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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學童之間 (Among School Children) 葉慈
Ｗ.B. Yeats
(一)
我穿過那長長的課室邊行邊問；
頭帶白巾的和藹老修女隨跟隨答；
孩子們學計算、學唱歌，
讀課本、讀歷史，
還得習會剪與縫，習會保持一切整潔，
當然是用最現代化的方法 — 孩子們的眼睛
在倏然的詫異間都凝在了
這個含笑的六十歲老大人身上。
(二)
我夢見那莉達(註一)的身軀彎向
漸沉的爐火，她說的故事
關於一頓嚴厲的斥責或別些尋常事
如何把童稚的日子化作了悲劇！
說完了才發覺我們兩人的性情彷能交融
成為一個世界，因了我們的年青的共鳴，
或說，改引柏拉圖的寓言，
成為一個蛋殼裏的黃與白。
(三)
想起了那一陣惆悵或憤慨
眼中的孩子忽而是跟前的，忽而是遙遠的那個，
猜想她在那個年歲裏是否這樣站 —
畢竟天鵝的女兒也能承繼
些許每個划槳者所具的傳統 —
因而頰上或髮上總帶著那色澤
直能把我的心想野了；
她就這樣站在我面前，一個活生生的小孩。
(四)
她現況的影像浮上腦海 —
是又西指塑造她
凹陷的雙頰猶如喝飽了風。
錯雜的陰影填了肉的色？
而我雖不曾是莉達種
卻也嘗有個美麗的翎羽 — 夠了
還是為那些微笑而微笑，裝個樣兒讓人見
一種令人舒服的老稻草人吧。
(五)
那個年青的母親，為膝上的型象
傳宗接代的甜蜜所騙
而使她夢迴時驚呼，掙扎著要擺脫
從回憶或遺忘中作選擇，
想到她底兒子，她若能目睹那型象
頭負六十多過寒冬，
抵值她誕生時帶來的痛楚
抑或他日後長成所帶來的希望？
(六)
柏拉圖以為大自然不過是一個泡沫玩弄
一堆幽靈似的物的模型；
武士阿里斯多德更以白樺條
抽了王中之王的屁股；
舉世聞名的金腿畢達哥拉斯
指按琴弓、琴弦奏出
星星唱過的歌給不在意的謬司聽：
掛在老竿上的老褂是用來嚇鳥兒的。
(七)
修女和母親都崇拜偶像，
祗不過燭光映照著的不是
使母親底回憶雀躍的那些
而是雲石或青銅的靜塑。
但是，它們也能傷人心 — 啊，精靈是
祗有激情，虔誠和鍾愛方能暸解的，
祗有天際的榮耀方能像徵的 —
啊，人間事業底自生的嘲諷者。
(八)
劬勞也能開花或歡舞，但須
身體的傷損並非為了取悅靈慾，
況且美不是從自身的煩惱中誕生，
眼矇的智慧也不是熬盡午夜的燈油所可孕育。
啊，栗樹，根深的開花者，
你是葉、是花還是幹？
隨音樂搖晃的身軀啊，閃亮的目光啊，
我們怎樣能夠區別舞者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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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選擇〉葉慈
人之有智，恆須抉擇：生之完成，抑或事功。寧舍前者，後者是擇，不啻荒棄，天堂華屋，唯於暗中，徒貽狂怒。
「人的理智被迫去做選擇
生活的完美或是工作的完美，
要是選擇後者就必須拒絕
天堂般的宅邸，在黑暗中憤怒前進。
當故事結束，奇聞有何特色？
幸或不幸，勞苦早已留下痕跡：
囊空如洗中的困惑，
或是白日的虛榮，黑夜的悔恨。」
The Choice
William Butler Yeats
The intellect of man is forced to choose perfection of the life, or of the work,
And if it take the second must refuse a heavenly mansion, raging in the dark.
When all that story's finished, what's the news?
In luck or out the toil has left its mark:
That old perplexity an empty purse,
Or the day's vanity, the night's remo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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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商禽 ：〈電鎖〉
這晚，我住的那一帶的路燈又準時在午夜停電了。
當我在掏鑰匙的時候，好心的計程車司機趁倒車之便把車頭對準我的身後，強烈的燈光將一個中年人濃黑的身影毫不留情的投射在鐵門上，直到我從一串鑰匙中選出了正確的那一支對準我心臟的部位插進去，好心的計程車司機才把車開走。
我也才終於將插在我心臟中的鑰匙輕輕的轉動了一下，「咔」，隨即將這段靈巧的金屬從心中拔出來順勢一推斷然的走了進去。
沒多久我便習慣了其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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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顧城：〈阿曼〉
被風用過的海水
裡邊有潛水的妻子
不能撥開的果仁
裡邊有風
不能破壞的房頂
裡邊有一副紙牌
不能愛的人
裡邊有夜晚
不能推的樅樹柔軟的台階
裡邊有一隻腳 一個鐘 一片第二次世界大戰
用過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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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顧城：〈昨天，像黑色的蛇〉
昨天
像黑色的蛇
盤在角落
它活著
是那樣冷
死了，更不會熱
它曾在
許多人的心上
緩緩爬過
留下了青苔
塗去了血色
現在
它死了
壓在一座
報紙的山下
難以捉摸
無數鉛字
像螞蟻般聚會
討論著
怎樣預防它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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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顧城：〈美〉
我所渴望的美，
是永恆與生命，
誰知它們竟水火不容；
永恆的美，奇光異彩，
卻無感無情；
生命的美，千變萬化，
卻終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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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商禽：〈木星〉
窗子那面的爐灶旁，在滾動著的地球的
後面，天空是落寞的媽媽的眼睛。雲在
發炎。菜鏟子舞動著，聲響是受驚的鳥
從熱鍋中飛起。而且一個小孩在一瞬間
長高；一隻剛剛從午夢中醒來，因為咬
不著自己的尾巴而不斷旋轉的是黃狗亦
是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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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吳緯婷：〈土星〉
我的喃喃自語
可以橫跨多遠的分離
我喜歡你的光
紊亂而和平
\⠀
我將到你那裡
越過光年的距離 ⠀
當天空轉為星沙的顏色
夜鷺漂浮
杉樹倒立
田面化為湖水
我就慢慢起飛
穿越鏡面 ⠀
\
我們將用很長的時間
討論一顆種子
如何落地
而我的心如何轉移
到你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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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商禽：〈聊齋〉
她用一雙辮子背對著我說：請把我的形象找回來，我把它遺失在黃昏之中了。
我倒退著向黎明奔去，穿越淩晨、午夜，翻遍了昨日所有的晚霞，立刻折返，再次穿越午夜、淩晨，以爲一腳踏進的應是朝雲之際，我高聲對她說：找到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著我以一頭長長的黑發，我的第二隻腳已然站在夕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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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葉青：明日
明日是整整的二十四個小時
嶄新的尚未開封
我會想到你 這是必定的
我會因為想到你而什麼都不能做
去做一些別的
我會做一些別的
然而還是想你 不能停止
為什麼我能夠知道還沒發生的事
因為 這樣子的二十四小時 已經發生很多次了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會繼續不知道而我會繼續如此
你甚至沒有感覺
因為我什麼都不會說 只一直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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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葉青：你的身體
很想成為你的身體
用你的眼睛看你的風景
最近的風景仍然是你的身體
可以一直這麼靠近地看
一個人凝視著自己的手指沒有人會懷疑
用你的雙手環抱你的身體
讓別人以為那是沉思
或等待的姿勢
但那是我們長長的擁抱
用你的腳走出門
傍晚獨自回家回到家的時候
抬頭看見樓上微黃的燈光
從你的背包掏出一把鑰匙
用你的耳朵聽我每天等著的
你開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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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葉青：抽屜
拉開抽屜 確認了它的不在當下會立刻感到空虛 同時
這使得預知的失落 獲得了一種也許你可以說是 完整性
唯有真正的沒有 才是燦爛純粹的沒有
愛你也像是這樣 你不愛我我是這樣想的
反覆推了又敲 非常確定你真的不愛我
我感到腳踏實地相當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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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葉青：各種迷惑與糟糕的詩
黃昏的微雨 是怎麼滲透到心情裡面的
星星紛紛墜落之後 世界有什麼改變
如果過去的日子 長出翅膀 會飛到哪裡去
我想學著理解這些
當然也包括與你有關的種種困難
當你笑 你真的快樂嗎
你遠去以後 留下了什麼讓我在掌心摩挲至無比光亮
以後的我們 終有相見之日嗎
這一切都是重要的 詩也是很要緊的
我能不能在詩的雕鑿裡面 逐漸理解這些玄之又玄
必然地這又是一首糟糕透頂的詩
充滿無謂的迷惑而且完全缺乏文采
但你是看不見這首詩的 所以這是不是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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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Günter Wilhelm Grass：〈土星〉
在這幢大屋——
從老鼠
它們熟知暗渠，
到鴿子
它們一無所知——
我住在那裡常有假想。
\
回家晚了，
想掏鑰匙
打開房子
當我摸遍全身掏鑰匙
才發覺我需要鑰匙
始能走進自己的房子。
\
是有點餓了，
用我的手
吃一隻雞
當我吃那隻雞
才發覺我吃着的
是一隻冰冷的死雞。
\
然後我低頭彎腰，
脱掉鞋子
當我脱鞋才發覺
我們需要低頭彎腰
如果我們想脱掉鞋子。
\
我平直躺着，
抽一根煙，
然後在黑暗中肯定
有人張開他的手
當我的煙灰
從香煙抖落。
\
晚上土星來了
並且張開他的手。
裝我的煙灰，他
刷了牙，土星
我們將爬進他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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