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賴坤陽的家 交通
nccwa · 3 years
Text
坐擁書城抗疫情
藝文
世界副刊
坐擁書城抗疫情(3月&4月徵文:疫中讀經典)
陳漢平 2022-03-13 03:02
我和許多人一樣,一生和書結下了不解之緣。「讀書人」這個名詞不知是誰創造出來的,和古代的「文人」不盡相同。顧名思義,讀書人就需要讀書,並且不能不讀書,否則就辜負了這個名號。除了常讀書,還要懂得讀書的訣竅,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體會到書中的深意。當然,也不能只知道讀書,還應該顧及生活品味、人際關係、民生疾苦等。
真正的讀書人心中應懷有崇高理想。北宋理學家張載為「讀書人」下了高標準定義:為學的目的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單就「為往聖繼絕學」而言,就不容易做到,因為有許多珍貴的好書,由於讀的人太少,最後,「絕學」幾乎面臨「絕版」的命運。
張潮《幽夢影》說:「藏書不難,能看為難;看書不難,能讀為難;讀書不難,能用為難;能用不難,能記為難。」但是藏書總比不藏好。我從小養成藏書的習慣,現在雖不讀,至少將來可以讀。一直未讀,至少需要時可以查。從來未查,至少放在書架上作裝飾,看著過癮。
這次疫情來襲,人們在家中「高築牆、廣積糧」,堅壁清野,嚴陣以待。這時,有一種牆也能發揮防疫功能,那就是「書牆」。因為居家避疫時,百無聊賴,與其「群居終日,言不及義」或「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還不如檢閱藏書,可以修心養性、附庸風雅、增加樂趣。心情常保愉悅,是健康長壽的祕訣,且可提升免疫力。因此,疫情期間與其「枯坐愁城」,還不如「坐擁書城」。
我家除了有整面書牆,為了配合門窗和家具的位置形狀,也有一些片面書牆。基於男女有別,我家不僅浴室有「他與她」(His & Hers)之分,書房也有「他與她」之分,對浩瀚的書海,每人各有不同喜好興趣。我關心的是宇宙起源、人類歷史、未來前途;她關心的是女性意識、生活品味、幽默樂趣。
我從童年開始就下決心要熟讀古今中外的經典,從中擷取安身立命的養分。並且立刻發現:不僅大人有大人的經典,小孩也有小孩的經典。小孩的經典包括《伊索寓言》《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也包括《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如今,為了服務下一代,我在「家庭房」一邊,用六個書架隔出一個「兒童角落」(Kid’s Corner),將玩具集中在裡面,書架上擺放中英文兒童圖書。我自己也可以不時體驗一下「重溫童年」的樂趣。
疫情中,旅遊行程泡湯,美食願景縮水,讀書卻可視為心靈旅遊、心靈美食。曾經有一本書,認為人的心靈如果生病了,那就要喝「心靈雞湯」。好書如同疫苗,多看幾遍,完全接種之後,就不怕生活中各種疑難雜症。與人接觸,也不怕遭社群感染。
一本好書,如一朵花、一道美饌、一位夢中情人,讀它千遍也不會厭倦。道家修煉成仙時說:「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愛書人讀書時也會進入一種天人合一、中西合璧,穿越時空、貫通古今的「元宇宙」境界。
我最愛的經典類別是「人類歷史」。最愛史書是司馬遷《史記》。就讀建國中學時,我經常一面聽西洋歌曲,一面閱讀《史記》,一面思索宇宙的奧祕。
《史記》裡有吳越春秋、刺客列傳、楚漢之爭,其中英雄美人、豪邁艷麗、感動人心,全場好戲連連,令人叫絕。取材於《史記》的章回小說《東周列國志》,也是我喜愛的經典之一。
而我最愛的章回小說是《三國演義》,其次是《水滸傳》,都已看過二十幾遍,每一遍都有新觀點、新發現。
閱讀《三國》,就像進入一場虛實莫辨的「元宇宙」遊戲世界,其中角色都栩栩如生,有血有淚、可歌可泣,像多年的朋友。如果穿越時空,回到三國時代,你想扮演哪個角色呢?關公、張飛、趙雲、周瑜還是呂布?青少年時代,我最想扮演的是諸葛亮,進入工商界後,覺得做諸葛亮太辛苦了,還不如做劉備或孫權。
每次重讀《三國》都會發現一種新角度。從愛情角度去看,會看到《三國》中浪漫多情的一面。從文藝角度去看,會看到《三國》中多才多藝的一面。從企業角度去看,才知戰爭不只看武力強弱、誰較有理,還需要資金、糧草、交通工具。這場仗除了考慮「該不該打」,還要考慮「能不能打」。
這些歷史小說經典都在我家書牆上。書架上還有美國史、歐洲史、日本史、世界史等相關經典,也都是我經常重讀的書。疫情期間閱讀它們,使我更加深刻領悟到:「人生自古誰無死」、「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另一個我最愛的經典類別是「宇宙奧祕」。對於宇宙起源,科學界有一種「大爆炸理論」(Big Bang Theory)。史蒂芬.霍金的《時間簡史》就是以此為出發點。
我從小接受的傳統文化,採信《易經》說法,認為「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在座標上,從原點開始,產生X軸第一度空間。「兩儀生四象」,產生Y軸第二度空間。「四象生八卦」,產生Z軸第三度空間。「八八六十四卦」,時空互動,變化無窮。
西方人則根據《聖經》,相信上帝創造了宇宙。出國之後,為了入境問俗,我也對《聖經》發生興趣,它是西方的經典,幾乎人手一冊。如果去參加益智遊戲比賽,也會有《聖經》謎題,例如:「誰是歷史上最長壽的人?」答案是:瑪土撒拉——挪亞的祖父。
疫情期間,《聖經》更不可不讀,並且要虔誠禱告,祈求神愛世人,憐憫保守世人的健康平安。
西方的文學、音樂、美術,和聖經故事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多部偉大文學名著,皆以此為題材。
米爾頓的《失樂園》描寫人類始祖亞當夏娃偷食了禁果,被逐出了伊甸樂園,而流浪天涯,受盡苦難。班揚的《天路歷程》,主角千里迢迢,經歷誘惑、欺騙、磨練,也幸遇友誼、快樂、希望,終於跨越浮華世界,抵達永生天國。歌德的《浮士德》,是位出賣靈魂給魔鬼的老學者,享受到青春、情慾、富貴,最後一切成空,乃幡然悔悟,回歸天道。但丁《神曲》裡,在天使引導下,遊歷了九層地獄、七層煉獄、九層天堂,窺見到三位一體的宇宙奧祕。
我最愛的另一經典類別是「詩詞歌賦」。居家避疫期間,常讀唐詩宋詞,加上現代詩,能使生活多彩多姿、趣味盎然。
古代詩詞歌賦,節奏抑揚頓挫,字句千嬌百媚、感人肺腑。有的氣勢磅礴,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有的豁達豪放,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有的蒼茫孤寂,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疫情期間的此時此刻,我最喜愛的是田園詩。如晉代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或唐代劉禹錫的「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居家除了避疫,也能避世,遠離塵世的紛紛擾擾,如同「避秦時亂」而藏入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在魏晉之際,曾有疫情來襲,曹丕〈與吳質書〉中說:「親故多離其災」。躲進桃花源,就像住進防疫旅館。
西方的詩篇始於荷馬史詩《伊利亞德》與《奧德賽》,敘述特洛伊戰爭及戰後的景况。希臘羅馬時代,有吟遊詩人帶著樂器雲遊四方,沿途賣藝。他們啓發出西方音樂和詩歌的發展,功不可沒。
我也喜愛西方的田園詩。美國東北部新英格蘭地區曾有一群「爐邊詩人」,包括了朗費羅、惠提爾、愛默生等人。他們並非在爐邊作詩,而是他們的詩廣受歡迎,經常被美國家庭在爐邊朗誦。
我最欣賞的美國田園詩,是惠提爾描寫在家中「居家避雪」的長詩《大雪封門:冬日之歌》(Snow-Bound: A Winter Idyl)。在詩中,他回憶起多年前的一個冬季,他正當少年,大雪封鎖大地,無法出門,夜晚和家人圍在壁爐邊吟詠詩篇,清晨和兄弟們掃雪開路,他懷念起那些來訪的親友鄰居,當年情景歷歷如繪,如今卻已人事全非。
現在這場疫情,正像一場來自北極的大風雪,倏然從天而降,頃刻之間,封鎖了大地。幸好在溫馨的家中,還可以吟唱詩歌、閱讀經典,探索人生哲理,追憶似水年華,感受到一種「風雨中的寧靜」,也算是一種幸福。(寄自加州)
0 notes
weisengift · 3 years
Text
Tumblr media
破迷轉悟一念間,一縷清煙衝九霄
聽了三生三世這首 ( 十里桃花;夜清淺 ) 歌,有點衝動想?想把現世所謂天人轉世的人找出來,這些人都隱藏在我們身邊,可是多半都是不太會做人(才華悟性雖高,但由於不苟合於世,所以普遍都懷才不遇現象)。他們的特色,外表長像都不錯而且極愛乾淨!
這二天也閱讀了,各方對天人轉世來到閻浮提的看法!大致上就是網路文章一大抄,所以看來看去版本雖多內容都差不多,目前流通版本以佛經有記載的會比較準確,但不詳盡只是點到為止。民間通靈的版本又把天人轉世說成好像菜市場一樣(滿街都是,由其是 1999 年以後出生的朋友)。所以很難有一個很準確的說法?由其是這個 1999 年以後的說法更不可信?他的原因是說,這個時間是人間物質生活比較好的世代,所以天人會貪於這時間下凡來人間?但他可能不知道天上的美好更勝人世間數百、數千倍(所以這個說法不攻自破)。
佛學上對天人的看法,也是有貶低的意謂在,因為宗教上自有它一套的理論(因為如果人人嚮往升天,那誰來學佛呢?),這沒有對與錯只有真理與實象(真理就是升天沒你想像中容易,實象就是現世幾萬人沒法出一位)。佛教徒擔心的天人五衰,就佛學給的時間來計算地球毀滅前大概你都看不到(下墮),所以你擔心是多餘的(再來成就天人還是有人自我修行進階的,端就看你自己的一念之差)。就如李文德師父,人還在世時就已證得天上果位。
因為佛經論述少,民間通靈人士又把天人看得過於廉價(滿街都是),我們就用比較科學的方法來看這些人,看看你是否修為能贏過以上這些人再來論?你是否真的也算其中之一呢?宋朝李修緣(濟公禪師),唐朝李白(太白星君),唐朝金喬覺(地藏王菩薩),唐朝呂洞賓(純陽子),南北朝妙善公主(觀世音菩薩),五代后梁布袋和尚(彌勒菩薩),東晉鳩摩羅什(舍利子)。唐朝玄奘法師 ( 金蟬子 ) ,清朝倉央嘉措 ( 第六世達賴喇嘛 ) 列舉以上的諸位後,大家大概再也不敢再小看天人了吧?那你還會覺得自己也是天人來轉世嗎?這個通靈人士又有一套說法,說是分靈來轉世(不是本尊)或他身旁的童子等。
宗教上本就是一門各自表述的學問?程度不同見解差異極大,各位看倌就多用智慧來判斷真偽了(我也不好說什麼?)。從以上諸位來分析,天人來轉世的人在世的際遇,的確是命運多桀這點是真的,我想是個性(天性)使然吧?從小就長像討喜(長的都很好看,男生肯定是帥哥,女生你肯定驚為天人?實際也是真的天人再來)再來大多人一生都才華洋溢,在我們南閻浮提裡都是眾人目光的焦點(所以能不被忌妒才怪),自然會容易招來小人所陷害(所幸有天人根基在,累世也積德行善不少自然會得遇貴人挺身解圍)。
其實這類人都在我們身邊,只是你、我沒有慧眼&天眼沒法一眼識得他們(但如果遇到了記得好好保護他們,那是你的福報)。這類天人來轉世的朋友大都很有傲氣(這是天性使然)但生性善良又不善交際(個性內向居多),但有一個很明顯特點是愛乾淨(不只自身乾淨連居住的地方都是)。至於命帶桃花的說話應該這麼解釋,天人本屬六道中靈性最高的一群人,下凡塵來論外表與才華都非一般凡夫俗子能與之相較,自然在我們的現實社會裡,都成為眾人競相追求的目標(他們又不看重人世間的物欲與功名,結果來到人間自然會有種遺世獨立之感(與外界人的想法格格不入),而會產生有厭世的想法)。假如你有幸成為他(她)的伴侶就要多去理解他(她)的想法,不然婚姻上就極容易產生問題。
至於這些人會體弱多病這個說法,我個人比較不以為然, 但小時候會比較有些問題不假?成人後如果有那也是個性所造成的(天人性格上都有一定傲氣,也就是不服輸的性格往往會造成身體過勞所致)。在靈性上,這群人的確比較容易與菩薩或靈界溝通,這賴於前世所帶來的根基使然,由其是乘願再來的這一部份(因為都帶有一定任務來到人世間),他們只要靜心下來感應都會有一定的覺知,或者擁有超強的第六感。再來是,也會有諸天善神在旁保護這些人,或睡夢中與佛&菩薩溝通(大唐「玄奘法師」就曾夜夢「文殊菩薩」前來,說十年後天竺會災禍四起要他盡快回大唐)。
反向思考,前世是否是天人已不重要!今世趁著已得人身好好修為,它日定能重登「南天門」光耀祖上(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不知修為縱然你是大羅神仙轉世,將來你一樣墮落三途(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
隨文記載:
這二天我一直在思考?「普賢菩薩」所說的一番話!今世就好好修,它日時間到了該回歸本位的就回歸本位去,該去哪的就去哪裡?那幹麻來這世上走這一遭呢?還得經歷入胎之迷什麼都得從新學起,在生、老、病、死裡(這過程中,還很多人不得善終就離開)輾轉折磨中一關過一關的與自己命運拼搏(到頭來三萬六千天,換來的不過是一場百年大夢?)。所以呢?你、我既然來了假如你是來討債的,經歷這麼多大概什麼恩怨也該放下了?如果是來還願的就多還一些(免得它日再走一遭)。要是乘願再來的那就歡喜做、甘願受(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語末:
人間三萬六千天,兩袖清風上青天。
千古英雄夢與恨,空花水月似東流。
人謀私利難兩全,欲上青天夢難圓。
道在陰陽四象裡,德在乾坤八卦中。
象天氣天理天界,三界十方流轉中。
破迷轉悟一念間,一縷清煙衝九霄。
https://new500arhat.wordpress.com/
john 2012 7 24
0 notes
7tharchive · 3 years
Text
殺破狼番外 by PRIEST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番外卷——萬古雲霄一羽毛
番外一 魂歸故裡
長庚在夢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週遭飄浮著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有血的咸腥,還有乾草的土腥氣。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很小的一團,蜷縮在一個破舊的背簍裡,隨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胡格爾有一頭烏雲似的長發,可惜身體太過瘦削,顯得頭有點大,像個支楞八叉的骨頭架子,她從亂葬崗一樣的山匪窩裡獨自一人穿過,嘴裡哼唱著蠻族的小調。忽然,她回過頭來,目光正好對上長庚的,長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堅不可摧,可這個瘦弱的女人卻總是能傷害他,他對她依然有種骨子裡的恐懼。
然而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並沒有動手,她臉上沾著血跡,嘴唇蒼白,神色木然,整個神魂都蜷縮在那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像是藏著驚濤駭浪的暗礁海。 胡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很瘋,她伸出削瘦的手,在長庚的頭上摸了一下,口中換了另一個小調——天涯海角各地人,南北東西語言不通,然而母親哼來哄幼兒睡覺的小曲卻都大同小異,長庚有些驚詫,他從不知自己的記憶裡還有這一幕。 她背著他走過一段彷彿漫長無邊的死亡之路,然後停在山腳下,山在身後悄無聲息地燒著,濃煙向天,怨魂沉地。胡格爾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坐在路邊歇腳,將小小的長庚從背簍裡拎了出來。長庚下意識地掙動著,胡格爾雙手將他舉到面前,盯著他的臉,不知在看什麼,臉上忽然現出一點說不出的惆悵與柔情。 她將小長庚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著他幼小的五官,然後俯下身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長庚沒敢眨眼,看見那異族女子的睫毛濃密如蝶翼,微微顫抖的時候,好像隨時准備飛揚上天。然後她毫無預兆地流下眼淚來,輕聲說道:「你怎麼生在這裡呀,孩子?是天把你發配來受罪的嗎?」 長庚透過多年的回憶看著她,忽然意識到,當她哭著想要掐死他的時候,她那沾滿了人血的雙手是凶狠的,然而眼神是溫柔的。而等她哭得精疲力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松開了卡在長庚脖子上的手,還將一口活氣渡到了他垂死的喉嚨裡,眼神卻冷酷了下來。 每一次擦乾眼淚,她都好像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身體裡蒸發出去,她越來越冷漠,和小長庚越來越相安無事。 長庚跟著她一路走,一路流浪。 直到忽然有一天,胡格爾無意中看到了長庚的腳,忽然面露驚駭,猛地用雙手摀住臉,倒退了幾步,在男孩無措的目光下崩潰似的蜷縮成一團,痛哭起來。 夢裡的長庚低頭看自己的腳,他發現他的腳趾正在奇跡般地自我修復…… 什麼叫自我修復呢? 長庚艱難地回憶了片刻,清晰的夢境突然將早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他想起了很小——本不該有記憶的年歲裡發生的事,那時他的腳趾中確實有一隻先天不足,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長好了。 烏爾骨身上會逐漸體現出被他吞噬的兄弟的特徵,長好的腳趾給了胡格爾極大的刺激,那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把自己的孩子製成了烏爾骨,而那個孩子的特徵開始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個合而為一的小小「邪神」身上體現出來。 長庚有些悲憫地看著她,當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瘋婆子的感受。 一個人滿懷國恥家仇的激憤,很容易作出極端的決定——比如自戕,甚至謀殺親子,可那畢竟只是一刀快傷,哪怕鮮血淋漓,也總有時過境遷的時候,她卻非要選擇一條不斷凌遲自己的路。 胡格爾突然沖過來,抓起他的腳,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那疼是真真切切的,即使在夢裡。 胡格爾發狠地彎折著他的腳趾,一邊彎,一邊魔怔似的反復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長庚發出一聲痛哼,卡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整隻腳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就在這時,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腳,剛好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長庚急喘了幾口氣,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過去了。」 長庚茫然抬頭,只見週遭忽然場景大變,他的身形逐漸拉長長高,依然遍體鱗傷,無邊的寒冷猶如要浸到他的骨頭裡,關外孤絕無緣之地,他眯起眼睛,見一人逆光而來,大氅獵獵,步履堅定,腰間掛著一個玄鐵的舊酒壺。 那個人雙手穩如鐵鑄,而眉目卻能入畫,對他伸出一隻手,問道:「跟我走嗎?」 長庚看著他,身心幾近虛脫,一時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以後不用再回來了。」 長庚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由他牽著往前走去,他覺得自己越長越高,越長越有力,一步彷彿能邁過千山萬水。走著走著,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見苦寒的關外與群狼漸漸地被他拋在了身後,胡格爾穿著她那條鵝黃的裙子,梳著未嫁娘的頭,默��地注視著他。而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剛開始是個小男孩,而後隨著長庚自己長大,他也一步一步地變成少年、青年…… 他長著一張和長庚如出一轍的面孔,與胡格爾並肩站在一起。 胡格爾忽然偏過頭,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身邊那年輕人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他們一同目送著長庚遠去。 長庚驀地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他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有生以來就捆綁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身體輕快得幾乎有些不習慣。週遭飄著一股安神散的味道,長庚一抬眼便看見陳輕絮默默地坐在一邊,手持一卷,見他醒來,陳輕絮輕輕地沖他豎起一根手指,長庚順著她的視線一扭頭,見顧昀已經靠在一邊睡著了,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他心裡悠忽一跳,一時間萬般滋味上了心頭。 陳輕絮非常識趣地將書捲成一卷,點好安神散,斂衽一禮,靜靜地退了出去。 一片靜謐中,長庚只能聽見那人清淺的呼吸聲,他緩緩地捉住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十指相扣地困在手裡,默默地注視了顧昀片刻,摘下他臉上的琉璃鏡,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顧昀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可惜這蜻蜓點水似的偷吻沒能驚動顧昀,長庚只好無奈地略微加重了動作,輕輕地舔開顧昀的唇縫,聽見他呼吸的頻率終於變了,他才把顧昀整個人拖過來圈在手臂裡,想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昀沒有睜眼,只是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長庚微微合上眼,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中。 噩夢結束了。 然後戰爭也結束了。 西洋聯軍的降書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發急件請示顧昀以什麼方式護送入城。 顧昀簡短地回函道:「巨鳶。」 十一年前,加萊熒惑用一艘巨鳶混入西北雁回小鎮,在大樑上空投下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也是一代天子從小鎮走向千裡之外帝都的起點。而今,硝煙散盡,風雨初歇,彷彿也正要來這麼一場首尾照應的結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鎮,城中沒有規劃接引巨鳶的功能,只好由北大營負責防務,在九門外的護城河上開辟一條通路,內城供人圍觀的地方豎滿了袖珍版的鐵柵欄,防止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到水裡。 新皇率百官親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時分,一整排的巨鳶才歸雁似的自南面而歸。千萬條火翅在黃昏中旋轉著,夕陽透過蒸汽,將巨鳶群鍍了一層流金,轟鳴聲自幾裡以外傳來,落日一般依次落入護城河中,融金入水,繞城而行。 巨鳶上所有將領列隊甲板,山呼萬歲。 圍觀的百姓將成千上萬只河燈推入了水中,浮沉千裡,熒火冉冉,載著魂歸故裡。
——本篇完——
番外二  故人餘情
顧昀回京後足足有小半年沒出過門,剛開始還好,他有一陣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地一碗藥下去,一天也就過去了。可是等到冬季將近,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顧昀就有點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天天都想一頭扎進溫柔鄉裡休息個肉酥骨爛、終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他又快要閒出毛病來了,一天到晚沒事幹,跟家裡那隻嘴碎的賤鳥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騰得形銷骨立,恨不能自絕於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賤骨頭,錦繡叢中躺久了腰疼。 終於,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臨近冬至的時候,把顧昀放出來上朝了。 那天正趕上顧昀要休沐,頭好幾天他就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晚上也沒睡好——雖然他頗為自制,不至於翻來覆去,不過長庚還是察覺了——顧昀沒睡著的時候為了不吵他,總會下意識地把呼吸壓得又低又綿長,有時幾乎聽不見。 長庚問起,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胡說八道,反正以顧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說的事,用錐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節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輪流休息的,以防萬一出事找不著能負責的人。換言之,雖然顧昀這一天能休息,但不代表偷偷溜出宮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長庚手頭一大堆事,他還是要清早起來趕回去幹活。 結果他發現顧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門的裝扮。 「這麼冷的天多穿點,」長庚隨口道:「對了,你幹什麼去?」 顧昀正經八百地胡扯道:「我去郊外遛遛馬。」 長庚抬頭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風,又看了看顧昀重傷初癒明顯沒什麼血色的臉,皺了皺眉:「什麼?」 顧昀瞥開視線,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長庚,拒絕交談。 長庚來不及在侯府對其展開嚴刑逼供,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匆忙沖霍鄲使了個眼色。自從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侯爺病骨支離,被陛下親自背回來之後,霍鄲就果斷變成了一枚吃裡扒外的眼線。 顧昀耳目不便,一時半會沒能察覺到自家後院多了個叛徒,等長庚出門,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備了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只帶了個霍鄲,多餘的侍衛都沒用就出了門。 霍鄲:「侯爺,哪兒去?」 顧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麼。 霍鄲:「侯爺,您牙疼啊?」 顧昀:「……」 霍鄲難得看見他一臉「難言之隱」的模樣,心道:難不成這是要背著陛下去尋花問柳? 可看顧昀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門尋歡作樂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車簾裡灌進來的涼風把暖爐都給吹熄了,顧昀才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仨字:「護國寺。」 霍鄲震驚地想:我家侯爺早晨起來肯定是吃錯藥了! 顧昀憤怒地摔上車簾:「看什麼看,還不走!」 顧帥在北疆的時候,曾經暗暗許過願,想著如果長庚身上的烏爾骨真有解,他就去護國寺上一炷香,不過一直未能成行。這白眼狼當時許願時或許有幾分虔誠,等時過境遷,早就忘恩負義地把佛祖拋諸腦後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顧昀夜裡接連做一些古怪的夢,夢見一排光頭和尚整整齊齊地沖著他念經,那一片腦袋鍇光瓦亮,往一個方向搖晃,阿彌陀佛一宿,他第二天起床都還在頭暈,這麼連著念了三四天,顧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年發下的「宏願」,明白了這群禿驢為何而來。 於是趁著休沐,他要萬般不情願地前往護國寺上一炷香。 趁著寒冬臘月、非年非節的日子,山寺裡訪客稀少,顧昀急匆匆地趕了個大早,做賊似的悄悄潛入護國寺。此時,山間迷霧沒散,石階上掛著一層露水,週遭一片幽靜。顧昀卻一點也欣賞不了,只顧低頭走路,腳步飛快,趕投胎一般地風馳電掣拾級而上。 霍鄲生怕他摔著,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半個時辰的山路,倆人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走到了頭,轉眼已經到了香殿門前。 霍鄲急喘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問道:「侯爺,咱們來這幹什麼?」 顧昀一腦門官司,咬牙切齒道:「上香。」 霍鄲:「……」 他還以為這位爺這般來勢洶洶,是專程來討債尋仇的。 護國寺中僧人的早課已經開始了,晨鐘聲聲,香殿中蒲團擺放儼然,旁邊有個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對著正殿敲木魚,默默念經。 顧昀目光四下一掃,見遠近沒人注意到他,便飛快地躥進香殿中,捏著鼻子抓了一把銅錢碎銀扔進功德箱裡,然後十分嫌棄地拈起兩根香,一抖手腕點著,伸長了胳膊,盡量讓那香煙飄不到自己面前。 顧昀拈著香,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這玩意嗎? 然後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作出了決斷:去他的。 他連個拜的姿勢也沒有,紆尊降貴地沖那佛像一點頭,彷彿已經算是給足了佛祖面子,迅疾無比地將手裡的香往香爐裡一插,轉頭對霍鄲道:「上完了,走。」 霍鄲:「……」 霍統領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這麼趾高氣揚——他們家侯爺與其說是來拜佛的,還不如說是等著佛來拜他的。 就在顧昀速戰速決地應付完這炷香,抬腿打算要離開大殿時,那躲在旁邊敲木魚的和尚突然站起來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沖顧昀一稽首,比劃道:「侯爺安好?」 顧昀:「……」 他做了完全的准備要避人耳目,誰知居然在香殿裡和瞭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門前準是忘了看黃歷。 瞭然和尚笑容可掬地沖他打手勢問道:「侯爺所為何來?想必不是祈福。」 顧昀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地回道:「還願。」 瞭然和尚道:「侯爺既然是還願,為何不心誠一點,這樣來去未免也太匆匆了。」 顧昀暗道「晦氣」,臉上卻客客氣氣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執迷於形式?大師著相了吧?」 瞭然雙手合十,稽首做禮,坦然道:「顧帥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確實如此——不過侯爺能想起來老遠趕來還願,想必許願的那一刻心意是無比真實的,如今來還,自然也是來和我佛推心置腹的。」 顧昀無言以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瞭然:「天氣寒冷,侯爺不如來貧僧禪房喝杯茶?」 顧昀:「不敢打擾,大師忙去吧,我……嗯,我大老遠也算來一趟,自己四處轉轉。」 瞭然微笑著沖他再三做禮,施施然地飄出香殿。 只見那高僧出門後走了約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跑了回來,賊頭賊腦地往香殿裡一探頭,見顧昀那十分不敬的渾蛋果然老老實實地又轉回了蒲團面前,滿臉不樂意地跟蒲團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後取香重新點上,捏著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誠的模樣,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願的心。 高僧欣賞了一番顧昀憋屈的背影,頓感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提起僧袍,又邁著四方步溜走了。 顧昀回家以後用艾草葉泡水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並且將霍鄲叫到一邊,嚴肅地威脅道:「我知道你沒事愛跟長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膽敢跟別人洩露出一個字,拿你軍法處置。」 霍鄲:「……」 顧昀走出兩步,猛地扭頭,正對上霍鄲一臉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鄲嚇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賊笑憋回去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直到多年後,長庚也沒能打聽出顧昀那天到底幹什麼去了,可見顧帥軍威猶在。 不知是不是顧昀難得一次誠心拜佛,佛祖這次給了他一份買一送一的大禮。 第二天下午,陳輕絮來訪,帶來了一紙藥方。 「宮裡找尋許久,沒能翻到線索,」陳輕絮道:「反而是從神女秘術的那本書上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可以解陳年舊毒。只是大帥的耳目多年損傷,即便解毒,日後也只能等著慢慢恢復,恐怕……」 恐怕想完全痊癒是不可能了。 陳輕絮:「您想試試嗎?」 顧昀掃了一眼旁邊欲言又止的長庚,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管不管用另說,但要是能讓長庚安心一點,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幾缸藥湯子。那藥入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股味道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聞過,當時想來是喝過的藥實在太多,難免有幾味重疊的,便沒往心裡去。 反倒是長庚十分緊張,一打奏摺看了足足兩個時辰,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分神抬頭問一遍他什麼感覺。 都是沉屙舊疾,才一服藥下去,能有什麼感覺? 顧昀半哄半騙道:「好多了。」 長庚忙問道:「哪裡好多了,摘下琉璃鏡能看見我嗎?」 顧昀瞥著長庚笑道:「看得分毫畢現,每根頭發都歷歷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 長庚聞聽此人又不說人話,便將御筆往旁邊一丟,打算過去和他好好「談談」。 顧昀嬉皮笑臉地一抬腿,穩准狠地給皇上吃了個「絆馬索」,腿法猶勝當年,長庚猝不及防地磕絆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直往他懷裡摔去,那貨還沒心沒肺地伸開胳膊等著接,長庚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這麼大個人砸下去壓著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怒道:「顧子熹!」 顧昀一臉壞笑,咸豬手在長庚腰間飛快地佔夠了便宜,長庚讓他摸得心頭火起,又擔心他吃不消,完全不敢碰,只好黑著臉扣著他的手腕拎出來按在一邊。顧昀也不掙扎,側頭順勢在長庚的小臂上親吻了一下:「唔,香。」 長庚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忽然,顧昀神色一變,手腕一翻便掙脫了長庚:「等等。」 長庚忙自己站穩:「怎麼?」 顧昀非禮他家陛下的時候,鼻尖無意中蹭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舊珠子,一股極細的味道從那木頭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輕得大概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得到,他忽然就想起陳輕絮的藥方為什麼聞起來那麼熟悉——那股藥味和他手上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轍。 多年來,顧昀跟這串木頭珠子分分合合,他沒太在意過這東西,這些小珠子卻彷彿賴上他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始終相伴身側。 顧昀將鮮少離身的珠子摘了下來,試著擰了幾顆珠子,最後試到了一顆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而後一聲脆響,那珠子在顧昀手中一分為二,露出內裡的乾坤來——裡面居然藏了一顆藥丸。 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長庚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解藥的蛛絲馬跡,卻不料真正的解藥原來就藏在顧昀身上,跟著他風裡來雨裡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陳輕絮靠自己找到瞭解藥配方,它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顧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藥丸,笑道:「這小東西怎麼和先帝的脾氣一模一樣?」 都是不合時宜的狠毒,不合時宜的溫情……不合時宜的劇毒,不合時宜的解藥。 「大表兄看著你呢。」
——本篇完——
番外三
(一)
「小師父!」 瞭然和尚抬起頭,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向他跑來,她那小臉髒得花貓一樣,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面餅,認認真真地遞給他道:「小師父,我爺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快吃。」 瞭然知道這可能是人家擠出來的口糧,自然不敢要,連忙推拒。可他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丁點大的鄉下孩子又看不懂手勢和臉色,只會瞪著一雙懵懂的圓眼睛,執意把面餅往他手裡送。 面餅硬得堪稱堅不可摧,活像玄鐵打的,可是離得近了,依然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瞭然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如今也才十來歲,正是抽條長個子禁不住餓的年紀,剃了光頭顯然無助於辟榖,餓了這許多天,他早就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腮幫子上的肉咬下來生吞。眼前的面餅於瞭然,彷彿是個天大的誘惑,他只能在心裡拚命念經摒除雜念。 這時,地面傳來可怕的震動,一隊披甲執銳的人從遠方跑來,周圍原本神色麻木的百姓們頓時露出惶恐驚懼。 瞭然忙跳起來,將小女孩撈起來擋在身後。他緊張到了極致,周身的肌肉硬得發疼,但臉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塵檻外不問世事的模樣。接著,瞭然將雙手緩緩合十,頂著一後背的冷汗,沖那些跑過來的暴徒稽首做禮。 身著鐵甲的暴徒們果然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為首的一人遲疑了片刻,不端不正地回了個禮,隨即一招手,瞭然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這和尚一念經,我總覺得佛門面前那什麼……不太吉利,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這伙人跟著頭目稀稀拉拉地走了,等確定暴徒們真的不再回來,方才有劫後餘生的人悄悄跑過來,給瞭然鞠躬道謝。 瞭然心神俱疲地挨個還禮,又把掉在地上的面餅撿起來,還給嚇壞的小女孩,本想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結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底色來了,便又訕訕地放下手。 他把外袍脫下來,內外翻轉後穿在身上。瞭然希望能盡可能地保住自己出塵的樣貌,能唬住這些暴徒一時是一時——這是暴徒叛軍與朝廷對峙的第十天,外有鐵甲圍城,城中補給岌岌可危,叛軍裡也是人心惶惶,這幫亡命徒心情壓抑、無處排遣的時候,便要拿城中百姓戲耍開心。幸而本朝受佛教影響深遠,再喪心病狂的人,見了出家人也多少還有些顧忌,瞭然雖不能說話,卻長了一副好相貌,天生帶著一股仙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自己這點裝樣子的「仙氣」盡可能地保護周圍的人。 這一年,瞭然十四歲。 剛開春的時候,他那不知雲游到了何方的師父突然回來,將他叫到身邊聊了幾句,然後神神叨叨地對自己這關門小弟子說道:「你小時候曾經問過為師,何為眾生,現如今你也大了,那就自己去看看吧。」 護國寺中,僧人須得有了一定年齡和資歷才能外出遊歷,瞭然是第一個以少年之身出門的,眾僧人都說小師叔慧根獨具。少年啞僧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四處流浪,一路化緣而行,他受過乞丐的朝拜,也因為模樣俊俏險些被女匪捉走做童養相公,甚至被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硬拉回家,要請他做法驅鬼。不過總而言之,雖然偶爾會遇上些意外情況,但他隨身帶著覺遠大師的親筆信和護國寺的文牒,一路所遇寺院驛站還是給了他這半大孩子很高的禮遇,基本算一路平安。 直到他倒楣催的,趕上了這場匪禍。 閔州水軍督察新官上任,非要點上三把邪火,第一把便拿境內紫流金走私下手,不料地頭沒踩明白,將前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匪勾結那點破事都扯了出來。惹了事,還沒本事收拾,這位新任督察一時不察,導致事態不斷發酵,最後,閔州境內的亡命徒們乾脆鋌而走險,與東海一線的倭寇勾結,組成了一支叛軍,就地造了反。 海盜、倭寇,與匪徒沆瀣一氣,連佔數城,到一個地方,就先殺地方官,然後強佔老百姓的房子,劫掠人家的積蓄,再將百姓都驅趕到外面,集中看管,一旦跟朝廷軍隊硬碰硬,就把老百姓驅趕到陣前做人盾。 不幸雲游到此地的瞭然成了人盾中的稀有品種——他是個光頭的人盾。 匪徒作亂與民間起義不同,哪怕是暴民作亂,叛軍也大多是苦出身,不到失去理智,不會故意做出太傷天害理的事,可是這伙私運紫流金出身的亡命徒卻是不能以「人之常情」忖度的。 瞭然不知道自己被扣在城中多久了,他發愁地蹲下來,拍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孩,跟旁邊的人借來一碗水,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把干餅子泡軟,掰著喂給那小孩吃。 女孩問道:「小師父,來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來?」 瞭然眉梢一動,還沒來得及打手勢,就聽見旁邊有個漢子嘆道:「救我們?唉,娃娃,別想啦,等死吧。」 元和皇帝重文輕武,腦子有病。自收復北蠻之後,他就以「有傷天和」為名,開始潛移默化地打壓朝中武將,尤其安定侯顧慎與長公主夫婦先後辭世之後,那皇帝老兒更是離譜,竟雪藏了國之利器玄鐵營,乃至於這幾年朝中忠臣良將老的老、走的走,青黃不接。 暴亂剛開始,朝廷派來個酒囊飯袋當將軍,一來就中了倭寇的埋伏,還激怒了盤踞在此處的匪首,此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讓叛軍探明了朝中兵將虛實,以及給了他們拿老百姓當人盾的靈感。 朝廷這才知道事態失控,接著又派了新人來,這回更讓人絕望——此時,在外圍城的前鋒將軍姓顧,不管是個什麼名門之後吧,反正人才十五歲,而且顯然沒長三頭六臂,也看不出怎麼天賦異稟,僥幸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人,都記得那少年將軍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盾」時,那近乎驚慌失措的目光。 他的目光洩露了自己的底細,這小將軍不但是個孩子,恐怕還是個沒見過血的孩子。 他一時驚慌後竟沒能壓住陣腳,被埋伏的群匪偷襲個正著,若不是剛好來了援兵,險些全軍覆沒,明顯是個不能指望的。 瞭然暗自嘆了口氣,心裡十分茫然,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二)
在此時還是少年的一代高僧看來,眼下的境遇差不多就算「苦海無邊」了,然而佛法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要度誰。 瞭然百無聊賴地靠著牆根發了一會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護國寺的日子。 他是護國寺前住持覺遠大師一次游歷途中撿回來的棄嬰,出身不明,天生不能說話,注定了不能登科入仕,也難以習武從軍,覺遠大師覺得他與佛門有緣,就收做了關門弟子。 元和皇帝年間,日子最好過的,除了那些個世家公卿外,大概也就是僧人了。皇帝自己就篤信佛祖,朝野內外自然也一片上行下效,個個沒事誦經唸佛,逢年過節,夫人小姐們都排著隊去寺廟裡解囊上香……就連眼下這群亡命徒,雖說推小和尚出去當人盾毫不手軟,卻也不會當面作踐他。 護國寺是百寺之首,寺中高僧往來宮禁,雖無實權,影響力卻猶勝天子近臣。覺遠大師收了瞭然這個弟子之後,就退隱了,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大弟子了痴,自己長年雲游在外。瞭然鮮少能見師父一面,平時都是師兄照顧他日常起居,給他開蒙講經。 師兄年輕的時候,模樣堪稱英俊,只是長年面帶憂郁,不苟言笑,嘴角眉心間總是有一道繃出來的褶皺,像是終生未曾開懷過一樣。了痴師兄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自擦拭佛像,或是一個人於香殿中打坐參悟,小和尚瞭然不明所以,只會笨拙地效仿。 了痴挑著大水桶去清理佛像,瞭然就抱著他玩沙子的小桶,跟著打一小桶清水,也爬到香案上給大佛爺擦腳。 了痴在青燈古佛下靜坐,瞭然小和尚就抱著個蒲團與他比鄰而坐,時常昏昏欲睡,不是栽倒在了痴師兄身上,就是從蒲團上一頭摔下來。每每這時,瞭然就擦擦口水,迷迷糊糊地重新爬回去,盼著師兄領他回去睡覺。 了痴和尚沉默寡言,瞭然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古怪的師兄弟相處起來一點也不熱鬧,默無聲息,但又相依為命。了痴師兄會在他睡著了以後,把他抱回禪房,會在寒冬臘月裡把他趕回去叫他穿棉衣,甚至會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鼻涕。瞭然就像只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不用特意召喚,總是充滿依賴地圍著師兄轉,一步不敢稍離,拿師兄當他的主心骨。 不過孩子總會長大。 後來,瞭然從一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光頭,抽條成了日漸俊俏的少年,心也越來越野。他不再是師兄的小跟屁蟲,也不再滿足於每天在寺裡日復一日的敲鐘誦經,總是想去看看外面。每每有外來的僧人借宿護國寺,瞭然都要湊上去,如飢似渴地聽人講外面的見聞。 師兄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總是心浮氣躁可不行,瞭然日復一日地壓抑著自己渴望入世的心,隱約覺得自己是不太清淨的,和佛祖好像也不是那麼有緣。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首肯,瞭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逃離護國寺。臨走的時候,了痴師兄替他打點行囊,一路將他送出城。 這十幾年裡,了痴如他父兄,他目送著瞭然走向寺外的萬丈紅塵,細碎地將他從頭叮囑到尾。 瞭然當時覺得他囉嗦,此時身如危卵,方才感覺到一腔惘然。他想:要是師兄知道我現在在這,會擔心我嗎? 天漸漸黑了,瞭然和幾個了無生趣的「人盾」蜷縮在一起,一顆一顆地掐著佛珠,假裝念經,其實心裡十分悲觀。他剛剛在上一個驛站給師兄寫過書信報過平安,緊接著就變成了一枚光頭盾,想必等他的信送回寺裡,死訊也該一並抵達了。 到時候,師兄會給他念往生咒嗎? 會哭嗎? 還是四大皆空地祝他早登極樂? 瞭然想到這裡,心裡又生出一個更憂愁的念頭:我修行不認真,身上也沒什麼功德,倘若死了,夠得上去極樂之地嗎? 一個和尚,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連皈依都不行,瞭然心裡更加沉重,一時間,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他居然真就臨時抱佛腳地念起經來。就在他在梵聲中漸漸忘我,沉靜下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瞭然嚇了一跳,猛地睜眼,只見三四個叛軍從他身邊經過,徑自往後面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是城中被扣留的百姓們拼湊起來給老弱婦孺們躲藏的。 瞭然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叛軍要干什麼,旁邊一個漢子已經叫罵出聲道:「這些狗娘……」 同伴飛快地按住了那漢子,死命捂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話。 瞭然呆了片刻,這才驀地明白過來,一股少年熱血裹挾著怒氣直沖到他腦門。這時,其中一個暴徒卻去而復返,他回到瞭然面前,避開少年僧人噴火似的目光,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冒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放在瞭然面前,低聲道:「素油做的,師父吃吧。」 說完,這暴徒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對著瞭然拜了拜,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追上自己的同伴,大步走向畜生道。 瞭然緊緊地盯著油紙包裡的小點心,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個罪大惡極的叛軍暴徒,即將卑鄙地去向無辜的人發洩獸欲,路上卻順便拜了個佛。 他也求佛祖保佑嗎? 他也想求佛法度他嗎? 師父,何為眾生? 眾生往何處去? 瞭然愣了片刻,猛地跳起來,在身邊人緊張的聲聲阻攔裡,撒腿追了上去。
(三)
瞭然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跟他們拼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追至茅草屋內,碎沙石磨破了他的手心。他看見方才那幾個暴徒已經沖進了茅屋內,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守著門不讓人往外逃。 瞭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盯準了那人的後腦勺,准備犯殺戒。 可是普通人要下殺手尚且過不了自己這關,何況瞭然還是個出家人。他腦子裡轟鳴作響,三魂七魄彷彿被活活扯成兩半,就在他痛苦地下定決心,高高舉起手中大石即將往下砸的時候,那人卻毫無預兆地自己倒下了。 瞭然:「……」 他傻乎乎地舉著凶器,愕然地抬起頭,只見對面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把銀針,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把那幾個暴徒全部放倒了,一個個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姑娘和他對視一眼,目光在他的僧袍和光頭上逡巡了片刻,冷冷地問道:「我聽說有個小和尚是護國寺的?你嗎?」 瞭然張了張嘴,喵都沒喵出一聲,傻乎乎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那少女倒也沒有不耐煩,想了想又道:「我是太原府陳家的人,你師父是覺遠大師嗎?」 瞭然茫然地點點頭,少女長眉一挑,皺眉道:「算了,那你先跟我進來吧。」 瞭然懵懵懂懂地跟著那少女走進了茅屋,迎面撞上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那青年文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擺平了。」少女隨口道,又指著瞭然說道:「這是個護國寺來的小和尚,這位是姚大人。」 那青年忙道:「不敢,後學如今賦閒在家,不過一介草民……」 少女快言快語地打斷他道:「行,那叫你姚公子——那位將軍呢?已經走了嗎?」 姚公子忙壓低聲音道:「是,顧將軍說都安排好了,只是……」 「怎麼?」 姚公子有些猶豫道:「到時候兵荒馬亂,我怕城中百姓們驚惶下會再添傷亡,顧將軍也有這個顧慮,要是能想方設法將眾人集中在一處就好了,只是這樣一來,又怕打草驚蛇,再者……這城中百姓幾次三番被當成人盾,眼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恐怕驚弓之鳥是不會落在一棵樹上的。」 他這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陳姓小姑娘不知師承何處,身手極好,會偷襲,卻不太清楚怎麼把人趕到一起。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啞僧終於弱弱地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我能試試。」
(四)
那是後來的安定侯、臨淵閣兩位股肱,與兩江總督姚鎮的第一次匆匆相逢。 那時,安定侯顧昀還是個會臨陣怯場的半大孩子,兩江總督姚大人只是個罷官回家的窮秀才,瞭然大師還不是人間優缽羅——他此時的水準,大約只配當一朵人間狗尾巴花,而陳輕絮也還是個只會橫沖直撞的小丫頭。 瞭然夥同陳輕絮與姚鎮,連夜將那幾個暴徒的屍體藏好,隨後約定了時辰和暗號,分別行動。 隔日傍晚,城中百姓們發現,人流正在自發地往一個地方匯聚。 少年啞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水,好好把自己打理過一遍,他坐在夕陽下的一塊大石上,手持念珠,合目默誦經文,身邊有一群人跪聽——都是姚公子安排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特別渴望能有一點精神寄託。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迷茫恐懼的百姓紛紛往大石頭處聚攏。有些膽大的,也跟著跪在大石下,有些則在樹後、牆角躲躲藏藏偷偷看。 剛開始,叛軍們沒管這些柔弱的人盾,有的看熱鬧,有一些甚至也加入了其中,想趁機受一受佛光普照,求佛祖保佑城外圍城的朝廷鷹犬自己蒸發。 而等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往下沉了,瞭然熠熠生輝的光頭將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吸引到了大石頭附近。陳姑娘混在人群裡,悄然將一把針扣在手中,她緩緩矮下身,褲腿上別著一把匕首。 「都閃開!」一個叛軍小頭目第一個意識到不對,他抽出刀,指著聚在一起的百姓,「滾回去!滾!不許聚在一起!」 瞭然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悄悄去看一邊的陳姑娘,姚公子不在,那凶殘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當場宰了這些叛軍的准備,一張小臉上彷彿被凍上了,看不出一點表情。 兩個半大孩子,一群窮凶極惡的叛軍,朝廷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到,周圍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四面楚歌——瞭然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做點什麼。他慌亂地想:我得做點什麼。 叛軍小頭目隨手將掌中刀砍向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婦人,咆哮著:「我說來人——」 陳姑娘一時沒沉住氣,一把抽出腿間匕首,疾風似的從人群中鑽了出去,抬手架住了小頭目的凶器,她的身體繃到了極致,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同時,尖銳的哨子在城中響起,方才平和地混進人群中的叛軍飛快地回過神來,第一時間開始對周圍的百姓下手。混亂一觸即發,到處都是驚叫和���呼,陳姑娘用一把短短的匕首硬扛了叛軍小首領三個下劈的長刀,匕首嗆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諸天神佛在血海外鞭長莫及,瞭然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鐵箭拖著漫長的白氣橫空而至,徑自穿過那叛軍小首領的喉嚨,血濺了陳姑娘一頭一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竟有些茫然,瞭然慌忙要趕上前去,卻被慌亂的人群阻擋,而遠處傳來了姚公子的大喊:「剿匪的將士進城了!賊首已經伏誅,���姓閃避!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 接著,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震著街上的石板,方才險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同一時間往道路兩側互相推搡著躲閃,瞭然被兩個漢子抓著後頸與袍袖強行帶到了牆角:「小師父小心!」 匆忙集結的叛軍從街巷中湧出。 姚公子仍在妖言惑眾:「賊首已伏誅……」 只見叛軍中一個鐵塔似的大漢越眾而出,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活著呢!弟兄們,城門外吊橋早就炸了,就算有吃裡扒外的耗子放進幾個猢猻來又能怎樣?狗皇帝的大軍進不來,給老子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猢猻殺干淨!」 陳姑娘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五指扣住身上最後一把針,抬手奪過旁邊一個中年人抱在手裡的長木棍,准備拼了。 而她一步尚未滑出,便有一支騎兵旋風似的捲了過來,為首那人喝道:「閃開——」 陳姑娘堪堪釘住腳步。 叛軍首領吼道:「剁碎了他們!」 他話音未落,那支總共不過八九個人的輕裘騎兵已經殺到眼前,陳姑娘縱身一躍,沒來得及動手,為首的少年將軍便驀地將手中長刀一橫,劇烈的蒸汽爆炸似的噴出來,他竟連甲都沒穿,俊秀而略帶稚氣的容顏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那戰馬負重極輕,幾息間已經甩開自己的騎兵,悍然無畏地獨闖敵陣,手起刀落連斬三人,那一襲青衣頃刻被冒著熱氣的血浸透,戰馬長嘶一聲,第四個叛軍竟難擋其銳,未曾交手已先心生怯意,倉皇而逃。轉眼少年將軍身後輕騎逼近,叛軍首領眼見士氣低落,大喝一聲,一刀砍了那逃兵的腦袋,提刀上前,與那少年短兵相接。 有叛軍大吼道:「放箭!弓箭手!」 如夢方醒的叛軍們紛紛拉弓搭箭,要將聚集在此的百姓與這支輕騎一起堵死在這條街上,瞭然一口氣提到了嗓子。 那少年將軍神色不動,聽見對方下令的瞬間已經站在了馬上,毫不猶豫地松開韁繩,方寸間的地方,他整個人被手中長刀放出的蒸汽暈染得幾乎有了股仙氣,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別過叛軍首領手中的兵刃,隨即果斷邁開一步,直接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去。 叛軍首領沒料到對方居然這麼不要命,一時反應不及,蒸汽刀已經從他肩膀直切而下,巨大的凶器發出嘆息似的長嘯,握在少年還有些單薄的雙手中,將那叛軍首領連人帶馬,齊刷刷地劈開——那馬竟還能站著! 蒸汽刀頓時捲了刃,厚重的刀柄尖鳴一聲,源源不斷的蒸汽散開,露出少年將軍的臉。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他沒見過血。 他殺意凜然,抬手將廢了的蒸汽刀扔進叛軍弓箭手中,一簇剛剛發出的鐵箭在半空中被砸得七零八落,騎兵們飛快地趕過來,將自己這年輕氣盛的主帥圍在中間,叛軍首領的屍體晃了兩下轟然倒下,那少年將軍在親衛與自己錯身而過時接過一把新刀,斷然喝道:「賊首伏誅,不降者格殺勿論。」 更多的大梁騎兵趕來,城中叛軍群龍無首,很快節節敗退,瞭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爬上他方才念經的那塊大石頭,手中舉著一支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鐵箭,長槍似的攥在手中:「諸位父老,大仇現在不報,你們還等什麼!」 但凡能拿得動武器,能跑得動的百姓們跟著他一擁而上。
(五)
叛軍一潰千裡,散亂的殘余勢力倉皇逃竄,朝廷鐵騎前鋒顧將軍帶人去追,留下一小撮重甲和騎兵維護城中治安。 那姓陳的小姑娘居然還懂些醫術,用藥很果斷,包紮手法也十分嫻熟,瞭然上不了馬殺不了人,便跟著她跑腿,幫忙安置受傷的百姓。 五天後,新任地方官趕到,一場浩劫過去,人們才終於安定下來。 姚公子留下幫忙,陳姑娘則背起簡單的行囊,與瞭然告別。 兩人一起出生入死一次,言談中便多了幾分熟稔,陳姑娘漸漸能看懂他更多的手語了。 瞭然有點不放心地比劃道:「聽說叛軍往南方跑了,殘余勢力尚未肅清,姑娘的行程可要避著點他們啊。」 陳姑娘露出了一點笑意:「多謝小師父,不過該去的地方,我還是要去。」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大不小,不是小孩子,卻也沒到待嫁的年歲,正是討人喜歡,在家備受嬌寵的時候,瞭然不知道她是什麼出身,家裡竟捨得把這樣的女孩子扔出來闖江湖。 「我大哥身體不好,我爹說,到了我這一代,我家恐怕是要交到我手裡的。」陳姑娘少年時,還沒有長大以後那麼不苟言笑,她難得遇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忍不住顯擺幾句的心,「我爹還說,不要怕什麼,越是艱險的路,就越是能找到自己的『道』。」 瞭然忍不住面露疑惑,笨拙地比劃道:「姑娘的道是什麼?」 「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陳姑娘帶著一點小女孩天真的一知半解,充滿堅定地告訴他,「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臨淵』——好了,我走啦!」 瞭然目送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正在發呆,突然有人叫住他:「小師父!有人找你!」 瞭然一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只見來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幾乎有點像苦行僧了,正是他大師兄了痴。了痴遠遠地見了他,萬年不開顏的臉上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色,不過僅一瞬,又回歸漠然,伸手召喚他過去。 瞭然頓時像是離群的小獸找到了家,一瞬間就把連日來硬裝出來的高僧氣質丟在一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痴面前,一臉傻笑地拽著師兄的袖子,比劃道:「師兄怎麼到這來了?」 了痴看了一眼一臉髒污的師弟,無奈地搖搖頭。 瞭然這才發現師兄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水的人高馬大,都挎著兵刃穿著輕裘,不知是哪個營的將士被借調來的。 了痴皺眉道:「我不該聽師父的,讓你小小年紀獨自出門在外。」 瞭然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了痴的神色,剛抬起手—— 「不能。」了痴看也不看他的手勢,便截口打斷他道:「想出門過幾年再說。」 瞭然不敢吭聲了,默默地跟上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住師兄比劃道:「那要過幾年呢?師兄久在京中,就不想出門看看嗎?」 了痴淡淡地回道:「沒什麼好看,我都看過了。」 瞭然聽了這麼大一個牛皮,憤憤地比劃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世間這樣大,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眾生有千重百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憎,師兄又沒怎麼離開過護國寺,怎能說『都』看過呢?」 了痴抬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兩下,並沒有說什麼。 很多很多年以後,瞭然才從炮火喧天中,短暫地窺見了他那句「我都看過了」是什麼意思。
(六)
又過了一年,覺遠大師圓寂了。 大師兄了痴為人老成持重,是覺遠大師理所當然的衣缽傳人,可是陪著這一代高僧走過人間最後一程的人卻不是他。 瞭然在覺遠大師的禪房裡逗留了整整一天,最後出來雙手合十,沖在外等候的師兄弟們深深稽首,手語道:「師父圓寂了。」 護國寺大鐘低回轟鳴,萬條香燭裊裊向天,師兄成了新一代的「權貴和尚」,瞭然沒來得及多做寒暄,一個人回到了以前住過的禪房——取出一塊小小的木頭。 臨……淵。
(七)
「師父,您說我佛普度眾生,那何為眾生呢?」 「阿彌陀佛,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乃至於飛鳥走獸、花葉草木——一呼一吸之內,一動一靜之外,有情者、有欲者、有憂怖者、有憎惡者,皆為眾生。」 「那徒兒也是眾生,師父也是眾生,佛祖也是眾生嗎?」
——本篇完——
番外四  且談風月
比起隆安先帝李豐,李旻這皇帝做得可謂是有張有弛,改革雖然如波濤層層疊疊,但凡事在他手中都有條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隨後,由點及面,自上而下。他又是辦學開民智,又是長蛟入海護送來往商船與外出留洋人士,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將武帝時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權從紛繁復雜的朝堂中剝離開。 李旻勤於政務,同時,他雖然不大愛排場,卻也絕不像兄長那樣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熱,他就會把群臣一起領到重新建成的景華園行宮避暑,年節時分,一頓宮宴早早散場之後,誰也別想用亂七八糟的破事絆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邊的溫泉別院裡休沐的。 不過太始元年,群臣還沒有習慣皇上的私人習慣,因此溫泉別院還是被打擾了幾次。 其中最煩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圓滿押送回戰爭賠款的沈易回京復命,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該膩歪得差不多了,此時上門不至於太討人嫌,於是就回家拎了幾罐親爹自釀的酒,前往北郊拜會顧昀。 沈老爺子在家沒事瞎鼓搗,一次酒釀多了沒地方送,被家人放到瞭望南樓寄賣,不料兩大車的私釀三天便賣了個底朝天,從此沈老爺的私釀竟紅極一時,一滴難求。老爺子聽說這事,果斷拿起了喬,再也不肯大批釀制了,每次固定出產三兩壇,只送親朋好友,沒事還讓人在坊間小報上寫一寫他老人家製作私釀的小故事,專門讓人看得見喝不著,很是可惡。 最後連沈家那頗為古樸的小酒壇子都變成了京城裡的新鮮風尚,沈老爺的私釀也成了頗為拿得出手的重禮,便宜了沈易那窮酸貨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釀只在顧昀手裡過了一下,就被陛下無情地沒收了,長庚溫柔且不由分說地將酒壇子拎走,對他說道:「我叫人拿去溫好再給你。」 顧昀神色莫名悲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長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昀:「一國之君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你還擺什麼臉色?」 顧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懂個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譏,然而話到嘴邊,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顧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壓著脾氣低聲下氣道:「子熹,我有個事要請教你。」 顧昀沒精打采地哼唧道:「說。」 沈易嚥了口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要是想跟陳姑娘提親,怎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唐突?」 顧昀聞言,將一側長眉高高挑起,詫異道:「唐突?有什麼唐突的?」 沈易:「……」 顧昀又奇道:「你不是連定情信物都給了?」 沈易耷拉個腦袋,慢吞吞地從懷裡摸了摸,在顧昀驚奇的注視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塊細絹裹著的小布包,那玩意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翻了三層,才露出了裡面的內容——正是那支「傳說中的」小步搖。 「還沒給?」顧昀毫不留情地給出評價,「幸虧沒給,太難看了。」 沈易默默地摀住自己的心肝。 顧昀品評道:「挑半天挑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拿來給令堂上供用的——再說陳姑娘明顯不會喜歡這些珠啊翠啊的累贅,我看你多餘買。」 前半句沈易還能勉強虛心接受,後半句就不對勁了,沈易立刻警覺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 顧昀煞有介事地沖他招招手,語重心長道:「一個女人,除非她真是窮得買不起,否則喜歡什麼,她自己會置備——不然你覺得她難道會一天到晚揣在心裡惦記,特意期待誰專程買來送給她嗎?」 沈易:「……」 顧昀往後一仰,憐憫地看著他,搖頭嘆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臉無措。 顧昀平常總以欺壓他為樂,此時目睹沈易這副慫樣子,居然難得生出了一點同情心,默默地從旁邊的小托盤裡磕開一個溫泉煮的雞蛋遞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後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後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後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後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裡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後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遊刃有餘,首先自己不能露怯,你心裡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長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幹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拚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怒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愛』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最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後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可而止,你先確定別人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她,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於「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裡似乎只裝得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 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後就對沈將軍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裡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願意代個勞嗎?」 沈易差點給皇上跪下,只覺得長庚這兩句話比顧昀那一篇長篇大論都有價值。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庚滿意地目送著沈易腳步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趕緊娶媳婦的,省得此人沒事老在顧昀身邊晃,從當年雁回小鎮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倆人老形影不離,顧昀遇到難事哪怕不告訴自己,都肯定會通知沈易……雖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長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發了這一個,長庚這才轉向另一個,顧昀忙調度了一個深情的眼神給他。 長庚不為所動,慢悠悠地秋後算帳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錘百煉,身經百戰。」 顧昀眨眨眼,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長庚面前,順手將狐裘解開一條縫隙將長庚裹進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笑道:「吃醋早說啊陛下。」 長庚:「……」 他被顧昀懶洋洋的一聲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原來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 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麼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的非得跑來礙眼……」 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裡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 顧昀:「……」 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乾淨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 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佔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過來。 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 慘遭花樣調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得怎麼樣了。
——本篇完——
番外五  清明雨後
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後宮,後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後管,幸好李豐的後宮人丁不旺,皇後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 整天來宮裡點卯,下朝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禮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業絲毫不踰矩,怎麼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 以徐令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責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 不住在宮裡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後將雁王府當成個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身就往侯府裡鑽——反正離得也近。 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 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在京城長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麼重的歸屬感,於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 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年舊物,於是每天跟在霍統領身後扒拉舊東西就成了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 「這是當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為免不尊重,他沒有貿然上手動。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笑道:「可不是麼,專門給小侯爺做的。」 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裡居然是個雞毛撣子。 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斥一頓他根本不往心裡去,關思過房裡他自己會撬鎖鑽出來,打輕了不管用,老爺又是那麼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傢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黑,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子,便想出這麼個招數對付他。」 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的內撐是一根細細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於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細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麼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長庚從小在侯府裡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僕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後來就怕這個,不管幹什麼,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 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 「當然是裝的,」老僕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乾打雷不下雨,嘴裡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 老僕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她話音忽然一轉:「後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 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去,怎麼拿進去怎麼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只小猴子,回來以後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麼檔子事,怕他真就這麼廢了吧。」 長庚輕聲問道:「怎麼?」 「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裡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麼重的傷,乍見天光怎麼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僕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裡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配姓顧嗎』。」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幹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了幾條新魚,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 「小侯爺的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 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水裡,說:『看不見,你趴在水裡好好看,要不然你自己站起來,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顧家寧可絕後,也不留廢物!』」老僕婦說到這裡,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這老婆子都一字不落地記得,真是太狠了。」 兩人之間短暫地沒有了聲息,過了不知多久,長庚才輕聲問道:「老侯爺捨得?」 「為人父母的,自然都心疼,可是捨不得還能怎麼辦呢?老侯爺說,骨頭斷了,只能用鋼釘楔上,越是痛苦的絕境,越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可以依賴的依仗,否則他自己會靠過去,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老僕婦道:「老侯爺要是不捨得,十幾年前誰能名正言順地出手收拾零落各地的玄鐵營?」 沒有玄鐵營,說不定大梁早在當年西域諸國第一次叛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恐怕都輪不上西洋人千裡迢迢地跑來咬一口。他們這些錦繡叢中的舊王公,還能榮華富貴到什麼時候呢? 「寒冬臘月裡,不許家人給他穿一件禦寒的棉衣,凍得那孩子手腳都是青的,回到屋裡碗都端不住,一天到晚,十多個鐵傀儡圍著他轉,老侯爺在一邊看著,好像哪怕他死了也絕不眨一下眼……過了有兩三年的光景吧,他們夫婦先後去了,元和皇上才把小侯爺接進宮。」老僕婦話音一頓,便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兩人一抬頭,見顧昀拎著個鳥籠子從那邊溜達過來,原來姓沈的倒楣鳥被他惡意晃得七葷八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扯著嗓子尖叫。 自從顧昀騰出手來,有時間修理這只鳥後,他在這場人與鳥的斗爭中就從未立過下風,此時拎著勝利成果出來溜達,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看清了長庚手裡拿著的東西,他先是眯了一下眼,隨後臉色陡然黑了。 顧昀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雞毛撣子搶過來:「什麼破玩意也翻出來玩,沒溜!」 如影隨形多年的傷病即便治好了,也很容易有後遺症,比如顧昀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完全地耳聰目明,比如長庚雖然擺脫了噩夢纏身,但稍有勞累與思慮,夜裡仍然會多夢。 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還惦記著那根被顧昀搶走的雞毛撣子,長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侯府,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安定侯府,至少沒有他印象裡那麼蕭條,人來人往,顯得更有人氣。 遠遠地,長庚聽見一陣金鐵聲,他循聲過去,見後院的空地中,一群殺氣騰騰的鐵傀儡正在圍攻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後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彷彿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樣! 長庚心裡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裡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裡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裡。」 男孩一瞬間猶豫瑟縮後,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後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裡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他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裡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後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裡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後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裡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裡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裡重重地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裡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叫不醒?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的一隻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裡,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裡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被子裡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後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後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這些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裡默念道:我以後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後,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不過老侯爺沒再入過他的夢,卻入過顧昀的夢……那都是後話了。
——本篇完——
番外六  父心拳拳
(一)
入了關,便是一去千裡的平原,再往前走不遠,一過昌平,途中的驛站就已經掛了北大營的旗——這是京畿重地了。 一隊玄鐵輕重甲兵自北疆班師回朝,大部隊在後面,一支先遣軍由安定侯顧慎親自帶回,這支先遣軍乃是玄鐵三軍的精銳,隨行押送著大批的紫流金,還有十八部落狼王父子與神女等重要戰俘。 大軍過處,除了近乎肅穆的腳步與馬蹄聲,竟無一人私下交談,齊刷刷一片,動靜如一。乍一看,簡直看不出這一夥是人還是鐵傀儡。他們入北大營時,為首玄騎將鐵面罩往上一推,抬手傳令止步,身後數千精兵同時定格,紋絲不動地凝固在了原地,難以想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北大營當值的衛兵一時間只覺毛骨悚然,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隊伍中一個親兵出列,小跑上前,雙手捧出一塊玄鐵虎符,遞給北大營守衛。 那守衛這才知道居然是顧大帥親臨,腦子裡「嗡」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信,臨走前,他壯著膽子偷偷看了馬背上一身輕裘的顧帥一眼,見那男子身量頎長,並非傳言中的三頭六臂,他約莫三十來歲,臉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五官堪稱清秀,與想像中率領黑旋風蕩平北蠻十八部落的絕代名將不太相符。 正這當,顧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面無表情地偏頭看過來,衛兵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驟然與之遭遇,一時間胸口竟然一涼,有種自己被洞穿的錯覺,忙頭也不回地跑了。 都說顧帥是天命破軍,果然不是凡人。
(二)
送回京城的北蠻戰俘雖然不過是些階下囚,但皇上仍然下令以禮相待,將狼王世子與神女等一行送入鴻臚寺的官驛裡,好吃好喝地侍奉。之後又是大朝會,��是犒賞三軍,顧慎折騰一番,得以回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卸了甲,便順帶收斂了一身鬼見愁的煞氣,單是看背影,與京城中車來車往的士族公卿並沒有什麼不同。 進門時,顧慎拍了拍自家門口鐵傀儡的肩,長長地籲了口氣,顯出一點疲憊來。他的親兵霍鄲年方十七,還是個孩子,一直跟著他在北疆吃沙子,這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跟在主帥身後轉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眼睛快不夠用了,侯府的影壁、花窗……乃至門口掛的汽燈,都能讓這土豹子少年新鮮個不停。 顧慎指著霍鄲,對迎出來的王管家道:「給這小子找個落腳的地方,別餓著他。」 王管家應道:「是。」 霍鄲忙道:「大帥,屬下不跟著您嗎?」 王管家身後的幾個小廝嗤嗤地笑起來,顧慎在他後腦勺上摑了一巴掌:「我去殿下那,你跟著幹什麼?」 玄鐵營中有公主帳,只是這次公主並未隨行,霍鄲只聞其聲名,未見過其人,「公主」對他來說,簡直和遙不可及的仙女差不多。霍鄲聞聽「殿下」兩個字,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等他回過神來,顧慎已經走遠了。
顧大帥一路摒退下人到了後院,到門口,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中規中矩地開口道:「顧慎求見公主。」 門口一個老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侯爺總是這麼多禮,快請。」 在大梁朝,長公主比公主金貴一些,有本事的長公主更金貴一些——乃至於先帝唯一的血脈,玄鐵虎符的持有者,那便是天下無雙地貴重了,皇上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姑姑。 顧慎進了屋,耐心地等著礙事的嬤嬤和丫頭都走開,這才陡然換了一張面孔。 他一臉不怒自威的嚴肅褪了個干淨,幾乎帶著幾分無賴相,上前摟住長公主的腰,低聲道:「太想你了……真想把這些閒雜人等都丟出去,彤兒,下次還是隨我去邊關吧,那是我的地盤,想抱著你坐一匹馬也沒人管得著。」 長公主笑道:「大帥非得威嚴掃地不可。」 顧慎將外衣去了,又到屏風後洗漱收拾,出來衣服也不肯穿好,便去拉長公主的手,不料被夫人甩開了。 長公主壓低聲音道:「別鬧,你兒子在呢。」 顧慎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掀開床帳,果然看見一隻小團子四仰八叉地佔了一整張床鋪,睡得手腳顛倒。 顧慎臉色有點發黑:「這臭小子怎麼又溜進來了?」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顧昀當然有自己的奶娘,只是這小東西天生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性情,平時看著不認生,誰帶都行,跟誰玩也不哭,可是小小年紀,心裡卻很有一筆親疏遠近的賬,至今不認奶娘,只認親娘。有一次他避過一大幫丫鬟婆子,偷偷溜進長公主房裡,躲在床底下,晚上公主回來才給揪出來,半夜三更,公主也不捨得把他打發回去,便留他住下了,從那以後,顧昀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了賴在他娘屋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變著法地蹭床。 父母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中間夾著個狗屁不懂的倒楣孩子是件很難受的事——孩子是親生的也不成。 顧慎運著氣坐在床邊,伸手戳他兒子的胖臉,戳了一會發現又軟又嫩,有點上癮,還沒完了。終於把孩子驚動了。小顧昀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臉也皺了起來,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 長公主捉住顧侯爺的賤手:「閒得你,怎麼當爹的?一會弄醒了他要鬧覺,你來哄嗎?」 「他多大了還鬧覺?還要人哄?」顧慎長眉一挑,不滿道:「這孩子也太嬌氣了。」 可他話是這麼說,手掌卻很輕柔地覆上顧昀的額頭,繼而又擋住了他的眼睛,省得他被汽燈微弱的光芒驚擾。安定侯的手寬厚穩定,手心溫暖,像根定海神針似的,顧昀很快不折騰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掌心下睡熟了。 長公主輕笑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顧慎乾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是不耐煩聽這小兔崽子吵鬧。」 長公主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兒子,問道:「北疆怎麼樣?」 「我在,玄鐵營在,能怎麼樣?你放心。」顧慎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倨傲的微笑,他伸長了腿,平放在床上,比了比,發現縮在被子裡的顧昀還沒有他一半的腿長。 他便漫無邊際地想:這個小東西,長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小。 小顧昀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翻版的長公主,顧慎看著他的睡顏,神色微微一動,目光隨即柔和下來,又說道:「你若是不耐煩在京裡待著,過了年就隨我走吧,北疆天高皇帝遠,吃糠咽菜也自由。」 長公主:「小十六怎麼辦?」 「帶著,省得府裡沒人敢管他,」顧慎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嘆道:「這小崽子,真會長,哪都隨你,我平時想管教都舍不得下狠手。」 長公主:「……」 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顧帥「捨得下狠手」是什麼標准。 顧慎想了想,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沿上,對公主道:「西域十六國來朝,東海倭寇不成氣候,如今北疆蠻人又俯首,眼下,十年的太平日子總是有的,我想趁這十年休養再練兵,將玄鐵營擴充,十年後,世上再無人敢犯我大梁鐵騎——彤兒,到時候,咱們就把玄鐵虎符交還給皇上,你說好不好?」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著他:「大帥要解甲歸田嗎?不好,我可不會織布,你還得再娶個會織布的小老婆。」 顧慎伸出手指點了點她,隨即,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收斂了些,又道:「位高者不可權重,倘若外敵肅清,再拿著玄鐵虎符,免不了動輒得咎,我看小十六也不是什麼經天緯地的材料,你我退一步,來日他的路會寬敞些……你看我做什麼?」 長公主:「我在看傳說中鐵石心腸的大帥一腔拳拳慈父心。」 顧慎有些窘迫地干咳一聲,抬手將汽燈拉滅:「天色不早了,趕緊歇下——把這肉團往裡挪。」 「慢點,你別壓著他。」 「我把這小子從窗戶扔出去算了!」
(三)
顧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擋住了旁邊細微的燈光,一瞬間,顧昀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旁邊的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可算醒了,飯點都讓你睡過去了,快起來喝碗熱湯墊墊,想吃什麼點心?」 顧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閉了一下眼,懶洋洋地應道:「都行。」 這是太始三年,顧昀南巡西南駐地,為了趕上過年,馬不停蹄地連夜坐長鳶飛回京,勞頓太過,他到家以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都已經快黃昏了,不知怎麼夢見了他爹,夢裡,老侯爺還用手替他遮過光。 醒來後才發現果然是夢,這麼周到的人只有他家陛下,而他自己,如今也手掌玄鐵虎符多年,雙手遍生老繭與傷疤,早不是當年那個想盡辦法往母親房裡鑽的幼童了。 顧昀抓住長庚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把玩。陛下的手能看出一點習武之人的特徵,手指上還有幾道弓弦磨出來的痕跡,不過平日裡畢竟還是拿筆的時候多,他手指修長,賞心悅目,手心卻有點涼,與他夢裡那男人的手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勾起他做了那麼個古怪的夢。 長庚手持奏摺,偏過頭來用下巴蹭他的頭頂,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顧昀若無其事地回道:「好長時間沒摸過陛下的龍爪,想得很。」 老侯爺用手給他擋燈光?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可是這件事總是在他心裡糾纏不休,晚間歇下,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顧昀死活合不上眼,他一隻手摟著長庚,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後,在靜謐的夜色中,任憑思緒一路漫無目的地滑開。 雙親去世太早,顧昀發現自己有點記不清公主的樣子了,對老侯爺的印象居然還要深一點,可能是他那時總是憤恨地盯著父親的緣故。 他們父子兩個一度像仇人一樣,老侯爺對他毫不留情,而他則是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軟求饒,好像那樣就輸了一樣。 「想什麼呢?」長庚忽然動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低聲問。 「吵你了?」顧昀抬手掠過他的鬢角,用指腹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顧情聖在情人床上,是不可能說出「想我爹」這種鬼話的,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在想……陛下最近是日理萬機累著了嗎,怎麼今天晚上這麼老實?」 顧昀畢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盡管關系變了,但他對長庚始終是愛護縱容大於其他,再不要臉,在某些事上,他這做義父的也不好意思太主動,除了偶爾嘴欠,剩下基本是對長庚予取予求。長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神色漸漸變了,不過他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按捺住自己,屏息凝神地掐著顧昀的手腕把了片刻的脈,到底還是意志堅定地忍住了,咬牙道:「你長途跋涉那麼遠,一回來就撩撥我,沒事給自己找病嗎?」 顧昀:「想你。」 長庚頭皮有些發麻,拼盡全力擠出一句:「我不想。」 「唔。」顧昀頓了頓,無辜地問道:「那你在蹭什麼?」 長庚:「……閉嘴,睡覺!」
(四)
「閉嘴,睡覺!」顧慎額頭上蹦出兩條青筋,很想把他床上的肉團扔出去。 長公主自從生了顧昀,身體一直不太好,換季時總要病一場。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她怕把病氣過給孩子,不讓顧昀賴在她房裡,為了給孩子做個公平的好榜樣,連想湊上去的顧大帥也一起趕了出去。 被攔在門外的小孩墊腳扒著窗戶,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往公主屋裡看,顧慎一時心軟,就給領回來了……然後他現在後悔了。 「你到底睡不睡?」 顧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露出個腦袋看看他,然後齜著小乳牙沖他笑,一點也不怕凶神惡煞的顧大帥。 「好吧。」顧慎一巴掌把這小崽子按住,生疏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娘怎麼哄你睡覺?」 小顧昀脆生生地回道:「唱歌!」 顧慎:「別扯淡,你娘她根本不會唱歌。」 那小崽見謊言被拆穿,也不心虛,依然很歡樂地嘗試著掙脫顧帥的鐵掌,想要四處亂爬。 顧慎驚奇地打量了幼子一番——這小子乳牙都沒長齊就敢騙他老子,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不怕他,簡直是狗膽包天。 顧慎道:「老實點我就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枕頭上一趴,很識時務地不動了。 顧慎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下,生硬地開口道:「從前,有個小……小狗……」 顧大帥哪裡會講什麼正經故事?他絞盡腦汁地一邊說一邊自己編,語氣十分生無可戀,活像老和尚念經,把自己都念叨困了,顧昀沒一會就煩了,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到處爬,顧慎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實點!」 顧昀憤怒地翻身坐起來,開始醞釀大哭一場。顧慎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居然很會察言觀色,眼見平時對付他娘的招數不管用,立刻就把眼淚憋回去了,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顧昀:「我要告訴我娘!」 顧慎一挑眉:「隨便,你娘是我老婆,你可以試試,看她到底向著誰。」 「老婆」是什麼意思,小顧昀不是特別明白,但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於是板著小臉不吭聲了。 顧慎直覺這小東西不會跟他善罷甘休……可能也算是另類的父子連心吧。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小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於是強行把顧昀裹在被子裡,往胳膊底下一夾,自己閉上眼,假裝睡了。 顧昀老實了一會——比顧慎想像得還要有耐心,隨後他小幅度地試著掙紮了幾下,見顧慎沒反應,便湊上來偵察他睡著了沒有。小孩細軟的呼吸噴在臉上,癢得顧慎想笑,心道:這麼鬼鬼祟祟的,打算往我臉上畫東西嗎? 顧昀觀察了他爹一會,小貓似的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顧慎閉著眼���寐。 顧昀賊兮兮地笑了一聲,飛快地從被子裡掙脫出來,爬到床尾,猝不及防地伸出爪子撓了顧大帥的腳心,在顧���猛地彈起來之後,這小崽子哧溜一下滾下床,一氣呵成地鑽到了床底下。 顧慎:「……」 他發現自己居然小看了這只胖團子,這小子沒幹出什麼往人臉上畫畫之類幼稚的事,一眼看出自己只是想睡覺的意願,於是直奔主題,就不讓他睡,還特意等他睡著以後再給他「致命一擊」,甚至准備好了撤退路徑! 顧慎挽起袖子跳下床,蹲在地上:「你給我出來!」 顧昀往床底下更深的地方鑽去,得意洋洋地沖他做鬼臉! 玄鐵三軍主帥大半夜穿著一身中衣蹲在地上,隔著床板跟幾歲大的小兒子對峙:「出不出來?」 顧昀歡樂地搖頭晃腦。 顧慎被他氣樂了,沖顧昀招招手,軟下聲音哄道:「出來,爹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前探了一下頭,差點被哄出來,誰知臨時又改了主意,一臉懷疑地看著顧慎:「你打我!」 他居然還知道談條件——顧慎笑道:「不打你了,快出來。」 顧昀聽說,放了心,開始往外爬,結果爬了一半,這小崽子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不信!」 還挺不好糊弄。 顧慎將已經開始癢的手掌背到身後,大尾巴狼似的說道:「保證不打你,打你爹是……是那個小狗。」 顧昀以其年幼的腦子思前想後了一番,認可了這個條件,這回,他被他爹騙了出來。顧慎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了起來,獰笑道:「髒猴,爹這不是打你,只是給你拍拍土。」 一刻之後,顧昀讓他爹拍灰撣土的鐵砂掌收拾得嚎啕大哭。 顧慎重新用小被子把那小崽包起來放在一邊,回顧了一番方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忽然覺得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便抬手在抽抽噎噎的胖團子頭上拍了拍:「給你講故事,還聽不聽了?」 顧昀眼淚汪汪地露出個頭,充滿不信任地瞪著他。 顧慎頓了頓,緩緩道:「給你講我大梁征戰北疆的故事。」 顧昀帶著哭腔問道:「什麼是大梁?」 「我大梁,北有大關林立,南至海上諸島,西有十萬大山,東臨浩海一片,從東邊走到西邊,跑馬要連月之久,風物也大有不同,百姓在各地安家,南來北往,和睦欣然……」 他不再操著一副乾巴巴的聲音,顧昀雖然似懂非懂,卻意外地聽進去了,老實了下來。 顧慎:「你知道什麼是百姓嗎?」 顧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就是成千上萬、很多很多像爹一樣的男人,像你娘一樣的女人,像你一樣的小孩,還有像王伯一樣的老人。」顧慎道:「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就叫作大梁。我們有很多好東西,身上穿的綾羅布匹,出門坐的蒸汽馬車,還有盤中……你愛吃什麼?」 顧昀道:「肉。」 顧慎:「……」 這孩子忒沒追求了。 「但是有個地方,有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那比較窮困。肉也有,只是不管飽,很多都是風干的,」顧慎掰開顧昀的嘴,看著他那一排嬌嫩的小乳牙,鄙視地搖搖頭,「反正你肯定是咬不動的,而且總是不夠,沒有糧食,你每天吃的點心、糖……一樣也沒有,天天餓肚子,你知道什麼叫餓肚子嗎?」 顧昀一臉敬畏,顯然是不太知道。 「所以他們時常要和我們換吃的。」顧慎說道:「但是換著換著,就會不滿足,認為我們給得太少,於是就派人來搶。」 顧昀眼睛睜圓了,蜷縮起來,緊張地抱住被子的一角,好像怕人來搶他的肉和糖一樣。 顧慎道:「所以我大梁要有鐵甲和你爹這樣的人,才能保一方太平。」 顧昀眨眨眼:「……太平?」 顧慎一抬手把他撈起來放在自己胸口上,他的胸膛寬闊厚實,沉穩緩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傳來,他拍著顧昀的後背,給那孩子講什麼叫做太平,什麼叫做玄鐵營,講那些咆哮的重甲、劃破長天的鷹、一日千裡的輕裘,講玄鐵三營是怎麼縱橫北疆,讓群狼俯首的……顧昀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顧慎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見這小東西眼角還有些發紅,一隻爪子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彷彿是要往嘴裡塞。 顧慎忍不住想道:「你小子若是爭氣,天下還能再安定一代人。」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將這麼大的野望安在一個胖團子頭上,有點異想天開,便自嘲地一笑,抬手彈滅了汽燈,心道: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少這一刻,鐵血的顧慎還是懷著一顆嬌寵放縱的心,想讓他唯一的小兒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五)
顧昀下了朝,沒去北大營,也沒去靈樞院,他徑自回了侯府,去他家的武場。 王伯跟上來問道:「侯爺找什麼?」 「找一把割風……其實是一根棍子。」顧昀讓過一個院的鐵傀儡,往裡走去。顧家歷代出武將,到了顧慎這一代,手握玄鐵虎符,與國君分庭抗禮,權力與聲望到了極致,武庫中是歷代先人積攢的傳世名器,一進門,便有一股說不出的肅殺撲面而來。從裡往外,裡面多是古樸的刀劍,外面的則多少帶上了些火機的功能,所收兵器,有飲血無數的,也有未曾開刃的,靜靜地陳列其中,或凝重,或猙獰。 王伯叫來幾個家人,將一個大箱子抬到顧昀面前:「咱們家存的都在這了,侯爺要找什麼樣的割風刃?」 「一把不到一尺長的,」顧昀想了想,想著王伯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又笑道:「其實不是真的割風刃,是把仿品,裡面空心的,哄小孩玩的……咳,我也是想起什麼是什麼,找不著就算了,早不在了吧?」 王伯聽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道:「那個啊,在,等我給您找。」 他說著,指揮人搬來梯子,放在一個收了不少弓的木櫃上,就要親自上去,顧昀連忙攔下顫顫巍巍的老頭:「我自己來,您老慢點。」 「櫃子頂上,有個小盒,」王伯說道:「侯爺小時候的東西都在那呢。」 顧昀依言爬上梯子,果然在木櫃頂上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拂開上面厚厚的塵土,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套玩具似的小盔甲,頭盔、護腕,不是玄鐵的,顯得又輕又精緻。顧昀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這些玩具,他愣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他什麼時候的玩具。 而除此以外,盒子裡還有彈弓、蒸汽的小馬車等等一堆孩子玩的東西,以及……一條不到一尺長的「割風刃」。 顧昀小心地把那根空心的割風刃拿出來,這東西對他來說顯得太細了,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握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份量。他用手指輕輕擦去尾部的塵灰,「顧昀」兩個清晰的字跡就顯露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小尾巴,寫著「小十六」……不是他自己寫慣了的那種刻意追求雅韻的字跡,那字刻得很深,毫不花哨,甚至微微帶著一點戾氣。 玄鐵營的將士們,每個人的割風刃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字,顧昀本以為唯獨自己這個主帥沒有,卻不料原來他的名字在這裡。 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物證,證明他那些細碎、模糊的記憶,居然都是真的。他看著這東西,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場景……
(六)
小顧昀踮著腳,掛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力氣真大,一條胳膊吊著他,握著刻刀的手卻連抖都不抖一下,一氣呵成地刻下「顧昀」兩個字,然後拿給他看:「刻了名字,這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還不認識字,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對著上面的刻字認真地數道:「小——十——六……哎?」 好像差一個字。 顧慎笑出了聲:「刻的是『顧昀』,兒子,割風刃上刻個『小十六』,你還怎麼上戰場,把敵人活活笑死嗎?」 顧昀沒理解他笑什麼,懵懂地想了想,大度地說:「顧昀也行吧,那我還要再刻一個『小十六』。」 那天,顧大帥的笑聲隔著院都能聽見。
(七)
「這是老侯爺當年托靈樞院做的,」王伯眯著眼看著顧昀手中的空心鐵棒,「除了沒有內芯,外殼是按著真正的割風刃縮小的。」 顧昀細細地撫過那陳年舊物,沒吭聲。 他對父親所有印象,就是堅硬、不留情面。從小塞進他手中的刀劍是開了刃殺過人的,陪他練劍的鐵傀儡也是真能打斷他的骨頭……甚至殺了他的。 王伯低聲道:「世道逼到這裡了,老侯爺也是沒辦法,您不要怪他。」 這話要是說給二十年前的顧昀聽,就算掰開揉碎給他講道理,他也是聽不進、聽不懂的,而今,他也到了當年他父親的年紀,卻能從一句不著邊際的嘆息中聽出所有來龍去脈。 顧慎想安天下後急流勇退,元和帝卻在沉迷蠻妃美色的同時對玄鐵虎符的主人充滿猜疑。 「情」一字,動人至深,能讓猛獸柔腸百結,凶神俯首聞花,讓無畏者千萬人吾往矣,讓懦弱者越發偏激瘋狂。 元和帝太心急,他甚至不願意等到顧慎夢寐以求的「四海清平」。從越祖制封蠻族神女為貴妃開始,事情就不對了,隨即,皇上幾次三番想要削兵權,朝中群小聞風而動…… 直到玄鐵營事變。 顧慎不得不重新對嬌氣的兒子硬下心腸,因為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亂局,或者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他要生生地給顧昀逼出一條活路,給玄鐵營逼出一條活路,給顧家逼出一條活路,也給大梁萬裡河山逼出一條活路。 倘若自己與老侯爺易地而處……顧昀搖搖頭,想不出自己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割風刃收回盒子,偶然間想起和長庚的一次閒聊。
(八)
「我?我小時候不怕我爹,要怕也是怕自己贏不了他。」顧昀難以理解地皺皺眉,對長庚道:「胡格爾那麼個小女人,就算狠毒了些,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比她高了,有什麼好怕的?」 長庚想了想,說道:「大概我和你不同吧?」 「唔,你小時候心思太重,脾氣也軟和。」顧昀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怕過我嗎?」 「什麼?」長庚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笑起來,「我怎麼會怕你?」 整天想著怎麼照顧你都來不及。 顧昀不滿道:「比起胡格爾,我才算是嚴父吧?難不成本帥在你眼裡,還沒有個巴掌大的蠻族丫頭厲害?」 長庚笑道:「你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會傷我一根頭發,能厲害到哪去?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的。」 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 顧昀想著長庚那句話,心裡忽然「咯磴」一下。 他曾經以為天性遇強則強,所以從未畏懼過父親,卻原來是記憶最深處已經模糊的地方,戳著一根沒有芯的割風刃,頂天立地地護持著他。 「嘖。」顧昀頗為郁悶地從梯子上跳下來,「知道了,今年清明寒食我親自給他燒紙。」
——本篇完——
番外七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後,大梁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後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摺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沈將軍摺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好,反正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於是他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於公於私都太過可惜」雲雲……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後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後,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祝沈將軍終於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並且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與姓顧的鬥智鬥勇小半輩子,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裡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後援——私下裡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准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穩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雲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的時候,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沈易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他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沈易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就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 顧昀:「往後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攥著拳頭在顧昀後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抹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房門……而他看起來還非常高興。 沈易鼻子一酸,心裡就十分過意不去,三步兩步趕回來,飛快地在顧昀耳邊坦白道:「子熹,你在江南寫的那封沒來得及拆的信,我交給皇上了,你……咳……我先走了。」 顧昀:「……」 他從小欺負著沈易長大,好不容易對此人好了一回,不料竟然遭到這種出賣,好生吃了一回現世報。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宴結束,顧昀硬著頭皮回了侯府——長庚喝了一杯喜酒撂下賞就走了,皇上親自來已經是表示榮寵,待太久別人也不自在,這會早就在家等他,屋裡的燈還亮著。 顧昀路上想出個餿主意,讓人拿了一壺烈酒,灑在前襟衣袖上,讓自己聞起來像個人形的酒壺,這才摒退下人,裝得「踉踉蹌蹌」地用力推開門。 長庚正在燈下看什麼東西,被門外的風和撲鼻的酒氣驚動,微微皺起眉,一抬頭就看見顧昀被門檻絆了一下,筆直地摔了進來,他忙將手裡的東西一推,飛快地接住顧昀,被那���手冰得激靈了一下。 顧昀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是不管三伏還是酷暑,手腳總是冰涼,藥石傷身,然而他自己不吱聲,長庚平時也不敢表露太過,只好心細如發地小心看顧,與此同時,顧昀也沒再堅持他寒冬臘月裡單衣四處飄的習慣,兩人之間的磨合彷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長庚想將他的雙手攏進懷裡,然而醉鬼不配合,酒瘋撒得武藝高強,弄得他左支右絀。 長庚:「子熹!天……這是喝了多少?你今天解禁了嗎?」 顧昀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雙手亂七八糟地在他腰上亂摸,趁著長庚忙著對付自己,一把將人推到了桌案邊,同時偷偷睜開眼,越過長庚的肩膀飛快地在桌上一掃,一眼看見了那封被自己丟到腦後的信,並且還沒來得及拆封! 顧昀暗道一聲僥幸,假裝撒酒瘋,腳下故意磕絆了一下,側身撞到了桌案上,將桌子撞翻了,紙筆砸了一地,長庚也險些被他帶趴下。 長庚一邊狼狽地托住他,一邊連拖再抱地將這不老實的人架上床,愣是給折騰出一腦門汗。 那醉鬼仍不肯老實躺下,迷迷糊糊地拉著他叫道:「美人……別走。」 長庚青筋暴跳地問道:「叫誰呢?」 顧昀:「心肝長庚。」 他聲音又低又啞,還帶了一點含混,叫得長庚頭皮一麻。 顧昀雙臂一攤:「陪義父……唔……春宵小臥片刻。」 長庚整潔慣了,很想回頭把倒成一團的桌子扶起來收拾好,可是被顧昀纏得沒辦法,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在「潔癖」與「色心」中,陛下還是屈從了後者,翻身滅燈拽下了床帳。
等長庚第二天回過神來想收拾的時候,發現桌上那一堆重要的與不重要的東西裡少了一封始終沒下定決心拆看的信,這才知道自己「色令智昏」,又讓某人糊弄了。 顧昀裝傻充愣和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舉世無雙,口風比玄甲上的金匣子還嚴絲合縫,拒不承認世上曾經存在過這一封信,唯一的知情人沈易自知心虛,每天就會裝死,堅決不肯露面作證。
長庚惦記了大半年,始終沒有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和內容,漸漸地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想來,他當時沒敢第一時間打開,乃至於最後給了顧昀可乘之機讓他偷樑換柱,可能是注定了跟那封絕筆有緣無分吧。 真真實實的人還在活蹦亂跳地和他鬥心眼,做什麼非要知道那傷心話呢? 長庚覺得這回自己大可以信一次顧昀的鬼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封信。
——本篇完——
番外八  盛世安康
要說起來,太子李錚的命算好還是不好呢? 很難一概而論。 他乃是隆安先帝的皇後所出,是嫡非長,上面有個野心勃勃的大哥,按照常理來看,等他長大成人,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跟自己大哥拼娘爭寵、你死我活的奪嫡道路。 太子生性溫柔寧靜——溫柔隨了他的祖父,寧靜隨了他娘,二者都不是什麼為人君的好榜樣,他母後多愁多病,母家沒有勢力,本人談不上野心,也沒什麼主心骨,很對隆安帝李豐的脾氣,曾因皇寵而封後。然而封了後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比起當年的呂妃大皇子一系,怎麼看,她將來都是當炮灰的料。 可是命運總是無常,小太子李錚才六七歲的時候,太平破碎,國生離亂。 對於那幾年艱難的戰爭年月,身在深宮的李錚只記得那一年的份例格外少,初夏的京城熱得彷彿鍋爐,西天蒸騰著紫氣,宮牆內外人心惶惶,進出的宮女和內侍都沒有一點笑模樣,父皇已經連日不見,他被拘在纏綿病榻的母親身邊,午夜夢回,總能聽見宮人刻意壓低聲音稟報外面的事,三句不離打仗。 太子太年幼,聽不懂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然而卻記得這話題總是伴著母後低低的啜泣聲。 後來,隨著年幼的李錚一點一點長大,開始瞭解周圍的世界,大梁的情況也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後來朝中風雲變幻,虎視眈眈的呂妃一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呂氏謀反獲罪,呂妃被削位打入冷宮,大皇子也從此一蹶不振。 那一段時間,東宮好像突然成了一塊香餑餑,太子第一次在懵懵懂懂間感覺到了如潮的權勢起落,但他並不喜歡,太傅教的聖人書裡沒有來得及說起這些齷齪事,而他已經憑著某種天生的敏感,超乎年齡地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起落意味著動蕩,有一回門庭若市,就有一回門可羅雀。 隆安皇帝子嗣稀少,皇長子式微,三皇子母族卑賤,年紀又小,人人都以為李錚是大梁最尊貴的儲君——而他還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產生這種幻覺,就親眼看見了他的父皇死在亂軍從中。 那天,小太子在亂軍中攥著四皇叔的手,心裡還拿自己當個孩子,無遮無攔地用孩子的眼目睹了權力的真相。 對於大梁來說,是新皇登基,新時代與新政的起點。 對於深宮中的小太子來說,整個世界都好像變了天。 皇後生性懦弱,總是耳提面命地令他討好四皇叔,因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小命從此以後就吊在他皇叔的良心上了,群臣誰也說不好他這個太子能當到什麼時候。 李錚以前很喜歡親近皇叔李旻,然而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面對四皇叔的時候壓力很大。親切博學的小皇叔搖身一變成了皇上,一時間連稱呼都要跟著變動。每天,小太子都要硬著頭皮聽一知半解的政務,承受著週遭種種或考量或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硬著頭皮去給皇叔請安,最後回到東宮,硬著頭皮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憂愁。 他的母親始終不及呂妃,自己沒有准主意,只會把壓力往兒子身上轉移,每天張口閉口空泛地要他爭氣。可是具體讓他爭一口什麼樣的氣,或是期望他將來能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又全無見解。 每個人少年時都有自己的迷茫和困境,好比顧昀的困境是零落各地的玄鐵營,太始皇帝李旻的困境是可怕的烏爾骨——而小太子李錚的困境,就是他那未卜的前程。 但是顧昀身後是數萬把割風刃與顧家高懸堂上的列祖列宗,長庚身邊有一個始終注視他,牽引著他的小義父。 李錚的週遭卻只充斥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 太始四年秋,一場霜降過後,李錚的母後在生前無盡的惶恐與憂心中溘然長逝,皇上著禮部按制厚葬。 十五歲的太子已經長出了少年模樣,日復一日地沉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摒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准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後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皇叔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 他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李錚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郁,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他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沖誠惶誠恐地沖進來的內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唸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因此親近得無所顧忌。而這些年他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再面對皇叔,就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變了味道。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長庚不慍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又道:「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鐘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與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愁緒,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份量,他年幼時曾經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母後生前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李錚也就再也沒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答復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我到過一生歸宿之地,生前身後再無遺憾,不必留什麼血脈。」長庚頓了頓,瞥見李錚一臉懵懂,搖頭笑道:「跟你說也不懂,長大就明白了。」
半個月以後,太始帝手腕高超地力排眾議,准了太子隨安定侯巡視四境之請,李錚跟著顧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空中、水上、蒸汽鐵軌上踏過了全境三山六水。而後他彷彿上了癮似的,時常找藉口離京,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宮裡。 又三年,李錚年滿十八,自己到曾經的雁王府——如今的皇帝別莊跟長庚聊了一整宿,磨著長庚同意他帶足侍衛,上了杜公子牽頭的出海商隊,前往海外更廣闊的地方。 說是商隊,其實有數十艘長短蛟隨行,船上除牽頭的杜公子等人外,還有大梁水軍精兵與以曹春花、瞭然等人為首的臨淵閣高手護送,除貿易貨物外,還帶了國書與談判條約,縱橫東西,徜徉四海,五年方歸。 李錚回來以後自嘲,以自己愚鈍平庸的資質,在李家數代中排不上號,然而肯定是野出去最遠的一位。 太始十八年,顧昀交回玄鐵虎符,掛印請辭,幾個月以後,太子李錚從他一言九鼎的皇叔手裡接過了皇位,廢除年號,設立放之四海皆準的新歷,將一眾前輩磕絆摸索了十八年後平穩抬起來的新時代延續了下去。 至此,山河依舊,四海清平。
——本篇完——
番外九  歸人不倦
江南的冬天並不凜冽,一些禁得住冷的草木甚至還是綠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人們穿行其中,覺得這裡比大雪飛霜的京城也暖和不到哪去。 官道上有一隊蒸汽馬車,兩側十幾個騎士護送,後面幾輛車裡拉著東西,領頭的坐人,簾子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叮叮當當地掀開車簾,往外望了一眼,脆生生地對為首的騎馬男子道:「爹爹,咱們來遲了嗎?」 一個馬背上的騎士聞聲,將擋風的面罩稍稍推起來,那是個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角略有些紋路,大約是久在軍中的緣故,乍一看有些不苟言笑,可一轉向那女孩,他的臉色便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下來:「不遲,乖乖坐好別探頭,小心嗆著風——叫你娘慢些,爹這把老骨頭快追不上她了。」 車上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不出年紀,聞聲笑了笑,抬手在趕車的鐵傀儡身後拍了兩下,車速便明顯地慢了下來,她取下一把琴放在膝頭,不慌不忙地就著顛簸彈了起來。 悠然的《梅花三弄》順著車轍灑了一路。 這正是新歷二年,除夕。 這一陣子沈易正好在江南駐軍巡查,反正過年回不了家,他便索性叫人將妻女接來,全家一起到江南「故園」拜年蹭飯。 故園又名顧園,是顧昀拿當年安定侯府認購的烽火票跟太始上皇換的江南別莊,這買賣細想起來真不劃算,因為換了半天莊子,到頭來還得分上皇一半,而且在家裡說話算數的還是人家。 不過反正顧帥對自己的私產一直是大手大腳沒個成算,不識數也不是一兩天,想必吃虧吃慣了。 沈易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了故園。 故園背山臨水,遠遠一望,就能看見莊子裡成排的蒸汽燈,約莫是要過年的緣故,群燈換成了一水的紅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莊子正門口沒有路,乃是一片水榭,來了客,須得從水上一條九曲迂迴的浮廊上穿過,車馬得繞路安排在別處。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掛了擋風的簾子,裡面生了蒸汽暖爐,煙氣裊裊地流瀉而出,又在水面鋪開,騰雲駕霧似的。 沈易的親兵見狀,上前遞名帖,尚未自報完家門,那亭中便有人聞聲掀簾子迎出來,笑道:「我一盞茶沒喝完,你們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忙翻身下馬。只見亭中出來的人發如墨緞,負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臉再大也不敢讓太上皇等他,忙誠惶誠恐地預備上前見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長庚便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先將他的小女兒沈嫣叫了過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長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書呆子——嫣兒快來,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給小葛叔叔捉去啦!」 奉函公告老後,靈樞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長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爹「離經叛道愛火機」的不著調,現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從小跟鐵傀儡一起滾到大,一路滾進了靈樞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長庚牽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麼?」 沈嫣雙手在胸前一比劃:「做大雕。」 長庚笑了起來,接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木頭雕的西洋鏡,那是只孔雀的形狀,雕得分毫畢現、惟妙惟肖,翅膀上有個可以拉開的小門,推開後裡面就有能切換的畫片,那些畫片又像工筆繪制,又有點洋人畫的意思,看不出是個什麼雜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長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給你一隻小的,孔雀乃百鳥之靈,將來嫣兒長大了可得比大哥爭氣。」 沈嫣小時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帶她的時候,就會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歲前她幾乎就是在長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見外,給什麼要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易以為是西洋貢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壞,陛下別給她拿太貴重的……」 「哪裡,這是我們家那位閒得沒事自己做的,」長庚一擺手,「他本來說要出來迎你們的,這兩天有點著涼,是我沒讓,季平兄可別挑他的理。」 沈易心說,那位爺自己在家躺著,支使太上皇出門迎客,誰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陳輕絮的目光卻掃過女兒手裡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頭上的木簪上,只覺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樣,明顯是出於同一人之手,再看長庚這一身打扮,乍看沒什麼玄機,細細觀察,卻無處不講究,很有當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顯山不露水的窮奢極欲。 陳輕絮笑道:「陛下革新換舊,可謂翻雲覆雨,如今舉國上下各種奇裝異服不計其數,一年好幾套風尚,叫人應接不暇,過去那種勞力費心、精雕細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見了,沒想到處處講新,反倒是陛下這裡,留了最地道的舊風尚。」 長庚順著她的話音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一點好笑又無奈的神色,搖頭道:「我哪裡會講究這些。」 倒也是——陳輕絮至今記得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時的光景,隨身就帶兩三套換洗衣服撐場面,到底是個鄉下出身的皇帝,骨子裡就不是什麼講究人。陳輕絮低頭一笑,心裡明白這是那位的「閨房之樂」。 顧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湊合。他年輕的時候久居邊疆,行伍間顛沛流離,想不湊合也不行。堅硬如鐵的面餅、半生不熟帶血的肉條,他能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在天牢裡枕著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沒見他睡不著覺。 但能湊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顧昀歸根到底,還是一棵紈絝的苗,盡管時時遭到世道打壓,卻依然給點陽光就能自己抽條壯大。一旦讓他騰出手來折騰,必定能折騰出點成果。這故園裡,從門口下馬落轎的水榭,到園中流觴曲水的小亭,踏雪聞香的梅林,可以登高遠眺的鳶,以及簷牙勾連的迴廊假山……簡直無處不精巧。 匾額題字大多是顧昀的字跡,有的地方旁邊還有長庚補上的小詩,這倆人真是有閒情逸致。 此情此景,與當年荒涼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虧當年老侯爺心狠,不然任他自由發揮,得長成個什麼玩意? 沈嫣忽然問道:「李叔,那是在幹什麼?」 她伸手一指,只見屋頂上有個兩人多高的大鐵傀儡,只有個架子,外表皮還沒裝完,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圍著它轉。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一瞟,臉色頓時變了:「顧子熹,你給我下來!」 房頂上一人間聲回過頭來,沖他一笑,正是那為老不尊的顧昀,除了兩鬢微微染上些灰色,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怎麼變,可見被照顧得著實精心。 顧昀正指揮著房上的人擺弄那裝了一半的鐵傀儡,見了沈嫣,他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道勁風襲來,那鐵傀儡不知被觸碰了什麼機關,突然原地轉起圈來,它手中拿著一把三尺來長的鐵扇骨,向顧昀攔腰橫掃過來。 沈嫣驚呼道:「哎呀!」 顧昀反應極快,一仰身整個人便彎折下去,鐵扇骨擦著他的腰帶甩過去,他隨即旋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了地,一甩衣擺。沈嫣張大了嘴,顧昀把她舉起來轉了一圈:「小美人長高了不少。」 沈嫣皺了皺鼻子。 顧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兩都沒重,是不是你爹摳門不給買好吃的?」 小姑娘聞聽自己長成了一個「細高條」,立刻眉開眼笑。 哄完這個,顧昀又抬頭看了看陳輕絮,笑道:「陳姑娘可好?」 陳輕絮生性沉穩,不喜歡別人言辭浮誇,可是他這「陳姑娘」三個字一入耳,卻別提多熨貼——剛嫁給沈易那會,陳輕絮也曾願意聽別人叫她「少夫人」,不過到如今,已經有小二十年了,兒子都快能頂門定居了,眼看「少夫人」要變「老夫人」。 「夫人」聽起來固然尊重,卻哪有「姑娘」顯得青春年少? 陳輕絮破天荒地沖他笑了一下:「有勞顧帥掛念。」 顧昀三言兩語將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逗得開開心心,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邊酸溜溜地冷笑:「大帥還記得有在下這麼個活物,真是幸甚。」 霍鄲三步並兩步地從裡面跑出來,將客人迎進去,顧昀落後一步,正要抬腿,長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邊低聲道:「昨天晚上有個人跟我說他後背疼,不能碰,怎麼我看他今天上房揭瓦的時候,身手很是敏捷呢?」 顧昀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那個……昨天疼,今天好了嘛,人得日日如新,方不辜負良辰美景,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覺有一隻手意味深長地順著他的後脊輕輕地撫下去,末了,在他腰間摸了一把,長庚輕輕地咬著牙:「義父說得是。」 顧昀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預感自己今天不能善終,忙道:「今天除夕,晚上要守夜,有賬先記著。」 長庚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我又沒說要怎樣。」 顧昀:「……」 沈嫣回過頭來沖他大聲說:「顧叔叔,快點!」 顧昀:「慢點跑,別摔了!」
除夕夜裡,故園中燈火通明,沈嫣總算看明白了屋頂的鐵傀儡是怎麼回事——那兩人高的大傢伙給做成了細細的一條,身上穿了舞裙長袖,遠看像個流光溢彩的皮影人。它手中險些刮了顧昀的扇骨上裹了幾丈長的綢緞,在一片煙霧繚繞的蒸汽中翩然旋轉,屋頂幾盞汽燈光束透亮,竟真像個絕代佳人。 院子裡的鳶兩頭掛滿了燈籠,升到半空中,如同一盞掛在半空中的大蓮花。
夜幕降臨時分,遠近村落中陸續響起爆竹聲,越來越鬧,到最後,人在屋裡說話都得抬高嗓門。 二十年前千裡無人的地方,終於在一代人的努力下恢復了元氣。 與歌舞昇平的京城不同,故園中是真正的家宴,四個大人加一個孩子摒退下人,圍著小爐而坐,自己動手溫酒烹肉。 顧昀被特許喝了三杯酒,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從長庚那撈到兩杯酒喝,不必別人囑咐,自己就珍惜得不行,啜一口品半天,一滴都不肯剩。三杯一過,再要伸手,長庚便像算計好了似的一抬手按住他,隱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顧昀眼角被暖酒染了一層細細的紅,要笑不笑地看回來,居然有點撒嬌的意思。 長庚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忙避開顧昀的視線,堅決不肯接招。 沈易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別當著我女兒的面眉來眼去。」
沈嫣已經困了,窩在陳輕絮懷裡,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太上皇乾咳一聲縮回手,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道:「嫣兒困了?睡去吧。」 沈嫣用力揉著眼:「我要守夜,餃子還沒吃呢。」 顧昀忙笑著讓人先給她下一鍋餃子,接著又從院中的兵器架上摘下兩條割風刃,扔了一條給沈易:「季平來,過兩招,看看你稀鬆了多少,給我侄女醒醒盹。」 兩條割風刃都沒有出鋒,玄鐵的長棍撞在一起,「嗆啷」一聲,在寒夜中傳出去許久,沈嫣莫名打了個冷戰,一下精神了,目不轉睛地探頭望去。 顧昀一觸即走,踩著雕欄、迴廊,燕子似的幾步跳上了前面房的屋頂,沈易緊隨其後。 他們倆與其說是在過招,不如說是戲耍著給孩子表演,都沒盡力,森冷的割風刃玩出了花樣,顧昀上了房頂,一步跨上旋轉的鐵傀儡手裡的舞扇,舞扇上的彩綢在他腳下開出朵花來。 沈易犯壞,不偏不倚地將手中割風刃往前一送,精準地卡住鐵傀儡肩上的齒輪,一聲輕響,鐵傀儡被釘在了原地,剛好和不遠處停頓的琴聲相和。 「混帳。」顧昀笑罵道,隨即他在和鐵傀儡一起失去平衡之前,往下跺了一下腳,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沈易的割風刃震開,大鐵扇忽一下沖沈易的臉扇了過去。 沈易毫不意外,輕巧地彎腰躲開,撤開兩步,與顧昀分別落在鐵傀儡兩邊,然後循著前院的奏樂,默契地同時出手,在他兩人手下鐵傀儡就像個乖巧的玩具,讓跳舞就跳舞,讓停下就停下,與樂聲搭配得嚴絲合縫,彷彿活過來了一樣。 沈嫣一點也不困了,看得目不暇接。
不知哪裡放了一串煙花,鐵傀儡與那兩人的影子幾乎化在其中。 陳輕絮搖頭笑道:「這倆不著調的雜耍將軍。」 「封疆鎮國的利刃拿來玩鬧,豈不是好兆頭?」長庚放下酒杯,從袖中摸出了臨淵木牌,那五拼一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了兩塊,他卸下一塊遞給陳輕絮。 「離京的時候,瞭然大師的、杜家的木牌我都還了,奉函公留了遺囑,叫葛晨繼承他的衣缽,我便做主將他那塊給了小葛,現如今陳家的也物歸原主,鐘將軍的我且先留著,等來日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 陳輕絮接過來:「臨淵木牌要幾百年不見天日了。」 長庚:「幾千年才好。」 兩人各自收起木牌,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在小火爐邊,封存了一個龐然大物。
——本書完——
中秋番外
奉函公雖然一輩子與火機和狗為伴,但先後槓過兩任不靠譜的皇帝,一腔熱血被反復搓揉打壓了一輩子,愣是沒灑出一滴,家國險些淪陷時,他支棱著一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撐起了靈樞之魂。
「可惜,呸,」顧昀收起玄鷹甲,吐了一口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後繼無人——這個葛胖小,比奉函公不靠譜出一位曹娘子來……那小孩,你行不行,要麼我背你走?」
旁邊的小靈樞快嚇哭了,萬萬不敢勞動安定侯大駕,一瘸一拐地把腦袋搖成了旋轉的火翅。
兩人面前是茫茫無人的關外草原,身後是一堆燒得看不出模樣的破銅爛鐵,安定侯手搭涼棚往日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一擺手:「這地方我熟,跟我走吧。不好好回京城吃香喝辣,非得湊你們這幫倒黴孩子的熱鬧,我也是閒的。」
這個破事說來話長——
中秋將至,巡視邊疆的顧大帥被邊防軍務絆住了幾天,待他要啟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了,西邊的蒸汽鐵軌還在建,這會要想趕著和長庚一起過節,就得動用玄鷹甲直接飛回去。
長庚哪捨得讓他這麼奔波,於是早早找了個由頭離京出巡,專程派人送信叫他不要急於趕路回去。
這幾年國泰民安,有顧昀坐鎮四方,自然沒仗可打,靈樞院一腔熱血於是都用在了瞎折騰上。他們弄出了一種玄鷹與巨鳶的結合體,名字尚未定好,仍在地廣人稀的西北邊疆實驗。此物看起來很像臨淵閣傳信用的木鳥,虎頭虎腦的,長著個大肚子,約莫能負重二十多個玄甲。
游手好閒的顧大帥聽聞靈樞院在大西北遛鳥,便起了好事之心,跑來圍觀。
「巨鳶啊,吃屎的都趕不上熱的,出一趟關也要半年,又慢又費紫流金,除了顯擺國威以外,還能有什麼用?鷹呢,倒是快,可是獨來獨往,載重有限,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長途飛行人也受罪。」葛晨搖頭晃腦地對安定侯顯擺道,「我們這個新玩意,既有速度,又能載重,將來還能民用,專宰老杜那樣的冤大頭。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試飛成功,您要不要上去來一圈?」
顧昀身披玄鷹甲到處浪是常事,心說不就是上一次天麼,左右飛不吃虧也飛不上當的,就欣然應邀。
……結果,大過節的,真讓他浪出了事。
玄鷹甲是要自己保持平衡的,這大肚子木鳥卻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開木鳥上天的是個小靈樞,看著多說十八九歲,見了顧昀大氣也不敢出,頗為靠不住的樣子。顧大帥覷著那小圓臉,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沒坐穩,木鳥就白虹箭似的上了天。此物大腹便便,速度竟不比玄鷹慢多少,在天空中刮出了尖唳一般的風聲,往曠野無人處飛去。
不同於溫吞吞的巨鳶,也不同於戴了面罩仍被冷風刮臉的玄鷹甲,自有一番暢快,顧昀上去飛了一圈就開了懷,叫那小靈樞往更高更遠處開。不料,途中正好有一隻真鳥飛過,一看這貨,以為白日撞見了成精的祖宗,看得忘了扇翅膀,一頭撞了上去。
為減輕負重,木鳥可不像玄鷹甲那麼實在,高速飛行中,竟直接被個巴掌大的小雀撞穿了兩翼火翅,金匣子登時炸了煙花,木鳥肚子裡的顧昀險些被甩出去,頗有一飛沖天之勢的木鳥從天上栽了下來,尾巴上還拖著一條滾滾的濃煙,直往北方扎去。
幸虧顧昀木鳥尾部有一副鷹甲,緊急關頭,顧昀一把揪起那小靈樞,捅開了木鳥腹,背著鷹甲,在木鳥落地前一躍而下,可惜那鷹甲年久失修,負不起兩個人的重量,顧昀勉強穩住後幾乎是貼著地飛了百丈,身後「轟」一聲巨響。
木鳥炸成了糊家雀。
可憐葛晨等了半天,安定侯坐著小鳥一去不回,嚇得六神無主,一邊哭著讓人寫加急摺子給長庚,一邊心急火燎地縱馬北去,搜尋安定侯的蹤跡。
「巨鳶是慢,可巨鳶也不往下掉啊,」顧昀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鷹甲裡面的一扇翅膀,給那小靈樞當枴杖,「過來我扶著你,唉,本帥不咬人,不用怕。」
小靈樞不過弱冠之齡,當年顧昀死守京城、收復四境時,他還是個孩子,從小聽著這個人的傳說長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得見真人……還差點和真人一起摔進草坑裡,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戰戰兢兢地讓顧昀架著他,半天不敢喘氣,憋得腿軟。
「哎,」顧昀見那小靈樞往一邊倒,一抬手揪住他的後脖頸子,「我說靈樞院是不是剋扣你口糧了,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虛?」
因為木鳥被撞壞之後,滑出了很遠一段,因此掉下來的地方十分微妙,恐怕是已經出了大梁的邊界,眼下木鳥已經燒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宜久留,領著這麼一位累贅,顧昀也走不快,他倆已經在漫無人煙的草原裡走了一天。
小靈樞知道自己當了累贅,窘迫得不行,一路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眼看日頭西下,眼淚都快下來了:「侯、侯爺,要不您把我扔下先走吧,回頭再找個人來接我,我……我……」
「要了親命了,怎麼還哭了呢。」顧昀十五從軍,沒見過這樣的哭包,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連忙抬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有人煙了嗎?」
顧昀的毒傷雖然找到瞭解藥,但積重難返,天黑了還是看不清東西,根本是憑著感覺走,什麼都沒看見,隨手一指哄孩子而已。不料那小靈樞聽了,用力一擦眼睛,驚叫道:「侯爺,真的有煙!」
顧昀:「……」
兩人越往前走,顧昀越覺得週遭風物熟悉,漸漸有了人氣,他看著那條從塞外直通往小鎮的暗河,忽然駐足,恍然大悟,竟然是到了雁回!
小鎮雁回變化很大,古鎮原址變成了邊貿區的一部分,鎮上的老街坊們整體往南遷了十五裡,暗河兩岸人來人往,南北商戶眾多,早不是當年那窮鄉僻壤了,顧昀也不怕被人當街認出來,找了個治跌打損傷的小鋪子將瘸腿小靈樞放下,就出門閒逛,見暗河邊上有遠道而來的小販兜售桂花糖餅,想起長庚年少時旅居江南,就喜歡這口,便順手買了三兩。
接著,他發現人潮車馬都往將軍坡的方向湧,心裡生了幾分好奇——從前本地人可都覺得將軍坡不祥——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去一探究竟。
原本荒無人煙的將軍坡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起了一座小祠堂,香火頗旺,上香的遊客絡繹不絕。
顧昀逮了個賣香燭的小販,問人家道:「這是什麼祠,拜的哪個神仙?」
小販十分熱情地回道:「拜的是山神,這位老爺,您是頭一回來吧?這就有所不知了,此山名叫‘將軍坡’,是我們雁回最有名的地方,早年玄鐵三部班師回朝,將廢甲棄至於此,堆成了一座山丘。當年顧大帥曾在雁回鎮生擒加萊熒惑,迎回四皇子,也就是今上,聽說今上幼時常在將軍坡上練劍,您想想,這山頭有玄鐵三部庇佑,又有真龍之氣,沾了皇上的光,能不靈驗嗎?」
顧昀與有榮焉,連連點頭:「對,靈。」
小販又趁熱打鐵道:「您也買炷香拜上一拜吧,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顧昀覺得有趣,便伸手摸零錢,打算拜一拜他家長庚留下的真龍之氣,順口問道,「他們都求什麼,金榜題名?既是將軍坡,求武狀元比求文狀元靈吧?」
小販一擺手:「那是菩薩們管的,我們山神不管。」
「山神管什麼?」
「陞官發財,姻緣如意,還能求子!」小販眉開眼笑道,「老爺幾妻幾妾?膝下幾子?兒女雙全否?若是已經圓滿,不妨再替親友求上一求嘛!做個順水人情,包管靈驗!」
顧昀:「……」
「哎,老爺別走啊!不想求子,問發財也很靈的,包您明年大吉大利、盆滿缽滿,還能問問姻緣!我看您英俊瀟灑,眼生桃花,必與桃花劫糾纏一生……」
顧昀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啼笑皆非,當年在兩江戰場,他與沈季平閒聊,說自己「願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後讓百姓封個神將,以香火為生,幹些「騙子、媒婆、送子觀音」之類的買賣。
沒想到百年不到,先讓長庚練劍的小山頭得此殊榮。
顧昀放出木鳥,知會葛胖小和手下,找了個客棧歇腳,抬眼看見月若銀盤,才驚覺已經是中秋之夜,人人都回家團聚了,難怪客棧裡這麼清靜。
離他在雁回城外撿回奄奄一息的小長庚,小二十年,光陰如水,悄然而過。
顧昀心裡若有所感,便借力一躍躥上房頂,摸出一支隨身的白玉笛,湊在嘴邊吹了起來……竟沒走調。
這是長庚有一年心血來潮,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成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
「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動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成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
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
跟著長庚的玄鷹們緊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嘴滑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偷跑下來了?」
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少給我來這套,放開!」
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成,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
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軟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身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
顧昀扣緊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
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擠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操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閒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
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嘆的哭腔:「侯爺——」
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閒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
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身後,帶著一點壞笑宣佈:「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熟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光,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隻木鳥,樂得嘴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
顧昀:「……」
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他借光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
-----
「籲——」沈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子熹!子熹!」
顧昀拿著千裡眼,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眼睛仍沒離開蠻人那一隊悄然離開的斥候:「十幾大車的紫流金,地上的車轍一掌深,好!好個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顧昀接到密旨,前來北疆,尋訪流落民間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蠻人,顧昀從小耳目受損,都是拜蠻毒所賜,整個玄鐵三部,沒人敢觸他的黴頭,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間多年,一下子讓他驚逢劇變,心裡一定惶惑不安,叫顧昀護送他這一路,也是結個善緣,讓上一輩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輩。
老皇帝按著頭「結善緣」,顧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於是消極怠工,派人「尋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不是察覺到蠻人有異動,他這會還穩穩當當地坐鎮西域,區區一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小皇子,萬萬不可能勞動他的大駕。
「季平,你來得正好,」時年未及弱冠的顧昀嘴角露出一點壞笑,把千裡眼扔進沈易懷裡,「明天你就回去,從玄鐵營調一隊玄鷹過來。」
沈易一腦門熱汗:「先不說這個,小皇子……」
顧昀正是年少輕狂時,這回北境一幫不聽他調配的武將們算是犯到了他手裡,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兀自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著急抓,咱們在這多待一陣子,讓蠻人多出點血,倒要看看他們這個‘蝕金’能蝕出北境多少蛀蟲,到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流進來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試圖插話:「小皇子……」
「哦,就說沒找著呢!」顧昀睜眼說瞎話,「再讓這金枝玉葉在野地裡長一會,反正都長這麼大了,多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什麼,不著急。沒他,我以什麼名義老往北邊跑?接了密旨,那幫御史台的碎嘴子還沒完沒了呢。」
沈易忍無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顧昀的肩膀。
顧昀:「幹什麼你?」
沈易:「小皇子不見了!」
顧昀不耐煩地吊起長眉:「不見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廢什麼話?」
沈易:「玄鷹打聽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關外來了!」
「嘖,」顧昀回頭瞄了一眼遙遠的天際,黑沉沉的,酷厲的北境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白毛的風雪,他皺了皺眉,「麻煩死了,可別再讓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烏鴉嘴:「祖宗,你盼點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說下就下,轉眼間,天地蒼茫一片,厚實的狐裘都擋不住凜冽的朔風,顧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裡沒好氣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嗎?」
「大帥,」一個玄鷹從風雪中落下,「西北四裡外有蠻人馴養的狼群,我借著風雪才敢飛一段,怕他們發現,沒敢靠近。」
「養的狼?」沈易一愣,轉向顧昀,「北蠻只有貴族才能養狼,那些蠻族貴族恨不能離我大梁邊境八丈遠,怎麼會把狼群放到這來?」
「唔,我倒是聽過一個謠言。」顧昀若有所思地說,「北蠻的世子……那個叫‘加萊熒惑’的,好像跟他們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臉色一變,「要是加萊熒惑知道小殿下離開胡格爾的視線,會不會……」
「哎喲,」顧昀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慨一聲,「碧波千頃、綠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帥,說句人話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別跟過來,省得讓他們察覺,我去看看。」說完,顧昀狠狠地一夾馬腹,飛掠而出。
風雪越來越大,橫沖直撞地往人七竅裡灌,嗆得人氣管生疼,顧昀和沈易快馬加鞭,不多時,已經能聽見風聲中傳來的淒厲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萬一真陷進狼群裡……」
那還有命在嗎?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頭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裹著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連馬也是白的,一個錯神,他就彷彿要連人再馬地融化進大雪裡。
馬快,卻一點不慌,有那麼一瞬間,沈易忽然意識到,十二年前玄鐵營事變,侯府裡的小紈絝胚子一夜之間從錦繡堆裡摔了出來,他心裡怎麼會對蠻女的孩子毫無芥蒂?也許他肯過來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許顧昀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運氣不好,就此夭折了,顧昀在皇上面前,也不過只是需要費心找個藉口罷了。
皇上畢竟老了,年輕的鷹狼之輩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鐵鑄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一個內無母族、外無親故的小小少年,縱使身負皇族血脈,又能仰仗他父親那份遙遠又虛無的眷顧幾何呢?
就在這時,淒厲的狼嚎在他耳邊炸起,沈易激靈一下回過神來。
顧昀:「季平!」
幾頭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處警告著靠近的不速之客,縱身撲了過來。他倆雖身著便裝,馬卻是戰馬,並不畏懼狼群,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就撞了過去,有蠻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風刃,一俯身拉起一對鐵馬蹬,「嗆啷」一撞,金石之聲在空曠的關外傳出數裡,大狼們紛紛畏懼地弓起後腰。
沈易壓低聲音問:「子熹,殺嗎?」
「殺什麼殺?咱倆可是路過的文弱書生,」顧昀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隨後,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別怕,不是有驅狼的藥粉嗎?你再撐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沈易:「……」
顧、子、熹!
這貨扮演起臨陣脫逃的小白臉怎麼這麼逼真?就跟千錘百煉過一樣!
關外的白毛風隨時換方向,這會正是順風,機不可失,沈易沒顧上跟姓顧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個藥包,扔到半空,用馬鞭劈開,朔風把刺鼻的藥粉捲了出去,劈頭蓋臉地砸向狼群。
狼群嗚咽著後退,而隱藏在暗處的蠻人大概也看出來了,有這兩根攪屎棍,今天他想幹什麼恐怕是不成了,遠遠一聲狼哨響起,狼群夾著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個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裡一緊,不等他看分明,身邊微風掠過,顧昀已經催馬過去了。
「怎麼樣了?」
「有氣。」顧昀沖他一伸手,「酒壺拿來。」
沈易湊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瘦得不成樣子,被顧昀抱在懷裡,只有很小的一團,他一身的血,一隻小手軟軟地垂著,似乎是骨頭斷了,另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一把刀。
顧昀輕輕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年輕將軍的,像一對含著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滅。
顧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壺拋過去,顧昀回過神來,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邊:「張嘴。」
男孩不知聽懂了沒有,顧昀把那口酒灌進他嘴裡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順從地吞了下去。
沈易飛快地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還好,背後一道狼爪抓傷,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動時摔的……怎麼這麼多血?」
顧昀:「是狼血。」
「啊?」
顧昀沒吭聲,將男孩裹進大氅:「走,去雁回落腳。」
顧昀話音沒落,就聽一聲輕響,男孩方才攥得死緊的手鬆了,沾滿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後他掙扎著、戰戰兢兢地攥住了顧昀的衣服。
「這麼相信我嗎?可你又不認識我。」顧昀心裡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又低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輕啊。」
他這麼想著,手勁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彷彿怕捏壞了懷裡細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後,安定侯府王伯整理舊物,從箱底翻出了一對皮護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鄉野獵戶們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東西。王伯沒敢亂扔,便逮了個顧昀休沐的時候拿去問他。
「這個啊,」顧昀一看就笑了,「是個跟狼對著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個慘,好好一張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過似的,最後就這麼一點能用的,將將夠做一對護腕……哎,幹什麼?」
長庚正好經過,一眼看出這傷眼的手工是出自誰手,伸手便搶,顧昀輕巧地避開。
「什麼破爛你都留,」長庚道,「趕緊扔了,今年秋狩,打塊整皮給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顧昀一邊說,一邊把皮護腕揣進懷裡,「那是大美人送的,這是小美人送的。」
長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給我送點東西,說話還結結巴巴的。」顧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當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棄道,「不像這個,管天管地的,臉皮比狼皮還厚。」
長庚「嘶」了一聲,去捉他的手,沒捉到,便撲了上去:「沒你厚,快拿來!我當年那個明明是送給沈先生的……」
顧昀:「送給誰的?你再說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不打擾主人們嬉笑打鬧。
「陛下,你當年攥著那把刀,一臉寧死不松手的狠樣,怎麼睜眼一見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為大帥比狼英俊一點吧。」
「你是不是皮癢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將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
元和皇帝是個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狹隘、懦弱多情。
顧昀從小被送到他身邊,又聾又瞎,可憐得很,這小侯爺流著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鐵三部的正根,於情於理、於家於國,元和帝都必須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給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開始存著做戲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沒有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容易動搖,一生都在後悔,時間長了,假戲就成了真。雖然顧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輩,但元和帝是拿他當兒子養大的,還是最受寵的「兒子」,李豐與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寵愛不及顧昀一個人多(李豐小時候各種羨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說的忌憚,是顧昀身後甩不脫的陰雲,而老皇帝不遺餘力的寵愛,也給了顧昀恃寵而驕的資本。
顧昀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在這兩根細絲上艱難地尋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陽奉陰違、敷衍皇命,干過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闖完禍讓老皇帝給他兜著,甚至連皇子們叫他「皇叔」、「義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應(沈易都嚇尿了,沒想到元和皇帝為了保護處境尷尬的小兒子,沒有見怪,後來還很離譜地順水推舟了)。同時,他私下裡又絕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膽剖開,塗在皇城九門之外,在朝中裝聾作啞、獨來獨往,除了落魄貴族沈易,滿城世家名門示好,他一概不理會。明知道李豐與他政見不合,也遵從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繼位時及時雨似的趕回京誠,鎮住魏王。
後來李豐當了皇帝,顧昀就不這樣了。
一方面他跟李豐沒什麼私人情義,兩人更像純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長大成熟了,知道傳國玉璽與玄鐵虎符之下沒有肉體凡胎,九五之尊與三軍統帥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而寵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於是宮牆之下、汽燈之間,也就沒有他曾經寄存於此的……痛苦的愛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麼麼~
-----
蒸汽龐克版真心話大冒險
新皇李旻繼位後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宮的溫泉別院裡燈火通明。
北大營不當值的將士全跑了過來,進京述職的沈將軍也特意多留了幾日,連向來勤勉的陛下都找了個托詞,罷朝一天。有陛下坐鎮,那些個想借「賀壽」之名跑來拍馬屁的討人嫌,就全都不敢露頭了,北行宮全是自己人,又熱鬧又自在。
用罷了家宴,北大營的將士們不便長時間擅離職守,都各自回營地了,別院裡笙歌漸消,曹春花嫌不熱鬧,就提議要玩「擊鼓傳花」。
「作詩麼?」葛晨一聽,臉色都變了,慌忙擺手道,「我不來,來不了,我給你們敲鼓算了。」
顧昀接道:「那看來我只好給你們當花了。」
沈易寒磣他道:「我說你還行不行了,大帥?從小也是宮裡太傅調教出來的,馬屁精們天天拍你是儒將,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畫符也敢拿出去賣好幾千兩……」
顧昀拍案而起:「哪個王八蛋賣的?我怎麼一個子兒都沒收到?」
奉函公察言觀色,見顧帥有掛印封金、從此回家大寫特寫的意思,忙打圓場道:「臨酒吟詩固然是風雅,可就如那些個仙音雅樂,少幾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長歌作賦也不失豪放……」
顧昀笑道:「奉函公說的這個好!我……」
聞聽顧帥要「長歌」,四座皆驚,彷彿集體被白虹射爆了太陽穴,紛紛開始頭痛欲裂。
長庚連忙夾起一塊酥肉塞住了顧昀的嘴:「多吃飯少說話,傷還沒好呢,讓你養氣,醫囑都忘了嗎?」
陳姑娘肅然幫腔:「不錯,大帥傷在肺腑,不可擅動氣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聲下氣道:「真……真不必了,大帥,我們都知道您很行,還是多歇會吧。」
葛晨瑟瑟發抖:「我可能得去更個衣。」
有個大殺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後議來議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棟梁們決定玩個很不入流的游戲——把花球掏了個能伸進一隻手的洞,花球傳到誰手裡,誰就從裡面摸個錦囊出來,答不出錦囊上的問題,就罰酒三杯。
長庚聽完,立刻抬手蓋住顧昀手邊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剛直起腰的顧帥又軟綿綿地塌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說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來個內侍,低語幾聲,內侍一路小跑,不多時,抱來個小壇子和小瓷盤,眾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壇子一掀開,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撲面而來。
「酒雖然不行,但醋還是能喝兩口的。」長庚笑道,「反正都是糧食釀的。」
顧昀:「……」
他跟沈易還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臉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語!
顧昀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小時候在飯桌上聞見醋味就鬧,後來被老侯爺打服了,不鬧了,也就是勉強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盤裡的東西,顧昀終於變了臉色:「大冬天的,哪來的香椿?」
「宮裡冰窖裡凍的,取意‘春意長存’,怎麼能讓你幹喝醋?當然要拌點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嘗嘗新鮮不新鮮。」
顧昀迅速躲了他三尺遠,一時半會不想親近某人的芳澤了。
第一輪擊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裡,曹春花拍著胸口,頭晃尾巴搖地鼓搗了半天,從裡面掏出個錦囊,不等看,葛晨就從旁邊探出手,一把搶去,念道:「我看看,問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捨的是什麼’?」
曹春花立刻朝長庚一拱手,說道:「忠義啊!」
陛下不買賬,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頭鼠竄:「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說!重新說!美貌,是美貌!」
「不老實。」陛下金口玉言道,「罰。」
美貌的曹春花被聖旨壓扁了,只好乖乖張嘴,讓葛晨灌了三杯。
顧昀自打從兩江戰場回來,就一直躺著,才剛被放出門,別說酒,連酒糟都沒嘗過一口,看得羨慕嫉妒恨。
不過羨慕也沒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時時刻刻地散發著蟲屍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饞蟲感動上蒼,第二輪,花球就落到了他手裡。
然而顧帥平生不認識「乖乖就範」四個字,他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內侍鼓聲停下的一瞬間,手裡悄悄一彈,正打在內侍的胳膊肘上,內侍手筋一麻,整個人往前撲去,鼓「咚」地多響了一聲——顧昀趁機把花球塞進了沈易手裡。
沈易:「……」
他為什麼要坐在顧子熹旁邊?
沈將軍掏出來的錦囊也應景,那錦囊裡的字條寫道:「你此生挨過板子嗎?最後一次挨板子是因為什麼?」
沈易一指顧昀:「挨過,因為他。」
顧昀以手撐頭,在旁邊笑,還挺光榮似的。
長庚便問道:「是給教書先生下瀉藥那事嗎?」
沈易震驚地看向顧昀,一雙眼睛裡滿是「你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外說,不知道丟人現眼嗎」。
「那事太遠了,」顧昀說道,「沈季平這個人,從小膽子就一點大,要不是我帶著他玩,早就讀書讀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著你,沒讓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眾人便催他說。
「這樣一說,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說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亂之前的事,十六七歲吧。」
十六七歲的長庚他們已經隨著臨淵閣雲游四方了,聞聽老成持重的沈將軍還在家挨板子,一幫人頓時伸長了脖子。
「元和先帝給他訂了門親事,郭大學士之女,」沈易有意擠兌顧昀,就說道,「長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後娘娘並稱雙姝……」
顧昀警覺地打斷他:「別扯淡,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連我都沒見過。」
說完,他借著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長庚人在燈下,眉目比平時柔和不少,聽到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點了點他,然後又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了根香椿。
「道聽途說,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說道,「其中一些人聽說了這門親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罵他是紈絝子弟——當然,罵他的人自己也是紈絝,不然沒這閒工夫——領頭的是左相之子,這位仁兄自詡京城第一風流才子,‘才’在哪,大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沒事就喜歡倚翠偎紅。有一天,這位去了‘香雲閣’,會他的紅顏知己,剛把褲子脫了,香雲閣就走了水,著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間。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帶也沒找著,拎著褲子一路踩著濃煙飛了出來,從此人送綽號‘飛雲公子’,左相因為這事臉上無光,年底就告老了。」
陳姑娘沒聽明白,便問她未婚的夫君道:「那為什麼你挨了板子?」
顧昀大笑道:「因為這廝不聽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前門,非要從後院跳窗戶跑,正碰上沈老爺在那會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喬裝打扮,也沒瞞住親爹的眼。」
香雲閣在起鳶樓後面,頗有格調,不少文人墨客匯聚,飯菜也是一絕,但再有格調,畢竟也屬於風月場所。親爹在風月場所裡會友,雖說沒幹什麼吧,被兒子撞見,也足夠他老人家尷尬得惱羞成怒了,何況這小子還淘氣淘出花樣了。
雖然放火這缺德事,一聽就知道是顧昀牽的頭,但沈老爺打不著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噴在了親兒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臥榻一個多月。
沈易憤懣地把花球扔給顧昀:「你陪一個。」
顧昀奇道:「憑什麼?」
「憑那事是你一手策劃的,要說起來,大帥真是從小就運籌帷幄,香雲閣的地形和環境都……」
顧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於是顧昀在陛下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夾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嚥了。
直到第三輪擊鼓,顧昀還沒把那根香椿嚥下去,痛苦地屏著息,他把花球安全脫手給沈易,去摸茶碗。
誰知下一刻,本該傳給陳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花球砸回了顧昀懷裡。
正在漱口的顧昀差點把茶水灑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頭。
「咚」,鼓聲停了。
顧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顧昀不方便當著滿座親友的面跟沈易互撓,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我就……」
他掃見錦囊裡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你此生,行到水窮處,最大的慰藉是什麼?」
眾人見大帥牛皮吹一半,忽然啞了,都很好奇,沈易探過身去:「寫了什麼?」
顧昀伸手一握,把字條藏了起來,他偏頭去看長庚,一瞬間,眼神悠遠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長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問道:「到底寫了什麼?」
年輕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宮所有的燈光都在那雙瞳孔裡。
「寫了你,傻子。」顧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長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討個好彩頭。
~~~~~~~~~~~~~~~~~~~~~~~~·~~~~~~~~
依照顧昀的口味,這輩子是告別鍋包肉了,我覺得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
北疆一段不為人知的小事
上禮拜說到,沈將軍咸魚翻身,終於趁大帥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時涮了他一把,讓他吃了一顆花球,抽到了那張字條。
如果單說「慰藉」,顧昀的慰藉有很多,長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過命的兄弟、喪著臉的沈易,王伯種的嬌花、老霍喂的寶馬……人世間種種能讓他駐足欣賞、笑上一笑的東西,都留著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窮處」,指的又是什麼時候呢?
顧昀第一眼看見這行字的時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聾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來那是太久遠的故事了,二來麼,後來好幾十年一直也是這樣,他反正也習慣了。現在再回憶,反倒是小時候在侯府稱王稱霸的那幾年,事情都模糊了,偶爾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聽王伯他們提起,都覺得不像自己身上發生過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軍圍城的那回,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成熟強大的男人了,該懂的不該懂的事情都懂了,該想的不該想的思慮,他也都慮過了,已經沒有人再敢在「侯爺」前加個「小」字了,提起玄鐵三部,人們想到的是他顧昀,而不再是老侯爺顧慎。他是國破家亡之前最後的一道牆,沒那麼多閒工夫感懷自己。
讓他想起「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類字眼的,要說起來,其實是隆安皇帝剛即位時,他奉命護送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出關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明明已經是三月,北疆還沒有一點活氣,這裡的天地也像是給凍住了,永遠也亮不起來似的,牛羊的屍體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裡,人頂著風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會腥得嗆嗓子。
沈易身披輕裘玄甲,馬還沒站穩,就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帥帳前,沒來得及掀簾子,裡頭先傳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沈易嚇得手一哆嗦。
守在帥帳前的正是北疆駐軍統領,忙道:「不是大帥,是陳公子。」
「陳大夫?」
「是,聽人說,陳公子身體不好,冬天向來不出門的,今年破例趕過來,剛出關就趕上這場風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況是他?給人治病,大夫剛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馬,一身寒氣,怕自己貿然闖進去雪上加霜,便縮回了掀帳的手。
他清俊從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焦躁,不過幾天,兩腮都凹了下去。交到衛兵手裡的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連,也在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交代,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把那蠻人世子送回去,然後回西邊去。」沈易壓低聲音同那統領說道,「按理早該動身了!西北大營沿路都護所派人問了幾次。雖然玄鐵三部在,遲到個十天半月,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都快一個月了!」
統領也同他一樣,幾乎是耳語的音量問道:「大帥還是……」
沈易搖搖頭。
「到底因為什麼?」統領疑惑不解道,「大帥少年時就是在西北長起來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應該喝不慣這北關外的風啊!來時不是好好的麼?莫非……是蠻子搗鬼?」
「不是,」沈易不願多說,眉目間陰鷙一閃而過,擺手道,「快別問了。」
正這時,一個少年從帳中走出來,出來差點沒站穩,先給朔風刮得原地晃了晃,這才吃力地出聲道:「沈將軍來了,我家公子請您進去稍坐,他准備施針了。」
「哎……」沈易遲疑著,末了還是沒說出什麼,「哎!」
太原府陳氏二公子陳飛雲,神醫妙手,卻不能自醫,天生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回去必要大病一場,至於千裡迢迢地趕到苦寒的關外,那簡直相當於「捨命相救」了。
於情於理,聽他咳成這樣,也該讓他休整幾天,可是「陳公子保重」的話在沈易舌尖上轉了數圈,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帥帳裡火燒得很熱,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滅幾個火盆。」陳公子的聲音從帳裡傳來,他臉上蒙了一層細紗,以防咳嗽驚擾病人,聲音悶悶的,「不怕熱壞了他麼,你家大帥幾時怕過冷?」
他咳嗽的時候手會抖,便不敢自己下針,只在旁邊細細地指點藥童,比自己親自動手還緊張,一眼也不敢晃神,不過一會,額前已經見了細汗。
沈易沒敢過去,遠遠地等在門口。
小半個時辰,才見陳公子直起腰:「好了。」
顧昀好像有了一點意識,被藥童扶起來,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見他一把撥開藥童的手,伏在床邊嘔出口血。
沈易嚇得魂不附體:「子熹!」
顧昀離開人手坐不住,軟綿綿地往一邊倒去。
陳飛雲一邊在旁邊運筆如飛地開藥,一邊說道:「沒事,我給他提提神。」
沈易:「……」
顧昀啞聲道:「……陳二?」
陳飛雲一愣,問沈易:「你們這兩天沒給他用耳目的藥吧?」
沈易連忙搖頭,伸手探顧昀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溫度卻是降下來了。
陳飛雲想了想,低頭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認出了沈易,病懨懨地說:「你們把他招來幹什麼?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帥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鍋就是壓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燒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塊人型紫流金田了。」
顧昀本來就聽不清,這會還耳鳴,更是沒聽見幾個字,他彷彿也不關心沈易說什麼,頭一歪閉了眼,不知是又暈過去了,還是閉目養神。
「沈將軍,我怎麼每次見你,你都哭喪個臉?」陳公子抖了抖寫完的藥方,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說話卻還是帶著笑意,這人總是樂呵呵的,用陳公子的話說,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活不長的,已經很慘了,再不能比別人想得開,豈不是慘上加慘?
沈易心說:這不廢話麼?找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是有病,難道還要放一掛鞭慶祝慶祝?
但跟他陳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氣,於是低頭抱拳道:「勞煩陳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緊,顧帥救過舍妹,又對我的脾氣,回頭等他好了,讓他給我寫個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問道:「那他這場病到底……」
「病因是什麼,沈將軍應該知道吧。」陳飛雲沖他笑了一下,「他年輕,武將的底子,只要這三天裡能吃進飯去,人就不會有大問題,放心。」
顧昀的病因是什麼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帶著四殿下趕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見了老皇帝最後一面。
他對老皇帝說:「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沒有。
顧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軍主帥,也沒地方給他撒嬌。端藥喝藥、端飯吃飯,他醒了以後,親衛遵醫囑,給他熬了一碗稀爛的肉粥,顧昀沒有二話,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聽說,大大地鬆了口氣,太原府陳家的人,說話總歸有譜。
誰知沒到半夜,才讓針壓下去的高燒又捲土重來,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
沈易闖進陳公子的帳子,卻意外地發現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來一樣,已經穿戴停當。見了沈易,陳飛雲眉目不驚:「我說的不是吃飯,是吃進飯……走吧,我再去給他施一次針。嘖,這都是治標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帳子,替陳公子擋了擋風雪,突然回頭低聲問道:「要是,三天過去……」
陳飛雲頓了頓,呵出一口涼氣:「那……將軍,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學淺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過去,顧昀這個看似配合的病人毫無起色,人像抽乾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他聾在自己的世界裡,誰的話也聽不見。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紅的親衛再次端來吃的東西,顧昀終於偏頭避開了。
親衛快哭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走進來的沈易。
顧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親衛笑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面湯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復折騰反復吐,嗓子太疼了,實在有點嚥不下去。
「沒事,你先出去。」沈易接過湯碗,蓋上,放在一邊的小火爐上,沖親衛揮揮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副琉璃鏡,別在了顧昀的鼻樑上。
冰冷的金屬框架有些刺激,顧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會,才攢夠了沖他打手勢的力氣——什麼事?
沈易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來的回信,你……」
他倆連哄再騙地瞞著長庚,偷偷摸摸離開侯府,半路上顧昀抓掉了一把頭發也沒想好怎麼哄,乾脆逼沈易代筆,自己謄了一份寄了回去。
長庚回信了。
那個元和先帝與北蠻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間,在雁回鄉下長大,就是因為三十蠻族死士偷襲玄鐵營那件事,他的母親給他的父親做了替罪羊。
顧昀透過琉璃鏡,面無表情地和沈易對視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脆響——顧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懷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陳大夫想辦法,帥帳裡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了。
顧昀靠在床頭,幾乎要被這一場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懸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淵的另一側,彷彿是剛剛走過,回頭看,卻又遙不可及。
他偏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信筒——半個月以前,他還在盼著這封回信。想他的小長庚剛剛滿心歡喜地給他過完生日,他卻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傷心……
顧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層皮,青筋跳了出來。
「十六,吃藥了!」
「……別動,小心熱粥燙著你!」
「義父,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還得練劍呢!不學好本事,將來誰照顧你?」
「義父,吃完麵再進門。」
那碗麵裡還有蛋殼,煮成了糊,跟沈易剛才放在火爐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爐緩緩烤著碗底,細微的氣味從縫隙裡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肅殺蕭疏的天寒地凍裡,那個迎他迎到門口的碗。
顧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他突然掙扎著爬起來,膝蓋一軟,又跪在地上,他隨手拽過帳子裡的一把割風刃,當拐棍撐著自己,把滾遠的信筒撿了回來,脫力的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拆開。
「義父尊前:自別後,偌大京城,遠近無親,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開敗了,希望你臨走的時候看見了那花,否則它的心意就白費了,又是一年徒勞。縱使以後年年花開,也不是這一朵了吧。
西北軍務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經常寫信打擾?
你肯定忙得很,一點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樣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思念了。
顧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紙,割風刃「嗆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傳出去老遠,親衛們嚇得魚貫而入。
那天晚上,顧昀忍著疼,灌了半碗和著血腥味的面湯,竟沒再吐了。
陳公子妙手,斷得很準,三五天後,他果然已經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幾乎痊癒,他親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這裡,連同自己那一副脫下的骨。
從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輕狂氣,他長大成人、刀槍不入了。
大軍浩浩往西行去,煙塵千裡。
- - - - -
帝都新風尚背後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親赴兩江戰場。此後東瀛人臨陣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憑西洋教皇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終於也無力回天。
於是顧昀終於掛了印。
其實在兩江大營的時候,顧昀覺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沒有斷胳膊,也沒有斷腿,甚至沒破相,依然英俊瀟灑。雖然打了一身鋼板,但他與鋼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敗西洋軍後,他認為自己離騎馬上陣就差一場好覺。
把一干事務交接給沈易,顧昀終於卸了心頭的甲,在帥帳裡倒頭就睡。枕戈待旦多年,這一覺果真是好覺,昏天黑地,夢也沒一個,幾乎就要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先是隱約聽見有人聲,只是聽不太清,緊接著,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臉上,手指微涼,袖子裡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長庚啊。」他這麼想道,拉著意識的弦一鬆,神智又開始往下沉。
「三天了。」長庚抬起頭,臉色卻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飛到兩江戰場還疲憊,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輕聲問陳姑娘,「他為什麼還不醒?」
陳輕絮端了一碗水遞給他,長庚接過來,自己卻只嘗了一口溫度,就用小勺蘸著,小心地喂給顧昀。
「侯爺的藥裡有助眠的成分,不過大概也不全是藥勁,這些年虧得太多了,心神一鬆,就全發出來了。」陳姑娘道,「還有皇上身上帶著的安神散——」
長庚常年帶著安神散,已經被這玩意醃入味了,聞言立刻把裝安神散的香囊解下來丟在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和安神散也有關系?對了,我早就想問,他好像對陳姑娘的安神散特別敏感,稍微點上一把就睡得很沉,這藥的藥性溫和得很,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沖撞的,還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陳輕絮說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壞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實像侯爺這種從小泡在藥湯裡長大的人,體質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聽人講,前些年侯爺在北郊溫泉山莊遇刺,賊人給他下的藥足夠放倒兩三個壯漢,他也不過是手腳麻痺了片刻而已,」陳輕絮慢聲細語說道,「陛下,烈性迷藥尚且如此,何況區區一包安神散呢?這一味藥裡,能讓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麼?
長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陳輕絮再江湖,此時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後面的話覺得自己不方便多說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沖他微微施禮,轉身走了。
長庚一開始沒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莫名其妙,低頭繼續給顧昀喂水,忽然,一個念頭倏地劃過他心尖,長庚的手一頓——
能讓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藥本身……那麼,是這股味道嗎?
是因為帶著這股味道的……我嗎?
長庚呆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地把水放下,覺得心裡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綿密的波紋不斷地來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顧昀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人指尖的細繭,繼而嘆了口氣,十指相扣……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震蕩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彷彿一頭巨獸的嘆息。
悶悶的「隆隆」聲動靜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聾顧昀也驚醒了,他的心神還沒遠離戰場,未及清醒,先悚然一驚。
顧昀猛地睜開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把長庚往懷裡一扯,去摸床頭的割風刃……摸了個空。
割風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鏡不在,他也發現這裡似乎不是兩江大營的帥帳——帥帳裡進出的將軍們帶來的冷鐵和汗的味道不見了,床頭似乎有香爐,燃著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軟得要把人骨頭融化進去,而窗外……
一片白?
陽春三月天,江南還會下雪?
還是他更瞎了?
這時,被他護在懷裡的人輕輕地掰過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一下,把琉璃鏡架在了他的鼻樑上。
顧昀的視野清晰起來,緊接著,「嗡」的一聲,「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飛起雲海似的白霧,濃郁地湧動片刻,繼而緩緩散開,露出北方尚未復蘇的初春。
一排鐵傀儡和衛兵列隊兩側,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軍統領。
長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顧昀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兩江大營的帥帳裡,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臉上一片空白,露出了這輩子最呆滯的表情:「……啊?」
半個月以後,縱貫南北的蒸汽鐵軌車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書上說,早期的蒸汽鐵軌車燒紫流金,因此只供軍用,戰後過了幾年,靈樞院再三改造,降低了能耗,才開始開放民用線路。
史書上沒說,大梁鐵軌車第一次開跑,原是為了悄麼聲地偷走大帥。
唉,史書老遺漏重點。
後來,長庚雖然徹底擺脫了烏爾骨,身邊卻總是預備著幾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內外都跟著這位皇上一起養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風尚,大家沒事就坐一起交流怎麼「補氣養血」、「平心靜氣」,藥膳成了獨立菜系,在帝都紅極一時。
陳姑娘有一次陪沈將軍回京見了長庚,聞到皇上身邊仍然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多年過去,她早把當年在蒸汽鐵軌車上的閒話忘了,隱晦地向皇上表示,烏爾骨真的已經根除了,陛下不用再這麼小心翼翼,這有點砸她招牌。
長庚笑而不語。
顧昀中年後不再駐守邊疆,除了例行巡視四境軍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平時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時間長了,養得他添了不少嬌氣的毛病,偶爾出長差,到了新地方,總有那麼一兩宿睡不著。
不過,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頭,他就不擇席認床了。
- - - - -
一、關於「故園」——
外人覺得顧帥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風,性情又跳脫,一定十分不拘小節。皇上呢,打從少年時候起,就是個慢性子的斯文人,一舉一動透著風雅無雙的氣度,連他身上那點外族血統都能給遮過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倆私下裡過日子,應該是皇上安排周到,顧昀滿口「隨便」,怎麼都行。
但其實長庚這個鄉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精緻。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幹活、練功養生,沒別的志趣。只要顧昀一出差,他就過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鐵傀儡打一架然後上朝或者辦公(侍衛太慫,不敢拎著刀追著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飯點,膳房給做什麼他就吃什麼,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貪嘴,八分飽,飯後沒有小酌一杯的惡習,因為早年睡眠不好,別說酒,他連茶都喝得少,以白開水度日……一直等顧昀回來,再帶他過有聲有色的日子。
顧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閒,一閒下來,可事兒了。而且根據長庚多年來的觀察,這人其實不是挑剔,是以此為樂。
故園選址定下來以後,自然要翻修,這事長庚一開始是想自己攬下來的,因為他感覺是個苦差事。那麼大一個園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捨得讓顧昀去掉這把頭發,只好自己勉為其難,親自過問。好不容易把園子的圖紙折騰出來,長庚頭都大了兩圈,顧昀北巡迴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帥還有什麼意見。
大帥的意見……那就像瓢潑大雨一樣密集。
長庚眼裡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時間最大的樂子。回京以後,顧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倆人每天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要加一個這個,一會要改一個那個,然後每天回家,拿著一堆雞零狗碎給長庚獻寶。今天給他看江南一帶最流行的花磚,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設計圖,讓他挑一個最喜歡的……之類——那五份設計圖,長庚貓著腰,舉著琉璃放大鏡來回看了三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
「也行吧,」長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熱情,只好想,「反正他開心就好。」
於是整個故園後期修建,幾乎全是顧昀拿的主意,他鼓搗起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樣,連亭旁竹林種什麼品種都肯親自去看,抉擇不下來,還弄回了幾棵回京城的侯府養,說是要看效果。
長庚陪著他把竹子栽下,感覺這幾位站成一排,活像一個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許養一段時間會有區別吧?
還不等長庚看出區別,因為在帝都水土不服,幾棵竹子就死光光了。於是這事一直都是個謎。
故園落成之後很久,有一天,顧昀在後山放馬,長庚在旁邊卷著褲腿釣魚。
一有魚要上鉤,顧昀那幾匹破馬就跑過來撒歡,商量好了故意搗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長庚也不急,心平氣和地撈桿換餌,眯著眼閒坐,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養神。
顧昀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長庚:「你當年不是說,這園子你來建嗎?怎麼後來都成了我的活?」
長庚便懶洋洋地道:「我一開始的想法比較簡單,只有後院那一小片。」
整個故園,只有他倆平時住的那一點地方,顧昀沒怎麼大刀闊斧地改,因為長庚之前做得很詳細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觴曲水、浮萍石階,都是親手畫的。
顧昀枕著雙臂,在後山的湖邊躺下:「我聽主事說了,其他地方你讓他們便宜從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
長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是我心裡只有一個院子。」
顧昀眨眨眼。
瞭然大師說過,「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瞭然大師雖不大愛干淨,確實是當世得道高僧,長庚少年時,循著他這一句話,把愁與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與怨盡數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歸芥子,統統塞進了一個小院裡。
這樣,情意豈不就濃稠得不可開交了麼?
魚群剛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隱隱的馬蹄聲又傳來了,長庚嘆道:「大帥,你那幾匹退伍的兵痞子再來攪合,晚上可就沒有烤魚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裡涮一涮,准備吃手吧。」
顧昀把���袍一扒,說道:「等著。」
長庚以為大帥要馴馬,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噗通」一聲,差點被河水濺一臉。
顧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點水花也沒驚起,一勾一挑,一條肥魚被他拋起來,在空中甩著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進長庚懷裡,尾巴後面的刷水珠帶起一條彩虹。
太上皇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竿脫手掉進了河裡:「顧子熹!你貴庚了你!」
顧昀大笑。
然後他樂極生悲,晚上沒吃著夢寐以求的烤魚——長庚怕他著涼,押著他去洗了一通熱水浴,灌了驅寒湯,並不容置疑地把烤魚改成了白慘慘的魚湯。
還放了姜絲……這喪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關於長庚為什麼當了皇帝,還要被鐵傀儡追著砍
跟被戰場教養長大的顧昀不同,其實長庚一生中舞刀弄槍的機會不多。
他繼位以後,四海賓服、家國平安,將軍們都在邊塞種起大田,西北大營還組織過一次種瓜比賽,看哪位將軍帳下的小兵種的瓜最大最甜——何榮輝拔了頭籌,此後人送外號,「神瓜大將軍」,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職都要給顧帥塞一車……也不管人家愛吃不愛吃。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當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陣,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幾個鐵傀儡毆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風雨無阻。一直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他還駕得起鷹甲,拉得開最沉的鐵弓。
後世推斷,這應該是他從小生活經歷的緣故。
他在雁回長大,即使十幾歲的時候被顧昀帶回京城,統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沒來得及習慣帝都的紙醉金迷,就跟著瞭然大師浪跡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機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頭。
童年,他要握緊手裡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撐到有人來救他。
少年出門在外,遇見地痞流氓、山匪強盜與各路脾氣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幾,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太多了,指望他那幾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戰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點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馬亂與動蕩不安中度過的,因此一直沒來得及學會怎樣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把身家性命交給侍衛和御林軍。他像一匹孤狼,養尊處優,也不敢忘記磨練爪牙,總覺得手裡的籌碼多一個是一個,還要時時提醒自己權勢如浮雲,不可太過沉迷依仗。
畢竟,他用盡全力,還要加上幾分氣運,險象環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又豈敢鬆懈呢?
- - - - -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0 notes
giftbas · 5 years
Text
【2020年泰國租車懶人包】自駕攻略快速上手,嘗試最純粹的自駕旅遊
Tumblr media
▪關於租車 推薦租租車平臺,租租車能免費提供辦理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的服務,免去了繁瑣認證麻煩,而且辦理的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非常給力,訂車選擇餘地大,境外取車速度快,服務周到又貼心。若在外國遇到交警,只要出示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和中國駕照就可以順利通行。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什麼是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 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是由境外自駕遊互聯網平臺租租車推出,得到NAATI和NZTA聯合的權威翻譯認證,是嚴格且標準將中國駕照翻譯成9國語言的標準駕照翻譯文件。持有這份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的用戶,就可以憑借中國駕照+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在全球200多個國家輕松租車啦,可以說擁有一證就能暢通全球。
Tumblr media
境外租車兩步走: ①辦理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在租租車平臺上可以提前免費辦理,有效期與中國駕照有效期一致,終身免費續領,也可以直接點擊鏈接辦理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 http://l.zuzuche.com/kVowNP ②在租租車平臺預約車輛:點開租租車APP,在首頁就可以找到租車的入口,填寫行程和車型,再根據行使的路況、人數和行李預定車輛的大小和型號,推薦yesaway取車門店,因為24小時營業還有中文很好的小姐姐服務。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關於取車 取車的關鍵步驟:到門店-提供材料-簽合同-交押金-驗車。 門店取車必備的4種材料:護照、中國駕照+駕照國際翻譯認證件(持有駕照需至少滿一年)、電子提車單(下單後提供)、信用卡(主駕駛員名下,Mastercard或Visa,可用額度在1000美元以上,到店刷信用卡)。另外,只要同行夥伴提供中國駕照,可以附加多一個駕駛員,在泰國輪流駕駛,更加輕松。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取車其實也很簡單,按照網上預約好的時間和門店地址,根據指示到店取車即可,曼谷素萬那普機場的yesaway門店地點在到達大廳(2樓)7號門和8號門間,門店標志和小姐姐工作服都是紫色,很容易找到,本來還擔心取車會語言不通,結果店員的中文非常流利,這真的太重要了!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多功能的服務系統,可添加微信隨時為你解答問題。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後來提交材料,簽合同到現場驗車都非常順利,全程都有店員的跟隨和指引,服務態度友好,取車的時候會給你介紹車輛和性能,驗車時會帶你仔細地檢查車身,哪些有刮痕也會當場指出,並給到一份驗車單避免還車糾紛。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我們在租租車平臺預訂的是一輛豐田Fortuner 7座版(2016-2018款),中大型SUV/自動擋/4門/7座,一起同行5個人,4個行李箱,後備箱放滿後空間還很大。車輛空間非常寬,沒有行李箱可以坐下七個人,座椅間距尤其寬趟,坐得舒服,車內也沒有異味。yesaway門店還貼心免費提供了車載充電器和手機支架,後來自駕的路上,我們的手機和相機充電都是依賴這件充電器,手機支架方便支撐導航。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關於還車 按照合同的還車時間歸還,還車前30分鐘與工作人員聯繫,把車停在機場出發大廳(4樓)的7號門,會有中文很好的店員來領回,我們還車的時候店員還表示車上的空瓶子由她們來清理,這樣服務可以說非常貼心。 •關於停車 在泰國停車簡直太人性化,能停車的位置非常多,酒店、景點、超市、餐廳和商場都有停車位置,而且大多是免費的,我們還車的時候也是直接停在機場出發大廳,如果在國內估計不會這麼寬松。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關於加油 駕駛的路上都能看見加油站,一般車輛汽油足夠在泰國自駕5天,建議返程路上加滿油再還車即可。泰國柴油一斤大概6元的人民幣,比國內還要便宜,我們加的柴油54.5升,一共才1420泰銖。加油時千萬不要加錯哦,可以用英文跟工作人員溝通。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確實體驗了度假的品質氛圍,臨海而建環境安靜優美,酒店大堂是開放式的設計,門口、大堂和外景相通,一眼望去無邊遊泳池與芭提雅的海無縫連接,海天一色望不到盡頭,酒店有兩個露天無邊泳池,看到不少歐美和韓國情侶在泳池上享受美好的二人世界。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躺在無邊泳池上的舒適躺椅,瞬間淪陷於無敵的海景風光。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公共區域的小酒吧、綠植和桌椅散落各處,度假氛圍滿滿,你的心情也會自然地被帶進!自助餐廳靠海一邊,每天早起享受早餐,大概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愜意時光。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幾乎每套房間都能看見海景,推開陽臺的門是視野高遠的芭提雅海灘,擺在陽臺上的小茶幾和兩張木椅別具一格,在這裡與朋友暢談人生理想,邊感受異國風光也是很好的體驗。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房間乾淨寬大,床上用品舒適柔軟,衛浴空間大,設施比較人性化,必須要提的是酒店插頭與國內是一致的,這對沒有帶轉換插頭的我們來說太人性化了。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泰國的酒店會相當註重護膚和spa,能給予顧客良好的品質感。衛浴的用品是法國omnisens品牌,裡面含有的白茶精華提取物,擠出的質地透明順滑,有淡淡的芳香味,可以保濕舒緩、消除疲勞,這對住客來說,細節就已經俘獲人心。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酒店的各種設施和服務也一級棒,且不說健身房、SPA和泳池,讓人驚訝的是酒店的套房有多種選擇,每一間獨具特色,非常吸引人。價格越高,擁有的空間和海景視角越獨一無二。其中酒店特意建設了一座私密的公寓房,走出客廳就是海,自帶廚房和14座位的長木桌,還有地下室和多間客房,公寓空間私密又寬闊。據說大概6萬一晚,這樣的定位也只有富豪敢租來開Party。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作為酒店的顧客,還是有機會一飽眼福,酒店在11:00-12:00有工作人員帶領參觀套房的服務,只要提前預約就可以。你不妨早上空出這段時間,感受下酒店獨特的套房設計,絕對讓你大開眼界! 除了套房比較吸引人,酒店還有自己的私人海灘,沙灘上遊客較少,還有專門準備的沙灘椅,傍晚和幾位朋友在海灘上散步看落日,吹著海風,踩著柔軟白沙,就是最休閑最開心的事。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二)芭提雅海灘,不一樣的浪漫 酒店的私人海灘很少人,我們幾個就這樣在礁石上,嘗試泡杯“落日咖啡”,有時候旅行不一定只是用眼睛去感受,適時動手制作會讓旅行的儀式感更好。恰好我們是一批極力尋求小眾旅行方式的人,恰好咖啡好喝,景很美,大概芭提雅的海配落日咖啡就是這趟旅程最有情調的事。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條件允許,你也能變戲法跟身邊的女生說:不如…我們來杯咖啡吧,這樣是否更浪漫? 在海灘還遇到了一位曾經遊歷過中國的巴塞羅那阿姨,熱情開放的性格讓人十分明朗,不得不誇下巴塞羅那阿姨,身材好又會擺pose,氣質能秒殺model。
Tumblr media
芭提雅達拉海角度假酒店Cape Dara Resort 天公作美,最後等來了落日,一顆紅鴨蛋慢慢脫離雲層,餘暈撒在海面上,不堪重負的紅太陽漸漸墜入了芭提雅海岸線。 評論 (三)乘坐飛艇出海,最刺激的環海遊 小心提醒,芭提雅的白天太陽很猛烈,辛虧租來的汽車抗溫性很好,因為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幾個小時,車內居然一點都不悶熱,預冷2分鐘後就可以調為很舒適的溫度了! 我們自駕遊最自在的是可以根據行程隨時退房,也不用擔心行李問題,我們是第三天早上直接退房再自駕到芭提雅海灘邊,可以把車停在路邊或者餐廳的停車位上,然後走到沙灘上就可以看到有出租快艇的商家,直接問老板價格,如果覺得貴記得要砍價。這裡提價是2000泰銖包一艘船,我們主動把遊玩時間縮減就直接砍到1200泰銖,一圈下來真得很值了,重在體驗嘛。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初次出海,就能體驗到“揚帆出海”的樂趣。隨著發動機響起,快艇漸漸飛離海邊,速度越開越快,在海上飛馳是不一樣的刺激,尤其是在這麼美的海裡。
Tumblr media
開到很遠的時候依然看不到盡頭,周圍的飛艇在變少,船底不斷飛濺起來的海水會灑在臉上,舔舔是剛好的咸,若是回頭一望你看到的是滾滾白浪。
Tumblr media
出海的興奮度太高,乘坐飛艇已經夠好玩,像海上拖拽傘的這種必定是另一種刺激哦,無論是哪一種,來芭提雅一定要體驗一次! 評論 (四)芭提雅Terminal21商場 Terminal21以航站樓為主線,共六層,每層樓都設計了不同的主題,G層Paris巴黎、M層London倫敦、1層Italy意大利、2層Tokyo東京、3層San Francisco舊金山、4層Holly Wood好萊塢,就連廁所也有自己的主題!所以走在商場裡面,某些場景和細節的打造能讓你切身地感受到6個城市/國家的特色。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這個商場神奇之處在於,你能在這裡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商場裡的店鋪別具特色,有讓你眼前一亮的售賣品,品質也相當好。模型手辦店在2層的Tokyo東京,各種縮小版的汽車模型、美國隊長、櫻木花道、流川楓等等,淘一兩件回家也很不錯,也有精致小巧的泰國文化手工藝品,作為手信非常棒。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你能遇到你想買的東西,各種國際連鎖品牌店遍佈商場的G層和1層,譬如:HM、小CK、法國鱷魚、服飾品牌Guess、加拿大女鞋品牌Aldo,運動服裝品牌店Puma、Adidas、Nike等;其它化妝品牌子有歐萊雅、悅木之源和日本化妝品牌子Three;亦少不了丹麥珠寶品牌潘多拉、施華洛世奇;而且日本性價比高的百元店大創也在1層。
Tumblr media
泰國本土品牌一應俱全,譬如泰國少女絲巾品牌Kiss me doll、泰國知名的美妝品牌Beauty Buffet、Mistine和Eveandboy,也有泰國頂級的SPA品牌Panpuri,對按摩、精油感興趣的夥伴可以去逛逛。 關於Terminal21商場的美食,主要集中在三層,相比於精致的店鋪餐廳,我更推薦3層的PIER21,是商場的美食廣場food court,這裡反而更有特色,菜品出色價格又實惠,若想尋找泰國地道的小吃來這裡就夠了!這裡有幾十泰銖的泰式炒粉、冬陰功、泰式豬腳飯,吃飯夜宵推薦來3層的food court。需要在前臺買一張儲值卡,把錢沖進就可以消費,最後退卡有現金返回。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來terminal21商場當然也要拍照打卡啦,建議把重點放在2層的東京主題區域,這是比較突出的主題樓層,日式元素太醒目,從走道、指示牌、小店到地面、墻面、天花板都是很正的日本裝飾,這裡出片率會是最多的。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標性“建築”,商場女孩真的不能錯過。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如果想嘗試泰式按摩,在terminal21商場的3層,就有一家Let’s relax。這是泰國正宗的泰式按摩連鎖門店,在spa行業間至今擁有21年的經驗,是來泰國體驗地道SPA的不二之選。Let’s relax十分講究環境,會給顧客安靜、私密性很好的空間,這樣有利於人們沉浸在舒適的氛圍中,藥草熱敷加泰式按摩手法對平時坐辦公室、有腰椎、頸椎勞損的人來說非常受用。
Tumblr media
評論 (五)芭提雅海鮮市場,地道的海鮮美食 作為一個海濱城市,芭提雅的步行街大排檔和餐館上常能看見海鮮的出沒,如果你想在芭提雅品嘗到正宗的海鮮味,那大排檔估計不是最佳的選擇,因為價格貴也不能保證是最新鮮的海鮮。推薦芭提雅海鮮市場,這是當地最大最受歡迎的一個菜市場,便宜新鮮。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海鮮市場旁邊有一個很大的免費停車場,下車後會聞到一股海腥味道,這裡人流量很多,走進菜市場大開眼界,肥美的蝦、蟹、貝類、魚類、螺類應有盡有,東西都是明碼標價。大多海鮮的價格都在140-280泰銖一公斤,大青龍一個需要1200泰銖,蝦和蟹200-300泰銖一公斤。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挑完海鮮,直接在市場旁的加工攤位加工食材,加工費用根據食材和做法來區分,有蒸、煮、炒、燒烤的做法,一份食材大概30-50泰銖。然後選擇在草地上享受豐盛的海鮮,再租一張席子,算下來人均不過百,也是超便宜。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加工食材的速度非常快,大概二十多分鐘就能把七份食材加工好了,比較好吃的有蒜炒八爪魚、蒜炒蟹,因為有湯汁入味,煎烤的花椒魚肉質比較緊實,活蝦直接燒烤裡面的肉質很鮮,推薦泰國常見的通心菜。市場這邊有一個很寬的草地公園,當地的學生和年輕人有空都喜歡跑這邊來。吹著海風席地野餐,是泰國當地人很享受的一種休閑生活,入鄉隨俗,跟朋友自駕來嘗試下這樣的生活也很不錯。
Tumblr media
評論 第三章.自駕-曼谷篇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 ���店在素坤逸路,距阿速地鐵站940米,地處位置優越,尤其酒店附近的街道有不少小餐館和酒吧,出口處有7-11便利店,晚上出來逛很方便。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這家的酒店性價比非常高,公寓式結構適合一家大小或與朋友居住,因為房間自帶了家居式的廚房,打開廚具會看到很多精致的廚房用具,還有冰箱、烤箱、刀叉和酒杯等等,乾淨整齊地擺放。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如果你晚上有多餘的時間,是完全可以自購食材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房間還提供了洗衣機,自帶烘幹省去洗衣服的麻煩。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寬闊的房間乾淨整潔,自帶廚房還配上舒適的沙發座椅和質量好的木桌、小茶桌,桌上擺放著鮮花,格外舒適。房間陽光充足,拉開窗簾既能看到曼谷繁榮的城市樣貌。 值得一提的是酒店的泳池和健身房設施很棒,露天的泳池視野開闊,並且設置舒適的躺椅,這裡相對少人,尤其晚上在泳池遊泳,很放松很愜意。
Tumblr media
曼谷莎瑪阿索克湖景服務式公寓 Shama Lakeview Asoke Bangkok 酒店的服務都很友好,前臺以及工作人員見到客人會主動打招呼和微笑,在一樓外的自助餐廳可以享受豐盛的早餐,若是一家三口入住這家酒店,想必能享受到一個舒適愉快的完美假期。 評論 在曼谷Sky Bar,看最美的黎明寺夜景 我們直接自駕到黎明寺的河對岸,然後沿著河邊、商鋪一直走,這樣漫遊曼谷,也是一種樂趣。有人說即使來泰國很多次,但每次都會碰到很多驚喜,一路過來我們也真的遇到了很多不一樣的驚喜。
Tumblr media
剛好偶遇泰國十世王加冕水上大巡遊船隊第5次演練,這是泰國陛下加冕的一種傳統習俗,會在湄南河舉行加冕儀式,即船隊水上巡遊,當時參與人員2200人,52艘船在湄南河一路高歌前進,畫面十分壯觀。
Tumblr media
在黎明寺正對面的Sky Bar看景是最佳的位置,建議選擇Bitter deck的屋頂酒吧,這是最頂樓的酒吧,能站在很高的位置看景,視野很開闊。 隔壁的Arun Residence餐廳一樓觀景也不錯,能將河岸最美的風景收入眼底,一般比較好的位置都有人提前預定了。餐廳的菜品還不錯,口味適合,選擇一家好的餐廳從黃昏吃到夜晚好不愜意,你會看到對岸漸漸燈火闌珊,見證黎明寺華燈初上的模樣,在這裡享受晚風夜景,與友共進晚餐是來曼谷不一樣的體驗。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評論 第四章.自駕-夜功府篇 美功鐵道市場Maeklong Railway Market 我們自駕的路線是:曼谷—美攻鐵道市場—丹嫩水上市場—安帕瓦水上市場—曼谷,從早上的9點半出發,到晚上的8點回到曼谷,曼谷到夜功府需要預留兩個小時,鐵道市場到水上市場很近,十幾公里半小時內就到了,在曼谷周邊自駕一般是不會堵車的。
Tumblr media
(一)美功鐵道市場 美功鐵道市場Maeklong Railway Market 地址:Kasem Sukhum Rd, Mueang Samut Songkhram, Samut Songkhram; 需要留意鐵道市場火車經過的時間,每天火車經過的時間約為6:20 、 8:30 、 9:00 、 11:10 、 11:30 、 14:10 、 15:30 、 17:40,所以要提前計劃好以免錯過火車。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有看頭的是這裡有世界上唯一的鐵道市場,當地人民會沿著鐵軌兩邊擺攤,每當火車緩慢開來,他們迅速把攤位收好,火車走後,再撐開帳篷營業,有趣的民俗值得一看。
Tumblr media
鐵道市場的人流量非常多,火車經過時人群尤其密集,都會擠在鐵軌兩邊看火車,我們跑到的時候剛好一輛橙色火車緩緩開來,以烏龜的速度緊貼攤位開過,剛好的高度完全不會壓到攤位,伴隨一聲汽笛長鳴緩慢地從人群身邊擦邊而過。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僅僅距離不到10厘米,十分驚險!火車走後,人群散去,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擁擠的鐵道瞬間開闊了許多,兩邊的攤位老板不急不慢地撐開帳篷,再把攤位推出鐵軌旁,這樣獨特的火車市場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Tumblr media
仔細觀察你會發現攤位的底下原來都已經設計好了,一拖一推,就一分鐘的事,所以有火車來了他們也很淡定,畢竟人家都見慣啦。
Tumblr media
來這裡你還能偶遇網紅冰冰姐!冰冰姐一般下午三點前都會在,中午時間會短暫離開吃飯。冰冰姐是鐵軌攤位的當地老板娘,只賣椰子,因為帶感的中文吆喝聲在Tik Tok和抖音上特別火。
Tumblr media
“甜甜甜、冰冰冰、好喝好喝……”是專屬冰冰姐本人的口頭招牌,每次吆喝都特別賣力,每賣一只椰子都會跟顧客互動,十分好玩。做生意很拼也有原則,20泰銖一只,每開一個椰子都會確認是否甜,不甜直接扔了,在這裡邊喝冰冰姐的甜椰子邊走在鐵軌上也是愜意十足。
Tumblr media
鐵道市場售賣的物品都比較廉價,海鮮水果秘訣食材配料衣服包包手飾等生活日用的東西,也有珍珠奶茶小店,物價便宜原汁原味,讓人親切地感受到當地菜市場的生活氣息。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菜市場有做泰國家常菜的食材配料,泰國菜之所以好吃,是因為加了特殊的香料,記得《十二道鋒味》裡的謝霆鋒和阮經天來這裡看火車外,還買了青木瓜沙拉的原食材,原汁原味很實惠,當地人都是在這裡購買的,喜歡做泰國菜的夥伴可以考慮。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美功鐵道市場,也有收傘站這樣可愛的別稱,在這裡你能見到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每當火車經過,我想不管來多少次,都會覺得很牛。
Tumblr media
評論 丹嫩沙多水上市場 丹嫩水上市場是一個古老的市場,100多年歷史,從古至今保存下來,依然是昔日的熱鬧集市,這是一個與當地人生活息息相關的場所,河道兩邊是熱帶雨林的環境,同時靠近河流兩邊是一家家住宅,那是當地人生活的木屋,他們會在住宅及旁邊種芒果樹,養狗養烏龜,也有神像的供奉。一路乘船過來,你能看見一幅生動形象的生活畫面,非常值得一遊。
Tumblr media
船開到集市中心才是最熱鬧的,一艘艘手搖小船穿梭於河流間,吆喝賣著各類小吃好不熱鬧。船是她們出行的工具,也是她們的攤位,每家一兩條小船出門買賣,船上裝滿了各類水果,也有直接在船上開灶,現做現賣,推薦這裡的米粉湯,很好吃,加點泰國辣椒更有風味。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集市最熱鬧的時段在清晨,一直持續到2點左右,到高峰期的時候你會看見堵船有趣畫面,乘船時注意不要把手放在船沿,老板們也會格外小心,畢竟在水上會很容易翻船。
Tumblr media
丹嫩沙多水上市場的船分為兩種,一���是手搖船,一種是動力馬達船,包一艘動力馬達船需要2000泰銖,能乘坐6-8位遊客,有船長帶你遊玩市場,用時2個半小時,還能靠岸在陸上集市逗留。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集市的藝術品非常多,當地人喜歡將椰子殼做成各種燈飾、手工藝品,有的甚至作為餐具,用椰殼盛菜、裝配料和刀叉。泰國的象文化也能隨處發覺,各種大象的藝術畫作,精妙又好看,有趣的水上集市,豐富的生活畫卷,如果你想體驗泰國市井的生活,那丹嫩沙多水上市場就是一個必來的地方。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評論 安帕瓦水上市場,船上體驗泰式按摩 結束丹嫩沙朵水上市場的旅程後,我們便驅車前往安帕瓦水上市場,下午3點的時候到集市,直接走進市場,就能看見河流兩旁的很多店鋪,讓人驚喜的是這裡各類特色的食品琳瑯滿目,很多不知名的泰國小吃都出沒於此。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泰國的按摩和水上市場都是當國最具特色的文化傳承,當兩者結合會是怎樣的呢?在安帕瓦水上市場就演繹著這樣新式的玩法——遊船上體驗“馬殺雞”,把按摩直接搬到船上。休閑浪漫的午後時光,在安帕瓦水上市場來一次massage cruise,一路瀏覽優美的夜功河兩岸風光,一邊享受舒適的泰式按摩,就是最完美的體驗。
Tumblr media
比較接地氣的按摩被稱為“馬殺雞”,屬於傳統的原始按摩,註重大力道的身體推拿,起到舒筋活血的作用,遊船上的按摩師力道適中,用泰式古老的按摩手法從腳指頭開始作業,按、捏、掛給腳活絡筋骨。
Tumblr media
沿河兩岸有大量的住宅和寺廟,這座金碧輝煌的大佛像已有50~60年,每當居民乘船出海,都會上來寺廟拜一拜。
Tumblr media
河道面積越開越寬,一路都是椰林風光。偶爾能看到居民聚集於涼亭乘涼,或垂釣或喝酒吹風,生活好不愜意。
Tumblr media
船上乘船按摩足足2小時,午後溫暖的陽光下能在異國欣賞夜功河的兩岸風光感覺十分愜意。凡是在安帕瓦水上市場看到這種按摩座椅的船都是可以租的,3500泰銖一艘船,能容納6-8人。
Tumblr media
評論 安帕瓦水上市場夜市 岸邊很多的小吃店鋪,各種讓人食欲大開的海鮮燒烤、醃制魚肉、泰式甜點小吃以及特色奶茶等等,簡直是吃貨的世界。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鯖魚,在夜功府你會經常看見這種魚被裝進竹蒸籠裡,可愛的魚頭彎側一邊,這是當地人對鯖魚的一種偏愛,可以做成一道傳統的家常菜。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偶遇一家用椰子殼做的米粉湯,地道的風情滿滿。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靠近河邊的小坐吧,和朋友一杯飲料也能坐很久。只有一米多寬的岸道供遊客通過,沒有圍欄的地方也是蠻驚險的。每到雨季這裡的水位都會上升,我們來的前一天這裡就被淹了,現在水位有退減,依然能看到很高的水位,水上市場名副其實啊。 評論 泰國東北菜,曼谷經典的米其林餐廳 曼谷市中心街道分佈不少有情調的小餐館小酒吧,Somtum Der算是其中一家,它的環境是西式裝潢的小店,兩層小樓,暖黃色調的氛圍,來餐廳的食客大多是外國人,特別有感覺。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Somtum Der餐廳因為出色的菜品獲得不少榮譽,入選曼谷最受歡迎的BK雜志,獲得泰國菜的認可印章,同時為米其林星級餐廳,背書就不多說,一起來見證什麼是泰國的東北菜吧。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泰北菜是一些美食廚師融入伊森菜後所創作的菜式,包括青木瓜沙拉、辣豬肉或雞肉沙拉、烤雞。生蝦刺身和淡水魚也十分受歡迎,同時糯米飯是泰國東北和伊森地區的主食,常以手捏成圓狀下菜。如果你想吃到好吃的泰國東北菜,那來Somtum Der準沒錯,食材和料理都具原汁原味。
Tumblr media
青木瓜沙拉 這道菜深受老百姓的喜歡,所用到料理最能代表泰國菜的酸甜辣口味,食材有青木瓜、小番茄、生豇豆、花生米,再加上魚露、椰糖、青檸檬配料就做成了一道酸酸甜甜的菜,適合減脂的人吃。對比上一家的青木瓜沙拉,這家的味道更可口。
Tumblr media
生蝦刺身,右下角的那一盤。 這是最令人驚艷的菜,生蝦肉特別鮮嫩,口感十分特別,加上搭配藥草和草藥的料理,口味獨特咸度適中,有點鮮甜的口感,沒有腥味。雖然小份但每只個頭都很大,最後我們還多點了一份,實在是太好吃了,推薦推薦。
Tumblr media
幾乎每道菜都很好吃,辣豬肉末沙拉酸酸辣辣很爽口,冬陰功湯酸辣口味也十分好喝,炸豆腐和烤雞是泰國東北的經典菜。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我們各自都點了米飯,但餐廳也會免費提供糯米和一小盤生菜,盤中的菜就是羅勒葉。在當地導遊的指引下,我們發現了一種新式吃法,把口味刺激的羅勒葉包卷糯米飯吃,味道真的絕了,羅勒葉與糯米混合後濃重的味道會減少,跟糯米嚼碎口感層次豐富,另外加入豬肉碎末一起吃的口感更豐富,嘗試第一口會覺得簡直打開新世界,也是在這裡才發現前面直接單炒羅勒葉誤會大了。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總的來說是一家很棒的泰東北菜餐廳,人均90元/人,十分推薦。 營業時間:周一~周日,上午11:00—下午2:30;下午4:30—下午10:30; 地址:5/5 Sala Daeng Silom Road Soi -, Silom, Bang Rak, Bangkok 10500, Thailand。 評論 第五章.古城七十四��篇,開進“小泰國” 古城七十四府 古城七十四府位於泰國北欖府,距離曼谷30公里,驅車前往需要1個小時。它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個私人博物館,由一位泰籍華裔商人林國華所創建。泰國所有具有歷史價值的地方都會搬運到這裡,向人們最直接地呈現“泰文化”,我們把車開進“小泰國”,在1800畝的博物館裡暢遊不失為一種樂趣。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古城七十四府匯集了泰國每個府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些地方,譬如大城王朝、臥佛寺、高架屋、水上市場等。這裡更多是作為泰國文化傳承,當地小學生到大學生都會組團來這裡汲取歷史文化,如果你對泰歷史感興趣,那麼來古城七十四府就一定不會錯。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而且古城七十四府是泰國最適合自駕遊的一個景點,樹木花草河流多,標志性的建築還原夠細致,這裡允許汽車進入,道路寬環境又好。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古城七十四府安排在最後一站,留半天時間遊玩也足夠了,回顧五天四夜的泰國自駕之旅,一路過來領略泰國的“泰好玩”“泰美食”“泰風情”與“泰文化”,第一次刷新了對泰國的旅行方式,不得不說若想預留更多的時間去旅行,自駕出行是最佳的選擇。 部分圖片來源:薛不凡lll、Fancy飯 Source Link: 【2020年泰國租車懶人包】自駕攻略快速上手,嘗試最純粹的自駕旅遊 Read the full article
0 notes
52ngbcom-blog · 5 years
Text
春天,約了十年後的我
Tumblr media
春天,約了十年後的我 十八歲的年紀,壹如春天的美麗,二如壹朵花靜靜的開,三如雨後水墨的江南,如壹幅畫,如壹首詩,如壹道風景,讓這個年輕的夢仿佛沈醉在詩裏。好想暢然在這如畫的風景裏陶醉,好想在這不知愁的國度裏靜賞白雲藍天,印度神油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三月桃花夢裏醉。不知何時嘗盡愁滋味,看雨後那壹地的落紅,是人憔悴還是心已碎!
   成熟看那純真的青春好似月圓播撒的清輝,銀光如雪,心念如花。曾經遺忘的夜是否讀懂了歲月的記憶,曾經那朵盛開的花是否會在風雨中已經蒼老,時光如白駒過隙,人躲不過風塵的洗禮,壯陽藥心躲不過情感的漂洗,我也會被時光靜靜的老去。真想十年後和春天再有壹個約會,也許會是另壹番景致,也許會是另壹種傳奇。
   也許,十年後的我如壹朵幸運的花,會處身與壹季燦爛的花開,是夢想中的春暖花開,是夢想中的面朝大海。我依靠學習科學知識進步,我依靠努力奮鬥搏取未來;為社會為國家實現個人的價值,是我永遠前進的目標;錚錚向榮的事業是我積極樂觀的心態。人類依賴高科技前進發展,綠色環保實現大自然的和諧時代,安全的食材是健康的保證,持久液醫保的免費讓人們不再懼怕疾病的傷害,國家各項制度的更新完善會讓人們擁有更美好的未來。太陽能水滴汽車是我滿意的座駕,三維立體公路網是交通不擁擠的最好安排,高樓上會有綠色的風景,大海裏會有路燈明亮的彩排。我喜歡憧憬這份美好,我喜歡敲響這幻想的節拍,我願與春天承諾壹個美好的期待。
   也許,十年後的我如壹場傷心的雨,在等不到妳的雨中偷偷哭泣。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在合適的時候又錯過擦肩的相遇,是無緣情,還是無緣妳?壹次次錯過的情緣仿佛壹出出傷心的戲,我在戲中扮演著壹個個受傷的自己。若問春有幾多愁?舊地重遊,卻不見人面日本藤素桃花為我獨守?相隔十年春秋淚,流年易過,相思如愁,壹江春水何處流?向東流,向南流。那載不動的思念,是否擱淺了雨中橫斜的舟?那江南煙雨中的油紙傘還為誰人停留?愁啊愁,愁啊愁,落花是否為妳分憂,煙雨是否為我寫愁,那相約的春雨是否也聽到了詩裏的憂愁?
   也許,十年後的我如壹場等待幸福的雪,癡癡的等待會感動妳心中的花開。忽如壹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相逢不到紅顏知己,卻相逢到無微不至的關懷,也許這是晴天裏陽光的溫暖,讓我融化在妳的懷裏或是畫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愛,美國黑金也許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也許這就是緣分的到來。我會用我實際行動向妳展示最真實的愛,愛妳就是愛我們的未來,我會化作春雨潤醒妳心中的花開。等妳想妳不再是期待,如空山明月夜壹般的靜,如小溪流水壹般的柔,我早已和春天約好了等妳,那三月的桃花壹定會盛開,請妳和我壹起同看色彩繽紛的花開,壹起同看蝴蝶纏綿的舞蹈和喝彩。等壹生的幸福,需要冷靜和忍耐,等壹生的愛,需要冰雪的洗禮和安排。
   也許,十年後的我如壹朵寒冬裏綻放的梅,厚積而薄發的從容使我堅強的擡起頭來,綻放異彩。《周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我壹直用這壹句名言激勵自己前行的腳步。我拼搏忍耐了十年寒暑,才換來今天的成績,感慨時光無情的流去,必利勁感慨勤奮才能爭取未來。從不敢自傲,從不敢張狂,低調做人,謹慎做事,我願十年磨壹劍,磨出傲骨含香來。我會像壹朵梅花靜靜的開,等待與春天約會,等待春天雪融冰開,等待和春天牽手漫步春暖花開的浪漫,等待和春天翺翔天空飛越大海。
   春天,約了十年後的我,我約了十年後憧憬中的未來。我願修剪成春天裏壹道美麗的風景,不管是風,是雨,是花,是樹,是詩詞,是歌舞,威爾剛我會兌現我的承諾,我會潤醒心中那朵禪意的蓮開。請妳們聽風的聲音,請妳們聽雨的聲音,我靜靜走,正如我靜靜的來。
0 notes
bptengsu · 5 years
Text
蔣氏父子處決過多少“台獨”分子
據考證,20世紀六七十年代,台灣被處極刑的“台獨”分子有3人,另有3人也被判了死刑,因種種原因未被執行或改判了有期徒刑。
蔣介石父子
第一個被判死刑的是宋景松
日本藤素 日本騰素 印度必利勁 萬力可 日本藤素真假 日本藤素官網 藤素藥局 威而鋼 壯陽藥 春藥 持久液
此案起源於“台獨”分子陳三興。陳系台灣高雄人,自幼在高雄唸書,1956年進入高雄中學。陳三興無心向學,卻十分熱心社會活動,組織了一個政治色彩偏獨的“學進會”組織。1958年7月,陳因成績跟不上而輟學。
陳離校的那天,將“學進會”的主要成員召集來開了一個會,並宣布將“學進會”更名為“台灣民主同盟”。隨後,陳三興與其弟弟一道到台北市一家牙科醫院當學徒。
到牙科醫院不久,陳三興發現經常到醫院找他親戚的宋景鬆與自己的理念相同,便動員宋景松加入“台灣民主同盟”組織。宋景松過去曾犯案,被警方抓捕過,並坐過多年牢,心裡對國民黨政權極其痛恨。他加入陳三興的“台灣民主同盟”後,又將與自己交往密切的好友劉全獅、林輝強帶入該組織。
1959年7月,宋景松、陳三興又將在台灣大學法律繫念書的學生蘇禎和、董自得兩人拉入“台灣民主同盟”。隨後,台中市一中的“自治互助會”、高雄市中立中學的“亞細亞同盟”“台獨”組織與“台灣民主同盟”掛上了鉤。其中,“亞細亞同盟”頭目施明德、蔡財源與陳三興系小學時期的同學。
1959年12月,陳三興、宋景松等人返回高雄,在施家父子開設的“明春旅社”與施明德、蔡財源及施明德的兩位哥哥聚會,決定3個組織正式合併,組建成“台灣獨立聯盟”,並選舉施明德、蔡財源二人為該組織的主要領導人。宋景松雖不是“台獨聯盟”的頭目,卻是該組織內活動積極的骨幹分子。此後,“台獨聯盟”除了在地方有了較快的發展,還將其觸角延伸到了軍隊。
由於“台獨聯盟”組織嚴密,發展迅速,到1962年,心血來潮的“台獨”分子們經常在聚會中高喊要大干一場,要與國民黨政權拼個你死我活,要盡快實現台灣獨立的目標。這一年秋,他們在高雄體育場舉行的一次全體成員參加的秘密會議上,提出要開展一個大行動,即在全台灣開展一次“台獨”宣傳活動,讓全體民眾認識“台獨”,支持“台獨” 。
這幫“台獨”分子正要開始行動時,當局就對他們採取行動了。原來,台灣當局的調查局特工早已盯住了陳三興。他在高雄高中唸書階段發展的重要成員李植南,在“台獨”組織活動了一段時間後,感到宋景松、陳三興的行為系分裂國家,危險性大,不會有什麼結果,便主動向台灣調查局自首。調查局考慮到該組織還在發展,叫他暫不暴露,繼續在其內部做監視工作。
1962年5月,台灣調查局發現“台獨聯盟”將有大動作,決定對其下手。在蔣經國的親自部署下,從5月8日至20日,調查局的數十名特工兵分數路,將“台獨聯盟”在各地的成員陸續逮捕,6月8日至22日,該組織在軍隊中發展的一幫成員,也被捉拿歸案。
3個月後,“台灣獨立聯盟”案中的25名主要嫌疑犯被警備總司令部軍事法庭分三批起訴,宋景松因是再犯,被首批起訴,並被判處死刑,幾天后就押赴刑場處決。該組織的主要頭目陳三興、施明德被判無期徒刑,其他案犯分別被判處2年至15年的有期徒刑。
第二個被槍決的“台獨”分子系陳智雄
陳智雄系台灣高雄人,早年在台灣唸書,後到日本留學,通曉日、英、法、西班牙語。因在日本留學的緣故,其思想深受日本右翼的影響。二戰期間,陳曾被日軍徵調到印尼、菲律賓當了兩年多的翻譯。日本投降後,陳智雄未回台灣,留在日本一面從事對印度尼西亞的貿易,一面從事“台獨”活動。
陳智雄是日本境內最早的一批“台獨”分子,是多個“台獨”組織中的“外交員”,負責對外聯絡。廖文毅的“台獨”組織成立前後,他甚為積極,並被廖文毅派到東南亞各國擔任“巡迴大使”。陳智雄的活動,引起台灣情報人員的注意。
後來,印尼、日本都不歡迎陳智雄,陳無處落腳,被迫在空中飛來飛去,而且時間長達半年,成為聞名國際的“空中飛人”。1955年底,一瑞士議員在媒體上看到此消息覺得此事頗奇妙,對陳智雄產生同情之心,決定利用自己的關係,幫陳智雄取得瑞士國籍。陳智雄考慮加入瑞士國籍可進入日本,便很快地辦理了入籍瑞士的手續。陳智雄重新進入日本,仍獨性不改,繼續在日本大力開展“台獨”活動,並成為多個“台獨”組織對外交往的穿針引線人。
台灣調查局對陳智雄的活動瞭如指掌,感到他在日本的危害太大,決定收拾陳智雄。1960年12月,台灣當局提出用交換“日本販毒犯”的方式,換取日本逮捕、遣返陳智雄,日方原則同意台灣方面的意見,惟一要求是不得判陳智雄的刑。根據雙方達成的協議,1960年12月12日,日本政府將陳智雄遣返回台灣。陳智雄被遣返回台灣之初,當局確未關押他,但對他的行踪卻一直在跟踪、監視。1961年年底,台灣調查局特工在郵件檢查中發現陳智雄又在籌組“台獨”組織“同心社”,十分震驚,認為他是不可救藥、死心塌地的“台獨”分子,決定將其逮捕。經蔣氏父子同意並批准,1962年,台灣警備總司令部軍事法庭將其起訴,並判處死刑,同案犯戴村德、肖坤旺被各處有期徒刑8年。
1963年5月28日,陳智雄被綁赴刑場槍決。
第三個被槍斃的“台獨”分子叫鄭評
鄭評系台灣高雄人,生於1934年。20世紀60年代,鄭的妻子患了乳腺癌。為了救妻,鄭評變賣了所有家產,最後還是未救活其妻。1969年,他帶著兩個年幼
日本藤素 日本騰素 印度必利勁 萬力可 日本藤素真假 日本藤素官網 藤素藥局 威而鋼 壯陽藥 春藥 持久液
的兒子從高雄來到台北謀生,投靠基督教教徒游進龍。游進龍見鄭評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便將他未成年的兩個兒子收留在自己開的麵包店當學徒。
1971年,鄭評因積極參加教會活動,被派往日本參加基督教反共聯合會舉行的國際大會。
進入日本的第三天,鄭評認識了“台獨”組織的主要頭目史明。史明正在考慮實施“主戰場在島內”的行動計劃,迫切希望在島內找幾個具有“台獨”思想的人,作為“主戰場”在島內行動的幫手。經過數次交談,史明覺得鄭評“台獨”思想堅定,有為“台獨”事業作戰的意願,決定將其吸收為會員。
鄭評當即填表辦了入會手續,史明將他編為“台灣第11號”。鄭評在日本停留期間,史明等“台獨”分子對他進行了“台獨”政治教育和游擊戰的基本行動訓練。兩個月後,鄭評回到台灣。根據史明的指示,他將老朋友、一同去過日本的游進龍及柯金鐘、黃坤能、賴錦桐等人吸收進組織,並經常召集他們舉行秘密會議,學習日本總部的指示,研究擴大組織,如何開展爆破、暗殺活動。
幾個月後,鄭評又吸收了第二批成員,使“台獨”組織在台灣的人數達20餘人。組織擴大了,活動經費也不成問題,“台獨”分子熱血沸騰,幹勁十足。幾經討論,他們決定在台灣搞幾個大行動,如暗殺蔣經國及國民黨高官,奪取軍械庫,攻占裝甲部隊軍營。
鄭評將自己的計劃通過秘密渠道報告給在日本的史明。史明認為太過冒險,不易實現,指示他不要冒進,推行“台獨”事業要切合實際,量力而行,先做一些暗殺之類的事情,武裝暴動要待條件成熟了再進行。
史明為防鄭評冒進,給“台獨”組織造成損失,特地安排了3組互不相干的人馬分頭行動。但鄭評覺得史明太過保守,認為武裝暴動時機等不來,要靠自己去創造,決定大舉行動。為達目的,他一面安排人籌措資金,一面叫親信黃坤能等人設法搞武器。
正當鄭評等“台獨”分子蠢蠢欲動時,台灣調查局的特工打進來了。他們首先策反了鄭評的好友、南投縣埔里人賴錦桐,然後順藤摸瓜,弄清了鄭評“台獨”組織的所有內情。
從1973年7月10日起,20餘名“台獨”分子有10餘名到警方自首,未自首的均被抓捕。為了懲處這幫“台獨”分子,蔣氏父子曾兩次召開秘密會議,研究如何處理此案。會上,蔣介石、蔣經國指
日本藤素 日本騰素 印度必利勁 萬力可 日本藤素真假 日本藤素官網 藤素藥局 威而鋼 壯陽藥 春藥 持久液
示下屬對此案要重處,對為首的“台獨”分子鄭評要處重刑,把“台獨”分子的囂張氣焰徹底打下去。
1974年4月11日,此案宣判,鄭評因言行張狂、目標過大,被判死刑。黃坤能、林建中、洪維和被判無期徒刑,游進龍等二人被判10年,到警方自首的“台獨”分子均免予刑事處分。
宣判後,鄭評不服,向上申訴要求復判。1974年8月12日,鄭評要求復判的申請被駁回。8月13日凌晨,憲兵行刑人員將鄭評從獄中提出,然後五花大綁起來,用囚車押到台北縣新店安坑刑場行刑。憲兵給鄭評行刑時,問他有什麼話要說,他什麼也沒有講。槍聲一響,他就栽倒在地上。
0 notes
蘇貞昌將出征新北市長選戰?
據臺灣“東森新壯陽藥聞雲”報道,外傳臺灣地區領導人蔡英文屬意前行政機構負責人蘇貞昌出征新北市長選戰,且已經在黨壯陽藥種類內高層達成共識。對此,有媒體稱,有民進黨籍民代私下評估,蘇貞昌出來慘選,不論是輸或贏,都是有利的,就算輸了,也等於替黨出征,要是壯陽藥副作用贏了還能成為地方諸侯。蘇貞昌的民調壹定比蔡英文高,很可能拿下新北成為壹方之霸。現在已經有了壹個賴清德,壯陽藥品牌又來壹個蘇貞昌,蔡英文要思考是否能在這洋的情況下繼續執政。
據臺灣《中時電子報》報道,臺灣壯陽藥推薦民航主管部門暫緩核準廈門航空和東方航空的176班兩岸春節加班機,兩壯陽藥效果家航空公司於30日被迫宣布取消。臺灣新黨發言人王炳忠表示臺灣同胞返鄉過年的權益,可以被當局拿來當籌碼算嗎?質疑壯陽藥比較“這些臺商在大六賺錢,難道就不是臺灣人了嗎?”怒批“蔡英文自己要拜‘臺獨’神主牌,還要拖壯陽藥哪裡買臺灣人民作供品”!人家是盡全力幫自己人民回家,而蔡當局是把自己人民當籌碼,聽了心能不淌血嗎?
據臺灣“東森新聞雲”報道,馬英九日前至壯陽藥專賣店臺南永康區揮毫送上“狗年旺旺 材源壯陽藥屈臣氏滾滾”吉祥賀詞給民眾,引來網友紛紛直呼“字太美”。馬英九30日公布正式春聯,內容是“海宇熙春金雞去,乾坤生意駿犬來”,全臺有24個地點提供民眾免費領取,送完為止。
據臺灣《中時電子報》報道壯陽藥價格,蔡英文執政後,因不承認“九二共識”,導致兩岸關系急凍。臺灣女企業家協會創會理事長馬愛珍直言,如果民進黨還是維持現在的情況最有效的壯陽藥,那臺灣就沒活路了。馬愛珍表示,全世界都不景氣,但臺灣是被執政黨搞爛了,讓百姓不知道怎麼活。她呼籲民進黨要顧百壯陽藥品姓感受,別整天只想和大六對抗,對內也只搞內鬥。
據臺灣《旺報》報道,臺當局交通部門負責人賀陳旦30日稱,希望大六能開放更多六客赴臺個人遊城市壯陽藥評價,還說要對六客團加強管理,才會有更安全旅遊,被旅遊業批“又在做白日夢”。旅遊業表示,賀陳旦壹直說六客個人遊赴臺人數“壯陽藥丸成長”,但事實是2年來,赴臺個人遊人數壹直在跌,從未成持久藥長過。
0 notes
luoyiyi36-blog · 6 years
Text
突發!全國壹批公安局長涉黑當“保護傘”被查
已退休的河北公安副廳長因嚴重違紀違法被查 河北省紀委監委網站最新對外公布:省公安廳原黨委委員、副廳長陳慶恩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陳慶恩簡歷持久液 壯陽藥 陳慶恩,男,漢族,1952年11月出生,河北省成安縣人,大專學歷。 1973年11月入黨,1970年12月參加工作。 1982年1月起歷任邯鄲市公安局邯山分局民警、政辦室主任、副局長,邯鄲市公安局六處處長、副縣級偵察員、副局長、黨委委員兼刑警支隊支隊長,廊坊市公安局局長、黨委副書記、黨委書記等職;口服壯陽藥 男性壯陽藥 2006年9月任秦皇島市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副廳級);   2008年12月任秦皇島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市政協副主席、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   2011年8月任省公安廳黨委委員、副廳長,秦皇島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   2013年1月任省公安廳黨委委員、副廳長;   2013年3月退休。 江蘇沛縣公安局長涉黑被帶走 近日,江蘇沛縣副縣長、公安局長曹為民疑因涉黑於8月25日在會場被抓走。 知情人透露,曹為民疑涉黑。 文中稱:據知情者透露,曹為民是被省紀委工作人員從沛縣的會議室直接帶離,帶上頭套、手部戴戒具。壯陽藥專賣店 壯陽藥推薦 據了解,曹為民,男,現為徐州沛縣副縣長兼公安局局長。 據網上信息顯示,曹為民是去年3月10日被正式任命為沛縣公安局局長的。 而根據沛縣人民政府官方網站2017年1月11日公開的人事任免信息——“關於縣政府領導成員工作分工的通知”(沛政發〔2017〕1號)。 身為民:負責公安、司法、消防、應急管理、信訪、城鄉管理等方面工作。 分管縣公安局、司法局、信訪局、應急辦、城市管理局、城鄉管理委員會辦公室。聯系縣法院、檢察院。 沛縣人民政府網站最新的壹個提及曹為民的新聞是今年6月29日的,內容是副縣長、縣公安局長曹為民作為縣領導,參加全國深化“放管服”改革轉變政府職能電視電話會議。 沈陽遼中區公安局長被查壯陽藥屈臣氏 屈臣氏專賣店 近日消息:沈陽市遼中區人民政府副區長、沈陽市公安局遼中分局局長李丹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1963年4月出生的李丹,1979年12月入伍,1989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在職省委黨校大學學歷。曾經當過五金商店、貨運公司的司機,1995年7月在遼寧省委黨校經濟管理專業在職大學學習,陰莖增大 陰莖增大丸隨後壹直在沈陽的新民市委組織部工作,擔任過組織部辦公室副主任、主任和組織員工作。 2003年11月調入遼寧省新民市公安局交警大隊教導員,隨後任新民市公安局副局長、政委。   2013年12月調入遼中縣公安局任政委,2015年12月任遼中縣人民政府副縣長,公安局長。   2016年9 月任沈陽市遼中區政府副區長,公安分局局長。 山東煙臺公安局長被查 北京時間8月31日,山東省紀委監委網站發布消息,煙臺市政府副市長、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聶作坤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省紀委省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據消息人士透露,聶作坤因違規幫人辦出國,牽連出來的貪腐問題。 公開資料顯示,聶作坤,男,漢族,1965年5月生,山東濰坊人,中央黨校在職大學學歷,管理學博士。曾任濰坊市公安局峽山分局局長;安丘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2007年1月任壽光市副市長,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2010年7月任省公安廳組織教育處處長;2016年9月任煙臺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2017年3月任煙臺市政府副市長、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 公安局長入股涉黃場所被查:涉嫌幫老板頂包脫罪 電影《全民目擊》中,孫紅雷飾演的富豪林泰為了幫女兒洗脫殺人罪,花重金雇請癌癥晚期患者孫偉頂包。不過,這壹伎倆沒能瞞過檢察官。2017年在查辦壹起介紹婦女賣淫案時,懷化市檢察院辦案人員也碰到了類似的情況,但案情更復雜,頂包主謀直指時任靖州縣副縣長、公安局局長楊建國。 翻案的頂包者 2016年2月,增硬助勃 催情水懷化靖州縣國際商貿城二樓,新開了壹家名叫"金海灣"的休閑酒店,表面上看,酒店主營業務是住宿、足浴、按摩,實際上,暗藏淫穢色情交易。   蹊蹺的是,在其他同行酒店三天兩頭被靖州公安“掃黃”,不得不關門整頓的時候,金海灣休閑酒店卻絲毫沒有受影響,生意因此更加火爆。樹大招風,群眾對"金海灣"的舉報不斷,可當時的靖州公安局卻壹直按兵不動。   2016年9月,懷化市公安局排除幹擾,異地用警,調動麻陽警力突襲金海灣休閑酒店,當場抓獲多名從事色情服務的人員。行動成功後,案件又交回到了靖州公安局手中。不多久,靖州公安將"酒店老板"以涉嫌容留賣淫罪移交檢察機關。   雖然移交的整套偵查案卷從言證、書證、物證到鑒定結論等都比較完整,但檢察機關還是發現了壹些端倪,認為這不是壹起簡單的容留賣淫案,而是壹起組織賣淫案。在量刑標淮上,容留賣淫壹般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而組織賣淫則有可能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被抓獲的“酒店老板”在得知可能要判十年的消息後,突然主動向檢察機關反映,自己是受人指使,來頂包的。頂包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得了胃癌,急需用錢,而幕後主使又答應給他壹大筆錢。戲劇的是,看守所醫生對他進行身體檢查時,發現他並沒有患胃癌。   經過調查,陰莖增長 女性潮吹檢察機關發現案情遠不止頂包這麽簡單,2017年3月,懷化市人民檢察院立即將問題線索移送懷化市紀委。通過調查,懷化市紀委監委發現了壹個“警商勾結”的利益鏈,靖州“金海灣”休閑酒店的真實老板儲某,想開帶色情服務的洗浴城謀取暴利,而開展涉黃業務風險比較大,於是在酒店籌備期間,他就開始尋求保護傘。   在儲某承諾的高額分紅誘惑下,時任靖州公安局局長楊建國、副局長陳再安、某派出所負責人楊某分別投資20萬元,紛紛入股。據辦案人員介紹,自從楊建國入股金海灣休閑酒店後,公安就把其他的涉黃場所給封了。"金海灣"在做獨家買賣、賺取巨額利益的同時,也成了眾矢之的,多次被舉報。   面對群眾的再三舉報,楊建國壹方面批示“嚴肅查處”;另壹方面又打電話叮囑儲某當心被查處,互演雙簧。在上級幾次交辦的情況下,作為縣公安局壹把手的楊建國利用手中權力包庇掩護,甚至將上級領導重要批示原件,早洩治療 陽萎不舉拿給非法經營的老板儲某拍照,泄露機密。   不料,上級公安機關在察覺到問題後,調用麻陽公安到靖州進行突襲。因為被抓了現形,老板儲某為了逃避處罰,再次找到楊建國和陳再安。楊建國為了自保,將案件交由同壹條船上的陳再安查辦。陳再安本來不分管這塊業務,他心領神會,做了壹系列安排,幫儲某脫罪。   最終,儲某公司壹個以為自己得了胃癌的員工,頂替儲某進了看守所。但他根本不了解整個的股東運轉情況,僅憑這壹點,他頂包就頂不過去。怎麽辦呢?楊建國跟陳再安又以升職為誘餌,指使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副大隊長尹某來擺平此事。   罪惡的布局   讓員工頂包當老板,這難度系數有點大,不過這也難不倒科班出身的治安大隊副大隊長尹某。為了完成領導交辦的任務,獲得升職的機會,尹某著實動了不少腦筋,不僅主動教頂包者如何應對公安的審訊,還帶他進行模擬演練。   此外,尹某還將查封資料中幕後真實老板的信息抹掉,將金海灣休閑酒店的涉黃收入額度改小,嫌疑人涉嫌的"組織賣淫罪"也改成了量刑較輕的"容留賣淫罪"。在尹某的具體運作下,整套偵查案卷從言證、書證、腎虛 煒哥物證到鑒定結論等資料都做得很紮實。   為了以防萬壹,酒店老板儲某還安排了其他涉案人員逃匿。在辦案人員與儲某的默契配合下,金海灣休閑酒店涉嫌組織賣淫案從表面上看就是壹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主犯”抓捕歸案,承認容留賣淫事實,其他證據也壹應俱全,而該案的幕後老板、徇私枉法的警察似乎"金蟬脫殼"了。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在紀委、監委開始介入調查後,為了逃脫罪責,楊建國跟所有涉案民警訂立了攻守同盟,制定了兩套對抗調查的方案。若事情敗露,由案件承辦人也就是尹某頂罪,讓在實體案卷和辦案程序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楊建國、陳再安逃避處罰,並許諾重金回報。   在組織對靖州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原副大隊長尹某采取措施之前,尹某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同時積極采取了自救措施。陳再安要他銷毀的賬本,他只銷毀了壹部分,剩下的壹部分交給了紀委。   經調查,涉案的四名公安幹警中,某派出所原負責人楊某只參與了入股分紅,並沒有參與案件造假。副局長陳再安是壹名業務幹部,在靖州公安中口碑很好,但家庭條件壹般,他交代,面對儲某的誘惑,自己沒能抵擋得住。瑪卡 潤滑液經過案件審查組的縝密查辦,在涉案的副局長陳再安、以及楊某、尹某相繼被突破以後,首要對象楊建國已成甕中之鱉。   經調查,2012年至2017年,楊建國在先後任靖州縣公安局政委、局長期間,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逢年過節都會在辦公室、住處等地收受紅包禮金,6年來共收受36名下屬紅包禮金34萬多元。違反組織紀律,賣官鬻爵,收受他人財物達30多萬元。此外,他利用職權為他人打招呼、解決糾紛,先後收受他人財物50多萬元。   人民警察不做人民的保護神,為了利益當犯罪分子的保護傘,等待他的將是黨紀國法的嚴懲。   河南省徹查黑惡勢力“保護傘” 多位公安局長被查   4月9日,鄭州市公安局副縣級偵察員、潔雲路分局原黨委書記、局長成健接受審查調查;6月4日,馬寨分局副局長張國華接受審查調查……   隨即,乘勢而上,深挖徹查——   7月2日,鄭州市公安局正縣級偵察員、十八裏河分局原黨委書記、局長劉叢德接受審查調查。   7月4日,鄭州市管城區政協原主席、鄭州市公安局商��路分局原黨委書記、局長王曉軍接受審查調查。   7月25日,鄭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隊行動大隊負責人田偉接受審查調查。 …… 壹起治安案件引出的黃賭毒“保護傘”   以案件辦理為突破口,深挖“保護傘”,徹底清除“害群之馬”   2018年1月31日,鄭州市二七區京廣南路某大廈三樓,河南省公安廳異地用警,以雷霆之勢壹舉打掉了名為“久泓動漫城”的大型地下賭場,現場抓捕涉賭人員20余人。   經審訊,涉事人員陸續交代了開設賭場的犯罪事實,威爾剛 藥威壯並提供了部分行賄賬目,鄭州12名涉嫌充當“保護傘”的公安民警進入了紀檢監察機關的視線。   3月28日,河南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省監委主任任正曉召開專題會議,聽取駐省公安廳紀檢組關於鄭州市公安機關12名民警涉嫌充當賭場“保護傘”問題線索的匯報,要求在省紀委統壹領導下開展審查調查工作。駐省公安廳紀檢組立即責成鄭州市公安局對12名民警采取禁閉措施;鄭州市紀委監委迅速抽調政治素養高、業務能力強的骨幹力量,成立“3.28”專案組。   3月29日,河南省紀委監委“3.28”專案領導小組召開任務部署會,明確要以案件辦理為突破口,深挖其他充當“保護傘”的人員,做到除惡務盡,徹底清除“害群之馬”。   4月2日,鄭州市紀委監委收到河南省紀委監委移送的關於成健涉嫌違紀違法的問題線索。4月9日,根據初核情況,決定對成健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問題立案審查調查,並采取留置措施。   在鄭州公安系統,成健可謂大名鼎鼎:1963年出生,先後在鄭州警校、市公安局管城分局、防暴支隊、中原分局、金水分局、上街分局和潔雲路分局等多個單位任職。他首創了巡察隊制度,經驗做法在全市推廣,日本藤素 美國黑金曾受邀到央視“新聞會客廳”做訪談;在中原分局分管刑偵20個月,帶領民警破獲33起新發命案、10起歷史命案;在金水分局擔任副局長時,他撲向綁著炸彈的暴徒,挽救了四名女學生的生命,榮立個人二等功……   “3.28專案”主要目標是成健,涉及馬寨公安分局原副局長張國華、商城路分局西大街接警隊原大隊長蒲剛、新密市公安局原民警樊留發等人,還有“久泓動漫城”股東吳某等社會人員。   “壹開始我們采取傳統的外圍突破思路,從樊留發和吳某等人入手,抽絲剝繭,壹步步向成健逼近。”從檢察院轉隸到市紀委監委的季明,全程參與了案件辦理。   然而,曾是員額檢察官的季明卻遇到了“硬骨頭”:“這些人有多年警察職業經歷,尤其是成健,多年從事刑偵工作,反調查意識、能力都非常強,對訊問技巧、調查策略非常熟悉,很難突破。”   第壹回合交鋒,吳某承認找樊留發,通過張國華聯系老同學成健,要在潔雲路分局轄區開設動漫城的事實,但是三人卻堅稱是“人情辦事,沒有花錢。”三人雖然言辭壹致,細節上卻有諸多漏洞。   動漫城管理人員供述,動漫城每年都會花錢“協調公安的關系”,而且賬目上也確有累計40萬元的支出,但是“具體給了誰,只有老板知道。”事實面前,無法抵賴的吳某和樊留發又狡辯,錢是樊留發幫吳某兒子找工作花了;至於張國華,則壹口咬定“沒見過錢”。   壹次暖心的探望   “把贓錢上交出去那壹天,我睡得特別踏實”   “幾個人串供的嫌疑非常大。”鄭州市紀委監委第三審查調查室主任翟旗判斷。“根據我們對成健成長和工作經歷的了解,他出身工人家庭,父親曾經是省、市勞模,家庭和睦幸福;他本人熱愛公安工作,職業榮譽感強烈,談起自己的工作非常驕傲;能力也很強,36歲提副科、39歲正科、44歲成長為副縣級幹部。他現在的精神壓力很大,經常欲言又止,說明正在作激烈思想鬥爭,只要我們方法得當,成健壹定會很快開口。”   於是,專案組及時調整方向,將成健作為主攻目標。   作為老紀檢,翟旗最擅長思想政治工作,“審查調查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整人。辦案不是單純為了撬開嘴、拿證據,簡單、生硬、冷漠、粗暴,都不是黨內審查方式。”   審查調查期間,專案組成員始終對成健以同誌相稱,多次同他壹道重溫入黨誓詞、重讀入黨誌願書。   “這個方法最常用,也最有效。”翟旗談了他的感受:“我們往往在離家越遠的地方越想家,很多東西也都是失去了以後才發現它的珍貴。黨員幹部的政治生命又何嘗不是?平時跟著別人讀讀入黨誓詞也許不會有什麽大的感覺,但是在接受組織審查的特殊時期,壹想到自己違背了當初的誓言,這些被組織關懷、培養了幾十年的黨員幹部,除非良心泯滅、毫無底線,不然怎麽可能沒有壹點觸動?”   成健的心底也有良知。   專案組人員陪他壹起觀看電影《焦裕祿》,使他回想起父親對待工作的態度,以及父母從小對自己的教育;陪他看新鄭市委原宣傳部長王保軍案件警示教育片,用事實告訴他組織對每壹名犯錯誤的幹部都是積極挽救的態度。慢慢地,成健開始低下了頭:“回想在人生不同時期組織對我的教誨,我愧對組織的信任。重溫‘入黨誓詞’,我更是慚愧。我敗壞黨紀、踐踏國法,給警察隊伍抹了黑。”   而專案組接下來的壹個舉動,讓成健徹底放棄了抵抗。   專案組了解到,成健83歲的老父親原本要動手術,他壹直很擔心老父親的身體情況。留置期間,得知老人淮備手術,翟旗帶著專案組的同誌來到醫院,幫助聯系專家會診,並按照成健家屬的要求,以成健同事的身份,帶著果籃看望了剛剛做完手術的老人。   專案組把當時的情景錄了壹段視頻,告訴成健手術很成功,免除他的擔心。當成健從視頻裏看到剛剛做完手術的父親,安詳地躺在病床上已無大礙時,成健忍不住兩眼淚流,繼而嚎啕大哭……   “我錯了,我大錯特錯!從現在開始我要在組織面前‘脫光’。”當天晚上,情緒穩定下來的成健,主動向審查組交代自己分8次收受張國華16萬元,犀利士 美國VigRXPlus對吳某開設動漫城“給予關照”的事實。   成健供述,“1.31”案件後,他意識到“情況不妙”,就積極“活動”,三次約見張國華退還賄賂,指使分局民警打探案情。由於擔心組織調查時起獲家中的巨額現金,他還專門租賃了房屋,並於3月25日將家中的現金分批藏匿到了出租屋內,對抗組織審查調查。   成健說:“把贓錢上交出去那壹天,我睡得特別踏實。”   兩個蘋果的轉化   “承認自己辯解的‘貪贓不賣法’不過是‘自欺欺人’,只有徹底的悔悟,才能獲得新生”   收受轄區“伯爵國際娛樂會所”負責人蘇某70萬元,收受轄區“億元動漫城”實際控制人趙某95萬元,收受轄區“久泓動漫城”股東吳某16萬元……自2004年9月至2018年2月,成健先後收受各類動漫城、娛樂會所、酒店、洗浴中心等場所賄賂共計257.8萬元。   對這些事實,成健供認不諱,但他卻不願承認自己是黃賭毒“保護傘”:“我沒有入幹股、沒有通風報信、沒有徇私放人,我抓了壹輩子犯罪分子,現在咋成犯罪分子的‘保護傘’了?說我是‘保護傘’,我丟不起那個人!”   案發時,這些娛樂會所、動漫城都已經關閉,人員解散,涉黃賭毒的證據固定極其困難。   會同省紀委監委駐省公安廳紀檢組,專案組加大了抓捕追逃力度,在談話、訊問、查詢、追贓等各個環節無縫對接,從行賄資金流向上尋找“蛛絲馬跡”;公安機關分赴杭州、合肥等地調查涉黃、涉賭、涉毒的關鍵證據,恢復犯罪現場,最終取得了成健充當黃賭毒“保護傘”的完整證據鏈。   經查,“久泓動漫城”及其賭博“暗場”問題,上級公安機關責令嚴查,潔雲路公安分局卻壹直沒有進行有效打擊,省公安廳不得不異地用警;趙某先後在潔雲路轄區開設“億元動漫城”等3家涉賭場所,並“罩著”他人開設4家涉賭場所,潔雲路公安分局僅對這7家涉賭場所作過象征性查處;伯爵國際娛樂會所涉賭、涉毒,群眾多次舉報,潔雲路分局從未進行實質性打擊……   項城市公安局長楊步超被查 涉嫌嚴重違紀違法   據河南周口市紀委監察委消息:項城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楊步超(副處級)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周口市紀委監察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楊步超,男,1962年10月出生,漢族,大專文化,周口扶溝縣人,1986年9月入黨,1981年10月參加工作。   1981年10月至1996年12月 周口地區公安處辦公室科員、副主任;   1996年12月至2001年2月 周口地區公安處法制室主任;   2001年2月至2005年7月 周口市公安局法制室主任;   2005年7月至2007年1月 周口市檢察院助理調研員;   2007年1月至2008年12月 周口市檢察院副調研員;   2008年12月至2011年11月 周口市公安局副處級偵察員;   2011年11月至2013年8月 周口市公安局副處級偵察員、項城市公安局黨委書記;   2013年8月至今 項城市政府黨組成員,項城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 四川省宜賓市政府副市長、市公安局原黨委書記、局長魏常平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 公開簡歷顯示,魏常平是四川內江人,今年55歲,曾擔任過內江市公安局副局長,達州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廣安市副市長、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2011年7月調任至宜賓,任宜賓市副市長、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
0 notes
國臺辦:為增進相互了解 兩岸暑期推出了壹系列交流活動
在9月12日舉行的國臺辦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國臺辦發言人安峰山被問及今年暑期兩岸交流的相關活動時表示,為增進兩岸同胞相互了解,今年暑期兩岸各界推出了壹系列豐富多彩、亮點紛呈的交流活動。並且,安峰山也對兩岸今年在經貿、青年、文化、體育等多個領域的交流進行了介紹。
安峰山表示,為進壹步擴大深化兩岸經濟文化交流合作,增進兩岸同胞相互了解,今年暑期兩岸各界推出了壹系列豐富多彩、亮點紛呈的交流活動。在經貿交流方面,今年7月以來,天津、甘肅、貴州、湖北、北京、江西、山東、河北等8個省市先後舉辦涉臺經貿交流活動,臺灣工商界4000多人次出席,簽署了190多個臺商投資項目、協議金額750多億元人民幣,對擴大深化兩岸經濟交流合作發揮了積極作用。接下來,9月12日至17日,浙江省將舉辦2018浙江·臺灣合作周,吳伯雄、江丙坤、王文淵、賴正鎰等臺灣政商界人士將與會。9月27日至28日,第十五屆海峽兩岸信息產業和技術標準論壇將在安徽各地舉行,兩岸有關機構、知名企業和專家學者將就移動通信、智能制造等十個領域的技術標準合作事宜進行務實探討,歡迎記者朋友們屆時采訪報道。
男性壯陽藥 屈臣氏持久液 增大丸 迷情水 男性延時藥 補腎壯陽藥 持久藥 延時液
治療陽萎 瑪卡生精 陰莖增長膏 外用持久 陰莖增大丸 壯陽藥副作用 持久液推薦
壯陽藥推薦 壯陽藥評價 增硬延時 助勃延時藥 增硬持久 延時噴劑 壯陽藥效果
持久增大藥 補腎丸 壯陽增大丸 陰莖保養軟膏 速效壯陽 迅速勃起藥 口服壯陽
延遲液 催情迷藥 改善陽萎 持久噴劑 催潮液 延時助勃 印度神油 增強持久力
在青年交流方面,我辦組織在大陸就讀臺生和部分島內高校學生約300余人分赴多地國有大型企業和知名民營企業開展暑期實習;海協會邀請16批次739名臺灣青年學生來大陸各地參加中華文化研習營;全國臺企聯組織290余名臺灣大學生到北京、上海等地交流參訪;760余名臺灣青年參與了大陸20家金融機構提供的暑期實習崗位;7月兩岸青年交流合作北京峰會、2018年臺胞青年千人夏令營、第三屆京臺青年創新創業大賽總決賽、臺灣青年新經濟研習營等活動在京成功舉辦;廣州、昆山等地也積極組織臺灣大學生到當地進行暑期實習。
在文化交流方面, “中華民族抗戰歷史教育與抗戰精神傳承研討會”在湖北武漢舉行,兩岸退役將領、專家學者以及兩岸大中學生近300人與會。“紀念兩岸出��交流30周年座談會”“情系錢塘——兩岸文化聯誼行”“臺灣歷史教師中華文化研習營” “海峽兩岸青年徽文化交流月”“湖湘文化之旅”“兩岸大學生茶馬古道攝影紀行”等活動在各地成功舉辦。
可瑞敏 美國D水 迷姦藥 嘜可奈因 聽話水 香港GHB 日本春藥 日本催情水 日本興奮劑 日本性素 少女迷情液 催情偉哥 西班牙蒼蠅水HOT XXL
MAXMAN增大丸 美國黑金 日本藤素 VIMAX增大丸 TESTOSTERONE TRIGGER睪丸酮激活素 德國益粒可 日本2H2D VVK增大丸 MAGNA-RX陰莖增大丸 黑螞蟻生精片 GOODMAN增大丸 hot XXL增大軟膏 DEVELOPPE SEX增長膏 瀰漫之夜 情趣用品 巴西比戈 雅蠛蝶 威而鋼Viagra NO17持久液 泰坦TITAN GEL 法國DEVELOPPE SEX 的確勁Developpe Sex 美國Wenick man VIGRX男根增大丸 正牌VIMAX 2H2D持久液 Climax Spray印度神油 必利勁 PROVOCATIVE GEL 180-hour power 美國VirMax 樂翻天生精片 蟲草鹿鞭丸 威格拉 美國萬立可WILK 美國魔根 藏秘健腎王 一炮到天亮 MagnaRX增大丸 丸榮2H2D KEY高潮液 犀利士 第五元素 保羅V8紅鉆 草本壯陽精片HERBS 袋鼠精 USA Big PENIS 紅金偉哥 一想就硬 硬到底偉哥 鱷魚增大膏 六十六位腎寶片
在體育交流方面,7月18日至24日,海峽兩岸體育交流運動會在北京舉辦,包括臺灣1800名青年學生和民眾在內的兩岸共4000人參加了比賽,是兩岸迄今最大規模的民間體育交流活動。第二屆海峽兩岸武術交流會和海峽兩岸(德州)八極拳技藝交流大會分別在河北石家莊和山東德州舉行。2018年“第五屆海峽兩岸暨港澳大學生運動交流賽”在上海復旦大學舉行,1200名兩岸大學生參加;第二屆海峽兩岸學生棒球聯賽復賽(臺灣)在臺中市舉行,10所大陸高校的270余名學生棒球選手赴臺參賽。
此外,在教育、科技、社區、少數民族等其他多個領域,也陸續舉辦了壹大批形式多樣、生動活潑的交流活動。
0 notes
mytimchang · 6 years
Photo
Tumblr media Tumblr media
上工囉!1481青年70
0906.18  星期四   晴午後多雲偶陣雨 .........
唉 ... 打從週一開始都好希望上工的每一天都是週五啦!唉 … 這樣隔天就可不用上工去啦!唉 … 是太累了嗎?唉 …
昨天跑完第四趟回到公司整理完物件袋有提早十分鐘下工囉!下工後買便當回到家吃完飯,也趁著還有點時間邊抽菸邊摺疊曬了幾天的衣物啦!然後剛好衣櫃內的內褲內衣疊都有空出一格了!於是就得乾坤大挪移後面的各往前進一格調整一下囉!等到全都弄妥了就可以準備上線啦!只是這時候就已經要七點十分啦 …
只是在上線後有等了幾分鐘才來第一單啦!只是這第一單一跑完過沒多久就有來第二單呢!只是在來第二單那期間要看所跑的金額卻久久都不顯示?一直跑完第二單之後又是如此?不過這才出現第一單的金額?
接下來都是跑完之後回到家不到幾分鐘才來下一單啦!只是跑完之後就遲遲不出顯示所跑的金額?最後就隨他不再多看啦!然後一直到十點半多快十一點回到家也才只跑了五單啦!但是因為都不顯示金額我也莫可奈何不知道跑多少啦!只是想想該不會優步公司那邊的電腦系統出問題啦?導致客人訂不到餐?我也沒餐可送啦?最後就待機到十一點半就讓他自動離線啦!也算是就此收工囉 …
後來把日記打完是上傳好就已經是十二點多囉!然後突然被一首歌占據我整個心頭"中島美嘉的曾經我也想要一了百了”,聽到內心糾結好多感觸啊!後來在十二點半左右就要準備來做仰臥運動啦!唉 ... 荒廢好幾天都沒運動了!只是等到能運動就已經快一點整啦!還好有做了近百下後才去洗澡啦!等到洗出來能夠上床就已經要兩點整啦!唉 …
還好一早終於在鬧鐘吵我只有在賴床五分鐘就起來啦!整好床鋪還有好幾分鐘可以上網回魂呢!然後去化妝室梳洗整理出來穿好衣服就可以在七點前出門去上工啦!終於恢復正常了!
因為有提早兩三分出門,再加上又遇到超順暢的綠燈?去到公司居然可以刷到七點五分的門禁時間啦!還有整理物件袋時又是零失誤!不過有因為多份物件去確認就多耽擱一兩分才出門啦!只是出門之後才發現我的開水忘記帶啦!所以上路之後去到八里有先到小七去買瓶水啦!而且去到八里之後有先去處理那份物件?因為他們還要簽收的回件就等了三五分後才拿到離開去八里啦!不過還是在八點前抵達囉 …
後來雖然在八點十來分就拿到物件簽收了!可是就偏偏在那時候肚子居然鬧脾氣啦!吼!還好沒有多等太久,等我一拿到物件離開就馬上衝到二樓去才剛要蹲下就西哩嘩啦的出了一堆啦!吼!真是驚險萬分啊!本來還想說可不可以多忍一下跑完在去上呢!哈 …
因為有多耽擱了幾分鐘?所以去跑蘆洲就按表操課來跑啦!還好前面三家都可以一如預期的順利收完,且在第四家玩了快十分鐘的鳥啦!接著九點開始也都跑得滿順的?剛好保全不在?是經辦人員負責開門好像有快幾秒呢!所以就一開跑就有快了點啦!後來還是在蘆洲區的最後一家有慢了一點點?不過最後全部跑完就是一般的好成績啦!可以去慢慢的抽兩根菸才回公司囉 …
回到公司交完袋子就馬上下樓去等新哥啦!只是他今天晚了三四分鐘才回來啦!還好後來去中山北或是一零一大樓都處理得滿順的,最後跑完去到青年泳池就還有快六十分鐘可以午休啦 …
而今天有位女士?開了類似英文說書的檔案再播放?在還沒躺下睡覺前是沒啥影響,可是當我躺下之後就被那個聲音吵到有點根本無法好好休息啦!本來想說不想打擾她的?想用擋板來擋掉一些聲音?不過他看我的舉動之後才主動把聲音檔關掉啦!唉 … 終於可以睡了十幾分的午覺啦!唉 …
因為是週四得去跑第三趟新莊到板橋的件!所以就只能待到十二點四十,隨後去洗澡後就先趕回公司去拿袋子囉!然後也先回家把第四趟的袋子放在家裡再去跑件啦!還好今天去兩處收件都還算沒多等太久?等到全部跑完回到家就還有一個小時可以休息啦 …
在家待到快三點半就要出門去跑第四趟也是今日最後一趟三重區的物件啦!只是在出門前兩點五十幾分居然開始下雨啦!哈 ... 還好跑第三趟的時候眼看也要大雨將至?還好老天保佑沒讓雨淋我啦!也更幸好?那雨也才下了十幾分鐘在出門前就已經停啦!真是老天保佑啊 … 只是才想說自己超幸運的?不過在跑到第四家至第七家之際就有在下雨啦!可是在同時也還有太陽出來啦!所以就不穿雨衣的繼續跑囉!唉 … 還好到最後兩三家就已經沒有再滴水啦!唉 …
至於收件的部份?去到第二家跟第七家有等了幾分鐘?不過?卻萬萬沒想到全部處理完畢居然有大破紀錄啦!比之前的最佳成績還要快兩分呢!哈 ... 尤其是在我收到最後面看到時間還真不敢置信啊!還好雨也停了!就很爽囉 …
本來想婉拒香港朋友的飯局?昨天是被我逃掉了!不過今天還是得去赴約啦!結果哪知道後來要下工了?才看到訊息要取消啦!所以晚餐就還是自己解決啦!只是?後來回到公司整理完物件袋卻只有提早三分鐘下工啦!不過回到家吃完晚餐七點二分就可以上線啦!
還好一上線就馬上來一趟兩單呢!雖然那兩單距離還滿長一段的,跑得也挺開心啦!是去西門七樓那家港式餐廳取餐,然後要先送去三重重新路三段中正北路那邊再繞去重慶北路三段啦!只不過那一趟兩單跑完之後居然沒有罵上來下一單的通知啦!甚至還回到家抽根菸之後才來下一單的通知啦 …
還好這單跑完在回家的路上有再來另一單的通知,只是後來送到西藏路之後又是回到家才九點整又得繼續的待機啦!唉 … 看來生意真的很不好啦 …
今日體重測量53.9公斤至55.5公斤
0 notes
臺灣青年選手來大陸“取經”,傅海峰贊小戴水平壹流
正在北京舉行的海峽兩岸(北京)體育交流運動會進入尾聲。參與其間的臺灣羽毛球、乒乓球青年選手23日來到國家體育總局訓練局,與大陸奧運冠軍、教練切磋技藝並交流心得。
當天,在擺滿獎牌、獎杯的榮譽館,臺灣小選手聽冠軍背後的故事,在各自喜愛的運動員照片前拍照留念。
羽毛球奧運冠軍傅海峰、趙蕓蕾早早來到館內等待,這是當天最重要活動內容——與頂尖羽毛球、乒乓球選手“過招”。
利勁專賣店 必利勁效果分享 必利勁價格 必利勁副作用 必利勁哪裡買 必利勁吃法 必利勁評價 必利勁怎麼樣 必利勁真假辨別 必利勁官網 必利勁成分 必利勁依賴性 原裝必利勁 威爾剛專賣店 威爾剛效果分享 威爾剛價格 威爾剛副作用 威爾剛哪裡買 威爾剛吃法 威爾剛評價 威爾剛怎麼樣 威爾剛真假辨別 威爾剛藥效 威爾剛效果 威爾剛作用 犀利士效果 犀利士5mg 犀利士20mg 犀利士藥局 犀利士5mg效果 犀利士香港 犀利士哪裡買 犀利士購買 犀利士藥效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價格 德國黑螞蟻副作用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副作用 德國黑螞蟻ptt 德國黑螞蟻藥效效果 什麼壯陽藥好 壯陽藥副作用 壯陽藥怎麼吃 壯陽藥分類 壯陽藥哪裡買 壯陽藥效果 春藥哪裡買 春藥效果 春藥副作用 什麼春藥好 無記憶春藥 催情藥效果 催情藥哪裡買 催情藥副作用 催情藥品種 男性增大丸效果 男性增大丸哪裡買 男性增大丸效果 陰莖短小怎麼辦
兩屆奧運會男雙冠軍傅海峰和實現女雙“大滿貫”的趙蕓蕾,目前皆是國家隊教練組成員。退役之後,他們在羽毛球愛好者當中仍有超高人氣,臺灣球員見到偶像“秒變”粉絲,爭相合影、要求簽名留念。
走入球場後,傅海峰、趙蕓蕾集合起正在場內訓練的大陸球員。兩方教練簡單商議,決定交叉組隊打壹次練習賽。
壹開始相互謙讓幾個回合,比賽很快變得激烈起來,放短、平抽、吊球,壹次次起跳重殺後的落地聲在場館內回響。20多分鐘後,趙蕓蕾喊停比賽。
來自臺灣的許恒瑜已汗流浹背,他告訴記者,自己參加專業羽毛球訓練僅四年,很榮幸能與這邊最好的選手壹起訓練。“他們的水平都很高。雖然打球的時候沒什麽言語溝通,但幾個回合下來有交流到球技。”
場邊,臺灣大學羽毛球隊領隊李坤培格外關心大陸選手們的生活管理。他向傅海峰咨詢大陸的經驗,也介紹臺灣的情況。李坤培說,羽毛球在臺灣的發展保持著強勁態勢,有越來越多人參與其中。而專業隊方面,雖然兩岸球員生活作息安排不盡相同,但如何用科學的方式平衡心理及生理訓練,值得雙方共同探討。
傅海峰曾多次赴臺參加公開賽,他註意到,臺灣民間的羽毛球氛圍很濃,院校對於運動員的基礎訓練也很不錯,培養出戴資穎這樣的世界壹流選手。過去,也有許多大陸選手退役後赴臺執教。
必利勁 威而鋼 犀利士 德國黑螞蟻 壯陽藥 春藥 催情藥 男性增大丸 正品治療陽痿早洩 黑螞蟻生精片 印度必利勁 壯陽藥 夜��春藥 陰莖增大 延時持久液 實力強效推薦 必利勁Priligy® 威而鋼VIAGRA® 犀利士Cialis® 樂威莊Levitra® 萬力可WLIK® 性冷感 陰莖短小 勃起無力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 男性增大藥丸 陰莖增大軟膏 口服壯陽補腎 性愛持久延時 女性催情春藥 催情迷昏粉末
看過短暫的訓練,傅海峰對媒體表示,可以看出,臺灣運動員的訓練水平很高、對抗能力也不錯,希望將來他們有機會來大陸交流、比賽。此外,兩岸教練員間的溝通也格外重要,“我們最終的目標是提高壹項運動的競技水平。”
“之前是運動員,主要工作就是訓練、比賽,獲得榮譽;現在退役了,很高興能有時間參與這樣的活動。因為這本身就是件好事。”他說。
0 notes
yuriwangfingermedia · 6 years
Photo
Tumblr media
行願非洲感恩之旅巡演台中站 林副市長廣邀民眾踴躍欣賞 【記者張世昌/台中報導】 台灣慧禮法師所發起的「阿彌陀佛關懷中心」(簡稱ACC),在非洲馬拉威、賴索托、史瓦濟蘭等國家已助養超過千名孤兒。為表達對台灣愛心民眾的感謝,25名遠從非洲賴索托前來的ACC院童展開「2018行願非洲‧感恩之旅」,這趟慈善巡演巡迴全台7個縣市,其中12月16日將在台中的中興大學惠蓀堂帶來短劇、童謠、武術等精采表演。副市長林依瑩今(29)日邀請大家踴躍前往欣賞,共同響應愛心公益。 市府社會局今日舉辦「2018行願非洲‧感恩之旅」慈善巡演記者會,林副市長在社會局副局長陳坤皇的陪同下出席,阿彌陀佛關懷中心東北亞總監心易法師、阿彌陀佛關懷中心協會執行長廖怡慇等人也到場共襄盛舉。ACC院童們演唱台語歌曲「感謝你的愛」及帶來武術表演,展現苦練已久的學習成果,現場獲得熱烈掌聲。 林副市長表示,ACC在全球串起無邊際的愛,讓孩子們獲得良好的教育;也感謝各界愛心人士投入助養,散播更多的愛到世界,相信透過活動將形成善的循環,也將為台灣帶來更多的美好,預祝演出順利成功。 阿彌陀佛關懷中心東北亞總監心易法師表示,台中場向來是表演中的最大場次,台中也是擁有最多助養父母的城市,透過每年到台中舉辦感恩之旅,一方面讓孩子學習技能,一方面也鍛鍊心智展現學習成果,讓助養父母親看見他們的成長與改變。 社會局表示,去年「行願非洲‧感恩之旅」慈善巡演演出由導演陳憲隆籌畫,為孩子編排舞台劇,ACC的院童們首次以此方式演出,思念親人以及為全球天災受難者祈禱的感人畫面,感動台下許多觀眾;今年再度由陳導演籌畫,以短劇展現在非洲原生部落中,因家人無力撫養,收養過程裡充滿親子間的離情依依。 今年除短劇演出外,ACC的院童們也將以純淨嗓音帶來歌唱表演,唱出ACC的創作曲「願」、「守候」,以及台語「心肝寶貝」等,表達思鄉之情和對所有助養人的感謝,並有最熱鬧的國際版「丟丟銅」,動感的編曲和舞蹈讓童謠更添新意;武術表演則有單刀、棍棒、九節鞭、扇子舞等,以柔美的水袖結合陽剛的拳術,帶來創新的視覺效果。 社會局指出,這次全台慈善巡演共有7場,分別於新竹、三重、屏東、高雄、台中、台南、台北等地演出,同時進行北中南校園的校際交流,讓台灣與非洲學童相互了解彼此的文化特色。演出與索票資訊,可詳洽阿彌陀佛關懷協會02-2791-3398。 游勝鈞;游胜钧;指動傳播科技;指动传播科技;指傳媒;指传媒;華民通訊社;华民通讯社;民生新聞網;民生新闻网,臺中市政府,資料來源:臺中市政府全球資訊網 - 市政新聞
0 notes
韩媒:驻韩美军未来或用以干预南海
報道稱,然而,現在,這一曾經貧困的盟友一點也不弱。現在它擁有裝備精良的軍隊、充滿活力的政治制度以及廣泛的外交網絡,更不用說經濟上的富有了。駐韓美軍正是依靠這些財富在維持著其28500名軍人的。
報道認為,這一轉變,伴隨著實現半島和平的新興氛圍,給了這支美軍部隊以喘息之機,來探索更長期的戰略願景的轉型。這一願景可能會超越其目前的首要任務,分析人士說。
圖為駐韓美軍部隊正在進行訓練
在這一背景下,駐韓美軍近期將其總部遷到位於韓國平澤的漢弗萊斯軍營。這座軍營是美軍最大的海外軍事基地,位於首爾以南約70公裏。
報道稱,這一新地點進一步遠離了軍事分界線,這讓駐韓美軍有了更多空間來思考其在更廣闊的地區安全環境中的位置。
報道援引韓東大學的安全問題專家樸元坤(音)的評論稱:“遷移之後,駐韓美軍在戰略上將在東北亞起到穩定器的作用……平澤位於一個關鍵點上,一旦爆發地區沖突,駐韓美軍可更有效地投放力量。”“準確地說,平澤可作為美軍應對東北亞動蕩蔓延開來的集結整備基地,”他補充說。
報道認為,此次遷移前,半島在無核化問題和政治和解問題上進展,引發了對駐韓美軍的作用、任務和工作方式可能會發生變化的猜測。
自21世紀初以來,美國一直在致力於駐韓美軍的重組,以加強其“戰略靈活性”,從而確保他們可以隨時應對更大範圍的地區意外事件。
盡管受限,但駐韓美軍仍在繼續調整其部隊結構,引入作戰部隊輪值機制,這樣會使其更加靈活和機動,能適應各種不同的作戰環境。
“美韓軍隊多年來一直在討論‘戰略靈活性’的概念,以支持新的作用、任務���能力,從而覆蓋更廣泛、更多功能的遠程作戰環境,包括除半島以外的地區突發事件,”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院的助理教授邁克爾·拉什卡說。
但是,拉什卡教授指出,認為目前面臨的威脅已經消除,駐韓美軍可立即放眼半島以外的地方“為時尚早”。
“因此,眼下,駐韓美軍和韓國軍隊很可能會註重核心能力,以確保執行目前的威懾和防禦任務的能力。不過,長遠來看,美國可能會調整戰略,更多地專註於對抗中國和俄羅斯在東亞的力量投放。”他說。
報道評論稱,的確,美軍在半島地區依然面臨風險。
駐韓美軍司令文森特·布魯克斯上將是首先認識到這一威脅的人之一。
他在近期一個論壇上說:“我們不應該回避這一事實:(半島地區的)現實情況沒有發生改變。”
“我們還沒有看到導彈和核武器系統被銷毀。我們還沒有看到軍隊規模的削減。我們沒有看到部署的軍隊回到駐防地。因此現實情況沒有發生改變,”他補充說。
報道稱,美國利用駐韓美軍發揮地區作用的理由,可能基於1953年與首爾達成的聯盟條約。其集體防禦的覆蓋範圍延伸到更廣泛的太平洋地區以及他們管控下的領土。
“駐韓美軍和韓國軍隊已經在考慮更廣泛的地區任務,可能對旨在展示對半島以外共同利益和價值觀支持的行動越來越有興趣,包括南中國海以及印度-太平洋部分地區,”新美國安全中心亞太安全項目主任帕特裏克·克羅寧說。利勁專賣店 必利勁效果分享 必利勁價格 必利勁副作用 必利勁哪裡買 必利勁吃法 必利勁評價 必利勁怎麼樣 必利勁真假辨別 必利勁官網 必利勁成分 必利勁依賴性 原裝必利勁 威爾剛專賣店 威爾剛效果分享 威爾剛價格 威爾剛副作用 威爾剛哪裡買 威爾剛吃法 威爾剛評價 威爾剛怎麼樣 威爾剛真假辨別 威爾剛藥效 威爾剛效果 威爾剛作用 犀利士效果 犀利士5mg 犀利士20mg 犀利士藥局 犀利士5mg效果 犀利士香港 犀利士哪裡買 犀利士購買 犀利士藥效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價格 德國黑螞蟻副作用 德國黑螞蟻生精片副作用 德國黑螞蟻ptt 德國黑螞蟻藥效效果 什麼壯陽藥好 壯陽藥副作用 壯陽藥怎麼吃 壯陽藥分類 壯陽藥哪裡買 壯陽藥效果 春藥哪裡買 春藥效果 春藥副作用 什麼春藥好 無記憶春藥 催情藥效果 催情藥哪裡買 催情藥副作用
“支持通過外交渠道解決爭端的原則,而不是脅迫或單方面改變現狀,會使首爾加入與其他國家的共同行動,”他補充說。
克羅寧還指出,在鞏固半島的持久和平的過程中,駐韓美軍要發揮一系列的作用,比如監督無核化過程,以及應對此間不受歡迎的外交影響力。
報道評論稱,不過,鑒於目前的中美關系,駐韓美軍不斷擴大的作用可能會使首爾處於非常尷尬的境地,分析人士稱。
“平澤總部的性質可能取決於中美關系的進展。
0 notes
“養兒子”的“老母親”:究竟是哪些人在追星?
看電視
懷著養兒子的心理追星,是當下多數粉絲的一種集體心態。追星的少女年齡也就20上下,但她們一致深得中國傳統式母親的真傳:不計回報,不問得失,“只要他能出道,只要他好。”
文| 劉碎平
日本藤素 美國黑金 日本騰素 藤素 日本藤素效果 壯陽藥 春藥 藤素副作用 藤素專賣店 持久液 陰莖增大丸 春藥 外用持久液 性功能障礙 性藥品 日本藤素專賣店 藤素壯陽藥 日本藤素心得 日本藤素效果分享 藤素價格 日本藤素價錢 日本藤素哪裡買 日本藤素正品
來源| 財經天下周刊(ID:cjtxzk)
2017年,王琳凱在紅極一時的音樂選秀節目《中國有嘻哈》中,獲全國70強,得以進入演藝圈。但Punk開始注意到這位外號“小鬼”的男孩,是通過觀看《偶像練習生》。“鬼哥是一個能帶給別人快樂的人。”Punk說。
98年的Punk稱99年的王琳凱為“我們的兒子”。
和Punk一樣懷著養兒子的心理追星,是當下多數粉絲的一種集體心態。
“養兒子”與年齡無關,甚至可以跨越經濟基礎、社會地位、地域邊界。在“老母親”們看來,“養兒子”是一件簡單、單純,既充滿樂趣又五味雜陳的事。
部分粉絲應援偶像出道頭像
她們一致深得中國傳統式母親的真傳,不計回報,不問得失,“只要他能出道,只要他好。”
和年前網上盛行的佛系養蛙不同的是,“老母親”們要花更多的時間、精力,投入大量真金白銀。
“養兒子”的“老母親”們
日本藤素真偽 日本藤素吃法 日本藤素代理 日本藤素評價 增硬助勃 日本藤素評論 日本藤素官網 藤素藥局 藤素服用方法 日本藤素售價 日本藤素說明 日本藤素怎麼樣 日本藤素真假 日本藤素批發 日本藤素功效 日本藤素購買 JAPAN TENGSU 日本藤素有效嗎 進口藤素 原裝日本藤素 日本藤素優惠
2018年1月19日,《偶像練習生》在愛奇藝正式播出,上線一小時播放量突破一億人次。
一開始參與錄製的100位練習生,來自於國內最早體系化培養練習生的樂華娛樂、王思聰旗下公司香蕉計劃、《康熙來了》製作公司野火娛樂以及華誼、英皇等知名經紀公司。
大三女生凡子是最早一批觀眾,她說,在100人中一眼相中卜凡,靠的是“眼緣”。
從湖南衛視的《超級女聲》、《快樂男聲》,到青海衛視的《花兒朵朵》等選秀節目,評委的話語權很高。而這款今年上線的競演養成類真人秀節目,從一開始就不停強調“全民製作人”的概念。
“全民製作人”其實就是“養兒子”的“老母親”們。除平時在投票通道進行線上投票外,每次晉級選拔賽,節目組還會邀請“全民製作人” 到錄製現場近距離觀賞愛豆,為愛豆加油打call。
某高校宿舍拉起的橫幅
Tfboys三小只就是養成系偶像的典型範例,粉絲中也以媽媽粉居多。而天下媽媽一般都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
日本藤素特價 日本藤素問題 日本藤素壯陽 日本藤素推薦 日本藤素廠家 日本藤素資訊 日本藤素訂購 日本藤素代購 藤素延時 日本藤素藥 日本藤素依賴性 日本藤素口感 日本藤素成分 日本藤素規格 日本藤素製造商 日本藤素商店
根據《偶像練習生》的賽制,在歷經四個月的封閉式訓練及錄製後,最終由全民票選出優勝9人,組成全新偶像男團出道。這將是國內首個跨經紀公司的偶像男團。
在國內偶像更新速度較慢的情況下,這些新面孔有著極強的吸粉能力。截至4月6日,人氣最火爆的蔡徐坤粉絲數已達566萬。
給一個粉上的理由
2007年,《快樂男聲》決賽的那個夏天,空氣中都瀰漫著緊張的氣氛。那年我11歲,年長幾歲、正值青春期的姐姐們每天的話題都圍繞快男展開,我每天陪著她們守在電視機前觀看最新的戰況,儘管不大能看懂,但在情緒感染下,我自覺有義務參與。
在一次公開宣布偶像的交流中,為了避免重複,我選擇了相對冷門的甦醒。宣布後,一種類似契約精神的東西迫使我去主動關注他,並把“最喜歡甦醒”掛在嘴邊。
就像那時候的我,春田一開始並沒有粉上來自台灣的陳立農。“那段時間黑他的人真的太多了,感覺不幫他一把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出於幫陳立農洗白的目的,春田在這個過程中“越陷越深” 。
但隨即春田又辯解,“讓我產生聯繫的慾望是來源於他的舞台魅力。” 她說,越了解,就越覺得他好。作為初代粉,春田“每星期都要哭一次,不是假話”。她覺得,從陳立農身上,她看到了那個沒能成為的自己。
《偶像練習生》學員陳立農
春田始終不願透露真實年齡,“我並不覺得一個人的身體年齡會與心智完全匹配。”在聊天過程中,她滔滔不絕,話語嚴謹,邏輯性強。
春田說她會堅持喜歡陳立農,大概是想要證明“我的愛沒有錯”這樣的想法,以及想滿足“我愛的人就應該站在舞台上”的願望。”
“粉絲氣氛如果不好,會影響我對偶像的感覺,卜凡家粉絲氣氛很好。”大三女生凡子覺得卜凡眼裡有一種干淨,“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實很聰明。”
《半獸人》那場表演後,網上很多人說卜凡實力不夠,“這個傻孩子在簽名背後悄悄寫了句'我rap真的不差'。”凡子語帶心疼,覺得他不像高高在上的偶像,更像學長。但凡子說不喜歡有黑點的人,“一有黑點,我真的會脫粉。”
和凡子一樣,大四女生淼淼也不喜歡有黑歷史的明星。���上範丞丞前,她喜歡過吳亦凡、張繼科、PGone,但她現在不願多提PGone。
還沒幾個人認識吳亦凡的時候,淼淼就粉上了,提到現在火得一塌糊塗的吳亦凡,淼淼倍覺自豪。範丞丞回國的時候只有幾千粉絲,其中就有淼淼,“看著他粉絲越來越多,很欣慰。”
淼淼自稱生活中是一個特別喪的人,初入社會的她帶著一身疲憊回家後,看到偶像的視頻、照片就會覺得很開心、幸福,“他們的存在真的帶給你希望。”
問及談戀愛和追星會不會衝突,淼淼開起了玩笑,“我不需要談戀愛。沒談過,哈哈。我覺得我找不到男朋友了,我有愛豆就行了,社交影響我追星。”
偶像養成,關鍵在養
在很大程度上,偶像能走多遠除了取決於自身實力,粉絲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凡子以前粉許嵩,每一年的歌迷會會服和新出的專輯她都會掏錢買,還去現場聽過兩場演唱會。她說,許嵩馬上要發第七張專輯,自己還會繼續買,“同時粉兩個人並不衝突。”
大四女生Fan也持相同觀點,在粉蔡徐坤前,她狂熱地迷上了BigBang。去韓國旅遊的時候,她專門買了GD權志龍代言的很多同款衣服。
Fan說,自己是一個願意為偶像衝動消費的人,在觀看《偶像練習生》時,張藝興給蔡徐坤用了一款潤唇膏,她二話沒說就買了同款。
Fan第一次來北京,是為了現場見到蔡徐坤。她幸運地抽到了《偶像練習生》在3月31日舉行的千人見面會門票,否則,她至少要花費2699元,而網上黃牛票甚至炒到了8000元。
練習生們一出現,隨即引起全場尖叫,站在角落、踮起腳尖的Fan眼裡只有蔡徐坤,“真人真的好好看,皮膚好白,人好瘦。”fan連用了幾個“好”字。
見面會現場,一面2*4米的花牆格外引人注目,這是由3802支保加利亞紅玫瑰組成的花牆,應援的對像是蔡徐坤。
這樣高大上的應援讓不少粉絲羨慕不已,挽挽說“我要有錢,我也這樣玩。”這面花牆,和3月14日開始連續三天出現在紐約納斯達克大屏的蔡徐坤廣告出自同一個人,網名AA姐。
美國納斯達克蔡徐坤應援廣告
此前,Tfboys的粉絲也曾將三小只送上過美國時代廣場大屏。
在坤圈(蔡徐坤粉絲圈),AA姐是大神一樣的存在。她低調、理性、冷靜、克制,在坤圈有極高的人氣,做起應援來乾脆利落。有粉絲稱讚她的行為,“太省心了,少說話多做事。”
幾經問詢,加上了AA姐的微信,說明來意後,她以上班為由,拒絕了我提出電話採訪的請求,“我只想他紅,我自己又不想紅。”她說,做應援本來就不應該走到台前,自己只想給喜歡的小朋友盡量多的支持。此後,她不再回复我的信息。
——典型的“老母親”心態。
4月6日晚《偶像練習生》決賽前夕,分佈在世界各地的龐大粉絲群,早已通過線上投票、線下應援等各種方式為自己愛豆順利出道做足了努力。應援背後,是偶像的人氣和粉絲的經濟實力,這場火藥味十足的比拼中,各家粉絲都卯足了勁。
出道,對於藝人而言,只是演藝生涯的起點。節目錄製三個月,“老母親們”一路護送,也只是走完了其中一程。對於藝人和粉絲來說,挑戰才剛剛開始。
0 notes
Text
愛妮雅543【鐵窗商機】全台掏金5.1億 彰監製麵人需百中選一
愛妮雅543提供543新聞報導
鐵窗雖冷,商機卻熱!而矯正署統計,去年全台監所的產品總營收高達5.1億元,春節前百業都忙著準備過年,監獄一群收容人也很忙,彰監工場「儒林工坊」的花燈、蕎麥麵、麵線、苦茶油等產品供不應求,還因應年節推出苦茶油與麵線的「好運出線」禮盒組,大搶年節送禮財,滿滿訂單讓收容人從去年底天天加班趕工出貨!而且要加入製麵班可謂百中選一,不僅收容人須先通過A型肝炎、傷寒、肺結核等體檢,且需考核良好無違規紀錄,全監獄約2500人,只有20人合格。
彰監製麵班收容人阿宏(37歲)因販毒2010年底被逮,判刑15年,留下妻子對一對未成年女子,他在監獄完成高中學業還加入製麵班,雖自去年底每天都要加班2-3小時到晚間9點,但他很高興說,每月有約6千元的勞作金,可以減輕家中負擔,「希望妻子兒女可以吃到我親手做的麵條!」
彰監典獄長黃坤前說,蕎麥製麵班打造一座陽光曬麵屋,添購冷壓榨油機,以冷壓初榨方式煉製苦茶油,保留最珍貴營養成份。苦茶油搭配蕎麥、胡蘿蔔所製成的日曬麵線,組合成最新的產品。
彰監作業科長陳素卿指,「儒林工坊」產品全都是天然無添加物,蕎麥、胡蘿蔔麵線1袋分別約40元到95元,蕎麥、胡蘿蔔、好康麵線三合一禮盒也只要170元,另搭配苦茶油的「好運出線」麵線苦茶油禮盒,只要415元起。
黃坤前說,2003年開創「儒林工坊」,去年推出麵線跟客製化文創藝品葫蘆小夜燈、蛋雕、閩獅頭等,受消費者喜愛,營業額突破2千萬元。
而矯正署統計,去年全台監所的產品總營收高達5.1億元,其中約3億多元支出於受刑人日常生活費用,除幫國庫省錢,每年還提撥8千多萬元給犯罪被害人補償金,補償刑案受害人損失。
矯正署指,去年全台監所十大熱銷產品依序為屏東監獄醬油、台中監獄狀元糕和鳳梨酥、台南監獄蛋捲和堅果餅乾、台北監獄豆干和糕餅、彰化監獄蕎麥麵和苦茶油、造型花燈、高雄女監起司棒、屏東監獄黑芝麻糕和濾掛咖啡、宜蘭監獄蔥油餅、金門監獄麵線和燒餅、明德外役監黃金土雞,前3名年產值都逾2千萬元。
屏東監獄以生產鼎新醬油系列聞名,屏監醬油工場主管劉坤星說,鼎新醬油自1970年推出後,每月有近500萬元產值,過年期間的訂單達560萬元,「現在訂的貨,半年後才能交貨」。屏監還有牛軋糖、黑芝麻糕、苦茶油、黑麻油等產品,每年含醬油、牛軋糖等各類作業產品產值,逾8000多萬元,也居全國各監所作業盈收總產值之冠。
台中女監的巧克力也知名,台中女監作業科長于明朝說,已開發出8款產品,2017年銷售額達596萬元;今年統計至9日,總銷售金額為180萬4740元,其中2月份金額已有132萬餘元。
賴姓民眾說,他之前分別有朋友在台中女子監獄及屏東監獄服刑,因此他也買過巧克力及醬油等產品,十足物美價廉,其中醬油口味很甘醇,只可惜常處於缺貨狀態,想買也買不到!(地方中心、法庭中心/綜合報導)
想知道更多,一定要看…… 【鐵窗商機】監獄推廣技職訓練 未出獄就找到工作 【鐵窗商機】屏監醬油最會賺 訂半年才能到手 【鐵窗商機】白粉變麵粉 收容人盼孩子吃到
彰監賣麵熱銷。詹智淵攝
彰監麵類商品禮盒熱銷。詹智淵攝
加入彰監製麵班可謂百中選一。詹智淵攝
彰監受刑人製作苦茶油。詹智淵攝
彰監受刑人專心製作花燈。詹智淵攝
彰監受刑人客製化製作葫蘆藝品。詹智淵攝
台中女監製作的巧克力。許淑惠攝
台中女監製作巧克力。許淑惠攝
有話要說 投稿「即時論壇」
喜歡愛妮雅543新聞報導嗎?分享給朋友吧! 分享來源:愛妮雅543 – 愛妮雅543【鐵窗商機】全台掏金5.1億 彰監製麵人需百中選一 原文連結:http://ift.tt/2nWiTXn
from WordPress http://ift.tt/2o1SjLK via IFTTT
0 notes
meitukong · 7 years
Link
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邊疆研究
馬克思恩格斯的民族主義觀 王希恩(3·1)
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中團結凝聚
——兼論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民族團結思想繼承與發展 周競紅(3·13)
超越邊疆:多民族國家邊疆治理的新思路 熊坤新;平維彬(3·21)
中國共產黨有關西藏政教制度的認知與政策研究 徐百永(4·1)
中國邊疆文化的發展路徑與時代意義 馮建勇(4·12)
馬克思的游牧民族思想及其對中國邊疆學建構的意義 宋培軍(4·20)
邊疆史地與邊疆學
邊疆研究的國家視角 周平(2·1)
藩屬與朝貢研究
「宗主權」與傳統藩屬體系的解體
——從「宗藩關係」一詞的來源談起 劉清濤(1·1)
東亞海域前期倭寇與朝貢體系的防控功能 陳尚勝(1·15)
北宋東亞多國體系下的外交博弈——以外交談判為中心 黃純艷(1·29)
「慕利」與「慕義」——論西南地區土司朝貢的制度建構 羅群(1·43)
回顧與展望:中琉關係史研究30年 賴正維 李郭俊浩 (1·55)
清代甘青川邊藏區法律與社會專題
清代安多藏區的法制建設與社會控制 張科(2·9)
清末甘肅循化廳少數民族訴訟策略探析 李守良(2·19)
清末甘肅循化廳應對少數民族訴訟策略探析 馬成俊(2·28)
清末甘南藏區部落糾紛解決形態研究
——以光緒十六年卡家與沙溝的爭佃衝突為中心 阮興(2·38)
藏傳佛教與安多藏區的社會控制 楊紅偉(2·47)
專題論文
歸義都督府的興廢與唐代奚人的分化 曾成(1·72)
再論張議潮時期歸義軍與唐中央政府之關係 李軍(1·83)
宋朝「省地」範圍的拓展及其政策 安國樓 史彬彬(1·96)
陝甘總督與乾隆年間的新疆屯墾 陳躍(1·105)
清末新政期間新疆警政的創建與發展 趙衛賓(1·110)
從《天盛律令》看西夏荒地產權制度的流變 駱詳譯(1·118)
晚清吐魯番郡王經濟權益研究 王啟明(1·126)
從檔案史料看土默特煤炭租稅收入 包銀山(1·132)
唐朝北部邊疆安北都護府轄境內外回紇系統民族研究��論
王文光 孫��萍(1·139)
略述入金遼代漢官後人的再發展 齊偉 (1·144)
嘉峪關外:內地化進程中的邊陲社會
——以明清時期的王子莊為個案 張連銀(1·151)
從復漢到自立:試論兩漢之際的隗囂集團 楊龍(2·58)
東漢度遼將軍府駐地考實 孟洋洋(2·70)
安史之亂策源地在營州 李秀蓮(2·79)
元代塔塔里屯田與糧倉新考 王社教 石堅軍(2·88)
明代漢藏交通的興衰演變
——以明朝使臣入藏活動為中心的探討 李淮東(2·100)
明代福建月港「二十四將」叛亂與設縣問題再研究 李賢強 吳宏岐(2·113)
清代以來維吾爾族華人華僑形成的歷史考察 許建英(2·127)
端方與東沙島交涉
——兼補《西沙島東沙島成案彙編》之不足 張建斌(2·138)
民國時期川邊鎮守使的治邊活動 裴儒弟(2·149)
陸路絲綢之路上的明朝角色 田澍 (3·30)
中國古代北方少數民族遷徙方向及特點 崔明德(3·40)
漢代「邊民」的族群身份與身份焦慮 朱聖明 (3·50)
論嘉靖安南事件中明朝的政策變化及其影響 李徵鴻 段紅雲(3·62)
元明清三代治理甘青多民族走廊之比較 李潔(3·74)
亂與序:民國時期新疆貨幣的歷史考察 徐德莉(3·83)
民國時期川西北羌地漢人的經濟生活 汪洪亮 何廣平(3·92)
民國時期的土司政策——以雲南為中心的討論 潘先林 白義俊(3·108)
20世紀初德國的涉藏活動和西藏政策考析 趙光銳(3·123)
東北古代民族源流述略 魏存成(4·27)
瀚海新考——兼論《辭源》、《辭海》相關詞條的釋義 李樹輝(4·46)
唐代諸州置寺觀政令在蕃州的實施 王義康(4·59)
唐代寧夏地區的粟特胡人與絲綢之路
——考古石刻材料與文獻的互證 王正儒(4·69)
迭剌部權力鬥爭與耶律阿保機建國 耿濤(4·78)
明代滇撫贊理軍務兼銜與奪考——兼論雲南軍政結構的演化 秦博(4·89)
明初廣西衛所的建立與「撞兵」的身份轉變 任建敏(4·102)
明代兩廣地區的達官軍:以《武職選簿》為中心的考察 宋永志(4·113)
中國西藏與不丹之間傳統貿易的三種糢式 紮洛 敖見(4·126)
從滿文檔案看洪紮與清朝宗藩關係的建立 陳柱(4·136)
書評與動態
中國邊疆學構築的新突破
——《當代中國邊疆研究(1949—2014)》讀後 李大龍 張振利(1?164)
中國海洋文明史學術研究的開拓與創新
——評《中國海洋文明史專題研究》 李國強(1?171)
對遼代科舉制度的再思考
——《科舉與遼代社會》評介 蔣金玲(2·160)
載縱載橫 接續古今
——評《中國東北與東北亞古代交通史》 崔向東(2·167)
前近代東亞多民族國家疆域理論體系的建構
——以《從「天下」到「中國」:多民族國家疆域理論解構》為中心
王欣(3·135)
《清代中越關係研究(1644—1885)》的學術價值與重要意義 劉志強(3·146)
海外元代畏兀兒人研究述評 楊富學 王朝陽(3·152)
西方政治地理學對邊界問題的研究 初冬梅(3·162)
安全與現代化:中國邊疆治理初心與使命
——第四屆中國邊疆學論壇綜述 曾豪傑(1?175)
「清代邊政與邊疆民族」國際學術討論會紀要 張永江 王坤敏(2·172)
傳承與創新:中國邊疆研究的新視野與新思考
——第五屆「中國邊疆研究青年學者論壇」綜述 明琦楓 徐百永(3·171)
兩岸學者共話絲路今昔
——2017「絲綢之路今昔與展望」學術研討會綜述 孫宏年(3·176)
「歷史唯物主義視閾下邊疆史地與邊疆學」座談會綜述 劉清濤(4·150)
「長城內外:歷史時期中國北方邊塞地帶的人群、生計
與社會進程」學術研討會綜述 郭心鋼 郭佩祥(4·155)
「一帶一路:歷史視野與現實展望」海峽兩岸學術研討會綜述 馬成明馬建福(4·161)
連通「一帶一路」的中國邊疆:歷史、現狀與發展
——第五屆中國邊疆學論壇綜述 苑鑫 韓傑(4·164)
中國崛起與邊疆發展
——「第五屆西部邊疆安全與發展」研討會綜述 時玥 王卓(4·171)
轉自明清史研究所公號
0 no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