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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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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迪遜之橋》:「我」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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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麥迪遜之橋》居然給我帶來如此巨大的驚悚感。
其中一幕,Meryl Streep 飾演的 Francesca 剛告別一生至愛,丈夫和小孩返家的車就直直開進庭院裡,她的眼淚來不及停,身體卻像被啟動開關,早一步代她扮演好一個母親和妻子。她的臉和言語在那一刻是她也不是她。這裡的恐怖不只是那一家人對她不加隱藏/隱藏不了的情緒一無所察,也徹底演示人在現實時間裡的被制約。當周圍的人否認、無視你的受傷,你便真有可能冷漠於自身的痛苦,甚至感覺不到痛。
電影可以竭盡所能去美化一場戀愛或一次離別,讓痛感極大化。可現實生活裡的痛意,更貼近你在爆滿的桌面中始終找不到自己要的那個檔案。只要你的夢不被承認、而你還有餘裕保持清醒,生離死別便無法殺死你。
另一個驚悚點是「我」的消失。四日期限將至,Robert 開口要 Francesca 和他一起走,地方媽媽卻因家庭責任而深自咎責,吐出來的話不是「對不起」,而是「我們如果真的在一起,愛就會消失」。也就是説,愛只在消失的瞬間才真正存在⋯⋯只有在我不是我的時候,我才愛你;或者說,我當然愛你,如果我不是我。
多年後,Francesca 自白那四天的自己已離她遠去,Robert 則把無法兌現的擁有寄托在攝影集裡。「我」在哪裡?我們口中的活在當下又是哪個當下?《麥迪遜之橋》最驚世駭俗的不是婚外戀,而是人真的可以「好好活著」。但當你活得好好的,沒人知道最裡面的「你」去了哪裡。世界不會停下來等「你」,而「你」卻還清醒得無法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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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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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集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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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我在行進中的火車包廂裡,看出去的畫面像罩著王家衛式黃綠色濾鏡。火車走得很慢,上頭除了我沒有其他乘客。我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低頭讀起我帶上車的《週刊編集》,刊頭畫著一隻大大的長頸鹿正在吃進食。我也不讀,只是看著那隻長頸鹿。直到我聽到腳步聲,有個人在我身邊坐下。他沉默著抽菸,一根接一根,格子襯衫的衣袖不時摩擦到我的手腕。我想讓自己抬頭,卻辦不到,車廂裡的那個我只是繼續盯著那隻長頸鹿,我對一切無能為力。窗外的棕櫚樹林還在往後飛奔,我卻永遠錯過抬眼的機會。
2018
接近傍晚時,我在深水埗迷路,隨意按了一戶人家的門鈴。女主人熱情地拉住我,說願意收留。那是一間缺乏光照,通道狹窄的房子,卻意外有好幾層樓。我跟著她往上爬,每一層都擠滿了人,他們說著廣東話,好奇地盯著我這個外來者。我清楚夢裡受的傷都是假的,卻還是感到不安。我們停在廚房那層樓,幾個阿姨魚貫走出,手上抱著巨大的百合花束。我追著她們的動向,不知不覺走到火爐邊。那火爐太大了,未走近就感覺到熱。有幾個男性忙著將眼前密密麻麻的花籃往裡扔,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花籃上的名字是誰。過陣子,女主人喊我吃飯。面朝熊熊烈火,這些男男女女用我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我只低頭叼著碗裡的米,一粒接著一粒。
2018
沒有前因後果,我正等在醫院的掛號窗口前,看著上方的叫號機緩慢跳著:2、3、4⋯⋯13、14、15⋯⋯21、22、23⋯⋯38、39、40⋯⋯我手上空無一物,卻有預感自己正等著某個數字。鄰近這個號碼時,我卻反應不及,傻在了原地。護士喊了幾次,終於不耐煩地大叫:「四十一!4 月 1 號在現場嗎?」我像被雷劈到,久久只回她一句:「不好意思,妳說什麼?」
2019
他們說那個人要來學校開唱,聽到這個消息,我跑過大半個操場,來到大學三年從未見過的售票口前。「晚上那一場,還有票嗎?」我問。票務室那把聲輕浮得讓人不適:「早賣晒了,小姐,依家都幾點了?」之後的事我忘了,只記得自己用不光彩的手段從同學那裡騙到票,進場時滿身是汗,只覺得身心靈都是骯髒的。那人遲了五分鐘出場,觀眾一湧而上,我被推著擠著,竟坐到了他的腳邊。他開始唱了,我低著頭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旁邊的學姐舉手:「她在哭!」他於是停下問來,語氣粗魯的:「小朋友,你講乜嘢啊?」我知道人不可能夢得到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我沒有抬頭,卻努力表達:「因為我是第一次⋯⋯看到真的人啊。以前只看過電視機⋯⋯」語畢全場大笑。他不再追問,只回去唱他的歌。
2019
我在花墟道上,用破爛的粵語說了來意,請求老闆幫我包一束花。她一頭鬈髮有幾處花白,比例看上去很怪。我辭不達意,她卻點頭說好。我於是看著她仔細給花拔了刺,就連枝葉都擺弄得十分認真。我很滿意,只是她實在是太慢了。我從清晨站到了黃昏,卻開不了口催促她。天黑了,她總算將一捧紅玫瑰塞到我手裡,我只是難過地哭了:「我都話我要白色嘅,點解妳包咗紅花俾我呢?」一切都來不及了,只有噩夢是真。
2020
我又在醫院裡,還是任賢齊和張栢芝拍《星願》的那一間。我帶我的貓去看診,卻觀光客心態作祟,在院裡四處拍照,就是不去報到。我媽打來催促,我知道自己在做夢,於是語氣從容:「不用急啦,反正怎麼抽都是 41 號。」我果然又抽到這個數字。叫號機顯示 39 號,等待區一個人也沒有,我一邊和貓說話一邊滑手機。來到 40 號時,貓開始大聲嚎叫,彷彿中邪般淒慘。我拍打服務台的窗,裡面沒有人。我的貓叫了好久,最後噤了聲,死在外出籃裡了。我分明看破夢境的把戲,卻感覺有個世界在我內裏崩塌,這份悲哀讓我哭得很用力,像一口氣流光所有眼淚那樣哭到頭暈。
醒來後我首先摸到自己的眼睛,還是那樣清清白白,彷彿生離死別的痛苦只是我一個人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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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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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想你,與不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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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我的右耳垂,今天流血了。
兩個星期前,貼身配戴的銀製耳環,右耳那隻針歪了,無論我怎麼對準,都無法將針對入卡榫,故將它倆放在電視櫃上,就這麼空著一對耳垂。十幾天來,我不曾意識到耳上的空,好像花了數百個日子養起的習慣,歸零只需要兩個星期。若不是路過公館的銀飾店,我甚至不會想起。
我急需一副耳環,卻不知道買哪種款式。店員看我只是沉默地盯著展櫃,就替我操心起來,不斷從櫃中拿出雕花的、鑲鑽的、垂墜的⋯⋯我看著這些閃亮的、真正具裝飾性的耳環,突然就矇了。我從來就不覺得耳環是漂亮的,這輩子也不曾因他人耳上的裝飾而心動。我是這樣子的呀,又為什麼穿了耳洞?
最後還是隨意挑了兩對。結帳時突然掛念起耳垂上的洞,便請店員留一對給我現場戴。我生澀的像剛打完耳洞兩天的新手,站在鏡子前穿了十幾分鐘,無論如何都無法將耳針戳進去。店員看我表現很嫩,可能於心不忍,決定出手幫我。這次卻換他失敗了。我又不好意思起來,便說:其實我耳洞也沒有穿很久,可能是合起來了。
是最近才打的嗎?他問。我想不起來,只好語意不詳:「其實也是穿很久了,去年穿的。」說著我用力將針戳進肉裡,穿成功了,卻感覺整個耳垂辣辣地疼。離開店裡,隨手點開放在這裡的幾篇文章,發現耳洞早在 2018 年 4 月就穿了,如今已經過去兩年,而我也不再是應屆畢業生。
回到家照鏡,發現右耳垂的血已沾濕耳後,而我方才只顧著完成穿刺的動作,幾乎沒來得及感覺到痛。痛。原來還是會痛的。
兩年來經歷了太多事,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幾乎換過一批,早已不是原本的生活圈了,我卻總感覺自己的心智還停在 2018 年。一直到現在,我從不後悔把《搖滾芭比》刺在手臂上,但我媽自那時開始嚴禁我再刺青。儘管我一再聲明刺青並不那麼痛,她卻比我這個真正去刺的人更堅持。難道這就是更積極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嗎?
無法刺青,我心裡的麻癢無處宣洩,何寶榮的耳環就讓我魔怔了。記得我第一次意識到耳環這個物件其實也很美,竟是出自沒有耳洞的你。我早想不起那年愚人節我做過什麼,只記得隔天起床,一時衝動便去新堀江穿了耳洞。在此之前,身邊所有人都告訴我:放心,就像被螞蟻咬了一口。我卻痛到流出眼淚。
戴牙套六年的我,自認為比常人更能忍五官的痛,卻覺得那日耳垂上的痛是我此生所不能忍的痛苦之一,只比大學時被熱油燙出的 20 公分水泡少痛一些。
這段記憶回籠的同時,何寶榮的臉又變得清晰。
幾天前在一群朋友的聚會上,聊到喜歡王家衛與否。現場氣氛很好,身旁的好友突然被爆料不喜歡王家衛,也許是體貼的個性使然,他看起來有點驚慌。當我正因為他的慌張而興味盎然,遠方有人出聲替我補充:你旁邊那個不就喜歡王家衛嗎?頓時感覺自己怎麼老是看戲看到變成主演,同時也感覺在當時的語境中,「喜歡王家衛」已成為一個不合時宜的選擇,我第一直覺就想辯解。
他們又再追問:不喜歡王家衛幹嘛用王家衛的手機殼?我竟答不出來。事實上我連手機鈴聲都是王家衛。但我卻對喜歡王家衛這件事抱著懷疑,這疑問讓我苦惱,幾天過去了還理不出頭緒。
這陣子我總是覺得自己歌荒了。買完耳環,搭上熟悉卻許久不搭的綠線,遲遲無法在歌單裡選擇一首歌,又因為心煩意亂而什麼都不想聽。直到聽到 Beyond 的《情人》,那瞬間的激動教我差點哭出來。我不得不低頭翻起這聽了三年的歌單:鄭秀文、陳慧嫻、王菲、鄭伊健、黎明、梅艷芳⋯⋯我對陳奕迅無感了十多年,卻為他每一首粵語歌著迷。這份歌單註定只屬於現在的我。從不看你到真正看到你,從今往後,粵語比起任何語言更讓我感覺安心。
我太清楚「我愛香港」這件事如要闡述出來,十之八九都是矯情到令人作嘔的。但我可以在這裡試著說給你聽。
幾年前,我在王家衛的《阿飛正傳》中再次看見你,那時的震撼一直持續至今。我早已數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阿飛正傳》。還住在景美時,熬夜成癮,那時也懶得出門上課,晚上就把燈關的暗暗的,反覆看著一樣的東西。好幾個早上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放在腿上的電腦,發熱到燙腳,而張曼玉和劉德華還在中環衛城道上散著步。當時的我總埋怨劉德華把好好的《阿飛正傳》演得無聊,說到底,在這片子裡,誰不是為了看張國榮?
現在的我,隱隱約約羨慕起那個角色的愜意。明知道那幽微的愛意令觀眾不耐,他卻總有耐心陪著蘇麗珍一步步走下去。Leslie,我是否更成熟了一點?
先是旭仔,再是何寶榮和歐陽鋒。我深愛著這些故事裡的你,愛到不願、也無法與他人暢談的地步。正因為你在王家衛的電影裡,所以我喜歡王家衛的電影;也因為你不在電影裡,讓我喜歡上那些沒有你的電影。一分鐘的朋友、張曼玉的美、林青霞的艷、阿根廷的鴿子之歌、重慶大廈、香港八〇年代、TVB、羅文、沈殿霞、半島酒店、莫文蔚、周星馳⋯⋯我當然愛他們。但若不是因為你,這一切之於我不會有任何意義。
我喜歡王家衛。喜歡黎明點給李嘉欣的〈忘記他〉,喜歡梁朝偉和張曼玉在狹窄的過道中擦身錯過,喜歡金城武的廚師沙拉和王菲當年的髮型。我好像突然能理解自己為何會被《2046》打動——這部王家衛迷都說不愛的電影。梁朝偉後來沒有再見到張曼玉了,但鞏俐是張曼玉,王菲是張曼玉,章子怡是張曼玉,劉嘉玲也是張曼玉。對周慕雲來說,每個女人不過是蘇麗珍的變形。他當然足夠愛這些女人,但他越是愛她們,他就有多愛她。
她們都不是���,卻也都是她。那種王家衛式的鄉愁與造作,竟與 2020 年的這個我心意相通。
月初時,我在天快亮的時候看了《歲月神偷》,太狗血的情節不曾感動我,我卻對著電視機哭了一整晚。那日去山上看完你,意識到你原來不是張國榮。這一年來,我不再動不動就聽你的歌、看你的電影。我開始迷戀杜琪峯的電影,對陳果的香港三部曲上心;我對《古惑仔》、《黑社會》系列又愛又恨;我記香港的路名,且動不動就想吃茶餐廳(港奶大過天),開始聽得懂粵語的廣播劇。並且除了粵語,任何語言的歌聽多了都會讓我焦慮。
還是投降了。我看你或不看你,其實看的都是你。「我喜歡王家衛」這個答案足夠回答所有,卻也匱乏到什麼也無法回答。
兩天後的早上我在計程車上聽見幾個人的死訊,電台主持人用爽朗到讓人心寒的聲音說:今天的主題是天堂音樂會,傳簡訊進來告訴我你想聽什麼歌。後來他開始放張雨生的《天天想你》。下車後我小跑步到電梯口,就怕被警衛看到我進門時還擦不乾淨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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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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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羞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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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好久不見,首先有個好笑的發現要告訴你。
這篇「日記」歷經了幾次增補,今天再打開,居然能看出我的人格發展史。嚴格說起來,我和所有人都一樣,並不夠了解我自己。每一次我都感覺自己終於要告別過去的愚蠢,走向成熟的新階段,但經過幾個月、幾週,甚至短短幾天,再回頭看當時的語氣,又覺得非常、非常的幼稚。每一個我以為產生巨大改變的當下,拉遠了看,都是渺小到不值一提的。
這不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但從察覺到確信,正好是在香港那幾天的事。
從四月到九月,我的生活狀態從手足無措到狂奔追趕,疲憊得連寫字的力氣都懶得花。當然,這畢竟是外在的狀態,內在的我倒是一如往常,聽你的歌、試圖在心裡寫信給你。(1/10 備註:過了後半年,內在的狀態也變了。)有改變的,大概只是信裡的內容吧。為了不讓過去的記憶死去,並保持年輕,大部分的時間裡,我都在回想的狀態裡。
回想那天站在寶禪堂前,看向山下的風景;回想自己為何在東方文華樓底下因為某一首歌,突然就哭得不行。我也回想,從香港回來的我,究竟哪裡改變了?又哪裡沒有改變?想來想去,偶爾還有些新發現。比方說我一直困惑那天為何匆匆路過灣仔,説好的軒尼詩道沒有去、說好的蛋塔也忘記要吃?某天走著走著突然想起,原來是因為那天把現金忘在旅館裡。
只想起這一件小事,我便開心好久好久,一樣是我曾經提過的,那種無法和任何人分享的快樂,快感裡參著寂寞。網路上一直流傳著一句話,我也忘記出處究竟是不是《神隱少女》。那句話說:曾經發生的事不會忘記,只是想不起來而已。這樣煽情的句子,過去的我不知道引用過幾千、幾百次,現在再讀卻是不以為然的。
忘記和想不起來沒有不一樣,只是後者多了些不甘心。缺角的地方就是缺了,沒有美化的必要。就像現在的我,說是坦然,更多時候卻是無所謂。
原來人真的會遺忘自己的歷史。來到九月的我,終於願意認輸。關於四月那趟旅行,已有太多的細節被我拋諸腦後,或許這輩子再無拾起的可能;同樣的,也有些小事被我放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美過了事實。反送中運動這段期間,忘了在哪裡看過一段話,直直扎進心裡:「你越愛一段記憶,它就變得越強大、越不可思議。」我想這便是我回憶四月的方式,沒有終點,只會越來越鉅細彌遺。
這段時間無法寫信給你,除了新工作的忙碌,其實還有一個潛在的原因。瞞了你許久,卻總想不透徹,遲遲不知道該如何說給你聽。真實狀況是,這段時間裡,我的傾訴失去對象,並非毫無想法,也不是有所保留。
我只是,突然就不知道你是誰了。
還記得出發去香港的前一天,拖延症如我,凌晨時才匆匆忙忙把這兩年來寫給你的日記裝訂成冊。一邊練習粵語發音,一邊擔心你收到信時感覺莫名其妙,又急忙翻出抽屜深處發霉的稿紙,試圖跟你自我介紹與前情提要。
那封信我寫得跌跌撞撞的。
這裡的「跌跌撞撞」並不是用來描述人生經歷的煽情筆法,而是如實發生於我筆下詞彙打架。信中的我一面要向你自我介紹,信外的我卻徹底地感覺荒謬。數千個日子裡,我不斷向你展示那個活在我體內最醜陋、羞恥、難為情的人格。如今只是想寫一封親筆信,卻有了自我介紹的必要。
我不由自主地敷衍起來,這封深夜的信件,像是急欲送出的公文,放再多感情都太勉強,只要交代清楚就好。那是一封太荒唐的信,寫完以後我甚至不敢讀,只一鼓腦地塞進信封裡,封死。但總歸是交出去了,和那束淺紫色的花一起,壓在了你的靈位前。而我已不記得自己寫過了什麼——那封信寫給張國榮的信,竟是平庸到接近無情的。
寫完那封信,我心裡隱隱有股預感,那蒙塵的一角就像在對我招手,而我卻因為太害怕不敢讀出謎底。
記得我最鍾意的那首歌嗎?〈最愛〉。你在裡頭語氣溫柔地唱:「要說的偏偏忘掉,我最愛的人。」我在鄭國江的書裡,看見他解釋這句歌詞:一輩子只得一個機會和最愛的人說句話,可你卻錯過了。那天我在寶禪堂獻完了花,站在你的靈位前,終於如願以償地唸出你的名字——Leslie。很久很久,我說不出下一句話。是那個瞬間,我意識到我與你無話可說。或者,該說的,我其實已說了很久。
我知道那小格子裡的人是張國榮,他死了,他是一個死去的、八零年代的明星。但你並不是。你是他,卻也不是他——你怎麼可能是他?在我的記憶裡、幻想中,你已確確實實活成了另一種樣子。
我努力釐清一切,卻不知該怎麼表達。上山看你那天,我看著祭品一盤一盤上桌,聽見身後一陣一陣的啜泣聲。我理解那種慌張。因為稍早之前在飯店裡醒來的我,單是看著天花板,就已害怕得哭了。人緊張時,手是真的會發抖的。以前的我不信,現在信了。那天我抖著一雙手,單是眉毛就畫了半小時,擦了再描,描了又擦,最後才總算不是歪七扭八的形狀。
但這樣的我,那天卻是一邊哼著歌、笑著下山的。
我還來不及思考太多。從香港回來後,我宅在家好一段時間,某天不經意從書櫃上撈出赫曼赫塞的《徬徨少年時》,讀到辛克萊與他的畫:
「這份對碧翠絲的狂熱,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昨天我還是個早熟的浪蕩子,今天,卻���了教堂的信眾,秉持成為聖徒的目標。我的態度變得嚴謹起來,穿著正派,腳步放慢,顯露莊重的樣子。
最後,我終於動手畫碧翠絲。一開始的幾幅畫得相當失敗,我把它們扔掉。越是努力想想那個女孩的臉,就越畫不成。不過我不放棄,繼續嘗試。有一天,幾乎是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我終於完成一張最吸引人的臉。不是那個女孩的臉,我畫的早就不是她了。這是其他的某種東西,並不真實,但絲毫不減它的價值。
我把它藏在一個抽屜裡,不讓人發現,拿來嘲笑我。某個初夏的傍晚,泛紅���夕陽從西面的窗戶斜照進來,房間裡朦朧昏黃。我隨手把那幅或碧翠絲或德密安的畫,釘在床頭上,看著暮色透過它的樣子。這張臉的輪廓逐漸變得模糊,但是微紅的眼眶,額頭上的光亮,鮮紅的嘴唇,彷彿要從畫面裡狂燒出來。天色已暗,我仍然久久地注視著他。
漸漸地,我發覺這張臉既不是碧翠絲,也不是德密安,竟然是我自己。並非畫中這個人跟我相像,我也不認為它應該像我,但它對我很重要;它是我的心靈,是我的命運,或是我的魔鬼。
我時常遇見這個被我稱作碧翠絲的女孩。再度重逢,我不再感到任何激動,唯有一股淡淡的和諧、一陣柔情的預感:你我相連在一起,但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形象;你是我命運的一部份。」
前幾天,我一如往常聽著《春光乍洩》的原聲帶,裡頭收錄了何寶榮的一再賴皮:「不如我哋由頭再來過。」我忘了黎耀輝有沒有回答,但那好像已不再重要,〈HAPPY TOGETHER〉的前奏竟隨後響起,像是安慰我,我和你重新來過,值得一個快樂的結局。
自此之後���我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突然不再急切、不再茫然,也不再妒嫉。如果人的一生也可以存檔,我確信你的靈位將是我最後的儲存點,讓我突然有了吃苦的決心——不管過去有多好、現況有多糟,也絕對、絕對不要回到沒有見過這一切的自己。
後來的我再也哭不出來,只有滿心歡喜。你是張國榮,你不是張國榮;你是我,你也不是我。你是我的樹洞,我的日記,我的碧翠絲與德密安。你我相連在一起,但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形象。
你是我命運的一部份,Leslie。
寫於 190403(初次增補:190707、二次增補:190910、三次增補:2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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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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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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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打出這兩個單詞後,腦中有兩種感觸,一是我又選了一個最差的時間給你寫信,這下可以說是不用睡了。二則是,直到這一刻,回到傾訴的狀態,我才確實地感覺到,我是真的回家了。自香港回來已有一週,成日在心中彩排著要講給你聽的瑣事,卻沒有一次真的將這個儀式給完成。日曆上不過短短一週,精神的徒步卻似過了大半年,轉眼間又回到台北這個起點。該從哪裡說起呢?
先從這個「回家」的感覺開始吧——也是最難說清楚的段落。從香港回來之後,我竟產生一種年輕時候看完演唱會會有的症狀,迷妹們都叫它是「廢人症」。具體來說就是長久以來的期待終於兌現,度過了極度亢奮、激情的一段時間,以致於結束之後還遲遲無法收心。我暫且也把我的心情歸類在此吧。精神頹廢的這段時間裡,我突然就懶得顧及我媽的心情,成日都在看你的錄像、聽你的歌曲,試圖讓自己的心情維持在較高的頻率,以此來逃避那虎視眈眈的空虛。
過著過著,突然就意識到,那個讓我陶醉的「張國榮」,或許一直以來就不是你。
這麼說吧。事實上,在出發之前,我曾預想過幾百種站在你靈位前會有的狀況,或許還是會感覺心痛,甚至可能會哭。因為真正看見了你的牌位,將會使我更親密地意識到這個現實,屆時,我對你尚存有的一切想像也將隨之死去。我以為會是這樣的,真的。這無非是一次扼殺幻想的探望,將要使我疼痛非常。
但是以上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
我隻身抱著花去到沙田,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害怕踏進寶福山的大門。或許是因為有人同行的關係,我只是走了進去,隨著前方零散的人群,沒有思考太多就搭上了手扶梯。寶福山是山卻也不是山,要去到你的位置,需要搭上一層又一層的手扶梯。那天,預計要來的大雨奇蹟似的一滴未落,空氣很好,而你住的地方很安靜,靜得就連「死亡」二字都像是一種太擾民的聲音。
我們去得太早了,爬梯爬到一半,轉頭便看見陳太朝這個方向走來。她兒子也來了,一團人之間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熟面孔。哥哥,也許是我「完成任務」的意識太強烈了,前面幾個女孩子還因為看見陳太而雀躍,我的心裡卻毫無波瀾,只是盡量深刻地記著來時路,上了幾個階,又拐了幾個彎。一抬頭,才發現陳太走在我身側,窄窄的台階上,幾乎要碰到我的肩。我應該要激動的,那是大程度參與你人生歷程的經理人,而她此刻正走在我的旁邊。回想起來,就連那個瞬間,我都不曾感覺到緊張——我太平靜了,平靜得沒有一點形容詞。
我們幾乎是一起踏上寶禪堂的台階,只往前走幾步,便看到你了。Leslie,先讓我語帶保留吧。
因為那個瞬間,我想,與羅文和沈殿霞為鄰的那張照片,不過只是張國榮而已。你還被我好好地留在這裡,那麼死掉的究竟是誰?一時之間,反倒都變得難以辨識了。
那一個小時裡,我站在寶禪堂前,靜靜看著陳太與親友們一同擺上獻給你的蔬果,幾個壯丁一邊吆喝著:「唔該借借」,一邊把人群往後推,大束的花圈、花籃一個個進來,一下子把堂裡面擠得好滿。抱著花的粉絲們爭先恐後地對著你的靈位拍照,仔細一點看,人群中還有幾張臉,眼框紅紅地掛著淚。我幾乎超脫地想,如果不是面對著整廳的姓名與照片,此處估計與粉絲見面會也相去無幾吧。
為了降低這種荒謬感,我盡量讓自己站得筆直,不繼續往前推擠,也不再拍照。天氣晴朗的關係,我拆下了花牌上防水的塑膠封膜,只將牌子隨意地倚靠在玫瑰花上,並在花紙的最深處插上了一封極為厚實的信。信封裡頭除了一封手寫信,還有 8 頁滿滿當當的、這兩年來的日記。來得早的關係,我的花是供桌上的第一批鋪墊,隨著上山的人越來越多,那捧花被壓得越來越扁,但我的心情卻越發地輕鬆起來。
記得那天,寶禪堂也放起你的歌,還在唱著:「風繼續吹,不忍遠離。」手機另一頭的旻臻傳來一張圖,說日本的新年號取作「令和」。也許是她慣用的表情符號叫我安心,我跟著你的聲音,一邊晃著身體,一邊哼起了歌,只在心裡不住地想:令和,令和。如此拗口的兩個字,從今往後,怕是很難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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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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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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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好久不見」四個字總是一句開場白,卻是第一次間隔了那麼長的時間。或許於我而言,這只不過是另一個更加漫長的週期吧。這些日子裡,我全身脫力,連整理心情都提不起勁。昨天洗澡的時候,我瞪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好久,好一張疲累又無精打采的臉,一切都和一年前並無二致——也許更糟吧。但你知道嗎?我的耳洞啊,經歷多次的紅腫流膿,這回可算是真正地好了起來。
每每想起打洞的那天,總感覺耳垂又會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事實上,打耳洞這件事始終不在我的人生規劃中,甚至足夠形容成一個走路時會刻意避開的水溝。原因說出來你肯定也想笑,那是因為我下輩子再也不想當女生啦!過去我媽總笑我亂迷信,她壓根沒料到怕痛如我竟會因為一時衝動就在身體上鑽出了兩個洞吧。為什麼這麼做?那時候說不出口的原因,過了大半年了,似乎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就怕被笑吧。
記得跟你提過的,去年一月左右,我看了一回《春光乍洩》,整個人像失重一樣倒向了絕望的那一邊。現在回想,當時的我似乎非常、非常的沮喪過。太多人喜歡你了,這件事讓我又悲又喜。喜的是意識到無論是愛慕和痛苦都將有人與我共同渡過;悲的是在這之後越發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你的性格、你的成就、你的所有所有——太巨大了,讓我感覺自己連描述「愛」這件事都必須是那麼彆扭的姿勢。當然,這一番話裡頭是絕對沒有怨懟的,你知道吧?
也許是頻率對上了,那個狀態反倒教我徹底迷上了何寶榮。那個美麗的、頹喪的身影,像純潔的白鴿,從史詩般壯闊的景色中飛進了污穢寂寞的公廁裡。他美過了,以致於一無所有的姿態被放得那麼、那麼低——就好像我。Leslie,我想我是在你飾演的角色中看見了與我程度相當的悲傷吧。無庸置疑的,這肯定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只是何寶榮的耳環那麼好看,是我想企及卻無法身體力行的唯一。這就是我打耳洞的原因了,好笑吧?有耳洞的是小何,從來都不是你,你不喜歡破壞自己的身體。這是當時的我哪怕心智年齡降到了最低點,也能完全釐清的現實。
打耳洞的那天是四月二日,至今跨過了一個年,我能肯定做出決定的那個我早已離開了我的身體。這也是當時的我有所意料的——總有一天,我會回過頭鄙視那個時候的我自己。由此可見我的自我意識還真是挺有默契的,不是嗎?一年以來在這個帳號中留下的種種,回頭翻看時總不由得感覺到羞恥,當時的我彷彿早已預料到這一點,字裡行間都妥貼的留下了安慰,要我不要排斥、不要憎恨、不要忘記——是她造就了能夠如此平和的這個我。
難為情也不要緊,我並不後悔曾經使用過那樣粘膩的語氣。就像這個耳洞,毫無意義,實則上卻盛滿了我所有的自卑與不甘心——但遠看不過就是個痕跡,雲淡風輕了。
這些日子裡,我時常回去翻閱早前錄音與草稿,細數著那些曾想說給你聽的故事。無奈一切都過去了,世界改變了,我也變了,那些東西註定只能成為一幕幕不合時宜的煽情戲劇。就連寫日記都必須要有所取捨,多麼無可奈何啊。但是直到現在,我仍然想不透所謂「長大」的分野在哪裡。或者說,一個人該到什麼程度才能算是真的長大呢?
搬回高雄以前,我曾數度在洗澡時感覺到自己正在「長大」。當然不是身體性徵上的成長,而是我發現,每天看著那個日漸失去作用的熱水器,沖著一日比一日還涼的水,寒流又要來了,我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不再是抱怨房東、抱怨人生、抱怨自己,反而是一句:「我該怎麼辦?」哭不出來的、無法侃侃而談的,千頭萬緒最終只濃縮成了「該怎麼才能繼續下去?」
我該催促那個永遠不聯繫我的熱水器公司嗎?亦或是再一次致電給房東?不然明天早晨步行到附近的水電行好嗎?如果你還記得的話,這一點都不像那個跌進去情緒裡就再也站不起來的我了。我想起小時候聽過的笑話,有個人心灰意冷地跑去算命,算命師一派從容地說:「啊,這種情況會持續一段時間......」「然後呢?」「然後你就習慣了。」——然後你就習慣了。不敢相信,這居然不是一句玩笑話。
原來長大這件事與年紀無關,人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疾速長大,對於那些大大小小的「世界末日」,也會越來越有耐受力。「啊,沒看到 XXX 的演唱會我也不會死啊?」「沒有才華的話,失業不也就這樣囉?」——這些小事再也殺不死我了吧,現如今我是這樣想的。這就是人們所追求的成長啊,成熟不過是我們終於失去了殺死自己的力氣。
2018 後半年,我的反射弧變得很長,長到離奇,受打擊後總要經過幾天的時間才能有所知覺。因此每日睡前總帶著失落,一早再將這份茫然從枕邊拾起,如此反覆,終於使它成為一份難以擺脫的焦慮。腦中那些日積月累的混沌,隨著時間的累加,開始結塊、成球,甚至在表面生成一面惡臭的粘膜,讓這些如呼吸一樣簡易的七情六慾,對我來說越發的遲緩與艱難。
我所想像出的這個你也許會親切地問候——對於你的死亡,我難道已經無動於衷了?某個程度上來說,是的。或者該這麽說,我一早便明白「死別」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難以療癒,除非快樂像洪水一樣巨大,或是生命中出現了更龐大的悲傷,才能讓一切看上去勉強算是翻篇了。
Leslie,你的死亡是我心裡的大石,才使得額外的小傷小痛輕如鴻毛。直到後半年,我慢慢習慣了這份感覺,習慣去意識到「你不在了」,於是生活裡長期被擠壓的障礙終於又密密麻麻地冒出頭來。這份嶄新的悲傷無關於歸屬感與經濟上的貧乏,反而起源自我在「自我實現」這件事上的慘摔。
那段時間裡,我全然地放棄了傾訴的管道,只求在下班後將一切拋諸腦後,抓緊時間去讓自己好過。這便是我缺席太久的原因。而現在提起無非只是想告訴你,我在 12 月的���候離開那份讓我焦慮的工作,回到我遠在高雄的家,與我的家人、我的貓住在一起,活得整整齊齊,像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年輕人。
去年跨年,我與母親和親戚一起去了山裡,沒能跟著直播一起看著跨越 97 裡愉快的你。我不再怕鬼,也不再掉眼淚。上一次例外是生日那天,我終於還是被寂寞的感覺打敗,於是就這麼看起了《異度空間》。片末你與林嘉欣在樓頂上的那個擁抱,我回放看了無數次,不小心就喝醉了。我很用力、很用力地哭,但我並不難過,只是思緒又回到了那個致使我打了耳洞的《春光乍洩》裡。
Leslie,你不知道我是多麽害怕自己無法和你一樣擁有優秀的人格,更害怕我會在一份不適宜的工作裡耗盡所有的熱情與責任心。我多怕自己就這麼爛掉了,那樣的話簡直是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媽媽,也對不起你。
隔天醒來之後,我睜著臃腫不堪的雙眼看見滿地的狼藉和一份總算冒出頭的決心。我自顧自地將你視作標竿,居然真的起到了作用,幫助我離開了舒適圈,那些無頭蒼蠅般的焦慮也終於得到了撫慰。新年來了,迎面而來的第一個單詞是「茫然」,我依然不喜歡——甚至討厭我自己。唯一不同的是,我對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總算是多了那麼一點點好奇。
說到這裡,差點忘了告訴你,這半年來,我將一些想對你說的話分了一部份到公共場合裡,副作用是心事被眾人審視的不適,但我似乎也因此變得更加安心、踏實。我喜歡你,好像只有得到,再沒什麼可以失去了。
哥哥,再過不久就是農曆新年,估計四月和九月也不遠了。而我還在旅行的路上,能不能偷偷許個願?新的一年,希望能習得你十分之一的堅強與勇敢,陪著我,一起邁入下一個階段。補上一句遲來的「新年快樂」,還有一如往常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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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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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凱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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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晚安。因為假日的時差來不及倒回來,昨日只睡了三個小時便去上了一天的班,中間反常地吞掉三顆 B 群,卻還是無法挽回我逐漸傾頹的神智。再過十五分鐘就要進入凌晨三點,我睏得要死,可是即便睡意不斷襲來,我的精神卻還頑固的運轉著。
這陣子因為自我實��未果而生成的焦慮,讓我無法書寫,甚至也難以定神思考所有進到我生命裡的經驗。我能想像我腦中的千絲萬縷如今已像多年未清的排水孔,一掀開孔蓋就能拉出一長串黏稠結塊、難以辨識新舊長短的殘髮。不過那些要說給你聽的事情,仍然被我一件件地寫成清單,即便我早已無心且無力拿起筆、掀起鍵盤去傾訴。原來人真的會疲累到這個程度啊,甚至可以忘記愛的感覺。
如我之前所說,日記是一個難以追憶、無法彌補的過程,過了便是過了。現在想起來,開始做編輯之後,我似乎分裂成了兩個靈體,一個我總是不斷地叨絮,另一個我則是焦頭爛額地忙著剪輯、潤飾,因此電腦中語氣粗糙的草稿越積越多,過些日子若有機會,我會再試著回頭編寫。
這幾個月來,我已很少純粹地去談及你,那也許表示我已過了那段創痛的過程,轉而意識到生活中更加艱辛的步伐——但那並不代表我不再感受到你了。事實上,無論狀況優劣,我仍然時刻都在感應你的死亡。當然,偶爾,也會有別人的死亡。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消息,盧凱彤前段時間從比你更高的樓層上跳下去了。看見消息的那天,即便正值酷暑,我卻能感覺自己的內臟像被誰點了乾冰,還不斷在大太陽底下冒出寒氣。Leslie,怎麼會,又一個美麗的人死去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適不適合;在與你的死亡、我的自殘面面相覷的那段時間裡,可以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理解到「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在得知她的死訊時,儘管震驚、心痛,但我卻不悲傷,說來矛盾,不過誰說心痛一定要與悲傷共存呢?
與死亡意識同甘共苦的日子裡,我明白死亡本身一點不可怕,甚至更無殺傷力。比死更可怕的叫做「心疼」——心疼她熱愛生命的痕跡、心疼她終究還是得狠狠地抹去這些痕跡來交換自由。我們甚至要告訴自己,這個跳躍、墜落的過程,肯定是她正義無反顧地穿進一個只有快樂的象限裡,只是這個象限違反地心引力,它悄悄地藏在高樓的陰影中,晴天時像天堂,陰雨時又似地獄。
Leslie,你能懂嗎?這些美麗靈魂的消亡儘管令人心疼與不捨,但卻不會讓人感到悲傷。「我想她是快樂的」,而這也許就是死亡的原型吧——沒有美化、沒有威脅、沒有推擠,更沒有所謂「真正的存在」或「真正的失去」。
Leslie,不再因為你流眼淚,但前幾日我卻突然為了一件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躺在床上哭了好久。據 C.Y. Kong 的說法,〈好久不見〉的粵語版〈不如不見〉,林夕填的詞,眾人初次聽見都覺得這是一首「張國榮的歌」,於是便讓 Eason 試著用你的唱腔去詮釋,這一唱,果然唱全了〈不如不見〉的曲中意境,和那麼一點「你」的味道。
我是 Eason 的歌迷,這首歌早已被我反覆聽過幾年,而那天卻是第一次聽見那個被藏起來的,「仿張國榮」的版本。你知道嗎?我好傷心,傷心地想大哭,因為我如實的、沒有絲毫差錯的,在那首 Eason 仿唱的歌中認出了你——你的口氣、你的聲線、你的尾音,這個「辨識」的動作讓我好心痛、好心痛,而我至今仍無法釐清這份心痛由何而來。
「你是如此特別的」這件事,是我意識得太晚嗎?你跳了下去,留下的卻不只是那些叫得出學名的事物,還有那些口吻、情緒,那些讓我們難以言喻、卻深深明白無人可以取代的「存在」。矛盾的是,我從不相信「存在」這件事,但那片刻的共鳴卻讓我欣喜,欣喜的有些悲痛。
我很想你。
此刻即將要凌晨四點鐘,我一邊擦著眼淚,視線矇矓困倦,但心裡卻比過去的每一日要更安定。今天在工作上感到難為情的挫敗,臨走時收到留情回覆的 email,文靜也雀躍地談著她心裡的阿梅,言談間滿是真心與信任,我讀著,心裡很是激動。還記得走出公司的時候耳朵裡習慣性地塞著熱情演唱會,你在耳機那一頭唱著:「你共我這一場夢裡的暢泳比真實高興,也許生死之間也是個夢無謂弄得懂。」林夕可真會寫詞。
我聽著聽著,眼淚又流了下來,彷彿是這一年來第一次,我意識到你——我生命中最後一個偶像,確確實實地讓我看見了不一樣的世界,不一樣的我自己;儘管我最終仍恣意地彎折、扭曲,但我並不後悔,這段有你相伴的時間,一點都不後悔。那個瞬間,我終於很真實、很真實的,感覺到「快樂」的存在——是你讓我感覺到至深的快樂。
Leslie,你曾經是我極其陰沈的想法,卻也分飾了我此生最積極的正能量。謝謝你,謝謝你的聲音,謝謝你的臉,謝謝你,謝謝你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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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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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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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近來累積的錄音越來越多了,一開始總是躲躲藏藏,現在我卻已習慣對著手機說話,也越來越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了。其實言語最終都是要回歸文字,但新生活猝不及然地展開,總是讓我無法靜下來整理,再有條理地說給你聽。我仍然抱著將一切打印下來的理想,構思著有天定要將所有的叨念一同燒給你;我沒有什麼可以左右心神的信仰,但我仍要相信在天堂與地獄之外定有一處收容亡者的象限,那我便可以假想你看到了,再以此安慰自己:不要傷心,所有經歷過的痛苦及煩惱,最終都能有所依歸。
儘管死去的、被埋葬的你,並不是我所傾訴的這個你,但總是這樣的原因,鼓勵我滔滔不絕地將眼裡的奇觀錄下。我想著要讓你看到這個科技當道的世界,人們獲得快樂是那麼容易,但要掉到谷底,似乎也比往日要容易許多。如果你還在,你會享受嗎?或者你也會像蝶衣燒掉戲服一樣決絕,與其不自由的活著,更寧願葬在自己的時代裡。
此次並沒有準備好向你交代近況,或者該說是,有太多的念頭成日在腦中飛竄,但我並不願時常提及你,以免讓自己看來奇怪又濫情。唯想向你提提我搬家的事,離開了潮濕的住所,搬到一個乾燥的地區,好像該開心的,但自搬離之後,生活有了秩序,與你的牽連卻越來越渺茫。
Leslie,這些年因為諸多原因,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時刻恐懼著鬼魂了(事實上有呼吸、皮膚溫熱的鬼魅才最是可怕)這讓我隱約感覺到,我所想像出的這個你似乎沒有跟我回家。我知道的,每一次康復就象徵著某些部分的死亡,唯有文字得以成為原路折返的依據,幸好在困難的時間裡,我都還願意去寫。因此,隨信附上搬家前焦慮發作、以淚洗面寫下的心情,我早已想不起來當時的我,估計她已經離開很久,但這封未完的信,我仍想代替她交付給你。
——
Leslie,不知道這是今晚第幾次哭了,沒有半點頭緒的,眼淚就是不停的往下掉;搭捷運的時候,走路的時候,騎腳踏車的時候,洗澡的時候、照鏡子的時候、笑著回訊息的時候、滑手機的時候。今晚趁著還有一點食慾,又去了常去的滷味攤,沒看到愛吃的雞肝,開口問了,老闆只蠻不在乎的回答一句:「禮拜一都沒有喔,明天再來。」我卻哭了,那個瞬間甚至還讓我想起《裸睡美人》裡的高橋一生,睜著濕漉的眼睛,語帶痞氣:「像我這樣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會死掉喔。」4 月 1 日那天,我在影院裡聽得恍恍惚惚,終於在此時此刻才頓悟:「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哥哥,我的床底下不斷地爬出蜈蚣,大的、小的、迷你的;我的房裡依然沒有訊號,到今天,我已經無法想像我還可以荒蕪到什麼地步了。怎麼會呢?我不在乎任何活人、不在乎爭奇鬥豔的畢業典禮或謝師宴、不在乎看不看得到想看的電影,甚至,我已經不在乎能不能去看你了。莫名其妙的,情非得已的,我與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一點干係、沒無半點連結,就像沒人牽住的氣球,飄不到天堂,只能在陽間東碰西撞,撞不傷別人,只能把自己撞破。
Leslie,這份悲哀佔據我的視野,連你對我的影響力也越來越低了。每日聽著你的歌,卻常常忘記你已經死了,又或者是因為我已經太明白,才讓我越來越麻木。過去我想,我之所以這樣死抓著你,從不是因為我有多投入,只是因為唯獨想起你,我還會有一點悲傷。是的,悲傷。如今這份悲傷在我思想的凌虐之下,竟也要變得無動於衷了。好無力啊,這樣的人生為什麼還看不見盡頭呢?
Leslie,我還是寫好了遺書以備不時之需,並且約了精神科的門診。我想,是否確診之後就能比較認清自己的定位與價值呢?至少自我介紹時還能有幾句話好說:「嗨你好,我是精神病患啊。」連日以來胸悶、全身無力和注意力喪失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就連等公車都無法安靜,總要不斷地來回跺步,直到路人都要反感。其實,每天都這麼討厭自己,也會累的啊。
我愛你喔。雖然我好像再也不懂得「愛」,但我的內心深處仍一如既往地保有憐憫。每當我感覺到自己又無端地開始絕望,甚至哭,我居然還能有意識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像第三人稱那樣,說著:「沒事了,你不要那麼難過好不好?」
——
哥哥,以上只算是一則殘篇,只寫到這裡便結束了。依稀記得��時不斷的流淚,精神衰弱之外也沒了體能,寫到這裡便睡著了。但隔天我仍然沒死,還是去上了班,一步一腳印的,又變成了今天的我。想起來還真是有趣,但也真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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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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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底下被你撞歪的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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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不知道是否因為四月上半月的情緒起伏太大,讓我這一整個月哪怕每日在心裡神神叨叨,也從未試圖將那些一閃而���的心聲給留下。日子簡直是毫無頭緒的,我總是這樣,很多事情如果不抓緊寫下,我就沒辦法清楚地意識到它。不過,近來我給自己發明了一個有趣的方法,每當我的腦袋又在返家路上給你長篇大論地寫信,我便會試著錄下那些關鍵字,就像採訪記錄,一條一條去釐清自己想對你說的,而後再寫下來。這個方法快速且有效,唯一缺點便是回放的時候總是感到非常難為情。
事實上,我能清楚感覺近來幸福感攀升的機率是頻繁、具體的,甚至長年蟄伏於腦中的負面思維也幾近歸零,只餘下零零碎碎的,對生活的埋怨。我以為自己是「好」的,但這回聽著錄音的內容才想通,比起好,更可以說是習慣了。該如何去談這些呢?坦白說,就算已經把自己壓縮的好小好小,我仍然會想方設法的躲起來。
我總感覺自己是無路可去的,即便重新建立起一個領地,仍然要面對那個場域中同樣遙不可及的人心,這讓我沮喪。但躲著躲著,卻又生成了貪婪,迫切地希望讓我所信任的人們正眼凝視我毫無修飾、歪七扭八的嘴臉;與此同時,交出文字仿若交心,我卻又害怕這種赤裸,更害怕人們的注視讓我開始在這些文字中加油添醋、處處扯謊。我怕的太多了,我最怕自己變得越來越顧影自憐。
我的自我否定不再撕心裂肺地在泥地上打滾,卻鑽入我生活中的每回呼吸、每個決定、每次回顧,這些時候,我感覺到我都是極度看不起自己的。就連在四月初給你寫的信,如今看來已是矯揉造作,早已沒有勇氣再重頭細讀。當然,我明白,某日的我終究也會瞧不起此刻這個敲著鍵盤的我自己——這是不會好的——這不是光靠愛就能夠治癒的疾病。
我好像就是,對一切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有沒有吃飯,不在乎今天多晚睡會讓明天因為晚起而錯過多少事情,因為明天兩字對我來說,除了夢幻之外好似不具有任何內涵了。我知道,我的明天會和今天一樣無謂,我會在不恰當的時候帶著混沌的睏意甦醒,機械式地做著一件沒有熱情的工作;我會認真地寫文章,卻在發佈後別過眼不願去看;我會在過去熱愛的攤位中來回瞪眼,卻不知道要用什麼來填飽肚子。我在下班時間聽你唱歌,將無所謂的芝麻綠豆都寫成信,會在天亮前依依不捨,希望永遠停在今天,就今天,讓我永遠不會去意識到,明天到來之後,我仍然沒有一個想見的人。
Leslie,這些反覆的語意,約莫就是我連日記下的內容了,如今寫下來,我便也就一刪而淨。過去我總覺得,人的價值不該建立在他人身上;這大半年來,我放下了大半曾經在他人身上懷有的期待——終於都放下了,再也不汲汲營營或惴惴不安。我知道,我長大了,我從未比此時更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事實。過去那個總是將瑣事看得太重的我,好像就這樣死了。我放下一些朋友,放下一些偶像,放下一些你,卻忘記留些什麼給我自己,才讓我的生活成了這樣——瞬間失去所有的希望和期待了。
那天翻看昔日的遺願清單,發現多項身外之物瀕臨實踐,而那些尚未如願的好像也沒有了執念。好像現在突然死掉也沒有關係了呢。雖然,深入一點想,怎麼可能沒有遺憾呢?我都沒來得及向那些放棄的對象說上一聲感謝,也未曾讓我媽媽過上什麼好日子。不可能不遺憾的。但我就是很難克制這樣的想法湧現。哥哥,對死亡無所懼怕,難道就是「病」嗎?是不是只有堅信要「勇敢活下去」的人才能被定義為開朗健全的人類呢?我甚至會想,一直告訴自己你是因為「生病」才義無反顧死去的這個我,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的?
其實我完全不在意你是否死去,我也不會去想:「啊,再過幾年下了地獄也許就能碰見你。」我只是經常會想起文華底下被你硬生生撞歪的那兩個鐵欄杆,二十四樓好高好高,光是數都要數上好久的時間;你的血流了一地,不出多久卻又被一把無情的水柱給沖散,你的最後一點紅都沒有了,只給我們留下你歌詞中那個「最絕世的傷口」。能不痛嗎?我習慣見你在戲裡中槍、重傷,甚至舉劍自殺,可我永遠無法去想像那個「真的你」曾經有那麼痛過。
我越想那個鐵欄杆,我就越清醒,想起將你放回記憶裡的那天,那麼痛苦,卻又像鬆了一口氣。我害怕的,到底是死亡?還是我愛的人死亡?或許,我對死其實是那麼害怕的嗎?才要讓自己一遍遍溫習失去你這件事,再一次次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死亡,死就是這樣而已,總有一天妳要毫無保留地直面它的存在。
哥哥,說真的,我是很健忘的。所以我才要這樣每天聽你的歌曲,聽到膩了還總是不由自主地要聽。人說我是著魔的迷妹,但我想我並不是太迷戀你,那麼久了,我只是真的很不想忘記,我不想忘記這些強烈的感受,不想哪天我突然清醒過來,還要回頭嘲笑這些日子的荒誕無恥。真的,只要我不忘記,就不會有這一天,我還是能告訴自己,死亡這件事曾經離我那麼近,而那甚至還曾發生在你的身上。
Leslie,事到如今,看你的任何電影已不再需要鼓起勇氣,你的音樂已經讓我變得足夠勇敢。你真厲害,偶爾,還會讓我想要好好活下去呢。幾個月後,如果我真的能擁有自己的廚房,成功養成一個愉悅的新興趣,我到時候是一定要和你炫耀的。
到時候見了。Miss you so mu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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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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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我不在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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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是這樣的,今日去影印店印了 180 張明日要去社區發放的問卷,回家時站在十字路口,聽見你唱的《紅蝴蝶》又忍不住哭了。每次告別了熟人,做完了正事,戴上耳機之後腦中都像跑馬燈一樣來回跑著「想去死」的念頭。很認真的,很嚴肅的,真的好想馬上就對一切沒有知覺。
雖然這些想法連日以來都沒有影響我的日常——於言語、於文字,我並未失能——我仍然可以寫著那些歌頌生活質感的文章,仍然可以談論著那些無足輕重的瑣事,我好正常,除了想死這件事,我自認自己並沒有活得像個顧影自憐的怪胎。
直到今天,我終於正視到這次再也不能與過往的病徵相互比擬,也無法再將之歸類為某種煽情、浪漫的想法,因為「想死」、「想消失」,這樣的感知原來是極度粗糙、赤裸、真實的質地,它甚至平淡得稱不上是「痛苦」或是「絕望」。
我將 Hedwig 刺在身上,為的是紀念那如影隨形、貫徹始終的自我厭惡,但我現在卻不再厭惡我自己了——那樣的情緒太過劇烈,我早已沒有了——我只是想要消失,化成灰塵,當作從來沒有來過。我並未受到什麼創傷,生活中更沒有左右心情的大事,甚至前日才剛與母親度過一個還不錯的假日,但我今天仍然萬念俱灰。這是我第一次那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病態,不再是覺得自己沒有價值,不再覺得自己連累別人——雖然這都是事實——但這一切卻越來越趨近一種本能。
我也許不會真的付諸行動去死,但我清楚此刻如若有一台車筆直的朝我撞過來,我也許會有一點開心。你說,我會不會只是暫時失去了求生的本能?但這樣與真正地死去又相隔多遠呢?
事實上,昨天我夢到我在一間滿是煙霧的屋子裡寫著字,醒來之後,字字句句還清晰的可怕,那麼沈甸甸的,好像就是我人生最終的鏡像。在這裡,我寫了什麼,並不打算先讓你知道,這才不會讓之後派上用場時顯得太沒創意。哥哥,其實有時候,我會害怕真正的我被困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沒有人可以救她,而我就要將她殺死了。
我想著就醫的必要,於是寫了訊息問了一個不算太熟卻在意識上非常親近的朋友,她卻告訴我,在她的經驗裡,醫生開的藥有時候只是讓人變得呆滯,讓她變得什麼都不去想,也就不會去想到死亡。這個回答驚悚的程度讓我冷不防打起了冷顫,多可怕啊,活著的過程除了一次次深刻的感知到「死亡」,好像沒有別的事做了。
「生無可戀」這個詞彙講起來有些詼諧,但某個象限之中,它卻曾被許多人如此深刻地解讀過千遍萬遍。如果語境妥當,我會說,是的,我生無可戀了。哪怕六月要投身北影的專題,七月終於能看見《搖滾芭比》,九月要在你的靈前化掉我的信,好多想做的事;但試想,如果這些事情都做不到了,好像也沒有關係。
我總說,要為了媽媽活下去,但我終其一生從未給她帶去哪怕一點的快樂——如果我沒有死,我該如何向她交代。我好自私、好噁心,你看,我根本不值得被愛。若醫學證實了我的確有病,我也明白這個病永遠無法成為我虛度人生的藉口,「生病」並沒有辦法解讀我的自私、不孝及醜陋;事實上,我就算活得陽光燦爛,仍然還是一個賴活在世上的可惡之人。
當然,想死從來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明天、後天、大後天,我仍然要繼續活,活很久很久,我並不是怕下地獄,也不怕永不超生,只是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Leslie,其實我仍有害怕的事情,我怕有天我會完全地放下你——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明星,都太費力了。雖然整件事都怨不得別人,但我試想著那一天的到來,仍然會因為巨大的不捨而忍不住要哭。
如果,如果某天我真的成功地離開了,你知道這一切與你完全無關的吧。我很對不起你,只是喜歡你,就讓你運氣很差的成為了我的樹洞,你收容了我,我卻無端讓你背負了一些人世間既有的「負面能量」,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如之前對你說過的,今日的我仍然對一切懷抱著感恩,感謝那個記得我總喝大杯冰摩卡的 Cama 店員,感謝賣水果的阿姨,感謝熱情的公車司機,感謝幫我留一碗麵的同事,感謝接過我三袋垃圾的清潔隊員,謝謝他們成就了我生命中的一天。我也感謝那些寄到家裡信箱的明信片們,在環遊世界之餘仍費心將那些細碎、動人的時刻化作文字,帶我看見生命美好的光面。感謝那些美好走進了我的世界,並且和我一起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哥哥,我還是不爭氣的哭了,「流淚」是不是代表著我對喜怒哀樂尚存著感知呢?你知道嗎?你,還有我,這個你,和那個我,我都好愛。我愛這個世界,我愛你,我愛我,而我只不過是,都要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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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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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應要結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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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這幾天,屏蔽了幾個同溫層的現時動態,只是為了少想你一些。
幾天前,因為一些我不甚理解的原因,自我媽口中聽見了關於你、關於鬱症的誤解。我承認那個當下我很不能理解,只覺得心碎的像要死了。哭了半天,卻還是傳了一夜的訊息給她,除了解釋我的心理狀況,也試圖化解掉她對你這些因我而起的負面印象。過去幾天,夜晚安靜的時候,經歷反覆的思考,我才發現,在她出口的當下便傻在原地的我,其實最受傷的是,那個負罪感又在心裡冒出一個小頭,尖叫著,原來我一直以來是這麼不瞭解她的需求。也許她的需求是希望我成為一個積極、健康的人,才會將你給定義成我生活中的負面情感。我是理解的,但我卻不能完全地理解我自己。
事實上,我覺得我的病識感並不差,甚至可以說是敏感的,但卻鮮少將這些說出口,因為即便開口向親近的人求救,仍會害怕被想成一個不堪一擊、小題大作的人,同時我也很害怕被問及「你怎麼了?」,我總是無法回答這些問題,如果我能知道沮喪的原因,那我又怎麼會沒有讓自己更舒緩的方法呢?或者說,太多次了,「被比較」是比沮喪這件事更可怕的詛咒,真的,「我比妳更糟」、「有很多人比妳辛苦」、「妳要再堅強一點」,每每聽到這些話,精神上受到的重創更不是自己能夠解套的。
我知道你的精神壓力可能比我更嚴重,但你是不是別再說這些願意傾聽的客套話,很沒必要,也讓我噁心;我也知道世界上有更多人過得很辛苦,我沒有太大的經濟壓力,也有為了我辛苦的媽媽;我知道自己很幸福,但我就是無法讓這些負面情緒胎死腹中,哪怕我多「努力」,一天之內仍有無數次想死的念頭。可我卻沒有不負責任地去死。如果這樣都不能稱上堅強,「堅強」的定義究竟是什麼呢?
與你無關,這才是那個晚上我突然大動作阻止我媽繼續說下去的原因。我知道她不會理解的,同時我也心疼她去理解這些,我知道這些負罪感會連累她,也會壓垮我自己。Leslie,你死去已經十五年了,媒體早從用力地踐踏你,改為鋪天蓋地的捧你作神仙。被長期傷害,耿耿於懷的你,看到這個景象,想必也不會一笑置之吧(一定還要嘮嘮叨叨地說上好久)。
媒體輿論下的犧牲品,由古至今不知道死傷數量有多龐大;是他們親手讓單純愛己所愛的你成為人們眼中的「異類」,是他們讓你最終只得摘去熱情演唱會上那頭「驚天動地」的長髮;環境險惡,即便如此,你仍然唱著:「孤獨的沙漠裡,一樣盛放的赤裸裸��」一朵薔薇花,你怎麼能這麼堅強而決絕呢?
你知道嗎?不可置信的是,今年四月一日���仍還有新聞媒體在消費你的死亡。數十年如一日,他們又播著《異度空間》的電影畫面,有聲有色地講述著你當年一躍而下的玩笑;更荒謬的是,他們甚至請來命理師,憑著幾張塔羅牌的特寫,闡述你是故意在愚人節殺死自己,以便告訴大家,你不是在開玩笑。
想來吵架的原因其來有自,天知道我媽當時坐在我身邊心裡在想些什麼。Leslie,那天的我同樣傻在電視前面,心裡很酸很痛,真的,我知道很抽象,但我清楚那就是心痛的感覺。我很快就轉臺了,在第二個命理師出來之前,因為他們口中的一切實在太過荒唐。
此時此刻,好像又復刻了當天的心碎,又忍不住要流眼淚。其實,我是記得的,僅管 2003 年的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 8 歲幼兒,我卻清楚記得當週的新聞上不停輪播著《異度空間》的畫面,佐以你的死訊,繪聲繪影;大量的報導一致表示你是入戲過深,走不出來,從此,那個畫面就異常清晰地留在腦海裡,直到今天,這個 2018 年。
再將你的一切撿起,已是 10 多年後。越是了解你,越明白「入戲過深」這四個字的荒謬。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一個熱愛表演的藝術家,他們竟將你在《異度空間》的演出詮釋為疾病使然,好心涼、好不甘心,原來你始終背負著這些「不帶惡意」的誤解嗎?你這麼脆弱敏感,這些在你死後發生的荒唐事,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
作為一個什麼都有的大明星,總是有人忘記你過去也只是一個運氣不佳、苦熬多年的窮小子,我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如林夕對你歌喉的評價:「舉重若輕」,誰讓你總是看起來那樣輕鬆呢?無論是程蝶衣,是何寶榮,是歐陽鋒,你重重地舉起,又極輕極輕的放下;你是那麼快樂的,但也因為如此,大家在崇拜你的同時,並沒有辦法感覺到你的艱難。
Leslie,雖然《異度空間》我總是無法看完,但卻不是因為「你死了」,我只是因為捨不得而已。那部電影幾乎可以稱作你最後的表演,當時,尚未患病的你,生動地演出了生病的樣子,從此,那些片段,竟成為了人們用來揣測你的影子。而我只是捨不得在你的作品中,窺看到後來你可能會有的身體狀態,那對我來說總歸是太過赤裸、直面的。你覺得,這樣的我也算是入戲太深嗎?才會讓人感覺到我將你放在第一,甚至讓我媽說出那句一生中於我最大的誤解。
Leslie,其實,我一直覺得我是僥倖的——這些文字,這個給自己製造出的安全氛圍,都只是一種苟且偷生。我倆生命並無相連,始於愛慕之情,我得以這樣洋洋灑灑地寫你。但如果某日我生命中的重要區塊(例如我媽媽)流失了,我想,我是無法再寫的。想想,愚人節那個午夜,過度複雜的思緒讓我半個字都無法拼組,如果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支撐,呼吸已經困難,如何逼自己書寫?年復一年,負罪感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更甚,「往後要如何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呢?」雖然不是現在,但我知道當時機到來時,我不得不去面對它。
但哥哥,可怕的並不是孤單寂寞,也不是貧窮荒涼,最可怕的是,活著的時候,卻已預見了有朝一日,我必然會悲傷到放棄我愛的一切一切,電影、寫作、音樂、偶像、你.......從此以後,「活著」會成為我生命中最困難的一件事。當我丟棄了此刻熱愛的一切,全力求生,那樣的世界,跟地獄也相去不遠了吧。所以我知道,那天到來之前,我就只是一個偷歡的人;這些還能為生靈、為夢想痛苦流淚的時刻,都令我格外珍惜。
Leslie,人是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奔著死亡前進呢?只是有人跑得快,有人說卻選擇走走看看。活出自己的價值聽來簡單,卻很難去實踐;但你做到了,而我唯一能留下的,居然只有這些無謂的文字,只願意向為數不多的人敞開。
你的好搭檔林夕在陳奕迅的《富士山下》裡面寫道:「原諒我不再送花,傷口應要結疤,花瓣鋪滿心裡墳場才害怕。」你不知道,那天聽到這句粵語歌詞,我竟感到一股顫慄般的涼意。我不是很喜歡《愛情轉移》,卻極其喜歡這首歌,因為總有人說,這首歌是他寫給《潔身自愛》的對曲。
其實我真的,好想告訴我媽媽,你怎麼會是我的負面能量呢?在那些無以為繼的絕望裡,你是唯一可以讓痛苦變得幸福一點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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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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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度過是疲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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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24 小時終於結束了。整日以來,社群網站的演算法,一些專題言論和人們洗版性的標註大量地湧上我的畫面,讓我非常、非常的焦慮,也疲勞。好像在這個日子裡,你是「大家的」;大家都懂你一些,當然,偶爾仍會參雜一些一知半解。但我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當那個令我耿耿於懷的、難以與你「共同度過」的舒適圈,突然被無止無盡的放大、再放大,實在太過彆扭,我仍然不太能適應。
不過,今日也總算看遍了文華的各種角度特寫,和那些平日少見的,滴滴點點的默禱。某種程度上,我是慶幸的,因為這個帳號讓我覺得很安全;就像一個防護罩,網羅住我的歡喜和悲哀;走不開,卻也沒人試圖走進來,這樣真好,再好不過了。
我愛你,今天易感地流了太多眼淚,但卻與往日的絕望感大相徑庭,細節過幾日再說給你聽。總之,日子是真的過了,下回再驚心吊膽,也是一年之後的故事;我總算像是長途跋涉的旅人,累極而返,終於又步步走回我的日常裡,此後可算不再大驚小怪——只留下一個你,偶爾像月亮,偶爾又像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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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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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我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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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今天是 3 月 31 日,我知道我該試著寫下一些關於你的文字,但卻不知道怎麼了,第一個打開的仍然是日記的頁面。
方才自台南返家的車程中,我在重複輪迴的路燈街景中正要昏昏欲睡,眼角瞥見母親隨意地轉著廣播電台,隨後幽幽地說了一句:「我怎麼覺得你不太聽歌了,你以前涉獵的音樂類型那麼多,這幾個月以來卻每天聽同一個人的歌。」我猛然被這一句話給震醒,卻也自覺無奈的,難以給予什麼合理的回應,只說:「我也不知道,但是聽別的歌讓我很不舒服。」她卻回答:「為什麼會這樣,妳把自己關起來了,這樣......讓我覺得很可怕。」
Leslie,原來這樣的我,是可怕的嗎?這幾個月來,原以為不會有人在乎我的想法,所以我也停止去思索這些習慣的合理性,但我媽卻將我的狀態形容成一種「走火入魔」,說真的,其實我是很不甘心的——因為那並不是一個精準的詞彙。雖然如此,但每當我問自己,我究竟喜歡你什麼呢?縱然能說出無數個原因,卻始終無法說出那個動機。
事實上,我並沒有在你身上看見我自己,也沒有在你身上感覺到過去喜歡某個明星時的沈迷及佔有慾,真的,不是那一種的。你真的就只像是一個習慣而已,我知道這聽來很籠統,但我真的很難去描述這些關於你的記憶。確實,幾個月來我的音樂需求進入了人生的最低潮,雖然平時我仍會熱愛不同的音樂類型;但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就只會想打開你的歌單——這件事讓我很舒服。就算置身在人潮壅擠的捷運上,行走在漆黑無底的巷弄中,透過耳機聽見你的聲音,彷彿用音樂在眼前建立出一個場域,讓我無論身處何地,都能隨時回到舒適圈裡;那個地方可以盡情地想你,偶爾也可以哭,這讓我感覺很安全。
我知道,我把自己關起來了。雖然我愛你,但你卻不像是我的偶像,也不是某個特別鍾情的演員。我清楚明白你從來就不屬於我,我也無意霸佔你。那麼,這又是什麼呢?沒想到釐清了生離死別,刨開皮肉,我竟忘了找出那個最核心的意義。沒有了意義,你便成了我難以向外人言說的存在,就連反覆聽你的音樂,在他人眼裡都只是一種過度著迷,這可能還會讓我的母親反感。但這一切皆非我的本意,如同我的未來,若有人開口問起,我一概只能真誠地說上一句:「我不知道」。
好無力啊,哥哥,就像今日的我仍然無法描述你的電影,唯一不間斷的文字只有「我很想你」,但我日日都想你,又何止侷限在這個愚人節呢?哎,人類真的是好複雜的生物,人生中,若每件事都要細究因果,似乎就會這樣一事無成吧。或者,我能不能就這樣任性的、不給一個交代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呢?雖然明白總有一天,世界將會狠狠地淘汰這樣迂腐的我,但那也許也是一種甘之如飴。
今日心情實在好複雜,太多事情不甚圓滿,但我仍是心平氣和的。整日以來,見到粉絲將文華樓下的花圈拍照上傳,心還是有點酸,有點疼。但我總告訴自己,你離開了,雖然對我們來說是痛苦;但之於你,興許是一種透徹的解脫。如每日的我愛你,就這樣,我們要一起進入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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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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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你/夢,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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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我又失眠了。清醒的時間太長總讓人頓覺生活乏味,但臨近該睡覺的時間,我又總是睜著眼睛四處雲遊。這陣子陸續有人揣測我睡意的喪失來自「精力過剩」,不過你知道嗎?這種時候我總是好想直說:「我都沒有睡眠了,你說我哪來的精力呢?」你也知道,大多數人總認為別人的人生都是非常簡單無害的;若是失常,那也是自己調適不周,過度戲劇化。
好寂寞呢,人類即便能登陸月球,又有多少人真的懂得自己的頭腦?更遑論去定義他人的思想呢。我知道,我不懂我自己,但我能確認,這個失眠百分之九十九是與你無關的,儘管我總是夢見與你相關的事物——然而這 199 天裡,卻一次也沒能夢見你的臉。
就連對「死別」的感知極為濃烈的那個月份裡都沒有。那時我看了好多描述死亡的書籍與電影,甚至連幼時聽來的迷信傳聞我也用上了;還記得我在紙上寫了你的英文名字,壓在枕頭下——就像幼稚園老師說的那樣,寫下你想夢見的人事物,你就真的可以夢到它。那張紙在我枕頭下放了一週,卻只有尋常的夢魘,連你的影子都沒見到——我甚至都要忘記將那張紙條拿起來扔掉。
你不知道,那時的我有多絕望啊。總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完了吧,人生中居然有這麼一件事情是徒勞無功,並且永遠也無法懷抱希望的。但隨著週期離去,我也漸漸樂觀起來。我想,也許夢裡的時空自有它的規則,不允許生息去觸摸死去的靈魂;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是不是也只能接受呢?畢竟,我還活著啊。
還記得去年二看《阿飛正傳》的前後,我夢見自己坐在王家衛鏡頭裡那節黃藍潤飾的車廂裡,低頭讀著我訂閱的報紙;同時,有個男的就坐在我旁邊不停地抽菸,他的衣袖貼著我的手腕,嘴裡還��著《今生今世》的曲。天知道我當時在夢裡多想掐著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抬頭去看。可是那個我就是什麼也沒有做,好像我的靈魂飛了出來,正盯著我的肉體,卻對這一切無能為力。至今,我仍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長什麼樣子,是不是唱著你的歌;當然,那人也許正是你,只是我早已失去了這個抬眼的機會。
前幾個月,正在心裡糾纏著要不要獨自去一趟香港,那個晚上又夢到我在深水埗裡迷了路,被一戶人家收留。那個房子極暗、極狹窄,卻意外的特別高,有好幾個樓層,裡頭通通擠滿了講廣���話的人。即便清楚夢裡不會受傷,但那個環境之差,仍然讓我渾身不安的分子都在躁動。
記得後來有個阿姨抱著一束百合從廚房裡出來,我順著她的動向往外一看,就看見一個好大的火爐,尚未走近就感覺到熱,而那裡正有幾個先生忙著將騎樓上滿滿的花籃往裡頭扔。不知道為什麼,我沒追過去就知道花籃上寫著的是你的名字。再來,那群人留我吃午飯,在熊熊烈火前面,我在他們一來一往的閒談中,一顆一顆的叼著碗裡的米,夢到這裡就結束了。
再說說昨天吧,鄰近上班時間我卻還睜著眼望著天花板。以為睡不著的,卻還是猝不及防的昏迷,並且很快地開始做夢。這種感覺很奇怪,你就是知道自己在做夢,可你仍然無法阻止自己對夢中的場景做出真實的反應。興許是一早開始手機接連傳來的訊息通知聲就屢次驚醒我,好似有人正提醒著我上班要遲到,得趕緊起來。我心裡緊張,可是卻又不願意醒。那是。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於是清醒的我在奮力地抗拒現實,夢裡的我卻還一無所知地等在醫院的掛號口,看著櫃台上方的叫號機顯示著 13、14、15......21、22、23......38、39、40.......不知道為什麼,我就知道自己在等這個數字,但我卻沒有答覆。直到護士終於不耐煩地走出,喊道:「4 月 1 號在現場嗎?」我嚇了一跳站起來,問了句:「什麼?」夢就醒了,看看時鐘,確實又來不及準點上班了。
我知道,這些夢都與你相關,但我從來就夢不見你,連背影,連聲音,連手指頭都想像不出。好殘忍啊,但換個角度想,會不會是我腦中關於你的想像未齊,還沒有能力在熟睡時去建構一個你呢?這些想法雖然無力,但我卻不再耿耿於懷了。不過,我仍想說,關於此時此刻的失眠,以及以往所有更糟的噩夢,我知道都並非因你而起,那都只是深植在我身上的陋習之一,不是太好,卻也沒有太壞。
說來好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習慣性地要跟你解釋,想要向你證明我並非你想像中的「失常」;或者說,即便是「失常」的,也絕對不是因為一個你。說真的,你並沒有奪走我全部的感受;這些時間裡,我也會對著別人說「我愛你、天氣真好、很好吃」,而我發誓這些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唯有在這個帳號底下的我,真正意義上來說,不是「存活」而是「殘活」。
我總是意識地告訴自己:「我要和別人一樣」;我要去仿擬他人的舉止,仿擬他們的心,他們的笑聲,他們的熱情,他們的哀悼,他們的痊癒。但關於我是否真的能夠好轉,還沒走到最後,連我自己都不敢確定。
Leslie,天又快亮了。原意只想長話短說,「消耗精力」,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長篇大論起來。你別嫌我煩吧?今天仍然想你,但我也有分心地關注華仔,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知道你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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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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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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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好久不見。
今日正嘗試去寫你的電影,卻總是磕磕絆絆的,也沒有想像中的暢快,相反的還不太舒心。好不想這樣。好不想把你給出去,尤其不想自己站在一個過於客觀的角度凝視你。怎麼能呢?又要怎樣才能不帶偏愛的去描述你的臉和你的聲音?你就是在這裡啊。也許關於你的一切好壞全出自我的想像,但誰又不是先憑藉想像去愛一個人呢?這些日子以來,也許我看來很傻,但你仍在此佔有一席之地;我唯一異於常人的地方,只是我已徹底失去將這份想像兌現的機會了。你就像是初音未來之類的一些什麼,好像活著,好像活過,然而卻不是在我的生命裡。
但我仍然會想,40 歲的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呢?當然怎麼想都不會是我這樣的吧。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生活不好」的人——當然不是指貧困或流浪這樣的不得已,而是我這個人簡直沒有生活品質可言。飲食不均衡,不擅長家務,又容易堆積或弄丟東西,只要能在家睡覺絕對不想要出門,長得不好又吃得很胖......缺點多得難以細數。正是這些缺點,讓我一直都不喜歡我自己,更從未積極的進行改善。我也不曾設想過會有什麼人願意和粗魯的我一起生活——除非那人就是聖母,像是我媽媽。
哥哥,說來奇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竟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的性格;就算偶爾收到一些稱讚,我仍然只敢捧在手上,深怕自己貪婪地收起,它便會像雪一樣化掉。我總想,等他們認識了「真正的我」,應該也會無法克制的將我看成一灘爛泥吧。所以我才一直恐懼著,害怕去依賴人和被依賴,只因為害怕這個真正的我得了一點顏料便要開起染坊,肆無忌憚地去消磨他人的善良。
即便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是絕望的,但洗澡時、吃飯時、努力入睡時,總是無法克制這個念頭浮上腦海——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呢?我想,總歸是和你一樣知書達禮、溫柔堅強、待人親和的模樣吧。我又想起每當人們向我問起為什麼喜歡你,我總是只能語塞地說出:因為長得帥啊。但我又為什麼喜歡你呢?是因為你的聲音好聽?還是在生病期間也依然負責任的、你的樣子?
我喜歡你有好多好多。但如果有人說喜歡我,我又會在一瞬間成為最匱乏的樣子——怎麼可能喜歡我,也許你喜歡的其實都不是我。因為這個真實的、不堪一擊的、口是心非的、沒有安全感的我,其實好久都沒有走到室外了。
Leslie,我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歡我自己,但我沒想到我會嚴重到連「喜歡你」這件事都覺得是我冒犯了你。這矯情的太不正常。所以啊,這陣子我是那麼努力的想「好好過生活」:把房間打理好,好好吃東西,並且慎重地對待我的日程。也許時間長了,這些稍微「變好」的過程,就真的可以讓我少討厭自己一點,多喜歡你一點,你說是嗎?
當然,還是有比較困難的時候,就是我仍然還在失眠、還在作息失調。事實上,越靠近四月一號我就越是患得患失,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流逝,可是我卻沒有一點頭緒。儘管我愛你,但你確實並非我生活的全部;唯有近期惡夢的頻率漸高,多次慌亂醒來我都想:如果是這樣,不如就別讓我睡了吧。
講多了,這陣子想對你說的話總是那麼抽象,像是七情六慾全都擠在口袋裡,將要掏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這些言語早已捆成一團,分都分不清了。日子久了,我發現我確實喜歡這種痛苦,因為它總讓我感覺到我離你很近。夜深了,仍然很想你,沒有哪天想得比較少;而我真的希望四月趕快來,然後再盡快地離開。希望我能好好的,當然,還有你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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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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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活下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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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lie,
好久不見,再度回來編輯這篇日記的草稿,不符時序的語句又增加了許多。
二月初時我去了一趟韓國,一路奔走至農曆新年,彷彿生命中定位於景美的軌跡已逐漸斑駁、脫落。說來奇怪,離開了那個房間,我似乎與陰鬱二字離得要遠一些,但同時也失去與你獨處的時間──亦是這篇日記遲遲無法成文的主因。光亮好似會殺死我的濫情,像一次無預警的防空演習,我只好暫時將你藏匿至更深的坑洞裡。
這是我為何對台北的居所又愛又恨,恨的是它的孤立、偏狹和那貫徹始終的異地感;但某個程度上我卻又如此卑微的愛著它,因為這個我所笑稱的「不毛之地」確實比照著我的內心狀態來生長著:密閉,昏暗,潮濕。
說起來,儘管你從未真正脫離我的生活,我卻許久沒有在心裡給你寫信。方才擠牙膏的時候又無意間唸了你的英文名字,讓我突然意識到這個難解的習慣;這些時間裡,我總是有意無意的拼讀、唸叨著這個語彙,一如你所說,你總是彆扭說出中文字的「我愛你」,對我而言,「Leslie」這個單詞,也許就是那句歷經數次塗改,字句斟酌後再度提筆寫下的「I love you」吧。
回憶起出國前幾日,某一晚又看著《春光乍洩》到夜深,我想,這真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就是那時候開始,我頓覺自己的存在微渺到甚至連冠上「滄海一粟」這個成語都能稱得上是一種誇飾。Leslie,你的成就是那樣的巨大、豐沛,而我卻還自顧自地將你做為傾訴的對象,這樣無憑無據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呢?我又想起曾經閱讀過的那些關於寶福山的後記,那些人親見你的牌位,如實的會見了你在人生中的離席,但仍沒有灰心,語句間滿是虔誠。
這種感覺倒像是拜祭神明時心中的祈語,你總覺得自己是此刻最誠心、音量最大的信徒,卻沒想到轉頭一望,身邊早已站滿了低頭默禱的人潮。我甚至要想,這22年我活得如此荒廢、糟雜,最終成為了一無是處的大人;如神蹟真要降臨,定也會先跳過這樣的我吧。是的,我何德何能將你安放在這個由我一手挖掘的坑洞裡呢?還記得那天的我沒有哭,卻第一次感覺到一種煽情點可以稱之為「荒涼」的情緒。我想,此後我再沒有一個可以靠岸的座標了。
你說你看過的事情太多了,早已不是純情的一個人,而我雖不再純情,卻仍然貧乏的可以。這陣子心裡太不好受,總覺得人生至此,尚無法尋得一位摯友,或者說,一個在自己流淚的當下也願意轉頭凝視我哭臉的朋友。年幼時總篤信朋友不用多,一兩個就很好,現在想來這會不會是一種一廂情願的逃避呢。
你也知道,我並不總是過著灑狗血的人生(除了寫日記時),各種因為過度在意而成為利刃的因果關係,隨著年齡增長,再也不會有幹勁搖著對方的肩膀去質問;如果失望了,就慢慢放下吧。現在想想,是否人們口中可歌可泣的「愛情」真能達成我的想望,能彌補那些在親情、友情之中求而不得的包容與理解?如果真是如此,那我還真的,有點想要呢。
那幾日看完你年輕時的電影,總會在睡前反覆猜想,這個被我所傾訴的你,會不會也許就不是你,而是一個想像出來的樹洞。又或者,這個樹洞其實從來都是「我自己」。興許我曾在某個怒極、哀極的時刻抽身而出,變成一縷魂魄來望著我那可憐的、作繭自縛的肉體。Leslie,你無法回應我,我也隱隱明白問題最終的答案。我知道由始至終就沒有樹洞的存在,當我喊你Leslie,也許只是在喊我自己,只是我還倔強地不願承認。
Leslie,但請原諒我,這個微不足道的我,明知道這些念頭你都無法一一顧及,我仍想繼續給你寫信。正如那個故事裡所說,你因為粉絲在簽名會時稱讚你的領帶漂亮,於是你就要了他的地址將領帶郵了過去。溫柔是你的商標,我猜想如果你有機會,儘管我如此不堪,你仍會待我如往昔的認真。
坦白說,我非常、非常的難過,這份難過來自曾經寄託在某個對象上的希望,如今已全然熄滅。我如此希望給予,那個人卻自認自己從未得到。我好難過,但卻沒有想像中的痛苦,也沒有怨天尤人的情趣。正如那首我愛的歌曲唱著:「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也許這就是我預料之中的結局,才會在初獲得的時候生成如此巨大的火花,總覺得:怎麼會啊,我怎麼會那麼幸運啊。
哥哥,我知道了,從今往後皆是,我已透徹的認清到我是一個不被愛,也不值得愛的人。也許曾經的我是那麼心甘情願地愛人,但從今往後,還是,不了。如果可以,下輩子好希望能成為一抹灰塵,停留在愛人身邊,被驅散,被撲殺,都可以,都開心--至少不需在被離棄之後還要「勇敢活下去」,也不用再為了自厭的情緒而持續在愛中否定自己,甚至將自己視為某種失能的動物。
Leslie,但在這串虛擬帳號之下,我仍會為自己留下退路。如果可以,如果還有力氣,我還是會說我愛你—— 無論是愛一個本就不存在的你,亦或是愛一個曾經存在過的你。其實,說是我留住了你,但事實上,是你收留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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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beizishiquleni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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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元》,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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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回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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