹道。刚和尤娜他们交接不久,还没等罗伊德打开卷宗,库洛就醒了。见库洛苏醒后行动起来似乎没有异样,罗伊德就将他领到餐厅递上了食物供其补充能量。 「哼哼,魔女也漏算了我死而复生的经验。昏迷而已,小菜一碟。」库洛一边三口两口解决掉桌上的食物,一边开着脱离常识的玩笑。 「里恩还在睡懒觉……那家伙,去之前就一直受到共鸣的影响,消耗一定比我严重。」说到睡在隔壁间的起动者时,库洛脸上褪去了适才的不正经,「看上去是恢复原样了,希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那家伙就算有什么问题也喜欢藏着掖着,问他也未必肯直说。」 库洛在醒来后先去查看了里恩的情况,但光看外表毕竟难以把握里恩的身体状况,因此在罗伊德将罗赛丽亚的判断告知他后,库洛仍显得不大放心。 对里恩性格多少有些了解的罗伊德也理解库洛的担心,和尤娜换班时新七组的人也提醒他「里恩教官是逞强的惯犯,如果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放过他。」。 ……怎么说呢,里恩在这方面令人缺乏信任感正是了解与关爱的表现。
「你刚才说的“真相”我已经记住了,我不会让不同版本的故事出现的。」 罗伊德向库洛简单说明了他和里恩昏迷后的情况,以及首脑会谈的决定。聪明的听众立刻明白了统一说辞的目的。 「但是你能告诉我吗?你回到颠倒巴比伦后遇到的……另一个里恩的事。」
罗伊德如实回答了这个突然的提问。 救下拉碧丝的事、想告诉大家三年后可能发生什么的事、以及自己打断他告知“预知”的事。 「很抱歉,我没有让他说出三年后具体会发生什么……我认为拒绝了未来预知的我们应当自己跨越今后的难关,而非窥探未来。」 看对方若有所思的模样,罗伊德率先道歉。 「不,你误会了,我并不认为你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库洛摇着手笑了笑,「只是可以再说得具体一点吗?你说了什么,他又以什么样的表情回答了什么……在你记得的范围就可以。」 罗伊德瞬间明白了对方真正想了解的内容。于是他努力回忆和那个里恩告别时的细节,并尽可能还原地描述了出来。
「这样啊……」听完罗伊德���描述,库洛说了这样一句话,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他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没有尝试去做任何表情。正因为他平时活跃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此时的安静才显得格外反常。 周围的宁静似乎在代替他诉说些什么,但罗伊德并不那么了解他,足以判断的证据又太少,因此无法从可感受到的众多复杂又矛盾中提炼出最准确的词语。
「原来如此,被留下的感觉真不是滋味……我真够混蛋的。」库洛口中突然小声冒出了这句话。 罗伊德一时不明白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向自己问话,小心地出言询问。库洛像是结束冥想的修行者一样,缓缓坐直了身子。
「我必须谢谢你。」他以罗伊德从未见过的正襟危坐的姿势开口道。 「如果是我的话……」库洛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想象自己身处其中的场景,「我一定会对另一个世界的我感到愤怒,而忍不住向他道歉吧……尽管知道那个世界的我一定也努力了,但还是想没来由地迁怒于那个先他一步离开的我。那样的话,那家伙一定会很困扰,会放心不下这个世界的我……和我们……」 「你告诉他别担心,让他相信我们可以克服今后的难关。那家伙眼里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那家伙才放下那些不安,安心地走。」 「谢谢你,让那家伙笑着离开。」
「不用向我道谢,我只是说了作为朋友应该说的话。再说,我所承诺的事需要包括你之内的大家一起努力才可以兑现。我还得反过来拜托你一起帮忙才对。」 对方反常的认真态度使罗伊德没有用简单的客套结束这个话题。出于尊重,他应当认真回应一个认真地向他道谢的人。而另一方面,既然库洛比起考虑他自己的感受更优先地考虑着另一个里恩的心境,那作为同样重视里恩・舒华泽的友人,自己也应当认真回答。
眼前的青年听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小声嘀咕着「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说你在某方面的本事和里恩有得一拼,今天可算见识到了。」这种略显失礼的话。 「不过真遗憾,哥哥已经心有所属了。」库洛抬起头,声音里莫名带着股自豪。 「虽然没有比较过出生日期,但你比里恩大一届的话,应该和我是同年的吧?」对方的话让罗伊德一头雾水,但看起来,库洛又恢复了之前游刃有余的模样。
里恩恢复意识是在当天下午,比库洛只晚了两个多小时。 早他一步醒来的库洛自告奋勇地接过给里恩准备食物的任务,作为主人的罗伊德还没来得及阻止,库洛便抢先拿走了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材。里恩也习惯了似的婉拒了罗伊德递过来的刀叉,洗好手坐到了餐桌前,等库洛制作的方便食品上桌。 见两人的状态都不错,罗伊德联络了在米修拉姆的新七组,告知两人苏醒的消息,并准备联络警局安排车辆,等新七组结束援助返回后送几人回帝国。 然而在向里恩解释这一安排时,刚听说克洛斯贝尔缺少会操纵机甲兵的经验者,里恩就坚称自己已完全恢复,可以协助指导警备队的打捞任务,库洛也在一旁帮腔,不但主动越过罗伊德联络了不知何时与他交换联络方式的塞尔盖科长,获得了罗伊德上级的许可,还确认了半小时后有临时用于向米修拉姆运送物资的游船将起航的信息。
以上就是现在罗伊德带着这两位热心人乘坐前往米修拉姆的游船的起因。
收好文件的罗伊德站起身来,小心地伸了个懒腰。这艘船原本是在克洛斯贝尔港湾区和米修拉姆间航行的载客游船,现如今一排排的座位过道上几乎都堆满了物资,稍不小心就可能弄倒一两个箱子。 非常时期,米修拉姆作为度假胜地的功能停止,禁止游客前往。这艘船上除了驾驶员外,只有他们三名乘客。到达米修拉姆后,在协助打捞任务前,只要顺便将清单和物资交接给米修拉姆的警备队成员就好。 尽管如此,罗伊德还有警局安排的撰写“报告”的任务在,为了不打扰他工作,另外两位客人自觉跑到客舱2楼的露天区域。因此,客舱内现在只剩下罗伊德一人。 多亏里恩他们为自己创造的不受干扰的环境和时间,罗伊德的报告完成了大半。3月的克洛斯贝尔还没有回暖,想到刚刚苏醒的两人还在2楼吹着冷风,罗伊德堪堪避过过道里的纸箱,走到了通往2楼的楼梯口前,准备把两人喊下来。
“到此为止了!” 刚走到楼梯的中段,罗伊德听到库洛的喝止声,下意识停住脚步。 “呵,你可能认为我的体力已经是风中残烛,攻击你就会遭到反击自灭……但是太天真了。召唤Fifenall,天属性的Fifenall第一回合就能行动,使用技能回复6点体力。现在我有7点体力,足够承受你的反击,我的master技能是一回合行动两次,第一次攻击你的前卫,第二次攻击你在后排的master……” “是库洛的胜利,我输了。”
从楼上的对话来看,两人是在玩最近的卡牌游戏《VM》。玩游戏时的对话却被误认为阻止自己上楼的话语,这让罗伊德哭笑不得。 看来两人自娱自乐玩得挺好,《VM》这种一对一的卡牌游戏加入第三人反倒麻烦,不如在抵达米修拉姆前继续让两人独处。
“又是我赢,你就不能认真点打吗?”头上传来库洛整理纸牌的声音。 “这话反过来还给你,库洛才是该认真点。我们可不是去米修拉姆玩的。”里恩的声音有些严肃,“这回我们已经给罗伊德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得好好帮忙感谢人家才行。” 听到自己的名字,罗伊德不由停下了返回的脚步。 “话是没错,但从现在就开始进入工作状态是不是太早了点?神经绷得太紧可是会适得其反的。”库洛顿了一下,“还是说,其实你去米修拉姆是有别的目的?” “为什么这么说?”里恩的声音充满疑惑。 “因为你从刚刚开始就一脸很严肃的表情看着米修拉姆方向……而且你和支援科那位搜查官在突入颠倒巴比伦作战开始之前不是躲开大家鬼鬼祟祟说了些什么么?不免让人怀疑两者间有关。” “……你看到了啊?”从声音判断,说出这句话的里恩大概在苦笑。
罗伊德知道库洛所说的“鬼鬼祟祟”的事是什么。 从独立国的占领中解放了克洛斯贝尔后,罗伊德一行人在克洛斯贝尔全域做了简单的搜查。正在兰花塔中等待约定好的突入时间来临的时候,罗伊德曾把里恩单独叫出来,向他询问对本次事件的幕后黑手的看法。 「罗伊德觉得呢?」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自己。但这反问并不带有攻击性,更像是在为他自己的答案寻找论据。 「在监狱中出现的和复制的本人产生微妙差别的『皇帝』,再结合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认为『极乐世界』在制造与某一时间点的本人完全相同的『复制体』以外,说不定也有构建『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种可能性』的能力。」罗伊德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结合你们在米修拉姆对酷似里恩的幕后黑手以及骑神的目击情报,再加上米修拉姆发现的大战发生前就留下的数据痕迹,我认为这可能是以大战为分歧点而模拟的另一个『里恩』。拥有超越所有已知骑神力量的骑神……如果以此为依据推断的话,那模拟的应该是在『最终相克』中胜利,获得了拥有七个骑神力量的骑神的时间点 。那样的话……」
「是大地圣兽的力量没能起作用,保持着吸收了所有骑神,包括黑之伊修梅尔格在内的状态的我。」里恩接着罗伊德的推理说了下去,「原来如此,进行逻辑推理的话,能得到的也是这个结论啊。」 里恩仰起头,视线的那头本该是窗外的天空,现在却因为修补工程而被防水布遮盖,只能看到阻断光线的阴影。 「这只是根据现有线索推导出的一种可能性,盖棺定论还为时过早。」出于严谨考虑,也是因为从对方身上看到一层不希望看到的阴霾,罗伊德补充道。 「不,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个推理应该是正确的。」出于对交谈对象的尊重,里恩重新看向自己,「遇到他时我所能感受到『共鸣』。这是其他人与复制体相遇时未曾出现的现象,这足以证明遇到的那个幕后黑手是复制体以外的东西。我认为……不,我可以断言那就是『我』。」 里恩低下头,看着左手手心。 「与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说出了那些话,眼泪也怎么都停不下来……第二次在米修拉姆相遇的时候,有什么涌进了脑海。一些重要的人离开我,另一些重要的人为我哭泣……明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像是亲身体会过一样,整个人因为悲伤快要无法呼吸 ……这种感觉,这种感情,只可能因为对方是『我』才能传达给我,因为是『我』才会有这种记忆。」
与另一个自己的感情共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罗伊德见过“另一种可能性”下的自己,但那只是作为客观事实呈现在面前的影像,他可以根据那个影像想象出那个自己无法守护克洛斯贝尔和同伴就死去时的绝望,但并非直接从那个自己那儿共享到那份绝望——那一定是比自己想象中更痛苦,更无力的感情。
「抱歉,话题被我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我个人的主观证言对罗伊德的推理的证明力并不怎么大,但我认为你的猜想就是这个事件的真相。」里恩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那么,如果这就是事件的真相的话,里恩打算怎么做?」罗伊德吸了口气,认真地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反应。可以说,他找里恩私下谈话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那个我』会危害这片大陆的和平,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也不管会对你眼前的我产生怎样的影响,都应该阻止他。」里恩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 一定要阻止另一个自己。罗伊德知道眼前的里恩一定会给出这个回答,而不是去为自己找任何可能的借口开脱。在他所知范围内,这片大陆上对里恩・舒华泽最严厉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罗伊德所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个影响……包括可能导致牺牲你的生命吗?」问出这个问题时,罗伊德盯着那双异色的眼睛。
里恩像是被问住了,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是他消失我也会消失,且他不消失的话大陆会一直笼罩在逆转巴比伦的威胁下的这种极端情况的话,我愿意豁出性命去阻止他,但是……」里恩停顿了一下,他需要时间组织语言,「如果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的话,我不打算那么轻易地去送死。」 「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对方同归于尽吧。但现在的我却不这么想……」里恩说着,轻轻抚上左胸。 他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像是在专心通过手掌把握心脏跳动的节奏。 「我想活下去。我想让这颗心脏更久地跳动下去。我想让已经到女神身边的人看到我如他们所期望的那般活着的模样。我想让身边的人幸福,至少让他们不要像我通过共鸣看到的记忆那样因为我而哭泣。」 「我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心意和希望。所以我想活下去……我有义务幸福地活下去。」 说完这番话的里恩重新睁开眼睛,眼中写满了平静。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谢谢你告诉我,里恩。」 知道幕后黑手与自己的关联时里恩会不会做出不在乎自己生命的冲动举动?罗伊德想事先确认的就是这一点。 作为受了里恩不少帮助,也充分了解里恩前科的友人,罗伊德想尽可能地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因此才事前单独找里恩确认了他的想法。 闭上眼睛时,里恩看到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呢? 这不是可以凭借现有线索推知的事,也不应该是草率地去探听的事。 对现在的罗伊德而言,知道友人决心面对不合理的命运挣扎到最后就已经足够,而他也会尽全力帮助友人撑过可能面临的难关,就像一直以来克洛斯贝尔受里恩帮助的那样。
「硬是要多嘴一句对话,就是幸福并不是义务吧。」罗伊德小声补了一句。 里恩明显听到了。他眨着眼睛,露出不解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不理解为何会针对这一点评论,还是因为不理解这句话所想传达的含义。
幸福是什么,罗伊德回答不上来。 幸福不该有固定的模式,也没有出现的信号,是因人而异的概念。在每个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并认可其为幸福时,这个人独有的幸福才首次获得定义。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幸福不是一种负担,是更加自由的,应当听从自己的心去追求的东西。而义务却是一种负担,因此这与幸福不符。
这番论述听起来只是抽象的大道理。而幸福这种哲学议题也非简单的逻辑推理就能讲清楚的问题。即使说明清楚了,如果里恩本人没能对此有切实体会,那这也不过是一个浮于纸上的概念。 希望里恩能自己去感受并发现答案的罗伊德并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迅速回到了同伴们身边。 在回去前,里恩拜托罗伊德暂时不要将这个推理告诉其他同伴,因为他担心同伴们在知道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后,会开始担忧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原本也做此打算的罗伊德爽快得答应了。不过罗伊德的出发点与里恩不同,他担心的是一旦“幕后黑手是另一个里恩”这个真相扩散开来,在行动前甚至问题解决后,都可能会有人对现在的里恩产生怀疑,从而导致一系列不好的后果——对罗伊德和其他了解里恩的人而言,自然不会怀疑眼前的里恩和另一个里恩间有联系,甚至不会怀疑另一个里恩出于主观恶意推动了整起事件,但对里恩的了解局限于纸面的人们就不好说了。
两人就暂时不公开推理这一判断达成一致,在和伊修梅尔格・里恩对峙之前也并未将这个推理告诉过其他人,但没想到当时单独交谈这事本身被人注意到了。
“我们当时谈的是关于整个事件幕后黑手的推理,都是些库洛现在知道了的东西。和我们这次去米修拉姆无关。”身处2楼的里恩向库洛如实解释,在楼梯处的罗伊德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过库洛竟然会这么想……我刚刚看着米修拉姆的表情真的这么严肃吗?” 这也是罗伊德在意的地方。带两人上船时,里恩的状况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看不出昏睡几天导致的行动迟缓。 如果里恩的身体或是精神上遇到了什么问题,那么即使米修拉姆缺人手,罗伊德也不能勉强状态不佳的友人来帮忙。 考虑到里恩喜欢逞强的个性,即使现在的情况无论谁看起来都是在偷听,在弄清里恩发生了什么前,罗伊德还是不打算离开。
“没错,皱着眉头,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你的钱躲在米修拉姆呢。”库洛用稍显轻松的口吻,企图缓和气氛,“你的大脑是经过怎样的操作,才把去度假胜地助人为乐的好事��成让人眉头一紧的事的啊?” “我想想……刚从1楼上来的时候,我在想我们还是第一次和一般游客一样从艾鲁姆湖摆渡去米修拉姆。” “是啊,之前不是从湿地走,就是乘着奥尔迪涅他们走的空路。” “然后就欣赏起了艾鲁姆湖的景色……” “不愧是克罗斯贝尔最大的内陆湖的美景!今天天气也好,阳光明媚,湖水都在闪闪发光呢。” “再接着就看到了湖面飘着的一些像是机甲兵和魔煌机兵部件的碎片。” “是呢, 我们就是为了帮忙打捞这些碎片才会去米修拉姆。” “然后我就想到前几天发生在湖面的战斗,想到独立国事件对全大陆造成的伤害,想到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被另一个我侵占了‘极乐世界’……”
“停一停。” 与里恩一唱一和的库洛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黄昏的时候也好,这次也好,怎么总喜欢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库洛的声音和对衣物的拍打声同时传来,大概是边说边拍着里恩的肩膀或背部,“听好了,这两件事都是因为黑之伊修梅尔格导致的。那是人类需要面临的天灾,而你不过是不幸地被卷入其中而已。” “但是有人因为我受伤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我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才行。就算大家都忘记了这些,我也必须记住那些伤痛,记住那个另一个可能性下的我才行。” 里恩深吸了一口气。 “库洛,我只是比那个我稍微幸运了一点而已。如果没有大地圣兽的协助,没有这份幸运的话,除了会丢掉性命,我还可能像这样伤害大家。” “如果把过错一股脑地撇开,还不肯正视那份幸运,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那我在今后还有可能犯下同样的错误。” 罗伊德看不到里恩的表情,但是从语气中能听出他的决心。
“幸运吗……?或许真的只有这个差别也说不定。但是你也别忘记另一个事实。”库洛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了声音。 “这个世界上幸运的并不止有你一个人。”
里恩发出了短促的声音表示疑问,库洛则是像是准备好为他解惑一样地说了下去。 “就像另一个可能性下的你一样,可能存在没能启动起动者和骑神间机制,在煌魔城就不幸死去的我��可能存在在第一相克中没能被你救下,就此不幸丧命的我;可能存在黄昏结束后和不幸地奥尔迪涅他们一起回到我本来该去的地方的我。” “不止是我,可能存在弗兰茨先生没能背着黑之工房的工房长留下备份身体,没能幸运地回到我们身边的米莉亚姆;在红色之翼的爆炸中没能幸运生还的皇子殿下和光之剑圣;在暗杀的枪击中没能被抢救过来的皇帝陛下;被黑之卫士暗杀在监狱中,没能成功逃狱的卢法斯老爷……在这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所有战争、冲突、事故、疾病中捡回性命的人,没有被任何天灾人祸造访过的人,现在所有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是幸运的那一方。” “世界上存在无数人的无数种可能性,区别只在于你的另一种可能性被摊在你面前,而我们没有。” “幸运也好,不幸也好,这个世界是由每个人选定的那一个可能性堆积起来的,你只是其中之一。世界也好,其他人也好,并没有脆弱到需要你一个人不断反省才能支撑下去。” “你对世界并没有那么特别。”
可能是为了绕开湖面的碎片转弯过急,船舱忽得颠簸了一下。为了保持平衡,罗伊德伸手撑楼梯旁的墙壁,姿势的改变让他隐约能看到上头两人的影子。
作为见过另一种可能性下自己的罗伊德而言,他并不完全赞同库洛这番话。可能性的分歧确实与幸运与否有关,但也不能完全忽视推动可能性发展的人为努力。如果一切仅凭幸运与否来决定,全大陆最热闹的地方就该是克洛斯贝尔的欢乐街,人们也不再有努力的必要。 仔细一想,库洛也未必支持这个经不起推敲的说法,但略显荒谬的逻辑在说服里恩上却有奇效。 对自己过于苛责,而对身边的人又过于宽容,当用这套逻辑将里恩和身边的人划等号时,他就会因为不想攻击身边的人,而停止对他自己的攻击。
“并没有那么特别……吗?”里恩说完,轻声笑了,“真奇怪,听到这种否定说法,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那就说明我刚才说的是真理。你该多放下点肩头扛着的担子,再多为自己活一点。”过于了解里恩的库洛引导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那库洛打算怎么做呢?……在寻找自己的旅途中找到答案后,库洛想过怎样的人生?……我想参考一下。” 可能是罗伊德的错觉,他觉得里恩在说这句话时有些紧张。
“具体的得等找到旅途的答案才知道,但是大方向已经有了。”库洛的影子跳动了一下,和里恩的影子分开了一段距离。 “说白了很简单,如果将幸运的可能性和不幸的可能性分为胜和负,那么作为抓住幸运的可能性的胜者,我要一直胜利下去,赢过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你。” 库洛的影子和护栏重叠,从影子的形状来看,他应该张开双臂,背靠护栏,摆出了一个他自以为帅气的姿势。 “那可就太好了。我也不想两次参加同一个人的葬礼。” “放心吧,我可已经想好要亲手在你的墓碑上刻上‘帝国第一守财奴’这个称号了。” 两人的对话中涉及生死,但却是调侃的语气。
结合前面的话来看,此处的胜负对应生死,这应该就是库洛式的“会努力活下去,并在活得比你长”的意思。 从里恩的语调来看,这句话对他似乎很受用。罗伊德脑海中回想起库洛在支援科餐桌旁的自言自语,好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如果我也要和库洛争个输赢的话,那等分出胜负的时候,我也是个老爷爷了吧。” “是呢,说不定还需要我扶着你你才能颤颤巍巍地出席托尔斯毕业生聚会。” “是啊,不然库洛一个‘中途辍学’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毕业生聚会的。” “……你和托娃到底有多想让我回来念书啊?!” “那是为了库洛的将来着想。再说了,上了年纪之后,比起年轻时逞强用大型兵器的库洛,修习八叶一刀流的我的腿脚会更好才对。云老师就非常精神,身手矫健。” “那为了赢下去,我还真想向他讨教一下修行和养身的法子。” “下回我带库洛见一见云老师怎么样?虽然很久没联系了,但我想老师现在应该在共和国。” “可以啊,我正想去共和国呢。听说那边的电影很流行,我正想找个机会熟悉一下这个行业的做法,然后在其他地方推广电影。为了方便推广,第一部电影我想和米修拉姆合作,拍咪西三兄弟的故事。” “咪西、咪雪和咪修奈德吗?把舞台的故事搬到荧幕的话,我也很想看。” “不止既有的舞台,还可以衍生创作。这就是不用真人而让咪西做主角的好处了。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可以为那天在我们眼前离开的米修奈德创造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是啊,没有和同胞生死相隔,这也是他的另一种可能性。我们可以创造他的不同的未来。” “不愧是里恩,理解得真快。”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展开了没什么营养的日常对话,里恩的声音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似乎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了。 明白了里恩的心结,也亲耳听到他解开心结,放心下来的罗伊德决定结束偷听这种不值得称赞的行为。
“啊,我知道了。”正当罗伊德轻轻往下走了一格楼梯时,里恩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说道。 “什、什么?”他身旁的库洛明显被他吓了一跳。 “我知道罗伊德说的‘幸福不是义务’是什么意思了……库洛!”他用比之前更大的声音喊出身边人的名字。 “在?”库洛显然还没弄明白里恩想明白了什么,但却被他的气势吓到,老实回应。
“我现在很幸福哦。”
话音刚落,里恩似乎小跑了起来,传来了一连串靴子踩到木板的清脆撞击声。 罗伊德回过头,受角度限制,他只能看到金色阳光映衬下重叠为一个的黑影。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1楼船舱,绕过成堆的纸箱,走到驾驶室旁,敲了敲玻璃。
“啊,不是。转弯过急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您别担心。”对着摇下窗,担忧地探出头的驾驶员,罗伊德说。 “是这样的,能不能请您稍微降低一些速度呢……不,并不是有人晕船。只是帝国的客人是第一次乘这艘游船去米修拉姆,想再好好看看艾鲁姆的风景。 ” 罗伊德笑着回头,朝通往2楼的楼梯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
Fin.
PS:
50米拉老师的命名理由:因为是船上的朋友,就friendship吧。
我:有道理(放弃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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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Text
【クロリン】黄昏前日[R-18]
搬家备注:于2018年10月10日首次发表于lofter
注意:有且仅有闪4剧透
【【十八岁以下阅览注意】】
————————————
“我有件不得不告诉你的事。” “其实我真正的名字是‘咪修奈德‘……” “是从小就和你分离的……” “你的亲哥哥啊!”
““诶诶诶……!!!””
舞台上机械咪西的真实身份揭晓,台下的小观众间掀起轩然大波。尤娜的一双弟妹率先激动得跳起来大喊,坐在他们后方的里恩也被吓了一跳。
奥利维特皇子和他的熟人一同回到了二代红色之翼上,知道他们今晚恐怕不会再回来,里恩心安理得地霸占了这个位置,观看起了表演。
这种意外展开就面向孩子的演出来说可能是有些沉重的剧本。 和幼时分别的亲人分别,出乎意料地与其重逢,却发现其被人改造还操纵了记忆。 切身经历过两次的里恩对台上的咪西感同身受——不如说,他的人生比咪西还要波澜壮阔得多。
但是差不多也该迎来终点了。
台上的咪西和失散多年的兄弟跳起舞来,前桌的克洛弗德一家不说,平日里小大人一般的缇欧主任和金果也跟着一起大喊“ENJOY咪西”。再过去的一桌坐着的托娃前辈一行四人倒是完全没被咪西剧场影响,沉浸在与久别同伴的叙旧当中。
靠着剑术造诣修炼出的过人听觉,里恩能清楚听见离自己最远的那桌在聊些什么。 托娃外的三人有说有笑地互相挖苦黑历史,再老老实实地低头向微醺后魄力更可怕的托娃认错。 接下来几人的矛头指向了库洛?阿布斯特。面对另三人调侃他没毕业可以再去第二分校做托娃或里恩的学生,库洛挠着头发,嘴上嘟囔着“托娃就算了,里恩的学生……我这个做学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安洁莉卡和乔治嘲笑他自作自受并碰杯表示达成共识的时候,库洛对上了里恩的视线,用口型朝他默默对了“教官”两字,还抛了个媚眼。
里恩报以苦笑回应,然后扭过头去,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继续观赏咪西兄弟其乐融融的谢幕舞。
…………啊,好吵…………
晚上回到房间准备休息,里恩本想和七组其他人一起喝喝酒聊天,没想到各人都各有约会。等服务生送来了酒,刚摆到桌上,原本还犹豫不决的马奇亚斯接了个投诉他适才帮忙的摊位的电话,就满脑门黑线地冲出去了。
虽然里恩很高兴这个意外的电话推了友人一把,但现在和库洛两人独处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大家……真慢呢……”里恩坐在门附近的沙发上,往自己手边的杯子倒酒。这间屋子由旧七组的六个男人共享,倒是挺宽敞。 “笨蛋,慢就对了。”库洛倚在窗边,看着空中炸裂出一个个绚烂的烟火,“这么好的气氛,早回来就是傻子。要不要赌一把今晚会有几个人回来?” “…………嘴上这么说,库洛自己不是一早就回来了?”里恩拿起杯子,琥珀色的液体随着窗外闪现的烟花变换颜色。 “哎哟,和哥哥独处你很不满吗?还是说你其实约了其他人来我们房间?那我立刻回避,失礼失礼!”库洛边开玩笑边打开手边的朗姆酒,不知轻重地就着瓶子喝了一口,随即皱眉大呼这酒好烈,连外头烟花升空炸开的巨响都没盖过他的声音。
…………啊,好吵。吵死了…………
里恩坐在门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说着要回避的库洛也没动弹,只是单手拎着酒瓶,靠着窗沿眺望外头的风景。
“不觉得无聊吗?” “啊?”双方沉默许久,库洛突然抛过来一个问题,里恩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在摩天轮那边看儿童剧看了好久吧……”库洛依旧看着窗外,一个烟花划着弧线升起,“不觉得无聊吗?” “还好吧,挺有趣的。看完确实能知道为什么男女老少都会喜欢这个吉祥物。”窗外炸开的烟花形成了米修拉姆标志的咪西头像的形状,不由得也吸引了里恩的目光。
“哦?即使看上三遍也还觉得有趣?”进入这个房间后,库洛第一次看向离自己好几米远的里恩。
里恩没有说话,放下了酒杯。 他本以为库洛专心和前辈们聊天,没余力顾及自己,没想到自己入座到离开的时间都被他把握得一清二楚。 但理智点想,库洛本来就很敏锐,加之奥尔迪涅成了瓦利玛的<眷属>,自己和库洛在某种意义上也相应地相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里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遍看演出时被舞台的表演和观众的热情所吸引,之后的两遍他根本没有去看演出,也没做别的事情,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忙了一圈后回过头来,发觉米修拉姆里头都已经结合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家人,同伴,至交好友,当然还有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在世界可能因为黄昏迎来终结的前一夜,大家都想和重要的人在一起。
那自己该去哪儿呢?
他不知道。 对他来说所有同伴和协力者都很重要,但他不想自私地集结所有人,打扰其他人重要的时间。
回过神来,里恩已经来到了库洛所在的区域。
出于某些原因,里恩不想靠近库洛,加之之前带着库洛参加几个项目时已经拉走他不少时候,就更不想继续打扰他和其他前辈的宝贵时间。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
因此,库洛这个问题里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舞台剧并不那么有趣,而又不想让库洛知道自己的真正动机。
“嘛,我只是想说,故事和现实不一样,别太当真了。”库洛走过来,明明是踩在地毯上,脚步声却刺耳得烦人。 “就算是原本再要好的兄弟,也无法回到过去,也不可能不牺牲什么就得到理想的结局。”库洛往里恩杯子里倒了杯朗姆酒,把酒瓶放在桌上。 “我们得前进……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没时间再往后看了。”
“我知道……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这个世界的未来全寄托在<着光之翼>计划上,为此,他们必须在<相克>中胜利,结束<黄昏>。 然后等<黄昏>结束,他们就必须迎来分别。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库洛把酒杯推到里恩面前,里恩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别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也去外头约个女孩子,为自己规划一下未来怎么样?”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里恩把面前的杯子推回库洛跟前,“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库洛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那个人吧?难怪体术也好骑神的驾驶技术也好,都被我超过了。” “哈,你还真敢说。我现在就出去证明我的实力——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处在追加关卡的我就不去留情了,撩完就走那可是害人。”库洛摊了摊手,拿了个空杯子倒了杯酒,抿了一口,刚想说句什么,就被拽着领子拉了过去。
“你还���意思说……一直在往后看的到底是谁,库洛?!”里恩站起来,拽着库洛的领子靠近他,“什么最后什么追加关卡……我还没有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不到最后一刻,你也不许放弃!”
被选为<黄昏>祭品的自己暂且不论,毕竟都出现了米里亚姆的灵魂停留在根源之剑上的先例,也有罗塞这种与其他生物融合的先例,身为不死者的库洛未必会随着<黄昏>消失。
知道里恩不会接受自己的反驳,库洛任由里恩扯着自己的领子,露出无奈又豁达的表情——就他而言,对<黄昏>后消失并没有任何不满,这点他早就和包括里恩在内的所有人说过了。
「他早就放弃了。」 …………啊,吵死了…………
「你也早该放弃了。」 …………吵死了吵死了…………
「与其让他放弃自己,不如由你……」 …………不如由我来把库洛…………
“噹” 玻璃杯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凉的液体撒得满桌都是,甚至在跌落过程中溅到里恩脸上。
这个声响让里恩清醒过来,他急忙松开手,看到库洛正弓着腰咳嗽,双手捂着刚刚被自己掐住的脖子。
“库洛!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我不是……”里恩冲上去想查看库洛的情况,碰到他身体时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 “没关系,我知道的。”库洛摸着刚刚被掐过的部分,站起身来。
“你想杀了我对吧?”库洛平静地说。
“不是……我…………”里恩想否认,却又没有论据支持自己说下去,毕竟刚刚自己险些亲手制造了行凶现场。 “别慌,里恩。没关系,我没在意。”库洛绕过桌子走到里恩身边。
“因为我也一样。”
里恩惊讶地抬起头,迎上的是和自己一样的红眸。
“晚上开始就一直有什么在我耳边嚷嚷着要我杀掉你,吞掉你的力量。大概是因为<第三相克>结束,大战在即,这片土地充满了斗气,<黄昏>的进程一口气加快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受影响吧。”
是的,库洛说的没错。 <第三相克>结束时,与世界相连的里恩感觉到了<黄昏>力量的扩大,想按照以往的方式克制它对自己的影响,却没那么容易。
“考虑到也可能有不愿意参加<相克>的起动者,恐怕<黄昏>就是利用这种<诅咒>的手段来加强起动者互相残杀的冲动,以免陷入僵局。”
在和库洛进惊叫屋和镜之城时还好,在摩天轮前排队时,那个声音就开始响个不停。 「吞掉他。」 「把力量收回来。」 「这样你才可能在<相克>中活下来。」 虽然强装无事地和库洛坐完了摩天轮,但自己的脸色当时的脸色一定很差,不然库洛也不会问出是不是被人甩了的这种玩笑话。
“虽然我之前也想过可能会有这种机制,但发觉连我也会受到影响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看来我虽然战败变成了<眷属>,也没被完全踢出舞台,依然有吞掉<主人>继续参加<相克>的资格。” “总之,连我都会受到影响,你作为直接和诅咒相连的<祭品>肯定会受到更大的影响。你随时都可能会攻击我,这点心理准备我还是有的。”
那之后,里恩迅速和库洛分开,发觉那个声音较刚刚变弱了。 他判断和库洛保持一定距离时内心的那股杀意就不会那么强烈,而如果靠近他,看到他,甚至捕捉到他的气息,那个声音就会响起,催促自己涌起杀意——这时里恩才切身体会到,像那个人一样,几十年来对抗企图掌控他心神的<黑>需要怎样的钢铁意志。
刚被这恶意缠上的里恩还没能习惯与它共存的方式,只能选择用全部心神压制住它——好在自己刚刚领悟了<理>,只要心如明镜全神贯注,就不会被它控制。 尽管如此,考虑到对方的安全,里恩还是不敢太靠近另一位起动者。即使听从自己的心来到了摩天轮区域也只坐在离库洛最远的位置,回到房间后也一直和库洛保持着距离。 但刚才库洛突然靠近,并说了些会让里恩恼火的话让他一时分心,心魔缠上了他,里恩在无意识间攻击了苍之起动者。
“所以别在意啦,是我没躲开不好,不是你的错。” 库洛伸手,拍拍里恩的肩,却被里恩一把甩开。
“既然你知道我想杀你,为什么还要靠过来?”里恩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墙边。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早就死了,再多一个致命伤我也不会多出来一条命赔给女神……啊,不过要是你真得像它说的那样连骨带肉把我吃掉了,那估计就算是不死者也没戏。”库洛哈哈一笑,但旋即摇摇手。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靠了过来……明明刚开始你也在提防我吧?” 刚回房时,里恩没靠近库洛而留在门口的会客区,库洛则没过问他奇怪的举动,故意站在离门口最远的窗边,也一定是为了克制心中的杀意而刻意和里恩保持距离。 那他为什么突然一改态度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里恩想知道的是这个答案。
“没什么,觉得该是这个气氛了我就动了,这种事情哪有什么深刻的理由……不过硬要说的话,”库洛眯起漂亮的眼睛,靠近了一步,“我们明天还得一起战斗,老是躲着你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刚才一直在想该怎么办……然后我刚刚,终于想到控制我攻击欲望的方法了。” “是什么?”里恩屏住呼吸,盯着眼前的男人。如果有控制住自己攻击库洛的冲动的方法,那里恩也想学习一下。 “你想知道?”库洛站在他面前,坏心眼地笑着问他。 里恩点了点头。 “那把双手伸出来。”
里恩依言递出双手…… 然后被库洛抓住两边的手腕,连人带手被他摁在墙上。在里恩犹豫是先看看库洛要做什么,还是反抗这个突然袭击的时候,他的嘴就被什么堵住了,紧接着库洛的舌头伸进了嘴里。 …………这是在和库洛接吻吗? 大脑一片空白,脸和火烧一样热,还没等里恩反应过来,库洛的舌头就卷住里恩的舌头,拉入了侵入者的口腔。当里恩反应过来对方这么做是防止自己因为攻击冲动咬断他的舌头时,已经被眼前的男人吻得七晕八素得了。 库洛的脸颊很冰,口舌的温度却和常人的体温一样。口腔中被他侵犯时,会产生一种他并非不死者,而和自己一样是活人的错觉,这让里恩感到安心。口鼻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嘴被库洛撬开,唾液丢人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耳边是让人心跳加速的水声,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发出的呜咽声,羞耻感让这些声音占据了里恩的注意力,吵人的诅咒的声音反倒不那么刺耳了。
过了良久,侵入者终于给了他一个呼吸的机会,却仍紧紧抓住里恩的手腕。 “怎么样?”库洛边问,边舔着里恩嘴角留下的唾液痕迹。看里恩朝他投去“你想我怎么回答你”的白眼时,库洛轻咬了下里恩的鼻尖,催促他回答。 “刚才确实……一时是忘记了,因为惊讶。”过于亲密的姿势让里恩不好意思,他微微扭过头去,躲避库洛的下一波小动作,“但是,我不认为能到明天还有效。”
事实上,稍微平复些心情后,那吵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哦,我不是问的这个。”库洛一本正经地更正问题,“我问的是,和我接吻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恶心?” 里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这家伙怎么到这紧要关头还这么不正经地和自己开玩笑。 “这个问题和接下来的正式方法有关,所以很重要。”库洛露出认真的眼神,如今对他说谎与否有一定判断能力的里恩也不知这眼神是真是假。 “…………没有。”里恩低下头,偷偷瞄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感觉……很高兴。”
库洛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拿到糖果的孩子的真挚眼神那样闪闪发光。 他凑过来,在里恩嘴唇上啄了一下,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我们换个地方吧。” 苍之起动者笑着对自己的<主人>说。 ——————————————————
“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里恩盯着身前正在忙活的青年,满腹疑窦。
“我说,看了这个阵仗你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么?”库洛赤着上身,指了指墙角处被他亲手扒下来的里恩的全套装备,“这还不跑出来偷偷做,你是想等着哪个倒霉的老同学回来撞见现场,然后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么?”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见不得人……”里恩脸一红,身上不着片缕,脸上的红晕看上去就更明显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闯空门,酒店有空余的房间的吧?” 和刚才的景区不同,两人现在所在的是米修拉姆的别墅区,除了迎宾馆安排了部分<着光之翼>计划的相关人士入住,原本别墅区的住民不是在之前被要求避难,就是早早预见到克洛斯贝尔会被战火包围将别墅抛售,因此全都是空屋。不如说,比起前者,连家具都没有的空屋来得更多一些——他们现在所在的屋子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接下来的方法可能动静会比较大,所以人少点的地方比较好。我也是偶尔发觉这边的窗户开着,发觉正合适才带你进来的。”库洛有条有理地解释。 “偶尔吗?”里恩投去怀疑的目光,“我怎么觉得你准备得很周到?” 库洛来这边时就带了些东西,例如现在里恩身下的床单——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别墅区的现状,很难想象会准备得这么周全。 按里恩对库洛的了解,他八成是事先来踩过点,经过调查后选择了这间屋子,撬锁进来后打开窗门,再向偶尔发现没关窗的屋子一般带自己进来。不告诉自己真相,一是怕自己数落他的不当行为,二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事先做的努力——库洛从刚认识起就是有通过故作轻松来耍酷的倾向。
“哈哈,这些都不重要。”也知道里恩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库洛打了个哈哈,半跪在坐在床单上的里恩身前,双手握住里恩的左右小腿。 “把腿打开。” 入耳的声音很温柔,对里恩来说更有股无法抗拒的魔力,他满脸通红,依言张开双腿。将身体私处暴露在别人面前让他羞耻,尤其是因为一直沐浴在对方灼热的目光下,因为紧张和些许兴奋,性器已经处于半勃起状态。 “哎呀,真是好风景。”学长调笑着,握住了他身体的中心,里恩身体大幅度颤抖了一下,心有杂念又被羞耻之情笼罩使对诅咒的抑制脱离了他的掌控,右手跟随着心中的冲动向库洛刺出手刀。
“对不起……”里恩回过神来后立即道歉,幸亏库洛躲得及时,只是指甲划伤了他的手臂,但改变不了里恩伤害了他的事实。
“里恩,我来告诉你我说的正式方法吧。” 库洛笑了笑,没有追究,也没有接受他的道歉。
“很简单,释放出来就好了。” “<相克>虽然会鼓励起动者争斗,但考虑到起动者需要调整准备,也不可能时刻保持那么强的动力。“ ”我们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也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所以,只要保证能把它放空到一定程度,到一切结束之前那股恶意都来不及再积攒到足够影响我们的量就好了。” “所以把想攻击我的话,攻击我就好了。相对的,我也会攻击你的。”
“那就是说,打一架就好了的意思吗?我不觉得会那么容易。”里恩皱起眉头,并不接受这个说法。诅咒的强制力甚至会影响到因果,强行避开只会导致更大的扭曲发生。 “不是打架,是互相残杀。”库洛解释,“想吞噬对方的一切,想把对方撕碎拆入腹中……要怀着这种破坏对方的感情去攻击对方才行。” “那这样互相攻击的话,我们和互相残杀又有什么区别?” “的确,如果只是放任内心的冲动去攻击对方,就没有采用这种方式的意义了。”库洛笑了笑,“所以我得偷换一个概念,改变我自己攻击的行动模式。” “直白点说,我接下来要把攻击你吞噬掉你的冲动,强行理解成侵占你的性欲,并付诸行动。”
“毫不留情地侵犯你,撕裂你的身体,让你发出悲鸣,在你身体里留下我的印记,践踏破坏你的尊严……虽然有点牵强,但还是有点相似之处的吧?” “从这个意义上讲,虽然带给你的伤害比直接攻击你要小一些,但你也别想指望我能温柔对待你……对第一次的人来说会很痛苦吧。”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的意思了。”里恩点点头,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一试库洛这套勉强自圆其说的歪理,“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里恩顿了顿,脸又有些红,“你能硬吗?”
“啊,这点你放心。”库洛拍胸脯保证,“虽然我没有心跳,身体摸上去凉得和尸体一样,但还是有正常代谢的。你看,我可以吃东西,被打伤时流出来的血也是红的是热的吧?”
“嗯,这个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和库洛并肩作战这么久,里恩也不至于迟钝到没发现搭档的身体状况。 “我是说……你对着我………………能硬吗?” 嗫嚅着问出这句话时里恩用手掩着脸,透过指缝偷看他。
“…………哈哈哈哈!” 库洛像是听到很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搞得里恩的脸又红了一个色号。 “什么啊,你是担心这个啊。”他笑出眼泪似地抹了抹眼角。
“那,直接看一下会不会更快?” 库洛说着,拉下了长裤的拉链,掏出了完全硬起来的器官。 正像库洛说的那样,他是个活死人,从皮肤感受不到体温,脸上身上也都没有半点血色,所以即使性器完全充血,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颜色,只有形状改变,血管凸起显得狰狞得诡异。
“不瞒你说,为了实践我这个方法是否可行,在酒店里的时候我就开始尝试将所有袭向我的攻击冲动转化成性冲动,确认可以我才向你开口的……不如说从那边一直忍到现在,我早就忍得很辛苦了……”库洛勉强扬起嘴角,直白将心境说出来后,他看上去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余裕。 “那么,万人迷先生,现在对自己现在有些自信了吗?”
库洛笑着掰开赤裸的青年的腿,将性器抵在对方的穴口。
“会很痛的,加油忍住吧。” “我也会努力躲开,不让自己身上再被你开一个洞的。” “所以不要再压抑了,把想撕碎我的冲动,尽情释放出来吧。”
话音刚落,里恩感觉到冰凉的什么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和被金属切开肌肉时火辣辣的痛感不同,冰凉的钝器被没有故意切开他的血肉,而是贴着他的皮肤和粘膜钻了进来——就像一条活蛇顺着食道爬进胃里,搅乱他的内脏,让他本能得想吐。 入侵的钝器比爬行类柔软的躯体来得坚硬得多,也固执的多。无论身体如何本能地抗拒,狭小的入口和甬道怎么努力阻止外物入侵,入侵者都忽视他的意志,强行推开紧闭的城门,因体积太大卡在隧道当中时也不依不饶地前进。
里恩听到耳边有什么刺耳的声音,不是烦人的诅咒也不是炸开的烟花,而是自己的惨叫声。
痛到极致的他把身体交给反抗的本能,拳头带着劲风挥出,想要击碎入侵者的头盖骨。 侵犯者狡猾地架着他的双腿将他拎了起来,这一拳就打了个空。原本触地的整个背脊现在只有蝴蝶骨勉强接触到床单,体重一时全靠对方支撑,里恩慌忙用上臂和手肘撑住地面,防止失衡。但这个行动变相封锁了他的双手,侵入者趁机借着体重加深了入侵的幅度。听到里恩较刚才更凄厉的叫声,侵入者得寸进尺地把他的腿压下来,让里恩的背脊几乎弯成九十度,还像欣赏战利品似地凑近观察他的脸。
“哈,很棒的声音,里恩。”伴随着身下人的呻吟声,库洛尝试着改变侵入的方向,“再叫大声一点。再多让我听一些。” 侵入者的呼吸变得沉重,红眸中有平时见不到的暴虐又残忍的亮光。库洛的攻击性受诅咒的影响放大,并因为成功攻击里恩而处于兴奋状态。 这一点对里恩来说也是一样的。 下身的底线不断被人试探被人深入,身体在疼痛的同时偶尔也扬起了奇异的感觉,开始只是呼痛的惨叫渐渐染上别的色彩,在体内冰冷的钝器擦到让快感飙升的那处时,理智的弦被一刀砍断。
里恩用左手肘支撑体重,右手迅速抓住那人的上臂,好像感受不到这剧烈动作带给交合处的疼痛似的在手上借力抬起腰,然后用左手臂搂住库洛的脖子,一口咬在他左肩上。 库洛龇牙呼痛,里恩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硬是把他推下来会被咬下一整块肉。库洛伸出右手想捏住他的下颌强制他松口,但里恩像是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样,在他发力前放弃了咬住的全部,集中力量先撕咬下了斜方肌上的一小块肉。
“哈哈,你下口还真不客气。”捏着里恩的下颌把他摁回地上的库洛忍着痛说。 看着肩上伤口中汩汩流出的血,里恩只觉得胸口发热,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咬上去的时候,明明皮肤是冷的,血却是热的……真奇怪。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咬下的肉吞了下去。
啊……真美味…… 库洛的味道……活着的味道…… 想要…… 还想要更多……
里恩张开嘴,露出还沾着血的犬齿,撑起身体,又想故技重施。 上过一次当的库洛不会再重蹈覆辙,立刻伸手从正面钳住他的颌关节。
“喂,你是饿坏了的野兽吗?那么饥不择食……痛!” 库洛刚调侃不到两句,右手就差点又被咬到一口,好在缩手快,只有虎口被咬到一点。但库洛刚缩回手,全神贯注推测他下一轮要从哪里下口的时候,就被里恩空出来的左手突袭,躲闪不及,右脸挨了一拳。
因为诅咒影响的关系,里恩下手完全没有留情,库洛的脸眼看着就肿了起来,躲开时牙齿磕到弄破了嘴里,一股血味扩散开来。看着库洛嘴角流下的血,身下的里恩露出满意的表情,神情荡漾,之前因为剧痛而软下来的部位又重新开始往外溢出液体。
“呜哇,这是什么疯狂的play……”库洛摸着被打肿的脸颊喃喃自语。 眼前还在冒金星,但非但没被打到萎掉,身体反而更兴奋地想要征服眼前的对手——库洛已经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诅咒的影响,还是自己被眼前和传说中吸血鬼般一样外表的青年诱惑到失常。
里恩朝他张开双臂示意拥抱,吃了他几次苦头的库洛当然不敢再过去——被咬破颈动脉也不会死,但弄得满地是血实在不好和房屋管理人交代。 趁对方暂时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库洛反客为主,加剧下半身的动作开始反攻。 没获得理想中的回应的里恩显然感到不满,张口想继续咬他,却被钳着腰推到更深的地方,腰肢发软,没有供他直起身够到库洛血肉的力气。里恩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不知道是向他抗议难受还是被他顶得舒服。他伸手抓住库洛的前臂努力往上攀,却发觉够不到上方,只好越发用力地抓住那截手臂,用力到皮肤表层到要被他抠下来。
“糟糕了,我这个体温进到里头,感觉热得要融化掉了……舒服得快疯了。”库洛抚摸里恩的腰部,常人的体温本就较不死者来得高,此时兴奋得全身发热的里恩的肌肤散发着热度,摸上去的光滑手感和被温火烘烤过的瓷器一样,让他爱不释手。 “做爱是这么舒服的事吗?我有点后悔对你出手太晚了……喂,你也说点话啊,别弄得我喜欢自言自语一样。”他一人在上头感叹初体验的感受感叹了半天,对方却像失了神一样只顾呻吟,毫无理会他的意思。库洛靠近,抽出性器用力顶了他一下,试图让他回过神来搭理自己。 “啊——库洛……”这个动作确实有些效果,里恩有了反应,顺着库洛的手臂往上摸。看到对方迷蒙的眼神瞟过来,听到对方用黏腻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与往常的里恩截然不同的魅惑神态让库洛差点直接射出来。 预感到自己将到极限,库洛调整姿势准备最后的冲刺,这时里恩的手终于够到了他的肩膀,狠狠地抠到伤口里头。库洛不由小声呼痛,皱起眉头。 “更多……库洛的……给我更多……”里恩一边着迷一样地自言自语,一边尝试扩大自己在库洛身上留下的伤口。 “哈哈,还是这么贪心。”库洛忍着痛让他鼓捣自己的伤口,弯下腰来,凑到里恩跟前。
“放心吧,哪面我都会好好满足你的。”
短暂平静后突然加剧的动作让里恩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就像突然被丢进狂风暴雨之中的旅人,他焦急地抓住身边唯一的浮木,用沾满血的手搂住库洛的脖子,吻住库洛的嘴唇。 本以为又会被咬,心想自己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也活该付出代价,库洛把心一横想咬就被咬吧。结果里恩只是哆哆嗦嗦地吻住他,来回舔他嘴唇上沾上的血。 库洛一愣,将原本咬紧的牙齿松开,一边任由里恩的舌头探进来,一边想接了吻堵住嘴就听不到那好听的叫声了,未免有些可惜。
里恩的舌头和鲨鱼一样,往他口腔里带血的地方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适才库洛自己咬破那个伤口,执拗地舔舐那个地方。 库洛则是找到适才自己发掘出的敏感点,来回用性器剐蹭那个地方,感受到搂着自己的里恩开始打颤。开始觉得下半身憋得难受的里恩主动摇晃起腰,想把性器往库洛身上蹭,却被库洛抓着他的腿根远离,逼迫他只靠后头射精。 里恩没有开口哀求对方放过自己,而是报复性地咬住库洛肩膀的对称方向,库洛的背脊上早就被抓得都是血痕。
两人明明都想立刻解脱,但两面都不服输地死撑,企图靠蛮力逼迫对方向自己屈服。
最后两者是同时缴械投降的。 库洛将身体里罕有的温度射在里恩里头,里恩的性器也颤抖地吐精,小腹上一片白浊——追求快感的身体较不坦率的主人们来得诚实得多。
终于从对峙中解脱的两人摊在地上,大口喘气。 “还想要我吗?”趴在里恩身上的库洛率先发问,“先说好,我可是还想要你的……没别的意思,只是说诅咒没那么容易安静下来。”
里恩扭头看着他,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前,和往常比别有一番魅力。 里恩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这个安静的夜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两人的喘息声。
“嗯,想……我也想要你。” 里恩说着,笨拙地抱紧眼前的人,温柔地亲吻库洛伤口附近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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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的时候,里恩不由为室内的惨状而感到头痛。 昨晚放纵地做到两人都精疲力尽地睡着,醒来发觉白色床单上沾满了血和其他液体,室内也弥漫着那股味道,让他想起昨晚种种,立时红了脸。
两人迅速穿上衣服,打开窗户通风,收拾室内那一片狼藉。 昨天库洛被自己弄得满身是血,早上看到他的裸体时却发现伤口好了大半,脸上的肿也消了。库洛自嘲说心脏的大洞也能给补好了,何况被野猫叼走一小块肉。但里恩直觉迅速恢复的原因是因为<黄昏>已临,他们要面临的仪式需要起动者们以最好的状态迎来<相克>——正因如此,自己昨天被库洛强行撬开的部位也没有感到任何异样,至多是腰有些许酸痛。
收拾好残局,天色刚蒙蒙亮,大部分人都还没起床。两人决定先在外头透透气再去和同伴汇合。参观了一小阵,两人最后落座在别墅区欣赏海景的长椅上。
“库洛对这种事很擅长啊。”看着眼前燃起的明火,里恩突然幽幽地道——明火点燃的是那床沾满罪证的床单,两人一致同意与其交给宾馆清洗还不如烧光再赔偿。 “啊?”蹲在地上控制火势的库洛抬头看向后辈,发觉后者脸色阴晴不定。 “从最开始吻我,邀请我到偏僻的房间,到做到最后一步。”里恩缓缓道,“怎么看都像是惯犯。” “什么啊,你介意这个啊?”知道对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库洛笑出来,踩灭了最后一丝火星后,坐到了里恩身边,“我不是在梅尔卡瓦上和你说过吗……这方面任由你想象。” “……我想听真话。”里恩说完,直勾勾地盯着他,在获得满意的答复前都不打算放弃。 “啊——”库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又一次败在他直率的眼神下,别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话就是……你是我第一个…………”库洛顿了顿,“也是最后一个。” 库洛说完撩起额发,像是为了遮住里恩的视线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噗。”听到���句话,里恩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笑了出来。 “所以我说你没看上去会玩是对的咯?”说这话挤兑他的时候里恩有些得意。 “啊!对!完全正确!真是的,我就知道说出来没好事……”库洛自暴自弃一样地说,却被后辈抓住了左手。
“谢谢你告诉我,库洛。”里恩拉着他的手,表情诚挚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我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个。”
但是,我不希望做你的最后一个。
在心里默念了后一句没说出口的话,里恩表情一变,清了清嗓子。
“不过,你昨天说什么第一次会痛苦,你有什么根据断言我是第一次?”里恩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这位学生解开难题。 “哈,你要是有过经验技术还那么烂的话,那学习能力可是太差了。”库洛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完,偷偷瞟了里恩一眼观察他的表情。 “那是做了之后才知道的吧,你那话可是做之前就说的。嘛,不过……”指出对方回答中的错误,里恩凑近了一点。
“正确答案。” “库洛也是我的第一个……当然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笑着看着银发的学长,与其十指相扣。
“…………傻瓜,你的未来还长着呢。”沉默了良久,库洛说出这句话,就又回过头去看海了。
身为不死者的库洛会在<黄昏>后消失,他们是知道的。 身为<祭品>的里恩未必能承受得住整个诅咒的恶意,里恩知道,作为他的<眷属>兼<起动者>的库洛也一定隐约察觉到了。
他们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被写定的未来,却无法接受对方这样的未来。
一直鼓励他和其他同伴交流的库洛当然是如此,里恩也是一样。
他并没有放弃让库洛活下去的未来。
里恩想过,作为祭品的自己即使在所有<相克>中胜利,却无法胜过那个恶意的时候,自己会怎样? 如果有一个方法,让自己不被那个恶意控制,能控制住神志,只要将那个恶意带到远离大家的地方,诅咒就不会再残害这片大陆了。 这样的话,虽然至宝无法回归为<巨大之一>,但<黄昏>就会停留在最后那一个阶段。 身为起动者的自己不会死亡,而作为自己<眷属>的库洛也不会死亡。
虽然可能要害库洛承受持续到里恩意识和肉体消亡为止的永生,但库洛可以活下去。
自以为是地延长对方生命的方式很自私,但里恩想要库洛活下去。
库洛突然回过头来,里恩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可以了。」
似乎从对方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话语,一股甜蜜又悲伤的感情涌上胸口。
里恩凑过去,捧住和自己的发色变得相似的银发,静静吻上生命中挚爱的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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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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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cerulean blue
搬家备注:于2018年9月16日发表于lofter
※含闪3剧透
※虽然闪4都要发售了但还是要提示有闪3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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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可以了吗?」 耳中传来某人的声音,大脑已无法分辨说话人是谁。 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得微微颔首,将决意传达给对方。 完成了应尽的使命,做了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这片大陆一定会迎来光明的未来……即使这已与我无关。 「是吗……那么,安息吧,■■」 听觉首先败下阵来,眼前的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已无法再听见任何音节。 意识正在离自己远去,身体也在渐渐崩坏,恐怕撑不了几分钟。 但不可思议的,终结将至,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只是一厢情愿地祈祷着你今后的幸福,内心就被安宁所填满,没有地方留给孤独与悲伤。 模糊的人影从眼前退开,视野中闯入了被遮挡住的阳光和一片天蓝。 啊…… 我一定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明知会被你憎恨,但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虽然如此…… 但在最后的最后却不由自主地会想……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和你并肩而坐,仰望同一片蓝天。 —————————————————————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库洛刚从对过的寝室串门回来,就在书桌上发觉了这则留言。 在窗边挂上了同伴约好的暗号,库洛趁着夜色离开了第三学生寮。 等他抵达托利斯塔郊外的汇合点时,薇塔・克洛提德已经站在树下等他了。 “这么急着找我出来,不像你啊。”魔女悠闲地倚在树边,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她戴着贝雷帽和眼镜,显然刚刚为止还扮演着蜜丝缇的角色。恐怕她是在使魔发现暗号后就立刻从广播局脱身前来和自己汇合——为了防止被人撞见,她还得提前赶到布下了避人耳目的结界。 “不好意思,薇塔。你先看看这个。”库洛把适才出现在宿舍书桌上的小瓶子交给了她。 那是个掌心大小的玻璃瓶,像是给小孩子装糖果的玩意儿,天蓝色的透明瓶身中能看到里头有张卷曲起来的羊皮纸。 薇塔接过瓶子,拔出软木塞,摊开纸条一看,露出了库洛预想之中的表情。 “这是哪里来的……?”她抬起头,询问把自己喊来的库洛。 “不知道。”库洛耸肩,“刚才回到宿舍,下楼吃了个晚饭的功夫,它就出现在我桌上了。” “情报源不明……”薇塔思索了一会儿,“你急着叫我出来,是想确认这条情报的真实性吗?” 结合库洛的身份,仇敌的情报对库洛甚至整个解放战线来说都无比重要。 “不,”库洛微微摇头,“首先要做的,是把你所说的情报源找出来。” “原来如此,毕竟是我们那么多年都没能调查出来的情报,直接向情报提供者确认会比较快一些。”克洛提德颔首,事关重大,作为首领的他难免会谨慎一些,一个环节都不能放过。 “不,你搞错了,薇塔。我想找出他并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库洛冷静地否定了这位搭档的推论。 “先不论这条情报的真假,也不论这位情报提供者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它交给我,有人想将这条情报,这条对托尔兹士官学院二年级的库洛・阿布斯特毫无意义的情报交给我,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听到这儿,聪敏的女性已明白了他的真意。 “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出于某些目的,想将这条情报交给<C>。”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库洛面无表情。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冰冷的语气中暗含着杀意。 <C>的身份是组织的最高机密。 为了达成除掉宰相这个目的,他们将<C>这张王牌隐藏在帝都附近的小城里。只等一切准备完成后,在最佳的时机出手。 乾坤一掷,机会只有一次。 他们伪造了帝国解放战线干部们的死亡,又布局为库洛洗清了和恐怖组织牵连的嫌疑,都是为了那一天的来临。 而如果<C>的身份暴露,那所有计划和至今为止的牺牲都成了泡影。 所以从这封信笺中察觉到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库洛无法放过这个足以致命的威胁的存在。 “按照约定,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找到他。不过,为什么你会先找我,而不是你那些同志呢?”克洛提德提出了一个疑问,解放战线潜伏在国内的人手众多,找起人来自有方便的地方。 “就你们的交情,我想你也不会怀疑组织内有叛徒。”她莞然一笑,手指夹着那张纸片的前端晃了晃,“那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食指与中指指腹夹着的位置,写着里恩・舒华泽的名字。 库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用伪装身份在托利斯塔生活的她熟知库洛的日常生活,因此才会指出,库洛是否是顾虑将这个情报扩散到组织后,难免有信以为真的人去找里恩的麻烦。 “这和里恩没关系。”库洛依然平静地否认,不管对方是调侃还是企图对自己进行试探,“我找你是因为恐怕只有你能找到那个人。” “哎呀,为什么这么说?”克洛提德笑吟吟地等着他解释。 “因为这个瓶子被摆在我的书桌上,却没有任何人出入我房间的迹象。” 此言一出,隐藏在平光镜片后的紫眸一亮。 “学生宿舍有两个入口,房门和通向户外的窗。为了安全,学生宿舍的窗户是无法从外部打开的设计。我刚才检查过,两扇窗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况且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大街,就算有办法通过窗户潜入,被目击的风险太高。”看到自己的话术奏效,对方明显被勾起了兴趣,库洛才开始详细说明。 “确实,那条街算是小镇的枢纽,经常有人来来往往,专业的入侵者不会冒这个险。这个入口可以排除。”克洛提德同意库洛的观点,“那么想侵入你们宿舍的单人房间就只能走房门了。通过后门或者楼背面的窗户进宿舍楼是个法子,直接乔装打扮成工作人员,正大光明地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房间在两楼,离楼梯也不远,无论是潜入还是撤退都比较方便。”库洛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对方的头脑灵活,不用自己在多余的地方多费口舌,着实帮了大忙。 “那么,你判断没有利用房门出入的原因是什么呢?啊,难不成是那种间谍小说里的机关,比方在门缝里夹张纸片之类的?”为了扮演蜜丝缇这个风趣幽默的主播,克洛提德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籍,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怕是想到了哪本中意的小说里的桥段。 “喂喂,别忘了真正的间谍可就住在我楼上。这种小儿科的机关一下三秒钟就会被发觉。”库洛抱着双臂调侃,“耍那种显眼的把戏,不是和直接告诉别人我有亏心事一样么?” 白兔比起凑巧更像是刻意被安排住在自己正上方。刚一起被编入七班时还能意识到她明显的视线,但在之前卢雷的假死事件后,库洛不再有被她监视着的束缚感了。不过尽管如此,库洛终究是情报局名单上头几号的嫌疑人之一,做得太明显的话还是会激起她对自己的怀疑。 “不过,你的猜想没错。我确实在门上动了手脚。”库洛变戏法似的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下一秒,修长手指间就多出了一个小纸包,看着大小只有一剂药的分量。 “这是从维斯提亚森林里栖息的魔兽身上提炼出来的粉末。”库洛打开纸包,让对方看到当中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按一定比例调和,将它涂抹晾干后,只要被蹭到就会掉。而且本身无色无味,不管看上去还是摸起来都不会有异样,只有用特殊光线照射后才能隐约看见绿光。简而言之,是间谍前辈们在研发间谍活动道具时产生的伟大发明。” “美中不足的是调制后的粉末和空气接触五到六天就不会再变色了,需要频繁修补,用不到需要长期保管的物品上,所以立刻被时代淘汰了。也是多亏这点,老练的间谍也不会想到我会用这么麻烦的道具。”库洛将纸包按折痕叠好,抖了抖手腕,小纸包又不见了踪影。这回克洛提德看清楚了,它是被藏在了袖口。 “原来如此,频繁修补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毕竟你目前也不会长期离开宿舍。可是特殊光线照射才能发现痕迹这点,被人看见很容易引起怀疑……”她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在房门内侧做的手脚,而不是房门外。” 库洛坦言使用了这个道具布置机关,而根据他的说明,使用道具确认成果时必须用到他所说的光线。那样的话必然会需要能产生光线的道具或装置,为了不本末倒置地给自己增加嫌疑,他无法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或其他公共场所里检查入侵痕迹。 所以反过来想,机关是在他使用道具也不会被人目击的地方——在第三学生宿舍中,那只可能是库洛的房间内。 “bingo!不愧是薇塔。另外所谓的特殊光线用arcus就能调出来,不需要什么惹眼的大型设备。”库洛称赞推理到这一步的搭档。 “啊呀,我倒是觉得是被人引导至这一步的。”魔女捂嘴笑了笑,“不过既然可以在房间里确认是否有人入侵你的房间,那你一定有自己进入房门却不���坏机关的法子吧?为了防止艾玛起疑我可没给过你小道具,你也不会傻到用导力技术改装房门吧?” 库洛当然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专业人士入侵之前一定会先仔细检查是否有防止入侵的机关,显眼的改造只会招致怀疑。 “想象一下侵入者入侵的全过程,薇塔。”知道对方在享受解谜的乐趣,有事相托的库洛也不想扫她的兴,引导她靠近答案,“如果一个人要偷偷摸摸进别人房间,他会怎么做?” “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不留痕迹地进入房间,安静且迅速地找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库洛停顿了一下,“为了不在寻找目标的过程中被打扰,他需要做什么?” “没有望风的同伴,那就只能……”看到了答案,她自信地一笑,“先把门关上。” “没错,我的房间可没有什么自动锁。偷溜进来肯定会关门。”库洛补充,“当然,是从房间里头。” “里侧房门的把手?”克洛提德回答的同时用眼神看向库洛对答案,“你把刚刚说的粉末涂在房门里侧的把手上?” “恭喜这位美丽的小姐,答对了。”库洛做出鼓掌的姿势,不过没有让双手相触发出太大的响声,然后开始进一步说明。 “确切来说,瞄准的不是侵入者关门的动作,而是为了离开而打开关上的房门时的动作。” “因为关门时可以只用脚或身体,我平时回房就是这样关门的,但从房间里开门时一定会要转动门把。” “顺带一提,雪伦小姐打扫房间时会敞开门窗为房间通风,打扫完毕离开的时候是从外头关门,不会碰到内侧的把手。她也不会想到每天出入时用的门把手从来没被房主人用过,所以不会刻意去擦拭吧。” “我每天离开前会转动把手开门,在房门虚掩的状态下重新布置好机关。等回到自己房里时不用把手地关上门,再在密室中开启arcus检查门把上的机关。” 如果发现门把上涂抹的粉末缺失了一块,那就是有心术不正的人进过库洛的房间。 “也就是说,这回房间里多了这个,门把上的机关却没有变化,所以你猜想对方是用了什么非科技的法术,是吗?比如我的空间转位术。”克洛提德对着夜空中的明月,举起手中的蓝色小瓶。 “但是你的机关并不完美。可能是对方大摇大摆地在开着房门在你房里转悠,但运气很好地没有被人目击,也可能是对方识破了你的机关,将其恢复原状再离开。”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左眼凑近那个小瓶,映着月亮转动瓶身。 “确实这些可能性也存在,但我希望优先确认可能性最大的选项。”库洛赞同了她的意见,并适时地退了一步,“如果你看下来觉得这件事和你所知的神秘无关的话,我会爽快的另请高明。” “不,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魔女收起那个小瓶,脸上露出对搭档的直觉和判断力的赞许。 “虽然很微弱,但这个瓶子上残留了些许魔力。” ———————————————————————— 「现在还没法判断是用了古代遗物或是和里世界的哪个势力有关。这个瓶子暂时由我保管。你可以召集你的同伴从纸上找找线索。」 当晚薇塔承诺会尽快为自己调查此事并拿走了那个小瓶,并将写有情报的羊皮纸还给了库洛。据她推测可能是因为被隔绝在瓶身内,纸张本身就没有沾到什么魔力,对她的调查无益。 库洛拆掉了arcus的一个不必要的零件,将那张羊皮纸卷起来藏了进去。纸上的情报让人看到的话会使自己和另一人都暴露在危险之中,个人宿舍有被人入侵的前例,库洛不敢再把重要物品藏在房里,只好贴身保管。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那行字又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库洛都没法在课上安心补眠。 冷静下来想想,他需要思考的有三个问题。 问题一:情报提供者。提供情报的是谁?他怎么知道库洛的身份?又是如何将那个瓶子放到库洛房里的? 问题二:情报的真实性。情报是否为真?有什么可能证实这则情报的证据? 问题三:情报提供者的目的。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则情报告诉自己。 关于问题一,库洛已交给了值得信赖的搭档去调查,昨晚彻底调查了整栋宿舍楼也没能发现其他线索,只能等待克洛提德的联系。 关于问题二,里恩是否是铁血的亲生儿子的问题…… 库洛的视线落在教室中的另一人身上。坐在斜前方的黑发少年挺直腰板,认真地做笔记,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卷入另一场漩涡之中。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在七组设立前,库洛和他的同伴们调查过这个班的成员。 一年前,奥利维特皇子提出设立首个平民和贵族混合班级的议案,希望以这个平台为契机逐渐消除贵族派与革新派的对立,摸索他所谓的第三条路。 这位放荡皇子虽然露出与宰相对抗的态度,但却也不站在贵族派那一边,背地里支持库洛他们解放战线的贵族派头领对他也颇为忌惮。因此在皇子搞出这个创新之举时,凯恩公爵命令潜伏在托利斯塔的手下调查,防止这个新班级实则为皇子的伏兵。 虽说人员的选拔中arcus的适应性占了很大的比例,但最终拍板的还是身为理事长的皇子,结合他设立这个班级的初衷,选拔出的学员多多少少有些特殊背景——而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今后行动的顺利,这些后辈的来历被库洛他们查得一清二楚,因此库洛当时就知道了里恩的身世。 只不过当时库洛并没怎么留意他,毕竟在这群后辈之中,里恩是相对平凡的那一个。 特科七组的学员中,革新派和贵族派领军人物的子嗣自然少不了,商界、军界要人的子女,甚至还有大陆屈指可数猎兵团出身的少女和异民族领袖之子的留学生在内。拿奖学金补助的少女看起来只凭借优异的成绩和arcus适应性入学的普通人,但和苍之深渊相识的库洛知道她的身世和使命,某种意义上比身世不凡的同学们还要来得特殊。 和这些背景各异的同学相比,里恩的特殊之处大概只有八叶一刀流的传人这一点。 学武之人对这个流派多少有所耳闻,虽然流派中有几名翘楚,但也只是刚创立不久的东方剑术流派,门人稀少,在帝国的影响力远不及历史悠久的亚尔赛德和范达尔。 要说家庭背景,里恩家的爵位不过是贵族中末位的男爵,男爵本人也没立过什么功勋,更何况里恩不过是舒华泽男爵的养子。 查到里恩的养子身份并不怎么费工夫。舒华泽男爵捡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做养子,这在贵族间曾一度是供茶余饭后闲谈的丑闻,库洛没出赞助商的大本营就搞到了这个情报。 有猜测他是男爵私生子的,也有揣测男爵是不是庇护了个什么大企业的继承人再企图掌管遗产牟利,但都没有提到任何根据。 库洛并不相信那些显而易见的捕风捉影,出于谨慎,他调查了男爵和里恩周边,最终也没发现什么有力的线索,因此将里恩的真实出身填为“不明”。 “不明”也即是一切均有可能,包括他的生父是铁血宰相这个可能。 神秘情报的提供者给了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但却并未给出证明这个可能性的任何证据。不如说,根据目前为止库洛他们搜集到的情报,这则情报只能评价为异想天开。 帝国解放战线这些年把宰相的底翻了个遍,升为宰相前的经历只有他曾在军部任职的零碎消息,但在他高升后的经历却调查得一清二楚——其中当然没有任何与里恩有关联的举动。这十多年来他只去过尤弥尔一次,当时还有其他贵族在场,怎么看也不像是与领主密会,更不像是去探望寄养的孩子。 眼下尚未获得新的线索,再在第二个问题上花心思也只会继续走入死胡同,库洛思考起第三个问题。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更简单地问,他到底是冲谁来的? 库洛不认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对方既然知道<C>的真实身份,如果是想陷害自己,大可直接向情报局或其他正规军所属组织寄匿名信;如果是想利用自己,那大可放出“关于铁血的情报”的饵再进行交易,没有必要对里恩指名道姓。 “库洛……” 那么对方的目标是里恩吗? 设想一下自己的举动,如果对这则情报信以为真,憎恨铁血的自己和解放战线的其他同伴被仇恨冲昏头脑,可能会把他也给牵扯进来,严重的话还会殃及里恩和周遭人的性命。 “库洛。” 如此说来,对方的目的可能是要里恩的性命。 但这样又有了新的疑问,昨天夜里他和其他同伴通信,确认了其他人那儿均无异常——收到这样古怪情报的只有库洛一个人。如果希望借解放战线之手除掉里恩的话,至少会同时给其他干部和成员送信——其他人不像库洛一样隐藏身份,不会对情报源起那么大的疑心,况且事情闹得越大,除掉里恩的目的越可能达成。 更何况,对方若是想取里恩性命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大工夫。都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自己房间的本事,随便下点致命的毒药他就会一命呜呼,毕竟那家伙几乎没有防人之心。 那么,对方将这情报告诉库洛一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库洛为此烦恼?还是希望库洛对里恩做些什么,并以此为乐? 那样的话…… “库洛!” 耳边传来某人大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库洛一惊,发觉黑发的后辈正站在自己桌前,脸几乎已经近到要碰到自己的鼻子。 “终于回过神了?已经下课好久了哦?”里恩退开一步,侧身向他展示空荡荡的教室。再过几周就是学园祭,各社团也在做展出的先期准备,一班人下课铃一响就跑了个精光。 “抱歉抱歉,一下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库洛抓了抓头发,心脏砰砰直跳。 “有什么烦恼的事吗?你刚刚的表情有点吓人。”里恩露出担忧地神色,但立刻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警惕的目光,“先说好,要是再说是为手头紧发愁装深沉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吗?!”库洛先夸张地抱怨了一句。他记得9月的某一天的黄昏,他避开其他人独自坐在教室里,想起了上个行动中牺牲的战友们,沉浸于感伤。当时冷不丁被里恩搭话,自己就用缺钱想骗人上钩的谎言搪塞了过去。 话头已经被里恩堵住,这回实在不能再用同一个谎言。 “我是在想学园祭舞台演出的事。”定好一个大方向,接下来的谎言编起来就容易多了,“你看,虽然终于决定好了演出曲目,演出服也送去订做了,但舞台可不止这些。灯光、站位、动作,还有其他���动场内气氛的要素,讲究可多着呢。” 里恩一边跟着点头一边说着原来如此,看来这回也成功地忽悠了过去。 “舞台的事情多亏了库洛出谋划策,但也不该把担子都压在库洛一个人身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他不但全盘接受了库洛的话,还主动提出为之分忧。 换在平常库洛乐得找些活让里恩代劳,但老实说,那个神秘情报搞得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和里恩相处比较好。就库洛真实的想法来说,他希望能暂时回避和里恩独处。 刚想把“不用”说出口,但转念一想,这几天来因为舞台的事和里恩一直走得很近,突然拒绝他反倒会显得很不自然——将神秘情报送给自己的人可能在暗中观察自己,如果他真是以观察自己为乐,那决不能被其看出自己受其影响。 “比起帮我一起做事,你不觉得给我些报酬是更好的报答方式吗?”库洛伸手比了个圈,巧妙地回避了里恩的问题。 “真遗憾,我可不想继续把钱给连50米拉都不还的人。”里恩白了他一眼,“作为谢礼,可以把我的政治经济课的笔记借给你抄,这样你就不会因为下周的随堂测验不及格而拿不到学分留级了。” “什么?随堂测验?!有没有人性啊?马上要学园祭了不是吗?”库洛感觉挨了一闷棍,他既不想因为挂科挨里恩托娃的唠叨和安杰丽卡的嘲笑,也不想因此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因为现在时期比较特殊啊。通商会议里克洛斯贝尔自治州提出独立,似乎正在准备进行全民公投。其独立宣言在国际社会的合法性,以及帝国可能采取的对应手段都很有讨论的价值。金融城市的自治州独立对帝国带来的经济影响会很大,要是他们的后盾是共和国的话和共和国间的军事矛盾也可能升级……总之就这些特殊时期涉及的问题需要我们加深思考,才安排的考试。”里恩抱着手臂,叹了口气,“你果然没听课吧……不过竟然连随堂考的安排都没听到,该不会一整节课都在走神吧?” 被说了个正着,库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库洛平时也不好好听课。为了同时兼顾<C>的活动,他的夜间活动也不少,上课时间经常被他拿来补眠。但即使是在浅眠中,听觉捕捉到课程中关键的部分时他还是会醒来。靠着零碎的听讲,加上聪明才智和偶尔的考前突击,他混过了大多数的考试——对他来说,能否合格无关紧要,他入学只是一个需要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毕业,只是自己既然有不花太大心力就合格的本事,也没必要故意落榜。 “给,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看到库洛默认,里恩也没多说,直接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了他,连归还的期限都没提。 库洛含糊地谢了一句,里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arcus响起,进了通信。从里恩回话中能推测出又有哪个社团又要拉他做援兵,他挂了通信,和库洛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跑出了教室。 还是这样比起自己更优先别人的毛病…… 看着学弟的背影,这句评价在库洛脑内一闪而过,随即就庆幸那通把里恩喊走的通信太过及时。 黑发少年的身影和纸条上短短一行的文字重合在一起,搅得他心烦意乱。库洛抓起笔记本往包裹里一塞,也走出了七组的教室。 作为潜伏在皇城旁的伏兵,库洛有同时处理两个不同身份的窍门。 刚进入士官学院时,库洛还没有掌握这个窍门。当时他演着那种不起眼但每个班都有的角色,可以自然地融入集体,也可以巧妙地从麻烦中抽身,这样他可以更自由地分配时间以完成解放战线的任务。 第一个提出疑惑的是安杰利卡。 她凭借着野生的直觉从库洛身上嗅到了虚假与危险,在arcus的先导试验中频频与库洛发生冲突。 库洛并不想做太出挑的事引人注目,本来因为适应性莫名其妙被选进这个试验就够麻烦的了。但库洛毕竟也是少年心气,连续被找了几天茬,多少有些恼火,渐渐地就拿出真本事和她竞技起来。赢过她,获得对手坦率的赞赏时,库洛意外地发现,感受到他真实的情感后,一同参加试验的其他人也更顺利地接纳了库洛,他更自然地融进了那个小集体。 那是当然的,原本库洛只是为了任务进入这个学院,不管脸上摆出什么表情,内心都一直嘲笑同学是生活在和平假象里的傻瓜。一边扮演“学院生”这个角色,一边又在���心深处排斥这个角色,身心分离,再怎么掩饰都会有僵硬和不自然。 但如果真正接纳并适应这个角色的生活,让自己成为这个角色,就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 和安吉莉卡的那次交手让库洛意识到,如果接纳这个角色能帮助他更好地隐蔽在学院中,那他就没必要去排斥“学院生”这个角色,而应该去利用它。 在士官学院潜伏期间,库洛决定成为“学院生库洛・阿布斯特”。 当然,这仅指接受作为“学院生”的思考模式和情感。 库洛的感情不会超过他的理智,当理智判断必要的时候,他会立刻切换回“帝国解放战线的<C>”。 该成为<学院生>时就是普通的男学生,靠风趣与大胆获得同级生的信赖,但又被老师当成令人头疼的捣蛋鬼——和他在玖莱的时候一样。 该成为“<C>”的时候就是冷酷又理性的领导者,以钢铁的意志向最终的目标前进,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不会回头。 通过切换两种角色的情感,库洛瞒天过海,完成了所有任务。 然后这个技巧在今天好像失了灵。 学园里大部分是<学院生>的舞台。偶尔也有需要<C>的时候,但扮演<C>的时候,他都会确保找个不会被外人目击的地点——例如昨晚和薇塔见面时那样。 但从昨晚开始,他似乎无法从<C>中彻底抽身出来,以至于在应该由<学院生>度过的课堂时间里都在想那份神秘情报的事,还被里恩看出了异常。 是因为那份情报牵扯到的事太重要了吗? 弄个不好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整个暗杀计划都需要重写,自己因为盘面被推翻才变得奇怪。 是因为太过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除了薇塔外自己毫无线索,只能等待她不知何时会来的联系,因此自己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焦躁。 不,不是那样。 如果担心身份确实暴露给了敌方,他应该立刻制订详细的新计划,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形;薇塔和自己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昨晚并不是急病乱投医,而是相信她会在短时间内帮自己找到真相才把线索交给了她。 「那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克洛提德的笑容与声音重现在他的脑海内。 黑墨水书写的文字叠在与自己告别时的里恩的脸上,渐渐揉在一起变成粗长的绳索。绳索慢慢攀上里恩的肩膀,绕住脖颈向无限的空间延伸,好像下一刻就是行刑的时间。 绳索并非只套上了自己的脖子,还试图绞紧里恩的脖子。 胸口发闷,库洛命令自己停止想象。 库洛对里恩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这个第一印象形成于见里恩第一面之前。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这是看着载有里恩生平的那页报告时库洛的直接想法。 被遗弃在雪地里,等待他的本不是冻死就是被饿狼果腹的命运,但他却幸运地被善良的男爵一家收养,一夜之间进入了贵族家庭,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 接下来,他遇上了世间罕有的名师,在正确的指导下学习剑术,修养身心。 来到士官学院这个佼佼者云集的地方,他也能跻身这个不平凡的特班。虽说课程和实习较其他班级辛苦了点,但相应的成长也会更大,况且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如能收获非富即贵的同班同学的人脉,今后的发展想必也畅通无阻。 相比之下,库洛原本的家庭因为金钱与阴谋崩坏,剩他孤身一人浪迹天涯;驾驶奥尔迪涅时还多少能获得魔女的协助,双刃剑这种暗黑时代的兵器的用法完全得靠自己摸索;进入士官学院收获的一切友谊,可能在自己真实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全都烟消云散。 对这位仿佛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少年,库洛内心深处多少有那么一小点嫉妒——尽管他自己都没清楚地认识到这份感情的存在。 新学期开始不久的某天,库洛撞见黑发少年驻足在学生会馆前。认出对方的身份,库洛主动上前向他搭话。 和库洛所想的一样,是个愣头愣脑又不知世间疾苦的小少爷——如报告上记载的那样,养父母将他保护得很好。 看到这位后辈如自己所想般天真,库洛禁不住想戏弄他一下。 于是他拿出了屡试不爽的硬币把戏,从里恩身上骗到了50米拉,再飒爽离开。 他现在一定刚反应过来被骗走了钱,正在懊恼不已吧。 想象了对方恍然大悟后苦恼的表情,库洛偷笑出声。 对陌生人不设防是件危险的事,这也算他作为前辈给后辈上的一堂课,50米拉作为学费还太便宜他了。 在黑暗中摸索多了也习惯了,事到如今库洛不会想回到阳光普照的地方,也不会以把地上的人拉入地下为乐,但看到那些前途一片光明的幸福者,却会忍不住想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戏弄他们一下——这是自己都未认识到的羡慕与嫉妒,是棋高一着带来的满足感,也是对自己遭遇的不公命运的嘲笑。 微不足道的感情随着那50米拉换来的果汁一起被库洛倒入腹中,随即就被抛之脑后。 那之后库洛只作为一名陌生前辈来看待里恩,看待七组——那是当然的,因为他是对几人身份一无所知的二年级<学院生>库洛・阿布斯特。 这群后辈比他们这群做先导试验的前辈想象得还要出色,出色到甚至已经可以被当作<C>的计划的一部分来利用。 里恩也超出了库洛最初“运气好”的评价,不但作为七组的中心使这个班级作为集体运作起来,日常生活里还不辞辛劳地帮助其他师生和镇里的人,托利斯塔上下哪儿都能听到对里恩・舒华泽的交口称赞。 如果说里恩收到了一百分的善意,那他持续把一百分的善意分享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强者理应施舍弱者一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或许有些傲慢,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所有人的做法又显得幼稚而笨拙,但库洛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有收到一百分的善意的话。 陪着里恩进到旧校舍找妹妹时,库洛目击了任何报告中都未提及的里恩的秘密。 黑发褪去色彩,双眼通红,红黑色的瘴气缠绕着他的身体,爆发出了往常没有的速度和力量,与魔煌兵势均力敌。血红的双目中看不到理性,口中发出的与其是威吓性质的嚎叫不如说是痛苦的悲鸣。少年死命抓紧胸口,不知是因为那儿疼痛难忍,还是为抑制快要冲破身体的什么做最后的挣扎。 库洛眼前的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而是负伤的野兽——那是库洛第一次看到这位永远是众人焦点的后辈的另一面。 野兽变回人,在他面前匍匐余地,准备牺牲自己接受命运。 库洛本能地朝袭击里恩的魔煌兵开枪,第一次站到了这位后辈身边。 看着里恩强装着没事人的样子,抢着和姗姗来迟的老师同学解释旧校舍的事件,库洛忽得联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绘本中的主人公。 那是一个有些悲剧的童话故事。 王子的雕像伫立在城市的中央,华美的金银珠宝装饰着他的全身,引人艳羡。 王子无法走动,但却有一双能让他看到全城每个角落的好眼睛。他看到太多的悲剧,为城内市民的苦难悲叹,因此拜托偶遇的燕子,将宝石和金块分给那些穷苦的百姓。 王子失去了宝剑和镶满金银的外衣,失去了宝石制的美丽双眼,失去了唯一称得上朋友的燕子,最后失去了心。 直到嫌弃失去一切的王子的丑陋外表的市民将他推下高台,回炉重铸,他才第一次得以离开那个束缚他一生的地方,前往女神的身边。 库洛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则童话时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这种不求回报地对陌生人好的人呢?说到底也是编造的童话故事,人类痛到一定程度就会自保,不可能像雕像那样有颗石头脑袋。 为什么燕子最多是嘴上别扭,却从不制止王子的行径,还帮助他送死呢?换做其他鸟类就不会,例如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的乌鸦——它们会把金银珠宝占为己有,至少不会便宜忘恩负义的市民。 为什么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无法坦诚相待,要等到死后才能在女神身边团聚呢? 啊…… 真是愚蠢又惹人怜爱的人。 明明早已放学,大部分学生却都为了学园祭的准备工作而滞留在学园里,就连跑去街上也是为了采购学园祭需要的用品。 下坡路上,不少大包小包着急忙慌往学院里跑的人。库洛和他们擦身而过,没有在镇上停留,径直走回了第三学生寮。 低着头走上二楼,库洛粗暴地打开自己的房门,关门后打开arcus,仔细检查门把。机关上均匀地分布着他离开时撒上的粉末,但库洛还是盯着门把上下看了好几分钟,然后环视自己屋内,确认每样东西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才终于放下行囊。 将房门一锁,库洛大字瘫在床上。 自己被昨天的入侵者搞得过于神经质,连待在歇脚用的寝室都无法放松下来。 库洛掏出arcus,上头显示的时间还早,里晚饭还有1个多小时。 他扭开arcus的一个部件,拿出了不速之客送来的羊皮纸。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搅得他一整天都不得安宁。 库洛躺在床上,盯着那种碎片般的羊皮纸,几乎要把纸张看出个洞来。 羊皮纸上有不少氧化的痕迹,看上去年代已久,那位情报提供者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故意用这种古董级别的纸张来找自己的麻烦……难道是什么偏执的古玩字画收藏家? 开玩笑般想着收藏家倒是个值得一试的线索,库洛将纸收回了arcus里,盘算着也能找这方面的行家打听打听。就是不方便让人看到正面的字,还得想想该怎么处理。 库洛闭上眼睛,那行短短的文字又浮现在眼底,他盯着那张纸看得太久,久到每一笔每一划的形状都已经背了下来。 找到那个情报提供者,他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了解对方的目的,再判断是与其合作,还是想办法灭口。 其次,需要了解对方知道自己身份的途径,亡羊补牢也要堵上那个漏洞。 再次,要搞清楚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视情况可能需要变更计划中的手段或日程。 最后……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一直在库洛眼前晃悠,但库洛刻意先选了其他问题,直到只剩最后一项时,他不得不面对理性。 如果情报是真的,他该怎么对里恩? 库洛在思考,努力让自己思考,但怎么思考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库洛想,一定是昨天开始就绷紧神经,才让自己累过了头。证据就是,消极的乏力感已经逐渐控制了四肢,所以连大脑的转速都降了下来。 没关系,自己可以找到答案。 大脑中虽然仍是一片空白,但库洛在朦胧中却有一种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的确信。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咚。咚。” 敲门声把库洛从梦乡中喊醒,库洛还未睁开眼睛,大脑就迅速整理了睡着前的思考片段。 思考的结果是空白,但他却肯定自己找到了答案。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空白才是答案。 库洛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里恩是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儿子,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敲门声渐渐掺杂起喊他名字的声音,库洛认得声音的主人。 他回过头去,看着那扇木头门,隔着那层薄板,里恩正站在外头敲门喊他吃饭。 ———————————————————— “咔呲咔呲” 戴着圆眼镜的教官在黑板上写着板书,粉笔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把注意力从各自的私事集中回讲师身上。 库洛扫了板书一眼,黑板上列出了帝国历史上的几场大战役,从二百五十年前的狮子战役到十多年前的百日战争,历史学教官似乎准备从比较的视角让学生进行分析。 库洛单手撑着下巴,装作认真思考答案的模样在笔记本上涂鸦。 历史这门课目真够无聊。 说是可以通过学习历史开拓视野,以史为鉴,避免错误重演,但大部分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好的证据就是,无论是什么年代,通过什么方式,人们总是为欲望驱使不断地重复着愚蠢的战争,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会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真的,除了书呆子,大概就是正直过头的傻瓜,比如里恩之类的。 库洛被自己理所当然般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下,手上一用力,削尖的铅笔头啪地一声断了。 怎么回事? 明明想好要和里恩划清界线,却又那么自然地想到他那儿去了…… 库洛皱起眉头,涂鸦也因为刚才的手抖毁了个精光。光滑的曲线在闭合前反向岔出条斜线,偏离了他落笔时预想的轨迹。 必须立刻和里恩划清界限,这是库洛那天得出的结论。 库洛要复仇的对象只有铁血宰相一个。 刚离开玖莱的时候他确实是对所有人都怀着憎恨。 「哎呀,才吃了个败仗就成了这幅德行,让你也看到我没出息的模样了。别担心,马上就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爷爷了。等病好了再重新开局。」 祖父这样安慰库洛,但他没能等到棋局再开的那天。 回想起祖父在病床中笑容,想象着唯一的亲人是带着怎样的不甘与落寞死去的,悲伤化作了攻击性的愤怒与怨恨。 库洛想复仇。 向恶意陷害祖父的人、向听信谗言冤枉祖父的人、向明知祖父无辜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见死不救的人,向明明接受过老市长的恩惠却在此时摆出事不关己姿态的人。 他想让所有令祖父痛苦的人都付出代价,让他们也同自己一样,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迈开步伐,离开了养育他的故乡。 讽刺的是正是那怒火,才让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那个世道里坚持了下去。 随着他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最初的复仇中加入了执念、责任,还有很多许多其他的感情,已经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憎恨。 随着他渐渐长大,库洛理解了当年在玖莱发生了什么,也确定了真正应该复仇的对象——并不是说他原谅了其他人,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并不值得被他记住,唯有击败当年让祖父吃败仗的棋手才是复仇。 所以自愿追随铁血的部下另当别论,库洛的复仇并没有打算牵连到其他人。 虽然解放战线的其他同志未必这么想,但如果宰相有亲人,库洛可能会为了利用他们达成最终目的去伤害他们,但不会刻意去折磨或杀害他们泄愤,因为宰相以外的人并不会成为库洛复仇的对象。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即使里恩是宰相的亲骨肉,也不会成为库洛的目标。 但这不过是理性上如此。 面对仇人的亲人,一般人都多少会有所芥蒂,这是人之常情。或攻击,或提防,或疏远,光是能做到与其他人一视同仁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善人了。 但昨天假设里恩可能是仇人之子时,自己心底没有浮上任何对他的负面感情。 空白。 「做那家伙的儿子,一定没什么好事。」 硬要自己从空白中发展出些什么,那最先浮现出的会是这句话,还有与那日在旧校舍地下相似感情。 从感情上说,这明显很奇怪。 作为背负着复仇使命的<C>,那一瞬他多少应该感受到反感或威胁,但他非但没有,还出现了<学院生>曾感受过的感情。 应该作为本质出现的感情并未出现,反倒被虚假中孕育出的感情取代。 那么到底哪个才真实,哪个是虚假? 到底是<C>在扮演<学院生>,还是<学院生>在扮演<C>? 身份开始倒错,这个发现让库洛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无论是谁在扮演谁都没有关系。 因为<库洛・阿布斯特>的本分只能是<C>。 所以他决定和里恩划清界限。 无论那个神秘情报是真是假,无论他对里恩到底怀抱着怎样的想法,他都必须躲里恩躲得远远的。 他不可以再让<库洛・阿布斯特>被侵蚀下去了。 想修补画坏了的涂鸦,库洛打算换一支新的铅笔,却发现自己没有备用的笔,就索性撕掉那页纸,把那支断了的笔整个丢到了一边。 下课铃一响,库洛就率先冲出了教室。 这几天他在各个班级和社团为学园祭活动出谋划策,一下课就不见踪影。七组的人都只当他热心于学园祭的幕后活动,甚至里恩本人都没发觉被他避开。 一从里恩身边离开,<学院生>就又率性地活跃起来。 几天里,库洛打听遍了全校的学园祭展出。明面上,库洛为他们出主意改良装潢和游戏玩法,给简单的活动中追加奖品和竞技,以增加活动的趣味性;暗地里,他还给想设赌局的学生们牵线,权衡了一个可以让托娃睁只眼闭只眼的赌法。 天降了一位能干的帮手,风趣幽默,建议和引导都很适当,丝毫没有抢功的意思,贵族班和平民班的学生都很欢迎他。有了学园祭这一共同目标,库洛不费吹灰之力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开始有些怕他的后辈也都能自然地和他开起玩笑。 几天折腾下来,库洛觉得自己渐渐找回了作为<学院生>的平衡感。 反正解放战线的活动中止,薇塔的新线索还没来,库洛有的是空闲时间。 就这样继续复习<学院生>的感觉,讴歌下青春也不错。 和马术部的部长道别,横跨操场,库洛刚准备走上台阶,一抬头就看到了眼熟的深红制服。 在库洛转身前,视线已经和里恩对上了。对方正在用arcus和人通话,没向他打招呼,只是点头示意。 这时扭头就走会显得很刻意,库洛硬着头皮往上走,非常不巧地,在路过身边时看到他挂了通信。 “哟!大忙人!又有什么事找你吗?”库洛抢在里恩前开口,在对方提出自己忙得反常前先把帽子丢给对方——反正里恩一直在为别人奔波,这话错不到哪里去。 “库洛,你听到了吗?”被库洛蒙中了通信的内容,里恩露出有些困扰的神色,“其实是会长那边打来的,好像又有包裹出了问题……” 里恩向他解释了事情的情况,众多社团和班级在这几天内同时下单买了许多小礼品和装饰品,收货地址和时间都一样,商家就误以为是同一个买家,把所有商品打了一个大包寄到了学院。 库洛听着听着觉得不妙,这事似乎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这几天给各方出建议时,自己提议了大量有奖竞技的活动,也提了不少改良装潢的点子,还非常贴心地给推荐了对应的店铺。因为多方在同一时间接受库洛的建议并付诸行动,才导致了这次乌龙。 “商品清单也只有整合后的,根本不知道是哪些社团买了什么……所以得先去打听清楚,再把各展出的东西分开来。”里恩说着也露出难色,也难怪,这工作量听着就让人头疼。 “所以托娃就找你了?” “嗯,会长那边为开幕和社会人士入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腾不出手,加上箱子又有点多,所以她托我找几个人来帮忙……”里恩的语气有些迟疑,“伤脑筋了,现在正是学园祭最忙的时候……” 里恩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但每个摊位都缺人手,即便是在全校都混了个脸熟的他一时也想不到能叫来人选。 「我来帮忙不就好了。」 库洛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反正是哪几个社团订货他心里也有个大概的把握,再说这事虽然并非他故意导致,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要和里恩划清界线。」 大脑在身体下意识反应前运转了过来,敲响了警钟,库洛连忙踩下刹车。 然而里恩已经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摆出聆听的样子等着他,逼得库洛不得不说些什么。 “我……我和一年三组约好接下来去他们那儿改进blade比赛的赛制,他们那儿有没有订货就我帮你问吧。”库洛急中生智,以进为退。看似是在答应帮忙,实则婉转地说出自己之后有安排,删掉了和里恩一同做事的选项。 “真的吗?帮大忙了!”纯澈的紫眸一亮,里恩露出笑容,“太谢谢你了,库洛。” 那张笑脸坦率地写上了喜悦与感谢,干净得过了头。 心底的某个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里恩的视线让库洛不自在,于是库洛匆匆和他告别。 和一年三组有约完全是库洛随口胡说的。 确实他也对一年三组进行了指导,更准确地说,那个班级准备展出的“阿瓦隆之门”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创意。但是关于赛制问题早就在前天敲定,这几天除了布置教室和准备道具外,一年三组的主要任务是为了让单人来访的客人也能享受游戏而进行组内的blade练习。 为了脱身而随口说出的谎言却换来了感谢。在物理上,库洛是成功摆脱了里恩,可心理上的罪恶感反而缠得他更紧。 或许是为了完成答应里恩的举手之劳圆谎,或许是觉得让使谎言成真能多少减轻这份不适,库洛自说自话地来到了一年三组——如他所想,里头的学生正分组进行一对一的blade练习。 将送错货的事和后辈们说了,一个运动部的女孩主动请缨将一年三组的订单给里恩送去。于是库洛接替了她的位置,陪其他人打起了blade。 平常在托利斯塔玩牌库洛一般都不会太认真,输给镇里的小孩一整袋糖果也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玩牌的手气差到了极点,好几次都一摸一手数字小牌,即使是想赢也无回天之力。 “库洛你手气也太差了吧,做了什么坏事了吗?”库洛不摆前辈的架子,混熟了的几个男生开起他玩笑来。 “别太得意了,我是下半场型选手。”库洛嘴上开着玩笑,心想还真是被他们说中了。赌博需要气势和运势,心有杂念气势就先弱了三分,更无法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 在开下一局前,适才离开的运动部的女生打开了教室门。 “哟,莫妮卡!你来得正好,和我换吗?库洛超菜的,根本谈不上练习啊。” “嗯?没把我们订的东西拿回来吗?我还想今天就开始布置教室呢。”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让女生一个人拿回来的?那么重的东西应该你们男生去吧!对吧,莫妮卡?” “我……”一群学生七嘴八舌地和那个女生说话,她一时也不知道回复谁好,只好先将事先酝酿好的结果汇报说出来,“我们的单子已经交过去了,学生会的人今天会把东西都送到教室,不用去领。” 其他学生听到了结果,也就回到刚才的对战中去了。 对她的汇报产生了疑问,库洛在嘈杂声中站起,走到她身边。 “学生会的人都在里恩那边吗?”托娃是因为自己和学生会的其他人都腾不开手才找里恩帮忙,难以想象现在又有空闲的学生会成员。 “不,我刚刚只遇见里恩同学一个人。”女生的回答如库洛所想。 “就他一个人在做?” “我是没有看到其他人……不过在我问要不要我帮忙的时候,里恩同学说让我专心班级和游泳部的活动就可以了,等会儿学生会的人会帮我们把东西送来。所以我猜学生会的其他人一会儿也会过去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啦。”听到这个回答,库洛对真实情况大约有了数,“能把这个座位还给你吗?我今天手气太差,改天再来陪你们练习。” 乖巧的女生点了点头,向库洛道谢后径直回到原来的座位,没看到这位总是吊儿郎当的热心前辈脸上一瞬闪过的反常表情。 那个傻瓜,一定又是打算一个人把事情揽下来了。 凭库洛对里恩的了解,非常容易就能还原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库洛分开后,里恩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找其他同学搭把手,一根筋地打算独自完成托娃交付的委托。即使一年三组的同学当面提出愿意帮忙,里恩也会想到对方同时要参加班级和社团的展出,不忍再加重对方的负担才婉言拒绝。 至于学生会的帮手会来云云,纯粹是善意的谎言,所谓送货上门的人恐怕就是他自己。 一个人要到清单,分装货物,再给各个买家送去。 不去麻烦任何人,靠自己一个人完成整件事。 里恩就是这种人。 若非不得已,他不想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什么都想一个人扛;真的受人帮助时,无论大小,都好像受了什么大恩一样惶恐不安,掏心掏肺得对人好——明明自己在帮别人时根本不会计较回报和损失。 就好像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是对世界有所亏欠一样。 库洛走到校门口,终究还是没能迈出去。他折返回了本校舍,爬上屋顶。 如果想置身事外,离开是最好的办法,但这件事多少与他有关,所以库洛没法那么不负责任地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自己的决心,他有必要见证到最后——在离里恩最远的地方。 屋顶的风景很好,可以将整个学院的动向尽收眼底,连操场上忙碌的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傻站了半个多小时,学生会馆突然有了动静。 里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匆忙跑出会馆,先冲进了本校舍,不一会儿又往操场的仓库跑去。里恩手中篡着什么在夕阳下发光,仔细看形状像一串钥匙,大概他是为了赶在教职员都下班前借什么工具。 这是个好机会。 操场上有不少人,很可能会有人发觉他需要帮助。 库洛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正在移动的红色影子。 「快点发现他吧」 每次有人出现在里恩周边,库洛都紧张地在心里默念。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逞强呢」 「谁都可以,去帮他一下吧」 ……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放心把他丢下…… 打开门,搬出推车,锁好门,推着推车横穿操场,有些吃力地推上台阶,回本校舍归还了钥匙,然后回到了学生会馆。 途中有和里恩打招呼或寒暄的人,但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回到了他来的地方。 这也难怪,每个人都为自己班级或社团的事焦头烂额,没有余力去在意擦身而过的他人,更不要说花心思去识破对方的伪装。 或许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他,靠近他,了解他,帮助他——正如他们在莱诺花开的时节里相遇那样。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并没有那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库洛想,自己今天的运气确实差到了家。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里恩并向他伸出援手,自己就能丢掉心里的包袱,爽爽快快地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但是并没有那样的幸运出现。 回过神来,本来应该彻底将里恩从自己脑海中刨掉的自己,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还有比这更不幸的事吗? ……当然有。 更不幸的是因为这不幸的连锁,库洛注意到了自己的真心。 干脆承认了吧。 他放不下里恩・舒华泽。 从隐约察觉到被他侵蚀决心躲开他那晚起,从以任务为由转入七组起,从那天在旧校舍看到里恩失控的样子起,甚至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单纯又愚蠢的后辈,对他做了那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的时候起。 库洛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现在为时已晚。 干脆承认了吧。 自己早已被里恩侵蚀了。 不管是<C>还是<学院生>,都是<库洛・阿布斯特>。而<库洛・阿布斯特>早已被他侵蚀了个彻底。 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自欺欺人强迫自己躲开他,库洛也已经不可能将他从自己心里踢出去了。 干脆承认了吧。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库洛一向不喜欢耍赖。 库洛・阿布斯特对里恩・舒华泽抱有特殊的感情。 “呜哇,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啊。” 学生会馆一间空闲的房间里摊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物件,库洛小心地躲着它们前进。听到他的声音,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后头冒了出来。 “库洛?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里恩小心地将手里的摆件放下,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因为手头的事都搞定了,闲着过来看看。本大爷的效率你也是知道的吧?”库洛炫耀般叉着腰,环视着整个房间,“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差得远了,才刚做了不到一半呢。”里恩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满地狼藉。 “是吗?我看你基础工作都做好了,剩下那些机械作业,分工一下应该挺快的吧。”库洛踮着脚走到里恩身后写好各社团和班级名字的纸箱前,拿起对应的清单迅速看了一看,“两个人的话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能分装好,然后就陪我去吃晚饭吧。今天食堂的菜单可是招牌汉堡肉。” “等、等一下。”里恩拉住库洛的手臂,又立刻松开,“库洛愿意来帮忙我很高兴,但是我答应了大家分装完后给大家送去,没法陪你……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有区别吗?就算是装修,大晚上的光线那么差,人家也未必愿意赶工吧?” “话是没错。”里恩固执地摇了摇头,“但是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该做的事情。” “那就等明天的事情出现了再去想。老是担心这担心那可是会秃头的。”库洛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下里恩的额头,“我在来之前已经和那些班长和部长都说好了,让他们明天自己派人来学生会馆拿东西,学生会提供推车。” “可是我答应……” “让他们当场对好清单确认过,就不会事后发觉数量不对再折腾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捂住额头退后的里恩刚想反驳,就被库洛抢先截断,“再说人家自己都同意了,你还倔什么。” “…………库洛真狡猾。”里恩像在闹别扭一样低着头,“既然已经事先和大家商量好了,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 “哈,因为不让某些人自己想一遍,下回遇到这种事某些人还是会钻牛角尖啊。”库洛伸手用力揉乱里恩的头发,“想明白了吗?世界上还有变通这回事。这可是来自学长的珍贵一课,在你想明白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明白了……明白了!”里恩手忙脚乱地抓住继续破坏自己发型的手。 “谢谢你,库洛。”平日里梳理整齐的黑发被摧残得乱糟糟,但是那张笑脸和明亮的眼神还是往常的模样。 这一个笑容,就驱散了这几天缠绕着库洛的迷雾。 他承认,他确实对眼前的少年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和对薇塔与其他同志们间靠鲜血与利刃维系起来的感情不同,和对托娃乔治与安之间洋溢着青春与热血气息的感情也不同。 是更纯粹,更简单的感情。 希望待在他身边。 希望看到他的笑脸。 希望他能幸福。 但这份感情是库洛一个人的东西,与眼前的少年无关。 库洛想帮助里恩,想保护里恩,都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所以即使里恩反对他,讨厌他,甚至在真相曝光之后憎恨他,库洛也不会改变���己的做法。 他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既然已经爽快地承认被里恩侵蚀,库洛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大大方方地听由自己的内心与他相处——直到该来的时刻到来为止。 久违得抛下包袱和里恩一起享受了美食,库洛心情畅快。 明天就是自由行动日,晚上薇塔会为了录制“星夜时光”来到托利斯塔,到时候再向她确认关于神秘情报的进展。离把作为线索的小瓶交给她已经过了一周,以她的能力肯定已经有了些眉目。 在那之前,可以好好度过所剩无几的属于<学院生>的一天。 说起来,里恩周一说过下周一有政治经济课的随堂考,还把笔记本塞给了自己。为了不参加麻烦的补考,也为了不辜负里恩的一片好意,库洛还是打算简单复习一下。 库洛从白色的行囊里把那本笔记本翻了出来。这一周内为了不去想到里恩,他甚至都没动过那本本子,被胡乱塞在包里保持了五六天,本子的边角都卷了起来。 库洛已经能想象爱惜东西的里恩看到这本笔记本时双手叉腰开始训人的模样了。他是不讨厌见到那位好好先生生气的样子,但也不好意思糟蹋里恩的心意。 打算抢救一下笔记本的外表,库洛把本子放在书桌上,将用手推压封面,反复抚平翘起的书角。 正在想着等下还是要找点重物把这本本子压上一两晚的时候,库洛的行动忽然停住了。 准确说是,映入眼睑的什么,让他的身体因为震惊而无法行动。 视线的正前方是一本学院统一样式的笔记本。 灰色的封皮,简单朴素到千篇一律。为了和其他笔记本区分,它的主人在封面中央写上了科目,在右下角写上了所有者的姓名。 而那个姓名——「里恩・舒华泽」。 封面上的字迹和送到库洛手上的情报中的字迹一模一样。 —————————————————————— 翌日清晨,库洛坐上了开往海都奥尔迪斯的第一班列车。 学园祭前的自由行动日,不少学生外出采购,因此库洛的远行也不那么显眼。 在发现那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后,他立刻取出了藏在arcus中的羊皮纸,放在笔记本旁边核对。 从字母的字形、笔锋的倾斜度,到各字母的排列方式,除了纸质和墨水带来的细微差异外,封面上的签名和那张纸条上里恩的名字几乎完全一样。 库洛不死心地翻开笔记本里头,下周政治经济课的考点是时政,笔记里头总有一两处提到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地方。和写惯了的名字不一样,里恩笔记中的出现过几次那个陌生的名词,有的端正些,有的潦草些,各有差异,但笔画特征却都保留了相似性——而这个相似性,在那张神秘情报上也留了下来。 对比了整本笔记本的结果是,神秘情报上的字和里恩的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书写习惯,虽然比较的样本较少,但这稀少的样本中已有两个单词可以和笔记本中的字迹重合,这很难用巧合去解释。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神秘情报是写在普通的纸张上,库洛还能理解为是有人拿到有里恩字迹的纸,并在此基础上造假——但那是一张说得上是老古董的纸,里恩的神经也不至于粗到随便在上头写自己和国家首脑的名字。 那就是有人弄到了里恩的笔迹,并在练熟之后故意模仿里恩的字迹写神秘情报再送给自己? 不,没有那么做的意义。 如果对方花那么大的功夫模仿里恩的字是为了让自己误以为那是里恩写的并以此离间,那他一定会迫切希望自己发现这两种字迹相同。可是今天自己会发现这一点纯属巧合。 如果里恩不把笔记本借给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正视对里恩心意依旧把这本笔记本丢在一边……哪个如果都存在太大的不确定性,就算是里恩本人策划了一切并将笔记本塞给了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真的会去读它。 更何况,情报的内容本身就足以让铁血的仇敌对里恩敬而远之,没有再模仿里恩字迹绕着弯子嫁祸的必要。 那么,为什么两者的字迹会一样? 可以想到的可能性让库洛背后一阵阵发凉。 当晚,他直接跑到帝都去找了薇塔克洛提德。 库洛知道搭档那时要参加歌剧的排练,于是就在后门堵了她个准。 「哎呀,真是心急。」调笑着库洛的苍之歌姬原本还打算继续逗他几句,但走近后看到阴影中他认真得吓人的表情,也不再用轻佻的口吻说话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晚就能给你揭晓答案。再忍耐一晚吧。」 「拜托你了,薇塔。」 搭档如他所想得可靠,在短时间内解开了谜团,正如他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 但如今,不能再把整件事推给她,尽管这是最为效率的法子。 这个谜的真相必须由库洛自己解开。 「那个瓶子……如果下个阶段你用不到的话,可以把它给我吗?我有想要确认的事情…………嗯,放心吧,明天日落之前我会回来的。」 就这样,那个小玻璃瓶回到了库洛的手上。 随着情报来到自己手上的物证一共有两样。 一是记载着羊皮纸的情报,二是装着羊皮纸的小玻璃瓶。 在第一件物证中发现了无法解开的疑点,只好试着从第二件物证中寻找线索。 库洛打量起那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瓶。 瓶口的软木塞有被腐蚀的痕迹,天蓝色的玻璃通透明亮,瓶底的部分玻璃凹陷,形成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除了小了好几圈外,和市面上装糖果的瓶子没什么两样。 果然,和那张纸条一样。 当时被小瓶进入房间的方法吸引了注意力,没好好思考这个瓶子本身。现在冷静下来打量这个小瓶,也可以发现强烈的违和感。 他今天正是为了从违和感中找到真相而踏上旅途。 库洛回到了一年半未见的奥尔迪斯,感受着熟悉的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 走下台阶,他熟练地拐到了奥尔迪斯北街,推开舒特拉斯工房的门。 工房里摆放着各类精致的玻璃制品,个个都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怪不得那些大贵族愿意忍着那位老爷子的暴脾气花大价钱向他买东西。 “你小子怎么来了?手头紧了?”身为工房主人的老人站在柜台里头,小心擦拭着一个玻璃杯,看来今天店里只有他一个人。 库洛为贵族派打工,在海都隐姓埋名住过段时间。当时库洛为了赚些外快也为了打发时间,从这位手艺人那儿接过不少找原材料的订单——当然,库洛没有说出自己和凯恩公的联系,毕竟这位老人出了名地讨厌贵族,只有少数他觉得有品位的贵族才算和他合得来,例如和他做了多年邻居的伊格雷特伯爵。 “别把人说得钻钱眼里一样嘛,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来找您。”库洛笑嘻嘻地靠近柜台。 “要哪个?你的话就收原价。” “不,打一折我也买不起。”看老人拿他寻开心地故意指着最高价的那排工艺品,库洛立刻投降,“其实是有个玻璃瓶子,想拜托您帮我看一下。” “我这里不管鉴定。” “拜托了,您是我知道的最了解玻璃的人。”库洛朝柜台里的老人低下头。 老人放下手中的器皿,坐着打量了他一会儿,仿佛在揣摩他的真意。 “……哼,拿来吧。” 听到老人冷哼了一声,库洛才知道对方答应了。见老人好不容易松口,库洛急忙把怀里的小瓶递了上去。 “我想知道这个瓶子的来历。”库洛边补充,边小心地窥视着老人的脸色,“应该不可能是什么古董吧?” “毫无美感。流水线上粗制滥造的东西。能换个到五米拉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是古董?”老人拿到手上扫了一眼就看出了价值。 “哈,我也不认为几百年前能造出来透明度那么高的玻璃。您能判断这是什么时候造的玻璃吗?” 库洛虽然对玻璃工艺不够了解,但曾在和这儿的学徒闲聊时听他谈起过玻璃的透明度是随着工艺发展渐渐提升上去的,而这个瓶子所用玻璃的透明度和市面上贩卖的容器相当——库洛直觉其所用的工艺不会太古老。 但是玻璃瓶的软木塞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软木由于自身结构特征,十分耐腐蚀,但这个瓶子的木塞却出现了被腐蚀的情况——这证明木塞被制造出来的时间也已不短。 那么玻璃工艺是在多久前到达这个水平的?几年?几十年?或者是接近百年? 如果是不可能久到使软木塞开始腐蚀的时间,那库洛就能离违和感的正体更近一步。 “时间的话,你直接去厂家问吧。”老人将瓶子抬起,看了眼瓶底,“这是克莱斯特家的流水线出来的,他们百货店的货统一用的自家的瓶,海都那家也不例外。” “而且你这个,是瑕疵品。”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天下做玻璃的手艺人那么多,加上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并不是什么有特色的艺术品,库洛压根没报能精确到制造者的希望,只想知道一个模糊的区间让他判断。可没想到专家直接跳步告诉了他准确答案,惊得他想直接差点翻过柜台凑到老人跟前。 “很简单,他们家会给瓶打编号,说是为了什么规范化追责生产。数字都有各自代表的含义,生产工厂、所用模具、生产年份、制造批次……”老人将瓶底的序列号中的一部分指给库洛看,“然后这几位就是生产年份。” 「1206」 “今年是七曜历1204年,序号印错了吧。哼,亏他们有脸鼓吹流水线的准确性高。”老人哼了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 ———————— “啊,库洛,你到得很准时啊。” 月亮升上夜空,薇塔克洛提德在昨晚说的地方等他,这次他们约在旧校舍附近的树林里。 “……你没事吧?脸色那么差。”薇塔本来微笑着迎上前来,但看到库洛的脸却不由皱眉,“该不会昨晚我们分开后一夜都没睡?” “我没事,薇塔,只是今天四处赶路有点累了而已。”库洛侧身,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你想怎么给我揭晓答案?还让我把家伙带来……对手不简单吧?” 双刃剑在月下闪着寒光。 “呵,别着急,我正要说不是吗?”苍之魔女凑到库洛的耳边,小声说出她的计划,薰衣草的香味顿时占据了库洛的鼻腔。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骑士。” 她往库洛胸前的口袋里塞了什么后退开一步,朝库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时间流动,现在是周日晚上九点。 托利斯塔小镇的一天也渐渐进入了尾声,“星夜时分”的忠实听众们打开广播,蜜丝缇甜美的声音回荡在一间间小屋里。 而旧校舍附近的小树林却安静得吓人,感受到潜伏在树丛中的青年的斗气,连鸟兽都躲到了一边。 打破平静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如苍之深渊所言,九点前后,他们所等待的人物出现了。 薇塔所在的方向蹿出一个金色的影子,以飞快的速度向库洛靠近。若非事先听薇塔说过,库洛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外表十多岁少女能有的速度。 「等她冲过来之后,直接尽全力偷袭她,不用手下留情。」 库洛屏住呼吸,算准少女路过自己前方时,挥动双刃剑向她砍去。 「……反正你也砍不到她,那个人会用法术停止时间。说是停止时间,其实只是让人的五感都变迟钝而已,就是她的法术威力太大一般人会什么都感觉不到趋向于静止,所以才像是停止了时间。」 剑刃在离她五厘米左右停了下来,就像被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金发红眼的少女睁大眼睛,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狡黠一笑,准备继续奔跑。 「然后就是我登场的时候了,我的法术能暂时抵销她的法术——但她不知道这点,会以为你已经完全动弹不得。这个时候你再尽偷袭她,把她打到指定的位置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呵呵。」 胸前口袋的东西发出光芒,库洛发现自己取回了行动的力量。 他将力道灌注于左臂,用双刃剑的宽面挥向她。 “噹!” 剑刃撞击到的东西有金属触感,一刹那间库洛看到少女的手臂变成爪状,挡住了库洛的攻击,但却无法抵销那股力道,整个人被库洛打飞了出去。 库洛看着少女失去平衡的身体准确落在克洛提德指定的地点。 然后掉进了她事先挖好的陷阱里头。 “呵呵呵呵,”苍之魔女捂着嘴笑着靠近,站在陷阱口看着底下的少女,“好久不见了,婆婆大人。” “薇塔……你这个死丫头。”摔倒在地的少女狼狈地撑起身来,薇塔事先在陷阱里头铺了稻草,倒不至于摔伤,只是跌入薇塔的陷阱让她感到丢脸。 “对不起了,婆婆大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您不愿意见我啊。”薇塔脸上是能称作扑克脸的完美微笑,“我冒充成艾玛写信给您,说在托尔兹士官学院的灰之骑神出现了问题,这才把您骗过来。不过要不是因为您讨厌我,我还没法算准您出现的时间。为了避开我,特意挑'星夜时分'播放的时间过来,以为我因为工作无法分身,但是婆婆大人……现在已经有录音带这种东西了,别老窝在村子里,出来感受一下时代的发展吧。” “臭丫头,妾身不反驳你就说个没完是吗?”小个的少女气鼓鼓地瞪着苍之深渊,冷笑一声,“偷袭还需要帮手,看来你在结社也就嘴皮子工夫长进了点,法术的造诣也没进步多少嘛。” “哎呀,这是被我困在陷阱里的人说的话吗?”克洛提德轻击法杖,盖着陷阱的一层薄薄的白丝反光。 “靠着别人给的法杖和使魔,你就好意思说吗?” 虽然事先从薇塔那儿听说了那个身体看似小孩的魔女之长的事,以及薇塔和她那位婆婆关系恶劣的事,看薇塔像个叛逆期的小女孩一样和监护人斗嘴,还是让只知道她作为玩弄人心的魔女一面的库洛感到新鲜。 “库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次事件的犯人——我们魔女之长,绯之罗塞利亚。别看她这幅模样,但她已经好几百岁了,而且依然讨厌胡萝卜和青椒。”克洛提德忽视了被她称为婆婆的少女的抗议,向库洛做起介绍。 “你胡说什么呢薇塔?!什么犯人?又给我泼了什么脏水?”罗塞利亚在底下生气地挥舞着手臂抗议。 “不用装了婆婆大人,瓶子上留下的是您的魔力。而且在我仔细调查比较后能确定,那不是使用您制造的道具留下的痕迹,是被卷入您本人的法术沾上的魔力。” 面对克洛提德解说,罗塞还是一脸不想听她说话的模样。库洛预感这家人斗气又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果断往前一步靠近那个关住罗塞的坑,拿出那个蓝色小瓶。 “这个瓶子您有印象吗?”库洛捏着瓶口停留在坑上方,好让底下的人看清楚瓶子和他塞回原处的纸条。 “原来说的是这个吗?是我放到你房间里的。”罗塞用一副没把它当回事的语气,干脆地承认了,“你和薇塔把我骗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吧?苍之起动者。” 魔女之长知晓库洛的身份不足为奇,但她本来处于警戒状态,看到库洛手中的瓶子后反倒松了口气,就好像能据此断定两人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结合纸条的内容,她的反应明显很奇怪。 “里面的纸条,不是您写的吧?”库洛本就隐约觉得如此,结合她刚刚的反应,更是坚定了这个观点,“您只是用法术���它弄到了我的房间里。对吧?” “没错,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啊,不过不能告诉你委托人是谁。”罗塞抢在前头补了一句。委托人似乎触及到不可说的秘密,因此即使她爽快承认自己的犯行,却不愿说出受托时的情况。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是谁。” 库洛用机械般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第一次听到库洛提及这点的克洛提德一惊,猛得回过头来。 “哦……?那你说说看?”深坑里的罗塞眯起红瞳,露出玩味的笑容。那笑容与其说是像出难题考验学生的老师,更像是在读一本不用动脑的恋爱轻喜剧小说时,津津有味地等着翻开下一页。 答案其实很简单。 手头早已有了充分的证据,只不过其中的矛盾点太多,让人怀疑起真假,所以库洛开始也会事先质疑证据的真实性,企图用假设推理从而排除错误证据。然而这只会令一个个假设堆积,离真相越来越远。 于是他想,如果所有证据都是真的呢? 他生活的世界不仅有科技和导力,还有魔法和骑神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使有超出常人想象的手法来连接因果也很正常。 所以他接受所有证据为真,寻找能使矛盾共存的途径,然后看到了一条清晰的通往真相的路。 似曾相识的笔迹。 有着未来生产编号的玻璃瓶。 来自过去的老旧羊皮纸。 经历了漫长时光的软木塞。 “来自未来的里恩……拿过去的纸写下留言装入他带来瓶子,托付给了过去的你……” 这是库洛抵达的真相。 是他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所留下的听上去最不可能为真的真相。 但却是他必须面对的真相。 罗塞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什么啊,他在纸条里都告诉你了吗?” 库洛内心深处还抱着这是对方对自己异想天开的嘲笑的最后一丝希望,但听到这个回答时,他感到身体冰凉,好像进入了奥尔迪斯海底神殿还要阴冷的地方。 “都和他说了可能引起因果线变动所以不能写太多多余的事,早知道我就先检查一遍……啊,不,看人家的情书也太不好意思了……”不认为是库洛自己找到了答案,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委托人本人给了他提示,罗塞有些埋怨地抱着手臂喃喃自语。 底下的罗塞还在用轻快的语气诉说什么,甚至还冒出了不明所以的单词,但上头的两人却毫无追究的心情。 不知是脚下乏力还是只是不想被罗塞看出自己表情异常,库洛后退了几步,左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衬衣,皱成一团。 “库洛……”看到搭档痛苦的模样,克洛提德小声喊他,没有回应。 这个真相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冲击,毕竟她在查到利用法术入侵库洛房间的是罗塞后就想当然地认为罗塞是犯人——心血来潮地向自己的搭档找茬以此骚扰自己,奶奶任性起来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理解了这是库洛所抵达的答案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了昨晚起搭档反常的原因。但她没有上前扶住深受打击的少年,因为她和库洛并非互相扶持互相理解的战友,即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只是为了共同目标互相利用的契约者——所以此时,她没有继续关切库洛的情绪,而是继续推进他们共同的目标。 “时空转移……我还以为您不会用到那个术。”身为魔女的薇塔曾听罗塞说过那个法术,施术本身的限制和负担很大,回到过去甚至会影响因果,因此当时罗塞极力反对其他弟子学它,“为什么会用呢?” “是为了我们魔女一族的使命——至宝。那个未来里的我想出了缓解诅咒的法术,和其他协力者企图消灭它,但诅咒的威力太过强大,即使将至宝还原再施术也为时已晚……结果就是法术失败,整个塞里姆亚西大陆都被它吞噬掉了。”提及这个话题,罗塞脸上浮现出威严,又回到了魔女之长的身份,“所以那个我想出了对策,将缓解诅咒的法术事先送给过去的我,在过去诅咒尚未那么强的时候就压制住它,不让它继续增长,这样到了应到之时就可以通过还原的至宝将它根除。” “那那个法术是通过里恩君带给您的?” “是的,他回到了近三百年前,在德莱凯斯成为灰之起动者之前。具体的施术方法不能说,你就理解成骑神成为了通道,灰之起动者是运载记忆的容器,而记忆中装了至宝相关事情的始末,包括那个法术。”罗塞顿了顿,”所以刚才告诉你的那些,都只是我从那小子带回来的记忆推测的,未必是正确的。” 根据旧校舍的试炼和每次参加的人选,库洛和克洛提德早就猜出里恩可能是灰之起动者,如今这一猜想被罗塞确认,他们也没有特别震惊——不如说主要是因为其他信息量更令人震惊。 诅咒和至宝的事库洛只听薇塔零碎提及过几嘴,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和薇塔的契约中包括了不探究份外之事,薇塔既然不打算说,他也不打算问。在这当口,即使听到那些事可能和世界的命运有关,库洛也没力气去思考其中的缘由,大脑光是处理从那个未来回到过去的里恩的事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从刚刚的话语中推测,那个未来的里恩为了拯救世界,改变未来,所以自愿充当容器,将拯救世界的法子带回了过去。 “那个世界的我呢?”库洛不由将直接想到的问题脱口而出。 “这个情报会影响你的未来,所以我不能说。”罗塞严肃地拒绝回答。 罗塞没有回答,但问题出口后库洛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骑神和起动者可以用于传送记忆,那身为苍之起动者的自己肯定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如果自己还活着,一定不会放任里恩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那换个过去的问题……”库洛往前踏了一步,重新回到了陷阱边缘,“把记忆托付给你之后……那家伙怎么样了?” 库洛死死攥住拳头,好克制住指尖的颤抖。 罗塞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克洛提德也扭过头去,甚至库洛心里也早就知道了答案。 “消失了。” 罗塞说。 “人类的肉体不可能承受住时空转移。所以他在留下遗愿后就消失了。” “……所以,”库洛看向手中那个天蓝色的小瓶。 “他的遗愿是把这东西给我吗?” 库洛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始扭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痛哭还是想苦笑。各种各样的感情搅在一起,揉成了一团,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那个……别这么难过了,你们还有将来。”可能是被初次见面的少年的表情吓到,罗塞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安慰他,“妾身这次帮忙送信也是想成人之美,希望你们这次早点黏糊上……啊,我不是说你一定就得和他怎么样。这种事情还是要尊重双方的意愿。总之妾身是想说,想说………………薇塔别光看着,帮忙说两句啊!哄艾玛的时候你不是最拿手了吗?!” “婆婆大人……”看着向自己求助的祖母,克洛提德叹了口气,“您还是先上来吧。” 薇塔解开了陷阱口的屏障,将小瓶中的羊皮纸递给了跳出陷阱的罗塞利亚,玻璃瓶被库洛收回了怀中。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写着这个?”罗塞扫了一眼纸上的墨迹,顿时花容失色,“那小子的记忆里看,明显和这边的小子互有好感。他消失前妾身问他有没有遗愿,他就当场写了纸条,让妾身在他和苍之起动者相遇后把这个瓶子交给对方。妾身还和他确认过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所以我以为是情、情……” 之前已经不小心说漏了这个词,这次即使罗塞没说出口,另两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情书,或者说,至少是传达自己爱慕之情的话语。 “婆婆大人,您是怎么保管的?会不会途中被谁掉包?”听了祖母所说的前因后果,薇塔也赞成她的意见,因此合理怀疑起是否是其中的内容被谁做了手脚。 “不,那就是里恩写的。”库洛否定了魔女们的猜测,“他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没有发现笔迹的相似之处,库洛也能确定这是里恩真正想告诉过去的自己的事。 “这样太有违常理了……”克洛提德不能赞同,看向一旁的罗塞,“婆婆大人刚刚说的’在和库洛相遇后交给库洛‘是指的刚刚相遇吧?” “嗯,”罗塞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乖巧地点头,“但是妾身觉得一开始就送情书太突然了,等他们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再送比较好,就自作主张延后了。” “那就是了,信上是里恩君在刚和你相遇时就想让你知道的事。”薇塔露出质疑的目光,“初遇的时候他和你几乎是陌生人,未来的他知道你的身份,在这时候送出这种信,岂不是让你杀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吗?” “他就是这么想的。”库洛的话冷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吓人,“因为觉得是靠近我才害了我,所以能再来一次的话,希望我离他远远的……如果是他一个人,真的被杀了他也无所谓吧。” 如果是那个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为了他人能轻易牺牲自己的里恩的话。 如果在那个未来中与库洛互相有好感,而库洛又因某些原因死去的话,里恩很可能把一切归因到他自己头上,想着只要自己不在的话,库洛就不会死了。 在人生最后几分钟,他依然想着库洛,想着给库洛留下点什么,想着如果库洛能活下去,自己遇到什么痛苦都可以。 所以他才选择了最能让初识的库洛对自己敬而远之的话语。 传递给库洛的话语是不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只希望库洛远离他。 库洛怎么看待他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只希望库洛平安。 库洛可以理解里恩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样的话,为什么选在他入学之后说呢?如果目的是让你远离他,那越早说越有效吧?” 如她所言,把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是最稳妥的。 换做是自己,如果要避免与里恩接触,或许会直接改变当初的潜伏计划,换作托利斯塔反方向的利布斯。 库洛觉得自己知道答案。但本能似乎在警告自己,不能去窥探这个答案——一旦知道了,就真的无法再回头了。 “一定是想和他相遇。” 知道自己传递的信息的真实内容后一直一副愧疚模样的罗塞替他说出了那个答案。 “那时候那小子的表情,明明都已经快失去五感了,还一副期待的模样……所以他一定是……”罗塞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有多有力一样握紧拳头,盯着库洛的眼睛,“一定是期待再度和你相遇……尽管知道再度相遇后你会让他痛苦,也想再和你相遇。” 尽管一切都变了。 尽管知道这份恋情不可能有好结果。 也想再次和你相遇。 …… 什么啊…… 这不是两情相悦吗? 他仿佛听见阀门打开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大浪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上,随即将他淹没在其中。 冲击使他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腾空,又像是在下坠,不知所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彩色气泡,上头写着些什么。他渴望氧气帮助自己摆脱困境,朝身边的气泡伸出手。 指尖刺破了薄膜,里头的色彩溢出来,沿着指尖往他的口鼻袭去。 迷茫、惊讶、痛苦、悲伤、感动、怜惜、爱意。 库洛认出这是感情。 咸苦的、辛辣的、酸涩的、甜蜜的…… 那是<库洛・阿布斯特>的感情。 异色的液体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色彩,未知的色彩对他有着字面上致命的吸引力——甘美到难以抗拒,却会是毁灭其身的毒药。 快要窒息的库洛回到现实,他大口吸气,结果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他稳住身体,双手扶膝弯下腰来。 “薇塔。” 库洛唤起搭档的名。 “可以用你的法术把我有关这件事的记忆清除掉吗?” 库洛抬起头,对上苍之深渊的眼睛。 “……我知道了。”魔女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随即恢复了扑克脸。 “等一等,你想做什么?!”罗塞利亚一跃而起,拦在了库洛和举起法杖的苍之魔女之间——只不过她朝着发问的对象不是准备施法的弟子,而是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苍之起动者。 “婆婆大人,请尊重库洛自己的意愿。”克洛提德在她身后柔声规劝。 “我不管!他有他的意愿,我也有我将别人的意愿送到的义务。”罗塞利亚像耍小孩脾气一样逼近库洛,“你必须说清楚。为什么要把它清除掉?!”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我就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库洛抬起头,用同样鲜红的眸子和小个子的魔女之长对视。 他可以承认自己在乎里恩,可以承认自己喜欢他,甚至在知道他是仇敌的儿子时也不会有任何动摇——因为那是库洛一个人的感情,他喜欢里恩只是因为他想喜欢。 但从知道里恩心意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那不在是他一个人的感情,而是可能得到心上人回应的,两个人的东西。 从他一个人可以不顾旁人眼光,甚至不管里恩想法的默默的喜欢,转变成了会有无限可能性的感情。 而库洛正是害怕这种可能性。 “但我要做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 从决定要刺杀铁血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回头了。 那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而是被无数同志的鲜血浸透才终于抵达的复仇舞台。 他必须杀掉铁血,这份决意不会动摇,他现在也并不觉得自己可能因为喜欢上某个人就放弃复仇。 但是如果…… 如果那份感情继续刺痛自己柔软的地方…… 如果被感情的浪潮吞没,留恋起中毒般的幸福…… 如果在扣下扳机之时因为想到自己可能还有归处而产生一点点迟疑…… 库洛肩负的责任禁不起这种如果。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影响我的计划,即使是我自己都不可以。” 库洛决绝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小个子少女,而是与铁血和他们解放组织扯上关联的众多亡魂。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你们起动者都是傻瓜吗?”罗塞冲上前去抓住库洛的手臂,她眼前看到的也不再是苍之起动者,而是其他她想喊出这段话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就算骗过了自己,那家伙的心意又该怎么办呢?这不就好像……好像是误会了信的内容傻傻行事的妾身的错一样吗?” “薇塔的奶奶,您没有错。我要谢谢您。”库洛温柔地抓住她的右手,从她手心里拿回了那张被攥成一团的羊皮纸。 “谢谢您没有按那家伙说的,在开学的时候就将这个交给我。”如果在刚识得里恩时就收到这种情报,一定会如那个里恩所愿,从开始就对他产生隔阂,后续自然会疏远他。这样的话,那个里恩的感情会被彻底埋葬在黑暗里,而自己也不会产生现在这种既欢喜又痛苦感情。 如果让里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说不定会将想与库洛相遇的那个简单的愿望也一起扼杀掉……不如说对里恩来说,如果根绝库洛死亡的最好方法是完全和他绝缘,那光是保留里恩和库洛相遇的未来,都会使他自责到无法原谅自己——可以想象他当初为了留下那点私心而背负了多强的罪恶感。 但如��让库洛选择,即使现在决定遗忘,即使过去、现在、甚至将来都会为这份感情痛苦,甚至痛苦远大于从中获得的喜悦,他也依旧庆幸与里恩相遇,庆幸自己能喜欢上他。 “他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 库洛一仰头,两名魔女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张纸吞入了腹中。 既然选择了遗忘,那库洛就不能留着那张纸,但库洛不想丢掉它,也不愿交给别人——即使是自己信任的人。 于是他选择吞下它,就好像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永远无法将那份感情从他那儿夺走一样。 那种承载着里恩心意的纸张会与他合二为一,就如同他自己对里恩的心意一样。 “就算忘记了这件事……就算我的记忆被全部清零了,我的身体也记得这份感情。” “所以您的,你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谢谢你们……当然,要是在我失去记忆之后,你们能装成这几天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话,我就更感谢了。”库洛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他的视线扫过金发少女和蓝衣女子,最后停留在璀璨的星空。 被他突如其来的行动和强烈的意志震慑住,两名魔女都默默看着他。 “好吧,那至少由妾身来清除你的记忆……没问题吧?”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罗塞利亚。她嘴上询问着库洛本人的意见,眼神却写着不容拒绝。 库洛点点头,将身体调整成方便她施法的高度。 抵在额头的手掌间发出一道白光,库洛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失去意识,结果却发现非但意识清醒,行动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术已经加上了,但是是延缓生效。”看库洛一脸不解的模样,罗塞在他质疑前就先解释起来。 “生效条件是睡眠。简而言之,你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会忘个精光。” “你可以选择弄些安眠药或是自己撞晕,也可以选择利用最后这些时间做些什么。像薇塔说的,妾身尊重你的意愿。但是……”罗塞抱着手臂,红眸打量着这位和孙辈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不要让自己后悔。” 罗塞说出这句话,不知道苍之起动者对此作何解释。 她看着少年向自己和孙女致谢,告辞,然后目送他离开。 “为什么会想忘记呢……” 她听到曾经钟爱的弟子在背后叹息。 “什么啊?看你答应的那么爽快,还以为你早就想通了呢。”罗塞回过头,看着高了自己几个头的孙女的脸。 “我答应他只是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契约……不过,作为魔女却还搞不懂人心,我还是修行尚浅。”薇塔苦笑。 如果因为愧疚而分开,因为想逃避而选择遗忘,那很好理解。但他们是因为相爱才做出了这种选择,明明想相遇,想承担,却选择分开。 她理解中的爱是欲望,想在一起,想索取,想独占。正因看透了人们的欲望,她才可以操控人心,推算因果,引导至她所想要的结局。 “说出这句话才证明了你修行不足。”罗塞走到弟子身边,高挑的女性在她眼里又变成了以前伏在她膝头的小女孩,“听好了,谁都不可能真正搞懂人心。不明白这一点,你就还是个小鬼头。” “原来如此,是我自以为是了吗……”薇塔微笑着露出柔和的目光,“不愧是婆婆大人。” “……只是现身说法而已。”罗塞转过身,不让弟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几百年了,还是总能遇到出乎我意料的人。”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确信。” 罗塞眺望着少年离开前望着的天空,那是和二百五十年前一样美丽的星空。 “起动者统统都是傻瓜。” —————————————————————— …… ………… 「噢噢,醒了吗?!」 友人从长眠中苏醒,罗塞利亚兴奋地凑了过去,向一脸迷茫的枪之圣女解释死而复生的起因。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走吧,我们去找德莱凯斯!那家伙怕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反应过来说不定会高兴地抱着你转圈。」 面对笑容满面的罗塞利亚,友人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 一定是还接受不了死而复生这件事吧,罗塞利亚想。大概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不会衰老的人外,所以她没考虑到这对人类来说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友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下��再邀她吧。罗塞利亚乐观地想。 「下个月是那家伙登基三周年,样子一定很威风,一起去看看吗?」 「知道吗?那家伙有孩子了,长得和他……啊,你说结婚?那个……我之前没告诉你,嗯……总之,那小崽子长得和那家伙一模一样,可好玩了,一块儿来吗?」 「那个德莱凯斯要建士官学院了,能想象吗?那个不喜欢坐在书桌前念书的德莱凯斯?!不去看看他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滑稽模样吗?」 「岁月不饶人啊,那家伙都变成干巴巴的老头子了。不去探望他一下吗?」 「那家伙的寿数已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再见他最后一面了吗?」 每次罗塞邀约时都静静地摇头的友人,在听到“最后”这两个字时,终于没有再拒绝。 那天,在最后一次会面后,她的两位友人阴阳两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明明都那么执拗地邀请她,那么积极地给他们制造机会了。为什么还会变成那么悲伤的结局?…… 深受打击的罗塞利亚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冥思苦想。 这时她抬起头,看到柜子上一个被法术保护起来的小瓶。 ……说起来,在德莱凯斯成为灰之起动者之前,她曾接受另一个灰之起动者的委托,将这个小瓶送个他的心上人……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罗塞利亚自信地扬起嘴角,向那个天蓝色的小瓶伸手。 ………… …… ———————————————————— 库洛・阿布斯特回到托利斯塔时,已经接近深夜零点了。 回来前他去了趟镇子外的一家杂货店,准确来说是不会探听客人的隐私,地下世界的人常光顾的地方。 这次他没为军火和其他机械驻足,在安眠药的架子前停留了半天,最后选择买了瓶伏特加。 回到第三学生寮,库洛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打开那瓶酒。 酒的味道很烈,不擅长喝酒的人光是闻闻都可能要醉。知道这酒厉害的库洛也不敢猛灌,缓慢小酌了几口,食道和胃里就和火烧一样。库洛垂下手臂,放下酒瓶,打算让自己缓过来再继续喝。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不用直接喝到断片,再过一会儿意识就会模糊。 现在只要横倒到床上就好。 「不要让自己后悔。」 脑海中响起临别时那位魔女的话语。 库洛猛得站起身,可能是刚喝了烈酒的缘故,动作太激烈导致脑袋里阵阵犯晕。他稳住身体,站到房间中央,像是在思考一般地踱步。过了会儿,他走过去拿起酒瓶,往身上撒了些酒,确保自己一身酒味,才盖上了酒瓶。 “咚、咚” 库洛站在201门口,轻轻敲了敲里恩的房门。 都这个点了,作息规律的里恩早就睡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库洛却还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连他自己都说不准是希望里头的人来开门,还是不开门。 我到底想干什么……? 库洛问自己。 他请魔女帮忙消除记忆,魔女答应了他的请求,只要入睡那些记忆就会消失。 那样的话,他应该快点回房躺下去睡才对——开始想要买酒也是出于这个动机。 但是回想起魔女的话的时候,他却开始犹豫了。 怀抱着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的感情,在尚未深入其中时尚能理智地决定将其抛弃,但当给了他一个能反复品味着这份情感的缓冲机会,他又有些舍不得起来。 反正都会忘记,那再多听从自己的心行事也可以吧?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才刚过没多久就因为这份感情的影响开始有所迟疑,果然消除记忆是正确的选择。 心底另一个声音在说…… 库洛不知道选哪边,是继续敲门惊醒房间的主人,还是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在他烦恼的时候,面前的门打开了。 “……库洛?”里恩打开门,探出头来。房间里灯还亮着,书桌上摊着书本和稿纸,看来他还在挑灯夜战。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里恩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似的,一把把库洛拉到身边嗅了一下。 “天哪,你喝酒了?!”即使是压低声音也能听出他的震惊。里恩走出房门,迅速地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别人发觉,才把库洛拽进自己的房门。 “我说你怎么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未成年怎么可以喝酒?!”安排库洛坐在舒适的床铺上,里恩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训人。 “……这不是酒,是莎拉的果汁。”因为酒精的影响,库洛觉得自己比平常反应迟钝,而且更容易满嘴跑火车。 “…………骗人。莎拉教官怎么可能喝果汁!”里恩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戳穿了这个谎言。 觉得里恩生气时眉毛竖起的模样有趣到可爱,库洛看着他傻笑起来。 在忘记之前来见里恩真是太好了。 “不是笑的时候吧?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本来就学分不够了,再加上饮酒违反校规,说不定真的会受留级处分啊?” 看到里恩为自己的事情苦恼,感到很开心。 “明天会要你好好反省的,做好觉悟吧。比起这个,有没有感到头晕,想不想吐?” 看到里恩为自己担心,感到很开心。 “你等着,我先去给你倒杯水解解酒。或者我去麻烦一下雪隆小姐,让她帮忙做些解酒的料理。” 只要里恩在自己身边,就会感到很开心。 “里恩。”库洛叫住准备奔出房间的后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在里恩开口想问他想要什么之前,就被一把抱住,和库洛一起倒在床上。 “库洛!别胡闹了。”被手臂圈住的里恩以为是喝醉的学长在胡闹,奋力想挣脱这个怀抱。不希望他离开的库洛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重新抱住了他的腰。 “库、库洛……?”这回里恩不挣扎,反而是吓到全身僵住了。库洛乘机将头埋在他胸口。 里恩的体温。 里恩的味道。 里恩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 怀着不同的心情去触碰熟悉的事物,获得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每多一秒都感觉了解到了对方不同的地方,喜悦像被点燃的烟火,在胸口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啊…… 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喜欢这个人…… 这样拥抱着他的时候,心就被无尽的满足填满,高兴到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 喜欢。 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可以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心情,尽情地去承认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这个人。 因为不管现在有多么喜欢,到了明天自己又会变回一周前的模样。 可又必须压抑住自己想将这份心情传递给他的感情,告诉他的话只会使他和明天的自己困扰。 因为不管做了什么海誓山盟,到了明天都会被自己忘得精光。 库洛加紧手臂的力道,像要把对方融到自己身体里一样抱着他。 「我喜欢你。」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行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怀里的人。 「我喜欢你。」 失去这段时间记忆的自己,或许又会自我保护般地把这份喜欢归为前辈对后辈的喜欢,归为<学院生>的喜欢。但那个自己终究会意识到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院生>和<C>的两种感情,那些从一开始就都是<库洛・阿布斯特>的感情。 「我喜欢你。」 即使忘记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忘记了入学后的一切,甚至忘记自己是谁,自己还是会被同一个人所吸引,喜欢上同一个人。 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库洛抬起头来,到了最后想再看看里恩的脸。 里恩被库洛反常的亲密举动吓到,却没考虑挣开,双手甚至都没敢碰到他,只是紧紧抓着床单。随着库洛将脸凑近的举动,他的脸慢慢红到能滴出血来。 这样单纯的反应,也让库洛觉得无比可爱。 想到这样的里恩今后将会遭遇到怎样的磨难,库洛感到心都被揪了起来,但想到他在那种境地下还想着要保护那个曾欺骗他的学长,库洛既是感动,又是痛心,心底涌起一阵阵的怜爱。 啊……为什么不到最后都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呢? 他也好,我也好,都是愚蠢到无可救药的人。 库洛想着,缓缓闭上眼睛。 —————————————————————— 库洛・阿布斯特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里恩・舒华泽的脸。 “呜哇!!你是怎么进来的?!”库洛夸张地大叫,借机跳起以和来人保持距离,并把握整个房间的状态。 “终于醒了么?瞌睡虫。还有,这里是我的房间。真是的,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里恩站在床边,叉着腰瞪着他。 库洛环视四周,装饰冷清,的确是这位后辈的房间。 “我……喝酒了吗?”库洛并没有这个记忆,至少在扮演<学院生>的时候,他表面上还是遵纪守法的,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头并没有感到疼,胸口也没有恶心感,应该不至于是喝到失去记忆,但闻了闻身上,确实是有酒的气息,而且还是一晚都没散去气味的烈酒。 “我应该不是和你去喝酒的吧?”库洛试探性地问了句废话,想从里恩口中探听出自己昨晚的行踪。 “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喝酒?这可是违反校规的。”里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昨天是不是因为学园祭出去应酬还是什么,总之未成年不能喝酒!即使大人开口邀你也绝对不行!” “是、是,里恩老师。”库洛嘴上敷衍,心里在想临近学园祭,既然不是和他在一起,那自己是不是晚上跑去见了其他同志。 “我昨天喝了酒以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库洛继续试探。真的在大众面前装疯卖傻颜面扫地他不怕,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关于的事情。 小心地等待里恩回答时,眼前的后辈的脑袋迅速升温,脸突然红成了苦番茄。 “什么都没有。你冲进我房间里,然后倒头就睡。”里恩不自然地说,声音比平常高了一个八度。 “真的没有?”里恩这个心虚的态度让库洛有些担心。但见他摇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一样,心想暂时也问不出什么问题,就不再追问。 “总、总之,现在快点先把这件外套脱了。一身酒味,我们得在大家发现之前把它洗掉。”尚红着脸的里恩一个箭步冲上来扯库洛的外套,动作粗暴得显得他有些气急败坏。库洛还没搞清楚情况,但一想他说得有道理,就顺从地由他脱掉那件红外套。 ”噹“ 外套内口袋里掉出一个玻璃小瓶,顺着地毯的纹路往前滚动。 “啊,不好意思。”里恩连忙将它捡起来,仔细对着光源检查是否有摔裂的地方,确认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给。这么漂亮的瓶子,摔坏了就可惜了。”里恩将小瓶放回了库洛手中,“看上去像是装糖果的瓶子,这是库洛的吗?” 库洛想要回答后辈的问题,但看着那个天蓝色的小瓶,自己却毫无印象。平常给孩子装糖果的是大瓶,这却是个小瓶。里头空荡荡,瓶身也没有印什么标签,���全想不起是什么。 “嗯,但是都空了,回头丢了吧。”回想不起这是什么瓶,库洛只好含糊回答。 “这样啊……”里恩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 库洛看了看那个瓶子,又看了看里恩,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个来历不明的废品,但内心却不知为何地抗拒着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可以装些小玩意儿。”看着后辈一副觉得太可惜了的模样,库洛鬼使神差地说。 “真的吗?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明明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瓶,里恩却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单纯得可爱。 那个笑容让库洛心里痒痒的,他往这个房间的主人身边凑了一些。 “你接下来要去晨练吗?”库洛挨在后辈身后问。 “本来是这个打算,但是昨晚复习到一半被某个醉鬼打断了……”里恩白了他一眼,库洛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自己,马上换上赔笑的表情。 “所以,我得先为了政治经济课的随堂考复习。” “随堂考…………完了!我一个字没看啊!”随堂考这个单词库洛有印象,他记得上周一里恩还把笔记本借给自己复习,结果自己却一个字没看。 …… 为什么一个字都没看来着? 库洛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有一次拿起笔记本,又不知道为什么把它放回了原处。 看到里恩一脸无奈地又向他递了个白眼,库洛只好老实认错。 “那么,库洛先去自己的宿舍换件衣服,带好复习资料。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突击。”好好先生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库洛摆出高呼万岁的姿势,心想可算能躲过烦人的补考了。 “那么,走吧。” 里恩朝他伸出手,库洛愣了愣,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可能是因为屋外的阳光太亮晃了眼。 库洛伸出手,握紧里恩的手,迈出房门。 外头的天很蓝,一望无垠。 蔚蓝的天空覆盖了整片大陆,同样的色彩连接着不同的时空。 在这无穷尽的天蓝里,总有一片属于少年与少年的蓝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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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クロリン】wedding
搬家备注:于2018年6月29日首发于lofter
※含闪3剧透和对闪4ED后妄想
※闪4新人设引发的妄想,发出吹爆的声音.jpg
※我CP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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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洛阿布斯特走在雪地里,经过的雪地毯上印着两串脚印。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尤弥尔。在托尔兹士官学院时作为七班的一员来过一次,在内战时作为苍之骑士也来过一次。
这次来尤弥尔是为了参加婚礼。
海恩兹家的三男入赘舒华泽男爵家,今晚在男爵的领地大婚。 社交界的部分贵族笑这位三男也太想不开。 舒华泽家虽然很久以前起就受皇族青睐,但地处偏远税收也不可观,三年前虽因其长子灰之骑士成名而风光一时,但这位长子离世后,舒华泽的名号又渐渐远离聚光灯。身为海恩兹侯爵家的老幺,即使继承不了侯爵的爵位,也大可找一个伯爵或子爵家的小姐成婚,犯不着入赘毫无前途的小领主家。
熟悉这两人的人却知道社交界了解得太少又揣测得太多。 帕特里克单恋舒华泽家的小姐多年,如今终成正果,高兴得飞上了天,哪里是自暴自弃。 不过男爵一家都是低调的人,爱嚼舌根的贵族不出席正随他们所愿,这次婚礼也只邀请了值得邀请的嘉宾。除了两边家族的亲朋好友外,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艾尔芬公主,贵族派领军的凯恩公爵这些新娘的至交好友也私下出席了婚礼,阵容远比一般贵族小姐成亲来得豪华。
看到两位新人交换戒指时,库洛感慨万千。 当年爱丽榭在士官学院迷路后误入旧校舍,被魔煌兵吓晕在地,危急关头还是自己指令那位为了一见钟情的姑娘深入险地的小少爷将她救到一边。
这么算来还是自己促成了两人的姻缘。 月老出席撮合的璧人的婚礼,顺理成章,可不是光沾了某人的光来蹭吃蹭喝。
当然,这么想的只有库洛一个人。 对新人来说,他无疑是被当成那个人的重要之人才会受邀。
循着某个人留在雪地里的足迹找到了这里,靠着惊人的视力从黑暗中分辨出了熟悉的黑衣,库洛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哥哥大人。”对那位悄然离开婚宴现场的兄长,库洛故意学了他妹妹的叫法来挖苦他。
里恩穿着干练的黑衣,为了掩盖长相还多戴了个黑色兜帽,背影在黑夜里和附近的枯木融为一体。他听到库洛的声音猛得转过头来,苍白的肤色和兜帽下隐约瞥见的银发又与积雪的颜色相近。 在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唯有那双红瞳跳出了黑与白。
“没什么,”里恩闭上眼,停顿了小会儿后又睁开,“祝福了爱丽榭和帕特里克,问候了爸爸妈妈,也见了大家,也是时候走了。”
“那也总该打个招呼啊。你那些朋友可很担心啊。”库洛拿他往常的行径开玩笑,“比方担心某位妹控会不会半路杀出来找新郎决一死战。” “后半段是库洛刚刚编的吧?”如今的里恩不再是当初那个被硬币把戏骗到的学生,能游刃有余地辨认出库洛话中的虚实。 “那想想我吧?明明是和你一起来的却一个人被抛在现场,哥哥我很伤心啊。”明明真正的感情是担心,但说出口却好像会承认自己的败北,因此库洛换了另一个词假装是为了博取同情。 “对不起,”装可怜这招屡试不爽,里恩露出愧疚的表情,“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走到这里来了。而且……”
“我想库洛一定能找到我。” 说到这句话时,里恩唇边扬起了微笑。
他说的没错,不管是内战期间还是终焉后,无论什么时候,库洛都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自己的行为反而成了他信心的来源,库洛有些好笑,不知道是该笑他太盲目还是笑自己太过争气。
“然后呢?这里是哪里?” 四周一片银装素裹,除了岩石就是错落排列的树干,只来过此地几次的库洛判断不出这是哪里。
“这里是那个人扔掉我的地方。” 里恩说,表情和语气中读不出感情。
“也是我成为舒华泽家一份子的开端。” “所以我想,结束的时候也该回到这里来。”
知道“结束”不会是自己脑内一闪而过的那个含义,但库洛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以在黑星杯的暴走为契机,里恩的发色和瞳色变成了使用鬼之力时的状态,直至帝国千年的诅咒解开也没有恢复原本的色彩。 库洛的发色和瞳色也与里恩现在的状态相近,但里恩作为灰之骑士时的事迹传出了国门,全帝国人都知道他的长相,无法将发色的成因归为天然。 库洛给他买来染发剂和隐形眼镜,里恩却拒绝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是给我的惩罚。」
曾经的他忽视<C>的一切罪行,执拗地要将库洛带回士官学院毕业,好像这样就能当作无事发生,一切都能回到无忧无虑的学园时光。 但现在他说,无法回到过去,才是给大陆带来终焉的罪人的惩罚。
里恩固执起来谁的劝都不听。在他的坚持下,里恩舒华泽在户籍上的状态变更为了死亡,彻底斩断可依恋的故往。
所幸在官方资料上被认定为死亡的孤魂野鬼也不止他一个。 在围绕帝国诅咒的纷争结束之后,里恩隐姓埋名,和库洛结伴在帝国内流浪。
“哈哈,真怀念啊。”里恩笑着轻拍左手边的一块岩石,“刚开始我还会偷偷跑到这里来,想着亲生父母会不会回来找我。有一回偷跑出来,爱丽榭找不到我还以为我被狼叼走了,哭着去找爸爸,结果惊动了全尤弥尔的人搜山。”
在那场纷争中,库洛和里恩一起同那位主谋对决。 宰相最后的时间没有留给自己这个仇敌,而是留给了血脉相连的儿子。
库洛至今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只知道最后赶到里恩身边时,他死命咬紧嘴唇忍耐,但还是没法不让眼泪掉下来。 无论有多少爱和多少恨,都无法改变里恩失去了血缘上唯一亲人的事实。
这回接到他最爱的妹妹和友人成婚的消息,两人着急赶回来参加婚礼,都没来得及换身适合婚宴的礼服。
“帕特里克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可以放心把爱丽榭交给他。有侯爵家出身的女婿,也不会有人说爸爸的闲话了。” “不是说我今后就撒手不管了。即使正式的收养关系不存在了,我也会继续报答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 “但是,我不在也没关系了。”
里恩有些茫然地望着天空。 尤弥尔没有什么人造光源争辉,能清晰地看到繁星与明月相辉映。借着月光,库洛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这一年多里,虽然已经在户籍上被除名,里恩还是没有离开帝国,并一直暗中关心着故乡和亲人的消息,并给予适当的支援。 而今天,一直放心不下的家人终于有了好的归宿,这个家不再需要他的庇护。
将他栓在“舒华泽”一家的最后理由也消失了。
“现在是什么感受?”库洛边缓缓走近边打量他,“卸下了心头重担松了一口气?还是难受?寂寞?” 从他的表情来看,几者都有。
“好像都不大一样。”里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脑袋里空荡荡的,只觉得‘啊,结束了……’”
抽象的感想,但库洛能明白他的心情。
十三岁那年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库洛孤身一人离开玖莱,支撑他的信念只有向那个夺取他故乡的人复仇。为此他付出血汗,出卖灵魂,无论多痛苦都挣扎着前行。 然后他扣下点燃内战导火索的扳机,确认仇敌倒在血泊之中,完成了被赋予的任务,也达成了支撑他的目标。 在向同志们报告大仇已报,正式宣布解散帝国解放战线的时候,他也有过同样的心情。
拼上一切为之努力的目标已经达成,留下的有成就感和喜悦,更多的是空虚和迷茫。 所以他接受了赞助商的邀请,继续作为苍之骑士帮助贵族军,美名其曰地说是为了平息由自己的复仇引起的内战,但其实内战的结果到底是哪个势力获胜,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他都不在意——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冲在战场的最前方,直到那个变坚强了却还透着孩子气的学弟不屈不挠地冲到自己的视野前。
终焉降临后里恩从地狱中爬起,为了大陆的未来不断地战斗、战斗、战斗……直到遍体鳞伤也没有停下脚步,执着地贯彻着他自己的信念。 而今和平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他所珍视的人们也纷纷迎来了幸福的结局。 他心里知道目标早已达成,需要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告别。就像库洛解散组织的宣言一样,而今天的婚礼成为了里恩的那个句号。
“还有就是会想‘我没有家了’……虽然这是自作自受。”里恩自嘲地笑了,近看发现他因为在雪地里站得太久,冻得嘴唇发青。
血缘上的亲人都不在了,情感上认可的家庭也切断了关联,和七组的关系再好也不过是同学和师生,成不了家人。
库洛伸臂揽住里恩的肩,让他的脑袋往自己身上靠,争取令他暖和点。
“笨蛋。”库洛隔着兜帽拍拍里恩的脑袋,固执己见地惩罚自己又自说自话地失落,对这么笨拙的后辈他只能用这个词形容。 什么都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自己一个人承担,从认识起到现在都毫无长进,令人放心不下。
可能是角度的问题,怀中的人看上去有些单薄。库洛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你还有我。”
里恩没有说话,可能是被冻久了想渴求人体的温暖,里恩顺着库洛的动作往他怀里钻。
贴在脖颈肌肤上的脸颊冰凉,库洛打了个寒颤,更用力地搂住对方取暖。
“那库洛……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里恩保持在伏在库洛怀里的姿势开口,热气呵在颈窝上,让这句话听上去更暧昧。
“哎呀,你是终于打算跟我结婚了吗?”库洛笑道。 库洛和里恩是恋人。虽然双方都没有刻意确认过这层关系,但精神与肉体交合,周围的人也都默认他们是一对。 “我没说那么具体……再说了,两个大男人结婚吗?”里恩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复述。 “我们可以现在回宴会现场跟皇女殿下和公女阁下阐述这个需求,说不定过几年帝国的法律就能修订了。” “别胡闹了。”里恩被逗得笑出来,“教会那关怎么办啊?再说我们也不是法律上的帝国公民,改了也没法登记。” “一个形式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来,闭上眼睛。”
库洛用力把里恩的兜帽往前一拉,阻挡他的视线,然后松手往前迈了一步。 里恩听话地站在原地,紧闭双眼,等库洛完成准备工作,再喊他睁开眼睛。
“里恩舒华泽先生。”映入眼帘的是库洛一本正经的站姿,“你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库洛记性极好,适才在婚礼现场听神父念过一边的宣誓词就可以流利地复述出来,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为什么是我嫁啊?”里恩笑着问,他从听库洛念词时就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本想用两人的房事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想到一定会收到里恩的白眼,库洛没有正面回答。 “谁嫁谁娶倒是无所谓,但大晚上在雪地里举行结婚典礼也太仓促了……至少得换件像样的衣服吧?”里恩站直身子,目光在两人身着的旅行装上移动,“世上哪有从头黑到脚的新娘?死神还差不多。” “那我就是幽灵了,也算是门当户对。”
刚将这句玩笑说出口库洛就后悔了。玩笑里触及了对方敏感的字眼,里恩敛了笑容,目光像锐利的刀刃一样刺向他。
“好吧,我愿意。”里恩说着愿意时仍死盯着他。库洛想,这大概是世上最可怕的我愿意了。 “嗯……然后该你了。”库洛强装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里恩清了清嗓子,以他教书时的语气复述宣誓词。 “库洛阿布斯特。你愿意和眼前这个男人结为伴侣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 “亦或是……任意一方死亡。”里恩有意修改了最后的誓词,并用加重的音调念出来。
“我愿意。”库洛注视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知道自己的死给对方造成过多深的创伤,库洛乖乖反省。多加的一句既是对过去的歉意,又是对未来的决心。 这句承诺多少安抚了气势汹汹的青年,里恩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些。
“现在可以交换戒指了。” 库洛向前一步,抬起里恩的左手摘下他的手套,往无名指套了什么上去。
“你从哪里弄来的?”看着手指上主日学校手工课水平的草编指环,里恩不由好笑。 “用从你妹妹婚礼的花篮里顺的花草现做的,回头再补给你个真的。”知道里恩今天心情复杂,库洛本来准备了花束想变个魔术博他一笑,谁想话题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刚才让里恩闭眼时,库洛飞速制作了这个简陋的“戒指”。
“那,接下来该我了。” 里恩像库洛一样抓住库洛的左手,脱掉了黑手套,托起左手。 婚礼的主意是自己的突发奇想,因此里恩应该没有准备的机会,库洛不由好奇起里恩会拿出什么充当交换戒指。他不是喜欢打扮的人,身上没有首饰,最可能的是拿身边的什么东西凑数,例如易拉罐的拉环。
在脑海中想象着里恩往手上套拉环的可爱的场景,库洛注意到里恩像要亲吻自己手背似地低下头,然后将修长的手指含进口中。
这个举动出乎了库洛的意料,他想将手抽出,却被对方钳住了手腕。 湿热的口腔包裹着较长的三根手指,含至根部,还像是故意引人遐想一样吸吮出水声。灵活的舌尖缠上食指,划入指缝间将食指与另两根手指分开,缓缓吐出猎物时稍倾向反方向方便食指滑出来,待食指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后,再重新含住另两根手指,并重复同样的手法将中指与无名指分开。 库洛在刚被逮住时没想反抗,如今脱离大部队的一根无名指显得势单力薄,想制住不安分的舌头都没了帮手。里恩像测试硬度一样轻轻咬了咬指甲,卷住无名指,用舌苔摩擦指腹,细细品味似的舔舐凸起的指骨。
库洛盯着他咽了口口水,下腹升起异样的感觉。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不方便乱来,库洛努力使自己不要进行奇怪的想象。 一直低头忙碌的青年抬起视线,数质数让自己冷静的库洛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刚从目光中捕捉到一丝愠怒,手指上就传来一阵痛楚。等对方松口后抽出手一看,无名指的指根清晰地留下了齿痕。
“不留下点记号库洛不会长记性,下回不许胡说八道。”里恩擦去嘴角边渗出的唾液。 “我的戒指,你还满意吗?”里恩脸上露出得意又倔强的神色,让库洛想起他初次驾驶灰之骑神时扬言要将自己拖回去做他后辈的模样。
库洛看着微微渗血的伤口,心想自己不过是说错了句话,这小子下口那么狠。
“满意,十分满意,能知道我被多——么深地爱着。” 这是实话。里恩会对库洛的失言生气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他,所以才这么激烈地向库洛表达感情。 “现在进行下一步。”库洛舔了下嘴唇,露出里恩常说他在动坏脑筋时的表情。
“我可以吻我的新娘了。”
话还未完,库洛偷袭似的先欺进一步,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时伸出受伤的左手一把揽住里恩的腰。右手飞快地解开里恩脖子处的纽扣,扯开阻碍他亲吻伴侣的兜帽,往一旁丢了出去。 黑色的兜帽落在洁白的雪地上,适才为止被藏起的银发笼罩在月光下,里恩身后的白雪反射月光闪闪发亮,像在地面上摊开的落地头纱。
出于报复的恶作剧心态,库洛激烈地加深亲吻,缠住刚才捣乱的舌头,一颗颗扫过适才留下痕迹的牙齿。右手先是伸入发丝固定住对方的脑袋,接着抚摸终于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加速其缺氧。 里恩开始还配合这个吻,渐渐被吻得晕晕乎乎想喘口气,但无论怎么用力,圈在腰际的左臂铁钳似的纹丝不动。知道对方是在报复自己刚才的小恶作剧,里恩干脆放弃了挣扎,让对方亲到尽兴为止。
深夜的雪林中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
没有教堂和宴会,没有主持婚礼的神父,没有道贺亲友的祝福和掌声,甚至连礼服和戒指都没有准备,里恩和库洛在荒郊野外的偏僻山林里,完成了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仪式。
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束缚,也不需要见证,两人都知道这辈子非对方不可。
“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结束了亲吻,心情尚未平复下来,库洛双手依旧环着里恩的腰,里恩也乖乖让他抱着。
“唔……新婚旅行?”回想了妹夫和自己介绍的行程,里恩回答,“我想去帝国外的地方看看。比方共和国,老师之前信里写的事我一直都很在意。” “好啊,帝国都逛遍了,也该出去看看了。”库洛在他眉间吻了一下,“你嫌刚刚的婚礼太仓促的话,说不定还能在亚尔特里亚法典国再找到个好事的神父给我们证婚。” “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攒够旅费。”里恩轻轻掰开腰间的手,将库洛拉回现实,“如果库洛能忍住不在玩乐上增加无益的开支,我想进度会快很多。” “你这是倒打一耙。遇到想要的东西就头脑发热看也不看价格就买的人是你好不好?”库洛也果断反击,既然对方毫不客气地进攻,那自己也得好好掰扯掰扯他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 “那、那些都是必须品……”里恩支支吾吾的找借口,他日常严于律己生活节俭,但遇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时却容易一时冲动,这个毛病可能他自己也有意识到。 “比方那个几十万米拉的镜子?你绝对是被骗了好不好。” “那个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库洛……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里恩气鼓鼓地想说下去,又找不到回击的有力理由,只好不服输地瞪着他。
“好啦,边赚钱边旅行就是了。学长我可是老江湖,不会让你跟着我饿肚子的。”这倒不是库洛自夸,十三岁一人讨生活也没把自己饿死,二十三岁就更不会了。 “别着急,钱可以慢慢攒。时间还长着呢。”库洛揉了揉他的脑袋。 “嗯……”里恩点了点头,不知是掩饰害羞还是阻止库洛继续弄乱自己的发型,里恩用左手盖在停留在头顶的手上,无名指上还松松垮垮地套着库洛手制的指环。
里恩也好自己也好都不追求形式,但既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已婚人士,戒指还是想正儿八经地买上一对比较好,最好是和里恩瞳色一样的红宝石戒指——库洛喜欢他原来的紫眸,也喜欢和自己瞳色接近的红眼,无论哪种都充满了里恩特有的率直与热诚。 为此在赚旅费的同时还得攒礼物的钱,不好好努力一把可不行了。
无名指隐隐作痛,库洛将手移到唇边,亲吻这位笨拙又热情的伴侣留下的爱的痕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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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夜明け前
搬家备注:于2018年2月25日首次发表于lofter
※含闪3剧透和对闪4的妄想
全文是从兰迪视角来看闪轨3起发生的事。
CP倾向是兰罗(ランロイ)和库里(クロリ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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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道夫奥兰多,从帝国克洛斯贝尔方面派遣至托尔兹士官学院第二分校,前来报道。”看眼前一副教导主任模样的男人身着军装,兰迪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 年轻的军官回了个军礼,自我介绍之后,告知他其他同事还未来报道的消息,要他待命。
自己竟然是第二个前来报道的。 兰迪有些后悔不该一大清早就收拾行李,然后像个优等生一样从帝都搭乘列车赶到利布斯。
来到帝国是在两天前。 克洛斯贝尔的军警系统改制,特务支援科被强制解散后,兰迪被安排到了军部做教练员——一个没有自己的部下和多余时间,同时又能提供平级调动至帝国军校借口的职位。 他的调动决定得很仓促,同伴中只有同在军部的诺艾尔和米蕾优来得及和他道别,其他的不是有走不开的任务在身,就是逃亡在外。 「因为赤色星座开始在帝国活动,我有义务给老家擦屁股……安啦,我很快就回来。」 他用这个借口向两人解释,并请她们代为传达其他人,让他们别担心。 不知是不相信他的借口还是为离别感伤,听完这句话,训练场上以一敌十的两位戎装丽人什么都没说出口。气氛一度十分压抑,逼得兰迪不得不插科打诨地激得米蕾优骂出傻兰迪,才帮两人取回原来的状态。
现在想想,这真是蹩脚的借口。 赤色星座是他老家的烂摊子,他那个堂妹在加入噬身之蛇后更是疯得连叔父都压不住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确实很希望能处理老家的失态——但不是现在。
他不可能在同伴们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他们。 除非是为了保护他的同伴。
「怕是又要老生常谈,你有没有兴趣去托尔兹士官学院任教?」 说是视察训练情况,克洛斯贝尔属州第一任总督来到了更名为军警学校的设施,并在背书一样称赞了训练成果后又一次约了兰迪单独谈话。 「不了,我觉得现在的岗位很适合我���」 兰迪又一次搬出了一模一样的说辞来拒绝他。 「别着急,我想请你先看看这个。」这回对方没有再抬高任教的报酬,或是和兰迪谈谈他那个堂妹又惹了什么乱子,只是递给了兰迪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一堆彩色照片,焦距太长导致被写体的面容模糊,但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的人影。 每一张都印着他熟悉的棕发青年和绿发女孩的身影。
如果对准他们的不是照相机而是来复枪…… 兰迪感到背脊发凉。
「帝国的情报机关很优秀,区区几个通缉犯自然逃不过天网恢恢。」年轻的总督笑看着他,让人想起盯着猎物的毒蛇。 「现在可以让我重新听听你的回答了吗?」
两天后兰迪就被打包送上了开往帝国的列车,并疲于办理所有的手续和检查,直到现在来到托尔兹士官学院第二分校。
自称主任教官的米海尔少佐将他带到隔壁的校长办公室,将他引荐给第二分校的分校长和特别顾问——帝国的名将黄金罗刹奥蕾莉亚和爱普斯坦恩三弟子之一的舒米特博士。接受过两位名人的洗礼之后,他被带到了会议室,领取了厚厚一摞用作他今后教官生活指引的文件。 兰迪刚从中挑出记载开学事宜的文件,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一名黑发青年和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走了进来。
“……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传闻中的人物。”兰迪不由感叹了一句。 并不是说分校长和特别顾问并不让他震惊,要论知名度他们还超过了眼前的青年,但在新职场遇到大人物的震惊还是比不上在新职场遇到曾经敌对过的大人物。
灰之骑士里恩舒华泽,帮帝国巩固了对克洛斯贝尔统治的年轻英雄。 除了事先调查到的资料外,兰迪从两名与其交手过的同伴那儿也听到了不少消息。
对方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显然也认出了兰迪——就像兰迪他们调查过他一样,帝国军方想必也把他们的资料交给了眼前的青年,以确保万无一失地清除帝国统治的障碍。
兰迪本以为自己会被丢到深山老林里提前体验与世隔绝的退休生活,没想到这会是个充满个性的职场。 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军人和前猎兵,他可以接受这个突变,并立刻调整状态以配合新环境。
但如果能给他30秒时间冷静一下,他会很开心。
兰迪迅速阅读了刚刚找出来的文件,以确保不会在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和学生们见第一面。当聚精会神的阅读结束时,他发现不知何时灰之骑士鼻梁上加了副平光眼镜。
他不得不同意瓦吉的观点,眼镜确实会改变对一个人的印象。加了副眼镜后,原本带着些初出茅庐的懵懂的年轻人立刻就变得像一名小老师来。 眼镜可能是绝佳的伪装道具。
在兰迪来帝国前,也重温了当年潜入黑之竞拍会的变装实例。
加雷利亚要塞的毁损严重,虽然经过一两年的抢修恢复了部分功能,但尚未恢复原样。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帝国军方在抢先修复了铁路轨道后,将原本设置在要塞附近的列车站改迁到了贝尔加门。
所以离开克洛斯贝尔的那天早上,总督派来的两名“司机”驾车护送兰迪到了贝尔加门的车站。 美名其曰的护送实则为监视,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作为大陆数一数二的金融和旅游城市,在成为帝国属州后,通过帝国的铁道网出入克洛斯贝尔的人络绎不绝,但考虑到和周边各国的紧张关系,入境的检察却不能放松。 兰迪站在人堆里,看着有过面识的入境检察官一个个询问旅客,估算着什么时候才会轮到自己。 所幸总督的人只负责“送”兰迪到车站,所以并不会参加这个长队列,只会在远处盯着他——当然这已经比寸步不离的护送好多了,他可没有和男人黏在一起的兴趣。
终于回答完了那些烦人的问题,带上入境许可证的兰迪往回走,准备在向监视者汇报完情况后立刻和他们说再也不见。刚迈开两步,他看到一个抱着一叠文件的职员低着头走来,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 熟悉的发色让他恍了神,兰迪没有躲开,而是也装作没注意的模样,任由对方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文件撒了满地,棕发青年俯身去捡,反而弄掉了挂在胳膊上的另一个公文包,毛手毛脚的样子狼狈不堪。 兰迪蹲下来,像任何一个对弱者动了恻隐之心的人一般俯身帮他捡起了几张纸,用右手递给了他。 “谢谢你。”面对兰迪递出的纸,青年没有拿住另一头,而是惶恐地伸出双手,握住了靠近兰迪的那端。 金属硬物被塞到手心,兰迪抓住它,松开纸张任由对方抽回,在伸出左手捡左侧纸张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把右手的那小块金属塞到了口袋里。
他和那位冒失的青年蹲在地上,近到好像一抬头就能撞到对方的鼻子。但谁都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捡着那些文件纸——就和所有陌生人一样。
“……收好了。”兰迪偷偷从口袋里掏出那位总督交给自己的信封,将它们夹到了捡起的文件中间,塞到青年手里。他的搭档聪明如斯,看到其中的内容一定能立刻明白兰迪想警告他什么。 收好了文件,青年和兰迪同时站起身来。兰迪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感谢,一边鞠躬道歉。
“等一下。”在青年准备离开时,兰迪下意识地喊住了他。 棕发青年转过身来,四目相投,兰迪今天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对方。 许久不见的搭档穿着稍显不合身的西装,戴着平光眼镜,双手用力抓紧文件害得纸张都有些变形——活脱脱一个因为害怕再次出错的新进小职员的模样。 正因他装得活灵活现,在场的所有人,旅客、职员、甚至那些看熟了通缉令上长相的军人,除了熟悉搭档所有习惯性小动作的兰迪外,谁都没有发现棕发青年的真实身份。 兰迪有一连串想问的,例如在哪里进修的演技,从哪里搞来这个变装套装,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要走,又是为什么冒着危险来到这个地方。 他没有问的机会,光是喊对方停步就可能引起监视者们的怀疑,更别提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也没有问的必要,因为搭档的眼神回答了一切——隔着陌生的玻璃镜片,他看到的还是最熟悉不过的眼神。
“下回小心点!”兰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恶狠狠一些,好让外人听不出其中的一语双关。 棕发青年以几乎看不出的弧度朝他微微点头,接着像是为了盖过点头的动作似的夸张地九十度鞠躬,然后和每个被恐吓的软弱年轻人一样,转身飞也似地跑走了。
眼镜很适合他的搭档,也很适合黑发青年,以致兰迪也在考虑是不是也该去弄副眼镜来配合现在的老师身份——毕竟他上次被喊作老师,还是支援科一起在克洛斯贝尔大圣堂里给主日学校的小不点们进行特别授课的时候。
但在兰迪看到操场上的学生认出了灰之骑士并议论纷纷时,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改变气质的变装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受帝国军校学生的欢迎——与骑士和将军不同,认出自己的只有尤娜一个。所以他没必要去花那劳什子力气去弄眼镜,更何况戴了反而可能降低自己狂野迷人的男性魅力。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名单念出战术科学生的姓名。
兰道夫奥兰多正式开始了在托尔兹士官学院第二分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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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分校的生活比兰迪想象中来得要好。
兰迪对帝国两个阶级长久以来的矛盾以及内战后的情况都有所耳闻,来之前本以为同僚里会有死板的帝国正规军,或是失势了却还用鼻子看人的贵族子弟,并且无论是哪方都会极度堤防他这个从附属州派来的空降兵。
事实上,他们一共只有六个老师。两个刚毕业不久的雏鸟,两个兰迪也不想招惹的麻烦角色,还有唯一符合兰迪想象的米海尔少佐。
米海尔负责他们分校与军部的接洽,当然也负责向上头汇报他们几个是否老实。 想象了一下要以一人之力管住其他几个问题人物是多么头疼的一件事,兰迪都不由有些同情他。并且和他接触之后,兰迪知道他虽然认真到死板,但基本上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他就算嘴上一口回绝,实则还是会给予些通融——这种不坦率的个人,和他认识的搜查一课的某位搜查官有些相像。
兰迪偶尔会觉得第二分校的同事们有些像他的熟人。
奥蕾莉亚分校长让他想起索尼娅司令,在她们面前兰迪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舒米特博士让他想起人偶工房的老人,说不定只是怪癖的技术人员都是那副模样; 里恩让他想起风之剑圣,重合的有师兄弟的身份、战斗方式、隐约流露的忧郁气质,当然还有能让当地小姑娘尖叫的知名度。 托娃不知为何让他想起塞西尔,两人外形上的魅力完全属于两种不同的风格,大概是温柔、宽容和奋不顾身帮助他人的共同品德让他产生了这种联想。
兰迪偶尔也会想,他们可能并不那么像,只是自己想念起了在克洛斯贝尔的时光。
谈不上长袖善舞,但兰迪本来就是个和什么样的人都能打交道的人,同事里虽然有些个性乖张的人,但至少二十多天来,兰迪和他们处得还不错——其中自然也包括里恩舒华泽。
两人共同担当机甲兵训练的课程,加上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偶尔会在训练场和澡堂碰上也会聊上两句,谈得也挺投机。
兰迪对里恩的印象不错,不如说他不觉得会有对里恩印象很差的人。 谦虚有礼,是个努力家,对那些问题学生也有耐心,简直让人感觉他没什么脾气。
不止兰迪的主观印象如此,从学生和同僚口中也能听到不少赞美之词,就连偶尔出现的那点批评意见听上去也像是在变相夸他。
例如同为克洛斯贝尔出身的尤娜非常亲近兰迪,一口一个前辈,看上去比起自己的担当教官更信赖兰迪。某天她曾拉着兰迪,把里恩和她的男同学当作帝国人代表大肆批判了一通,最后的最后才气鼓鼓地说到,“教官他明明不会网球,但竟然为了陪我打球一直在偷偷练习,难以置信!一般人会做到这个地步吗?!”说到这里,那丫头的脸蛋红通通的,恐怕不是如她所言被气得够呛,而是因为感动过头在掩饰害羞。 又例如里恩明明是个名人却没一点架子,热心帮小镇上的人打杂,这事全镇的人都知道。被大家背地里喊他教导主任的米海尔曾拎出这点对他提出了点名批评。 但兰迪却非常欣赏这种做法,这让他想起特务支援科刚成立时的时光。一行四人脚踏实地地做着不起眼的杂活,好不容易靠打杂收获了感谢,却被错当成了游击士,剥夺掉他们最后那点成就感。 那是又辛苦又没什么好处的日子,但却不可思议地非常充实。
里恩也不仅仅是一个三好学生模范教师,听说的谣传中来自内战的传闻和骑神背后的神秘,除了这些,兰迪直觉他背负着比表面听闻到的更沉重的东西。 但是兰迪并不想深究他的秘密,正如里恩也不会来打听兰迪的秘密。 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立场不同,因此心照不宣地划了条界线。遵循着彼此的底线,两人可以轻松地保持普通同事的关系,甚至比其他组合���默契些。
他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不能本末倒置。 在身为第二分校的教官前,兰迪首先是特务支援科的一员。
那天罗伊德冒着风险送到他手上的,是个用于台式终端的外接硬盘。 兰迪记得在他重要的同伴被悬赏后,缇欧连夜制作了这个小玩意儿,并通过特殊渠道转交给了逃亡者。 兰迪不记得缇欧是怎么解释其原理的了,只记得简单来说,其功能就是使持有者无论在何处都可以通过导力网络与其他同伴进行加密通讯。 自己的调任被决定时缇欧还没从财团总部回来,来不及重做个给自己。所以搭档怕是从哪儿听说了自己的行程,担心到帝国后断了联系,才先把原本使用的那个交付了过来。
这个决定现在看起来有些鲁莽。帝国和克洛斯贝尔不同,没有架设全国范围内的导力网络——也就是说,并没有那么多能供他使用的终端,更不要说使用时他还必须避人耳目。 但幸运的是分校那位全国顶尖的研究者对其有所需求,所以兰迪还是有通过终端和同伴联络的机会——只要避开老爷子和他那位来自利贝尔的小助手就好。 他没有时间等同伴同时在的时机与其连线,只能利用留言功能,通过简单的文字简讯将重点情报发过去。比如刚来帝国时介绍了第二分校的地理、装备与人员情况,又比如在开展第一次演习前把结社与猎兵团开始行动的消息传了过去。
四名教官加上二十名刚入军校的学生,前往帝国南部应对身经百战的恶性组织的袭击——怎么想都是强人所难。
料想自己加入结社的堂妹在附近,兰迪请缨外出侦查,一是为了摸清敌人的动向,二是为了了解这片土地,已增加己方的作战优势。还没来得及展开长篇大论的分析,他就被少佐勒令留在营地。 利用地形优势打游击战的选项被抹去,他只得留在指定好的营地,训练战术科和主计科的学生们如何应对紧急情况——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士兵,作为长官兰迪有义务不让那批雏鸟丢了性命。
他们所担心的事情终究成了真。
当晚谢莉奥兰多和神速袭击了他们的营地,虽说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反抗和外援的帮助下度过了难关的,但物资损失惨重,也有在与自动兵器交战中受伤的学生。
兰迪第一次见到了里恩的同学,听他们说了旧七组的事。
西风的妖精走过来,和他聊了两句算是叙旧。 兰迪感叹世界真小,自己离开战场前见过的那个小不点竟然是新同事的同学。那时他的堂妹也是个孩子,现在却成为不折不扣的赤色战鬼。不知是不是因为碧之大树的战败使她成长,兰迪觉得她较上一次见面时收敛了一点,但这份成长无疑只会让她成为更加令人头痛的对手。为了应付她,自己也得再变强一点才行。
早早在战场实战的经历使她们飞速成长,也正因如此如此年少就成为了优秀的战士。 当然,如果要现在的兰迪评价,让比他家琪丫头大不了几岁的丫头片子上战场,他的叔父和猎兵王都该被剥夺监护权。
治疗伤员,修缮列车,清点物资……需要做的事堆成了山。刚和许久不见的同学们告别,里恩也立刻过来和他们一起挽救营地的惨状。
学生们大多很消沉。就算是所属于军校,他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出阵就遇到这种破格的敌人,切身体会到的恐惧使他们退却和迷茫。
“我们真的回得去吗……”正在检查被炮弹击中的机甲兵的损伤情况时,兰迪听到自己班上的男孩子嘟囔了一句。这孩子很有射击的才能,也挺聪明,老想着偷懒但靠投机取巧和临时抱佛脚总能将各项成绩维持到平均水平,最大的缺点是偶尔需要他正经的时候就会开始掉链子。 “别说这种丧气话,悉德尼。”兰迪往他脑袋上轻敲了一拳,“你不过是擦伤。” “但是教官……”褐发的少年的右臂正在接受包扎,只能用左臂捂住脑袋,防止再挨第二拳。 “不是能不能回去,而是一定要回去。”兰迪试图给他打气,“想想你回去之后有一大堆好事等着你,咬紧牙关也要撑过去。” “但是教官,回去了也没有好事。”男孩子哭丧着脸,“街上的女孩子只顾着搭讪库尔特,没人同意和我出去约会。” “男人要有梦想!悉德尼!”兰迪一把拍在男学生的背上,看到他痛得呲牙,“我回去之后要和帝都的漂亮姐姐们去兜风,然后包下一个高端会所,和满座美女喝到天亮。来!把你的也说出来!” “我、我回去之后……”他想了想,然后大声喊了出来,“我要借着库尔特!约那些女孩子去双人约会!!” “很好!就你来说是一个大进步了!”兰迪用余光扫到七班的青发少年用“为什么扯上我”的无辜表情看向这里,但决定暂且无视他。 “那你呢?塔齐娅娜。有没有回去后想做的事?”兰迪看向正在替悉德尼包扎的少女,朝她眨眨眼。印象里主计科的这个孩子比较内向又腼腆,刚才开始就愁容满面。好不容易靠悉德尼的大声喧哗吸引了其他学生的注意,兰迪也想借机给其他学生一并打气。 “我……”金发少女没想到被点名,一时慌了手脚,过了一小会儿才鼓起勇气说,“我想回去以后,买桃乐丝老师下个月发售的新刊……” “谢谢你敢于说出来,那一定会是本好书。”兰迪夸了她一句,看到少女的脸上渐渐洋溢出满怀希望的神采。 “我的话,是想和好朋友见面。”听到他们的对话,托娃插了进来,想必是明白了兰迪的用意,也想帮着同学们一把,“小安之前来信说,马上就能回到帝国来。乔治君也说过段时间会抽空来利布斯。” “我的话,会再去旧货店淘淘看,有没有我想找的纸牌。”另一个体态修长的男生走过来,边回答问题,边将两个箱子放在医疗班的帐篷下,“教官,这两箱药品完好。我再去检查一下部分毁损的箱子里有没有能用的药品器具。” “谢谢你,斯塔克君。”托娃向他表示感谢,他向在场的人颔首,然后回到了原来的岗位上,做事干练,紧紧有条。兰迪不由想感叹,未来的商界精英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并且他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 “你们在说什么呢?”另一个受欢迎的男人加入了他们的对话,里恩驾驶骑神清理干净在车厢四周的重物后,刚从骑神上下来。 “啊,在说大家回去之后想做的事,”托娃笑着向里恩解释,“有了愿望支撑,大家能多点干劲。” “真是个好话题。”里恩也报以微笑,却没有接茬。
“里恩教官的愿望是什么?” 不知哪个学生问了一句。
“我……” 里恩敛了笑容,露出迷茫的神色。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兰迪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我希望……旧七组的约定可以早点实现,大家能早日重逢。” 里恩说着,恢复了刚才的微笑。
看着这个笑容,兰迪忽然想起搭档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同僚的评价。 「凛然又有潜力,但却透着股寂寞。」 兰迪从来都十分相信搭档看人的眼光,而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在听到这个问题时,里恩周身流露的是笑容也无法盖下的寂寞。
不论是故意隐瞒,还是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真心,里恩说出口的不是他真正的愿望——不然,缠绕其身的不会是希望快些从寂寞中解放的孤独。
他一定“也”没有说真话。
那之后其他学生也加了进来,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师生几个从小愿望交流到大梦想,直到米海尔忍无可忍喝令他们专注手头的工作然后快点去睡觉。
或许因为一直说着梦想和愿望,那晚兰迪做了一个梦。
某个午后,他一个人完成了当天的支援任务,疲惫不堪地走进中央广场。 任务太多,大家只能分头解决。他在最后一个任务中抓到了某个寻衅滋事还破坏公物的帝国贵族子弟,但费了半天工夫也只好拘留那混蛋三天。又累又饿不说,还憋了一肚子气,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他推开那栋旧大楼的正门,大声说出一句“我回来了”。 玄关的灯光有些晃眼,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迎回来”,琪雅扑了上来,精准地撞到他的肚子。 艾莉穿着围裙,边摆碗碟边招呼他去洗手;缇欧正在为大伙盛饭,并向他宣告今天的晚饭是琪雅做的,神情比她自己做出了大成功料理还要得意;科长已经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只等着开饭;蔡特则还霸占着会客区,见到他来,只是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欠,没有任何起身移驾的意思。 正当他揉着琪雅的脑袋,问起今天主日学校的情况时,身后的门开了,夕阳顺着门缝照入一道温暖的橙色光芒。 罗伊德走进来,衣服上都是尘土,头发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碎屑,身为leader的他怕是又把最麻烦的任务留给了他自己。 兰迪转过身,想开口对搭档说“欢迎回来”。
然后梦就醒了。
兰迪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天刚蒙蒙亮,窗外是带些焦痕的树林,他仍然在托尔兹第二分校的演习现场。
他转过头,看看是否吵醒了和自己同室的青年。 所幸青年睡得很熟,酣睡中的笑颜里透着点哀伤。
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梦中见到了他期望见到的人。
第二天的演习是比初日还要浓墨重彩的一天,预想之外的强敌和埋葬于这片土地的悲剧沉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是无论用任何语言去描述都无法传递的重量。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如前一天晚上所希望的那样结束了第一次实习,师生全员平安地回到了利布斯。
兰迪依旧见缝插针地和缇欧交换情报,将演习时的糟糕见闻传递给其他同伴。 同伴们的情况也不见得比他强。莱茵福特产的武器被大量运输至克洛斯贝尔,军事演习的编排日益紧密,帝国的重要人物前往属州视察的消息也定了下来。在巩固统治的同时试探共和国,整个属州弥漫着硝烟味。 唯一的好消息是缇欧从财团总部回到了克洛斯贝尔。她将这个消息写在最后,并多加了一句希望也能从兰迪这儿听到点好消息。
越是艰难的时候,越不能丢掉笑容。
在地下和同伴们互相鼓励,而在地上,兰迪需要做好自己身为教师的本职工作——谁都不知道下一次实习会被丢到什么狼窝虎穴,他要好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训练学生,也要帮自己找回实战的感觉。
一人训练的提高程度毕竟有限,兰迪想起舒米特博士精心打理的小要塞,打算找他商量商量,能不能用做训练场。
去技术栋找博士时,里恩已经先他一步到了,两人正在上头围着之前回收的神机残骸说着什么严肃的话题。自知并未和他们熟到可以介入的份上,一半是为了避嫌,一半是为了不惹毛那个性情古怪的老爷子,兰迪在技术栋楼下的休息区域消磨时间。
内心抱怨着路法斯总督刻意克扣他的报酬导致他到了帝国手头也不宽裕,兰迪从怀里淘换了半天才摸出几个硬币,打算买罐咖啡解乏。结果手上一滑,一个硬币飞了出去,并平稳地在地板上溜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到撞到只靴子才颓然倒下。
里恩弯下腰,捡起那个硬币,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它。
不知道里恩为何对着硬币出神,因为自己笨手笨脚弄丢了硬币而感到有些尴尬,兰迪装出不知道他也在这儿的样子朝他打招呼。话音刚落,里恩就以从未见过的气势猛得回过头来。他好像在回头的同时喊了什么,但没等兰迪分辨出那个音节属于哪个单词,就噤了声。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明明自己也被对方的过度反应吓了一跳,但看到里恩脸上的表情,兰迪条件反射地道了歉。 里恩摇了摇头,将50米拉交给自己,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寒暄。
气氛较刚刚更为尴尬,兰迪立刻道别抽身,做他原本造访技术栋打算做的事。等他和博士交涉完毕,在返回小镇的路上,兰迪又回想起里恩当时的表情。
从开始的震惊到之后难以掩饰的失望,恐怕是将自己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被雨淋得湿透的走失的小狗,误以为饲主回来找它时的眼神。
而兰迪打从以前开始就对小狗一样的眼神没辙。
所以那天晚上,在酒馆偶遇里恩时,兰迪主动开口邀他喝上一杯。 那大概是他当惯了大哥的坏毛病,无法明知道有年轻人遇到烦恼还坐视不管,更何况今天下午已经是他自实习那晚在营地后,第二次收到对方发出的求救信号。 在身为第二分校的教官前,他首先是特务支援科的一员——他们守护法律,保卫克洛斯贝尔的和平,尽己所能地帮助所有遇到困难的人。 兰迪相信,他的同伴不会反对他的选择。
这是他第一次和里恩舒华泽推心置腹地聊天。 支援科的事,自己身为猎兵的过去,里恩在内战中的经历……那些本来顾虑彼此的立场与心情而三缄其口的话题,在此刻了解了对方的坦诚后,并不妨碍将之直言——当然,还是有能说的和不能说的事,即使醉得七晕八素,兰迪也不会坦诚到把和支援科还有联系的事说出来。
他的推测没有错,里恩确实将自己错认成了别人。 同伴、学长、损友、劲敌……在用各种词汇定义和那位友人的关系的时候,里恩又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刻意挤出的笑容也显得勉强。
从里恩的反应来看,那位学长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正因为思念对方,才会不经意间在别人身上投射那人的影子;正因为无法再见到思念的人,在念及对方时他才会那么悲伤。
兰迪想,自己说不定有被那些弟弟属性的小子们认错的被动天赋。 几年前在旧城区,当时刚认识不久的罗伊德也说过自己像他逝去的大哥——只不过那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引言,当时两人中消沉的那个是自己。
此时的里恩显然没有再安慰人的余力,不如说正因为平时压抑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悲伤的事,要自己振作起来去鼓励去安慰别人,此时一直捂着的伤口突然暴露出来,才更脆弱不堪。
那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治好的伤。 他这个局外人此时只能帮忙减轻对方的痛苦,作为同事——限定在这个职场的同伴,去帮助他。
于是兰迪为里恩满上一杯杯酒,抛开沉重的话题,聊聊多年来游历大陆的趣闻,里恩热衷的历史,还有是男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
来帝国还是有一点好处,比如聊到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也不用挨大小姐和阿缇的双重眼刀。
开端虽然是个巧合,但在来到利布斯的第二个月,兰迪终于主动拆掉了架在自己和其他同僚间的墙壁,也和里恩自然地建立起了男人间友谊。
第二天和缇欧通信的邮件中,兰迪如实写上了已知的第二次演习所知的情报。想起缇欧上一封邮件中希望听到些好事的要求,兰迪敲下回车另起一行。
「PS:里恩是个不错的家伙。」
邮件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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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克洛斯贝尔两个月,兰迪就又因公返回了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老实说,从听到下一个演习地是克洛斯贝尔的那刻起,胸口就被什么梗住了。 兰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在列车启程离开利布斯的晚上,还能和里恩开玩笑要在唯一的那个自由行动日带他去夜店长长见识。
清晨时分,睁开眼看到的熟悉的街道风景。列车途经贝尔加门,正驶入西克洛斯贝尔街道。
帝国占领后发挥了其铁路交通大国的特长,配合所谓的八大都市计划扩建了克洛斯贝尔的铁路。例如这次利用的南面线路中,就增加了圣乌尔丝拉医科大学站和米修拉姆中转站,虽然他们这次的行程只到乌尔丝拉间道为止,如果能平安完成演习,就用不到那些著名的设施。
看着沿途的风景,兰迪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 驻扎在贝尔加门的军友们一定正为了迎接帝国大人物在演习;大小姐怕是要陪着外祖父接待政界要人忙得不可开交;在不远处的乌尔丝拉医院里有他相熟的那些温柔美丽的护士小姐,想必无论何时都会一视同仁地救死扶伤。
兰迪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平静。
以前听团里的老兵说起过回故乡探亲的事,此时的感受���和他描述的有几分相似。 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注定,他这种出生起就颠沛流离的人竟然也能体会到归乡之情,还偏偏是在克洛斯贝尔——这个他生活了不过五、��年,还不到他生命的四分之一时间的地方。
在室友醒来前,兰迪就倚在窗边,盯着驶过的每一株草木看,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看漏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蔡特或跟随它的白狼,又比如带着琪雅逃亡的搭档。
和上回演习的流程一样,里恩带着七班外出执行任务,兰迪和托娃在营地里对另外两个班的学生进行实地训练。几个小时以后,里恩带着意想不到的访客回来了。
“哟,阿缇,五个月不见了!我们也抱一个吗?”没在与里恩同行另两个陌生美女身上停留目光,兰迪一眼就看到了里恩身边的那个小���子少女。兰迪快步走上前去,向许久不见的缇欧张开双臂。 短短几个月不见,缇欧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愧是正值成长期的岁数。 轻描淡写化解了兰迪拥抱的玩笑,鲜有感情流露的缇欧也露出了微笑。
“第二分校和七组的各位似乎不是坏人,和罗伊德前辈交手的他也是。”缇欧朝右手边正和托娃汇报情况的新七组看了一眼,又小声说了一句,“和兰迪前辈说的一样,是个不错的人。”
“嗯,相信他们也没问题吧。”兰迪立刻想到,缇欧向第二分校发出委托可能也是想探一探从兰迪那儿听闻的第二分校和兰迪的同僚。
根据缇欧和里恩的旧相识们所述的情况,第二分校的诸人就克洛斯贝尔出现的幻兽交换了情报。不一会儿里恩带着学生和一名后援离开了营地,另一名旧七组出身的后援在和托娃叙旧,米海尔一早就因为帝国大人物的视察团的事被叫走未归,趁着安排学生们自主训练任务的空档,兰迪获得了和缇欧交流的时间。
幻兽的问题刚才已经和众人一同讨论过了,此时两人之间的悄悄话自是留给了不能放上台面说的话题。
缇欧告诉自己,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联系不上其他的同伴。 他们在地下活动中和共和国派的黑月暂时达成了合作关系。回到克洛斯贝尔后,缇欧通过黑月联系上莉夏,将另行制作的秘密通信装置交给在逃的同伴。但是对面从两天前留言会想法处理迈因茨矿山的幻兽后,就再也没有给过任何联络。按新七组适才的情报,他们早已成功消灭矿山的幻兽重新潜伏,没有失去联系的道理。 其他人则被莫名其妙地困在了米修拉姆。 克洛斯贝尔代表的麦克道尔祖孙几天前就在米修拉姆的迎宾馆做迎接本次视察团的安排,隶属军警组织的人也被安排到米修拉姆执行警戒任务。今天早上所有人突然被告知原本视察著名疗养地的环节被取消,但帝国方面却不允许留在米修拉姆的相关人员离开,连外部通信都被禁止。根据缇欧的说法,黑月正在尝试利用其掌握的秘密途径和里头的人联系,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消息。
和幻兽的危机不同,这情况让兰迪直觉感到人为的恶意。
两人一番商议后,决定由行动尚未受限的缇欧先返回市里打探消息。 兰迪将缇欧送到营地门口,刚准备道别,东面道路开来一辆军用车辆,上头标示着铁道宪兵队的“TMP”字样。 “奥兰多中尉,你的岗位应该在哪里?”米海尔少佐走下车,冷冷打量着兰迪。 “报告长官,战术科的同学正在进行自主训练。”被上司抓包,为了多少打消对方的疑心,兰迪毕恭毕敬地汇报,“我正准备送走协助本次特别任务的专家人员。” “情况我听哈歇尔说了,”米海尔瞪了他一眼,转过去向缇欧敬了个礼,“普拉托主任,非常感谢您和爱普斯泰因财团的协助。请再稍作逗留,舒华泽那边的新战况也需要您帮忙确认。等结束后我会驾车送您回市里。” 缇欧点点头,礼貌地回应。军方提出协助的正当要求,此时执意离开只会适得其反。
“……米海尔老兄,你刚刚是从哪里回来的?”看着土地上留下的车轮印,兰迪隐约察觉到有些奇怪。 “注意你对上级的称呼,中尉。”对方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地回复并无视了他的问题。 “你是为视察团的任务走的吧。视察团要光顾的兰花塔和机场都在市里,但你却不是从北面过来的……”结合刚才从缇欧那里听到的情报,谜团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内心的焦躁却也同时膨胀开来。 “东面……那好像是米修拉姆中转站的方向吧?”兰迪死死盯着眼前的帝国军人,语气中带上了些挑衅的味道,“天下闻名的铁道宪兵队去一个和视察团毫无关联的地方做什么?去海水浴场度假吗?”
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掌握了米修拉姆方面的情报,所以兰迪没有将推测的依据说出来。但米修拉姆目前驻扎了大量的克洛斯贝尔本地军力,就算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可能再需要帝国正规军赶过去——更何况对帝国军队来说,视察团的安全比留在米修拉姆的克洛斯贝尔代表的安全重要得多。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需要帝国军队完成一些不能依靠克洛斯贝尔地方军的任务——例如镇压克洛斯贝尔地方军本身,或是捉拿一些信不过本地军队会按命令行事的人物。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回到你的岗位上去。”米海尔不为所动,冷静地回答。 “我问的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对方越是遮掩就越证明自己的猜想正确。兰迪感觉血液一下涌到头顶,一直压抑着的冲动和黑烟一样蹿了上来。他知道自己所厌恶的本能正逐渐露出来,但却无法控制住它。 “我再说最后一次,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奥兰多中尉。现在我还可以不将你的过激言行上报。”米海尔语气坚决,“这是总督的命令,我只有权说到这里。”
兰迪生生吞下一连串问题,不再说话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即使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米海尔少佐也不过是夹在中间的棋子,没必要让他难堪。
“……普拉托主任,往这边请。”见兰迪罢手,米海尔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转而向缇欧说话,并像在前为她领路似的率先迈开步伐——对眼前的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恐怕是他权限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兰迪前辈……”身旁的缇欧扯了下自己的衣角,兰迪低下头去,对上饱含担忧的目光。通过刚刚的交谈,她一定也明白了同伴们失联的原因,但此刻她只是朝着自己微微摇头。 “我知道,阿缇……我知道。”兰迪牵动嘴角的肌肉,勉强地笑了下。
要忍耐。 现在必须要忍耐。 不管那个总督是不是食言而肥,既然同伴们可能落在他手上,现在他们只能忍耐。
两人回归了原本的工作中去。训练期间里恩一行人回来,就新进展简单地交换了情报。从里恩他们的态度和对话内容来看,他们对米修拉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既然那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真相,兰迪也就装作无事发生——他不希望本就对克洛斯贝尔抱有愧疚之情的里恩和克洛斯贝尔土生土长的尤娜体会到自己现在的心情。
太阳下山前,上头突然传来了晚间由第二分校担任兰花塔警卫的决定,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上列车。第二分校师生以外的援助者们也得回到市区,里恩的旧相识们搭上了便车。 缇欧却没搭同一趟列车,而是提前一小时由TMP的队员先一步护送离开。兰迪知道财团有紧急任务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掩饰,帝国军一定是贯彻了适用在其他同伴身上的方针,彻底将兰迪和缇欧也隔离开来。 恐怕整个演习期间都不一定能再有和缇欧见面的机会。
学生期待着晚上兰花塔的宴会,因为紧张和兴奋而议论纷纷。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受皇族召见的机会。 兰迪在通商会议举办期间曾和奥利维特皇子有过一面之缘,加之并非帝国出身的他对帝国皇族没有什么特殊情感,因此也没有被周遭的情绪所影响。要是问他想见这个宴会上的哪个大人物的话,那恐怕非本地区的第一任总督莫属。
兰迪本想趁晚宴的机会找那个总督算账,结果路法斯像是刻意为了激怒他一样走到眼前点了里恩的名,又大摇大摆地离开,愣是把他当作了空气。 在森严的警备下,兰迪也只好放弃找地区领导人谈话。被对方用冷暴力对付的感觉很糟,就像空有一把力气却只能打到软棉花上,所有不满都会随着时间不声不响地消失。 从他对付自己的手段上,兰迪也隐约猜出了他这次用来对付支援科其他同伴的方法。
并不直接下手招致污名,而是迂回地限制他们,消磨他们的精力与斗志,让人不断地体会着无能为力直到彻底绝望。
即使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直接被结社的敌人挑明对方使用这种阴险手段对付自己的同伴时,兰迪还是感受到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为了支援科的同伴也为了第二分校,他还算是撑了下来,没有当场翻脸,也没有被打击到一蹶不振。
憧憬特务支援科的尤娜在得知真相时情绪崩溃,将自己关在房里拒绝外出。但兰迪不是孩子,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暴自弃。他试图和米海尔交涉,由自己与里恩或是他们铁道宪兵队同行去解决结社引起的纠纷,但却被一口回绝——上头下了死命令,对他而言最多只能容许兰迪作为第二分校的一员和其他师生一同行动。
不知道那个总督到底想做什么。 一边把试图解决问题的支援科往绝路上逼,一边逼迫里恩自行想办法去解决问题。 他可不信那套嫌过时的英雄再夺去民心的说辞,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犯不着单单强迫灰之骑士去做令他反感的事——帝国有名的将领可多了去了。更何况,总督在结社大闹兰花塔的晚宴前就开始实施“鸟笼”计划,比起临时派里恩去应急,更像是有人开始就策划好一切等他们上钩。 兰迪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团迷雾,明知处处是陷阱,却完全无从入手。 他也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谜团,无力感与焦虑将他的心脏揪成了一团。如果是几年前的他,恐怕已经开始策划起如何脱逃后孤军奋战。
兰迪想起他们的leader。 无论内心有多么焦急,他都可以理智地筛选出所有有用的线索,并有条理地展开推理,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从没像此刻那么渴望见到他。
里恩向他承诺会代替他们保护这片土地,别无选择的兰迪把和敌人的正面交锋交给了里恩,并不代表他就做不了任何事。 借着自己熟悉当地地形的优势,兰迪给后出发的新七组指了去星见之塔的近路;结合机甲兵点火装置的射程,他提出使用警备队的货运路线的建议;在决定作战方针后,他引导第二分校的学生前往众人计算后选定的发射地点。 遵守对里恩的承诺,好好保护学生,并最大限度地做好后援工作——这是现在的兰迪能做到的极限。
没关系的。 相信里恩,相信七组的学生,他们可以平安解决这个事件。 相信罗伊德,相信其他支援科的同伴,他们一定能撑过去。
不管黑夜有多长,终能迎来黎明。
虽然一度在星见之塔陷入了苦战,但在诸方协力下,终是击退了结社的两名执行者。
在踏上回程的列车前,缇欧前来送别。 总督依照开始承诺的那样,打开了“鸟笼”。虽然不信任他,但缇欧已和被关在米修拉姆的同伴们取得了联络,确认了他们的平安;在湿地逃亡的同伴们的消息目前还无法核实,虽然还无法完全放心下来,但至少帝国皇族介入给军队施加了压力,料想帝国军也不敢多做手脚。
兰迪朝送行的人挥手道别,又一次离开了“故乡”。
虽然有留恋,也有不舍,但这次离开时的心情却和上次不完全同,至少这次他不是被人胁迫,怀揣着满腔愤怒离开。 兰迪想,幸好他来到了第二分校。多亏了这个立场,他才能从外围解救被困在内侧动弹不得的同伴,也多亏这个机会,他遇到了值得信赖的新友人。
“咦,那边的是……?” 随着托娃的视线,车厢里的几人看向窗外。 认出远处三个人影的身份时,兰迪猛得站了起来。
一个高瘦的人影守望他们似的抱臂站在后方,矮个的长发女孩朝着飞驰的列车挥舞手臂,站在最前端的人的视线对上了车厢中的人目光,笔直、果断地朝着前方出拳。
感谢女神,他们没事。 感谢女神,听见了他的愿望,让他再次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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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利布斯之后,兰迪觉得里恩和托娃的状态都有些奇怪。
仔细回想起来,在星见之塔那战中,看到尤娜传送至列车的地精代理人的图像时,托娃流露了明显的动摇。只不过自己当时满脑子都是克洛斯贝尔的事,没顾得上深究。
记忆中当他和托娃赶到塔顶时,里恩和旧七组的同学们跟托娃间说了些古怪的话。 「我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我们亲眼目睹了下葬。」 光从字面意思上看,困扰他们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例如死者苏生。
又不是小说或戏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若是一般人可能会这般对这个猜想嗤之以鼻,但有过亲身经历的兰迪不会这么想。如果有女神的至宝同等的力量,死者复活也并不是天方夜谭。
当然兰迪也只是比其他人更认同这种可能性,并没有提供线索的法子。毕竟严格来说他所经历的死亡不是这一个世界的事,更何况那个孩子已经失去了力量,明显与这件事无关。
里恩和托娃显然不想和外人提及这件事,兰迪也只当作什么都没察觉,他不想因为毫无根据的推测再给同事带去二次伤害。
那天下课后在小要塞单独训练到傍晚,兰迪回教职员办公室,看到里恩一个人在整理教案,脸色谈不上好。 除了从克洛斯贝尔带回来的那个可能困扰他的问题外,战术科和主计科的两个问题儿童转到了他的班上,恐怕也是让里恩如此劳累的原因之一。他的一个缺点就是将自己逼得太紧,一旦进入了这种状态就不知道什么是休息和放松。
于是兰迪朝这位加班的同事打招呼,并开口邀他喝一杯,里恩也爽快地答应了。
一两杯酒下肚,看对方喝酒的频率已经脱离了工作状态,兰迪也放心地任思绪遨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里恩聊天的同时,他跳脱地从今天色拉用的菜有点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想,一直想到一些严肃的问题。例如结社在各地挑事的目的,克洛斯贝尔出现的幻兽之谜,以及可能卷入帝国与共和国间战火的故乡的今后。 等回过神来,兰迪发现桌上几瓶酒已经空了大半。
“喂、喂,里恩……你这喝的也有点猛了……”兰迪看着眼前的青年往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在自己出神的这段时间里,桌上的食物完全没人动过,只有酒空了一瓶又一瓶。照这个喝法,估计立马就会醉。 之前和里恩喝酒时,主要还是自己说个不停,里��只是偶尔发表些建议,因此兰迪知道他喝酒时话并不多。但今天他这个的状态根本不是话多话少之差,压根就是在喝闷酒。
“没关系的……我留了兰迪先生的份…………来,我给你满上。”里恩好像已经有点喝上了头,醉眼惺忪,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他拿起酒瓶想往兰迪酒杯里倒,却失了准头,大半都撒在了桌上。 “STOP!停!今天到此为止!”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抢过随时可能化身为钝器的玻璃酒瓶,兰迪果断为这场酒踩上刹车。 一边扶着小声抱怨“说好今晚喝尽兴的呢”的里恩站起,兰迪一边从羞涩的囊中掏出几张纸钞找老板结账。
推开宿舍楼门,兰迪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搀扶着这个醉鬼上楼。 这个时间点学生都睡了,但老师们可能还醒着。无论是被主任逮着挨一顿骂,还是被分校长逮到拖出去喝第二摊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骗子……”里恩迷迷糊糊地小声骂了一句。 “是是,是我不好。下回再陪你喝。”兰迪随口敷衍,心想不管今天怎么闹着想继续喝,明天起床因为宿醉头痛时你就知道后悔了。 “借钱不还就算了……这回又想继续骗我……”不知道是不是酒后吐真言,里恩罕见地开始发表不满。 “讲点道理啊?今天买单的是我。”明知道喝醉的里恩在说胡话,和他较真也没用,兰迪还是发出了抗议。 好不容易到了房门口,兰迪从里恩兜里摸出了他的房门钥匙,将姿势从搀扶换成了背,让他趴在自己背上方便自己腾出手来开门。
“……骗我也没关系的。” 将钥匙插入锁孔时,伏在背后的里恩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和之前埋怨的口吻不同,里恩的语气有些奇怪,兰迪开门的动作也不由停住了。
“是骗我也没关系……我好想见你……” 因为姿势的限制,看不到里恩的脸,但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里恩对话的对象显然不是自己。
兰迪推开房门,将撂下那句话后陷入沉睡的人丢到床上,帮他除下武器、靴子和外套。 活动了下肩膀,兰迪环视四周,考虑脱下来的武器装备该往哪儿放。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里恩的房间。 房间很能反应主人的性格,干净又整齐。和兰迪的房间不同,屋里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墙上也没有火辣美女的海报,只有一副写着明镜止水的书法。桌子上摆放着些教案和参考书,还有几张家人和学生时期合照。相框前很随意地摆放着一枚硬币,与井井有条的房间格格不入。 兰迪往刀架上放太刀时走近书桌,才看出来那是一枚50米拉硬币——和那天兰迪在机甲栋搞丢的那枚一样。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那天捡到硬币后里恩失魂落魄的原因。
在别人房间里打探隐私非常失礼,但兰迪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照片上的一个身影。 毕竟做了些时间的警察还长年和搜查官为伍,兰迪在侦查方面受到了强烈熏陶。 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几个片段式的线索在脑海中连成了一条线。
那是一张大合照,照片的中间站着身着学生制服的里恩和托娃。 兰迪没有见过旧七组的所有人,但在演习地见过的他那几个同学穿着和里恩一样的红色制服,想必红制服的那些人是他的同级生,可以排除。 剩下右边托娃身边的三人和最左边的有点面熟的女性,其中只有一个男生穿着和托娃一样的绿色制服,其他人服装各异无法当作推理的依据,但他们看起来都较里恩年长。 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微胖男生在前几天来过第二分校,其他两名女性,不管她们是谁都可以排除——毕竟里恩因为那枚硬币将兰迪错认成的,是一名学长。 唯一可能的,就是身穿绿色制服的少年。
照片上的他看起来和托娃很亲近,最关键的是,他有着和出现在星见之塔的那位代理人一样的银发。
按这些线索推理的话,这个少年就是和里恩有着孽缘的损友劲敌兼学长,已经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人世,但却疑似死而复生——他的两个同事就是因为意外地见到了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才会变得奇怪。
在克洛斯贝尔,他和里恩都见到了想见的人,但是生离和死别是不一样的。
兰迪见到了久别的同伴,知道他们真真切切地活着,知道只要努力终有再重逢的一天。 但里恩却不同,他不知道他见到的是谁,感情上渴望着奇迹的出现,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能,不管再怎么抱着渺茫的希望去努力,也可能只能获得一场空。
因此里恩压抑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如果,告诉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否则他可能会被虚幻的亡灵缠住,无法迈开前进的脚步。 但是当理智消失的时候,他终究说出了真心话。
「是假的也好,想再次见到他。」
兰迪默默关上房门。
或许明天里恩问起酒后失态的事时,告诉里恩他喝醉了后倒头就睡没有给自己添任何麻烦,并递上缓解宿醉症状的药物,才是兰迪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
回到自己的房间,兰迪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又回想起那位银发少年的脸。 “根本一点都不像啊……” 他感叹了一句,随即躺倒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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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一次演习中,第二分校前往了帝国西部的海都,一切照旧——七班在外执行各路委托,他们八九班在营地训练。
兰迪对奥尔迪斯周边挺熟悉,猎兵时代他没少在这附近活动,赤色星座的高级会所“诺艾布朗”当然也开到了拉克维尔——没有比赌场更容易操纵现金流的地方,作为少东家,兰迪当然是那儿的常客。 当年的赤色死神我行我素,视法律为无物。有米拉,有实力,他们就能为所欲为——至少在他当时生长的环境里,他和谢莉都是这么被教育的。 只要委托人让他们看得顺眼,并给得出他们满意的价钱,他们甚至不介意直接冲进帝国军的海上要塞来一场突击战。前一天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后一天就在拉克维尔花天酒地,一晚上挥霍的比他做三十年警察挣得还要多。
当时觉得这种生活自由又豪气,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是循环往复,一昧追求刺激却毫无意义的日子。
当年的斗神之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年后重回故地,自己会乖乖听命令留在简陋的营地里,为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的训练喊“一二三四”——在当年的自己看来现在的自己一定是个畏首畏尾的软蛋。 不过彼此彼此,现在的兰迪看起来,当年的自己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该蹲几年号子反省的混蛋。
去掉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不说,兰迪还是很中意奥尔迪斯特产的朗姆酒。 诺艾布朗的各个分店里都常备着各种高档酒,其中自然少不了这个品种,有时兰迪在自己的小队的行装里也会放上瓶——想放纵时就和大伙儿来几杯,在必要的时候,这酒也是不错的助燃剂。 他光顾的某个小村子的酒吧柜上也有奥尔迪斯产的朗姆酒,记得还是算得上高档品的玛丽昂兹牌。完成猎兵的任务后,兰迪偶尔会装作一般人找村里的同龄人厮混,也有了谈得来的普通人朋友——直到他在成为下任斗神的考验中牺牲了那个村子,害死了那个有小狗眼神的年轻人。 兰迪离开猎兵团时也带上了存在那个村庄柜台里的那瓶朗姆酒。那瓶酒和他一同四处漂泊,在克洛斯贝尔陪他消磨时光,最后在梅尔卡瓦号上完成了它的使命。
那天晚上和搭档喝干那瓶朗姆酒后,两人约好重新到酒吧寄存一瓶。 但那之后先是忙着处理独立国事件的残留问题,接着帝国军队开始了无血占领,到故乡被并入帝国版图后搭档被通缉,一连串的变故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兑现这个诺言就被迫分开。
无法坐在一起喝上一杯,但至少可以先找到瓶好酒。 兰迪在帝国可没少往酒柜里探头,但来帝国后的日子过得也太过规矩。行动受限去哪儿都得打报告,导致他非但好久没有摸过筛子和扑克,没有任何机会和美女搭讪,甚至买个好酒都困难重重。 不知是这几年沿海都市酿的酒成了紧俏商品,还是以前好酒好肉都来得太过容易不知一般人的疾苦,来帝国后三个月里头,他都没能找到奥尔迪斯产的酒,更别提是那个高档品牌。
这回来海都演习一定是女神的指引,这下终于有机会在本地买到当地产的朗姆酒。
演习的第一天晚上,兰迪躺在床上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上司通过自己第三天的外出许可。
顺便盘算着时间,同室的里恩也应该回来了。 半个多小时前,里恩穿戴整齐离开了他们的房间。通过列车门开合声和各人脚步声,去掉和托娃她们聊天的时间,里恩先是在户外逗留了十多分钟,回到车厢后快二十分钟了还没有回来——结合今晚和他结伴而归的人选和他对里恩的了解,很容易猜想发生了什么。
…… 太不公平了!这些可恨的资产阶级弟!
就像女神从未正视过兰迪对资产阶级弟的抱怨一样,这回的小小愿望也没能实现。
演习的第三天,海上要塞发生了动乱,虽然最终在各方的努力下以最小限度的损伤解决了动乱,但兰迪的外出申请也泡了汤。
重回利布斯后兰迪还不死心地去交换屋和如水庵打探,心底想着万一老板趁着他们去奥尔迪斯的时候顺道让谁帮着进了货,结果不出意外地扑了个空。 也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站在货架前,兰迪叹了口气。
“兰迪先生,在找什么东西吗?” 回过头去,里恩站在身后问自己,可能是听到了刚才的叹息。 这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兰迪将在找朗姆酒的事如实和里恩说了。里恩让自己稍等,不一会儿就带着瓶眼熟的酒回来,要将它送给兰迪。知道这酒价格不菲,兰迪当然不能白收。 “之前兰迪先生也请我喝过酒……真过意不去的话,再请回我就好了。” 里恩执意不肯要钱,再推辞下去反而有违他一片好意,兰迪答谢后收下了。
“不用客气……希望和‘他’的约定能早日实现。” 里恩说完,转身离开了如水庵。兰迪知道他也和同伴许下了许多约定,但至今哪个都还没实现,也有约定可能永远都无法达成。 看着那个背影孤零零地消失在门后,兰迪觉得心里堵得慌。
回到房间,兰迪小心翼翼地把来之不易的酒收到了柜子里。
自己还真是受女神眷顾的家伙。
夹着尾巴从战场逃到了克洛斯贝尔,却收获了朋友,搭档,称得上家人的同伴。 从克洛斯贝尔被赶到了帝国,却进到了一个好职场,遇到了那么好的同僚。 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却有愿意原谅他的人在。
那他也应该知恩图报,为愿意原谅他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兰迪打开柜子,将那瓶朗姆酒放到了矮桌上。
邀请里恩一起试喝时,里恩还有些顾虑,一脸歉疚地问不和约好的他一起开瓶真的没问题吗。 兰迪倒觉得搭档非但不会在意,还会主动邀请里恩。这本来就是里恩送给他们的酒,而且里恩还帮他们守卫了故乡,这点小恩小惠完全不足以报答这份恩情。
和里恩相识,不知不觉也有4个多月了。 从刚开始互相顾虑着保持距离,到互相袒露真心,两人之间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和友谊——但正因如此,兰迪才必须早点把话说清楚。
不管建立多么深厚的友谊,兰迪终究不属于这里,等到时机成熟他会立刻回到同伴们的身边。就算知道里恩害怕孤单,他也不可能成为无论何时都选择站在里恩身边的那种同伴。 兰迪不希望他的离开会使里恩受伤害,所以他早早地向里恩预告他会离开。
但这并不是说兰迪就打算对里恩弃之不顾。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都看了出来,至少在他看来,里恩是个重感情,有正义感又有少年人的天真,怕寂寞却总是在逞强的人。 一言以蔽之,是让他完全放心不下的年少的挚友。
他们是相差几岁的友人,但不是独一无二的同伴。 同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选择里恩,一直陪在他身边,这不是兰迪的位置。 兰迪只是痴长几岁的挚友——可以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再飒爽离开,不留痕迹地站在他身后援护射击,直等到可以陪伴里恩的那个同伴出现为止。
当然,和里恩喝酒时,兰迪只说了前半,没把后半段说出来。 他又不是想博取里恩的好感,这话本来就没必要说出来。与其乱开空头支票,不如实际上多做些帮衬他为好。再说这话也怪肉麻的,除了那些直球选手,谁都说不出口。
第四次演习的目的地是帝都,临近帝国的夏至祭,麻烦事也多了不少。 这次演习里,分校长和特别顾问爽爽快快地从一开始就和他们同行——事实证明他们一同过来是正确的,第一天就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一方面,百人的共和国谍报部队进入了帝都,每人都配有乌奴尔社未知的最新装备,十分难对付,弄不好会导致原本岌岌可危的外交关系破裂,直接开战。
另一方面,埋葬在帝都旁修梅尔灵园也发生了事件。 罗格纳侯爵的长女失踪,在灵园发现了她的遗留品。 同时,本该埋在灵园中的苍之骑士的遗体离奇消失。 说来惭愧,直到这个时候兰迪才把帝国内战中活跃的苍之骑士和里恩逝去的学长对上号。
里恩本靠着不可能死者复生的理由,否定了地精代理人是他的学长,现下学长死亡的事实被动摇,几个人物之间渐渐连上了等号。 至于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复活后会在敌方?其他几个复活者是否出于同种原因复活?谁都不知道答案。 围绕着那位学长的谜团越来越深。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得优先处理共和国间谍的问题。若不能在明天四点前将他们捉拿归案,帝国政府就会发布戒严令,到时候人心惶惶,战争也一触即发。 奥蕾莉亚分校长果断分配了演习第二天的任务,里恩和七组继续游击任务展开侦查,而兰迪他们则负责抓捕。 当晚第二分校的教官们都参与到抓捕任务的分工与安排——除了里恩,他早和旧七组约了那天晚上见面,而且他不参与抓捕活动,本来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分校长催他快去,交流完情报再回来;兰迪和托娃也附和让他玩得尽兴。大家都知道,他从来帝都前就非常期待这个约会。 况且任谁都能看出来,里恩的脸色差得出奇——他非常需要和那些能跟他共享烦恼的人在一起。
剩余的几人分头为第二天的行动进行准备。兰迪和分校长一同将战术科和主计科的人分成了两队,又研究了帝国地下道的地形,制订了几个作战计划,一晃眼已经到了凌晨。
车厢里十分安静,学生们恐怕都已经睡了,兰迪轻手轻脚地穿过有卧铺的过道,打算回教官车厢,冲个凉就睡。冷不丁地打开房间门看到不请自来的访客,兰迪一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托娃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发愣,门开了过了几秒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诶?兰迪先生?!……啊,我走错房间了?”托娃环顾四周,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下跳了起来,“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托娃偷偷擦了擦眼角,猛得一鞠躬就往外走。 “等一下,小托娃。”兰迪喊住她,迎上了含着泪光的大眼睛。 “要不要去喝一杯?” 兰迪朝她眨眼,用大拇指往餐车的方向一指。
安抚托娃到餐车坐下后,兰迪用餐车里的工具弄了杯热牛奶,递给了她。 收养了琪雅之后,兰迪也学会了这些原本一辈子都不会碰的饮品的处理方式。他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托娃的体型把她当孩子看待,只是此时来一杯热牛奶可以帮眼前慌乱的女性安神,而且如果没有邀女性共度良宵的意思,还是不要主动在半夜里邀请人家喝酒比较好。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喝了热饮后,托娃也平静了下来,“小安下落不明,库洛君可能复活还变成了敌人,乔治君又一直联系不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种困难的时候,学生们也很不安,作为教官我明明应该坚强才对……” “别介意别介意,遇上这种事,换谁都要慌。”兰迪用轻松的口气安慰她,“在克洛斯贝尔的时候你们不是也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吗?就当扯平了。” “哈哈,兰迪先生真的很会照顾人。”托娃破涕为笑,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库洛君也是这样,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候很会照顾人。” 这已经不是兰迪第一次被人以吊儿郎当为基准评判了,兰迪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个用这个词来比较自己和那位库洛君的人。 “那个库洛君,他是什么样的人?”事到如今,兰迪对那位吊儿郎当同伴产生了好奇。
那是他第一次从库洛阿布斯特的其他友人口中听说他的故事。 里恩的学长,托娃的同学,旧七组的一份子。 帝国解放战线的首领,苍之骑士,还有现在的地精代理人。
库洛阿布斯特的人物图渐渐在兰迪的脑海内成型。
兰迪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和自己很像,例如做了数不清的混账事的地方。
仔细一想,自己之前和他也不是没有交集。 两年前的通商会议里,兰迪和特务支援科的同伴担任兰花塔的警备工作,库洛和他帝国解放战线的手下则对兰花塔展开了恐怖袭击;同一个会议里,兰迪追捕他那些帝国解放战线的手下却以失败告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叔父和堂妹将那帮人灭口。 你看,混账的地方确实有相似之处。
而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却仍有人愿意接纳他们的地方也一模一样。
兰迪想起了迈因茨矿山上的事。 那天他半夜出逃,瞒着同伴上山和老家的人决一死战,却糗得不行。若不是leader带着支援科冲出来,他就被堂妹取了性命。 在自己倒打一耙地朝他们发火时,罗伊德说,就算兰迪自己都不原谅自己,他们也会原谅他的。
这点想必库洛阿布斯特也是一样。 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伤害了为他付出真心的人,但就算他自己都不原谅他自己,至少里恩和托娃也会原谅他。
和自己一样,库洛阿布斯特一定也是个受女神眷顾的幸运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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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迪前辈,你委托的货送到了。”缇欧从身后搬出个大号手提箱子,摆在兰迪面前,“把它混在财团和莱茵福特社共同开发的新装备里,意外地很轻松地就混过去了。” “谢谢你可爱的小姐,这是给你的谢礼,请笑纳。”兰迪学着帝国贵族的模样弯腰行礼,然后从怀里拿出了挂着四种帝国版工作咪西的钥匙链递给了缇欧。这是他破了些财向某个咪西爱好者买来的收集品,缇欧冒险帮自己带来了这个箱子,自己也该好好犒劳她一下。 打开那个手提箱,猎兵时代爱用的那把狂战士的部件整齐地排列在里头。
刚奥尔迪斯回来时,兰迪一直在找机会将新情报传给同伴,但修米特博士却一头扎进了小要塞闭门不出。某天偶尔在面包店撞见他,想着“机会来了”的时候,老爷子冷冷地对他来了一句“终端上正在对比三台神机的数据,少添乱。明天下午再来”,吓得兰迪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问就知道,这位博士早就发觉了自己的小动作。想来也是,对研究者来说用于分析计算的终端就是他的武器,哪里有自己惯用的武器被人动过还毫不知情的士兵。 「别来打扰我的研究,其他闲事我才懒得管。」面对瞠目结舌的兰迪,博士补充了一句。 犹豫着是该先说对不起还是先说谢谢你的时候,兰迪突然灵光一闪,最先蹦出了这句话。
「老爷子,你对黑之工房的武器感不感兴趣?」
这把狂战士和谢莉的赤颅一样,都是从黑之工房入手的规格外的武器。兰迪这把因为长年失修在之前的对决中被一刀两断,之后经过抢修勉强能用,却始终无法恢复成最佳状态。 黑之工房使用的技术特殊,对黑之工房毫无了解的技师不管多么优秀,都存在极限。而这位全大陆闻名的技术人员,说不定具备修理这把武器的能力。 所以在意识到修米特将科学研究摆在第一位的时候,兰迪就想到可以委托他修理这件武器——黑之工房的武器足以勾起他的兴趣,而有这个交换条件在,他也不会向军方告密。
第二天下午,兰迪就和缇欧联络,能不能想办法将那把武器送过来,缇欧答应他试试看。
将手提箱交给修米特博士时,他机械地将所有部件打量了一般,然后让兰迪等他喊兰迪来拿的时候再来。兰迪知道他是判断可以修理后正式接下了这个委托,松了口气。
考虑到今后的战斗,兰迪非常需要这把来复枪的火力。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惊喜,等中午再告诉你。” 缇欧故作神秘地说,要兰迪先陪她去看夏至祭咪西演出。 为了答谢她不辞辛劳为自己把武器搬过来,兰迪心甘情愿地从命。看她一反平常冷静的模样,和孩子一样兴奋地大谈咪西系列的新作,对着舞台表演大喊咪西加油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兰迪不由露出了微笑,心想即使时间变了,地点也变了,但有些事情总是不会变。
“差不多到中午了,能不能给个提示啊?”看了好几遍咪西与机械咪西的爱恨情仇,兰迪终于忍不住问缇欧。 “也是,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缇欧看了下时间,直起身来,又切换回了无咪西模式,“我们走吧。”
“我收到了一条联络,指定今天这个时间可以和我们在线联系……当然是通过兰迪前辈知道的方式。”缇欧边领着他沿着大路往前走边小声解释,四周都是沉醉于夏至祭的市民和游客,没有人会注意两人的行动。 “好消息啊!”兰迪刚想鼓掌,转念想到了个问题,“但我们去哪里找能连上网络的终端?” “问得好,兰迪前辈。”缇欧像是在等这个问题一样点头表示肯定,“帝国不像克洛斯贝尔那样全地域覆盖网络,帝都虽然有架设网络,但是大多都是企业为了商业目的办的,这种节日肯定都处于使用高峰。” “但是有一个几乎在全大陆都有联络网,并且目前帝国支部无人使用的国际性组织。” 缇欧说着,在韦斯特大道边的楼梯处停下。
“原来如此,游击士协会啊。”看到楼梯上方的建筑,兰迪明白了答案。 “没错。虽然协会的网有局限性,但协会的帝国支部可以连接上克洛斯贝尔支部,利用这条线我就能连接上全克洛斯贝尔的网络。然后……”缇欧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露出恶作剧时的浅笑,“我从阿加特先生那里借来了钥匙。谁让他今天一整天都要约会,支部没人用也是浪费。” “太棒了阿缇,你真是个大天才!”兰迪朝她比出了大拇指。 “咳,夸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缇欧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大起伏,只是嘴角以小弧度上扬,但兰迪知道对她来说,这个状态已经是她很得意的表现了。
两人走进那栋建筑物,看缇欧鼓捣了一阵,游击士协会角落的终端上映出了他们都熟悉的面容。
“缇欧,兰迪,好久不见。”屏幕那一头,特务支援科的leader朝着队友微笑。
这说法不大严谨,准确地说这四个月内他们见过两面,要计算能好好说上话的见面才是隔着一两年。但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指出这个错误。 谁都知道重要的不是措辞,而是久别后再次聚首的那份喜悦。
虽然很想花时间好好叙叙旧,但罗伊德正一人潜入市底的地下空间里的隐藏房间,约拿在那房间里留了设置好的终端,因此罗伊德这个外行人也能用它和他们联络。路法斯总督和情报局的少佐离开克洛斯贝尔后,对逃亡中一行人的包围网也大不如前,因此罗伊德才有潜入市内的机会。但尽管如此,通缉中的他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只能长话短说。
“共和国的间谍,结社的神机,还有骑神和死而复生的驾驶员……”听兰迪说了来帝国后遇到的事,搜查官陷入了沉思,“看来今天和你们联络是对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兰迪抛出了朴素的问题。他从直觉上也感到危机近在眼前,但搭档应该是通过客观的依据推理出这个结论。 “正规军给你们的任务是按时抓获所有间谍,不然就开始戒严,料想下一步就是向共和国宣战。虽然你们完成了任务,没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但反过来想,对正规军来说,即使任务失败也无所谓。也就是说,”罗伊德顿了顿,“帝国政府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 “原来如此。就那位帝国政府代表的本事,说共和国派出间谍都是他们设计好的我也相信。”兰迪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一口就能吞掉周边一个小国家的帝国领导人的样貌,“按阿缇之前的情报,唐古拉门都快被他们装成军火库了,早就想和共和国动手了吧。” “这次多亏兰迪你们,姑且算是熬过去了,但帝国这边一定会继续制造机会。一旦开战,夹在中间的克洛斯贝尔就会变成战场……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在开战之前从帝国的占领中解放。” 罗伊德说到这里停住了。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理想,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过残酷。 但如果因为太艰难就放弃抗争,那他们根本就不会像这样聚在这里。
“关于结社和骑神,罗伊德前辈有什么想法吗?”缇欧切换了另一个话题。 “啊,关于这个,有一点我觉得有些奇怪。关于结社和帝国政府暗中有合作这件事,大家应该都没有异议吧?”结合每次演习的情况以及正规军对结社实验的态度,三人适才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而关于帝国政府的动机,兰迪的意见是,帝国的革新派是打算利用结社的恶性事件给贵族派施压,以进一步削弱贵族联盟。” “是这样没错。”兰迪点点头,第二分校内部就那两次演习进行过数次讨论,也得到了相同的意见,“如果我们没介入的话,旧都的贵族只好求正规军入驻摆平事端,海都的伤亡也会变大。克洛斯贝尔那次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吧,只不过打压的不是贵族派而是我们。” “但是结论上在造成打击所希望的效果前,结社就被你们击退了。”罗伊德有理有据地反驳,“而事先就安排第二分校去结社实验地演习的,也是帝国政府。” 兰迪一怔,这他倒是没想过。 这么一想,有几次的演习内容还直接是宰相的亲信带来的,只不过第二分校的人已经习惯作为军校接受军方的正当命令,反而有了思维盲区。
“罗伊德前辈说奇怪,是因为这里有矛盾是吗?”缇欧发问。派一拨人捣乱又派另一拨人解决问题,也不是为了通过后者赢取被害者的信任,行为人的举止明显矛盾。 “不,我只是觉得可能搞错了动机。”屏幕里的人摇了摇头,“确切的说是他们利用表面的利害关系编造出一个自圆其说的故事,让你们误认了他们的动机。” “刨去伪装的动机,单纯地从三次事件的结果倒过来推理,动机就很明显了,”罗伊德并不是将其当成战场或政治上的尔虞我诈,而是当作他最擅长的犯罪事件在推理,“我想,政府的目的可能是让第二分校参与结社的实验。” “第二分校……里恩和骑神吗?”兰迪想起了每次和神机正面交手的人物。 “或者是和第二分校有相同功能的组织。兰迪你也说过,每次演习都有目击到别的骑神吧?那可能就是备选方案。”leader低头侧目,露出了推理时常见的表情,“我觉得奇怪的就是这里。”
“如果帝国政府的最终目的是侵略共和国,那为什么要同时参与结社的实验?对方是国力匹敌帝国的大国,按理说该把所有精力投入备战才是,为什么会花心思安排这种表面上毫无关联的事情?”
“……比如希望在和共和国的战争中投入神机?”兰迪顺着他的逻辑给出了一个像样的答案。 “恐怕不会,没有至宝的力量神机根本无法长时间作战。”罗伊德否定了这个猜想。 “那就是他们已经弄到至宝了。骑神显然和至宝有关系吧?”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目前还无法推理出骑神为其充能的途径。而且那样的话,我想实验的内容也会是如何用骑神充能,而不是和骑神对决。”对兰迪随口说的第二个猜测,对面也给出了严谨的回答。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兰迪放弃了继续猜。
“我没有想到原因。”罗伊德大方地承认,“所以我想,会不会我们预设的前提本身就出错了。” “前提是指?” “动机,犯人,以及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性。” “能说简单点吗?”搭档��理起来有时会说些难懂的话,让人听起来头大。
“抱歉,我说的太抽象了。”意识到表达不清,罗伊德主动道歉,“我们一直在预设的前提下进行推理,但是回过去想的话,帝国政府……宰相阁下的动机真的是侵略共和国吗?这起事件的主犯是谁?是帝国政府?结社?兰迪所说的地精势力?还是我们不知道的谁?共和国的战争,还有结社的实验、骑神、幻兽这些异常事件之间真的没有联系吗?” “我有点乱……”听完解释之后兰迪反而更头大了,“全都有问题的话不是根本没法推理吗?” “我只是觉得,先入为主的推理十分危险,可能将我们引入误区。”搜查官解释,“目前的线索还太少,我们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不能贸然确定下来某一个环节。” “那有没有能确定的?”兰迪索性简单粗暴地问起答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在塞姆利亚西大陆发生的一切都和帝国有关,还有就是……”罗伊德沉吟了一会儿。 “里恩君恐怕是这个谜题的关键。”
“从结论上来说他是唯一参加了所有实验的人,他是骑神的起动者,要解开帝国的至宝之谜也离不开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恐怕是我们目前所知的唯一线索。” 这个我们指的不止是在场的三人,也包括第二分校、七组及所有的协力者。 “所以兰迪,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照看好他。”
“啊?”没想到突然被点名,兰迪一惊,对上搭档友善的目光。 “缇欧不可能在帝国久留,我和艾莉他们也不可能过来,只有你能做到。而且听缇欧说你们关系不错。” 兰迪迅速瞄了缇欧一眼,对方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不擅长流露感情此时成了长处。 “我知道了,欠着那家伙人情还没还,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兰迪笑着耸肩,自嘲了一句,“不过是他照料我还是我照料他就说不定了,帝国可是人家的地盘。” “别谦虚,兰迪可会照顾人了。你一直都是表面上玩世不恭,但背地里支撑大家的可靠哥哥啊。” 冷不丁地被搭档一夸,兰迪有些害臊,企图用食指挠脸颊遮掩脸上的红晕。对他人感情变化敏感地缇欧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在摄像机看不到的地方偷笑了一下。 “比起这个,对于结社啊骑神什么的,就没别的意见了么?”兰迪生硬地扯开话题。 “唔,要说的话,星杯骑士团作为结社的老对手却毫无动静这点也很奇怪。瓦吉明明说过在帝国的人手比克洛斯贝尔多……还是说已经来了但我们没有发觉……”
正当罗伊德打算一本正经地展开下一批分析时,兰迪腰间的arcus突然响了。他朝身边的两人送去眼神示意噤声,然后警惕地打开了翻盖,按下公放键。 “兰迪先生,我是里恩。抱歉在难得的休息日还打扰你。”扬声器里传来同僚带着些歉疚的声音,兰迪松了口气,至少里恩不可能是因为嗅到了什么来兴师问罪。 “怎么了?”兰迪用往常的口气问。 “雷克特先生刚刚告诉我,共和国的间谍有一人落网,现在逃入了地下道,我和雷克特先生打算去追捕他。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来帮个忙?” 兰迪看向身边两人征询意见,两人对视一眼,向兰迪点头表示赞同。知道谨慎处理共和国相关问题的必要性,三人果断达成了前去支援的共识。 “没问题,把集合地点告诉我。我和阿缇在一块儿,她也一起过来。”
兰迪在arcus中和同僚确认完了关键事项后挂机,然后扭头看向屏幕那方的人。 现在赶去和里恩汇合就意味着这个小小的会议不得不到此结束,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没关系,还有再聚的机会。我们现在该做的是分头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发觉同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知道两人此时的心情,leader在那一头笑着安慰他们,“和你们聊过之后我有些调查的思路了,趁最近活动起来比较方便,我会先调查看看。有结果我会用老方法联系你们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了,缇欧。” “了解。我得在莱茵福特社待几天,可能没法及时回复,但我会找机会检查留言的。”缇欧缓缓点头,“我也会尝试在莱茵福特社打探些情报……当然是通过合法的手段。虽然黑了他们总公司的系统就能直接拿到他们卖给帝国军武器的数据资料,但不好在完成财团公事的时候从事违法行为,而且这样也对不起邀请我的室长。” “不管怎么样,你们俩都小心行事。”想到两人可能涉险,兰迪不由叮嘱了一句,“我还是和第二分校一起行动,有了什么第一手的情报我会立刻联系你们的。”
“那么兰迪,缇欧,一路小心。”leader笑着向两名同伴道别。 屏幕点灭,黑屏上只能看到兰迪和缇欧的倒影。兰迪和搭档之间的距离从几十厘米又变回了几千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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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德的推测还是不够准确,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是不多,而是压根没有。
夏至祭当天晚上发生了枪击事件——第二分校的学生袭击了一国之君,用的是共和国的武器。 第二天,帝都就被迷雾笼罩,一堆大型幻兽占领了帝国首都,离宫更是发生了诡异现象。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件一个接着一个,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从被里恩喊去离宫帮忙,和一堆S级通缉魔兽级别的敌人战斗,直到带着死里逃生的学生脱离前线,被接应上贵族联盟的白色巨舰,兰迪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清楚的是情况不可能更糟。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起上了帕坦古艾,从离宫逃脱时一些人为了掩护留下,途中他和缇欧失散,里恩也没从离宫回来。 上了船的许多人的状态也并不好,倒不是负了重伤,只是精神上受了十分大的伤害。即使向他们询问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都拒不作答。
薄荷绿色短发的女学生是其中最冷静的一个。在兰迪他们安顿好伤者后,她向在场的人简明扼要地概括了已知的情况。
诅咒、地精、魔女、被杀的圣兽、融合了两件至宝的七台骑神。 一知半解地听完包括所有怪力乱神要素在内的来龙去脉,兰迪整理了自己所能理解的所有事项,找到了两个重点。
一是帝国与共和国的战争打响。帝国政府已发布动员令,宣布进入和共和国的战争状态。 二是里恩身上那股神秘力量暴走,被囚禁在敌人手里。
关于前者,分校长和那位女学生在内的贵族事先就有所提防,成立了决起军以应对这个局面。虽说不可能在硬碰硬中赢过正规军,但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而如何处理后者却是个问题。
有人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救出来,也有人说该以国家和大义优先,不能在个人的问题上花费过多的精力和人力,里恩班上的几个学生就这个问题也进行了激烈的争辩。
兰迪倒是早早就有了答案。 他要向里恩报恩,早早就下定决心要帮助年下的挚友,还答应了搭档会保护好他们唯一的线索。在离宫时他没能兑现承诺,不可能再在搞砸了事情之后逃之夭夭。
“你们的教官不是一直教导你们要自己思考,充分讨论,再得出一个解决办法么?”在尤娜正因为同伴间的分歧迷茫时,兰迪给了她这个意见。 “还有,为了同一个目标,也不一定要在一起行动。”兰迪想起那天搭档的话,“分头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也能拼出通往目标的路。”
“现在你能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看着少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身跑回同伴所在的大厅,兰迪想她找到了答案。 大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在了解对方的真意前,不可避免地会有沟通碰撞。在这种时候点醒年轻人,也是他们这些教官的义务。
里恩不在的时候,兰迪的义务就是代替他照看班上的孩子,然后带着那些有着共同目标的孩子把他救出来。
当天晚上他们就谈好了分工。 新七组分成三队行动,哈梅尔出身的亚修回家乡寻找“诅咒”的线索;缪洁和分校长一同领导决起军和正规军对抗以推迟战火蔓延的速度,包括托娃在内,第二分校里愿意参与决起军的其他师生,也一同留在舰上;剩下的三人和兰迪一起,从“骑神”的源头探访,搜集可以推测里恩被囚禁的原因和地点的情报。
兰迪和学生们一同造访了帝国内偏僻又古老的村落,收获了有价值的线索,但同时也听到了一些诸如克洛斯贝尔周边展开了小规模的交火的坏消息。 每次听到这种消息时,兰迪内心不是没有插翅飞回克洛斯贝尔的冲动,帝国内乱的状态下谁也拦不住他,但想到拼命努力的学生,下落不明的友人和对搭档的承诺,他还是选择留下。 有时候兰迪会想搭档那天提出这个要求,是不是就是预想到这种局面下,如果不用一个理由为自己卸下包袱,自己就没法安心留在帝国做该做的事。
实施救援里恩行动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兰迪全副武装,带上了从博士那儿取回的狂战士,和里恩班上的五名学生潜入了秘密要塞——这是他们花了两个多月才找到的窝点。 要塞里有一堆机械自律人偶,四处都是高科技装置,但气氛阴森,让他想起月之僧院出没的鬼魂。
下到第五层,兰迪发觉有些不对劲,听不到机械运作的嘎吱声,这层也安静过了头。 他打手势示意学生们放轻脚步,优先确保退路。
就在这时,墙壁上方的红灯忽然一亮,下头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一行人屏住呼吸,做好战斗准备,却在看到来人时不约而同地解除了警戒。
银发青年左手持一把形状奇特的武器,右手护住身后穿着破旧白外套的青年,后者正是他们此行想营救的里恩。 里恩看到来人先是一怔,然后立马认出了许久不见的学生与同僚。还没等他迈出几步和学生们打招呼,两个小女孩就扑到了他怀里,阿尔缇娜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尤娜更是抱着他汪汪大哭。
两个泪眼朦胧的孩子激动过了头,没注意里恩憔悴的模样,两人的体重一起压上来,里恩一个踉跄就往后倒。 站在他身后的银发青年悄悄撑住他的肩膀,让他能站着接受令人欣慰的重逢,并以眼神和站在楼梯口的四人打招呼。
那天的救援行动获得了大成功,里恩舒华泽携恢复记忆的库洛阿布斯特一起登上了帕坦古艾。
救出了灰之骑士,军用飞艇上士气大涨。兰迪不由感叹这小子真是得人心,和他一比,另一个上船的苍之骑士也是个实打实的战力,但却不怎么有人问津。 经过调养和一些兰迪搞不懂原理秘术的帮助,里恩的身体恢复了大半,谈不上太好,但至少不会阻碍到正常行动。外出行动时他的那位学长总会陪在身边,因此倒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身体方面不怎么有起色,但里恩的精神较兰迪刚认识他的时候好了许多,至少现在偶尔可以看见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从这个意义上,兰迪为挚友的变化感到高兴。
救出里恩后,事态也明朗起来,两位起动者为他们揭示了骑神背后的谜,更是为决起军贡献了极大的战斗力,加之里恩的老同学们在各地努力,削弱了正规军的军力。否极泰来,反抗活动顺利得不可思议。
现在,一行人潜入了克洛斯贝尔,在米修拉姆旁的岛屿暂作停留,准备第二天的决战。
顺带一提,在帕坦古艾开启隐形模式进入克洛斯贝尔前,兰迪就已经和支援科的同伴们重逢了。 他之前无数次想过和久别的同伴们重逢会是什么情形,但实际重逢的场景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震撼。见到他时,替帕坦古艾导航的缇欧还说了一句“太慢了兰迪前辈,你是最后一名”,就好像只是一行人约好某个周末在百货店集合,他从来没有长时间地离开过这个地方。
夜色已深,兰迪完成了武器的保养,在检查营地的安全情况。
“哟。”看到银发青年站在营地出口眺望远方,兰迪朝他打招呼,“是发觉什么异常了吗?”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出来逛逛。大概是想到明天作战有点紧张。”库洛阿布斯特以轻松的口吻回应。
第二天的作战计划是由熟悉本地的支援科一行四人潜入市内,使导力网络瘫痪,破坏正规军的通信手段,此时决起军趁机向驻扎在唐古拉门的正规军发起进攻,以最小的伤亡结束这场战役。 眼前的青年要和里恩一同驾驶骑神打头阵,按理说会紧张也是人之常情,但兰迪的直觉告诉他这位青年还隐瞒了些什么。
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番,兰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扑克盒子,这是发觉他回到克洛斯贝尔后德雷克老板塞给他的牌。 “紧张的话,要不要和我玩几盘?”
兰迪带着库洛钻进营地角落的一个帐篷,这附近堆放的是一些杂物,不怎么有人过来。
之前几乎没有和库洛有过直接接触,聊了几句发觉对方也是进过赌场的主,不需要费口舌和他多介绍规则。两人在帐篷里点了灯,席地而坐就开始玩牌。
两人选择的游戏是黑杰克,出口邀约的兰迪做庄家。手头只有一副牌,所以为了防止算牌减少乐趣,三局结束就会洗一次牌。 什么都不赌玩起来索然无味,但赌得太多又怕被抓。两人约定下注的单位为一百米拉,总金额以自治州认定为赌博的立案标准为上限。
几局下来,赌金大部分都到了兰迪这头。黑杰克本来就是对庄家有利的游戏,按理说兰迪占优势并不稀奇,但这回对战对手胜出的次数少得可怜了些。 “啊……今天赌博之神又没有站在我这边。”库洛长叹一口气。18对20,刚才那局又是庄家的胜利。 “因为你太谨慎了。”兰迪将散开的扑克收起来洗牌。 兰迪知道这个游戏的技巧,也看出来对方每次都在心算bust的概率,大于50%就选择停牌。这种战术在长期游戏中可以获利,并不能保证特定某一局的胜利。
“这是你一贯的玩法,还是说,”将扑克递给对方切牌时,兰迪问,“是你的心境决定了战术?”
库洛没有回答,只是将切好的牌重新放回兰迪的掌心。
“你不会是想跑吧?”兰迪注视着青年的眼睛。 “这是庄家的心理战?”对面坦荡地回应他的���视。 “不,我是说……”兰迪手上不停,给双方各发了两张牌。
“你不会是在想等明天的战斗结束以后就离开里恩这种傻事吧?”
对方翻开明牌时的手抖了一下,正面是黑桃J,计10点。
刚开始上帕坦古艾的那几天,库洛就和生怕里恩在不知道的地方摔着一样,跟他形影不离;但随着越来越多同伴聚到里恩身边,兰迪发觉这位学长渐渐退居幕后,虽然不会走远,但总是让其他人先冲到里恩身边。
兰迪觉得他是想让里恩渐渐习惯没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在明天这种决定命运的日子前,他才会远远得躲到营地角落里。
“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里恩的同事?”红瞳中隐约透出一股敌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说中了心里话。
“硬要说的话,是过来人吧。”兰迪翻开了他手头的第一张牌,是一张黑桃10,“这种类型的人,即使你跑了他也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哈哈,这我倒是深有体会。”库洛干笑了两声,好像想起了他自己的经历。 “所以你跑了也达不成目的,最多是让他再白白为你伤心一场。”兰迪想起最初和里恩谈心的那天下午,同僚见到自己弄掉的那枚硬币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然如果你讨厌他就另当别论了。” “这和我怎么想他没关系,只是单纯的得失问题。”库洛的表情平静,手里把完着他最后的赌资——两个50米拉硬币,“他是正数,我是负数,即使相加我不会让他变得更好。”
兰迪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当年钻进死胡同里的自己。 “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他对青年说,“你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他怎么想是另一回事。如果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就离开,会后悔一辈子。”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 兰迪将摆在自己那边的筹码推到面前。 “这是最后一局,我把这些全部赌上,你赢了就都归你。输了的话……”
话刚说到一半,外头的草丛响起了沙沙声,兰迪慌忙收声。 “兰迪,你在这里吧?”兰迪还没来得及把光源熄灭,外头的不速之客就发觉了自己的身份。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兰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失礼了,我进来了。”没等到里头的人应声,棕发青年就先开了帐篷,现在想拦他为时已晚。 “太好了,你们果然在一起。”看到两人时,罗伊德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真、真巧啊,你也出来散步吗?”不知道搭档的话是什么意思,兰迪心虚地率先开口,把手掌叠在那堆硬币和纸钞上头,“这是我上次问他借的钱,正打算还给他……” “兰迪,赌博的事我们等下再谈。”一语戳穿了兰迪企图掩饰的真相,罗伊德看向另一边的银发青年。
“里恩君正在找你。”他简单明了地说。
“是里恩告诉你的?”库洛反问,不是在询问而是否定意义的反问。就兰迪对里恩的了解,他也不像是会简单对人说出心里话的类型。 “不,这只是我的猜测。”罗伊德坦然承认,“我刚刚在外头遇见他,他一个人站在外头的树林里,说是出来散心,但他的反应和动作像是在找人。” 原来如此,两个资产阶级弟又无法在月色宜人的夜里入睡,只不过这次出来散心时遇见的不是凹凸有致的漂亮姐姐,而是彼此。 “我想他找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找到,库洛君一定在什么偏僻的地方。这时候我发现兰迪不见了,他从几天前就很想找你说什么的样子,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在一块儿。”兰迪心底咯噔一下,确实自从发现库洛企图抽身时,自己就想找他谈谈,但没想到都被搭档看在了眼里。 “所以我就照兰迪的习惯找了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果然就找到你们了。”
“所以你也是来劝我的?”库洛刻意在“也”字上加了重音,他的视线在两人间移动,好像在指责他们多管闲事。
“不,我只想把这个事实告诉你。” “里恩君在找你,而且他很不安。我想……”罗伊德顿了一下,“决战前感到不安,想和可以为自己化解不安的人在一起,这是人之常情。” 听到这话,兰迪偷偷瞄了搭档一眼,发觉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库洛看看盘腿坐在对面兰迪,又看看弯腰站在帐篷门口的罗伊德,投降似地叹了口气。 “刚才的赌局还有效吗?”他面向兰迪发问,语气有些疲惫,但又透出股坚定。 兰迪窥探了搭档的脸色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警察先生,先放我们一马,等我们结束最后一局。”注意到兰迪的小动作,库洛朝棕发的搜查官提出请求。 可能是被他语气中的认真所打动,罗伊德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就坐了下来。
对战双方和见证人,狭小的帐篷此时化身为了战场。
“你说的对,我是太谨慎了。” 库洛自嘲着翻开第一张牌,是一张方块5。
“以前过惯了孤注一掷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生活,遇到想珍惜的东西,就不由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他翻开下一张,黑桃A,算11点就超过了22点,所以此时计1点。
“到头来不但赌场上输得一塌糊涂,甚至人生上也想在开打前缴械投降。” 黑桃3,合计19点,已经超过了17点。
“通过严密地计算赢取游戏不坏,但人生都要活成这样就太窝囊了。” 他的左手伸向牌堆。 此刻场上已经有过一张A,按概率来说,抽到2点以内的牌的可能性极低,理性判断的话应当停牌。
“什么概率什么得失,都见鬼去吧。” 翻开来的一张牌,是红桃A,惊险地卡在20点。
“真有你的。”兰迪夸赞道。 像是和最后那句话呼应,库洛铤而走险抽出了最后那张牌,作为对手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和运气。
兰迪翻开自己那张暗牌,是一张黑桃K,和原来的黑桃10在一起,合计也是20点。
“……这是打平了吧?”一旁观战的罗伊德问,“还要继续吗?” 平局并不算哪一方的胜利,他们可以主张刚才的一局尚未结束,要求继续。 “不了,就算是结束了吧。”银发青年眼中流露出顽皮的神色,“不好让某人白等我啊。”
库洛向多管闲事的两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说起来……”库洛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样问兰迪。 “刚才那局我要是输了,要输什么给你?”游戏结束的现在,知道这个也没有意义,但总会好奇被打断的规则的下文。 “啊,那个啊?”兰迪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你赢了的话除了钱全归你以外,我也不再管你们的闲事了;你输了的话,我就打算推荐你一个彻底从里恩那儿逃走的方法……例如到克洛斯贝尔的监狱度过后半生。” “既然现在平局了,两个选项也都是过去式了。不过,”兰迪狠狠盯着眼前的青年,“你要是再做蠢事害我那两个同事掉眼泪,我一定请你吃牢饭。” “哈哈,真可怕。我记住了。”库洛嘴上说着可怕,脸上却带着笑,“我也一样,既然平局了,我也不会厚着脸皮问你讨赌上的那些米拉。”
他弯腰掀开帐篷,回过头看坐在里头的两人。
“我只要这些就够了。” 库洛朝他们摊开左手手掌,两枚50米拉夹在他的手指中间,映着月色闪着银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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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leader。”兰迪将地上的钱捡起来,整理好递给眼前的队长。 “嗯?”罗伊德投来疑惑的目光,没有接过去。 “上交赃款充公。”兰迪老老实实地解释。 “哈哈,”罗伊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按自治州法律,你们既没有聚众赌博,涉案金额也不够立案,这回就算了吧。” “那钱怎么办?”看leader不打算追究,兰迪不由松了口气。 “回头还给人家吧。”
兰迪满口答应,把钱塞进了兜里。 在搭档面前,兰迪自认自己乖得就像等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
罗伊德帮他一起收拾好了帐篷,两人一起往主营地走。 整个营地靠近海边,空气相对潮湿,但走在树林里,夜风拂在身上十分舒服。可能是因为刚做了件好事,兰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里恩和库洛要是能以今晚的事为契机,解开心结就好了。 因为命运的捉弄,两人搅在一起却理不清干系,度过了漫长的黑夜,但也该是时候迎来白天。 对兰迪来说,里恩若是找到了可靠的搭档,他这个年长的朋友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视线捕捉到一抹灰白色,仔细一看,里恩背靠在远处的树干上,他的学长站在前面,两人靠得很近,可能正在谈心。 不想打扰他们,兰迪正准备回头和罗伊德建议改道,大脑就因为眼前看到的冲击性景象当了机。
远处的两人拥吻在一起,而且怎么看都是你情我愿,情投意合。
…… 等等等等等等!! 他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吗?!
兰迪并不是不认识这种人,军队里忌讳这个不会有人公开,但以前团里有几个直言自己性向的人,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他只是压根没往这边想过! 因为里恩实在是太受女性欢迎,他根本就没想过这小子的心上人可能是个男人。 这么想来,这两个人平时看对方的眼神是有点奇怪,刚认识里恩时他伤心成那样,解释成是失去了恋人好像也更通,只是兰迪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跟自己和搭档一样……
一样……?
他可能弄反了什么东西。
“兰迪,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停下。”身后罗伊德的声音有些闷。他没料到兰迪的急刹车,一头撞在兰迪背上,现在正捂着撞疼的鼻子说话。他的视线被兰迪的高大身材挡住,因此没能看到远处的人影。
“没有!什么都没有!”兰迪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自己都听不下去。
心脏开始加速,扑通扑通地声音越来越大——那一定是世界观崩塌的响声。
“对了,我把钥匙忘在刚刚的地方了,陪我找一下!”兰迪猛得一转身,还没等对方回话,就用手臂架住罗伊德的脖子将他拖离目击现场。
“兰迪,呼吸……咳,我没法呼吸了……”搭档轻拍自己的手臂表示抗议,但兰迪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心脏和打鼓一样,咚咚地吵个不停,害得他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直到回到那个帐篷前,兰迪才松开了手臂。
“兰迪,你怎么了?”罗伊德捂着脖子咳了几下,还没完全顺过气来。 兰迪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一动不动地像个电源耗尽的机器人。 “兰迪?”又叫了一声,看兰迪依旧没有回复,罗伊德问起了他所说的遗失品,“你的钥匙的特征是什么?有没有钥匙扣?” “钥匙?”兰迪这才想起来自己���才找的蹩脚借口,“哦,我搞错了,没丢。你看,在这里呢。” 他伸手入怀,掏出常用的那串钥匙作证。
“……兰迪,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罗伊德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结合刚才的异常举止,担心起了他的精神状态,“刚才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的,情绪不稳定,脸也很红。”
兰迪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热得滚烫。
“我们约好的吧?有什么烦恼都不会隐瞒对方,我们是搭档吧?再信赖我一些吧。”罗伊德拿出那套屡试不爽的直球战法,但这个时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兰迪的视线停留在搭档的脸上。 虽然比以前高大了点,但娃娃脸还是会让人估错他的真实年龄。他的头发稍微长长了些,换掉了那件高领毛衣后可以清晰地看到脖颈的线条,柔软的头发贴着后颈的裸露肌肤,像长出了尾巴,真想摸一下。
右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
“罗伊德,我是直的!” 像是为了赶走心魔,兰迪把这句话大声喊了出来。
“……啊?”这句莫名其妙的发言听得对方一头雾水。
“然后你也是直的!” 兰迪喊出第二句话,把肺里的空气都吐了个干净。
罗伊德用疑惑地目光打量了自己一会儿,才用有些犹豫的口气开口。
“确实大家一直说我直来直去,冷不防用直球偷袭人什么的……”想起平时那些指控,罗伊德有些尴尬,“但是我觉得兰迪倒是再直率一些也没关系。如果是担心刚才和库洛君的话说得太直接,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兰迪觉得心好累。 自己靠着自制力拒绝打开那个世界的大门,但对方非但误会了自己的话,还从刁钻地角度把球打回来攻略自己。
“要是是担心明天的事暂时不想睡的话,我再陪你走一会儿吧。”
罗伊德往前走了两步,他的头顶映着一轮圆月,背景是浩瀚星空。
“你看,月亮这么美,星星也看得很清楚,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行动也一定会很顺利。”搭档回过头来看着他,食指指向天空,
是的。 就是因为月色太美,今晚他才着了魔。
“所以别担心,不管有什么难关,什么烦恼,我们都能闯过去。” 罗伊德靠过来,殷切地拉住他的手。
“黎明一定会来的。”
真不可思议,这句话由眼前这个人说出来,就好像一定会成真。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每一次都觉得可能要撑不过去了,但每次都能奇迹般地熬过去。
他们经历的黑夜太过漫长。 克洛斯贝尔,塞姆利亚西大陆,以及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还被笼罩在黑夜之中。 但是黎明总会来临的,就像他那个年下的朋友在漫长的痛苦后终于收获了自己的恋情一样。
他们就是为了迎来黎明才不断努力。
兰迪现在搞不明白自己对搭档到底是什么感情,或许这片大陆迎来黎明之日,他也能在阳光下为这份感情下个准确定义。
但是他清楚的是,只要和搭档在一起,不管黎明前的时光有多难熬,他都能坚持下去。
兰迪回握住搭档的手,拉他回去休息,然后相约再见于第二天的黎明之前。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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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Text
【クロリン】nightmare
搬家备注:于2018年2月25日首发于lofter
※含闪3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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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眼前漆黑一片。 只能感到细小的雪花正在一点一点的带走自己的体温。
三片,四片,在头发上渐渐堆积起来。
再过些时候,自己就会被掩埋在洁白的雪地毯之下。 没能被任何人需要,没能被任何人发觉,就这样迎来生命的终点。
想挣扎,想呼喊,但身体冻得发麻,手脚似乎都结了冰。
五片,六片,直到甚至无法再感觉到雪花融化的那一瞬冰凉。
把自己找回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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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第三学生寮熟悉的天花板。
又做了那个噩梦。
被亲生父母抛弃,丢在冰天雪地的尤弥尔,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九岁。
和妹妹爱丽榭两人在出现异常气象的尤弥尔遭遇魔兽,自己因为那个力量暴走,而后昏迷。
醒来之后的里恩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对自身未知力量的恐惧,对伤害亲人的恐惧,还有是否会因此再度被抛弃的恐惧。
可能是童年遭亲生父母遗弃的记忆太过深刻,那时模糊记得的恐惧和寒冷成了他不安的具象化——因此每当感到不安时,即使里恩本身没有意识到心理的变化,也会本能地做这个梦。
今天做梦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吧。
忍着浑身的肌肉酸痛,里恩撑起身来。
妹妹爱丽榭来学园找兄长,结果在旧校舍遇险,为了保护妹妹,里恩在外人面前解放了诡异的力量,差点又迷失了自我。 久违地释放了那份力量,又让里恩想起了驱散不去的那份恐惧。
“但是,这次我好好地取回了自我,也保护了爱丽榭。”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成长一般,里恩喃喃自语。
这次能压住那股力量不被吞噬,都是多亏了和七组的大家相遇。 真得好好感谢大家才行。
今天也是,知道里恩过去使用鬼之力后的惨状,爱丽榭坚持要等看到哥哥恢复才肯离开,怎么劝都不听。 知道里恩担心妹妹独自行动再遭遇危险,为了让里恩安心休息,七组的女性阵主动接下了陪伴她的任务——从时间上看,现在恐怕是让她在班里旁听历史课。 把妹妹交给信任的同学,里恩才能放心地睡到这个时候。
缓缓穿上衣服,里恩拉开窗帘,被阳光晃了眼。
由于这次迅速控制住了力量,里恩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般狼狈得昏迷不醒。 昨晚身体还和火烧一样疼,今天已经感觉不到那股灼烧感,只是肌肉酸痛,行动也多少有点僵硬。 没办法,使用了诡异的力量去强迫身体发挥出本不具备的力量,被压榨过头的肌肉和骨骼向主人抗议,再正常不过了。
里恩简单活动了下身体,总觉着关节有点迟钝,还没找回原来的状态。 伤脑筋了。 为了让爱丽榭放心,也是为了感谢大家的体谅,他非快点恢复不可。
拿起太刀,里恩悄悄下楼,来到了平常中意的秘密训练场地。
第三学生寮的宿舍很大,挥刀和一些简单的练习在房间里就能完成,但里恩这回想加上些户外运动,就走出了宿舍楼。 毕竟是被妹妹勒令好好休养之身,里恩不敢在容易被目击的操场出现,就选择了平时偶尔会光顾的训练场。 这里处于托利斯塔这座小城的西侧,往大路方向有树林遮挡,另一侧则是围墙,两者间留出的空间也不小,非常适合隐蔽的户外训练。
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倒似在演奏一首充满自然风味的乐曲。 里恩在这个小训练场尽情地活动身体,活动开了筋骨,出了身汗,反倒比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时来的舒爽。
觉得有些累了,里恩靠在树边休息,调整自己的呼吸。回想起老师的教诲,他用坐禅似的姿势坐下,调节心神,感受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
按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还没复原到能与人交手,但外表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行动自如。 干脆等午休时间出现在大家面前,给爱丽榭一个惊喜,也好让她早点放心。
正这么想的时候,树林演奏的旋律忽地乱了一拍,接下来有一声踩着草地落地的轻响——若不是里恩现在沉下了心思,可能就没法捕捉到这些细微的声响。
里恩睁开眼睛,看到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是小偷,但从围墙对面翻进来,恐怕也不会是因为什么好原因。 爱管闲事的毛病发作,里恩站起身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然后和某个熟悉的人物撞了个正着。
戴头巾的学长像是冷不丁地被人打中了要害,还保持着落地缓冲的姿势,僵着一张脸看着里恩,眼球滴溜打转,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尴尬模样。
“学长,你……”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这位前辈,里恩正在犹豫要不要指出自己的猜想。
穿着平民班的绿色制服,一手背着初次见面时的白色行囊,听到自己向他搭话更是一派做贼心虚的警惕模样。
“……该不会是翘课了吧?”
“嘘!嘘!小声一点!别把人招来了!”听见里恩说出那两个字,库洛一个箭步冲过来,大呼小叫地捂住里恩的嘴,但里恩觉得他的声音比自己大得多了。
“学长……我可听托娃会长说学长的出勤率已经很低了……”虽然被后辈指出这种问题应当非常丢脸,但为了这位前辈着想,里恩还是选择坦言。
“没办法啊!这节课是那个烦人的教头代课,每次见到他我就要倒霉,当然要躲得远远的啊!”库洛理直气壮地说。
看着这位前辈说着不想去日曜学校的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里恩有些哭笑不得。
老实说,他非常感激这位学长。 昨天自己六神无主地寻找爱丽榭时,是他提供了目击线索,并主动陪着自己进入了危险的旧校舍。 非但如此,在目睹了里恩因为那个力量产生异变后的模样,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伸出援手,和自己一同击退了魔煌兵。 平时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模样,但在关键时刻却十分值得依靠。 这种活法在里恩看来十分帅气,在感激他救了妹妹外,也觉得这位前辈非常值得尊敬。
然而这位可靠的学长,在令自己萌生了敬意后的第二天,就被自己逮到了逃学。
“因为出勤率不够毕不了业的话……”想起会长的嘱托,里恩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这个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对了,”库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坏笑,“要是你跟托娃打小报告的话,我就把你偷偷溜出宿舍的事告诉你妹妹。要死一起死。” “……好吧,我知道了。”被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弱点,里恩只好投降。
“太好了,幸好后辈君是个明事理的人。”库洛笑嘻嘻地松开了手,“彻底保密哦。托娃以外的人也不能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是……”里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他来看,与其逃课后担惊受怕地威胁人,还不如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尽一个学生的本分学习,但总是有愿意承担前一个恶果还乐在其中的人。
“不过,”乐在其中的人之一上下打量了里恩一番,“看起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下大家也能放心了。” “啊……是的,我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学长昨天出手相助。”话锋转得过于突然,里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自己,感激之情一下从心底涌了上来,“真的非常感谢您,库洛学长。” “喂、喂……别那么郑重啊,怪不好意思的。”库洛摇着双手拒绝,又做了个耍帅的姿势,“飒爽登场救后辈于危难之际是前辈应该做的。” “请别这么说。学长救了我和妹妹是事实,我再怎么道谢也不为过。” 凭里恩一人根本不可能战胜那个巨大甲胄模样的魔煌兵,更何况那时妹妹还在一旁昏迷不醒,即使里恩拼尽全力与魔煌兵同归于尽,也不能保证不会在战斗中波及爱丽榭。 库洛及时加入战局吸引了魔煌兵的注意力,并给一旁吓傻了的帕特里克下达了准确的救人指令,兄妹两人才能平安无事。
“噢噢,那就是要点谢礼也没问题?”接受道谢的当事人用轻佻的语气说。 “……嗯,是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什么都可以。”里恩认真地点点头。 “好!那我毕业为止的生活费都由你包。” “可以啊。” 里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喂,你还真的同意啊?!”提出要求的库洛反倒一脸受打击。 “不如说学长的要求并不高吧?”里恩屈指计算,“我在会长那边见过帝都招聘打工的宣传单。从托利斯塔到帝都也不远,平时的晚上加上自由行动日,多找几份工的话,两个人生活费总是付得起的。” “天真,太天真了,别小看金钱的陷阱。”库洛一副人生前辈的模样,摇了摇手指,“我并没有对生活费下严格的定义。我没给日常的饮食穿戴开销设上限,光是一顿饭的差价就会很大,更不用说加以解释的话一般平民学生不会碰的奢侈品也可能被归入其中。所以拿你自己的生活费衡量我开的价就已经犯错了。” “啊……”里恩微微张嘴,不知是恍然大悟还是想反驳却无从说起。 “然后等你发觉通常手段供不起我,而我又不愿妥协时,只好通过其他方式来集资。一般人的话,可能问父母要钱,向同学借钱,或者接触那些更棘手的生意……不管哪种都是把篓子越捅越大,等醒悟之后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库洛绘声绘色地说着,好像这些事他再熟悉不过一般。话中的信服力让里恩自然地认同了他的说法。
“学着点吧后辈,别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大人里可是有很多坏人的。尤其是在钱这方面,为了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库洛拍了拍里恩的肩膀,“像你这么老实可是会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的。” “我知道有这种事,也听说过有被恶德商人骗到倾家荡产的贵族……”里恩顿了顿,“但是我不觉得学长会骗我。真的要骗我的话,也不会把刚刚那些告诉我。” 里恩用直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前辈。
“喂喂,就不能让我好好耍个帅,以前辈的忠告完美结束这个话题吗?!”库洛抵住额头,“好啦,刚才那些请客什么的全都是玩笑。玩笑啦!” “是玩笑吗?”当真打算履约向学长道谢的里恩疑惑地确认。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向后辈要钱?!”库洛摇起头,“真的靠后辈养活我,杰莉卡绝对会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是小白脸,我才丢不起这人。” 库洛后退一步,双臂交错打了个叉,以表示发自内心的抗拒。 “那……”里恩想起什么似的,给出了学长一个质疑的眼光,“那50米拉?” “啊……”摆着拒绝姿势的库洛瞬间冻结。
看着眼神游移,嗫嚅着我也没说不还的库洛,里恩笑了。 真不可思议。 一会儿是会给出人生宝贵经验的可靠前辈,一会儿又像是可以和自己打闹的同龄玩伴。和库洛在一起,不知不觉会忘记前后辈的上下关系,彼与此的概念也会慢慢变得模糊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学长,那个…………” 没有坦然说出心底恐惧根源的勇气,里恩为自己下决心似的握紧拳头。 “关于昨天的事……”
“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像是看穿了里恩在逞强,库洛抢在他前头说。 “你放心,我可是成熟的大人,不该问的不会问,不该说的也不会说。”库洛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海恩斯家的少爷也是,虽然有一开口就惹人生气的才能,骨子里也是个正直的家伙。就算你们之间有过矛盾,他也不会用什么龌蹉的手段。所以,你就放心吧。”
“不,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里恩摇了摇头。
库洛说的事,里恩自然明白。 学长远比看上去稳重,不是那种会挖掘人隐私的人;帕特里克之前当众和自己发生过冲突,但之后拐弯抹角地表达过对当时失言的歉意。 况且昨天能救下妹妹多亏了两人的帮助,就算两人将昨天里恩的异样宣扬了出去,给里恩带来的困扰也不会大过里恩对他们的感谢。
他提及昨天的事并非是想封库洛的口。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再这么欺骗大家了。” 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里恩的视线在库洛的身体两侧游移,看到抓着行囊的手臂微动了一下。
“大家也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但是每次大家关心我时,我总是含糊其辞,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回能不能再控制住那个力量,有可能下次就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所以我……” “我不应该再隐瞒这件事了。”
那个力量暴走时,他像野兽一样失去理智,只知道破坏。 这种充满攻击性的状态任谁都难以将其归为正常。 他无疑是异类,还是最危险的那种——允许他留在身边就和怀揣了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样。
所以开始的时候,里恩不敢说出来。
爱丽榭和养父母接受了自己的异常,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毕竟,自己的亲生父母说不定都是因此抛弃的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提本来无关的他人。 自己所珍视的人,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的异常而离开自己。
好不容易来到了七组,和同伴们建立起了羁绊。 大家信赖他,需要他,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伤害。 好不容易找到了容身之所。
他害怕因为说出真相而失去这一切,于是他选择了沉默——这无疑是逃避,就像他当初选择离开尤弥尔时那样。
然后渐渐的,七组融入了他的生活。 在七组的日子太温暖,太充实。同伴会成为自己的力量,不会让里恩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面对强敌,不会让他沦落到到不得不倚靠那个力量战斗的境地。 在七组的生活太过舒适,使他麻痹到不刻意去想就会忽视自己身体里还有那种诡异力量的事实。
但是没想到昨天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又重新向里恩强烈主张了它的存在。
里恩不知道库洛是怎么看待自己,但至少并不是用看怪物的眼光在打量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库洛昨天就不会出手相救,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和自己交谈。
他迟早要将真相全盘托出,而为此他需要顺利迈出第一步。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方不会完全否定自己,甚至鼓励自己向大家说出真相,给自己前进的勇气。 而这时,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里恩觉得自己很狡猾。 欺骗了大家,还想利用学长的善意,简直糟糕透顶。
“是吗?我觉得友谊并不是必须把一切都向人全盘托出,人多少都会有点隐私和秘密。”知道这不是三两句能解决的话题,库洛干脆放下行囊,双手插在裤袋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你敢说你了解七组的每一个人吗?” “我……”里恩自认为对同伴有所了解,但从其中一些人的经历上看,也猜出自己所知的只是凤毛麟角。 “那么,你打算去指责他们骗你吗?” “怎么会?!我只是……”里恩反驳,“我的情况……会给不知情的人带来危险,和大家不一样。” “危险这种东西,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埋下种子,更何况你连别人隐瞒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断言?再说……”库洛顿了顿,“不是有句老话,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才比较安全。” “这种想法只是在为自己开脱。”里恩并不认可这个说辞,“就事论事,我所隐瞒的事极可能伤害大家。”
“那么,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 库洛的反问让里恩一时语塞。这个答案他自己心里清楚,库洛恐怕也早已猜到了。
“人总有些秘密,比如为了陷害他人,或者为了保护自己,而我不觉得后者有什么问题。”库洛看着眼前这个钻进牛角尖的学弟,“不是什么事都归结到自己有错上,就能让一切顺利进展的。”
与其是在开导自己,里恩总觉得这位前辈的话语中带上了些指责。脑海中被那个力量带来的烦恼占据,让他无暇去思考库洛话中的深意,但心里明白被前辈指出了不足之处,里恩不由开始默默反省。
“啊,说这么多大道理真不像我。”看着学弟沉默的模样,库洛烦躁地抓着头巾,“总之我的意见是,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不要仓促地说出来。反正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可以等你到你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的那一天。”
“是……确实是我太轻率了。”里恩颔首,“谢谢学长。” 库洛并没有盲目地附和,或是轻率地承诺会接受里恩的秘密。 他非常仔细地观察了里恩,甚至看到了里恩自己都未发现的部分,并在充分为里恩考虑的基础上引导他自行判断。 库洛看似制止了里恩的坦白,但他并没有完全拒绝里恩,而是答应会等待里恩直到他自行找出答案。
快被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那个噩梦压垮的里恩,突然感觉卸下了重担。 虽然不该逃避,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可以在充分思考,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再去面对它。 学长想告诉自己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又受学长照顾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啊——都说你别那么郑重了,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和那帮子教官一样老了……”库洛嘟囔着,一副比刚刚显得更困扰的模样,把里恩逗笑了。 “学长真的很会照顾人……怎么说呢,有大哥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样子?”里恩只有妹妹,地处偏僻的尤弥尔也没有什么其他玩伴,但想象中很受同龄孩子青睐的大哥应该就是这样。估计库洛从小起就是孩子王。 “哈哈哈,要叫我哥哥也可以哦?”库洛开着玩笑,一脸陶醉地点头,“你会被我的领袖魅力折服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哥哥我可是很受欢迎的。” “可是有两年级的学长们都提醒我们要小心被库洛骗钱,安杰莉卡学姐也说库洛从没和同级的女生约会成功过……” “唔唔唔,竟然那么大言不惭,还不都是她害的?!”好像被触及了伤心事,库洛气得直咬牙。 “啊,但是你看,学长不是跟会长和安杰莉卡学姐和乔治学长他们都很要好吗?”误踩了地雷的里恩见状,慌忙安抚他,“还有学长平时不是都在和学园外头的朋友们忙吗?一定是交友圈太广没空和其他前辈交流才引起误会的……” “喔?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一瞬间,里恩突然感到一股杀气。 那股杀气转瞬即逝,就如锋利的细针,穿透了身体却找不到伤痕,只有那股被刺伤的疼痛感清晰地传达到了全身。
里恩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感觉不到第三人的气息。
“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吗?”库洛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啊,不。没什么……”里恩急忙摇手,“对了,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你问的是什么……” 不想给库洛留下更奇怪的印象,里恩随口敷衍。 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和自己在一起的学长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八成是自己的错觉。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觉得我都在和外头的家伙要好?”库洛补充,语气出奇地平静,也没有追问里恩刚刚奇怪的反应,“你看,就算学校里的家伙没眼光,镇里的妹妹们可都很喜欢我。怎么突然就想到外头了?” “啊,确实,孩子们都很喜欢学长。”想到库洛教镇里几个小孩打blade反将糖果输得精光的事,里恩不由扬起嘴角,“我不是在帮学生会做事吗?各种各样的要求都有,经常会需要满城跑,但是大多时候跑了一圈也都没看到学长。我也没听说学长参加了社团,所以就在想学长是不是都和城外的朋友在一块儿……”
“什么啊,这不压根就是乱猜嘛。”听到这个答案,库洛噗地笑了出来,像是觉得这个答案荒诞无稽。 “确实是加入了不少个人联想,但都是合理范围内的,不是乱猜。” 里恩一本正经地解释,让库洛夸张地笑个不停。看到这种取笑自己一样的反应,本应觉得对方失礼,但里恩却不知为何觉得松了口气。 “哈哈哈,我算是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多受欢迎的人了。很好很好!不过……”库洛眯起眼睛,表情有些暧昧,“跑遍全城找我,你就那么想见我吗?” “不、不是,”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想被误会自己有他意的里恩尴尬地解释,“是因为会长嘱咐我见到学长告诉她,我才会特别留意。那个,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里恩正说到一半,脖子就被库洛一把搂住。对方把头凑了过来,脸几乎快贴到里恩的脸颊。
“要不要下回带你一起去?” 库洛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里恩的耳朵说悄悄话。 语调隐隐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既让人警戒又激发人的好奇心,里恩不由紧张起来。
库洛神秘兮兮地在身后摸索了一阵,狡黠一笑。
“锵锵~!”库洛啪地抽出什么亮在里恩面前。里恩定睛一看,是一本被摊开的花花绿绿的杂志。 因为刚才为止都被卷起塞在了裤子后口袋,即使库洛将其摊在面前,左右两页都还以一定的弧度卷曲着,看不见那部分的图文。剩余的部分能看到几张骏马的照片,旁边除了印刷字体的介绍说明外,被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填满。
“这可是我这么多天来心血的结晶!我多次赴帝都赛马场和各参赛马匹的训练场实地调查,从报刊杂志摘录的历年的数据,根据前两者推算出的今年变数,再加上搜集到的坊间老手们的意见……特奖绝对是我的囊中物。”库洛得意的敲打着纸上那堆不知所云的数字,“怎么样?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解一下,或者带你去帝都赛马场直接感受一下气氛?”
“不、不用了……”对赌马毫无兴趣的里恩非常想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但无奈对方盛情难却,勾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儿要解说给自己听,脸皮薄的里恩不好意思直接挣开,只好一边找机会岔开话题,一边看着库洛晒出应募回执,并对这些马的特征逐一讲解。
明白了库洛不在学园时都在忙活些什么,里恩不由觉得适才有所期待的自己才是傻瓜。 里恩之前就听说了库洛摩拳擦掌准备夏至杯的事。未成年无法直接买马券,不死心的学长就钻了杂志的有奖问答这个空子。虽然里恩认为既然法律禁止未成年赌博,那他们也不应去从事变相的赌博行为,但毕竟库洛的做法合法,里恩也没法反对。
库洛在短短几分钟内介绍了各参赛马匹的经历特性和战绩,然后绘声绘色地说起他对这次夏至祭比赛的预测结果。 杂志上写下了库洛最终预测的结果“2-3”,并画了个大大的圈彰显其存在感。看着这儿,里恩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学长的独胜应募的是3号吧?”里恩清晰地记得瞄到的库洛手中攥着的应募回执上填的数字,“既不是热门也和特奖填的不一样,有什么理由吗?” 五选一中押中独胜的概率很高,因此奖品性质和参与奖无异,再加之又杂志应募不考虑赔率,一般来想读者都不怎么高兴在上头花心思,不是按特奖相同的结果写,就是随手选择最热门的马匹。 “哎呀,就是想爆个冷。”库洛松开勾着里恩脖子的臂膀,后退一步比了个拇指,“普通的赢法没意思,爆冷门才比较帅。” “押冷门夺冠的话,也是4号的黑色公主或5号轰雷闪电更符合些吧?”一下就看穿学长又开始满嘴跑火车,里恩有理有据地回击,并提出自己的猜想,“学长是很喜欢3号这匹马吗?” 库洛为这个比赛做出如此充分准备的,恐怕对小奖也会全力以赴,那选择3号也一定有其含义。想不到这个选项可带来的客观收益,自然就想到了主观感情上。
“3号莱诺花开……虽然听上去没什么霸气,但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想起出来托利斯塔时漫天的白色花瓣,里恩有些腼腆地笑了。 莱诺花开的季节,是他迈出新的一步的季节,也是和包括库洛在内的现在的同伴们相遇的季节。 看到这个名字,里恩胸口暖烘烘的。如果让他这个外行来选一匹,他可能也会选择它。
“哈哈,这名字很有欺骗性吧?但这匹马的爆发力和耐力都不可小觑。被它缠上的对手没有一个能甩掉它,不知道有多少次比赛都是在后盘反超其他马夺冠,蝉联了三届夏至祭冠军。”夸到这匹马时,库洛没有刚才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儿,但平静的叙述中却能听出一股自豪感。 “真厉害啊。”里恩感叹,他确实没想到名字和外形都其貌不扬的马竟然有这种辉煌的过去。 “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可能是因为年纪上去了,这两年又遇到了瓶颈期,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再拿不出好成绩恐怕明年或者后年就该退役了。”虽然语气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但库洛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这次大赛高手云集,恐怕能拿个第二就是极限了。但毕竟是从小看着它创造的奇迹长大的,称得上我师傅的人也特别中意它,所以感情上多少希望它能再赢一回……” “你看,在要输得一败涂地的情况下绝地反击,一下扭转整个局势取得胜利……啊,这种人生真是男人的浪漫。”库洛笑了,“看到那种奇迹成真的话,不由会相信自己也有创造奇迹的力量吧?” 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乱舞的枝叶照射进来,让库洛的半边脸孔看上去闪闪发光。
里恩看着面前的端正的面孔,忽得意识到再怎么学长学长地喊,库洛也是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少年——虽然不曾在后辈面前显露过,但��也有他的烦恼,有他内心柔弱与天真的一面。 里恩觉得自己第一次窥见到了这个外表吊儿郎当的前辈的真心。
“学长,”里恩注视着少年的红瞳,斩钉截铁地说,“奇迹一定会实现的。学长的话,也一定能让奇迹成真。” 红眼中的瞳孔收缩,库洛愣了一两秒,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就借你吉言了,后辈君。”库洛笑着伸手,揉了揉里恩的头发,“要是它夺冠了,我就请你这位功臣吃大餐。” “……费用设不设上限?”想起刚才库洛警告自己注意的骗局,里恩半警惕半玩笑地回了一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爱玩又轻佻是库洛的一面,可靠又成熟是库洛的一面,也许还有很多自己尚未察觉的另一面。 但是,今后还有很多和这位学长相处的机会,总有机会了解到不同的他——就像库洛答应会等自己,直到有朝一日自己毫无顾虑地将恐惧多年的秘密告诉他一样。
听着远方传来的下课铃声,两人意识到托尔兹士官学院上午的课程结束,马上要进入幸福的午休时间。为了监督这位学长不逃掉下午的课,也为了���班里露个面让妹妹和同学们放心,里恩邀请学长一同去学生食堂和大家共进午餐。
库洛欣然应允。他边说着“可别想敲诈学长请全员吃饭”这种半真半假的胡话,边将那本宝贝杂志重新塞回裤子的后口袋里,还小心地用外套罩住。接下来,库洛捡起了被他丢在地上的白色行囊背在肩头,一副迫不及待地模样走在了前头。
看着学长的背影,里恩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就那本杂志的大小,与其勉强放在口袋里还把它卷得皱巴巴,当然是放入大小刚好的行囊更好。但既然没法放进行囊,就说明里头塞得满满的,没有留给杂志的余地了。
那么,库洛在那个沉甸甸的行囊里塞了些什么呢?
里恩想都没想,就决定放弃去问那些煞风景的问题。
就像库洛所说,人总该有些秘密。
而留给他们的,还有很长很长,长到说不定哪天秘密就不再是秘密的时间。
里恩快步跟上高大的背影,与库洛肩并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今天食堂的套餐特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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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七片,八片,寒意侵蚀了思考,他只能选择接受降临在身上的命运。
朦胧之中他会想。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寒冷竟有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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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第三学生寮的天花板。 尽管最近在宿舍过夜的时间变少了,但毕竟是之前生活了半年多的地方,天花板上的划痕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又开始频繁地做那个梦。
被噩梦惊醒,睡意全无。因此尽管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些,里恩还是决定起床。 里恩打开衣柜,在私服和制服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后者。
换好衣服,收拾好课本,里恩关门下楼。 住客减少,为了节省能源,宿舍楼里只开着必要的导力灯,晚上尤其显得昏暗。好在已进入了五月,天亮时间开始渐渐变早,窗外的亮线让人不至于看不清走廊。 在一楼的厨房做了简单的料理,里恩在最近的位置坐下吃起了早餐。
教职人员离职,除了里恩以外的学生全部提前毕业,第三学生寮的住人只剩下了里恩一个人。 想着一个人占着那么大的房子会不会给人添麻烦,里恩曾询问过其他教官,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可以搬入其他宿舍,但对方和他说到毕业为止都可以留在那里。 从学生间的小道消息得知,明年塞德里克皇太子有可能入学,预定要将这栋学生宿舍改建成适合殿下用的居所。但听说是受到了政府上层的指示,尽管早已决定了这块土地的用途,却迟迟没有动工,也没有任何要赶老住民出去的迹象。 里恩多少猜到是谁在其中作梗,但也不会主动拒绝这份恩惠——对里恩来说,能继续待在这个充满和同伴们的回忆的地方,比他那小小的尊严来得更重要。
里恩收拾了碗筷,将餐具摆回橱柜。 第三学生寮和其他两个学生寮不一样,没有配备专属的仆人,也没有帮忙一起大扫除的舍友。虽然知道这么大的学生宿舍,里恩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第一学生寮的女仆们会定期过来帮忙打扫,但日常的家务就只好都由自己承担。 确认把整栋宿舍的灯都关好了以后,里恩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那么,我出门了。” 里恩站在玄关道别,即将再陪伴他一年的建筑用无声作答。于是他转身开门,迈过门槛,锁上了宿舍门。
宿舍可以给里恩单独留一栋,但授课怎么也不行了。今年开学就走了两个教官,甚至有传闻说校长明年也要返回军部,学校没有为里恩单独开课的余力,因此里恩的文化课会视进度和一组或五组一起上。
今早第一节就是一组的战术课,离上课时间还有一小时,里恩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舒华泽。” 路过公园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里恩往那儿看去,帕特里克正坐在旅馆前的露天区域向自己打招呼。 “早啊,帕特里克。”里恩快步走到友人身边,“真难得,你竟然在外头用早餐。” 从桌上放着茶具和只留着食物残渣的餐盘,里恩大约可以推断出他点了什么。那虽然也是这家店里拿得出手的招牌菜,但远比不上第一学生寮里专为贵族服务的大厨的手腕。 “一时兴起,尝试一下庶民的味道。”帕特里克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红茶,“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你。喏,坐下吧。”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里恩坐到对面。 “不了,我刚吃完早饭,就不打扰你了。”里恩婉拒,微微颔首准备离开,“我先走了,第一节课再见。”
“我的意思是愿意请你喝杯茶……喂,等一下。都说了让你等一下!” 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提越高,拿不坦率的友人没办法,里恩苦笑着停下脚步,转身坐到了他对面。帕特里克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招呼侍应生换了壶红茶。
红茶冒着热气,茶水清澈,散发着怡人的香味,让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真是好茶。”里恩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茶盘。 “你要是来沙龙,保管你天天喝到比这还好的茶。”帕特里克突然提起了贵族学生专用的沙龙,让里恩想起两人刚认识时的事,有些怀念的同时,心底又泛起股不知名的苦涩。 “呵,对我来说这里的红茶已经足够好了。”里恩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回答。
本来,他作为贵族收养的无血缘的孩子已经与其他贵族格格不入,现在的立场则更是微妙。 内战结束后,以四大名门为首的贵族派受到了革新派的打压,军队的控制权与征税权遭到了政府的严格把控,从根本上削弱了其财源与军力。而作为现在也时常帮政府做事的内战的英雄,里恩恐怕被不少贵族视作了眼中钉。贵族出身的同学们即使未必迁怒他,受家庭的影响,多少会有些隔阂。 不止是贵族的学生,对平民的学生,甚至这个小城的其他居民来说,里恩恐怕都与以前不同。 他可以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或嫉恨或艳羡或好奇或同情的各式各样的目光——尤其是在托利斯塔只剩一个七组学生的现在,红色的特班制服出现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但即使如此,里恩也没法换掉七组象征的红色制服。
帕特里克并没有像一年前那样骂他不知好歹,只是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声,两人间只能听到续杯时的细小水声。
“和七组那帮人……有联系过吗?”像是思索了许久后终于找到了话题,帕特里克打破了沉默。 “大家刚毕业没多久,一定都在忙吧。”里恩笑了笑,“不过我们有约好,等各自的事告一段落就写信告诉其他人。” “那就是没有咯?”对方撇去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的问。 看帕特里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恩只好点点头,如实回答。
“……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得到了答案,逼问里恩的人反倒叹了口气。 “我不是一个人啊。同学们,教官们,大家都在我身边……帕特里克你也在不是吗?”里恩让自己露出微笑。 “那我问你,这一个月里除了上课,你和我见过几次?”
里恩没有回答。 并非答不上来,而是察觉了对方的意思,难以启齿。 内战刚结束那段时间里恩是忙得脚不着地,但这一个月来他过得还算太平,并没有频繁离开托利斯塔——可是他几乎没怎么和其他人独处过,或者准确地说,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学业或工作以外的交流。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确实是一个人。
“所以我问你,真的不要紧吗?……不,问都是多余的。”帕特里克摇了摇头,自问自答,“本来成天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行动,突然间变成一个人,一下子怎么可能习惯得了?!这点我最清楚也不过了。” 里恩知道,他一定是将里恩与刚和亲近管家分别的自己相重合。正因切身体会过那种无助,知道要克服那份不安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他才无法对此坐视不管。
“你和我们不熟,有些话没法和我们说,这我理解……但为什么不和七组那帮人联系?”面对里恩的沉默,对方更是进一步追问,“雷格尼茨进修的检察院就在帝都吧?格雷格的音乐学院离帝都不远,爱丽榭小姐也在帝都的学院上学。从托利斯塔跑过去和他们见一面不过也就一两小时……其他人也是,路过帝都的时候说一句,见一面就可以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通信手段……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里恩想起,妹妹爱丽榭第一次跑来士官学院找自己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回他没法像上次一样,再搬出学业繁忙当理由——无论是当时的妹妹,眼前的友人,甚至是里恩自己都知道那只是借口。 里恩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 归根结底,他从那时起就毫无长进,依然在逃避。
“帕特里克,谢谢你。”看着比里恩自己还为里恩着急的一组友人,里恩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你今天一早跑到旅馆开的咖啡店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番话吧?” “什……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偶尔看到这张没出息的脸觉得火大,想说几句解气而已。”帕特里克矢口否认。但不管是他早晨不在第一学生寮用餐的反常的举动,自己路过时刻意的招呼,还是现在被戳穿差点慌得打翻了茶杯的举止都证明了这点。 “哈哈,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知道对方的个性,里恩没再继续深挖他的谎言。
“但是,我没关系的。” 里恩露出微笑。 “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和大家有什么矛盾,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 “所以,我没关系的。” 里恩笑着,明明是被友人感动而发自内心笑容,看上去却像是在脸上撑起的幕布,一阵风都可能把它吹垮。
“既然这样,作为劲敌,我就再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可能是明白即使继续这个话题,也无法从里恩那儿得到“谢谢你”和“没关系”以外的回答, 帕特里克叹了口气。
“你啊,偶尔也可以任性一点。”
“……嗯?是说偶尔犯错也没问题吗?”里恩不解地歪过头。 “我说过是最后一个忠告了吧?木头脑袋!你自己去想。”里恩的回答像是踩到了猫的尾巴,帕特里克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呵,那这个忠告我就收下了。”里恩被他斗气的反应逗得笑了。
“谢谢你,帕特里克,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注视着和自己同龄的少年,想到一向嘴硬的朋友因为担心自己说到了这个地步,里恩不由有感而发。 “快住口!别拿你对付那帮人的手段来对付我!我心里只有爱丽榭小姐一个人!”对方却像听到什么可怕诅咒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哦?这句话我可没法当做没听见?”里恩站起身来,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逼近。 “咿——!”
当然,朋友归朋友,彼此也有不可让步的界线。
和帕特里克打闹了一阵,里恩久违地感到了轻松,但帕特里克的最后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舒华泽……有件事得告诉你。”对方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决心开口,“早上我从第一学生寮的时候,看到亚兰德尔上尉的背影,我想是……” 帕特里克没有说下去,但里恩知道他的意思。
在米莉亚姆回到情报局的现今,雷克特会来学校的理由只有一个。
和帕特里克告别,里恩返回宿舍。丢下书包,换上了有些与季节不符的毛领大衣,跑去技术栋,骑上导力摩托,驶离了托利斯塔。
在老地方停下摩托,里恩走进了修梅尔灵园。看到里恩,知道不用费口舌和他讲规矩,守墓人见怪不怪地哼了一声就随他去了。
走到墓园角落的墓碑前,里恩单膝跪下。 这是库洛阿姆布拉斯特的安息之处。
“早上好,库洛。我又来打扰你了。”像是怕惊扰到陷入沉睡的损友,里恩的声音很轻,“对不起,这次恐怕事出紧急,花店都还没开门,只好空手来了。”
墓碑前很干净,坟前也没有杂草丛生,看来守墓人忠于职守地呵护着亡者们的住所。
库洛是作为苍之骑士下葬的。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政府并未公开他作为帝国解放战线头目的过去,对外只称其作为因立场不同而一时与政府军敌对,最后为守护国家牺牲的战士——也是亏得隐瞒了这个真相,不然就算是信仰根深蒂固的帝国民众,也难免会出现几个恨他到想把坟都刨了的人。
但是里恩他们知道库洛是<C>的真相。
回想起来,很多迹象都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来。 卢雷晚上的那个电话,夏至祭在帝都的偶遇,甚至里恩撞见他翻墙溜回城里的那天,他恐怕也是刚处理完帝都袭击的准备工作——因此他才叮嘱里恩保密,还拿出逃学和赌马当幌子,令里恩对他外出的动机深信不疑。
但里��从来没有怨恨过库洛的欺骗,他只是怨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能早点发现库洛的异常的话,如果能早点阻止库洛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刚刚帕特里克告诉我雷克特上尉来了,恐怕又是带着政府的请求……”里恩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积灰,让墓主人的名字露出来,“不知道是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离开托利斯塔前要来和库洛道别,这已成了里恩的习惯。
曾经他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和库洛互相了解,直到能够共享彼此的秘密。 而现如今,里恩还没有了解库洛的全部,也没来得及将约好的秘密完整地告诉他,那家伙就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但里恩却并没有就此忘记这个约定。
来到这里,待上几分钟,说说平时难以向其他人启齿的心里话。 短短的片刻,他能忘记孤单和不安。
“呵呵,听我说啊,库洛。”仿佛墓主人正在聆听似的,里恩用温柔的声音诉说,“今天一早帕特里克教训我了。一个人不要紧吗?为什么不和大家联系啊?诸如此类的,估计他想说这番话也很久了……一定是今早看到雷克特先生,知道我马上又要离开托利斯塔,担心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才一早到宿舍门口堵我的吧……还是那么不坦率。”
“我……又让大家担心了呢。” 放在膝头的拳头紧握。 “那个时候我们……和库洛约好了要向前进。所以再寂寞,再痛苦,我们也必须向前。”闭上眼睛,还能想起煌魔城里的一幕幕。在耳边响起的微弱的呼吸,同伴们的啜泣声,还有库洛胸口刺眼的红色,久久不能从眼底抽去。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睁开眼睛,没有刺目的猩红,只有清冷的死寂与灰白。
“大家都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现在正在拼命做着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 同伴们都找到了出路,为了目标勇往直前,而自己却还在迷茫。 对比如此坚定而耀眼的同伴们,里恩自惭形秽,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迷茫连累他人,打乱其他人的前进的步伐,所以里恩才不主动联系过去的同伴。
“库洛,我真的……是在前进吗?” 内战中作为第三势力活跃,在克洛斯贝尔击退共和国军……里恩以为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伤亡最小的道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前进。但是冷静下来他也会想,自己是否只是他人手中的牵线木偶。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这些来问你的。”里恩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在内战中,库洛是站在贵族那头的苍之骑士;而在来帝国前,他的故乡和克洛斯贝尔一样被帝国无血占领,纳入了帝国的版图。 光从立场是来看,以自己在这两次战役中的作为来询问他,无疑是给他出难题。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感觉好多了。”里恩轻抚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虽然还没有找到方向,但我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的,你就放心吧。”
……你们要继续向前走啊…… ……只管不断……不断向前……
回想起库洛留在人世的最后两句话,里恩抵住自己的胸口。 “我……我们七组,一定会达成和你的约定的。”
里恩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已逝之人的回答。 四周安静地仿佛时光都已冻结。
过了良久,里恩站起身来。 “那我走了,回头见。”摆手与库洛道别,里恩转身离开。
害怕一回头又会产生新的留恋,里恩径直走下台阶。 一阵风吹过,里恩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到了五月,却感觉身体发冷。里恩拉了拉领口,低着头,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这位小哥哥,急匆匆地赶路,是在玩捉迷藏吗?” 一个与这个寂静环境不符的愉快的声音响起,里恩一抬头,看到了预料之中的人。 “哟~”雷克特倚在那辆导力摩托旁,甩着手和他打招呼。
“雷克特先生……您是在我身上装了发信器吗?”没想到会被拦在灵园门口,来扫墓的心情也被他破坏的精光,里恩不由有些没好气。 “哎呀,就是碰巧而已,��。巧。”雷克特笑嘻嘻地,被冲了一句也不生气,“不过看你这个反应,怕是已经有人偷偷告诉你我要来吧?” 里恩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确实,见到这位不速之客时自己并未震惊其为何出现,而是质问其为何在此时此处出现,无疑是知道对方要来才不打自招。 恐怕雷克特在发现里恩开走了技术栋的导力摩托后,就推测出了他的目的地,并提前在外头等候——没有直接冲入灵园中打扰,怕是知情的他对两人的同情与尊重。
“那位小朋友有没有告诉你,这次我来找你去哪里?”雷克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信封。见过它几次的里恩知道,里头装着的就是唯一能差使灰之骑神的帝国政府的“请求”。 “不过,”雷克特将蓝色信封在里恩眼前晃了一圈,又收回了公文包里,“在正式宣读命令之前先和你说一说要去做什么吧。” “诶?”本已做好行礼受命准备的里恩感到意外。 “共和国那边又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让你再去一趟克洛斯贝尔。嘛,估计对方就是想试探一下,拿骑神在唐古拉门晃悠两圈吓吓他们就行了,我估计这回不会真的打起来。”雷克特的口气很轻松,根本不像是在谈论军国大事。 “然后,我受到的另一个任务是私下问问灰之骑士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雷克特指了指那个公文包,“不接受的话我把这个信封带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意思?”里恩警惕地瞪着情报局的年轻将领。如果是政府的命令,军令如山,里恩根本不可能有拒绝权,而对方现在的说法却似将军令视同儿戏,“这到底是政府的命令,还是那个人的命令?” “这两者有区别吗?”红衣青年一摊手,“想拒绝还是想接受都由你选择——阁下是这么说的。” 雷克特引用了某个下达命令的人的话,更是一下点燃了里恩的怒火。 “戏弄我很有意思吗?值得动用政府的权力,还让亲信大老远跑一趟?”想起自己做好肩负国家重任远行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却压根没拿自己当一回事,饶是好脾气的里恩也有些生气,“你去告诉他,有意见让他自己来找我,别老是麻烦别人。”
“话我可以帮你带到,不过这样好吗?”雷克特意味深长地反问,“如果他真的来的,会困扰的可是你哦?” 里恩看着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青年将领。确实如他所说,自己并没有做好和所谓的生父见面的准备,也不愿去见他,但总觉得雷克特另有所指。 “你看,大叔那种大人物特意跑来这种小城镇见你的话,很快就会有流言传开的吧?你们两个可能不在意,但其他人未必会不受影响。”知道里恩没领会自己说的是什么,雷克特解释,“比如舒华泽男爵,立刻就会被其他贵族怀疑和宰相长年勾结,加之他这几年本来就很少在贵族的社交场合露面,贵族派内奸这个名头说不定就坐实了。谁让那帮子人吃了败仗正想找个出气筒呢?” “那、那个是……!”知道养父真正拒绝出席贵族社交场合的原因,里恩不由更后悔自己刚刚轻率的话语——他不希望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重要的人。
“只是打比方,打比方。你别往心里去。”看着灰之骑士一副犯了错的优等生一般的模样,雷克特不知是为他打圆场还是想乘胜追击,“言归正传,你打算去吗?” 里恩低着头,没有回答。 “克洛斯贝尔可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有吃有玩。回头任务结束再带你去赌场玩一把怎么样?”雷克特像是为了引起里恩的兴趣一般,旧事重提,“你之前赢完那几把老板可就要我下回再带你过去。连续出皇家同花顺的强运神秘人!嗯,这个名号一定能吸引不少赌客慕名来挑战。” “哈,您说的太夸张了,我只是新手运气好。真论实力怕是远不及雷克特先生。”在克洛斯贝尔的赌场里,里恩听说了不少雷克特的传奇故事,“况且,我对赌博没兴趣。所以多谢老板的好意,我就不去叨扰了。”
里恩对赌博本就没什么兴趣。 那天在克洛斯贝尔被雷克特拉去了欢乐街,在被问到是不是要进赌场试试运气的时候,里恩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并不喜欢赌博,只是在想,体验过赌博的话,是不是就能更接近喜欢赌博的那家伙一些。
然而莫名其妙地赢了一大堆钱以后,里恩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库洛会喜欢赌博。 比起押上身家性命去赌一夜暴富或是输光后一贫如洗,他宁可过艰苦又安稳的生活。
“那就带你去米修拉姆玩怎么样?两个大男人去游乐场也别有风味,不喜欢的话还有海滩和其他疗养设施。对了,那边有一栋堪比离宫的豪宅,去那边住一晚好了。里头的人工水池可漂亮了,还能玩钓鱼,那边的黑猫小黑是我的朋友,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下。”
“雷克特先生。”打断了打算继续飚胡话的青年,里恩看着他,“您希望我去克洛斯贝尔吗?” “我可是大老远追到这里来给你送信的,当然希望能送出去啊。” “可是给我选择权也是您的任务。”里恩抬起头,“您知道我不愿意去,所以才说那些话来诱导我,而我想知道您这么做的理由。”
“舒华泽,你很聪明,但是还是太年轻。”雷克特笑了笑,有些无奈,“不要太相信别人了。尤其是本来就打算诱导你的人。” 里恩想起库洛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里恩不明白,相信值得信任的人有什么不对。他知道人有恶意,但也想相信人的善意。不值得被爱的他从那么多人那里接受了那么多的善意,那理所应当的,他应当用善意去回馈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话,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雷克特华丽地一转身,坐在摩托车上,宛若在沙地玩耍的少年。 “这个任务需要一个足以威慑敌军的力量,比如骑神。” “但是如果灰之骑士不能出动,就需要可以替代他的强大力量。” “那么,该到哪里去找这种力量呢?正规军能用的兵力早都派完了,现在研发武器也来不及了。” “哎哟,正巧!” 晃着腿的雷克特突然从摩托上跳下,高举双臂。 “那边还有一大堆领邦军。”
此言一出,里恩瞬间就明白了局面。 所谓的选择权只是一个借口,当里恩拒绝援助的时候,克洛斯贝尔总督府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从领邦军调取兵力,借此继续削弱地方贵族的兵权。
“真糟糕,这可是保卫国家领土的战争,不再是区分正规军或者领邦军的时候了!” “那么,路法斯老爷会先从哪边搬救兵呢?公爵家?侯爵家?哪边他都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过去都是他的部下嘛。”
在翡翠之都孤军奋战的友人,今晨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友人,还有将这部导力摩托交付给自己后离开的前辈。 脑海中闪过这些人的容颜,里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样好吗?自言自语了那么多。”里恩有些担心地开口。 “没关系,既然给了我两个任务,就说明大叔给了我自由发挥的权利。”言下之意是,其中恐怕也包括将其中的利害告诉里恩的权利。 “但这不是在拆路法斯先生的台吗?”里恩有些不明白,他们的立场应该一致才对。 “谁知道?”雷克特暧昧地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说了。
是宰相在堤防路法斯,不想继续将更多的兵力交到他手里,还是宰相将自己与雷克特都算计了进去,想谋划些别的什么? 里恩只觉得很可怕。 或许他并不知道父子间最正确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但在他的认知里,那绝对不是互相堤防互相利用的关系。
“那个人从一开始……”里恩开口后,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知道,他把我塑造成‘灰之骑士’就只是为了利用我,但我以为只是需要一个假英雄来提高士气,安抚民心……但他从一开始就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为了牵制一些人,为了陷害一些人,自己是不是为了这种目的被制造出来的虚伪的英雄?
“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灰之骑士,那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雷克特冷不丁的一问让里恩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应该没法再像成为起动者前一样生活,但我恐怕也不会参加什么战争。”里恩想象了一下再作答。
“哈哈,果然你还是太年轻。”红衣将校笑着说出同样的话,但这回里恩却隐约嗅到些不同的情感。 “骑神确实很强,以现在的科学水平还无法完全解析起原理,甚至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战场上,骑神能发挥机甲兵远及不上的强大威力,这是事实。”雷克特用往常的语调分析,“但是这却是把双刃剑。” “你已经在内战里打响了名头,所有人都知道了骑神的强大。于是各个阵营会不择手段地争取这股强大的力量,尤其是当力量的所有者势单力薄的时候。” “富有正义感又只想过平静生活的你当然不可能点头投奔某个阵营。那么,无法获得强大力量,又忌惮起其他竞争对手获得力量的人会怎么做呢?”
“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可有很多种。” 脱离了帝国政府的保护,暴露在无数看不见的敌人眼中。情报局的上尉暗示了这种假设下里恩的结局。
“你是想说,那个人不是在利用我,而是想保护我吗?”里恩的语气里带上了讽刺,他极少这样说话。 “这就不是我该插嘴的事了……不过我好像已经说得太多了。”雷克特一脸搞砸了的模样,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个时候后悔不想继续说了,你不觉得自己太狡猾了吗?”谈到这个话题时,里恩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唔,确实是我多嘴了,那就作为给我自己的惩罚,再多说一句吧。”雷克特清了清嗓子。 “那个大叔,确实是爱臭美又爱算计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把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都利用起来的老狐狸。” “但是他虽然把我们当成棋子,却没有把我们当成道具。”
“这两者有区别吗?”里恩用之前雷克特的话回敬。 “至少对我们来说有,”雷克特笑了笑,表情复杂,“不知道我们家笔头怎么想,至少我、克蕾雅,还有米莉亚姆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另外两人的名字,里恩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无论自己对那个人有什么想法,也不该去质疑他人间的羁绊。 “雷克特先生,对不起。”里恩低下头道歉,“我不该把火发到您头上。” 在自己生父的话题上,里恩似乎比较容易情绪化,之前克蕾雅上尉送自己回托利斯塔时也曾有过失礼的举止,后来想想都觉对她有歉意。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给大叔背锅了。”雷克特还是往常的模样,不知是真的恢复了情绪还是只是戴回了面具,“再说了,就你的立场,想对他任性两句再对这他的鼻子来一拳也正常。要不到帝都后我先顺道带你去找他?”
里恩干笑两声,没有回答最后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 雷克特话中的关键词让里恩想起了早上帕特里克让自己回去好好思索的那番话,但还没等他细想,穿着红色礼服的青年一跃跳入了导力摩托的副驾驶座。
“需要回去整理行李吗?”他背对着里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舒展手脚。 “不了……”里恩出门前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那就劳驾,直接载我去帝都车站吧。瓦利玛的装车已经安排好了,到下一站再汇合。”从雷科特的话来看,他也早已为自治州之行做好了准备。事到如今,再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也显得有些多余。
坐上驾驶席,里恩发动导力摩托,向帝都驶去。 被前轮划开的风吹乱了头发,气流让里恩有了前进的实感。
接下这个任务的现在,里恩依旧在迷茫。 自己身世的秘密,体内力量的秘密,这片大陆隐藏的秘密,他一无所知。 至今选择的正确与否,应该前进的方向,他还没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友人的关心,年长者的告诫,还有或许存在或许只是臆想的其他感情,越发感受到这些感情,他就越发反思起自己的无力,为不安与焦躁所笼罩。
但是即使每晚都为梦靥所折磨,里恩也不会一了百了地自暴自弃。
因为他和库洛约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所以里恩舒华泽才在这里。
“对了对了,虽然只是程序,但可不能把这个忘了。”坐在副驾的雷克特突然一拍脑袋,从副驾驶座上站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只精致的蓝色信封。 “雷克特先生,车还没停,很危险的!等一下再……”里恩慌忙阻止,然而雷克特对他的劝阻充耳不闻。 怕雷克特摔下去,里恩不敢刹车也不敢拐弯,只能笔直地向前进。
“现在向灰之骑士——里恩舒华泽传达帝国政府的请求。”雷克特自顾自地开始了仪式。 “「前往克洛斯贝尔自治州,阻止共和国军队的入侵。」” 纸片被风吹得上下飘舞。
“这份请求,我确实接下了。” 里恩朗声说完,看到红衣上尉坐回了座位,才加大马力,让钢铁的骏马载着两人向帝国的中心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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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九片,十片,冰雪将身体掩埋,这里即将成为自己的墓碑。
把自己找回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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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体内像烈火在燃烧,热得发烫。 就像火焰在脏腑间乱窜,血液沸腾,好似流遍全身的助燃剂,将内脏似乎都烧得精光。
好难受。身体像要爆炸一样。 把折磨自己力量宣泄出去,就能得到解脱。 想破坏。想破坏。 所能触及到的。所能看到的。都破坏掉。 干脆能将这具驱壳也撕得粉碎也好。
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古怪音节,里恩难受的晃动身体,禁锢四肢的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像是感应到他的不适,关节处的装置发出暗红的光,高浓度的灵力一瞬贯通全身,惨叫还未冲出口,感官就被暂时麻痹,连声带都不听使唤。 渐渐恢复知觉后,才发觉灼热消失不见,他又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里恩靠在身后的墙上喘息。 鬼之力暴走之后,自己就一直陷入“力量积蓄-将要爆发-被装置压制”的循环之中。 里恩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在哪里,但从超常的听觉捕捉到的声音来判断,他应该是被受生父命令的地精看管。他们并没有找到让里恩回复原状的办法,只能利用不知是科技还是地精秘术,在力量将要暴走前强行压下去。 这过程对里恩本人来说并不好受,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个抑制装置自己恐怕早已发狂殒命。
唯一庆幸的是,经过数十次循环后,力量的发作间隔正在逐渐变长——至少留给里恩喘口气的时间越来越长。
墙壁和地板均经过特殊处理,触手冰凉,体温也无法将其焐热。鬼之力发作起来时,这些低温会使里恩好受些,但力量被压下去后,以正常人的体温会觉得寒冷。
就好像尤弥尔的那个雪天一样。
无法移动手臂,里恩蜷起膝盖,试图让自己变得稍微暖和一些。
可能是不想给里恩多余的刺激,室内没有照明,自然也没有窗。习惯了黑暗后放眼望去,也只是个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 恢复意识时,里恩已经在这个房间内了,此后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他也不知道这个房间是藏起了出口,还是压根就封死了出口——反正被铐在墙上,他也没法探索这个房间。 鬼化之后感受不到饥饿,新陈代谢都停下了,感觉不到疲倦。不用进食也不用休息,里恩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靠燃烧哪里的能量生存。不过正因如此,即使被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那么久,他也不会被渴死或饿死。
看不到昼夜交替,生物钟也失了常。里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就好像是一个人被从世界中割离开来,丢弃在时空的夹缝中。
即使肉体还能勉强撑下去,精神上也早已突破了极限。
里恩试图想一些让自己产生活下去的勇气的事,例如他的故乡。 但是他立刻就会想起最后见到的帝都,灰暗的天空下魔物肆虐,民不聊生。 放弃想那些,希望从别处获得一些坚持下去的动力,例如他所重视的亲人和同伴。但所能想起的,只有同伴们在自己眼前丧生的片段。
于是里恩放弃了去回想那些,努力让自己睡着——即使不觉得疲倦,也是可以睡的。
那时他会梦见那个使他痛苦多年的噩梦。 在尤弥尔的雪乡里,被亲生父母遗弃,无助地看着天空,孤零零地等待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可笑的是,和现实比起来,反倒是那个噩梦来得温和一些。
被遗忘在漆黑冰冷的房间里,无法动弹,更无力抵抗,只能等待。 二十岁的里恩依旧在经历五岁的里恩想摆脱的痛苦。
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毫无长进。
说着要变强,说着要前进,却只是接受自己的命运,将逆来顺受视为美德。 害怕失去,害怕被人讨厌,靠着他人的感激和称赞而自我满足,但却从未自发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十五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个对命运无能为力,祈求着有谁能带自己脱离苦海的幼童。
在这些日子里,���复做着那个梦,思考着这个问题,里恩忽然明白了。
面对加身的过于残酷的命运,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哭叫,都不会有人来。 想要摆脱这个境遇,只有自己踏出一步和命运抗争。一步不够的话就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直到能够跨越这恼人的命运为止。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用来迈出第一步的双脚被套上了枷锁,无法再从命运的掌控中逃开。
恍惚之间,里恩听到了脚步声。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比平时来得急促,夹杂这兵刃相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交战声还未断,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听得越来越清晰,直到撞击到了这间密室的墙。 “咚” “咣” “咣” 打击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凭着优秀的夜视力,里恩看到一处的金属墙慢慢开始变形,直到完全被砸开,整个墙板掉在了地上。
外头的光线照进来,太久没见到光明,里恩立刻闭上眼睛,直到习惯了隔着眼皮的亮度才敢睁开。 眼前是一个高瘦的人影,看到里恩后,就将手上笨重的机器“哐当”丢在地上,如释重负地走过来。 逆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里恩知道来者是谁。
他的噩梦里,第一次有了来访者。
“为什么要来呢?”想必是因为太久没说话,里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来带你出去啊。”库洛用他最熟悉的语调说,好像他俩从未分开过。光是听到这个声音,里恩就觉得眼眶发酸。
“很危险的。” 声音在发抖。 “我知道。” 声音出奇的温柔。
“把我带出去也是没用的。”里恩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力量不听使唤,没有地精的装置抑制就会……” “我知道。”库洛冷静地说,“所以我不是空手来的。”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什么,举到了里恩眼前,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 紫色的吊坠发出柔和的光芒,身体开始升温,刚刚还安分的鬼之力向在抵抗光芒似的活跃起来,交相辉映。 光芒不稳地闪动,紫色的水晶在库洛手中啪地一声爆裂开来。
鬼之力迅速侵占了身体,像彰显主权似的,发出不详的红光。 身体在发出攻击眼前青年的信号,里恩竭力抗拒着,连接四肢的锁链叮当作响。 库洛掏出了第二个吊坠,蓝宝石发出幽静的光芒,沐浴着光芒,身体里的热度冷却下来,但还未等彻底恢复,蓝宝石也碎成了片。
库洛咂舌,拿出了一个红宝石吊坠,宝石的体积就前两个大了一些,念完咒文就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灵力流入体内,难缠的力量终于被压制住,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现在还有问题吗?”库洛伸手摸了摸里恩的额发,鬼化后的白发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黑色。他双手绕到里恩的后颈,将吊坠戴到了里恩的脖子上。
里恩这才想起这和班长之前交给自己的吊坠很像,封入魔女灵力的吊坠帮助他控制了鬼之力,库洛和其他人怕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再将封入三位魔女灵力的吊坠带了过来。
“我很感谢你来找我,但是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里恩抬眼看着眼前的青年,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优先说出了这句话。
本以为女神也厌倦了自己的毫无长进,让自己就这样孤独地了却一生。 然而库洛没有忘记自己,还愿意来找自己。 光是知道这一点,里恩欢喜得胸膛都要炸了。
“即使现在压制住了,它迟早还会再发作的,到时候一定会伤害到你,所以……” “这话我两年前就听过了。”库洛站起身,挥动双刃剑,砍断了吊起里恩右臂的链条,然后托住无力摔下来的右臂,小心翼翼地让它恢复自然下垂的状态。
“但是我也和你约好了吧?会等到你将那个力量的秘密说出来的那一天。”库洛用同样的方法砍断了另一根链条,托着左臂降到里恩能平视的高度,朝他眨眨眼睛,“不过我猜你自己也搞不明白,那就先帮你找出真相再说了。”
“但是这样的话,救我出去有什么意义呢?”里恩想抓住库洛的手,阻止他继续割断束缚自己的锁链,但别说拉住库洛了,刚刚恢复自由的双手连抬都抬不起来,“现在的我没法战斗,只会拖大家的后腿。我派不了任何用场啊!”
帮不了任何人,救不了任何人,除了继续为大家添麻烦,一无是处。 这样的自己没有任何的存在意义。
“里恩,你搞错了一件重要的事。”库洛将绑在脚上的链条砍断,在里恩面前蹲下。
“我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或者要你派什么用场才来救你的。”红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略显苍白的脸。
“我来救你,只会是因为我想救你。”库洛捏了捏似懂非懂的人的脸颊。
“所以明白了吗?不要因为受了些小恩小惠就惶恐地想把一切都拿去报答人家,你不欠任何人什么。真正值得你去奉献的人,只要你好端端的在这儿就别无所求了。”历经风雨的青年,此时仿佛又变回了校园里教导后辈的学长模样。
“我不明白。大家对我那么好,对我这种人那么好……我……” 不管做些什么都无法报答那么多人给予的善意。 所以里恩才拼命地努力,努力回应着所有人的期待,从自己的本心逃开,全身心地扮演他人所期盼的模样。
“很简单,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库洛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只要这样所有真心对你的人都会感到开心的。” “库洛也会?”里恩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着他的世界。 “那当然。”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对一直以来克制着自己的人而言,做自己并非一句简单的话。 “喂,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刚刚的话?刚说了按自己的方法活就来问我是想怎么样?”库洛有些脱力,“好吧,那就想想,你自己想做的事,想得到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我……想再和大家并肩作战。” “……不许带大家。” “那我……”
里恩陷入了沉思。 料想这时候其他同伴应该已经彻底镇压了这个秘密基地的武装,库洛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前等他。
“莱诺花开……” 里恩突然冒了一个不着调的词来。 “莱诺花什么?”里恩的声音太小,库洛只听到这个词的一部分,会错了意,“啊,赏花的话,得等明年三四月的花季了……不过有进步,比前头那个好。” “它赢了,库洛。”无法移动手臂,里恩靠膝盖直起身子,往库洛那边凑过去。 “莱诺花开赢了,在夏至祭预赛的时候,独赢。”里恩盯着库洛,眼睛闪闪发光。
被学生怂恿着买一张马券时,里恩选择了这匹马。 参赛选手中垫底,赔率为十,比完就要退役的老马。 台上的那匹马唯一支持者的话语,让里���想起了库洛当时的话。 于是他买下了那匹马独赢的马券,见证了它创造的奇迹。
库洛说的没错,看到那种奇迹成真,不由会相信自己也有创造奇迹的力量。 现在,他的奇迹就回到了他身边。
“所以我想,和库洛一起去吃大餐。约好的,你请客。”可能当时只是库洛为了搪塞而随口许下的承诺,但和库洛的每一个约定,里恩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一直记得,做梦都希望那些约定可以实现。 但是库洛离开了这个世界,无论是约定还是自己单方面的愿望,都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天——所以为了不让悲伤绊住前进的步伐,每次产生了想和库洛一起做某事的愿望,里恩都会强迫自己快些忘掉。 久而久之,连里恩自己都忘记了曾有过多少个愿望。
“好啊,但是你学长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店的价位商量商量成不?你看咱们当初也没定费用上限。”听见里恩终于提出的愿望是当年和自己的约定,库洛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个熟悉又温暖的动作,开启了里恩尘封的记忆之门。
“我……想和库洛去喝酒。我买单就可以。” 他想起了在第二分校喝醉的那个夜晚,醉醺醺地倒在宿舍床上,借着酒意朦朦胧胧地想,要是能和库洛喝上一杯该有多好。
“哈哈,那可更不能错过了。”怕里恩的膝盖跪不住,库洛搂住他的肩,让他慢慢靠到自己身上。 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温暖,让里恩的眼睛也不由发热,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我还想把库洛介绍我的学生们。” 不再是对着冷冰冰的墓碑讲解,而是将活生生的库洛带到学生们面前,让他们知道教官的学长是多出色的人。
“我、我还可以带库洛进赌场。赌场给我办了会员卡……两家……” 想帮本因年龄限制没能进到憧憬地方的库洛完成心愿,想在一旁看到库洛因输赢较真生气勃勃的模样,那恐怕是赌博这个设施最能令里恩快乐的时刻。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些场景,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想和库洛一起去……我……呜……” 例如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风景优美的名胜古迹,最有人气度假胜地。 又比如两人一起生活过的学园,两人的故乡,还有其他对两人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
有好多地方想和库洛一起去,有好多事情想和库洛一起做,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库洛说。 想把认识库洛以来两年多的感情,全都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
但还没能说出口,里恩就伏在库洛怀里泣不成声。
“乖孩子,乖孩子。”库洛搂着里恩,轻拍他的背脊哄他,“好好地说出来了,真了不起。” 库洛边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哄他,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背,直到里恩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停下。
在近距离听到库洛的心跳声,里恩感到说不出的安心和快乐。 并不是一定要和库洛去哪些了不起的地方,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要像现在这样,和库洛两个人在一块儿,即使什么都不做,里恩也觉得很幸福。
温暖的体温和流下的眼泪融化了掩埋自己的厚厚冰雪,里恩终于窥见了早已萌芽的感情的模样。
“好了,我们出去再慢慢说。”见里恩平复下来,库洛松开手,作势要背起里恩,结果对方却摇了摇头。
“等一下……”里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抽泣,但却很坚定。
泛着泪花的紫眸映着库洛的身影,缓缓放大。
“还有最后一个……想做的事情……”
不管今后面临的是喜是忧,自己一定还会继续做那个噩梦吧。 但是,即使是同样的梦,做梦的人变了,梦的后续也一定会变——就像刚刚库洛闯进了自己的噩梦一样,这次由自己让它改变。
所以,不能只在原地等待着谁来到自己身边。 鼓起勇气,试着迈出一步,直面自己的心。
库洛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嘴唇就被堵住了。没法用手臂固定住对方,里恩不大好控制位置和力道,结果两人的牙齿撞了个正着。
“呃……嗯,这个也有点……”库洛摸着装得生疼的牙,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
“太突然了。” 他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对不起,但是我怕出去之后,就没勇气像这样说出自己的真心了……”里恩一脸愧疚,但是却没有移开直视着银发青年的眼睛,“我喜欢你,库洛。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 刚才教育里恩的话被他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库洛在内心暗自叹气,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要栽在他手里多少次。 “对不起,很困扰吗?”里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眉毛都弯了下来。
“太困扰了,”库洛说,“你的技术烂到了家。” 将里恩横抱起来,库洛将嘴唇叠在怀中人的唇瓣上,濡湿因未进水而干燥的唇。
放开了脸红成番茄的里恩,库洛也觉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烧。 饶是苍之骑士本领滔天,也没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于是库洛只好边稳稳抱着还略虚弱的身体往外走,边祈祷不会在路上撞到熟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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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Text
【クロリン】vacancy[R-18]
搬家备注:于2018年1月8日首发于lofter
※含闪3剧透 ※时间点大概是闪3第三章演习第一天
【【【十八岁以下阅览注意】】 】
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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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下落的巨大冲击,里恩重重摔在岩石上。
勉强在下落中途调整了姿势避免了重伤,但他大约还是有一两秒动弹不得。 扬起的沙土阻碍了视线,外界的光线也随着崩塌被逐渐遮断,眼前漆黑一片,只能靠声音来判断方向。 被埋在下头可就遭了…… 里恩忍着疼迅速起身,捂住口鼻,往崩塌的反方向跑去。
奔跑的途中,记忆的断片渐渐连接了起来。
在海之都实习的第一天,特务科得知了有猎兵在此地谋划些什么。 忙活了一天,和两批猎兵交手,却还没有搜集到足够的情报,带着学生返回营地后,里恩决定晚上一个人去拉克维尔跑一趟——晚上的欢乐城虽然容易有收获,但却尽是些不方便带着学生去的地方。 在取得营地负责人米海尔少佐的许可后,里恩瞒着其他人,借口送学生时代的教官和学姐回城离开了营地。 将两人送达目的地后,他一人驱车前往那座欢乐城。
然后……对了,在峡谷道遇到一个少年向他求助,说和父亲两人出城,结果车被卡在山道上进退不得。那一带魔兽出没频繁,担心车主遭遇不测的里恩就跟了过去……结果却是个陷阱。
听着砂石崩落的声响渐渐平息下来,里恩返回来处。 利用Arcus的照明功能勉强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岩石形成了墙壁和地板,但在石堆中可以看到一两个被砸断的木质横梁,自己恐怕身处一条人���挖掘的通道。崩塌的山石将被爆炸强行打开的入口封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非但如此还截断了通道,把这条人工小路变成了单向道。
往常一人被困不明场所,里恩会用精灵之道呼唤瓦利玛,用骑神的力量强行打开一个出口。但是这通道的高度不过两三米,根本容不下骑神,强行召唤只会近一步引起崩塌。 不得已,只得尝试联系营地的同伴,但打开Arcus发现通讯机能出了问题,可能是在刚刚跌落时撞坏了。 做下应急修理说不定还可以用,但是这儿太暗了,得找个有光线的地方……
“没用的,我的通讯器也失灵了,看来是在四周设置了屏蔽装置。”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里恩一跳。
对啊,刚刚情况紧急只顾确认逃脱方法,忘记了还有另一个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人。
另一个光源在狭小的空间中亮起,苍之齐格飞站在那里,像向里恩提醒自己的存在一样,将发光的屏幕出示给里恩看。
伪装成平民的少年将自己带到了一辆轿车前——在驾驶员席装上炸药的车。 不知道是从属于紫色猎兵还是黑色猎兵,但向自己求救的少年是其中的一份子。
在与他对峙的途中,苍之齐格飞出现,打落了少年兵指着里恩的手枪。
那之后轿车爆炸,在附近的他可能也因此被一并卷了进来。
“这是你们的陷阱吗?”和这个男人身处同一个空间,里恩警戒地盯着他。 “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和你一样狼狈了。”对方冷静地回答。 “未必,让我对你掉以轻心说不定这也是陷阱……”对方的语调让里恩浑身不舒服,“况且你好像和那个孩子认识。” “他们的组织姑且和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只是阻止其中一人的暴走而已,他的行为以及超出我们的目的了。不过……”苍之齐格飞语气一转,带上嘲笑的口吻,“要是你不那么天真,我也不用遭这个罪。” “倒打一耙也有个限度,明明是你们……”里恩下意识地反驳,话到中途却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里恩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和这个男人相处时自己的步调总会被他带乱。
“和你们合作的是紫色猎兵吗?”捕捉到他他话中的关键词,里恩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回答我,他们到底是……?” “比起盘问我,你不觉得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悠长地聊天不是什么好选择吗?”苍之齐格飞指了指崩塌的石堆,轻松回避了这个话题。
没等里恩回答,他就迈开步伐,往一方通行的通道深处走去。
里恩想了想,没有再出言阻拦,追上他的步伐一同往前走去。
对方所言也确实有道理,虽然崩塌一时停止了,但被爆炸破坏的地基未必能承受现在这个结构的重量,尽快远离这个随时可能再次塌陷的地方才是良策。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个昏暗的环境。 苍之齐格飞单手拿着Arcus照明,大踏步地往前走,完全不理会里恩是否会跟不上他的步伐。里恩也不抱怨,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
太像了……
看着眼前的背影,里恩默默的想。 走路的姿势。操作Arcus的手势。双枪收纳的位置。 发色。脸型。声音。
无论哪个都和库洛一模一样。
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冲上去揭开他的面具。 但里恩强行压下了那股冲动。
他不是库洛。不是。 眼前的男人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呼吸既轻又均匀。 但是库洛早就在自己的怀里停止呼吸。
里恩还记得,那天自己抱着库洛,看到他的手垂了下来,突然不再动弹。 努力把凯恩公和路法斯上演的闹剧排除在外,仔细去聆听库洛身上传来的声音。 但是听不到。 呼吸声,心跳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只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变冷。
克洛已经死了。 把未来交付给了他们,在煌魔城停下了脚步。 他不可能又这样生龙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里恩现在还记得,下葬时见到的他那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安详神情。 当时自己想,这表情真不适合他啊。 开着不正经的玩笑,脸上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在遇到危机时却又一脸比谁都认真的模样。在自己迷茫的时候鼓励自己,在自己危险时挺身帮助自己,偶尔会用一副拿你没辙的模样笑着,抬手揉乱自己的头发。
那个库洛不可能用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对待自己和大家。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明明并没有回过头,前面的人却像背后长眼一样,察觉到了里恩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对这儿很熟悉。”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里恩随口说出了其他在意的事。 苍之齐格飞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保持同一个速度前进,似乎从未担心过坑到之中会有其他危险。 “拉克维尔以前曾经想发展成矿山,后来发现开采的矿石贫化率太高,又有卢雷这种竞争城市在,就放弃这条路了。这些坑道大概是当时的遗留下来的。我有看过当时的建设图,大概知道整体长度和出口的位置。”他回答完,又和故意讨里恩嫌似的加了一句,“每到一个战场就要对这边的地形有充分的了解,这是常识不是吗?灰之骑士。”
又是这种态度。
果然,他不是库洛。
又一次找到了肯定自己观点的证据,但心里那股异样感却挥之不去。 就好像是明明已经把烧糊的晚饭丢进了垃圾桶,锅子上却还沾着烧成碳的残渣,铲都铲不掉。
心下烦躁,里恩不想让那个深蓝的背影再映入自己的视线,他加快脚步,绕到他前头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呀,被戳中痛处就开始赌气吗?” 误以为里恩是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了行动,背后传来那个男人的讽刺。
熟悉的声音就像烦人的小石子一样,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水面荡起涟漪。 里恩不想再听到那个声音,越发大步往前走。
正如苍之齐格飞所说,这里是废弃的矿坑,偶尔在墙上能看到些破破烂烂的木板,通过模糊的字迹能辨认出是指示牌。里恩循着指示选择可能更接近出口的路线走。 除了偶尔能看到的那些指示牌,无论走多久都只能看到同样的景色——光秃秃的岩壁上挂着早已无法点亮的照明设备,地面铺设了不知是通风还是运输能源用的管道,偶尔能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矿石或开采工具。 在这种单调的环境里,里恩也渐渐地失去了方向感,只能从体感得知正在向上前进。
见里恩不理他,使双枪的男人倒也识相地没再来搭话。但即使里恩提高速度想甩掉他,他也始终和里恩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
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气氛行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见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长长的甬道尽头是一个稍开阔些的地方,建了一栋小屋,看起来是供工人们用的中间休息所。小屋左侧的岩壁上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毕竟几十年前矿坑里的设备,设计比较老旧,风扇也早就停止了运转。但顺着管道从外界灌入的空气,和矿山里弥漫着粉尘和异味的空气完全不同。虽然不可能从通风口逃脱,但至少说明这里离向往的外界已经不远。 房门正对着的是一个供出入的升降机,从预留的空间上来看应当能承载小型矿车。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升降机已经升到了上方,堵住了他们顺着钢索爬上去的路——当然,和那些欢迎勇者来探索的古代遗迹不同,停止供电的废矿里,怎么按操作台上的操纵键也不会有反应。
“咔嗒” 正当里恩不死心地在操作台旁折腾,身后传来小件金属发出的声响。 一瞬间以为是给手枪上膛的声音,里恩猛得回头,左手拇指推刀镡使太刀出鞘,以临战的态势戒备着这个密闭空间里的另一个人。
苍之齐格飞镇定地撬开了小屋上生锈的门锁,看都没看他一眼。
看对方毫不介意的样子,里恩在想是否是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不,不管两人现在是否心照不宣地合作逃脱,这个男人终究也是敌对阵营的人,这点程度的戒备不足为奇。
没错,这是非常理智的判断,并不是反应过度。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戴面具的男人冷冷打量着里恩,站在虚掩的门前,“不进来吗?” “……分头探索更有效率,我再检查一下升降机。”那个破旧的小屋里有通向外界的线索的可能性不高,而且里恩也并不想跟他在更狭隘的空间里相处。 “我想你再研究那堆废铁它也不会动起来……嗯,还是没信号么。”苍之齐格飞边操纵手中的arcus边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又抬头看了里恩一眼,“我是说,可以进来休息一下。” “你请便吧,我可没时间悠闲地休息。”里恩站在原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必须快点回到外头,然后拆穿你们的阴谋。” “我只是想说,对我而言,拖着一个伤员到处跑也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齐格飞说着,向里恩左侧扬了扬下巴。
里恩条件反射地按住了左肩,刚才摔下来后就察觉到了左肩附件和背部的异样,但为了不在他面前示弱一直强忍着疼,装出没事人的模样。
“白衣服上的红色格外扎眼呢。”戳穿了里恩的掩饰似乎让苍之齐格飞很愉快,“好了,进来吧。”
男人说完转身率先进了小屋,看着他的背影,里恩松开握紧刀柄的左手。
冷静下来。 从种种情况来看,苍之齐格飞和自己一起被困此地并非他计算之中的可能性较大。 那样的话,在找到出去的手段前,对方不会突然翻脸动手。
自己的目的是查明此地发生了什么,并阻止所有危险组织的破坏行为。 为此必须先从这个地方出去。 没错,现在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一时和这个可疑的男子联手。 没必要在无谓的地方和他起冲突,也没必要为莫须有的事浪费精力。
只要当他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就好。
里恩在心里默念,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走进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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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断告诉自己别被扰了心神,里恩还是无法当他不存在。
“你能别直直盯着我了吗?”包扎伤口感受到的视线让里恩浑身不自在。
小屋里果然和预想一样,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好歹发现了一个老式的油灯。拿明火点亮了它,橘色的火光终于让两人摆脱了只能借arcus照明的窘境。
房间里有供工人休息的桌椅和床铺——准确的说现在只剩下了个床板。看对方进门站在右手边,里恩就自觉地占据了反方向的床板。 站在对面的苍之齐格飞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卷绷带丢给了他。里恩检查了下,觉得并没有被动手脚,道了声谢收下了。但当对方问到是否需要帮忙时,尽管伤口在较难处理的地方,里恩还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只是没想到,拒绝后有拒绝后的尴尬。
“为什么?”齐格飞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正对着里恩,“你我姑且算是敌人,一般都会监视对方的动向才对。当然,我也不会和你一样天真到把后背留给敌人。” 觉得这种情况下与对方对视只会更尴尬,里恩才选择了背对他。 本来,已经在敌人面前解下武器、脱掉上衣治伤,加上背对敌人这点也不会再让他更危险。
为了快点摆脱这份窘迫,里恩迅速固定好绷带,将衣物一件件套回身上。
“我们再回之前的岔路检查一下吧。”里恩一边披上风衣一边提议。 “地形上来说那些岔路只通向更深处,我不建议浪费体力。” “不打算继续探索,而且我想即使问你你们想在这儿干什么你也不会回答我,”想起之前被他刻意岔开的话题,里恩问,“那么你是打算和我在这儿干耗着吗?” “等待有时候也是一种考验,说不定机会就降临了。”男人耸肩,“而且我这儿有些食物和水,可以撑上一段时间。”
他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丢给里恩。 接过一看,是腌好的小鱼干。
“放心吧,没下毒。”可能注意到里恩接到绷带时的反应,他补充了一句。 “……准备真周到。”绷带也好这种零食也好,真不知道他身上藏了多少东西。 “只是碰巧而已,我也没想到会卷进这种麻烦事。”苍之齐格飞勾起嘴角,“这原本是准备了喂路上的野猫的。”
刚打算将食物送入口中的里恩的动作僵住了,对方像恶作剧成功似的笑出声。 记忆中一个熟悉的笑脸闯入脑海,里恩迫使自己不去想它,将鱼干扔回给了对方,听见他笑着叹了一句可惜。
在今天之前,里恩和眼前的人只有一面之缘,但之前此人给自己的是冷漠寡言的印象。 但实际相处起来,他非但话很多,而且多出言辛辣。这与他之前给人的印象,以及他自己所述的“代理他人旁观的立场”不符。 更具体的说,对方的举动与其说是找茬,不如说已经接近拿自己解闷,或者说……出气。
“难道你是在生气吗?”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身上的违和感,里恩问。 “……生气?我吗?”苍之齐格飞重复。 “觉得会被困在这种地方是因为我连累了你……之类的。”虽然再往前算,设下陷阱的是他同阵营的人,但苍之齐格飞确实是出来阻止了那名少年。而且……结果上说,现在的情形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里恩的行为导致。
“因为被你连累而迁怒你么……呵,硬要说的话,我只是被你的愚蠢惊呆了。”苍之齐格飞笑了一下,声音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毕竟,明知是陷阱还会干出这种傻事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如他所说,在和少年同行没多久,里恩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首先,他带自己前往的是一个偏僻的地点,路面尚未整修,难以想象父子两人会驾车经过那里。 其次,少年的动作极其敏捷,跟上里恩的速度也毫不费力,明显是受过体能训练的人。 等到了他所说的地点,看到那辆与少年衣着不符,明显是从拉克维尔的赌客那儿偷来的高价轿车,里恩几乎断定这是一个匆忙中准备粗糙的陷阱。
尽管早早发现了少年的谎言,里恩还是跟着他来了。 他还有该做的事,并不打算在此丧命,但是他想知道少年陷害自己的原因。 如果他是谋划此地动乱的成员之一,那可以从他那儿获得情报。 而如果他是因为其他原因……那里恩也希望能知道真相,并劝他悬崖勒马。
在少年要里恩接近轿车时,里恩戳穿了他的谎言并质问他。 只撂下一句是为了复仇,豹变的少年便掏出武器,但在里恩制服少年前,那把手枪先被苍之齐格飞打落。 眼见计划失败复仇无望,冷漠的代理人要带自己回基地处置,情绪失控的少年掏出控制器想引爆炸药。
里恩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少年在他眼前按下了引爆开关。 于是里恩条件反射般地护住了少年,将他推出了爆炸的中心。
这就是里恩背后伤口和因爆炸被困地底的起因。
“如果不是你挡在我前面,我可以当场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也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
发觉苍之齐格飞横枪指向少年,里恩刻意挡住了他。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苍之齐格飞并没有选择撤离,而是撤下枪口一同跟了上来,才会和自己一起被卷进来。
“看你冲上去的速度,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袒护敌人的傻事了。”
里恩想起在内战时期与S交锋的事,那次也有人指出了自己的莽撞,但现在不是想起那个人的时候。
“把你卷进来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死去。”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意识到了自己无力,里恩也发誓要尽所能保护自己能保护到的人。
“哪怕那是个想杀你的猎兵?”男人的语气中带了讥讽。
“是的。”里恩坦然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恨我……” 从学生时期就开始的特务活动、内战、克洛斯贝尔、诺桑布里亚…… 有可能受人憎恨的理由实在太多。
“但是,如果他的过去因为我被毁了,我希望他能好好过今后的人生。”
苍之齐格飞愣了愣,接着和听到什么有趣的逸闻一样笑了出来。
“哈哈,真是杰作。经历过那么多战场却还这么天真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苍之齐格飞故意彰显自己存在感般的慢慢鼓掌,“你觉得这种亡命之徒一样的猎兵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不知道你们向紫色猎兵鼓吹了些什么,”知道自己直接打听紫色猎兵的真相对方也不会坦诚相告,里恩用了试探性的说法,“但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们在帝国为所欲为,等阻止你们以后,他们……那个孩子也有机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谁知道呢?���除你所不知道的目的,即使环境变化,人的本性是不会那么容易变的。”用暧昧的说法带过了紫色猎兵的部分,苍之齐格飞意味深长地说,“我想可能是你身边的几个原猎兵让你产生了误会。”
“西风的妖精和紫电,她们只是怀着对恩人的憧憬才染手这个行当。等憧憬的对象消失后自然踏上了更适合她们的路。” “另一个赤色的死神,无论是血缘还是后天的训练上,都是真正的猎兵。即使现在套上项圈伪装成警犬,狼终究是狼,总有一天会露出本性。” “不管是不是拿‘有自己的原则’这种话来标榜自己,那些终究是为了米拉能一脸平常地去烧杀掳掠的亡命之徒。”
脑海中回想起被他点名的三个同伴的脸。 然后想起的,是交手过的结社和西风旅团的几个猎兵的身影,V讲述的过去,还有在哈梅尔听到过的……被两个国家联手掩埋的惨剧。
如果是学生时期的里恩,可能立刻就会反驳——他们不是这种人。 但在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以后,他无法武断地说出这种话。
“这种人从开始就和你不是一类人,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就拿出你廉价的同情。” “在你面前伪装成值得信赖的同伴,和你谈笑风生;一旦和你分开,戴上面具,就残忍地实行与你口中的正义截然相反的暴行。” “哪个才是他的本性?这个问题简单到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你说的是谁?” 一直默默听着他反常说教的里恩突然开口。 “你想说的,不是教官和菲,不是兰迪桑,也不是紫色猎兵或是西风那些人。” 他刻意提到了面具这个会触痛里恩的关键词。 “你想说的到底是谁?” 在里恩亲近的人���,戴过面具的只有一个人。
“……你觉得呢?”戴着设计奇诡的面具的男人反问。
“如果,你是想教育我不够成熟,那我承认。我是依靠大家才走到今天的,本来就还不能独挡一面。” 里恩从不认为自己是世间称颂的英雄,也一直觉得愧对同伴们对自己的赞许。当面对他做出中肯的批评,有时比那些无意义的吹捧更令里恩感激,甚至恶意刁难也不会另他多放在心上。 “但是,如果你是在说那家伙,请你收回那些话。” 但是里恩无法忍受完全不了解库洛的人在自己面前贬低他。
尤其是无法忍受眼前这个和库洛有着相似的外形和声音男人说出这些话。 这就好像库洛自己否定了自己的人生一样……
想到这里,悲伤与愤怒又一次搅紧了里恩的心。
“真奇怪,明明一口一个要阻止我们,那种为一己私利把帝国搅得天翻地覆的家伙明明和我们是一丘之貉,你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苍之齐格飞像陷入沉思一样自言自语,“他到底是哪里吸引你了?” “这和你没关系。” 里恩的声音冰冷到极点,从未见过他这模样的人见到恐怕会吓一大跳。
“……你被他霸王硬上弓了?”
“什?!”出人意料的结论让没反应过来的里恩差点跌倒,等理解话中的意思,里恩的脸一下就红了。
“我观察过你段时间,你也不是对女人没兴趣。”苍之齐格飞一本正经地分析,“而且,就你这种自律又古板的人,不可能主动去追求男性。” “虽然被人追求的时候你不会拒绝,但就你应对其他追求者的态度,光是被追求不至于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所以最可能的就是你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不寻常的独特经历。” “那么,如果首屈一指的危险人物和你这个三好学生间发生关系,最有可能的就是……”
“够了!”里恩猛得站起来,右手按着刀柄,“我不允许你继续侮辱他。”
里恩和库洛之间,当然没有发生过他所说的苟且之事。 不如说,在两人要往恶友以上发展之前,库洛就在煌魔城停下了脚步。
里恩并分不清自己对库洛的感情到底只是友情还是已经加入了别的感情,唯一能说的是,如果库洛提出了超越友情的要求,里恩也不会反感,反会认真考虑他的要求。
但一切都只是如果。 而里恩早已失去了验证这个如果的机会的。
所以眼前的人所说的话,不但是对库洛的恶意揣测,更是狠狠挖开了里恩的伤口。 用和库洛相似的外表。 用和库洛一样的声音。 残酷地撕开他刚开始结疤的伤。
“哦呀,这是要用实力让我闭嘴吗?”苍之齐格飞非但没有被里恩的气势吓到,反倒更乐在其中,“但是我没有和伤员动手的兴趣……干脆这样吧。” “你身上带着一叠纸牌是不是?”他指着里恩左胸的口袋,可能是刚刚看里恩治伤时瞄到的。
像预感到什么似的,心脏突然开始加速。
“我们拿这副牌比试一场如何?你要是赢了我就乖乖闭嘴。”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到纸牌游戏时,男人似乎也有些亢奋。
“加上赌金的胜负,听上去很刺激不是吗?” 苍之齐格飞在里恩面前,用和记忆力一模一样的弧度对他笑。
仿佛胸口挨了一记重拳。 里恩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床板上。
“……你到底……” 里恩嘴里喃喃念了什么,但声音太轻,辨认不清。 “……我都那么告诉自己,你不是他,不是……但是你为什么……”里恩双手张开撑在脸上,透过指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为什么老是要让我想到他?” “你到底……是谁?”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银发的幽灵。
苍之齐格飞没有说话。
“必须……确认才行。”里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把那个面具,拿下来。” 话音刚落,刚刚还一副虚脱状态的里恩一瞬间欺到了苍之齐格飞面前,右手去取他的面具。
“别费工夫了,取不下来的。”就里恩反常的行为吃了一惊,苍之齐格飞抓住他的右臂,试图让他松开捏着面具的手指。 里恩像是没听到一样,左掌照苍之齐格飞的头脸击去,但只是虚掩一记,左掌在对方侧头闪避时改变方向,抓住了面具的另一边。
对手强行使力想硬生生扯下面具,苍之齐格飞虽忍着没呼痛,但也产生了切实的危机感。如果再不阻止反击,对方真会不顾一切想将面具取下来。
念及此处,苍之齐格飞拿膝盖顶向里恩的腹部,本以为对方会松手躲开,没想到里恩硬是吃了这一下,就是不松手。 里恩的左肩伤势未愈,左手的力道没有右手强。判断应当先突破右手,抓住里恩右臂的手用上了几乎要将这条手臂折断的力道。 感到右手的力道减弱,齐格飞在他小腿踢了一脚,吃痛的里恩失去平衡,齐格飞借机后仰,硬是挣脱了他。然后迅速将里恩的右臂他扭到身后,将他用力摁在墙上,借墙和自己身体压制住他,防止他再次突袭。
里恩被制住后还是不老实地想利用未被钳制的左臂反击,却被抓着左手手腕一点点被扭到身后,陷入和右手一样的状态。
“真够乱来的。”脱险后的苍之齐格飞渐渐调匀呼吸,凝视着还不安分的青年。 也多亏了里恩即使情绪失控也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动用鬼之力,不然苍之齐格飞也不可能不付代价地制住他——不过相对的,苍之齐格飞也手下留情,没真的折断他的右手。
墙面令人不适的触感和身后的力道让里恩逐渐取回理智,但一时还无法使情绪平复下来。 “你就那么在意他?”身后传来那个和自己一起被困此处的人的声音,而且几乎是从贴着耳朵的距离,近到让里恩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要是我也对你霸王硬上弓,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念念不忘?” 炽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耳语像直接灌入耳道般在大脑里回响,耳垂上传来湿热的触感。
被舔了,意识到这个事实,里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激烈挣扎,但上半身被卡得死死的,反剪在背后的双手像被镣铐钳住一样,怎么也无法挣脱。压在后脑的手掌加大了力道,半边脸颊似乎都要被嵌到墙里,里恩甚至都无法扭头捕捉到对手的准确位置。 他听到对方笑了一声,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
推测出对方的站姿,里恩狠狠踩在男人的脚上。运气不够好,他没能捕捉到较脆弱的脚趾部分,而只踩住了脚背,但好不容易咬住猎物的里恩还是将力气全用了上去。 这点反击立刻遭到了回击。左腿小腿内侧被他用右脚踢了一脚,酸痛得让他无法继续踩住对方。趁这个空隙,苍之齐格飞抽出了被他踩住的左脚,将左腿卡进了里恩腿间,彻底封住了他下盘的攻势。
“反抗完了吗?”苍之齐格飞问了一句,接着像示威一样用舌尖慢慢勾勒他耳朵的轮廓。 本来只想吓他一下就松手,但里恩的抵抗反倒更激发起了苍之齐格飞的征服欲。 为了让对方充分感受到恐惧,苍之齐格飞故意放缓动作,将舌头探入他耳廓内细细舔过每一个角落,接着将他整个左耳含入口中,刻意吸吮出水声。 刚刚一时脑袋发热选择了不擅长的肉搏战,结果被敌人制住,还被这般羞辱,里恩气得发抖。
“投降的话我就放过你……”齐格飞咬着里恩的耳垂,轻轻拉扯,“来,说‘我认输了’。” “谁要说!唔……”恶狠狠地说出半句话,其他抗议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被吞入腹中。 苍之齐格飞的膝盖不安分地在里恩腿间摩擦。倒不是他刻意想找这种刁钻的角度,双手为了制住里恩都被占住了,另一只脚支撑着体重,剩下的只有正好在那个位置的左腿。 这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攻势却意外的管用。 本来只有嘴上还不愿服输的里恩老实闭上了嘴,害怕发出古怪的声音,死死咬住下唇。但尽管他竭力掩饰,身体的反应还是藏不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身体还是很老实。”密切接触的人立刻看穿了他的反应,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胜利者的笑意。
“很可爱哦。”他像示威一样,在里恩耳边低声说。
“里恩。”
原本还在颤抖的人僵住了。
被固定的视野,火苗摇曳的昏暗光线,近在咫尺的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里恩产生了错觉。
这里仿佛不是海之都郊外的废墟,而是当年那场篝火晚会的后续。
“你、刚刚……说了什么……?”里恩睁大了眼睛,他想回头看看那人的模样,但是却动不了。 “……里恩?”身后传来的声音好像带了些疑惑,但还是按他说的重复了一遍。 “……不对。你……你不是……”声音在打颤,里恩用自己唯一可行的途径拒绝。 告诉他。告诉自己。
……你不是他。
“原来如此。”戴着假面的男人明白了什么。 他直起身子,像在审视什么一般沉默了两秒。 接着又一次俯身,贴近黑发青年的耳畔。
“里恩。” 银发的青年开口。
“里恩。” 他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单词。
“里恩。” 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不对……不对!你不是!” 黑发青年像是为了让逐渐麻痹的大脑清醒一样,耗尽肺里空气的力气大喊。
“里恩。” 他执拗地重复着这个词。
“里恩。” 他不断地在耳边呼唤这个名字。
“里恩。” 名字像是魔咒,被用那个声音喊到,就会一点一点……
“里恩。” 一点点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剥下来,让还未结疤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里恩……”
世界在往下落。 好像一脚踩空,跌进了看不到尽头的苍色深渊。 四周是水,将人温暖地包裹着下沉,唯独渐渐遮断了阳光。
伸出手想抓一把四周的物质探个究竟,但抓到的流体不听话地从掌心流走,就像清晨见到的幻影。
但是没关系。 只要再次伸出手,不去打碎它,不管多少次都能再触摸到那个幻影。
温暖的幻影包裹着他,舒心得让人留恋。 四周是安全的,一成不变,连打乱这份安宁的光线都也已无法抵达这个地方。
水湮没了他的知觉。
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察觉。 甚至不需要呼吸。
只需要贪恋他渴求的温柔。
在这个不需要氧气的地方,里恩忘记了怎么呼吸。
洁白的纱布蒙上了里恩的眼睛,用的是适才那卷剩下的部分,只松松垮垮地绕了两圈,睁开眼睛还能辨认出光源。 加在他双手与头颅的力道早已被抽走,里恩回头,能看到较自己稍为高大的模糊轮廓。看着人影渐渐靠近,有力的双臂抱住了自己,里恩将头扭了回去,脸烧得发烫。
上衣拉链被拉开,发出“滋”的声响,里恩一把抓住还停留在他身前的手,阻止下行的动作。 “没关系的,里恩。”迷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另一只手掌覆盖在里恩的手上轻轻抚摸。 那只手顺着中指指骨向上摸,隔着手套能感觉到他拂过手背,紧接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就感受到了皮革的触感。像是戏耍一样摩挲着凸起的腕骨,一寸寸抚摸前臂的肌肤,使因紧张而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 “都交给我吧。”他说,那个声音里有令人信服的魔力。 里恩依言减弱了手上的力道,但还有些犹豫,没能彻底把手放开。察觉到里恩的不安,即使搭在手腕的那只手已构不成任何阻碍,对方还是没有挣开它,而是继续用另一只手安抚里恩,直到他慢慢垂下手臂,才继续刚才的动作。
对方的动作很轻,就像生怕惊醒睡梦中的人一样,轻柔到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是因为自己思念成疾又梦见了库洛,还是库洛的幽灵念他可怜才来见他。 是哪个都可以,里恩模模糊糊地想。 只要能和库洛重逢,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
黑色的布料随着拉链的轨迹分开,衬衫的纽扣被一粒粒解开,下摆从长裤中抽了出来。尽管前襟打开,上身的衣服却都好好套在身上,让里恩有些不习惯。对方的手从敞开的部分伸进去,摸到后腰时又将碍事的衣服撩起来,布料摩擦的声响煽动着里恩的羞耻心,让他深切地觉得还不如将上衣全都脱了来得爽快。
“乖孩子。” 依着对方的指示将手撑在墙上,重心前移,面朝下,变成完全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对方的模样。银发的幽灵伏在耳边夸奖,里恩的脸又是一阵发热。 一只手摸上里恩的胸膛,和之前的手套的触感不同,带着体温的肌肤突然摸上来,里恩触电一样弓起身子,又立刻被另一只手固定住了腰。
宽大的手掌像回味里恩肌肤的感触似的游走,男人的指甲修剪得很齐,手掌粗糙的茧擦过皮肤,本来应该是很让人反感的行为,但里恩却十分受用。 食指的指尖,中指第二节指腹,虎口,手指下方的掌丘。因为同时使用两种武器才会在掌心形成的罕见痕迹,对里恩来说却无比熟悉。 被熟悉的感触包围,让他安心又喜悦。
手掌拂过的地方热得发烫,身体里的力气都被烧得精光,支撑着身体的前臂和双脚发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库洛……我……变得有点奇怪……”里恩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往常练武或激烈交战后疲惫的呼吸不同,染上了奇怪的热度。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恐惧,他呼唤他内心最信赖的那个人。 “是吗?哪里奇怪了?”对方坏心眼地说,里恩都能从这语调里想起和他打牌时他一脸坏笑丢出一张mirror反败为胜的得意模样。 “别让我说出来啊……”里恩埋怨了一句,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在掩饰慌张。 “那……想不想变得更奇怪一点?”耳边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光裸肌肤上抚摸的手忽地顺着身体的线条往下摸,在大腿上摸了一把,又绕到了后方,停留在臀部,隔着长裤揉捏着臀肉,露骨到有些淫猥。 虽然至今为止的行为也无法用正直的借口解释,但碰到这种地方,即使是未经人事的里恩也知道是对方是用什么眼光在看自己,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边。”纤长的中指在臀缝间摩擦,突然抵住一个点,慢慢往里推,“我的会进到这里边去。” 布料包着中指的指尖被拉扯到极限,灵活而有力的手指对着一个部位发力,刺激着里恩的想象力,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里恩打了个寒颤。 “呵,害怕吗?”感到怀里的人的反应,对方早已知道答案。 明知故问,似是故意在考验他。
“……没关系。” 里恩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没关系的,库洛想要……做的话,”里恩咬住下唇,“多疼我都可以忍。”
视觉被剥夺,身体被掌控着往自己未知的领域前进,可能还要承受从未感受过的屈辱和痛楚。 但是,想到是为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里恩觉得怎样的苦痛都不值一提。
后颈吹来一股热流,银发的幽灵似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库洛?”里恩不安地回头,生怕自己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又会离开自己的身边。但回过头去,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他开始讨厌起遮住自己视线的绷带,如果没有它,自己就能更清晰地看到库洛的脸,更好地回应他的感情。 伸手想把绷带扯下来,手腕却被对方抓住了。
“放心吧。”幽灵拉过里恩的手,亲吻他的手背。 “会让你爽翻的。”
皮带被解开,刚刚在身上肆虐的大手伸进了里恩的裤子里头,将精神起来的物什从布料的包裹中释放出来,肆无忌惮地蹂躏起来。 私密的地方被人触碰,里恩羞耻得无地自容,但立刻就被卷进快感的漩涡。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茎部摩擦,他无法抑制地呻吟出声来。 衣领大开的上衣被拉下,露出左肩,有些干燥的嘴唇亲吻着肩头的肌肤,啃咬似的动作有些粗暴,却小心地避开了里恩的伤口。 “库洛,库洛……!”顶部不断有液体溢出,弄脏了对方的手,里恩感觉到自己快要到达极限。对方想必也并不好受,虽然没有回话,但里恩能感到顶在自己臀部和大腿摩擦的什么越变越硬,耳边的呼吸声也逐渐加重。
释放的那个瞬间,自己手淫时从未感受过的快感席卷了全身。 也在刚刚吐精的银发的幽灵紧紧抱着他,伏在他肩头调整混乱的呼吸。 和心爱的人一同迎来高潮的满足感,让里恩幸福得发狂。
背后传来一声闷响,整个空间忽然晃动了一下。
尽管被情欲麻痹了神经,里恩还是意识到了这个声响的反常。 “呼,到时间了啊。”银发的幽灵松开了搂紧里恩的双臂,像在收拾自己刚刚弄乱的战场一样,帮里恩整理起衣衫。 “什么时间……?”这个词一下勾起了里恩不好的联想,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你、你要走了吗?”
“是我们都该走了。”对方抛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脑袋还晕晕乎乎的里恩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只捕捉到好不容易再见到的人确实要离开的这层含义。 “别走。”里恩转身抱紧了那个人的手臂,生怕一松手对方又要消失在自己面前,“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你别走……” “真伤脑筋,再继续下去要后悔的可是你啊……”他抬起手,和哄小孩一样揉了揉里恩的脑袋,但里恩禁锢他手臂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 不知是妥协了还是想换个方式哄他,银发的幽灵俯身亲吻他的脸颊。
面具的金属贴在脸上,一阵冰凉。
泡沫似的梦境被针轻戳了一下,毫无声息的消失。
苍之齐格飞还没从温柔乡中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他被那力道打得飞出去,撞坏了破旧的木桌,背脊撞在墙上。 苍之齐格飞捂住脸,出其不意的攻击让他无防备之下咬到了自己,嘴里一股血腥味扩散开,脑袋嗡嗡作响,一时还站不起来。 灰之骑士站在对面,手上抓着胡乱扯下来的绷带气鼓鼓地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想到自己对他做了什么,挨了这一拳头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被打成这样却怪丢脸的。因此尽管会牵动口中的伤口,苍之齐格飞强撑着笑了笑,想说两句话撑撑场面。
就在这时,身后又响起声巨响,发生源比之前来得更近,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剧烈晃动起来。轰鸣声和崩塌声混在一起,震得脑袋比挨完那拳头时还疼。
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还没习惯新打击的身体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苍之齐格飞内心嘲笑自己自作自受。这回被压在下头,怎么也得过个两三天才能回复。
突然一股力道将自己拉扯了起来。 里恩的嘴在动,他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什么,但坍塌发出的巨响将他的声音全部盖住了,什么都听不见。 他拉着苍之齐格飞往外跑,上方落下的巨石正好砸在了刚刚苍之齐格飞跌坐的地方。
破旧的小屋禁不起这般折腾,瞬间就变得支离破碎。 然而因为发觉危机时没有立刻夺门而出,而是选择了先去拉起房中的另一个人,这个动作耽误的时间,使得房屋倒塌时里恩才刚刚撞开那扇木门,多少被卷入了余波。
木屑和碎石打在两人身上,他依旧抓紧苍之齐格飞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冲。 身后又响起一声巨响,爆风席卷而来,两人被热风吹离了地面。 苍之齐格飞把黑发的青年一拉,将他护在怀里,独自承受了落地时的冲击。
又过了一会儿,空中弥漫着的沙尘散去,午后阳光照亮了昏暗的洞穴。 抬起头,本来还是岩石的地方,现在却能看到橙红色的夕阳。
这从天而降的出路太过巧合,只可能是什么人有意为之。 里恩刚想向那个戴面具的男人问个究竟,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冲到新开出的洞口前,伴随着引擎声,一股气流从下方升起。 “再见了,灰之骑士。”上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里恩抬起头,隐约从阳光折射不自然的部分辨认出了骑神的轮廓。
“等等!”里恩大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找苍之齐格飞问个明白。然而和在克洛斯贝尔的时候一样,那个男人跳上了开启隐身功能的骑神,又准备立刻逃之夭夭。
“多谢款待。” 抛下一句话,苍之齐格飞驾驶着骑神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里恩当然知道他指的款待是什么,俊脸通红,气得七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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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 苍之齐格飞回到营地时,西风旅团的两名干部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打量着他的脸。
“没什么,”苍之齐格飞一脸平静,摸了一下开始肿起来的右脸颊,“就是被野猫挠了一下。” “这么大块痕迹,恐怕是老虎挠的吧。”陷阱使的杰诺调侃,“和情人幽会弄出那么大动静,年轻真好啊。” “真的,做过头了。”一向寡言的雷欧尼达斯也附和了一句,苍之齐格飞明白他们并不是只是来拿自己寻开心,而是在说正经事。
“谢了,我欠你们个人情。”他向两人道谢。 “别谢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从团长的命令。”杰诺摆摆手,“但是你们怎么搞成这样的?开始说去把北之猎兵里暴走的小鬼抓回来,结果你没回来,那个小鬼先回来了。” “那个小鬼,出去的时候还一副要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回来的时候哭着说你和灰之骑士一起掉进他的陷阱里头去了,求我们和他家大人去救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把人家怎么了?”
“我可什么都没做。”苍之齐格飞想起那名少年兵。 他的家人在北方战役中被暴走的机械夺去了性命,那台机械被随后赶来的灰之骑士击沉,他的邻居们因此得救,家人们却无力回天。“为什么不能早来一点呢?”灰之骑士救到了其他人却没救到自己的家人,无处发泄怨恨,最终迁怒起了本应是故乡的恩人的人。
「如果他的过去因为我被毁了,我希望他能好好过今后的人生。」
苍之齐格飞想起里恩说的那句话时的表情来,他想,即使里恩知道自己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遭人怨恨,也一定会坦然受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期望着少年幸福的心愿才传达给了那个少年。
本想杀害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保护了自己…… 这个事实改变了那个少年兵的心,因此他才为遇难的两人去求救。
“虽然说不好让你们两个翘辫子,但只是找人的话也不用我们管这个麻烦事,就打算都交给北之猎兵……”杰诺抓了抓头发,“但是你也太狠了,为了逼我们尽快解决竟然用上了骑神。” “你的老板,气得火冒三丈。”雷欧尼达斯这话提醒了苍之齐格飞,自己将地精长的事忘了个精光。因为这回出手帮北之猎兵善后是份外的事,自己在出行前将地精之长的分身——那个小圆球,丢在了营地。 想到之后还得听他阴阳怪气,苍之齐格飞决定继续当作没想起来。
“我们的人报告说在峡谷发现了苍之骑神。竟然让骑神解除了隐形,召唤到你们被困的位置上,真有你的……被贵族军或者那几个游击士发现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也不得不出手了。实际到了地方看到骑神指着的位置,再想想那个小鬼的话,就知道发生什么了。”杰诺一副被摆了一道的表情,“把事情闹那么大,团长倒是觉得有趣,笑得开心,但是实际被差去跑腿的可是我们啊。”
“根据地形控制好适量的炸药,这种高难度的事不是你们也做不到吧。”既要炸开缺口,又不能弄出人命,不是眼前这种使陷阱的行家恐怕很难做到,所以苍之齐格飞才孤注一掷地用奥尔迪涅作诱饵,逼和自己同一阵营的他们立刻赶来。 “别,给我戴高帽还不如请我喝一杯来得格算。”陷阱使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晚上和我们一起来拉克维尔吗?我记得你以前对玩牌挺感兴趣的。玩一场干好正事再来喝一杯,说点刚刚发生的趣事下酒,怎么样?” “我还是算了。” 苍之齐格飞拒绝,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身边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会意,哈哈大笑起来。
告别了西风旅团的两人,苍之齐格飞回到自己的落脚处,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地精的药物再有效,恐怕今晚也消不了肿了。
苍之齐格飞摸了摸被里恩打出的痕迹,看着镜中的自己。
自己和「库洛」就那么像吗?
苍之齐格飞知道「库洛」是谁,但只是作为知识知道这个人的生平。就和自己的关系上,他只知道「库洛」是奥尔迪涅的上一任驾驶员,并没有被灌输其他不必要的知识。
但是从身边人的反应来看,自己和「库洛」的联系不止于此。
听结社的劫炎的口气好像知道自己的过去,西风的两人有时会很自然地说出自己未表现出来过的特征,至于铜之给奥鲁格,更总是想到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他原本并不在意这些。 不管自己与「库洛」的联系是什么,现在的自己只是地精的代理人。 过去也好,内心也好,都只是一片空白。
然而今天的灰之骑士却完全将自己错认成了「库洛」。
明明面对着自己时一脸大义凛然,总是警惕地瞪着自己。 但当将自己错认为「库洛」时,他却言听计从,温顺又黏人。
这不由让人有些嫉妒。
自己和「库洛」真的那么像吗? 苍之齐格飞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觉得脸上摘不下来的面具是这么碍事。
面对灰之骑士时,自己总会乱了步调。 空白的内心开始萌生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想去和他搭话,逗弄他,触碰他。 每当灰之骑士对自己有反应时,不管他给出的是什么态度,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只要他有了反应,苍之齐格飞就会觉得很有趣,就像看到被自己拿出的逗猫棒和鱼干耍得团团转的猫一样。 所以他才不择手段地逼同伙立刻将自己从那个空间解放出去——要是再和他多待下去,连苍之齐格飞自己也没把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想起自己和里恩说的话。 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那样的话,自己的本性,自己本该有却一直保持空白的本性里,早已经刻上了他的名字也说不定。
苍之齐格飞有些反感,他还是以往喜欢冷静理智地行动,能完全把控住场面的自己。 但是灰之骑士是他的观察对象之一,是他的任务目标。 即使一时躲开他,也总有不得不和他再交手的时候。
有了今天这样的意外,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苍之齐格飞扬起嘴角,开始酝酿起下次出现在里恩面前时该说什么作为第一句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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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クロリン】乐园[R-18]
搬家备注:于2017年12月20日首发于lofter
※闪3ED后
【【【十八岁以下阅览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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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装盘后的料理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库洛安布拉斯特推开厨房的门。 虽然他似乎更喜欢加入玖莱特制酱料的白身鱼堡,但考虑到营养均衡,库洛决定今天给他换换口味。
从厨房前往他所在的房间必须穿过大厅。 每当经过那儿时克洛都不由想感叹,不愧是帝国皇室用的离宫,每个角落里都写满了铺张浪费。 天花板上吊着夸张的吊灯,墙边放着不知道价值几位数的装饰品,恐怕这栋建筑的每个零件都经过了无数匠人精雕细琢。在供其真正的主人使用和开放参观的正常时期,恐怕日常维护用的经费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米拉——当然了,在现在只有两名住人的情况下,库洛是不高兴帮帝国皇室定期打扫做义工的。
走到熟悉的房门前,尽管知道对方已经从脚步声听出自己到来,库洛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再打开房门。
里恩舒华泽站在窗边,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脸色有些发白。他盯着窗外,不知在呆呆地看着什么,都没有对库洛的到来有所反应。
这对以前礼仪端正的里恩来说无疑是异常的反应,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常态,库洛也习以为常。
“今天也是阴天。” 在库洛将食盒放到圆桌上时,窗边的青年突然说了一句。 自“那个诅咒”在塞姆利亚大陆扩散开的那天起,帝国就没有迎来过晴天。
“怎么,你看厌这景色了?哎呀,我可是很喜欢呢!看外头的凉亭!高台!最棒的就是那边的瀑布了!大手笔!不愧是帝国皇帝,会造这种宫殿享清福。”明知对方的言下之意,库洛却装作听不懂,用开朗的声音随口说出违心的话。 “嗯,是很漂亮。”黑发青年望着被库洛称赞的景色,“但是灰蒙蒙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花丛旁没有飞舞的蜜蜂和蝴蝶,听不见枝头鸟鸣。一整天持续在耳畔的,只有瀑布那儿传来的,像要冲洗去一切般的水声。 这片区域内,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生物。
“好冷。”里恩说着,像为了给自己取暖一样抱住胳膊,“明明马上就要到8月了。” 他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反常的气候,异常的生态圈,无一不在提醒着两人,那天在离宫地下发生了什么。
“真是的,谁让你穿这么少。” 库洛走到他背后,伸出双臂将他圈入怀里。 “这样就暖和了吧?”轻佻的声音似乎驱除了缠绕在里恩身边的阴霾,库洛能感到怀中的人逐渐停止了颤抖。 “嗯,真的呢……”里恩的右手叠在库洛环住自己的右臂上,将体重倚靠到身后的人身上,“库洛……好暖和。” “……想不想更暖和一点?”库洛调笑着说出这句话,紧了紧手臂暗示所指。 “嗯,好啊。” 对方坦率地答应,反倒让库洛不好收场。 “开玩笑的,别当真啊。你从早上开始还什么都没吃吧?”库洛倒不是不想与他亲热,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我要开动也得等喂饱你之后。”
“没关系,是我想要。” 怀里的人转过身来,微微抬头仰视着他,像是在诱惑他一般。库洛一瞬间产生了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得跃动了一下的错觉。
“因为我能感受到啊。” 里恩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出来。
“我能感受到,帝国流动着的不详的气。我能看到眼前的景色慢慢变成灰色。我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我也能想起来……想起来很多人,我应该要保护的,很多人……” “他们在等我,我应该要保护他们的……我必须得保护他们,他们那么信任不值得爱的我,不保护他们不行……”
“但是我谁都保护不了。” 他突然激烈地颤抖起来,原本平静的表情像是被一片片从脸上剥落一般,渐渐崩坏起来。
“我谁都保护不了,什么都保护不了。同伴、学生、同事、所有亲切对待我的人,我谁都保护不了。” “大家都信赖我,称赞我,崇拜我,期待这个虚伪的英雄能保护他们。但是我不过是被‘那个人’推上准备好的舞台,以为在用自己的意志保护想保护的人,却全是‘那个人’写好的剧本。我只是‘那个人’的牵线木偶,一旦被‘那个人’剪断了线,就什么都做不了……连眼前的同伴都保护不了……” “非但如此,我还将这个世界毁掉了……应该要保护好的,大家所在的世界……我本来非保护这个世界,保护大家不可的。但是我毁掉了,把一切,把大家,我……”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瞳孔渐渐失去焦点,像窒息一般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喉咙。
“里恩!”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库洛大声喊他的名字,将快要在罪恶感中溺毙的人拉了起来。 里恩恢复过来的一刹那,就被对方用力搂进了怀里。 “库洛……对不起。”不知道是为什么道歉,清醒过来的里恩有些无力地笑了,“所以,你看,让我有时间思考是不行的。” “是啊,这回我知道了。”用快把里恩肩膀揉碎的力道紧紧抱了他一下之后,库洛松开手,乱揉了一阵青年的黑发,再低头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我会让你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做好准备吧。”
“嗯,拜托你了。”里恩礼貌地回答,看着那双红瞳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逐渐放大。
库洛捧着他的脸颊,将嘴唇覆上他的唇。 习惯了与自己亲吻的他非常熟练地回应着,在被满足感填满以外,库洛还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想好绝对不对他出手的,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呢? 库洛嘲笑起自己。
他不由想起了第一次与里恩接吻的那一天。
——————————
7月18日。 夏至祭的后一天。 整个塞姆利亚大陆命运改变的那一天。
失魂落魄的里恩被从瓦利玛里拖出来,解除武装丢进了离宫的一间客房。 刚刚从苍之齐格飞变回库洛安布拉斯特的库洛在确认了里恩的生命没有危险后,退回了走廊。 一切都太突然了。 对他来说就像刚刚在友人的陪伴下撒手人寰后立刻被塞了作为齐格飞的记忆包——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发生了什么。
凭着苍之齐格飞记忆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当年他为了杀掉对方曾强迫自己将对方的长相刻在脑海里。
“我想和你谈谈,库洛安布拉斯特君。”在他这个房间的主人做出反应前,铁血宰相对他说。
“不好意思,地精代理人准备辞职了。你直接找那个阴阳怪气的地精长去吧。”抛开杀与被杀的关系,库洛对眼前这个男人也并没有什么好感。
“我想找的不是苍之齐格飞,而是库洛安布拉斯特。”奥斯本宰相居高临下地对他说,“坐下吧,会是你感兴趣的话题的。比如我为什么能从帝国解放战线<C>的狙击下活下来。” “真不巧,我没有什么兴趣。你的手下差不多都把手法透给我了。”苍之齐格飞的记忆里确实有部分涉及奥斯本的秘密,再对照他自己死而复生的情形,库洛很容易就想到了答案,“我用尽我的全力布局来杀你,你却还能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你棋高一着。输掉的胜负就是输,我也不会再难看地要求再来一局。” 那一枪完成了<C>的使命,也解放了他向吉利亚斯奥斯本复仇的执念。在同志们都不在了的如今,他也不再对杀掉铁血宰相抱有什么执念。 更何况,眼前的家伙无疑是个怎么杀都不会死的怪物。
“喔?那‘巨大之一’的秘密呢?我想作为已经收益其中的起动者你多少会有些兴趣。比如我们的目的。”
“别搞错了,我说的是我输了,不是我向你认输。”对方抛出的诱饵确实让库洛很想听下去,但库洛拒绝让自己陷入他的步调,“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和你站在一边,所以不听也罢。”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宰相挑了挑眉,一副看到咬钩的鱼的表情,“如果如你所说,你不会成为我的帮手,那你取回记忆后为什么不马上离开?”
库洛沉默了。 他并非不能找借口,而是知道对方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着对方早已知道自己不离开的真正理由。
“呵,坐下吧。我们来谈谈里恩的事。”老狐狸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库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坐在了宰相对面的沙发上。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奥斯本像故意讨他嫌一样说。
库洛知道里恩的亲生父亲是谁。虽说知道也不过是刚刚作为库洛“认识到”。 作为苍之齐格飞的他有从地精之长那里接受这个关于“主人”的知识。
取回记忆的场面太过混乱,里恩的危险状况让他无暇去考虑这些,直到现在才能冷静下来处理这些信息。
库洛喜欢里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学弟的。开始只以为自己只是将他和托娃他们视为同样重视的,<C>的假身份“库洛”的重要友人。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喜欢上他的。
在向铁血扣下扳机,驾驶奥尔迪涅回到士官学院,等着那些过去的同学对自己破口大骂的时候,里恩对他说,要把他带回来,让他和他们一起毕业。 当时库洛想,这孩子真是单纯得可爱。 心头涌起怜爱的同时,那份纯粹地为自己着想的热情也烙在了自己心上,热得让人浑身发烫。
就是那时候起,库洛意识到自己早已喜欢上了他。 但是意识归意识,点燃内战导火索的恐怖组织头目并没有和那个被大家所爱的正直少年在一起的资格。 所以库洛非常喜欢自己和他一同挑战绯之魔王,为了保护他而丧命的这个结局。
现在事与愿违地回到了这个世界,得知了他和宰相之间的残酷真相。
但库洛觉得,这并不会影响自己对里恩的感情。 正向里恩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帝国解放战线的“<C>”,或是贵族派的“苍之骑士”而改变对“库洛”的感情一般,只是加了个亲生父亲的设定,并不影响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对里恩来说,库洛只是库洛;对库洛来说,里恩只是里恩。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
不如说,比起考虑宰相的真相是否会成为两人间的隔阂,库洛反倒更担心,责任感强又喜欢钻牛角尖的里恩是否会因为亲生父亲而在自己死后对自己产生罪恶感。
如果能通过自己死而复生化解里恩心中的阴云,或是能够保护他,那库洛觉得,活过来也不是什么坏的发展。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里恩就会死。” 太过突然的话打断了库洛的思绪,他有些震惊地张开嘴。
“幼年的事故使他失去了心脏,现在靠着我的心脏活着,但只是权宜之计。而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两年,快的话可能不到一年。”并未理会他,宰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等等,起动者是不会死的吧?”库洛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反问,“你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也是灰之起动者,不是吗?”
“确实,骑神向起动者输送灵力,能治愈其行动能力。”奥斯本脸上忽地闪过和之前不同的表情,“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死。”
“我说的不是他的肉体限制,而是鬼之力。” “这是帝国看不见的诅咒。哈梅尔的事件,这次陛下遇袭的事件都是因此而起。在黑之星杯里你也看到了,即使没有外界刺激,他也已经开始渐渐抑制不住那股破坏冲动了。” “慢慢地,他就会变得完全失去自我,变成失去理智的破坏的化身。更糟糕的是,灰之起动者不会死,就算杀了他,只要过几个月骑神也会让灰之起动者的肉体复活。” “里恩会不断重复这个循环,永远被鬼之力折磨,无法获得解脱。”
“除非完成我们的计划,将诅咒完全消除掉。他才可能继续作为人类活下去。”
鬼之力…… 库洛见过里恩驾驭那股力量的模样,也听说了北方战役中他因为力量失控昏迷多日的事,再结合从刚才所见的状态来看,奥斯本说他渐渐无法限制那股力量,也并非危言耸听。
但是……
“难不成事到如今你想告诉我,这其实是一个感人的父亲的故事。你和那帮子人勾结,把战火和诅咒扩大到整个大陆,都是为了里恩?如果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你,我倒是有可能相信。”库洛反讽,他认知中的铁血并非会因为感情行动的人。那这番话很可能就是为了将自己变成他的棋子而设的圈套。
“怎么可能。这只是结果论。作为这个计划成功时的附带品,里恩能活下去。”宰相没有像库洛所想的一般上演一处惹人��笑的亲情剧。不如说,他否定得那么彻底反倒让人感到有股违和感。
“那么,如果这不是这个计划的主要目的的话,你要怎么让我相信附带的结果会发生呢?”
“你大可以赌一把试试。” 铁血宰相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表情。 “你可以赌这是我为了利用你编造的谎言。如果这确实是谎言,并且你成功搅黄了我的计划,那这第二局胜负就是你赢了;但如果这不是谎言,但我的计划也因为你失败了……” 奥斯本的话戛然而止,但库洛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他刚才所述的那根故事的结局。
“你可以用你最喜欢的赌局来赌这个故事的结局。” “筹码就是里恩的性命。”
库洛在思考,用尽一切的所学拼命地思考。 作为玖莱市长之孙,作为帝国解放战线的领袖<C>,作为托尔兹士官学院的学生,作为地精代理人,一切身份所掌握到的一切知识、经验和直觉。 他是在说谎吗?他的逻辑、神情、语气、小动作,是不是有任何破绽?赌局的合理性在哪里?他欺骗我的好处有多少?我失败时的损失又有多大?比较损益是否值得一搏?客观上来看,我能赢的概率有多大?
“真不巧,我的赌运很差……是六匹马里押独赢都能押到最后一名的那种。所以我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库洛在笑,笑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多年前就想杀之后快的对手的局,也笑自己甚至都不够了解自己。
不管背负的风险有多大,不管获胜的概率有多高。只要对方说真话的概率并非为零,那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
“王八蛋。” 骂完这句话,库洛重重甩上房门,离开了这间再也不会让他想驻足的客房。
不管变换多少条件,库洛都只有一个选择。 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失去他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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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啊……哈啊……” 里恩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衬衫被褪下大半,肩膀直接接触着玻璃,对热得发烫的身体来说有些凉。 下身被异物侵入,被库洛架起的右腿有些痉挛,左腿发软支撑不住,里恩下意识地想抱住库洛的背脊,但沾满汗水的手指抓住那件外衣时竟然打了滑。于是他只好撑住背后的玻璃,把体重全部交给正在侵犯自己的人。 “库洛!库洛……” 他喊着库洛的名字,双颊红晕,眼神里除了渴求还有些不满 库洛看到他好像想要向自己伸出手,但又因为失去平衡不得回去撑住玻璃。玻璃上因为他的几次尝试,留下有他手掌形状的液体痕迹。 “真是的,这种时候找我撒娇倒是不坏……”每次撒娇都是百发百中,库洛有自己的语气充满了宠溺的自觉。 明白里恩的意思,库洛将身体抽出来些,抱起他的腰,让他能搂住自己的脖子。对方搂紧自己脖子后,就和安心了似的,主动向自己索取。库洛将他重新压在落地玻璃窗上,吻住他,再用力贯穿到最深处释放出来,让他达到高潮。
“哈啊……哈啊……” 耳边是自己和里恩喘着粗气的声音,一时沉浸在余韵中,库洛也不想从他身体里退出来。 “不过……哈……你还真是习惯了啊。各方面都那么熟练,完全变成一个坏孩子了嘛。“ 库洛摸着他的黑发,既是感叹,又是调情。 “因为……有一个坏前辈在啊。”耳边传来的里恩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笑意,说出了和那天在篝火旁同样的话。 “哎……你真是……”宝贵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心底生起一股暖意,库洛揉着他的头发。
——————
库洛本来并没有打算和里恩发展成这种关系。 在刚认识他时当然如此,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之后也因为<C>的缘故,再怎么善待他也不会越过自己定下的界线。
在从铁血宰相那儿知道了真相后,本来也应该如此。
那天和铁血谈过之后,库洛进到了里恩所在的客房,看到肉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边缘的里恩。 一下因为黑之星杯中所发生的一切被自责所吞没,一下因为和库洛的重逢而欣喜若狂,一下又因为现状陷入无助和迷茫。
就算向他搭话,和他说冷静一点,也只能让里恩的情绪以不同的频率在这几个类型间切换。
于是库洛鼓足勇气拥抱了他。 抱紧他,让他停下颤抖,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轻拍他的背脊。库洛才感觉怀里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 这是恢复过来的里恩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是向谁诉说的话语呢? 库洛不准备去想,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里恩并没有因为过分的力度喊疼,只是安静地由他抱着,等他放手,再安静地注视着这个本以为永远离开自己生命中的人。
他们聊了一些平凡无奇的话,双方都回避去触及那些可能会伤害对方的话题,就像普通多年未见的老友。
直到里恩问他“库洛,我该怎么办?”
库洛愣住了。 作为里恩心目中值得信赖学长,他本应该拍着里恩的肩膀,鼓励他振作起来——就像往常一样,继续扮演能令他信赖的学长的角色。 但是现在,库洛做不到。 从奥斯本那儿听说的真相让他明白,如果鼓励里恩反抗,可能会发生什么后果——他也知道那个老狐狸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阻止里恩。 库洛想,说不定铁血从开始就算到了这个局面。 那个计划中,一开始就没有要求苍之起动者和灰之起动者做什么,只要他们“什么都不做,等待结局”——换句话说,自己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牵制住里恩,让他不要做出任何多余的事来。
里恩在眼前,用一副找回主人的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认真地等待着答复——不,是渴求着一个答案,能终止他的迷茫,让他解脱。
「毁掉了一切,谁都保护不了,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适才里恩失控一般的喃喃自语又重新在耳边响起。
“我觉得……” 库洛清了清嗓子,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选项早已决定好了。
“别再思考了,就这样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里恩惊讶地睁大眼睛,在他要发出第一个震惊的音节前,库洛吻住了他的唇。
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初吻。
——————————
“库洛,我还想做……”温存过后,里恩抱着库洛的脖子不撒手。 “不行,你这是要我的人还是要我的命啊?吃饭。”不舍得挣开温暖的怀抱,库洛只好拍拍他的肩哄他放手。 “那,再陪我躺一会儿行不行?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
感叹学弟撒娇的水平也日渐成熟,库洛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领到床上。 客房里的双人床很大,两人平躺在上头都可以滚个好几圈。 躺在床上,里恩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突然笑了。
“总觉得……好幸福啊。” 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里恩说。
“库洛活着,在我身边,还成为了我的恋人。” “光是想到这点就觉得被幸福填满了。” “总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算了,再去想些别的什么就��奢侈了,会遭天谴的吧。”
他用好听的声音轻笑出声。
姑且还算是顺利吧。 看着他,库洛想。
里恩活着,在自己身边,发自内心地笑着。 他就在这里,在由自己亲手制造的甜美到让他的身心都一同融化的乐园里。 不用受过度的罪恶感折磨,不再去抢那些本不必由他承担的重担来背,不用再勉强地使用危险的力量,让自己置身险地。 就这样持续下去,等到那一天到来,里恩就能彻底摆脱那个诅咒,过上一般人的生活。 这个由铁血煽动,自己实施的小计划,能成功保护到他。
有时候,库洛会想,自己是不是因为揣摩铁血心理太久,导致思考回路上也和铁血有了相似之处。 尽管宰相对自己说,里恩的存活是计划的附带品,但是从能迅速压制鬼之力的暴走,到结果上找到了解决鬼之力的影响的角度看,铁血宰相无疑是对鬼之力进行了研究,他多多少少有将里恩放在心上。
那样的话,铁血也一定知道,里恩并不希望伤害身边的同伴,会想继续保护那些人,为此不惜和更强大的敌人抗争。
而铁血和库洛,在知道他的想法的前提下,成为了扭曲里恩意志的共犯。
到头来,他们在里恩的意志和里恩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不,准确地说,是选择了自我满足。
对他们来说,为了实现自己认为合理的目标,他们并不介意去伤害里恩。
宰相侵略他国,架空其他国内势力,和结社勾结,甚至现在让诅咒蔓延全大陆,这些事无一不是里恩反感的。 而库洛呢?在作为<C>和里恩多次交手后,又继续在他眼前扮演学长的角色,明知他不希望自己染上无辜的鲜血,但却装作没有看见。
他们明知里恩讨厌这样,会受伤,会痛苦,但却一意孤行。 他们重视他,为了保护他连死都愿意,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却会对里恩的哭喊和悲鸣置若罔闻。
多么讽刺,他们爱他,却不介意他受到伤害。 因此到头来,伤害他最深的也是他们。
库洛想,如果哪天里恩清醒过来,找回了迷失的目标,一定会讨厌这种无可救药的学长。 但是这样就好。如果这样就能让里恩活下来的话,这样就好。
“幸福得和做梦一样,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了……嗯,本来,只要库洛能活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还沉浸在库洛编织的美梦中的里恩扭过头来,用热情又甜美的目光注视着他。
“有关系的吧,笨蛋。”库洛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捂着发红的额头,里恩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库洛起身,将整个人覆在里恩身上。
“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才是你说的幸福吧。”
库洛看着里恩,好像是看到了上天给了无可救药的自己的宝物。
里恩笑着点点头,伸臂搂住了库洛的脖子。
女神啊,求求你。 让我下地狱都可以,对罪无可恕的我来说这是应有的惩罚。 但是只有里恩……
只有里恩,请让他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库洛默念着,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吻上里恩的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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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Text
【クロリン】告白[R-18]
搬家备注:于2017年11月首次发表于lofter。首发账号Bellguard,后由轨迹主账号Mellguard转载。
注:闪3ED后
【【【十八岁以下阅览注意】】 】
——————————
「别担心,我就在这儿」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喜欢你」 「里恩」
“喂~里恩——” 和记忆力一样的嗓音拖着古怪的长音,在桌对面喊着自己的名字。
里恩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桌人都以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
“里恩君,没事吧?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坐在右手边的托娃学姐担心地看着自己。 “对不起,我没事,只是走神了而已。”里恩感到有些抱歉,一时疏忽让他人产生了无谓的担心。
表面世界里,帝国向共和国发起了战争;而里侧世界里,从帝国展开的诅咒蔓延了整个大陆。 为了阻止这一切继续发生,里恩回到了同伴们身边。他们归属于反抗政府军的贵族势力,在奥蕾莉亚分校长的旗下,配合���族军的作战进行游击活动。
现在里恩与新七组的学生们重逢,跟第二分校里的两位教官,还有“他”一同行动。
“是不是太累了?毕竟你们骑神一直冲在最前头。”坐在托娃另一侧的兰迪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帝国政府将重心放在了共和国身上,无暇顾及克洛斯贝尔的小动作,既然过去的同伴获得了自由,他自然也毫无顾虑地站在了反抗势力的那一头。 “怎么?你擅长的灵异现象又发作了?”亚修说起话来还是没好气,但想起和他重逢时的模样就知道那不是真意。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这是明明将对方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里却故意挑些气人的话说的那种笨拙的学生关心人的方式。 “教官,难道那个力量又……”回想起数次近距离目睹里恩因为鬼之力痛苦的模样,阿尔缇娜欲言又止。从北方战役起到现在,她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不是,真的不是,你们想太多了!”里恩急忙否认,生怕再说下去恐怕又要绕回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将他排除出前线的老话题,“我只是走了一下神,可能稍微有点累了……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 “啊,一直谈论这种阴郁的话题是会累呢。”库洛坐在对面,轻飘飘地感叹了一声。
里恩盯着让自己走神的罪魁祸首。像是接收到眼神中的含义一样,库洛笑着移开视线,掏出一叠Blade,开始问众人要不要打牌,带钱的那种。
库洛和里恩曾有一段短暂的“热恋”时期。 至于为什么加引号,因为那并不是正常的恋爱。
只有短短七天。
被从黑星杯底部带出来,失魂落魄地被丢进一间房间,快被自责悲伤后悔的痛苦吞没之际,库洛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像溺水之日抓到一块浮木一样……不,对里恩来说,库洛远不止是浮木。 那是他一直追寻着,思念着,向女神祈祷,希望能再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里恩近乎疯狂地向对方索求。 索求爱意,索求温暖。 索取对方的所有,也希望对方夺走自己的所有。
库洛回应了他的渴求。 两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就像为了在短短七天内弥补失去对方的那段时间的空白一样,沉溺于肉欲,高密度地交合在一起,度过和梦境一般的幸福又短暂的时光。
然而梦终究是会醒的。
里恩鼓起勇气,面对对他过于残忍的世界。 他回到了本该属于的地方——和库洛一起。
库洛并没有反对他的决定,反倒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并和他一起斩荆披棘,闯到了今天。 但是同时,库洛却从未再提过那七天内的事。
在同伴们面前,他们是好友,反抗军的主力,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搭档;而在私底下,里恩却明显感觉到库洛有意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里恩不知道库洛是怎么想的,因为那之后,库洛甚至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偶尔撞见他时想开口,却总是在说话前就被库洛抢了先机,岔开了话题。
里恩想,库洛是不是后悔了。 正因为后悔,才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对他而言,当时说不定只是为了拯救濒临崩溃的自己才迫不得已做出那种事。 库洛说不定想忘记这一切,所以才用这种态度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错误,你也应该忘记。
每当想到他因为这种原因躲着自己,里恩心里一阵难过,但同时也庆幸,不用直接从他口中听到直白的残忍话语。 里恩想找库洛问个明白,又害怕知道答案。 如果只是为了给对方勇气与信心,里恩会直率又坦诚地面对对方到最后,不会顾虑对方是否会讨厌自己,自己又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但每当是为自己寻找答案时,他会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既想勇敢面对真相,又害怕受到伤害。 既渴望获得爱,又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
所以两个月来,里恩借口等待合适的机会,一直放任库洛躲着自己。
越是明白自己的想法就越是从心底感到自我厌恶,里恩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眼眼前相声般的闹剧。
托娃正在努力阻止这位不正经的学长和自己的学生赌博的行径。而其他人里头,缪洁在一旁煽风点火,欢乐城出生的亚修挑衅要他提高筹码,兰迪跃跃欲试地想来一局,却被对过要挟要向支援科告发他的尤娜噎了回去。 看着库洛最终不情不愿地将卡牌装回了兜里,里恩也不打算再多言——不如说,要是真的和自己的学生玩牌,库洛说不定会把全套装备都输进去。
“禁止赌博!但是确实该放松一下。反正明天的计划也决定好了,来说一些其他的开心的事吧!”尤娜充满活力的声音点亮了整个空间。 “比如说?”缪结眨着眼睛。 “等把什么结社地精的坏蛋通通打跑之后!我要吃龙老饭店的炒饭!东街小摊的激辣拉面!奥斯卡先生的面包!阿卡摩利亚村的蛋包饭!米修拉姆的棉花糖!”
“尤娜桑……吃的也太多了……”阿尔缇娜用无起伏的声线指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说的那一点。 “我、我没说是一顿里吃完啊!”注重身材的粉发女生急忙解释,“那阿尔你怎么样?” “是呢,我的话,”黑兔沉吟了一会儿,“我会比较好奇棉花糖的味道……真的和棉花一样吗?” “那只是形状像……还有我是问你想做什么,不是让你选啊?!”熟练地吐槽后,尤娜笑着隔着帽子摸了摸人偶般的女孩的脑袋,“干脆,赶跑那些坏家伙以后,阿尔和我一起去米修拉姆吧,我请你吃那家店的棉花糖。” “库尔特君想做什么呢?”她将话题抛向了坐在身边的少年。 “我首先,想和许久未见的兄长切磋一下,看看我的范达尔之剑和他的有多少差距,然后再根据情况调整训练的内容……”稳重的少年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却受到了少女微妙的目光。 “虽然不是说这些不好,但你也太死板了吧……这种时候怎么也该说点轻松的休闲项目……” “那就,下棋吧。明年帝都的棋赛……” “啊啊!够了!死脑筋!”少年的新回答又被少女否决了,尤娜猛得站起来,“你也给我一起来米修拉姆,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是全大陆最棒的梦幻主题乐园!” “尤娜同学,真的很喜欢克洛斯贝尔呢。”身边的托娃被少女逗笑了,“不过米修拉姆啊,我只在书里看过,确实是全大陆规模最大的主题乐园,也是克洛斯贝尔作为观光地的重点项目之一。有机会的话也很想去学习一下呢。” “那托娃教官也一起来吧!游乐园就是人越多越好玩。对了,干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米修拉姆吧!” “哈,那种骗小孩的地方,谁要去啊。”亚修用鼻子哼了一声。 “啰嗦,玩过你就知道好玩了。” “非得出钱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 “比如?有人肯给我报门票钱请我玩?” “当然有人请客了!对吧,里恩教官?”
尤娜用期待的眼神转过头来。 “等一下,为什么会这样?”话题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里恩哭笑不得。 “因为你是我们的教官啊。”尤娜好像说着世界上的真理一样不假思索。 “没错没错。”起哄的几人随身附和。
“多谢了,舒华兹教官!阔气阔气!”一个惯例地以坑到自己为乐。 “说起来,教官实习的时候也请我们吃了冰激凌。”一个习惯性地提旧事落井下石。 “教官请客的话,就是说教官也会一起去吧?夜晚的游乐园,和教官独处……好机会!前辈又要嫉妒了~~”一个笑得一脸陶醉,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按往常的流程来看……你还是认了吧,教官。”一个预想到了结局却没打算伸出援手。
各怀心思的学生们统一了阵线,里恩回头看向在场的其他成年人求助。 “哎呀哎呀,你的学生很信赖你嘛。里恩。”兰迪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 至于库洛,刚才开始就夸张地弓着身子捂着嘴忍笑。 “真是的,大家别欺负里恩君了,这样也太可怜了。”托娃苦笑着打圆场,她恐怕是在场唯一为他维权的人。
“托娃教官说的没错。”刚刚还在起哄的缪洁突然一改立场。 看到她扬起嘴角,头顶上仿佛出现了小恶魔的角,里恩直觉不妙。
“游乐场这种地方,比起我们,教官应该更想和恋人去才对呀。”
此言一出,第二分校的几个人立刻知道了接下来话题的走向。 与其说是和她相处时间久了,知道她带话题的手法,不如说这个话题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了。 “……你不会又想”尤娜给了她一个白眼,刚吐槽了半句,却被缪洁抢先说了下去。 “所以教官是想和谁一起去?米修拉姆可有不少适合恋人的浪漫景点,可以让当地人的尤娜桑推荐一下。”薄荷色头发的少女装出一副苦恼的神色,“但是亲近教官的女性有那么多,不知道是谁的话,我们也没法给出最适合那位的建议。对吧?”
“缪洁……别戏弄大人”直觉上感觉她重提这个老掉牙的话题并不只是为了让自己难堪,里恩试图阻止她,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断。 “诶,比方说有谁?” 里恩猛得转过头,坐在缪洁斜对角的银发青年漫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
“最有力的人选就是旧七组几位前辈了吧。听说有好几位一见面就和教官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当然了,我没直接看到过,都是听尤娜桑她们转述的。”她边说边偷偷瞥了新七组最早的三位成员一眼,看几人似乎都不如预想中那么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又加了一句,“听说不止是女性,男性间也有热烈的拥抱……” “你别按你的兴趣添油加醋!”一根筋的粉发少女立刻咬钩,纠正了她话中明显的错误,“我们看到的只有劳拉桑和亚丽莎桑……嘛,虽然后者那个气氛确实……”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少女脸上泛红。
“喔,劳拉和亚丽莎啊。不意外嘛,他们学生时代关系就很好了。”克洛嘴上重复着少女的情报,视线缓缓在里恩身上扫过。 从视线中感受到了热度,里恩浑身一颤。
“这种抱法已经超过关系好的同学了吧?!还是说帝国人之间的好同学一见面都用拥抱问候,一抱还都抱那么紧的?”尤娜嫌弃的眼神表达了她对这个新听说的异文化的排斥。 “不,帝国并没有这种问候方式。”为了维护帝国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库尔特加入了讨论,“虽然热恋中的情侣可能会比较冲动,但一般的绅士和淑女在外会很有节制地遵守礼节。”
“呼……热恋中的情侣啊?”库洛扬起嘴角,视线在里恩脸上打转。 “我猜那是对里恩限定的问候方式,听说内战时他们重逢也抱了好次。哎,全怪你们教官魅力太大,”库洛用调侃的语气声情并茂地说着,眼神却像暗示什么似的,直直地盯着里恩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想紧紧抱着他,不想放手。”
「好想一直这样紧紧抱着你,永远都不想放手」 这是一次亲昵之后,库洛抱着自己,在耳畔诉说的情话。 当时的话语和最后一句话重叠在一起。
紧贴自己的胸膛的温度,抱着自己的手臂的力度,在耳边呵出的湿热气息,让心神融化的甜言蜜语。 里恩觉得身体开始发热。
“库……” 里恩下意识喊他的名字,却没想好是阻止他继续打听,还是想问清楚他这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和那几个姐姐的甜蜜夜晚也是因为这种超能力了?”黄发的学生用嘲讽的语气提供了新情报。 “姐姐?我本来以为该是菲和委员长出场了,竟然半路杀出了黑马……等等,不会是莎拉吧?”银发的青年不知是真的出乎意料还是只是演技,提高声音表示震惊。 “紫电的游击士和铁道宪兵队的冰之少女。一个晚上,两个女人。佩服。”亚修看着里恩,一脸使坏成功的表情。 “准确来说旧七组的另外两位也和教官非常亲密,但是目前还没有被我们目击到相关的言行。”一边,阿尔缇娜精准又严密的概括,反而让人更下不来台。 “恐怕那天晚上是太专心了吧。第二天教官脖子上有红痕。一定是晚上在户外太专注,才会没发现被虫咬到。”另一边,缪洁却用会引人误解的描述方式将两件本不相关的事连在一起。
“哟,听着很激烈嘛?”库洛眯着眼,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那天晚上发觉自己外出的兰迪自然不用说,一直维护自己的托娃的神色都显得有些尴尬,想必是都对那番话信以为真。
“不是,那都是误会……”身体���燥热还没有冷却,那天晚上真���发生的事让他本就没有自证清白的底气,此时缺乏力度的话语更是没有说服力。
“哎呀,一年不见,真对你刮目相看啊。一个晚上有两个姐姐那么热。情。地。陪。你。”库洛在最后几个字加了重音,强调其潜台词。 “真的是误会!我那天晚上只是和她们聊了聊,也只有亲到脸颊而已!”大脑还沉浸在旧时的记忆之中,加之尤其不想被对方误会,里恩脱口而出。 可话一出口,四周的视线又冰冷了一层。
“只是聊了聊?” “只有亲到脸颊?” 刚刚自证的台词被复述,沐浴了学生冷漠的视线——简直是自掘坟墓。
“原来如此,亲脸颊太小儿科了。只有真正的大人的亲吻才能满足你,对吧?”库洛直直盯着里恩,一字一句地说着,舔了一下嘴唇。 大人的亲吻时的低沉嗓音,那双仿佛在暗示什么的眼睛,无一不在继续侵蚀里恩的思考能力。
在学生们附和着“太差劲了”的时候,里恩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库洛的嘴唇上移开。
或温柔或激烈地落在他身体上的亲吻,执拗地勾勒他身体的形状的嘴唇,眼前这个人抱着他,一遍遍用实际行动教会他什么是大人的亲吻。
心跳变快起来,吵得里恩听不见四周在说些什么。
“……公主抱着阿尔芬殿下逃离战舰……” “……和艾利榭前辈共浴……” “摸女孩子的头简直是犯规!”
恍惚间听到学生们又把这些事都翻出来数落了一遍,但这些关键词现在只能刺激起他和库洛间行为的联想。
库洛像想将自己的身心都熔化一般温柔地抱着自己,用灼热的吻蒸发因痛苦和悲伤流下的眼泪。他不断用语言和身体告诉自己,他就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在最疯狂的那段时候,思考被麻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身体只会本能得向库洛索求,或是回应他的索求。
只想被他给予的幸福填满,只想被他施予的快感掌控。 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里恩觉得自己的理智似乎又要被那份疯狂带走。
“不过要说里恩的本命的话,我知道是谁哦。”
银发青年的一句话钻进耳中,整个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谁?!”” 在场听众们的好奇心一下子攀到了顶点,异口同声。 对他们来说相当于一个长年未解之谜的答案被放到了眼前,无论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出于想近一步了解朝夕相处的同伴,在场的人都希望他立刻说出答案——当然,除了里恩本人以外。
“库、库洛,别乱说!”里恩的脸蹭得一下变得通红,要不是碍着隔着一张桌子,立刻就要冲过去堵住库洛的嘴。 那是当然的,本以为库洛想和自己恢复普通友人的关系,结果他突然开始暗示自己,还要当着那么多人公开两人的关系,论谁都会一下慌了手脚。 里恩并不排斥公开两人的关系,不如说如果能获得库洛的认可,那之前让他心神不宁的担忧一下都能烟消云散。 但这不管怎么说都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看这反应……一定是真料!” 第一次看到里恩就这个话题谎成这样,四周的人更是确信库洛掌握的是准确的情报。 “这可是不容错过的新情报。” “不愧是教官的恶友,是教官不小心说漏嘴才知道的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库洛,库洛摆了一副安静安静听我说的手势。
“其实很简单嘛。你们想,浪漫的故事一定要有一个戏剧性的开头。” “在莱诺花开的季节发生的那一场命运的邂逅。” “没错,一切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够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受不了漫长的开头的人拍案而起。 “库洛!!”还处于混乱状态的人尝试做阻止他的最后努力。
“不要急不要急,听我从那件意外开始慢慢说起。” “旧七组第一次见面就被莎拉丢进了旧校舍的陷阱里……”
…… 旧校舍……? 陷阱…………? 意外………………? 难道说……………………
从关键词联想到了他想说的是什么,就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里恩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没错,库洛从开始就并没有说过要说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事实上,他也并未口头承认过和里恩的关系,现在的回答反而和他两个月来疏远里恩的态度相一致。
是自己会错了意。 只是自作多情。
心被搅成了一团。
“在落入陷阱时,那起事故发生了,里恩他和” “停下吧。再继续说下去会很困扰的。”
里恩打断了眼前打算畅谈的人,冰冷的语气像刀锋似的切开了热烈氛围。
“怎么了啊,教官?就那么不想让我们知道吗?”很少听到教官的这种口气,尤娜的气势一下弱了,但还是嘴硬着不想在离目标咫尺之处退步。 “我说的会困扰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尤娜,库尔特。”换上一副公事的口吻,里恩扫了两个学生一眼。 “毕竟,开学第一天以羞耻的姿势摔成一团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里恩这句话刚出口,少年和少女的脸立刻变得和煮熟的虾一样红。 “为什么要突然提那件事啊!”回想起第一天的意外,虽然早已和对方和解,脸皮薄的少女还是羞于被当众提及往事。 “啊呀,第一天发生了什么吗?”当时还未被分到七组的缪洁立刻接过了话头。 “没什么,就是舒米特博士开启了地板上的陷阱,然后尤娜桑和库尔特桑……” “啊啊啊阿尔,STOP!!!”尤娜慌张抱住了银发的少女。
里恩叹了口气,他的本意并不是揭学生的短,但为了中断刚刚的场面他不得不那么做,更何况他目前的心情让他无暇顾及这些。 “被人当众拿糗事出来说就是这种感觉,希望你们引以为戒。”里恩说完,站起身来,“今天不早了,明天有明天的计划,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靴子踩着地板发出响声,一步步绕过会议桌,里恩在某个人物身后停下。 “库洛,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库洛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朝其他人摊手,依言站了起来,跟着里恩走向门口。
“诸位,晚安。” 里恩打开门,示意库洛先走出去,却在准备关门时停了下了来。 “还有,”他冷冷地环视在场的几人。
“不许跟过来。”
说完,门安静地合上了。
房间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他说的没错,是很晚了,准备睡吧。”兰迪首先打破沉默,朝还未回复过来的几名学生说。 “确实我们也有不好的地方,但是之前说的时候他也没生那么大的气啊……”刚才最来劲的尤娜受得打击也相应地大。 “是的,教官在女性话题上和我们发火还是第一次,之前都是他觉得自己理亏多一点所以被数落也没办法的态度……”阿尔缇娜与其说是失落,不如说更多地担心里恩异常反应的原因。 “在这个话题上把教官逼过头了吧。我们确实需要反省。”库尔特已经开始了反省。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参与人不同也说不定呢。”缪洁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兰迪前辈,怎么办……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去和教官道歉?”行动派的尤娜因负罪感坐立不安。 “不,今晚就按里恩说的,回屋睡吧。”兰迪安慰他们似的笑着,摇了摇头,“脾气越好的人生起气来越可怕。他也需要点时间整理一下心情。” “嗯,说的没错。”托娃苦笑着安抚,“而且,我想里恩君也不是在生大家的气。”
将信将疑的人,察觉到什么的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着哈欠的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为一天划上句号。
而为了为自己的心意划上句号,剩下的两人还打算将今天持续下去。
今夜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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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缪洁的安排,几人在海都附近森林里的一个偏远旅馆内落脚。 那里人迹罕至,既能收纳骑神,又能躲过政府军的眼线,是个作为中转用的好据点。
里恩走出旅馆,往森林里去,库洛也不问他打算去哪儿,只是老实得跟在后头。
走了大约离旅馆百米,里恩在水潭边停下脚步。平时为了转换心情,里恩会来这边钓鱼,所以非常熟悉这儿的好处——离旅馆不远,但声音传不到旅馆,如果有人跟来也能立刻发觉,并且从这里能看见旅馆的屋顶,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有个照应。
“怎么,你是打算找块空地和我决斗吗?”站在他身后两米开外,库洛调笑。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里恩没有看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抱歉抱歉,玩笑开过头了。不过你的反应也大过头了吧?你那些学生们可都吓到了。”库洛抓乱后脑勺的头发,轻描淡写地给他道歉。
“你明明知道,我和旧七组的大家只是同伴。为什么刚刚要说那种话误导大家?还和他们一唱一和地打听我那些事。”里恩背对着库洛。 “……这么想的只有你吧?”可能是错觉,库洛的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冷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喜欢你,帮迟钝的后辈一把促成美事,有什么不好吗?”
“那刚才为什么用那种暧昧的说法暗示我?明明之前一直躲着我,明明没有打算接受我……”夜风中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喂喂,你想多了吧?我没暗示你什么,没想躲过你,也没有排斥过你。我们是……”库洛顿了顿,声音一沉。 “是恶友。” “过去。将来。”他补充了一句,“一直都是。”
“那你……为什么……”修长的白色身影颤抖着。 “……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库洛没有回答。
“如果只想和我继续做朋友,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抱我?为什么要骗我?”他努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感情,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对方听出自己嗓音中的哭腔。 “让我死在那里就好了,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他呼吸急促,肩膀明显得起伏。 “做出了那种无可挽回的事,我本来……本来就该死在那里的……”
“里恩,你冷静一点,别钻牛角尖。”看着对方情绪失控,生怕他轻生,或是一脚踩空跌入潭中,库洛不由往前跨了一步,“先到我这边来,我们慢慢说,好吗?”
里恩不答话,剧烈地摇头,痛苦地抱住脑袋弯下腰。 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库洛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拉到怀里,带着他往后退开了好几米才停下脚步。
“呼……你是要吓死我吗?”将人带到安全地带,库洛长吁一口气,松开了手。 “不会的……库洛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库洛死的……”情绪不稳定的里恩只从库洛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单字,变得更不安起来。 自知失言,库洛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手臂圈住他,却在接触到他的背脊之前硬是停了下来。
里恩低着头,有些神经质地抓着他自己的手臂,用力到衣服都被揪成了一团。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似是想往库洛身边靠,却像在害怕什么一样,不敢碰到库洛的身体。整个人蜷缩着发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垮掉,却强撑着一口气,硬是不让自己倒下。
库洛叹了一口气,投降了一样,把里恩揽到怀里。
“嗯,你说的对,我不会死的。”抱紧里恩,轻轻抚摸他的黑发。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没事的,里恩。”库洛用温柔的声音安抚他,感觉怀中的人渐渐停止了颤抖。 “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好了,我不再跟你使坏了。对不起。”库洛看到里恩抬起软软垂下的手臂,感觉到他抓住自己的背脊。 库洛重复着温柔的话语,不断轻抚着他的头发和后背,直到里恩平静下来。
“库洛……?”怀里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噢,欢迎回来?”听到他的语气回复了往常的音调,库洛松了口气,但怕他多心还是不敢松手。 “……对不起。”抓紧库洛背部的衣服,里恩将头埋得更深了。 “真是的,有个爱撒娇的后辈真辛苦啊。有没有人给我颁个最佳前辈奖?”库洛笑着回答他。
“对不起,我也知道库洛是在勉强……”里恩的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听上去更是消沉。 “明明不想和我做这种事,但为了救我每次不得不这样勉强自己。因为……只是恶友的话,做这种事……很奇怪的吧?”嘴上表达着歉意,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利用前辈的温柔,但是里恩没法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那,你又觉得这样很好吗?”没去正面回答他,库洛叹了口气。 “前途一片光明,从名门后裔到王公贵族,那么多出身高贵貌美如花个性温柔的女孩随便你选,全大陆的男人都羡慕嫉妒恨得想找你决斗。结果你却和我这种……”他停顿了一下选择措辞,“减分项比加分项多得多的男人抱在一起,真的好吗?”
帝国解放战线这种恐怖组织的领袖。 扣下内战扳机之人。 死去过一次,又靠诡异的力量活过来的人。
怕触及对方的心结,库洛没有将这些列举出来,选了暧昧不清的说法,但他的态度却十分明确——里恩身边有太多比自己好得多的人。 论谁来看,都是选择她们……甚至选择他们更为正确。
“库洛是最好的。” 里恩手臂用力,回抱眼前的人。 “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库洛自己怎么觉得……对我来说,库洛就是最好的。” 没去思考什么说话的技巧,里恩用最朴实的话语描述出他的心情。
“你还真是……会说这种让人羞耻的话。”虽然事到如今也没指望里恩突然理智起来拒绝自己,但收到的回答竟比想象中的还要直白几倍,库洛也不由不好意思起来。 “所以……”里恩突然将头从库洛怀中抬起。
“库洛能不能也……把我当成最好的那一个?” 他露出了被雨淋湿的弃犬一般可怜巴巴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库洛的眼睛。
“停。打住。等一下。”库洛捂着脸别开头,“等等等等,哥哥心脏不大好,让我缓一缓,一下就好。” “不行吗?”里恩又是灰心,又是着急。 “啊啊——才不是呢,笨蛋。都说了等一等啊。”
库洛一把捂住里恩的眼睛,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制住不安分地想夺回视野的人。 “你……”库洛刚开口又止住,酝酿了一下,才像豁出去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一个………………这回放心了吧?!” 透过指缝,里恩隐约看到学长满脸通红。
“真是的,竟然直接说出那种台词,还逼我说出这种话来。你做好觉悟吧。” 里恩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一紧,灼热的呼吸凑到了耳边。
“今晚不会让你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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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反手锁了门,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拥吻在一起。 明明刚刚在森林里还紧紧相拥,明明一路回来也牵着手,但两人总觉得好久没有感受过对方的体温,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坐落在偏僻森林里的旅馆不大,虽然不是年久失修,但设施也谈不上新,每人的房间里只有最基础的设施。 外套和长裤一眨眼就被丢到了木质地板上,里恩被按在单人床上。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床铺发出了嘎吱的悲鸣。
“开始之前先提醒你两件事。” 覆在里恩身上,库洛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孔。
“第一,这房子隔音很差,考虑到还有小孩在,你得控制一下音量。” “第二,我今天没把握能控制自己,你要更注意一下第一点。”
里恩还没问出为什么,嘴唇就被死死地堵上,口中一下充满了对方的味道。 一只手顺着肩膀往下抚摸,胸肌,肋骨,小腹,然后托起了里恩的腰,往他自己相同的部位靠。 感受到被���热的硬物抵住,里恩的胸膛被被库洛索求的满足感填满,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用腿缠住对方的腰。 感受到里恩的回应,库洛亲吻起他的脖子。开始只是亲吻,慢慢的变成了执拗的啃咬,好像想把这个部位拆入腹中。 人体最薄弱的部位受到对方的攻击,里恩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呻吟,想起对方开始前的话,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在逐渐升级的攻势中叫出声来。
托着腰部的力量突然消失,里恩又重新跌回床上,并且遮着下身的最后一块布也被扯掉。还没熟悉微冷空气的触感,下身被异物入侵的感触就让他不由小声叫了出来。
“抱歉,我忍不住了。”将中指和食指插入后穴翻弄,库洛有些抱歉地说。 入侵的手指就往常更粗暴,里恩身体一软,搂着库洛脖子的双手滑落,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一样,用手捂住嘴,害怕情不自禁喊出声。 “你前头问我,为什么明明和你拉开距离,又和你的学生八卦你的绯闻,还对你做些只有我们俩懂的暗示对吧?”库洛追加了一根手指。
“很简单,因为我很嫉妒。” 听到金属扣摩擦的声音,里恩勉强看见对方心急地用单手解开皮带。 “尽管想好了和你恢复以前的关系,让你和心怡的女孩在一起。但听到你和其他人亲热,就嫉妒得把那些打算都丢光了,只想把你抢回来按在床上,调教成只对我有反应的身体。” 对方的真心话过于露骨,里恩不由涨红了脸。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把你推给其他人,结果你还跟我翻脸了。结果闹出现在的局面。” 感觉到库洛调整了自己身体的位置,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里恩死死捂住嘴。 “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找的。” “你就负起责任把我的嫉妒全接下来吧。”
身心同时被过于热烈的物体贯穿,里恩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被幸福感和情欲��没到忘情得纵声叫喊。 “哈啊……好奇怪?明明没怎么做扩张,很容易���进去了……”将楔子打入对方的身体,库洛察觉到了异样,“难道……”
“这两个月来你一直……想象着和我做的样子自慰吗?”
“不、不是的,我……”里恩矢口否认,但他一脸被揭穿了的表情出卖了他。
“糟糕……高兴过头了……”库洛的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借着锻炼出来的夜视能力,里恩能看到对方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晕。
“库啊啊……唔——!”里恩想喊他的名字,松开了按住嘴的手,却一下被激烈的动作攻了个措手不及。 “我不管了。嗯,不管了。”库洛将里恩的腰抬得更高,加上自己的体重,将身体的一部分更深地印入对方体内。 “什么你跟我以外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更幸福……这种混账道理我再也不管了。”加剧下身的动作,同时对里恩硬起的器官施加爱抚,“事到如今,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你栓在我身边。想跑我都不会让你跑了。” “库洛!嗯啊,库洛……!”被喜悦和快感溢满,里恩想表示赞成,又想在猛烈的攻势下控制住音量,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把自己的心情传递过去。 他一把搂住库洛的脖子,将嘴唇贴了上去。
里恩的身体酸软,使不上力,真的只是用自己的嘴唇轻触到了对方的嘴唇——但这份爱意与欣喜,却确实传达给了对方。 库洛吻住他,在他身体里达到高潮。
同时达到顶端,里恩看着小腹上沾上了他自己喷溅出的白浊,一阵恍惚。
终于确定了对方的心意,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一股倦意袭来,里恩迷迷糊糊地就想合眼,却被对方摇醒。
“我不是说了吗?今晚不会让你睡的。”库洛笑着亲吻他的脸颊。
“再陪我一会儿吧,后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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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感差不多快到了约好集合的时间,里恩不得不睁开困倦的双眼。 昨晚陪着库洛折腾到了凌晨三点,实在受不住了,向他讨饶才获得了几小时的睡眠时间。醒来之后浑身上下还都疼个不停。
“早安,里恩。”里恩回过头,看到库洛笑盈盈地朝自己打招呼,小号的单人床得很勉强才能睡下两个大男人,昨晚里恩不得不枕着他的手臂入睡。 “早,库洛。”喉咙有些沙哑,担心那声早安没传入对方耳中,里恩拿头发蹭了蹭他的下巴。 库洛搂住他,在额头亲了一下,又恋恋不舍地放开。
“既然你也醒了,那么枕头君就得回房了。总不好让人撞见我从你房里出来吧。”库洛准备抽出手臂起身,却被里恩拉住了。 “再待一小会儿。”里恩说着,抱住了对方的胸膛,听着平稳的心跳声又闭上了眼睛。 “别撒娇了,会穿帮的。”尽管这么说着,库洛还是没推开他,任由他抱着。
“算了,反正估计也有人猜到了……”看里恩没有撒手的意思,库洛自暴自弃地说。 “嗯?” “之前你的学生里就有人问我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关系,托娃也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真是,怎么一个比一个敏锐……昨天也是那帮人算计好的吧。” “哈哈,让大家担心了呢……”同伴的关心让里恩心里暖暖的。
昨天还朝他们发了火,今天得向大家道歉才行。 然后道歉之后,想要正式和大家宣布自己和库洛的关系。
大家一定会很吃惊的吧。 托娃学姐恐怕会立刻祝福自己和库洛,并打从心底里为两位旧友感到高兴。兰迪桑会拿自己打趣,但也会坦率地祝福我们吧。 尤娜、库尔特、阿尔缇娜,已经能想象三个人瞠目结舌的模样了。 亚修估计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缪洁则是会一边传播淑女的爱好一边嚷着好可惜——但实际上,这个结果也在她的计算之内也说不定。
在脑海中模拟众人的反应,里恩轻笑出声。 “怎么了?突然笑出声。”库洛问他,里恩只是摇摇头。
“保密,一会儿再告诉你。”他故作神秘,想给库洛一个惊喜。 看着恋人朝自己露出幸福的笑脸,库洛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再追问什么。
对了,还有爱丽榭,爸爸妈妈,旧七组的大家,知道这个消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脑海里想起所有他深爱着的人们的脸孔,他想把自己这份幸福向所有爱着的人分享,告诉他们——谢谢他们爱着这么不成器的自己。自己现在真的很幸福。所以,不用再为自己担心了。
不过,还是先从眼下开始吧。
起床更衣,来到对自己的另一半做出稀奇古怪的猜测的伙伴们面前,然后大声向他们告白。
库洛才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恋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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