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第一次汗蒸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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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will ·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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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全十美
H:十全十美,追求之頂。查查。以前樹林柑園有「全美紡織股份有限公司」的工廠,全美名大概來自「十全十美」設立日期1970-04-06,那時女工一月薪水600元/日薪20元元至2400元/日薪80元不等,1980年5月1日才調至3300元/日薪110元,女工加班常有,時代的血汗錢。1976年我至農會挑粗糠每日200元,挑二日肩膀已無法負荷。當水泥小工每日200元,也是做二日,後才去電子工廠做大夜班晚上凌晨00:00至08:00,每日算100元,約1月。所賺之錢買上學工具自行車3700元,所剩已無幾。那時日薪20元至80元不等。20240609W7
網路字典:
十全十美
十全,指治療十個人,十個人都能痊癒。※語或本《周禮.天官冢宰下.醫師》。後用「十全十美」比喻圓滿美好毫無缺陷的境界。
「十全十美」的全、美都具有圓滿的意思,而「十」是數目之足,所以「十全十美」就可用來比喻圓滿美好毫無缺陷的境界。這句成語的「十全」早見用於《周禮》。《周禮》一書相傳為周公所撰,內容記錄周朝官制。其載述「醫師」一職「掌醫之政令」,平日負責蒐集藥物,為傷病者治療,每年年終,則有稽核人員視其績效以訂出應得的俸祿。績效等級以「十全為上」,也就是:治療十個人,十個都能痊癒,為最佳;十個人中,只有兩個人無法痊癒,為其次;有三個人無法痊癒,為再其次;若有四個人無法痊癒,便為下等。後來「十全十美」這句成語可能就從這裡演變而出。
十全十美,指十分完美,毫無欠缺。出自《雪月梅傳》《周禮·天官冢宰下·醫師》。
中文名
十全十美
近義詞
盡善盡美、完美無缺[2]  
反義詞
一無是處、一無可取[2]  
釋義
[perfect] 非常完美,毫無缺陷[1]
想一下子就把工作做得十全十美,完整無缺,這雖然是一個好願望,但是它不合乎實際,是個沒法實現的好願望。——《太陽的光輝》[1]
出處
清 陳朗《雪月梅傳》:“賢侄出門也得放心,豈不是十全十美。”[2]
例句
洪深 《五奎橋》第一幕:“如果 五奎橋 真正是十全十美的好風水,今年的雨水不會這樣少,橋東四百畝田也不會這樣幹了!”
老舍 《四世同堂》五四:“那麼,咱們再慢慢想十全十美的辦法吧!”[3]
高雄的街道分布,主要是以民族路、中山路、中華路貫穿南北;再以九如路、建國路、中正路橫亙東西。其中人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一心路、二聖路、三多路、四維路、五福路、六合路、七賢路、八德路、九如路、十全路這十條東西走向的幹道。聰明的你應該早已瞧出這十條街道命名的巧妙;是的,他們正是由一而十,一路北上,井然有序。
全美紡織股份有限公司的公司登記資料統一編號03174948公司名稱全美紡織股份有限公司登記地址台北市中正區忠孝東路二段66之3號公司狀態廢止(108年08月02日府產業商字第10836135000號)每股金額10,000已發行股份總數(股)1,200資本額24,000,000元實收資本總額12,000,000元所在縣市台北市 中正區登記機關臺北市政府設立日期1970-04-06變更日期1979-04-30
十全大補丸,是一種常見的中成藥。
主要成分:
1.四君子湯:黨參、茯苓、白朮(炒)、炙甘草、
2.四物湯:當歸、川芎、白芍(酒炒)、熟地黃、
3.黃耆 、肉桂。
方名:十全大補湯(丸)《丸》
出典:太平惠民和劑局方
效能:補血益氣。
適應症:氣血兩虛、肢體倦怠。
處方:茯苓3、白朮3、人參3、熟地黃3、白芍3、炙甘草3、黃耆3、肉桂3、當歸3、川芎3、生薑3、大棗2 (一日飲片量35公克)。傳統製劑(丸):茯苓3、白朮3、人參3、熟地黃3、白芍3、炙甘草3、黃耆3、肉桂1、當歸3、川芎3(28公克);加蜂蜜適量。
注意事項:陰虛火旺、肝陽上亢(高血壓)者慎服。
穎殼是穀粒外包的乾燥鱗狀的保護殼[1],也被稱為稃殼(尤其用於穎片極度退化的穀類作物,例如水稻)。人類不能食用穎殼,但可以作為家畜飼料。
十全十美
蔡秋鳳的歌曲
一别千里再会遥遥何期
两行情泪滴甲像雨水
三更暝半的相思
夜夜缠甲像针崴
四面墙笑阮为情块伤悲
五月暝夜色美
天顶满星伴月圆
六月当红花开
辜负春意有谁人愿意
七分痴 八分醉
爱情甜酒九分满
人生没你怎算十全十美
一别千里再会遥遥何期
两行情泪滴甲像雨水
三更暝半的相思
夜夜缠甲像针崴
四面墙笑阮为情块伤悲
五月暝夜色美
天顶满星伴月圆
六月当红花开
辜负春意有谁人愿意
七分痴 八分醉
爱情甜酒九分满
人生没你怎算十全十美
五月暝夜色美
天顶满星伴月圆
六月当红花开
辜负春意有谁人愿意
七分痴 八分醉
爱情甜酒九分满
人生没你怎算十全十美
天官冢宰
天官冢宰,官名,太宰的別稱。太宰原為掌管王家財務及宮內事務的官。周武王死時,成王年少,周公曾以冢宰之職攝政。《論語·憲問》:“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冢宰為內朝主宰。在《周禮》作為天官,成為六卿的首位,總管全國大事。鄭玄注:“變冢言大,進退異名也。百官總焉,則謂之冢,列職於王,則稱大。冢,大之上也。山頂曰冢。”
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疕瘍者造焉,則使醫分而治之。歲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為下。
天官冢宰
先秦兩漢 -> 經典文獻 -> 周禮 -> 天官冢宰
亨人獸醫
亨人掌共鼎鑊,以給水、火之齊。職外,內饔之爨亨煮,辨膳羞之物。祭祀,共大羹、鉶羹。賓客,亦如之。
甸���掌帥其屬而耕耨王藉。以時入之,以共齊盛。祭祀,共蕭茅、共野果、瓜之薦。喪事,代王受眚災。王之同姓有罪,則死刑焉。帥其徒以薪蒸,役外,內饔之事。
獸人掌罟田獸,辨其名物。冬獻狼,夏獻麋,春秋獻獸物。時田,則守罟。及弊田,令禽注於虞中。凡祭祀、喪紀、賓客,共其死獸、生獸。凡獸入於臘人,皮、毛、筋、角入於玉府。凡田獸者,掌其政令。
漁人掌以時漁為梁。春獻王鮪,辨魚物,為鮮薨,以共王膳羞。凡祭祀、賓客、喪紀,共其魚之鮮薨。凡漁者,掌其政令。凡漁徵入於玉府。
鱉人掌取互物,以時簎魚、鱉、龜、蜃,凡狸物。春獻鱉蜃,秋獻龜魚。祭祀,共蠯、蠃、蚳,以授醢人。掌凡邦之簎事。
臘人,掌乾肉。凡田獸之脯臘膴胖之事,凡祭祀,共豆脯,薦脯、膴、胖,凡臘物,賓客、喪紀,共脯臘凡乾肉之事。
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疕瘍者,造焉,則使醫分而治之。歲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為下。
食醫掌和王之六食,六飲、六膳、百羞、百醬、八珍之齊。凡食齊□春時,羹齊□夏時,醬齊□秋時,飲齊□冬時。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鹹,調以滑甘。凡會膳食之宜,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梁,雁宜麥,魚宜蓏。凡君子之食恆放焉。
疾醫掌養萬民之疾病。四時皆有癘疾:春時有瘠首疾,夏時有癢疥疾,秋時有瘧寒疾,冬時有嗽上氣疾。以五味、五穀、五藥,養其病;以五氣、五聲、五聲,□其死生。兩之以九竅之變,參之以九藏之動。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終,則各書其所以,而入於醫師。
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殺之齊。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凡藥以酸養骨,以辛養筋,以鹹養脈,以苦養氣,以甘養肉,以滑養竅。凡有瘍者,受其藥焉。
獸醫掌療獸病,療獸瘍。凡療獸病,灌而行之,以節之,以動其氣,觀其所發而養之。凡療獸瘍,灌而劀之,以發其惡,然後藥之,養之,食之。凡獸之有病者,有瘍者,使療之。死,則計其數以講退之。
亨人譯文
亨人掌管供給鼎、鑊,掌握[烹煮時]用水的多少和火候的大小。負責將外饔和內饔[所供食物]在灶上烹煮,辨別所烹煮的各種牲肉和美味。祭祀時供給大羹和鍘羹。款待賓客時也這樣。
甸師負責率領下屬耕種王的借田,按時進獻收穫物,以供給祭祀所需的穀物。祭祀,供給所需的���蒿和白茅,並供給野生的瓜果。王喪,就代后王受災禍。王的同姓如果有罪,[判決後]就到甸師的官府那裏去處死或施刑。率領徒屬用薪柴[供給外饔、內饔],做替外饔和內饔服役的事。
獸人掌管用網捕獲野獸,辨別所捕野獸的名稱和毛色。冬季獻狼,夏季獻麋鹿,春秋凡獸都可獻。四季田獵時,就守候着捕獸的網。到停止田獵時,就命令把捕獲的野獸聚集到樹有虞旗的田獵處的中央。凡祭祀、喪事、款待賓客,就供給死獸和活獸。凡所捕獲的獸交給臘人,獸的皮毛筋角交給玉府。凡捕獵野獸的,都由獸人掌管有關政令。
漁人掌管按照一定的季節捕魚,修築魚梁。春季進獻大鮪魚。辨別各種魚的名稱和性狀,用鮮魚或製成乾魚,以供給王膳食的美味所用。凡祭祀、款待賓客和喪事,供給所需的鮮魚和乾魚。凡捕魚的,[為其]掌管有關政令。凡所徵收的漁業税,交入玉府。
鱉人掌管捕取有甲殼的動物,按季節叉取魚鱉龜蛤等,凡埋藏在泥中的動物。春季獻鱉蛤,秋季獻龜魚。
祭祀時供給蛤、蝸牛和蟻卵,交給醢人。掌管凡王國中有關叉取魚鱉龜蛤等的事。
臘人掌管幹肉,凡將獵獲的野獸做成脯,或整體風乾,或薄切成大肉片、或做成不幹的鹹肉片的事[都由臘人負責]。凡祭祀,供給加饌的脯、正饌的脯、大肉片、不幹的鹹肉片等,以及供給凡所需用的乾肉。
款待賓客、喪事,供給脯,以及凡所需用的乾肉。
醫師掌管有關醫藥方面的政令,收集藥物以供醫療所用。凡王國中有患疾病的,有頭上長瘡或身上有創傷的,都到醫師的官府來看病,醫師派醫者對他們分別進行治療。[夏曆]年終,考���醫者醫療的成績,以確定給予他們食糧[的等級]:凡病都能準確診斷的為上等,有十分之一不能診斷準確的為次等,有十分之二不能診斷準確的又次一等,有十分之三不能診斷準確的又次一等,有十分之四不能診斷準確的為下等。
食醫掌管調和王的六種飯食、六種飲料、六種牲肉、各種美味、各種醬類、八種珍餚。凡調和飯食應比照春天[以温為宜],羹湯應比照夏天[以熱為宜],醬類應比照秋天[以涼為宜],飲料應比照冬天[以寒為宜]。凡調和食物的滋味,春天應多一些酸味,夏天應多一些苦味,秋天應多一些辛味,冬天應多一些成味,[四季的食物中都要]調和一些能使之變得柔滑和甘甜的食品。凡調配牲肉和飯食,牛肉宜配合稻飯,羊肉宜配合黍飯,豬肉宜配合稷飯,狗肉宜配合梁飯,鵝肉宜配合麥飯,魚肉宜配合菰米飯。凡君子的膳食都依照這種調配原則。
疾醫掌管治療萬民的疾病。四季都有因氣不調和而引起的疾病:春季有頭痛病,夏季有皮膚長癢疥的病,秋季有寒瘧病,冬季有咳嗽氣喘病。用五味、五穀、五藥治療患者的疾病。[首先]根據患者著的五氣、五聲和五色來觀察患者是必死還是可以治好,第二步觀察患者九竅的變化,第三步診斷患者九髒的活動情況,[這樣來判斷病情]。 凡民眾有疾病的,就分別加以治療,患者死了就分別記載死亡的原因,上報給醫師。
瘍醫掌管按一定劑量和分寸為腫瘍、潰瘍、金瘍和折瘍患者敷藥,以及颳去膿血、銷蝕腐肉。凡治療瘍瘡,用五種藥性酷烈的藥來敷治,用五穀來調養,用五藥來治療,用五味來調節藥效。凡用藥,以酸藥補養骨骼,以辛藥補養筋脈,以鹹藥補養血脈,以苦藥補養精氣,以甘藥補養肌肉,以滑潤藥通利孔竅。凡是患瘍病的人,都可以接受瘍醫的藥物治療。
獸醫掌管治療家畜的疾病,治療家畜的瘍瘡。凡治療畜病,先灌藥使它行走,節制它行走的快慢,以發動它的脈氣,再觀察所發的脈氣[以判斷病情]而加以治療。凡治療家畜的瘍瘡,先灌藥而後颳去濃血和腐肉,以挖出患處的壞死部分,然後敷上藥,加以療養,喂以飼料。凡家畜有疾病的,有瘍瘡的,就使獸醫進行治療,[未能治好而]死了就統計死畜的數量,以決定獸醫俸祿的增減。
酒正掌次
酒正掌酒之政令,以式法授酒材。凡為公酒者,亦如之。辨五齊之名:一曰泛齊,二曰醴齊,三曰盎齊,四曰緹齊,五曰沈齊。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辨四飲之物:一曰清,二曰醫,三曰漿,四曰酏。掌其厚薄之齊,以共王之四飲三酒之饌,及後、世子之飲與其酒。凡祭祀,以法共五齊三酒,以實八尊。大祭三貳,中祭再貳,小祭壹貳,皆有酌數。唯齊酒不貳,皆有器量。共賓客之禮酒,共後之致飲於賓客之禮醫酏糟,皆使其士奉之。凡王之燕飲酒,共其計,酒正奉之。凡饗士、庶子,饗耆老、孤子,皆共其酒,無酌數。掌酒之賜頒,皆有法以行之。凡有秩酒者,以書契授之。酒正之出,日入其成,月入其要,小宰聽之。歲終,則會,唯王及後之飲酒不會。以酒式誅賞。
酒人掌為五齊三酒。祭祀,則共奉之,以役世婦。共賓客之禮酒、飲酒而奉之。凡事,共酒而入於酒府。凡祭祀,共酒以往。賓客之陳酒,亦如之。
漿人掌共王之六飲,水、漿、醴、涼、醫、酏,入於酒府。共賓客之稍禮,共夫人致飲於賓客之禮,清醴醫酏糟,而奉之。凡飲共之。
凌人掌冰正,歲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凌。春始治鑑。凡外內饔之膳羞,鑑焉。凡酒漿之酒醴,亦如之。祭祀,共冰鑑。賓客,共冰。大喪,共夷盤冰。夏頒冰,掌事,秋刷。
籩人掌四籩之實。朝事之��,其實麷、蕡、白、黑、形鹽、膴、鮑魚、鱐。饋食之籩其實棗、□、桃、乾{艸橑}、榛實。加籩之實,凌、芡、□脯。羞籩之實。糗、餌、粉、餈。凡祭祀,共其籩薦羞之實。喪事及賓客之事,共其薦籩羞籩。為王及後、世子共其內羞。凡籩事,掌之。
醢人掌四豆之實。朝事之豆,其實韭菹、醓醢、昌本、麋臡,菁菹、鹿臡、茆菹、麇臡。饋食之豆,其實葵菹、蠃醢、脾析、■醢、蜃、蚳醢、豚拍、魚醢。加豆之實,芹菹、兔醢、深蒲、醖醢、箈菹、雁醢、筍菹、魚醢。羞豆之食,酏食、糝食。凡祭祀,共薦羞之豆實。賓客、喪紀,亦如之。為王及後,世子共其內羞。王舉,則共醢六十甕,以五齊、七醢、七菹、三臡實之。賓客之禮,共醢五十甕。凡事,共醢。
醯人掌共五齊、七菹,凡醯物。以共祭祀之齊菹,凡醯醬之物。賓客,亦如之。王舉,則共齊菹醯物六十甕,共後及世子之醬齊菹。賓客之禮,共醯五十甕。凡事,共醯。
鹽人掌鹽之政令,以共百事之鹽。祭祀,共其苦鹽、散鹽。賓客,共其形鹽、散鹽。王之膳羞,共飴鹽。後及世子,亦如之。凡齊事,鬻鹽,以待戒令。
冪人掌共巾冪。祭禮,以疏布、巾冪八尊,以畫布、巾冪、六彝,凡王巾皆黼。
宮人掌王之六寢之修,為其井匽,除其不蠲,去其惡臭,共王之沐浴。凡寢中之事,埽除、執燭、共爐炭,凡勞事。四方之舍事,亦如之。
掌舍掌王之會同之舍。設梐枑再重。設車宮轅門,為壇壝宮棘門,為帷宮,設旌門。無宮,則共人門。凡舍事,則掌之。
幕人掌帷、幕、幄、帟、綬之事。凡朝覲、會同、軍旅、田役、祭祀,共其帷、幕、幄、帟、綬。大喪,共帷、幕、帟、綬。三公及卿、大夫之喪,共其帟。
掌次掌王次之法,以待張事。王大旅上帝,則張氈案,設皇邸。朝日、祀五帝,則張大次、小次,設重帟、重案。合諸侯,亦如之。師田,則張幕,設重帟、重案。諸侯朝覲、會同,則張大次、小次。師田,則張幕、設案。孤卿有邦事,則張幕、設案。凡喪,王則張帟三重,諸侯再重,孤卿、大夫不重。凡祭祀,張其旅幕,張屍次。射,則張耦次。掌凡邦之張事。
大府職幣
大府掌九貢、九賦、九功之貳。以受其貨賄之人,頒其貨於受藏之府,頒其賄於受用之府。凡官府、都鄙之吏及執事者受財用焉。凡頒財,以式法授之。關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賦,以待賓客;四郊之賦,以待稍秣;家削之賦,以待匪頒;邦甸之賦,以待工事;邦縣之賦,以待幣帛;邦都之賦;以待祭祀;山澤之賦;以待喪紀;幣餘之賦;以待賜予;凡邦國之貢,以待吊用;凡萬民之貢;以充府庫;凡式貢之餘財,以共玩好之用。凡邦之賦用取具焉。歲終,則以貨賄之入出會之。
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貨賄之藏,共王之服玉、���玉、珠玉。王齊,則共食玉;大喪,共含玉、復衣裳、角枕、角柶。掌王之燕衣服,衽席牀笫,凡褻器。若合諸侯,則共珠盤、玉敦。凡王之獻,金玉、兵器、文織、良貨賄之物,受而藏之。凡王之好賜,共其貨賄。
內府掌受九貢、九賦、九功之貨賄、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凡四方之幣獻之金、玉、齒、革、兵器,凡良貨賄,入焉。凡適四方使者,共其所受之物而奉之。凡王及冢宰之好賜予,則共之。
外府掌邦布之入出,以共百物,而待邦之用。凡有法者,共王及後、世子之衣服之用。凡祭祀、賓客、喪紀、會同、軍旅,共其財用之幣□,賜予之財用。凡邦之小用,皆受焉。歲終,則會,唯王及後之服不會。
司會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則之貳,以逆邦國都鄙官府之治。以九貢之法致邦國之財用,以九賦之法令田野之財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職之財用,以九式之法均節邦之財用。掌國之官府、郊野、縣都之百物財用。凡在書契、版圖者之貳,以逆羣吏之治而聽其會計。以參互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歲會考歲成,以周知四國之治,以詔王及冢宰廢置。
司書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則、九職、九正、九事邦中之版,土地之圖,以周知入出百物。以敍其財,受其幣,使入於職幣。凡上之用財用,必考於司會。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以知民之財、器械之數,以知田野、夫家、六畜之數,以知山林、川澤之數,以逆羣吏之徵令。凡税斂,掌事者受法焉。及事成,則入要貳焉,凡邦治考焉。
職內掌邦之賦入,辨其財用之物而執其總。以貳官府、都鄙之財入之數,以逆邦國之賦用。凡受財者,受其貳令而書之。及會,以逆職歲與官府財用之出,而敍其財以待邦之移用。
職歲掌邦之賦出,以貳官府、都鄙之財出賜之數,以待會計而考之。凡官府、都鄙、羣吏之出財用,受式法於職歲。凡上之賜予,以敍與職幣授之。及會,以式法贊逆會。
職幣掌式法,以斂官府、都鄙與凡用邦財者之幣。振掌事者之餘財,皆辨其物而奠其錄,以書楬之,以詔上之小用賜予。歲終,則會其出。同邦之會事,以式法贊之。
司裘內樹
司裘掌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獻良裘,王乃行羽物。季秋,獻功裘,以待頒賜。王大射,則共虎侯、熊侯、豹侯,設其鵠。諸侯則共熊侯、豹侯。聊大夫則共麋侯。皆設其鵠。大喪,廞裘,飾皮車。凡邦之皮事,掌之。歲終,則會,唯王之裘與其皮事不會。
掌皮掌秋斂皮,冬斂革,春獻之,遂以式法頒皮革於百工。共其毳毛為氈,以待邦事,歲終,則會其財□。
內宰掌書版圖之法,以治王內之政令。均其稍食,分其人民以居之。以陰禮教六宮,以陰禮教九嬪,以婦職之法教九御,使各有屬,以作二事,正其服,禁其奇邪,展其功緒。大祭祀,後祼獻,則贊,瑤爵亦如之。正後之服位,而詔其禮樂之儀,贊九嬪之禮事。凡賓客之祼獻、瑤爵、皆贊,致後之賓客之禮。凡喪事,佐後使治外內命婦,正其服位。凡建國,佐後立市,設其次,置其敍,正其肆,陳其貨賄,出其度量淳制,祭之以陰禮。中春,詔後帥外內、命婦始蠶於北郊,以為祭服。歲終,則會內人之稍食,稽其功事,佐後而受獻功者,比其大小與其粗良而賞罰之,會內宮之財用。正歲,均其稍食,施其功事,憲禁令於王之北宮,而糾其守。上春,詔王后帥六宮之人而生穜稑之種而獻之於王。
內小臣掌王后之命,正其服位。後出入,則前驅。若有祭祀、賓客、喪紀,則擯詔後之禮事,相九嬪之禮事,正內人之禮事,徹後之俎。後有好事於四方,則使往。有好令於卿大夫,則亦如之。掌王之陰事、陰令。
閽人掌守王宮之中門之禁。喪服、兇器不入宮,潛服、賊器不入宮,奇服、怪民不入宮。凡內人、公器、賓客,無帥則幾其出入。以時啓閉。凡外內命夫命婦出入,則為之闢。掌埽門庭。大祭祀、喪紀之事,設門燎,蹕宮門、廟門。凡賓客亦如之。
寺人掌王之內人,及女宮之戒令。相道其出入之事而糾之。若有喪紀、賓客、祭祀之事,則帥女宮而致於有司,佐世婦治禮事,掌內人之禁令。凡內人吊臨於外,則帥而往,立於其前而詔相之。
內豎掌內、外之通令,凡小事。若有祭祀、賓客、喪祀之事,則為內人蹕。王后之喪,遷於宮中,則前蹕。及葬,執褻器以從遣車。
九嬪、女史
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各帥其屬而以時御敍於王所。凡祭祀,贊玉□,選後薦,徹豆籩。若有賓客,則從後。大喪,帥敍哭者亦如之。
世婦掌祭祀。賓客、喪紀之事,帥女宮而澹攥為□盛。及祭之日,蒞陳女宮之具,凡內羞之物,掌吊臨於卿大夫之喪。
女御掌御敍於王之燕寢,以歲時獻功事。凡祭祀,贊世婦。大喪,掌沐浴。後之喪,持習翣。從世婦而吊於卿大夫之喪。
女祝掌王后之內祭祀,凡內禱詞之事。掌以時招、梗、禬、禳之事,以除疾殃。
女史,掌王后之禮職。掌內治之貳,以詔後治內政,逆內宮,書內令。凡後之事,以禮從。
典婦功夏採
典婦功掌婦式之法,以授嬪婦及內人女功之事。凡授嬪婦功,及秋獻功,辨其苦良,比其小大而賈之物書而楬之。以共王及後之用,頒之於內府。
典絲掌絲入而辨其物,以其賈楬之。掌其藏與其出,以待興功之時。頒絲於外內工,皆以物授之。凡上之賜予,亦如之。及獻功,則受良功而藏之,辨其物而書其數,以待有司之政令,上之賜予。凡祭禮,共黼畫組就之物。喪紀,共其絲纊組文之物。凡飾邦器者,受文織絲���焉。歲終,則各以其物會之。
典枲掌布緦、縷、紵之麻草之物,以待時頒功而授□。及獻功,受苦功,以其賈楬而藏之,以待時頒,頒衣服,授之。賜予,亦如之。歲終則各以其物會之。
內司服掌王后之六服:示韋衣、揄狄、闕狄、鞠衣、展衣、緣衣、素紗。辨外內命婦之服,鞠衣、展衣、緣���、素紗。凡祭祀、賓客,共後之衣服,及九嬪世婦。凡命婦,共其衣服,共喪衰,亦如之。後之喪,共其衣服,凡內具之物。
縫人掌王宮之縫線之事。以役女御,以縫王及後之衣服。喪,縫棺飾焉,衣翣柳之材。掌凡內之縫事。
染人掌染絲帛。凡染,春暴練,夏纁玄,秋染夏,冬獻功。掌凡染事。
追師掌王后之首服。為副編次,追衡笄,為九嬪及外內命婦之首服,以待祭祀賓客。喪紀,共笄絰,亦如之。
屨人掌王及後之服屨。為赤舄、黑舄、赤繶、青句、素屨、葛履。辨外內命夫命婦之命屨、功屨、散屨。凡四時之祭祀,以宜服之。
夏採掌大喪,以冕服復於大祖,以乘車建綏,復於四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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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lafan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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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特輯,兒子相片少,拍照📷男生永遠比較少 #因為我們女生太愛拍 #所以顯得他不愛拍 #他們兩個第一次汗蒸幕 #讓孩子認識韓國🇰🇷三溫暖(在 Daegu) https://www.instagram.com/p/CpDAO06y0NhCYkdzD1X6Iv6Yp5f-zp2h-dCPxU0/?igshid=NGJjMDIxM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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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diowen ·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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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 ◎古乃方
我們在床上各據一方,安盯著筆電,跑著他的工程師模擬,我看劇。裸身已無所謂驚奇和勾引,而我們今年四月才新婚。
安盼娃。我說緩緩。安屬兔,明年兔年,他說即使明年生娃,也跟他差三輪。孩子大學畢業典禮時,他已經踏入棺材一半。我說現代人很長壽,大不了去凍卵。而且還沒把自己照顧好,要怎麼照顧新的生命?他問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緩緩。我看著電視螢幕說。
緩到安先驗出了兩條線,而我把他關在房間。戴上N95,拿出一套餐具,杯碗筷都貼上他的名,放在他的門口。確認安可以自己叫Uber後,收拾行李,我準備跟閨蜜辰當背包客。
出門的理由是閨蜜失戀,要好好陪伴。安沒意見,說這樣也好,他可以在屋子裡自在移動,不怕傳染給我。
「你媽打電話來,別說我出門。」關門前我說。
「知道。」他沙啞的聲音從門裡透出來,摻著咳。說了會觀感不好。
婚後不生娃,老公確診自己跑出去玩。我試著罵自己。有罪惡感嗎?沒感覺。久違的透氣,上回能像單身女子出遊,是去台東參加文���營。
文學營認識閨蜜辰。她隨身帶著七彩礦石和線香,還有精緻的古董鐵盒把香收好,開香時,金屬卡榫會發出喀擦聲,像是咕咕鐘要跳出小鳥報時,帶著古老的機械感。寫作時,她面著太平洋,在地上披著一條米色土耳其毯,擺好香座和水晶,點起聖木一角,才開始寫字。她披著無國界的氣息,彷彿世界精華都已汲取,可以挑取草莓蛋糕上的鮮花水果,肥奶油通通丟掉。
夜晚,那麼巧,我倆被安排在同一間房。我們在榻榻米上跪著鋪被,辰說她剛從澳洲回來,結束了在科技公司當產品經理的工作,回台灣透透氣。她背包裡抖出來的衣服極美,親海貼膚的美。棉,亞麻,絲;米白,純黑,藍灰。現代剪裁,無論小開岔還是露背,都會露出身體,她的黑閃耀著光,像是夜晚的海。我偷偷看衣服上的標籤,在手機記錄下品牌名稱,想著之後要網路上買。我的硬殼行李箱拿出來的多是花布,壓褶,蕾絲,粉、杏、墨綠、深藍。
文學營洗澡的地方在室外,只有三間,當吃完冒著熱氣的假酸漿葉小米粽,大家在客廳聊天時,我先去盥洗。辰不慌不忙,說她最後就好。出門時,她走第一,幫大家開門,人群走過,謝謝聽到麻痺時,她才出門。洋派和貼心共存在她身上很難得。
洗完澡,我回房裡抹玫瑰油,那是我自己調配的身體油。原本交叉腳在椅子上,跟大家閒聊的辰,下了椅子,順著味道走到我身旁,說:「一直聞到你身上的玫瑰花香,原來是這瓶油。」「你也可以擦擦看。」我說。
我和辰交換氣味,分享彼此聽的音樂,我們像是兩首同樣bpm的音樂,拍子很容易對在一起。
文學營結束後,為了延長快樂,辰提議到晃晃書店住一晚。我們都睡在下舖,頭靠頭,她說前年這個時候,她在Fuji Rock聽Bob Dylan現場。真的假的啊,我高八度興奮。她哼歌,問我要不要買冰啤酒等等喝。辰的自由隨性,讓我記起一些讓我快樂���小東西,包括她自己。
再一次戴上耳機,聽Bob Dylan,是與她相會的路上。稻田在車窗上跑過,有了高鐵,到哪裡都是一瞬間。但真的是這樣嗎?小時候,覺得時間很慢,十歲的時候,覺得五年就是人生的一半。三十歲時,五年,不過是六分之一。時間的感覺,隨著年紀,漸快如失控的鐘擺。
一出左營高鐵站,人潮裡走出小麥色的辰。她穿著一身亞麻黑褲和背心,揹著高出她頭的後背包。背包客的打扮,跟我完全不同。我穿著粉紫色的花裙子,拖著硬殼行李箱,手肘勾著是刺繡托特包。
「你忘記我們到墾丁要騎機車吼?」她說。肚子咕嚕聲回應了她。她勾著我的手去買麵包,準備路上一起吃。我買了吳寶春的桂圓麵包,兩手都抓不住的大圓麵包,店員說不能切,我要提袋時,辰阻止了我。她說不環保,袋子夠放就好。我依著她。畢竟她剛結束了一段戀情,真心相待,換來許多不解和傷害。這場旅行的目的是療傷和陪伴。
桂圓麵包的包裝袋一撕開,我分她一半,她塞入後背包,拉鍊拉起。���塑膠不是綁帶,撕開即裸露,加上我的托特包沒有拉鍊,半截麵包暴露在空氣裡。轉運站上洗手間時,辰先去,她沒面紙,我去投幣式面紙機幫她買,她說我像是天使。但我也憋不住尿意,辰出來時,換我進去。我把托特包放在公廁地板,我蹲著,看著半截麵包裸露在空氣裡。一旁是垃圾桶,裡頭混雜著經血和屎尿。我壓下把麵包也丟進去的衝動。
閨蜜小旅行計畫是五天四夜,兩晚住在恆春郊區佳樂水,然後我們會從後壁湖搭船往蘭嶼,再住兩晚。
巴士上,她都在工作,忙著她當品牌小編的工作。而我也假裝有稿要趕,沒事忙好像就輸了。到恆春市區時,她揹著背包走在前方,我拉著行李箱,晃悠悠散步往租車行的方向。辰跟機車行老闆有說有笑,我到的時候,老闆說:「你媽媽來了喔。」「不是啦,我們是朋友。」她笑咪咪地說。「有媽媽味啦。」老闆看向我。我突然討厭起身上穿的花裙子,即便材質是絲穿起來很舒適。好像穿黑色背心,露肚子,才是年輕才是酷。
烈烈豔陽,手臂發燙,行李箱反光厲害,我載著���往佳樂水的方向。風很大,安全帽下的長髮刺著辰,她在後座邊用手幫我綁馬尾,邊說著前男友只愛她的身體,還忘記他們是一對一的關係。馬路筆直,我催油門,加速下,她說的話我漸漸聽不到。但她也不在意有沒有回音。
到民宿時已經深夜,小黑狗在巷口裡對我們狂吠。遠處浪濤拍打,吠聲帶著回音,我抬頭,繁星點點。
進房後,行李箱攤平在椅子上,拿出盥洗用品,我先去洗澡。想洗掉汗水、灰塵還有夜晚騎車的緊張。熱水夠燙,蒸汽打開毛孔,開門時,房間已是線香裊裊。香架上躺著點燃一角的聖木,一旁是我送給她的玫瑰油。空氣中,聖木和玫瑰正在重疊,辰不知有沒有聞到?手機的光照亮側臉,她正在跟遠方好友傳送語音。我不知怎麼陪伴她,也說不出口,想要她的心更靠近我一點。
陽光一出我就醒,但辰起得更早,還把所有衣物都收得整整齊齊。我們換上泳衣,準備去衝浪。她的鵝黃連身泳衣,很襯小麥色皮膚。我問她,浪來了要不要憋氣?她說沒想過這個問題。
陽光把柏油路曬得火燙,我們頭頂著衝浪板前行。找了棵大樹,脫下鞋子,朝海奔跑。海是她失戀時的逃亡,但她不會知道,我的逃亡是她。
佳樂水的浪很猛很捲,我在板上匍匐前行。追了幾次浪,新手的我不小心被浪板打到頭。試著站起,但又因為浪太大而只能跪坐在地。而遠處,辰站在板上,乘風破浪。我坐在沙灘上看著她,膝蓋已流血,風裡帶著沙。想先走,但又找不到鞋。只好跑。柏油路近中午的熱度已發狂,跑到一半時赤腳已被燙傷,找了一片龜背芋的葉子墊在腳下。
咬牙跑回民宿。帶著衝浪腳繩上樓,我躺在床上喘氣,顧不得弄得都是沙。呼吸平穩後我盥洗,開門時辰已經回來。她拍拍我的床,說都是沙。她看著地上的腳繩,說民宿老闆很龜毛,進來時腳繩要洗好放樓下。很晚她才發現我的膝蓋在滲血。
她說她想要衝浪變厲害,變得很厲害。我說為什麼。她沒有回,只是不斷重複,我要變厲害變厲害。直到某著時間點,她說:「因為前男友衝浪很厲害,但都不帶上我。我要比他還厲害。」
夜晚,我撕開鋁箔袋,把快篩卡匣放在桌上。擤鼻子,採��刷尖端深入鼻孔,旋轉,畫圓,重複。尖端插入試管底部轉動。液體滴入卡匣。沒幾分鐘,兩條線成形。
我呆坐床緣幾秒,想著要怎麼說。
「欸辰,我中了說。」我轉身。「真假。」她站起,戴上口罩。「那你把快篩收好,不要被老闆看到,不然會害他們生意不好。」她說。我沒有馬上照做,因為她這樣說讓我感到很無助。我去廁所,把門關緊,打了幾個噴嚏。「你打噴嚏對哪裡打?會不會噴到我牙刷?」辰的聲音從門外撲來。
「對馬桶。」但我其實是對著洗手槽,牙刷都在側旁。「那你明天蘭嶼要不要自己去?」我問。「怎麼可能啦。我跟你密切接觸,蘭嶼很多老人家,我去不就會害死他們。」她說。不斷重複。
辰關心著遠方的蘭嶼老人家,剛認識的民宿老闆心情,如我忽略著安,一心關心著她。
隔天,辰說有朋友要來恆春,她留下來。辰陪我等車的時候,我們仍隔著兩張椅子的社交距離。
回程的時間感覺比去程還久。當安開門時,我有種傷兵回家的心情。輕輕擁抱,他說夫妻倆都中這樣感情比較好。主臥放著爵士樂,我們舉起馬克杯,對飲清冠一號。好苦,但至少愛不再是遠方。安的頭抵著我的腿根,他的輕壓是種撒嬌。「你還想生娃嗎?」換我問他。「緩緩。」他貼心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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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fulengineerstudentblo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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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百年的彩照
美國國會圖書館近來公布一批非常珍貴的攝影作品,它們是沙俄時期的攝影家及化學家謝爾蓋·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1905年~1916年間所拍攝的彩色照片,至今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
自攝影誕生的那天起人們就對彩色攝影有了追求,但在1960年代之前,黑白攝影一直是主流。而商業化的彩色攝影技術其實在1930年代就出現了,1935年,柯達公司推出了革命性的Kodachrome膠卷。可當時的黑白攝影技術已經成熟,無論膠卷顆粒的細膩度,還是對光的敏感度正趨於完美。而且彩色膠卷的沖印極其昂貴繁雜,柯達公司當時的口號是"You press the ,we do the rest",即"你只須按下快門,剩下的全由我們來做",顧客拍完照後,要將膠卷寄給柯達公司沖印,再將底片和照片寄回給顧客。攝影界主流也一直視彩色攝影為旁門邪道,認為黑白攝影才是真正的攝影。這種情況一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柯達公司的柯達彩膠Kodachrome開始在市場大力推廣,同時Agfa公司開發的小型沖印設備也普及開來,社區內的照相沖洗店就能沖印彩色膠卷,而勿須寄往柯達公司的大型沖印車間。到��十年代彩色攝影的成本愈趨下降,才得以進入千家萬戶而被廣泛接受。
至於中國國內,彩色攝影要到八十年代才開始普及,因為與彩色攝影相關的基礎設施,如彩色膠卷制造,彩色沖印設備,彩色沖印所需的化學藥劑都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及財力的投入。我記得1983年在南京青島路中學的初中畢業照就是黑白照片。以南京作為省會城市,又處於東部沿海地區,在初中畢業的場合還只能用黑白照片,可見當時彩色攝影在國內還沒有普及開來。
世界上第一張彩色攝影影像,拍的是花格呢打成的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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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人們對彩色攝影的追求早就開始了。1861年,蘇格蘭數學家、物理學家James Maxwell,就是那位推出號稱物理學中最優美的方程組 --- 麥克斯韋電磁方程的人,他拿出世界上首張彩色影像。在該年皇家學會一場關於色彩理論的講座上,麥克斯韋爾依據三原色分析及合成的原理,首次演示了彩色攝影。單反相機的發明者托馬斯·薩登(Thomas Sutton)是實際的操作拍攝者。因為他們兩人都以蘇格蘭人為榮,所以就以蘇格蘭傳統服飾,一個用花格呢打成的花結為拍攝對象,分別在鏡頭前加裝紅色、綠色、及藍色濾光片拍攝了三次。然後再以三架投影儀分別加裝紅、綠、藍三色濾光片,將前面拍攝所得的底板上影像合成重疊投影到一塊屏幕上,就得到了彩色影像。因為薩登所用的照相膠板對紅光根本不敏感,對綠光也僅略微敏感,所以拍出的結果遠稱不上完美。如今看到的這張保存下來影像中的紅色部分其實是膠板上的鹵化銀顆粒對紫外線的感光結果。這也是為什麽早期的攝影暗室裏可以點紅色燈泡,而不用擔心沖洗膠卷過程中意外曝光。
另一位在此領域的開拓者是德國科學家阿道夫.米特埃(Adolf Miethe)。米特埃是位感光化學家,他發現單純鹵化銀晶體顆粒無法吸收紅光波段的能量,所以不能對紅光感光。經他研究發現有一��化學物能吸收紅光波段的電磁波,同時又會放出另一波段的輻射,而後一波段的輻射卻能為鹵化銀所吸收並感光。這就是攝影技術裏致敏作用的原理。此舉極大改善了黑白攝影材料的全光譜性能,而該種性能可以運用於彩色攝影。1906年,米特埃還坐進熱空氣球進行了歷史上首次空拍。
謝爾蓋·米哈羅維奇·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出生於俄國的一個具有悠久軍事傳統的貴族家庭。後來他舉家遷往聖彼得堡,謝爾蓋就在此進入聖彼得堡的帝國理工學院學習化學,他師從於著名的俄國化學家,發現元素周期律並制定首張元素周期表的門捷列夫。同時他還在帝國藝術學院兼修音樂與繪畫。
1890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與安娜·拉夫羅娃結婚,他嶽父是當時俄國著名的工業家,並且還是俄國帝國技術學會的會員。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因此成為拉夫羅夫家族金屬公司的董事長,並加入了俄國最悠久的攝影協會,即帝國技術學會的攝影技術分部。他在會中發表論文,還舉辦攝影科學的講座。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所采用的攝影方法沿承於麥克斯韋爾,但憑當時所能得到的攝影材料無法拍出好的效果。1901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聖彼得堡創立了自己的攝影工作室及實驗室。自此,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攝影化學實驗室,可以對彩色攝影中遇到的各種化學過程進行研究,探索,及改善。1902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首先在學會裏闡述了運用三色攝影來制作彩色幻燈片的技術。
改善彩色攝影有兩條途徑,第一是加快曝光速度,這樣就能拍攝到快速移動的事物狀態;第二是提高復制相片的可能性,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此兩方面都有所建樹。
該年,他前往柏林,在當時位居德國攝影領域最前沿的感光化學教授阿道夫·米特埃(Adolf Miethe)手下學習色彩致敏和三色攝影技術。1905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發現了一種化學結構復雜的新型色彩致敏劑,性能明顯優於先前德國化學家Miethe和Traube所用的致敏劑。用他的致敏劑制成的溴化銀感光底板,能對可見光範圍內所有波段的光線都同樣敏感。
這些年中,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憑籍攝影領域的成果,發表的論文與幻燈片,在俄、德、法三國的科學家與攝影家圈子裏聲名漸著。1906年的第六屆國際應用化學大會上,他宣讀了"對自然色彩的觀測與研究"及"俄國的應用攝影"兩篇論文,期間還展示了他的作品。同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當選為帝國技術學會攝影分會的會長,並出任俄國最權威的攝影刊物《業余攝影》的總編輯。
阿道夫·米特埃說設計的彩色相機,根據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所留下的底板分析,他很可能使用同款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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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特埃於1903年設計了一款連續曝光型的高級相機,交由Bermpohl生產並推向市場。其中最常見的型號采用了一塊9厘米 x 24厘米的膠板,與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留下的底板尺寸符合。它還采用了不常見的藍-綠-紅的曝光次序,這也是普羅庫丁-戈爾斯基保存下來底板的特征。
照相膠板是在一片薄玻璃表面塗上一層感光膠體,當時攝影者偏好用膠板而不是軟式膠片,一方面是塑料軟式膠片尚未成熟,再則就是當三張原色底片要對齊以獲得彩色影像時,玻璃底板具有更好的平面穩定性。
普通相機也可以拍攝三張原色圖像,只是在曝光間需要更換濾色片。但早期的彩色攝影者通常自制或訂購特制的相機以便於操作並節省時間。當時彩色攝影所用的相機分為兩種類型,一類是在相機內設置一個分光器生成三束光,這樣就能在同一視角下同時拍攝並曝光在三塊膠板上。這類相機盡管理論上很完美,但其內部的光學結構異常復雜,特別精致,還易於失調。另一類更結實的相機其實就是在普通相機的機體上加一個裝有膠板及濾光片組合的滑動框架,以便每一組都能及時到位並曝光。整個操作過程可以用彈簧裝置或氣動機構來達成部分或全部自動化。
當三幅濾光影像不是同時拍攝時,任何物體如果在拍攝過程中無法保持靜止,每一幅單色成像就好出現細微的位移,三張單色膠板上的影像無法完全重疊,隨後得到的彩色影像裏,該物體的邊緣未能重疊的部分就會出現彩色條紋。若是移動過程跨越整個場景,就會出現三個色彩明顯的幻像。
攝影時的曝光時間取決於當時的光照條件、膠板的類型、以及相機的構造。至於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攝影時的曝光設定,後人從他留下的筆記中發現,當年他為托爾斯泰拍攝肖像時,在陽光充足的情況下還須有曝光六秒鐘。
至於彩色照片的洗印,普羅庫丁-戈爾斯基采用的是Carbro過程,具體步驟為:三張單原色的底板上的影像投影放大至三張有溴化銀塗層的紙上。每張紙再從溶有膠體色素的化學液裏浸一遍。已經曝光的溴化銀經顯影劑催化再與膠體色素結合並定影。將未定影的膠體色素洗去後,就能得到洋紅、青、以及黃的三張單色影像。這三張影像��對齊後再小心地覆蓋到一張相紙上,結果就是一幅彩色照片。這是一項非常細致而又復雜的操作,每一步都需要絕對的精確。每一張照片都使普羅庫丁-戈爾斯基耗費2~3個工作日,所以它們的成本非常昂貴,但其結果極為耐久保存。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於1908年在Yasnaya Polyana為裏奧·托爾斯泰拍攝肖像的石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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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生涯中最著名的作品獲許就是為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拍攝的彩色肖像,這幅畫像後來被翻版到眾多的刊物及明信片上,還被裝幀成畫框。由於該肖像及他於早期拍攝的俄國的風景名勝的聲名所致,俄國皇室分別在1908與1909年兩度邀請他到去展示作品。
1909年在受邀前往沙皇村展示他的攝影作品期間,沙皇非常欣賞他的成果。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向沙皇列舉了彩色攝影的各種用途,然後隨口說道:"陛下也許會有興趣想不時地看一下您治下真正的俄國,她的名勝古跡,還有祖國那美麗而又多樣的自然風光。" 沙皇聽了後龍顏大興,表示一定會全力支持這項計劃。可見適當場合下,馬屁是多麽的重要。
早在1905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就開始設想與規劃利用日漸進步的彩色攝影技術來系統地記錄沙俄帝國。他計劃在十年內,拍攝了一萬多幅照片。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他最終目的是憑籍他的彩色光學投影儀,將這幅員廣大帝國的多元歷史、文化、及正在進行的現代化傳授給俄國學生。
根據沙皇尼古拉二世頒布的禦旨,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獲準對沙俄帝國全境進行彩色攝影與記錄。他將沙皇提供的一節普爾曼客車車廂進行改裝與配備成一間特種鐵道暗室。在遇上要走水路的情況,俄國交通部為他配備了一艘蒸汽輪船,包括了全班航運人員,還有一艘適合淺水航行的蒸汽船,以及一艘汽艇。為了要在烏拉爾山及葉卡捷琳娜堡周邊的烏拉爾地區拍攝,沙皇政府專門給他配備了一輛福特越野汽車。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從沙皇的首相府申請到了兩張特別許可證,憑證他可以進入各禁區,還可以要求整個帝國的官僚體制配合他的計劃。從1909年到1915年間,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全身投入了這項工作,跋山涉水,奔波於俄國各地。同時他還舉辦了多次幻燈及圖片講座。他的攝影作品生動地展現了一個已經消失的世界 --- 即一次大戰前夕及即將面臨十月革命的沙俄帝國。他的作品主題極為廣泛,從代表舊俄國的中世紀教堂與修道院,到體現一個正在發展中工業國的鐵道與眾多工廠,再到反映俄國民族極其多元化的日常生活。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於每年夏天出行拍攝。每次拍攝完成回來後,他就將攝影材料集合為冊本,展示給交通部長,然後在沙皇村演示他的幻燈片。
十月革命爆發後,因時局所限,他不得已終止該項計劃。新政府專門在新成立的攝影與電影學院內為他設立一個教授職位,但他可能已經看出風頭不對,認為像他自己這樣背景的人,在新政權下決不會有善終。於是在1918年8月離開俄國,輾轉經芬蘭、挪威流亡海外。所以說政治嗅覺靈敏的人,能夠審時度勢,只要秉持"亂邦不入,危邦不居",就一定活得命長。出國後,他繼續從事彩色攝影領域的科學研究,在英語攝影刊物上發表文章,還在德、英、法、及意大利四國申請並獲得了專利。
1922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巴黎與他的妻兒團聚,他和他的三個成年子女合作創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到1930年代,年事已高的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將攝影工作室的日常商業經營交給了他的子女,而他自己則專註於為流亡法國的年輕白俄們舉辦講座,並展示他所拍攝的帝俄時期的照片。1944年9月27日,盟軍解放巴黎一個月後,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去世。
根據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離開俄國前的私人記錄清單估計,他那時有約3500張底板。在出境及出口他所有的攝影材料時,俄國當局沒收了大概一半的照片,因為他們認為照片內容所涉及的信息對正處於戰時的俄國具有戰略意義。有些底板被羅庫丁-戈爾斯基當作禮物送給別人了,還有一些被他藏起來了。不過矣今為止,除了美國國會圖書館的收藏之外,還沒有發現任何一張底板。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去世時,沙皇及他全家早已在俄國革命中被處決了,曾經的沙皇俄國也處於共產黨統治下。成箱的相冊與易碎的玻璃底板被保存在巴黎一棟公寓樓的地下室內,他的家屬擔心它們遭受潮濕及黴菌損害,但當時正值戰爭剛結束,歐洲大地滿目瘡痍,各國都著力於戰後重建,哪裏顧得上保存這些寶貴的資料。1948年,美國國會圖書館以3500~5000美元的價格從羅庫丁-戈爾斯基的繼承人手中買下了全部收藏。經國會圖書館清點,總���有1902張底板以及相冊中的710張沒有底板的照片。
如果要從這批底板用人工合成彩色照片,需要非常專業的設備,而且極其耗費人力及時間。所以在國會圖書館收藏該批資料後的半世紀內,只合成過一百多張照片,出版成書或供學術研究。直到數碼圖像處理技術成熟後,才使得大批快速合成彩色影像成為可能。自2000年起,國會圖書館開始計劃把所有來自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的影像資料轉換為數字掃描文件。該館還雇請攝影家華爾特弗蘭克豪瑟爾(Walter Frankhauser)將單色底板合成為彩色影像。他運用了數字套色法合成了122張圖像,據他反映每一幅圖像他要花費六到七個小時來對齊,清理,矯色。
2004年,國會圖書館又雇用計算機專家布賴塞(Blaise Agüera y Arcas)來開發軟件並自動地將1902張底板的高清晰圖像合成為彩色圖像。他運用了一種算法來補償曝光與所有底板色彩組成之間的差異。隨著國會圖書館將所有底板的高清圖像免費提供給大眾,許多機構或個人根據這些材料自己合成了彩色圖像,而且這些原始素材也成了很多計算機圖像處理實驗室的熱門試驗臺。
數碼合成彩色圖像的步驟,原始素材是1911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為布哈拉汗國的埃米爾 --- 阿裏姆·罕拍攝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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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的底板到最後合成彩色數碼圖像的步驟:
1)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將一塊3英寸x9英寸的狹長玻璃膠板垂直放置於相機中,他再分別在鏡頭前加裝紅色、綠色、及藍色的濾光鏡對同一場景進行三次連續快速拍攝。
2)從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的相機中望去,鏡頭裏顯示的是正在拍攝場景的倒影。
3)在數碼轉化時,原來的三片單色底板水平放置後,從上方用數碼相機在灰度模式下進行掃描。圖像編輯軟件在把整片底板的掃描結果由負色轉化為本色,並將倒影轉為正常朝向影像。
4)整張底板的影像經縮減後成為8位碼的灰度模式。放大後,影像中的每一部分都要從明暗反差,色彩分離程度,膠體的損失程度,以及其它會影響最後合成圖像質量的細節等方面進行檢查。
5)全部三張掃描影像重疊對齊,邊緣未能重疊的單色模糊部分須予以切除。
6)每一組經對齊並切邊的三色底板影像組成了一個有三個層次的電子文件,每一層都要標明該層的顏色,最後的合成圖像就由這一電子文件生成。
7)在灰度模式下,紅(R)、藍(B)、綠(G)三層經對齊重疊後就形成"RGB"合成色彩,此一步驟是最困難的一步。
8)RGB(紅綠藍)色彩合成影像再進行一次切邊,把所有三層共享部分外的區域切除。
9)經切邊後的彩色合成圖像須進行整體調節以獲得適當的反差,恰當的明亮與陰影細節,以及優化的色彩平衡。
10)對合成彩色圖像某些具體的,局部的區域進行微調,以便減輕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原本的玻璃底板上曝光過度或不足、沖印、膠體老化帶來的缺陷。
11)合成完的彩色圖像還要經過再潤色修描,以便減輕存放期間的老化與故障帶來���缺陷。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的采風紀錄旅程
中亞地區 --- 1906~1911年間,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多次前往中亞地區,在撒馬爾罕、布哈拉、及饑餓草原等地記錄了突厥斯坦和阿富汗斯坦,即如今的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
1907年元旦(這是俄國采用的凱撒歷法,換成格利高裏公歷應該是1月14日),在位於天山的薩留克廷礦山頂上觀察全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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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哈拉汗國的埃米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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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哈拉汗國的埃米爾阿裏姆罕神情嚴肅地留影。這張照片攝於1911年,他剛繼位不久。隋唐時期,布哈拉屬於西域的"昭武九姓"中的安國,即"安息國",與中原地區來往很頻繁。在普信伊斯蘭教的中亞地區,身為一個自治城邦的統治者,埃米爾如同絕對君主一樣,對他治下的汗國的內部事務有著獨斷專行的權力,盡管自十九世紀中葉起,布哈拉已經淪為受沙俄帝國控制的一個保護國。隨著蘇聯勢力在1920年進占布哈拉,這位埃米爾只得逃亡阿富汗,直至1944年去世。
布哈拉汗國的內政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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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街頭抽水煙的典型煙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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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哈拉的監獄,1906-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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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名囚犯從一個辛旦 - 即中亞傳統的監獄向外張望。這種監獄其實就是地上挖出的坑,其上再蓋以低矮的建築結構。手持俄制步槍及刺刀的看守立於一旁,他的制服與靴子也是俄式的。
撒馬爾罕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有人持續聚居的城市之一。創建於公元前700年,亞歷山大大帝在公元前329年曾攻占過它。唐朝時,它是"昭武九姓"中的康國,當時有大量康國人旅居中原,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安史之亂"的罪魁禍首安樂山、史思明兩人,他們都是康國人的後裔。1370年,也就是明朝洪武年間,帖木爾汗國定都於此。1868年,俄軍上校阿波拉莫夫(Abramov)率軍攻陷城堡,撒馬爾罕自此落入沙俄帝國統治。
夕陽之下的夏伊信德陵園,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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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馬爾罕傍晚的夏伊信德(Shah-i Zindeh,波斯語原義是"在世之王")陵園,遠處的帕米爾群山為它提供了一幅壯觀的背景。這裏埋葬著中世紀中亞地區最偉大的統治者帖木爾的家眷,以及該王朝的軍事行動宗教領袖。
只見賣瓜老王,卻不見吃瓜群眾。中亞地區和新疆一樣,因為日照時間長,晝夜溫差大,是以盛產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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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城裏薩特老人(薩特 Sart,是相對於遊牧人,當地對城鎮定居人的稱呼),1905-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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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攝於撒馬爾罕附近的照片中,一位可能是塔吉可族的老漢手持一只剛捕獲的鳥。撒馬爾罕及其周邊地區以民族多元而聞名,包括烏茲別克人、塔吉克人、波斯人、阿拉伯人,還有最近才到的俄羅斯人。
一群猶太男童們及他們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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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馬爾罕作為絲綢之路上的一個歷史悠久的商業、文化、和信仰中心,多方交融下,發展出非常多元化的人口族群。在十九世紀中葉起,撒馬爾罕以及整個西突厥斯坦地區並入沙俄帝國,這種族群多元雜居的情況一直保留至今。
遊牧的吉爾吉斯人,19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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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中亞民族,例如吉爾吉斯人、哈薩克人、烏茲別克人在草原上,山谷裏,沙漠中遊牧為生,他們隨著季節逐水草而居。相片中這個穿著鮮艷的傳統民族服裝遷徙在哥羅德納伊亞(Golodnaia 即饑餓)草原上,大概位於如今的烏茲別克斯坦與哈薩克斯坦。
盛裝的烏茲別克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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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張照片裏,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拍攝到了一位烏茲別克婦人的傳統服裝,首飾,及發型,她站在鋪於圓頂帳篷門口,裝飾精美的地毯上。這種可以拆卸攜帶圓頂帳篷是中亞遊牧民族普遍使用的居所。自十九世紀中葉征服突厥斯坦後,俄國政府對遊牧民族施以重重壓力以迫使他們放棄這張生活方式,轉而永久定居在村、鎮和城市裏。
馬林斯基水道 --- 1909年夏天,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由西向東沿著馬林斯基水道拍攝記錄,以紀念該水道開始興建200周年。馬林斯基水道又名伏爾加-波羅的海運河,當年彼得大帝為了將伏爾加水系及其支流範圍內的俄國腹地與波羅的海相連接而修建。
聖彼得堡東四十哩,拉多加湖邊,Shlisselburg小鎮附近彼得一世運河上的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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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歲的平赫斯·卡林斯基是位有66年役齡的老兵,他如今是Chernigov泄洪閘的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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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因為波浪不斷起伏,導致前後三次曝光時,單色底片上水波位置發生錯移,結果最後的合成彩色照片中水面出現色差。
Kirillov鎮附近,沿著Sheksna河畔的鄉村地區農家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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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俄國歐洲部分北部的白湖附近,一群俄羅斯兒童背對著教堂和鐘樓倚山坡而坐。攝於19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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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上岸處附近的幹草田地,攝於19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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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上討生活,是真正的"靠天吃飯",命運無常。所以這處水邊的祈禱亭寄托著水上人家對自然的敬畏,有些類似於中國東南沿海的媽祖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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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1909年的一幅初秋景象,一群農民在收割幹草之余短暫休息吃飯。雖然不知拍攝的具體地點,很可能是歐俄部分的中北部車瑞坡維茨(Cherepov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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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河道當然不能挖了就了事,還須時常維護。圖中這艘挖掘及采石船(斯維爾斯卡婭2號)的任務就是對馬林斯基水道的航道疏浚並拓深。19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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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配合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團隊對馬林斯基水道的采風考察紀錄,帝國交通運輸部專門提供了一艘蒸汽船"謝克斯納號"。這是船員們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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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及黑海地區 ---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前往高加索地區完成了對包括黑海沿岸,以及附近Artvin和第比利斯的一系列考察。如今這些地方分別處於土耳其、格魯吉亞、俄國、及阿塞拜疆。
從聖大衛教堂的高地上俯瞰格魯吉亞的首都第比利斯。1904-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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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全景照片展現了坐落在高加索群山環繞谷地裏的第菲利斯城。它如今叫第比利斯,是獨立的格魯吉亞共和國首都。在1910年左右,拍攝這張照片時,此城聚居了來自各國的居民,包括格魯吉亞人、亞美尼亞人,俄羅斯人、波斯人、波蘭人,韃撻人,以及猶太人。
在礦泉旁度假,衣著講究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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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裝的礦泉水正在裝車,看來這行業的歷史蠻悠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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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堪尼宮(Lik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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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位於格魯吉亞博爾卓米(Borjomi)的豪宅原本是俄國羅曼諾夫皇室尼古拉斯·米哈羅維奇大公的夏宮,如今是格魯吉亞共和國的總統官邸。
說起這位大公,不由得讓人感嘆人生的不可測。尼古拉斯·米哈羅維奇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堂叔,這位大公是羅曼諾夫皇室裏少有的持自由政見的成員,也因此在保守的皇室圈子裏不太受待見。不過他誌趣不在宮廷權鬥,而是專心研究歷史,尤其專精於拿破侖戰爭時期的法俄關系,還撰寫了多本專著。他是法蘭西學術院的院士,也是柏林大學的榮譽博士,還擔任俄羅斯帝國歷史學會和地理學會的會長,是一位典型的學者皇族。他因為政見而被放逐到鄉間的莊園,俄國革命發生後,他得以獲得自由並返回聖彼得堡,只是他對當時的政治風向毫無知覺,無視力量越來越強的布爾什維克,還若無其事地繼續住在聖彼得堡。等到布爾什維克徹底掌權後,想跑都跑不了,所有羅曼諾夫皇室成員必須去秘密警察契卡那裏登記,並限制自由,後來他們都被送往內陸的沃洛格達。期間他在國外的親友全力設法營救,甚至輾轉托到新政權的文學標桿作家高爾基,高爾基前往列寧處為尼古拉斯求命,拿到了一張列寧的手條。等到高爾基趕到聖彼得堡,剛下火車,在站臺上的報攤拿起一份報紙,頭版上寫著:羅曼諾夫皇室成員全部被槍決。在聖彼得於聖保羅城堡外的死刑現場,他與弟弟喬治米哈羅維奇大公及堂兄弟季米特裏與保羅兩位大公一起遇害,重病中的保羅甚至是躺在擔架上被槍決。看來辨別政治氣候風向大概屬於情商的範疇,與智商無關,所謂千金難買早知道。
恰克維(Chakvi),一條栽滿風車棕櫚樹的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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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很難將俄國與亞熱帶風情的棕櫚樹聯想起來。但位於高加索山脈以南,黑海東岸的外高加索地區,北面有雄山擋住冷空氣,西面又受海洋的溫潤,是當時沙俄帝國境內少有的亞熱帶地區。也因此成了俄國上層社會的度假勝地。
一群希臘裔的采茶女工,攝於恰卡瓦(Chakva),1905~19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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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普羅庫丁-戈爾斯基辨認後,發現這些女工都是希臘裔。在當時沙俄帝國的南部,黑海東岸的地區,包括如今的烏克蘭,摩爾多瓦,格魯吉亞分布著相當多的希臘裔少數民族,他們中有的家族歷史可以追溯到拜占庭帝國時期甚至更早的古典希臘時代,因為這裏曾經受拜占庭的��羅馬帝國統治,而且古希臘時代黑海沿岸地區深受希臘文化的影響。
恰克瓦的一座茶莊,來自中國的種茶大師周勞章,攝於1905~19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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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圖米(Batumi)城北的小鎮恰克瓦的一座茶園與茶場裏,中國工頭站在栽種成功的茶樹與新插的植株之間留影。在如今格魯吉亞的黑海沿岸地區,當地的亞熱帶氣候非常有利於茶樹生長。這位周姓工頭胸前還別著俄國政府頒發的勛章。其實���史上中國對外的茶葉貿易中,主要是由東南沿海及華南的港口出口到歐美,但還有一部分來自兩湖及四川地區的茶葉則是經由蒙古、河西走廊、新疆等地出口到俄國。茶葉在中俄兩國貿易中占據大宗,沙俄帝國還在漢口開辟租界,其最大的產業就是磚茶加工。而引發辛亥革命的武昌起義,也是因為革命黨人在俄租界制炸彈不慎爆炸,花名冊被搜出而不得不提前爆發。
從小村莊斯維特(Svet)看到的阿特溫(Artvin)全景,1904。巴圖米以南55公裏處的阿特溫小城緊鄰楚拉河,如今這裏屬於土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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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傳統服裝的亞美尼亞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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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阿特溫是在亞美尼亞境內,但如今屬於土耳其的一部分。照片中這位亞美尼亞婦人的穿著就表明了她是基督教徒。公元301年,亞美尼亞於世界上首次將基督教定位國教,該國以文學和建築聞名。
鹽峽(Saltinskoe),位於達吉斯坦崎嶇的高加索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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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吉斯坦人物,1904-19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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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吉斯坦在土耳其語裏是"山地"的意思,境內居住著許多民族。照片中是一位遜尼派穆斯林男子,穿戴著傳統服裝及帽子,腰挎一把入鞘的匕首。
格拉佛夫卡村裏的移民家庭,1907-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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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山以南,裏海以西的姆幹平原上,俄羅斯裔的移民建立一座小型聚居點格拉佛夫卡(Grafovka),該地緊鄰與波斯的邊境。向沙俄帝國非歐洲部分的疆域,尤其是邊疆地區遷徙俄羅斯裔移民,即俄國版的"移民實邊",向來為俄國政府所鼓勵。這也是西伯利亞、遠東地區、及高加索地區大部分俄羅斯人的來源。
從提維爾裏神父的房間裏看到的諾維阿方修道院(Novi Afon)及黑海海岸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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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羅利茨哈裏(Karolitskhali)河邊,攝於1905~1915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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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一條山溪旁留影,據認,這條溪流是黑海東岸,發源於高加索山區的卡羅利茨哈裏河(Karolitskhali)。
1812年法俄戰爭時期拿破侖戰役所涉及的地區 --- 1911~1912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沿著自莫斯科以西的莫紮伊斯克(Mozhaisk)開始,終於馬羅-拉羅斯拉維茨的環形路線進行考察。
德文斯克(Dvinsk)的羅馬天主教堂,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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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別斯克(Vitebsk)城局部及西德文那河(Dvina)。此城是由中歐地區從波羅的海沿岸前往聖彼得堡必經的一個重要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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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迪諾(Borodino)的高爾基村附近,科羅齊河(Koloch)陡峭的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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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迪諾是拿破侖進軍莫斯科前的最後一處要地,雙方估計有二十五萬人馬於此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戰役,傷亡至少達七萬多人。照片中的這片田地就是以前的戰場。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描述的最激烈的場面就發生在這裏。如今只剩下無垠的田野,頗有"九裏山下古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的意境。
從聖母升天大教堂的鐘樓頂上俯瞰斯摩棱斯克北半城,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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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摩棱斯克坐落於第聶伯河畔。這座四面圍著城墻的古城在歷史上遭遇���次摧毀。拿破侖和希特勒侵略俄國時,它都正處於他們的入侵道路上。這張照片顯示了1941年斯摩棱斯克戰役之前的城市景貌,那場戰役後,此城百分之九十三都給徹底摧毀了。那些歷史悠久的名勝就此永遠消失了。
從西南方遠眺聖尼古拉斯大教堂,19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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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以西,莫紮伊斯克(Mozhaisk)那些外表普通的民宅建築之間,一條土路通向了色彩鮮艷,建於1802 - 1814年間的聖尼古拉斯大教堂。
特維爾察(Tvertsa)河右岸隔河遠望基督復活女修道院,攝於1910年,托兒佐克鎮(Torzhok)。托兒佐克是俄羅斯特維爾州的一個鎮,以民間傳統的金線刺繡而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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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爾山區及烏拉爾工業區 --- 1910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兩次前赴烏拉爾工業區采風。第一次他從佩爾姆(Perm)出發,先往東南方向,然後西折,止於米尼亞(Minyar)。第二次他從米尼亞朝東北向,一路到車爾丁(Cherdyn)。
薩京斯基工廠的煉鐵高爐,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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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藝鑄造的翻砂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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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建於1747年的卡斯裏鐵工廠,它坐落於烏拉爾工業區的中心葉卡捷琳堡(Ekaterinburg)於車裏亞賓斯克(Cheliabinsk)之間鐵礦蘊藏豐富的地區。該廠以精良的鑄鐵產品及手藝高超的鑄造匠人而聞名。在此照片拍攝時,人數達三千多之眾。
科爾切旦斯科耶(Kolchedanskoye)村,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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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卡捷琳堡東南方的烏拉爾山區,一條土路越過一座石橋,通向科爾切旦(Kolchedan)小鎮。在1673年建立時它還只是個邊防木寨,到1912年拍攝這張照片時,該鎮已經發展成了一個砂巖開采及加工中心,鎮上還有兩座規模不小的石砌教堂,包括了一座帶附屬學校的女修道院。
三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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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烏拉爾山區裏的工業城鎮茲拉圖斯特(Zlatoust)內,卡爾甘諾夫與他的兒子及孫女祖孫三代一起合影。其中兒子與孫女都在茲拉圖斯特兵工廠工作。照片中卡爾甘諾夫還穿著傳統的俄羅斯服裝並留起大胡子,而其兒孫更趨向西方的現代穿著與發式打扮。
架於石砌橋墩上,在佩爾姆(Perm)附近跨越卡馬河(Kama)的西伯利亞鐵路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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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西伯利亞大鐵路的建設者們在興建該條從俄國的歐洲部分到太平洋沿岸,長達6000多英裏的線路時,這條河流只是只是他們面臨的自然障礙之一。
佩爾姆市內烏拉爾地區鐵路管理總部,19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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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爾姆市內的夏季交易所,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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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姆斯卡亞小站(Simskaya)附近的路邊一景,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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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草貯存的方法,攝於瓦伊亞卓瓦伊亞小站,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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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鄰西伯利亞大鐵路的瓦伊亞卓瓦伊亞(Vyazovaya),原木搭建的幹草及糧食倉庫。後方背景是茂密的松樹林。照片中可以看到,因為取暖生火或炊煙升起,導致三色底板上影像錯位,所以出現了紅、綠、藍三色煙霧的幻像。
瓦伊亞卓瓦伊亞(Vyazovaya)小站外的鐵路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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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姆斯基紮沃德(Simskii Zavod)附近的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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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爾山區及西西伯利亞的水路考察 --- 1912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西西伯利亞沿堪姆斯考-托布爾斯基(Kamsko-Tobolskii)水路溯流而上,從Perm城外穿過葉卡捷琳堡周邊,再向東北一直到托布爾斯克(Tobolsk)。
秋明(Tyumen)市內的圖拉河,右岸是三一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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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是俄羅斯在西伯利亞的第一個移民城市,該城於1586年,作為沙俄東擴的一個重要軍事據點而建立。也是西伯利亞最古老的城市,也是烏拉爾山以東最重要的工業與經濟中心。因為地處數條商路的交匯點,又有便捷的水路,秋明很快從一個小軍事據點發展成為大型工商城市。市中心的老秋明城區還保留著許多貫穿該市歷史的建築。
北面的耶穌變容大教堂的鐘樓頂上俯瞰托布爾斯克(Tobol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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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其於1587年建城到1800年代後期,托布爾斯克是西伯利亞最大而且最重要的城市。數世紀以來,托布爾斯克擔任俄國在西伯利亞統治的軍事、行政、及政治中心。這張全景照片的前方是伊爾泰什河(Irtysh),然後自市中心以遠則是寬廣而平坦的西伯利亞大平原。
久拉特庫爾(Zyuratkul)湖畔的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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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西姆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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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塞特河邊的老翁獨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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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薩特卡小河(Sat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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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卡熱夫卡村(Torkorevka)旁的臨河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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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尼亞爾(Minyar)附近的西姆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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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法(Ufa)舊城區全景,前景的奧倫伯格木浮橋上車來人往。由於三色攝影曝光時間相對較長,故而橋上的車看不到影像,只有一塊塊的洋紅色,靛藍色,與黃色的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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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爾尼(Gornyi)區長的官邸望去對岸的葉卡捷琳堡水邊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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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莎-巴拉肖夫斯基(Asha-Balashovskii)小站附近的西姆河邊。攝於阿莎村,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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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索瓦亞河(Chusovaya)邊的過夜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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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是普羅庫丁-戈爾斯基與他的攝影團隊在營地過夜。營地臨近歐亞分水嶺烏拉爾山西側的楚索瓦亞河邊。
伏爾加河上遊地區,從源頭到卡利亞辛(Kalyazin)--- 1910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乘坐一艘由帝國交通部提供並操作運行的蒸汽船考察了自伏爾加河源頭至卡���亞辛的河段。第二階段他繼續在卡辛到馬卡熱夫之間的伏爾加河地區進行考察。第三階段(1911年)考察的是伏爾加河上遊,雅羅斯拉夫(Yaroslavl)、弗拉基米爾(Vladimir)、考斯特羅馬(Kostroma)、羅斯托夫維兒勒基(Rostov Velikii)等支流間的流域。
彭諾湖(Peno)附近,西德文納河的源頭。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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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斯維爾特利察(Svetlitsa)看到的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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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於塞裏格湖(Seliger)中斯陶羅伯尼亞(Stolobnyi)���上的聖尼爾修道院,它的經歷正好可以說明俄國東正教會的命運。1528年,聖尼爾於此建起了一座小修道院。到1600年代早期,他的信徒們將其建成帝國境內最大,最富有的一座修道院。到1927年,蘇維埃執政後,修道院被迫關閉,而這些場地建築曾被用於各種用途,包括集中營與孤兒院。1990年,全部房產又歸還給了俄國東正教會。
位於戈羅夫(Grove)的耶穌復活大教堂,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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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商人基裏爾伊薩科夫(Kiril Isakov)在從英國運來的一批染料中發現了一小桶黃金。他隨即寫了封信寄往倫敦的公司,對這批意外之財估了價。對方如此回信道:用這批黃金做善事吧。因此在1652年,基裏爾伊薩科夫就建起了這座漂亮的教堂。
弗拉迪卡夫卡茲(Vladikavkaz)城中的大清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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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羅斯托夫維裏基(Rostov Velikii)城堡裏的基督復活大教堂,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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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爾加河畔的特維爾城(T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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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貝措夫鎮(Zubtsov)及其旁繞流而過的伏爾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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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爾加河緩緩流經托爾卓克鎮(Torzh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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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鮑裏斯和格萊布雙聖大教堂看到伏爾加河沿岸的斯塔瑞察(Staritsa)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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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卡河及蘇茲達爾 --- 1912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莫斯科以南的奧卡河上沿流自戴德諾沃(Dednovo)考察到蘇茲達爾(Sudal)。
亞歷山德羅夫市(Aleksandrov)內的三一修道院全景,19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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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弗拉基米爾小城(Vladimir)、克裏亞茲馬河(Kliazma),以及遠處的水草豐美之地,19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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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門卡河(Kamenka)畔的蘇茲達爾(Suzdal)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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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東南,臨近德丁諾沃(Dedinovo)小鎮,在準備為跨越奧卡河的水壩基礎澆築水泥混凝土的間隙中,工人們與監工一起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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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卡河上的鋸木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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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爾曼斯克鐵路 --- 1915年,普羅庫丁-戈爾斯基考察紀錄了摩爾曼斯克鐵路系統,從羅德伊諾伊坡勒往北直到克姆(Kem)。
摩爾曼斯克鐵路上,在彼得羅紮沃茲克附近乘坐一輛手搖軌道車,1915-19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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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彼得羅紮沃茲克(Petrozavodsk)附近,奧涅加湖邊的這段摩爾曼斯克鐵路上,普羅庫丁-戈爾斯基與一位鐵路官員乘坐一輛手搖軌道車上,動手推搖的是三名奧地利戰俘。
摩爾曼斯克鐵路建設的工程與管理團隊,19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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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時,被俄軍俘虜的奧匈帝國戰俘的營地,19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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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大戰初期,普羅庫丁-戈爾斯基拍攝了一群來自奧匈帝國的戰俘。這些人大概是波蘭人、烏克蘭人、以及其它斯拉夫民族成員。這張照片之所以沒有像其它內容涉及政治敏感的相片那樣被沒收,可能是表面上,它的題材內容不那麽明顯。
從陸地上看向索羅維茨基(Solovetskii)修道院,19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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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白海中的一個島上,建於十五世紀早期的索羅維茨基修道院,是數百年來俄國最重要的修道院及文化機構。修道院的部分毀於早期的蘇聯,這裏成了古拉格系統的第一座重要集中營。蘇聯崩潰後它又重歸為東正教會的修道院。
漁村一角,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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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瓦齊(Kivach)瀑布邊,19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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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基瓦齊瀑布邊的自拍像。移動物在三色攝影中通常會引起"幻影",因此他開始以快速流動的水流進行攝影實驗,結果出奇的好。
其它類型 --- 除了在各地采訪紀錄外,普羅庫丁-戈爾斯基還拍攝了一些其它題材的照片,有人物肖像,工業設施,花草樹木等。
普羅庫丁-戈爾斯基在瑞士參加國際學術會議時,所拍攝的盧加諾湖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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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的婦人肖像,攝於1904-1905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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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庫丁-戈爾斯基的大部分照片都是在自然背景中取景,但這一幅拍攝於影室內的照片,是他作品集裏難得的例外。
倚門而立的貴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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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置在摩爾加布河上的水電站的發電大廳裏,原產於奧匈帝國布達佩斯的大型整流器。1906 –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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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紡廠的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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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了施密特(Schmidt)���爐的復合蒸汽機車頭,後面背景處的車廂就是就是普羅庫丁-戈爾斯基一路采風紀錄旅程中照相工作室與生活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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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紫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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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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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地裏的罌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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猞貍標本,來自車爾丁(Cherdyn)阿林(A·P·Alin)先生的收藏。這是普羅庫丁-戈爾斯基作品中及罕見的以動物為主題的照片,盡管只是動物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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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篇文章的篇幅確實太長,但有些圖片太美,有些則是內容獨特,還有一些則是深具時代特色,總之三個字:舍不得。所以隨著圖片一張張地挑出,文章也一段段地加長。但這次的素材的確特別,因為在數碼攝影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用物理和化學手段進行彩色攝影已經日趨式微。柯達公司已經宣布物理方式的黑白攝影已經是歷史性的過程了(historic process),也就是柯達將不再生產黑白膠卷並提供相應的化學沖印服務了。以後攝影愛好者想要做實體的黑白攝影,就須自己從頭做起,包括配比藥水,暗房沖洗。彩色的實體攝影看來也將步之後塵,而且不同於黑白攝影,個人愛好者可以在自家設置暗室,彩色攝影需要一整套的相關工業體系配合,一旦淘汰,舊一去不復返了。也許一些面向小眾市場的廠家還會提供這方面的產品及服務,不過那代價與成本就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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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orijinaru · 7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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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話 貴族宴(下)
     1
       羅密歐透著門縫悄悄觀察外面。保全與士兵來來往往穿梭走廊上,邊用無線電連絡。
   羅密歐:「外面好像有點狀況,也許是有人吵起來。」
 在宴會上雖然不常發生這種情形,但只要有酒難免會有人喝醉與吵鬧,嚴重點就會發生些爭執。
   莎莎:「可能是因為女皇在的關係,士兵們比較小題大作吧?」
   羅密歐:「也有可能,不過還是早點分散回去會場上吧。」他慎重說道,「等會我先出去,待外頭沒人後妳們再出來。」
   莎莎:「好。」
   羅密歐:「還有…莎莎小姐,即使妳人現在在佛洛克,也不可因為有人保護而太大意。這點請妳一定要牢牢記住。」
   莎莎:「嗯,我會的。」
   羅密歐:「那之後再聯絡。我先離開了。」
  羅密鑽了出去。在門完全闔上前,他還不忘擋著門縫。
    魅凱:「看來是個挺可靠的人呢。」
   莎莎:「………」
   魅凱:「怎麼了?」
   莎莎:「沒什麼,只是覺得羅密歐先生還有很多事沒透露。也許,就像他自己所講,”為了其他人的安全而選擇不說…”」
  這時兩人身上的微型通訊器都傳來震動,她們看了看彼此,同時戴起耳機。
   『妳們兩個現在在哪裡?!』
 打來的是丹尼爾,他語氣聽起來有些慌張。
   魅凱:「我們倆已經會合了,現在人在一間置物間內。」
   丹尼爾:『置物間?』
   莎莎:「我們剛才找到了羅密歐先生,也已經談完話。現在再等外面人變少才出去。」
   丹尼爾:『原來如此。那麼詳細事情等離開這裡以後再說,等會兒出來後到這樓中間的休憩廳去,我會在那裡和妳們會合。』
   魅凱:「宴會廳內出了什麼事嗎?」
   丹尼爾:『菲肯不小心闖禍了。現在士兵們正一邊安撫賓客一邊找製造騷動的罪魁禍首。』
   魅凱:「真是…明明自己才叮嚀人別惹事而已!」
    丹尼爾:『記得,保持從容態度就不容易被起疑。還有別落單了。』
 他匆匆叮嚀完就切斷通訊。
    莎莎:「休憩廳嗎?和我們現在位置剛好是反方向,稍微有段距離。」
   魅凱:「我想現在妳比我還清楚位置,等等就麻煩妳帶路了。」她微微笑著道。
   莎莎:「畢竟不是第一次來嘛。」她靦腆說,「現在外面人不曉得有沒有少點了。」
   魅凱:「我看看…」
 她貼著門板聆聽,走廊比起剛才已經安靜許多。
   魅凱:「應該可以了,走吧。」
    *      *     *
      走廊比起他們剛來的時候還多了許多人。雖然大多是保全和侍者,不過灰服士兵也不乏少數。
 魅凱正猶豫著是否要牽起莎莎的手。
總覺得這種時候牽著走會比較好,卻又覺得牽起之後會緊張。但其實沒牽著也沒什麼不自然,只是她心裡頭會有些小小遺憾。
當她在考量雞毛蒜皮小事時,莎莎勾起了她手臂。魅凱也注意到前方來了一小隊的士兵。
人數大約五、六人,後頭還跟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士兵。
   那名灰服女士兵載著大檐帽,黑色長桶靴擦得發亮,身上長軍袍十分平整,一眼就給人整潔俐落的印象。
 明明離兩人還有好幾步遠,灰服女人卻恭敬地行個禮。她沉穩的氣度和周圍手忙腳亂的人形成對比,端莊儀態下有股壓迫感。
魅凱悄悄打量打量她,女人制服上佩戴著數個勳章。
腰間掛著兩把武器,一把是禮儀佩刀,另一把被擋著,似乎是劍。
  就雙方剛擦肩而過時,灰服女人忽然叫住了她們。
   灰服女人:「不好意思,這位客人。」
   莎莎:「請問有事嗎?」
 她十分自然的回答她,但是女人卻說道:
   灰服女人:「抱歉,我不是在叫小姐您,而是另一位。」
   魅凱:「……」
   灰服女人:「可否方便讓我查詢一下你的身分?」
   魅凱:「為什麼?」
   灰服女人:「沒什麼,因為有像這樣黑髮的人相當少見,但我卻對你沒什麼印象。」
 她輕推了推帽簷,拿出一塊透明的電子板。
  灰服女人:「基於職責,請讓我核對一下你的身分,確認名單無誤。」
    (…看來藏不住了。)
    灰服女人走近她。
就在肩膀快被碰到剎那,魅凱冷不防地回過身,放了陣火焰嚇阻。
她一把拉起莎莎往反方向逃跑。不料,她們眼前立刻竄出數根冰錐阻擋住去路。
    莎莎:「…術者!?」
   魅凱:「這下真不得了…」她臉頰滑落滴冷汗,驚嘆道。
    灰服女人:「真意外,沒想到是個術者啊。」
 離不遠的士兵聽到騷動,趕緊返回來查看,並喊道:
   士兵:「出了什麼事嗎,克莉絲汀.史偉茲少校?!」
   克莉絲汀:「退開,這裡先交給我處理。馬上將這裡和出入口都封鎖起來,再去通知其他人侵入者不只一位,記住別引起太大騷動。」
   士兵:「是、遵命!」
 她冷靜吩咐下屬,不慌不忙地掌控情勢。之後將目光移回魅凱身上。
   克莉絲汀:「你看上去年紀很輕,是自由黨的人?」
 魅凱沒回話。她抽起腰際軍刀,擺好架式。
   克莉絲汀:「…有意思,就稍微玩玩吧。」她冷冷露出抹微笑,從容拔出鞘中的佩刀。
  魅凱做了兩次深呼吸,讓緊張的情緒穩定下來。
 她沉著地緊盯敵人,一邊評估場地,一邊考量戰術。
 以剛才施術速度,和士兵稱呼的官階,她絕不是泛泛之輩。
在實力不對等的狀況下,傻傻的硬碰硬肯定是自己吃虧。
再加上,現在除了想辦法脫逃,還得顧及莎莎的安危。
    (…也許今天正是個機會吧。)
    莎莎:「小心!!」
 她大叫一聲,魅凱便見到往自己刺過來的刀尖。她身子一偏,閃過大部分刀刃,但左臂還是遭到劃傷。
   魅凱:「…嘖!」
 克莉絲汀絲毫不給她機會。
刀鋒接連飛快突刺,金屬交擊聲迴盪走廊內。
每刀都瞄向她胸口,萬一沒成功將刺擊擋開,恐怕隨便中一刀都會受重傷,甚至致命。
魅凱朝腳邊施放一團火球,趁克莉絲汀停止攻擊時向後跳開,拉遠雙方距離。
  眼前對手可不像練習場上的其他人會點到為止,她必須更慎重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戰鬥時,透過一個人的攻擊能發現許多事。
先踏出去的是左腳右腳,習慣方向也就是哪邊。
手揮動幅度、腳跨開的距離,能看出擅用的武器是哪種。
攻擊位置、先攻、還是後攻,也能突顯那個人的性格。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東西,能輕易讓人看出對手的本事有多少──作戰的風格。
   克莉絲汀拿的是刀,卻用刺擊,代表慣用武器是劍或矛槍類。
攻擊不帶任何憐憫與猶豫,十分無情,也說明她對每一場戰鬥都抱持全神貫注,毫不馬虎的精神。
她和老師、姊姊,都一樣,將"自我"表現的淋漓盡致。
    (──…不想,再逃避了。)
  ──"魅凱…妳選擇當國家軍人,是為了什麼?"
 老師的話,又再次於耳邊迴盪。
     克莉絲汀:「體術方面不差,術能的話呢?」她語調冰冷說道。
 她重踏地面,走廊地板迅速凍結。
凝結的水氣一路延伸到她們腳下,魅凱俯下身子,手緊貼地面。轉眼間,火把冰融出個窟窿。
    克莉絲汀:「反應還不錯嘛。」她讚許道。
   魅凱:「…只是測試我嗎?」
 她喃喃了句。接著,魅凱從蹲姿轉為衝刺,結冰的地面一定會讓自己滑倒,她索性利用這點滑向克莉絲汀前方,一躍而上。身子騰空霎那順勢揮出斬擊。
克莉絲汀後仰背,退了步,閃過刀鋒。她穩穩踩著腳步,彷彿在一般地面。
   (是膠底的靴子吧。)
 不過這種靴子並沒有釘爪,能應付的冰面有一定限度。
 冰面倏忽間長出一根根尖刺。
交叉的冰棘刺向魅凱,她反射性地釋放一陣炎波保護自己。
融化的冰變成積水,讓原本就光滑的地面變得更加濕滑,這下連克莉絲汀都沒法站得很穩。
但她並沒顯露困擾,刀尖依舊飛快向魅凱刺去,精準度卻稍遜於之前。
 魅凱趁隙快節奏反攻。
連續斬擊搭配刺擊,阻礙敵人施術。
防禦時也不是一昧地用刀格檔。
她利用體型優勢,敏捷地在冰上滑行、閃躲,並趁勢絆倒克莉絲汀。
   克莉絲汀:「原來如此,藉著自己體形優勢來扭轉局面,非常聰明。」她膝蓋微彎,手裡反握的佩刀架住逼近頸子的刀刃。「以妳的水平,估計可以輕鬆打垮我們一堆廢材。」
 說完,她手肘硬生生往魅凱腹部撞去。
   魅凱:「咳嗚…!」
 她疼的微弓著背,大口喘氣地瞪向她。
   (果然相當吃力,她沒用慣用武器就能把我壓制住。要是認真的話…)
   克莉絲汀:「接下來我不會再有顧忌,對好對手放水可是件失禮的事。」
   (…我恐怕,根本不是對手。)
  魅凱緊握著手中軍刀,柄上能源石散發出橙光。克莉絲汀眼神也改變。
 銀白刀刃附著熊熊烈火,劃過金屬瞬間濺出大量火花,擦過衣服時便燒起來。
克莉絲汀一步步退後��
橫著的刀身不停承受附加高溫的斬擊,原本平滑的刀刃出現好幾道大缺口。
即使處於劣勢,她仍十分沉著,冷靜得像是在等待什麼事。
 「嗑噹──!」
 一聲響亮的金屬斷裂聲。
 斷掉的是克莉絲汀的佩刀。
她穩若泰山地持續用剩餘的部分抵擋攻擊。
 魅凱手中的軍刀也已傷痕累累。
她手臂大幅度拉向身後,閃著橘光的火刃直直縱砍。克莉絲汀不甘示弱地同時斜斬上去。
 「鏘!」地一聲,彼此武器撞擊瞬間,魅凱的軍刀也斷裂。彈開的斷刃恰好飛向克莉絲汀臉部,使她有空隙。
 藉著那幾秒鐘的時機,魅凱平舉刀柄,續好能量的能源石霎時爆出一陣烈焰!
 砰轟聲響一消逝,她大聲和莎莎喊道:
   魅凱:「跑!」
 她們快步穿過克莉絲汀身旁,就在以為能順利逃跑時,空中忽然浮出無數根短冰錐。
但與其說是”浮”,倒不如說是沿著一股霜氣而”長”出來。
霜氣凝結成一個圓,天羅地網的將兩人包圍住。
冰錐宛如有生命般不停生長、連接著,形成一個佈滿尖刺的荊棘牢籠。
    魅凱:「莎莎!閉緊眼睛,盡可能的靠著我!」
   莎莎:「好…!」
 魅凱一把摟住她嬌小身子。
刀柄能源石開始發出強光,空氣中也出現零星火焰。
型態漂泊不定的火焰逐漸往同個方向流動,最後結成圓球,把主人包覆在內。
 眨眼間,好不容易形成的火球不停膨脹、外擴,平穩流動的火焰幻化成風暴,吞沒全部的冰棘。
   克莉絲汀:「……!!」
 克莉絲汀神色慌張的抽起另把細劍,並製造一面比前幾次來得更厚的冰牆防禦,但預料會散開的火焰卻沒波及而來。
 她嚇出一身冷汗,原本冷靜的眼神轉為驚恐。
   克莉絲汀:「…喂,我問你。剛才招式妳哪學來的?」
   魅凱:「關妳什麼事?」
   克莉絲汀:「那種力場不是想使就能使得出來…更何況是在短時間內形成。到目前為止,我只見過一個火術者能做到!」她異色雙眸變得銳利無比,接著壓沉聲音道:「如果老實點回答,我可以考慮手下留情,小鬼…」
   魅凱:「我不清楚妳到底想幹嘛,」她也回瞪克莉絲汀。「只曉得妳不可能放過我們。」
   克莉絲汀:「──那就做好覺悟吧!」
 細劍劍柄發出冷冽的青色光波,刺眼地照亮整個長廊。
她大動作地擺出架式,能源石不安分地傳出嗡嗡鳴響。
   (不好…!)
 魅凱俐落地將斷刃收回刀鞘,抽刀瞬間,鞘與柄之間也散發耀眼橙光。
 無形的波動在兩人出手時相繼互擊,能源石激起了共鳴效應。
結實的牆面、木板地遭到極大壓迫,完好表面劈哩啪拉龜裂,如半個人高的花瓶也破成碎塊。
     「怎麼了…?!」
   「地震?!」
   「別慌,這一代有火山,有點小地震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說,偶爾有點能量釋放很正常。」
 宴會廳的賓客七嘴八舌議論。
大夥兒才剛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時候,整棟建築又晃了一次,逃生警鈴也突然大作聲響。
 「嗚嗡─嗚嗡──」
緊湊的高分貝聲音響徹整棟莊園。
   「出、出事了!出事了!」
   「快逃啊──!」
  第二次的衝擊波不僅撼動建築,防災系統也因此被誤觸。
突如其來的地震和逃生警訊,使得場面無法獲得控制。
會場內尖叫聲彼此彼落,人們開始爭先恐後地逃到外面。
     魅凱:「妳瘋了嗎?!能源石共鳴的波動會讓這裡垮掉的!」
   克莉絲汀:「少說廢話!!」
  克莉絲汀抓狂似,殺紅了眼。
 她再度舉起劍準備攻擊。
這一次,高大背影趕在對方出手前,擋在魅凱和莎莎前方。
   莎莎:「丹尼爾先生!」
   丹尼爾:「把頭低下!」
 他看準時機,與克莉絲汀在同一時間施術。
兩波冰浪互相撞擊那刻「碰!」聲巨響,瞬間粉碎,化成細小粉塵。
  克莉絲汀瞪大眼,詫異地望著眼前光景。
   克莉絲汀:「抵銷術?!…今天真接連遇到有趣的事。」
   丹尼爾:「休怪我無理了,小姐。」他微微鞠躬說。
   克莉絲汀:「現在還��成僕從樣子也沒用吧?」她調侃說道,「憑你剛才施展的能力,就已經和別人宣告你不是普通角色。」
 她不死心地追擊,丹尼爾再一次抵銷掉彼此的術能。
明白目前攻擊沒作用後,克莉絲汀恢復情緒,靜觀局勢。
 趁著對方沒動作之時,丹尼爾搭著魅凱肩膀,極小聲和她說道:
   丹尼爾:「聽好了,菲肯馬上就會到這裡。我們倆會接連施展術能,之後聽我指示一口氣融掉周圍的冰。」
     走廊數個士兵被飛刀刺中、倒地。菲肯輕易突破封鎖,沿途利用風將窗戶關上。
窗戶就像被安置了機關,錦然有序地一扇扇自動闔起。
    士兵:「少校小心!那個人也是術者!」
 受傷的士兵提醒道。
克莉絲汀察覺菲肯身影時已經太慢。一個踉蹌人就跌在地上。
 丹尼爾抓住機會製造冰霰,隨後與魅凱大喊:
   丹尼爾:「魅凱,趁現在!」
   魅凱:「知道了!」
  她盡全力釋放火焰融掉冰霰。
瞬間蒸發的水氣形成濃霧,掩護四人混進湧出的人群。
    克莉絲汀:「混蛋─!!」
 她咬牙切齒地瞪著濃霧,抓緊細劍企圖再施展術能。
一旁士兵趕緊攔住她,制止道:
   士兵:「史偉茲少校,請冷靜點!現在全部的人都混雜在一起,胡亂攻擊很可能會傷到貴族們!」
   克莉絲汀:「嘖…!」
   克莉絲汀:「聽好了!侵入者有四人,其中三個是術者!」她按下耳機通訊開關大喊道:「全體警戒提升為最高階!能力使用無上限,儘管把敵人攔下!」
    *      *     *
      「各位、各位賓客!請冷靜點!」
   「別慌張!請各位稍安勿躁…!」
 保全與士兵的安撫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蜂擁而上的人群直接撞開好心引導路線的他們。
    貝莉緹:「奇怪,系統明明就沒有警訊通知…」話才說到一半,身旁人便接二連三的推擠她。「…這些人真是!不過就是個小地震而已慌什麼慌!」
 她奮力穿過人群,到隔壁的房間拿回大衣。
   羅密歐:「貝莉緹!」
   貝莉緹:「學長?你什麼時候溜來外面?」
   羅密歐:「剛才去趟洗手間。聽說會場裡面有人鬧事?」
   保全人員:「不好意思!兩位是佩爾達特與阿奎瑪林家的人吧!?上面有吩咐要特別注意貴家族的人安危,請盡快往安全地方移動!」
   貝莉緹:「…先出去再說吧。」她與羅密歐說。
   羅密歐:「好。」
 他點頭道,並護著貝莉緹一同離開。
     2
       走廊上,不管是表演者還是貴賓,戴著面具的人群全在霧中混成一團。
他們四人順利趁亂逃進地窖。
    菲肯:「交給你了,丹尼爾。」
 丹尼爾輕拍畫有記號的磚牆,接過菲肯遞去的大鎚。
他熟練地轉了轉鎚子,半尺長的短柄"咻"地一下延伸到腳邊。
   丹尼爾:「喝哼─!!」
 他大聲吆喝,使勁連捶石磚,沒三兩下功夫,牆壁便破出大洞。
     「──在那個方向!」
 地窖傳來說話的回音。
   菲肯:「糟了…」她小聲叨唸句,順勢抽出身上飛刀。
   丹尼爾:「慢著。」
  四人屏息盯著地窖另一條通道。數十個影子在燈光照射下搖搖晃晃地出現。
    「你…你們是?!」
 諾瑪一臉吃驚的看著他們。
皇家禁衛軍也立即架起長矛,護住身後的小女孩。
    丹尼爾:「晚上好,又見面了。」他向著女皇敬禮道。
   諾瑪:「…你們幾個到底是什麼人?」
   丹尼爾:「只是和你們一樣想安全離開這裡的人罷了。」
 他動動手指,偷偷在身後打暗號。接獲提示的其他三人快速鑽過破洞到水道。
   禁衛隊隊長:「慢著!你以為我們會放任可疑人物在皇室領地內作亂嗎!」
   丹尼爾:「那你又認為我們會乖乖束手就擒嗎?」
 他沉默住了。
   葛羅莉亞:「讓他們走吧。」
   禁衛隊隊長:「陛下…!」
   葛羅莉亞:「這是命令。」
   禁衛隊隊長:「可是…」
   諾瑪:「陛下,這些人不僅身分目的不明,現在還破壞皇家資產,不抓來問清楚的話…」
   葛羅莉亞:「他們目標如果是我的話,我早就已經死掉了。對吧,來自佛洛克的獅子先生?」
 她微笑說道。丹尼爾則露出一絲苦笑。
   葛羅莉亞:「再加上他們幾人都是術者,真打起來的話我方也會受到不小損傷,而吾…不太想見到你們受傷。」
   禁衛隊隊長:「是,我知道了…」他沒轍地說道,「重新整隊!護送陛下安全離開!」
   禁衛隊士兵:「是!!」
  整齊腳步聲逐漸消失在地窖中。
    丹尼爾:「務必保重啊…金恩.高登家的後裔。」
     3
       水道中一點光線也沒有。魅凱在手心燃起小搓火光,領著其他人尋找出口,過沒多偶便發現能夠爬上地面的梯子。
 丹尼爾才把人孔蓋推出半個縫,前來接應的小蔻等人就立即把他們幾人給接出下水道中。
   巴特:「嘿…這東西這麼重,你怎麼有辦法一個人推開?」
 他和另兩個人累得坐在一邊,甩了甩手。
   丹尼爾:「喔,因為我是佛洛克人啊。」
   巴特:「原來佛洛克人都有這種怪力嗎…?」
 體格魁梧的男子吐槽道:
   班恩:「白癡,他說笑的啦。」
   小蔻:「你們都沒事吧?」
   菲肯:「嗯…大致上是。」
 小蔻比了比停在路邊的兩輛廂型車,說:
   小蔻「趕緊上車,必須趁著兵團封鎖道路前離開。」
    *      *     *
      魅凱一坐進車,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攤在座椅。
莎莎原以為她只是因為鬆下警戒的緣故,但魅凱臉上的倦容卻說明一切。
 施展術能會消耗大量精神力,即使還有體力也只能撐著移動,身軀仍會感到像鉛塊一樣重。
  她趕緊察看魅凱傷勢,除了左臂較大刀傷外,身上還有多處小擦傷。
   莎莎:「傷口有點深…」
   魅凱:「擦傷而已。常有的事,沒什麼…」
   莎莎:「真的還好嗎?」
  魅凱:「…還可以…」
   菲肯:「哪裡還好,明明就糟透了。印痕的告誡發揮作用了吧?」
   魅凱:「…」
 菲肯二話不說,直接挽起魅凱的衣袖。
   莎莎:「這…這是?!」
 魅凱蒼白手臂上,浮現漆黑紋路。
   菲肯:「真虧妳能忍到現在…換做別人應該早痛到動不了了。」
  莎莎想起之前艾莉遭到告誡而痛苦的模樣。
她當時蜷著身子、冒冷汗,黑色紋路由背脊一路蔓延到肩膀與後頸。
而魅凱身上的紋路卻已經擴散到手臂。
   魅凱:「………」
   菲肯:「來,把止痛藥配著靈泉水吃下去。」
   魅凱:「…謝了。」
  藥效發揮作用後,魅凱痛苦樣子明顯減緩許多,黑色紋路也逐漸消退。
 莎莎仍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輕輕用袖子擦拭她臉頰的冷汗。
   魅凱:「謝謝,我好很多了。」她嘴角微微揚起抹笑容。
     丹尼爾:「還好有事先了解建築構造與撤離路線,剛才的情況真是相當驚險…不過,到底為什麼會有人呼喚士兵來?」他皺起眉頭看向菲肯。
   菲肯:「這、這個嘛…那完全是意外,我發誓。」
   丹尼爾:「嗯?」他雙手環胸,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菲肯:「呃嗯──…我見到她了。貝莉緹。」
 丹尼爾眨眨眼,又驚又喜問:
   丹尼爾:「真的?那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有和她說些什麼嗎?」
   菲肯:「她一開始裝作不認識我,但後來還是被我識破。」她笑笑說著,「我知道她是因為擔心我才這樣做,所以沒和她多說什麼。現在時機也許還嫌太早。」
   丹尼爾:「嗯…以目前狀況而言,這樣的作法才是明智之取。」
   菲肯:「話說回來,為什麼你們會突然和那種狠角色打起來?」
 丹尼爾和菲肯不約而同地看向魅凱與莎莎,等著兩人解釋。
    魅凱:「因為我髮色少見的關係,讓她起疑。」
   菲肯:「結果反而是妳的髮色被注意,而不是莎莎啊…」
   莎莎:「我也在想說該染髮的應該是魅凱,而不是我…」
 她和菲肯同時嘆了氣。
   丹尼爾:「不,這方面還是我太疏忽了…我應該緊跟在你們身邊。」
 眾人陷入檢討氣氛片刻,隨後又輕鬆笑了起來。
   菲肯:「總之大家平安無事就好。這次遇到的事情也都是寶貴情報,我說得沒錯吧,小蔻?」
   小蔻:「是啊,都平安回來就是最好結果。」
  魅凱看著快瓦解的斷刀,回想著克莉絲汀當時所說的話。
   魅凱:「回去後還是找機會問一下吧…」她小聲嘀咕道。
     4
       貴族宴結束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
和菲肯分散不久後,會場附近突然引起騷動。混亂狀況下根本沒人在乎她當晚有和”侵入者”接觸過,這讓貝莉緹鬆了口氣。
 不過她還是很擔心菲肯,光想著她有沒有順利逃走就連兩個晚上失眠。
 兩人見過面後她心情變得相當複雜。高興與苦惱兩種思緒混在一起,活像進入某種青春期狀態。
    貝莉緹:「…哎啊──!!煩死了!都是妳啦!!」
 她抓起胸口兵籍牌大罵道。
    *      *     *
      十四歲時候,即將迎接中學最後一年的她們,因為各自目標而開始為未來決定方向。
  她明白阿諾德.菲德身上背負的雙重職業──軍人與學者,是菲肯十分嚮往的身分。既有著能自保的能力,同時又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但就算要選擇跟父親一樣的路,目前的菲肯也只能從中先挑一樣。至少有二分之一機率能聽到她想聽得答案。
     貝莉緹:「為什麼…為什麼妳哪個不選,偏要選擇加入軍團?!妳我都知道,妳的個性完全──不適合待在那種充滿規則的地方!」
   菲肯:「因為成為軍人有穩定的生活費,也是能最快得到關於爸爸研究的資源途徑。而且還有完整的術能訓練…」
 貝莉緹插嘴說。
   貝莉緹:「就算是這樣,但當了軍人代表妳得到前線去啊!」
   菲肯:「我選擇的軍種是『守衛』,專門在後方支援喔。」
   貝莉緹:「那又怎麼樣?又不是在後方支援就很安全!還是有可能會受傷,甚至有生命危險!」
   菲肯:「…貝莉緹…」
 知道貝莉緹是在為自己擔心,菲肯不禁皺起眉頭。
   貝莉緹:「算了!隨便妳,我才不管呢!」
 她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甩門離開。
   菲肯:「真傷腦筋啊…」
     接著過了五天,在即將返回莫坎諾前夕,她總算肯拉下臉跟菲肯說話。
    貝莉緹:「喏,給妳。」
 銀製軍籍牌在空中閃耀。正面刻著菲肯名字和血型、出生年月,反面則刻著另一句話。
   菲肯:「這是…?」
   貝莉緹:「聽人家說,在戰場上的軍人都會配戴這東西,好求平安。」
   菲肯:「能不能求平安我是不清楚,但軍籍牌目的大多是讓陣亡的人能被辨別身分…」
   貝莉緹:「………什…什麼──?!那…這玩意兒壓根是不吉利的東西嘛!」驚覺自己接收到錯誤資訊,她懊悔地大喊。
   菲肯:「吉利不吉利是人說的,別太在意嘛。而且這個我很喜歡喔!」她爽朗笑說著。
 相較她喜悅的笑臉,貝莉緹一臉陰沉喃喃自語。
   貝莉緹:「我居然連這個都沒搞清楚就送給妳…」
 她試著從菲肯手中搶回來。但菲肯一下就藏到身後。
   貝莉緹:「還給我,不然就拿去丟掉!」
   菲肯:「不行,這個禮物我已經收下了。」
 菲肯趁她一不注意,快速把軍籍牌戴到脖子上。
   貝莉緹:「別戴起來啦!拜託妳,快拿去扔掉!」
   菲肯:「才不要──」
    *      *     *
      另一面刻著的"分離,即是為了再相會。",是她期許彼此都能再見面而刻上去。
  但是,這偏偏是她現在最怕的事情。
 只要在她身旁,她一定會不自覺的和她撒嬌。
 一定會任性的把脾氣發在她身上。
 一定會在她面前哭得無法自拔…
    (只要妳一出現,那個堅強的我,就好像不存在…)
     5
       手機在床角一隅不停震動。魅凱放下保養中的黑刀,拿起手機。
   魅凱:「老師?」
 螢幕上顯示阿蕾嘉的名字,而且還不是語音通話,而是視訊。
   魅凱:「………」
 她眉角抽了下,猶豫要不要接通。放任鈴聲響幾次,最後還是乖乖接起。
   (反正也正好有事要問嘛…)
  魅凱什麼話都還沒說,畫面另端的人馬上嚴厲罵道:
   阿蕾嘉:『賽爾瑪已經把事情"告狀"給我聽了!妳知道黎音和我有多擔心嗎!?』
   魅凱:「是…真是非常對不起。」
   阿蕾嘉:『你們這年紀的孩子難免會喜歡嘗試闖進莫坎諾,不過沒人敢像你們這樣直接闖進後街以外的區域!』
   魅凱:「…對不起。」
 這種時候除了道歉,其餘的話都非好選擇吧。
   阿蕾嘉:『我知道妳是因為菲肯和丹尼爾的關係才跟去。』她無奈嘆氣道,『但妳要知道,他們有非得冒險的原因,妳卻沒有。』
 之前的話是這樣沒錯,但現在不同了。她同樣也有非得冒險的理由。
這種實話可不能說出來。
    阿蕾嘉:『有在聽嗎!我之前才跟妳叮嚀過──…』
 接下來十多分鐘,魅凱相當老實地繼續聽著老師的訓斥。
 直到阿蕾嘉終於冷靜之後,她才問道:
   魅凱:「老師,妳以前是不是曾跟人結過怨?」
   阿蕾嘉:『…結怨?應該沒有。我可不像娜希瑟絲,吃飽撐著就是找別人碴。』
   娜希瑟絲:『喂,我都聽到了。』在一旁的她不滿地說道。
   魅凱:「這樣啊…那一定是其他人了。」
   阿蕾嘉:『怎麼了嗎?』
   魅凱:「沒有,沒什麼。」
  原本想將事情說得更詳細一些,但要是把遇上高位階士兵的事給說出來,大概會讓阿蕾嘉會更操心。
   阿蕾嘉:『這類事情我不希望再聽見。下不為例,知道嗎!』
   魅凱:「…是的,老師。」
 雖然每次被訓話都感到愧疚,不過像這樣被人擔心著,卻又十分溫暖。
   阿蕾嘉:『還有…等會我掛完電話後,打個電話給黎音吧。她都快翹班去找人了。』
 魅凱苦笑了下,回答道:
   魅凱:「我會的。」
     畫面切斷片刻,魅凱點開通訊名單查找姊姊名字。這次她把手機放上架子,以免手又拿著痠。
  「滴滴滴…滴滴滴…」
 通訊連接的音效響了一會兒,電話還是沒人接起。
   魅凱:「嗯…姊姊已經睡了嗎?」
 手指正要點向螢幕霎那,電話被接通了。
畫面晃動了會才出現人影。
 星斗突然出現在鏡頭,但這並不是讓人錯愕的原因。
 那白髮遮掩下的雪白身軀完全裸著,鎖骨漂亮的線條、圓滑的胸型都一覽無遺。
  魅凱瞬間搞懂了什麼。她慌慌張張撲上前抓起手機。
   魅凱:「抱、抱歉!打擾妳們了!」
 她尷尬說著,立即切斷視訊。
隔沒幾秒鐘時間,黎音打了回來。
   黎音:『……那個,咳…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們什麼事也沒做,不要誤會了…!』
 她臉頰微紅,樣子有點慌。
難得看見成熟冷靜的姊姊有這樣的一面,魅凱掩著嘴角偷笑了下。
   魅凱:「用不著這麼在意,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姊姊現在也有對象…」
   黎音:『…就說什麼事也沒有,唉…算了。』她扶著額頭嘆道,『從莫坎諾回來,還好嗎?』
   魅凱:「嗯,很好。」
   黎音:『沒遇到危險?』
   魅凱:「沒有。」
 黎音盯著她,沉默片刻。
   黎音:『…好吧,既然妳說沒有,那就沒有。』
 她鬆下心似,冷峻面容浮現一道微笑。
   魅凱:「那麼、晚安。」
   黎音:『晚安。』
     「叩叩叩」
 房門傳來清脆敲門聲。
   「魅凱,妳睡了嗎?」
 在外頭的是莎莎。
 魅凱趕緊跳下床,幫她開門。
   魅凱:「妳怎麼還沒睡?」
 莎莎二話不說,直接拉著她走進房裡。
   莎莎:「蘿落告訴我,治療術只能癒合外傷,瘀青那類是沒辦法的。」她說著,邊從外套口袋拿出一罐藥膏。
   魅凱:「不必了,已經好得差不多。」
   莎莎:「真的?可是,不是才過幾天而已嗎…」
   魅凱:「術者本身就有加護在,沒那麼容易受內傷。」她邊說著,邊掀起T恤,「就算有瘀傷也好得比一般人快,現在都散掉了。」
   莎莎:「等…!我知道了!不必整個掀起來啦!」她趕緊拉下她衣服。
     莎莎:「…怎麼了嗎?」
 發現她正凝視著,莎莎回問道。
   魅凱:「我只是在想,多虧你,讓我想起一些重要的事。」
 莎莎眉頭微微皺起,露出疑惑的神情。
   魅凱:「在之前,我一直以為藉由模仿而不斷提升能力的,就是”自己”。
可是…屢屢卡住的瓶頸,卻逼得我得面對現實。」
   莎莎:「那,現在呢?」
   魅凱:「現在啊…」
 她望向母親的黑刀,淺淺一笑道:
   魅凱:「我想,我找回了我的初衷。」
 莎莎也露出了笑容,和她道晚安。
在她剛踏出門口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似,回過身說道:
   莎莎:「對了,那天在宴會,妳好像有說"有事要告訴我"?」
   魅凱:「哎…?!那、那個沒什麼,改天再說吧!」
   莎莎:「這樣啊,那晚安。」
   魅凱:「晚安。」
  門輕輕闔上。
   魅凱:「唉──…」
 她無力地倒向床舖。房裡非常安靜,靜得只能聽見懷錶再走的聲音。
母親和她們的合照正好面向她。
魅凱瞇起眼睛,對著相片裡、笑得燦爛的女人說:
     魅凱:「沒辦法,我可不像妳那麼厚臉皮,告白什麼的,能想說就說…」
     6
       (好不容易將事情掌握到這程度…必須要加快腳步…絕對不能再傻傻呆愣著!)
     羅密歐:「拜託你!」
   路西恩:「…這我很為難的啊…」
   羅密歐:「我當然知道這不容易,但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別的人能依靠了!」
   路西恩:「…嗯。」
   羅密歐:「我明白以你立場絕不可能對外透漏他被關在哪,所以我也不為難你。只是單純希望你能幫我送點東西過去。」
   路西恩:「你不只要送東西,還要我跟他說句話不是嗎?」
   羅密歐:「這有什麼問題嗎?」
   路西恩:「當然有啊。萬一他不理我怎辦?」
   羅密歐:「不會,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老師多少會留意你送過去的東西。」
 他考慮了會,一段時間後才回答道:
   路西恩:「真是…就是拿你沒辦法啊。」他苦惱說著,「行了行了…答應你就是。」
   羅密歐:「太好了!」他開心說道,一把勾住路西恩頸子。「下次你休假,我帶你去大吃一頓做回報!」
   路西恩:「那我要指定餐廳喔。」
   羅密歐:「沒問題、沒問題!」
     7
       士兵:「哎?隊長想會面亞伯.溫斯頓啊…」
   路西恩:「是啊。我之前欠過他恩情,想去看一下他的情況。」
   士兵:「呃…可是上面吩咐說,現在起禁止開放會面,連高層的貴族都不行。」
   路西恩:「拜託,看在我面子上,稍微通融一下吧。」他說完,便塞了一捲鈔票到士兵手中。
   士兵:「…好吧。」他收下道。「不過小心點,千萬別被發現了。」
   路西恩:「放心吧。」
     他走進更衣室,換起這裡專屬的"制服"。
 這個區域在之前,都關著許多供基因工程部實驗的野獸。
為防止來自其他大陸生物身上所挾帶的病菌,必須穿著厚重的防護衣以保護工作人員。
如今牢籠已淨空、也經過消毒,只關著一個瘦弱男人。不過進出的士兵還是會習慣換上防護衣。
   路西恩遞過餐盤,以極小的音量叫著牢中男子。
   路西恩:「亞伯先生、亞伯先生。」
 亞伯緩緩抬起頭剎那,他隨即拉下面罩。
   路西恩:「亞伯先生…不曉得您還記不記得我。」
   亞伯:「你是…?!」他吃驚地看著他說。
   路西恩:「看來您還記得。」他遞過餐盤說,「我依某人所託,為你送點東西來。」
 路西恩暗中比了個手勢,請亞伯靠過去。
亞伯要將餐盤接過去時,他悄聲道:
   路西恩:「他還要我轉述句話,他說,你曾經告訴他”眼盲心不盲”,這道理他牢記在心中。」
 說完,他使了個眼色,偷偷指著餐盤內的麵包。
   亞伯:「這樣嗎…畢竟,在這世上多著的是長了眼,卻看不清事情的人。」憔悴面容露出抹笑容,替他增添了份氣色。
 路西恩見他體態虛弱,俊秀的雙目難過地垂下視線。
   亞伯:「看來,你和那時相比…並沒有變太多。從眼神就能知道,你還是一樣善良,現在倒是少了點無知。」
   路西恩:「即使只有一面之緣,你也能看出這麼多嗎?」
   亞伯:「誰叫我是個天才呢?」他咧嘴笑了笑。
   路西恩:「我事先在水裡加了點維他命和營養劑,味道可能會有點怪。請你忍著點務必喝完,萬一被發現就不好了。」
 亞伯略微點頭,提醒道:
   亞伯:「你必須離開了,再待下去會被起疑。」
 路西恩保持沉默,直接站起身,從容地離開。
     亞伯:「牢記在”心中”嗎…」他小聲呢喃著,拿起麵包。
 麵包被剝開過,裂縫中塞了一張紙條。
平滑的紙張上充滿一點一點的疙瘩,那是專給盲人看的"點字"。
   亞伯:「原來如此,還真是聰明啊。」他微微笑著讚揚道。
 只要是用點字,就算周遭都有攝影機在監視,也看不出上頭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張平淡無奇的白紙。
 亞伯闔起眼睛,以指腹細細撫著,解讀上頭的意思。
  “給老師:
   我是羅密歐。很抱歉只能用這方式簡短告訴您訊息。
  令千金現在很平安,而且與佛洛克人在一起。還有,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    您出去。請您務必保重。”
    亞伯:「呵呵呵…就說了,那孩子從小運氣就特別的好。哪可能被他們逮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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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三個月終於寫完了這段"貴族宴",這段劇情也是目前以來最多人物一起登場的時候吧,幾乎可說是全員快到齊,也是佛洛克線的主要人物與莫坎諾線的主人物互相接觸、串連的部分。 至於伏筆,我想應該也是很明顯了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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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lilllilil · 5 years ago
Text
雙管齊上
鋼管舞者 & 服務生
.
「Aaron——」酒保端著杯腳,將兩杯調酒拿上吧台,他吸飽氣,好蓋過club裡聾人耳朵的音樂,提嗓大吼:「靠樓梯那桌——白上衣那兩個——」
名叫Aaron的人聽見了,他背對人群,身穿屬於服務生的白襯衫和黑背心制服,肘上的托盤 擺滿了從客人那裡回收來的空杯。
他一次能拿住四個空杯子,動作勤快俐落,兩三下就把所有髒杯擺回大理石花樣的檯面。 清空托盤,他抓起抹布擦拭盤面,並順著塗抹的動作扭了一圈手腕放鬆僵硬的肌肉,動作 之間只幾秒鐘經過,轉眼他已經將日出和曼哈頓放上托盤,帶著挺直的背影又往club中央走去。
「Aaron很認真。」酒保說,隨手喝了一口啤酒。「看他端酒我會以為自己在米其林三星 上班。」
「是很認真。」接話的人坐在吧台,腳翹二郎腿。「雇他的時候我很猶豫,怕他只來三天 就不幹了。」
「為什麼?」
「他啊,本來應徵的不是這個。」
「他想做酒保?」
「不是....」
忽然間,club裡的音樂聲停了,燈光也暗下。
十一點整,今晚的show準備開始,聚光燈照在舞池中央,預告主角即將登場。
偌大的舞池中央裝設了五個圓形高台,其中一個台較大,是主位,另外四個較小的高台分 散在主台左右邊,每個台的中間各有一根擎天的鋼管。
此時高台被紅龍圍住,隔拒客人靠近,想近距離觀賞表演的客人們已紛紛聚集在紅線外等 候。
「Aaron,Aaron。」Aaron剛送完酒,聽見耳mic傳出領班的聲音:「支援一下,舞台少一 個人開場。」
Aaron聽完,拿起夾在領口邊的小mic湊在嘴邊回答:「收到。」
他將托盤暫時藏在旁邊的造景花叢,擠進等待表演開始的人群裡,在不斷的「借過」聲之 後,他站進其中一個副舞台的紅龍封鎖線。
服務生一人負責一個台,PA見人齊了,播下開場音樂,Aaron聽著音樂拍子,肩膀跟著音樂 甩動,五個服務生在對應的拍點一起解開紅龍,封線一打開,客人如鯉魚洶湧衝向舞台, 每個都搶著要趴位。
Aaron被擠得站不穩,但他知道客人為什麼瘋狂,因為——Aaron轉頭,看戴著面具, 身穿西裝的男人在粉絲的尖叫聲中隨音樂踩著步伐登場。
「Xavier!Xavier!」
五個表演者從紅幕裡走出,但場裡只聽得見對Xavier的愛喚聲,表演已經開始,五個表演 者在保全的護送下站上舞台,燈光快速變換,他們先以西裝打扮在台上秀了一段舞,接著 音樂慢下來,暗紅色的光照著台上,他們在一收一放的紅光下解開領帶,剝去鈕扣,脱到 全身上下只剩一條黑色皮質三角內褲和與其連結的一截大腿吊帶,全身上下的肌膚和肌肉 線條無一處遮藏,曲線在昏昧的光下隨音樂流動。
尖叫聲此起彼落,大多是叫氣氛的,若是Xavier的粉絲,不會這時就那麼激動。
現在才是重頭戲....Aaron在心中數,一...二....三!音樂的重拍一落,五人一齊跳上鋼 管,飛空繞著鋼管轉了一圈。Aaron的目光和大部分的人一樣,緊盯著中央主舞台。所有 人都在兩個迴圈之後落地,只有中間的男人仍停在鋼管上,腿勾著冰冷的鐵棒悠悠緩緩地 繞著棒子繼續轉圈,朝外伸出一隻手,像騰在輕柔的風上飛。
四個小台的舞者又各做了一兩個鋼管動作,之後便下地跳舞,只有Xavier繼續爬著管 子,一會腳勾著鋼管倒吊,一會爬高劈腿而下,高難度動作一個接一個,招引所有人的目 光,小費像雪片一樣飛灑到他腳下,鋪成地花。
五分鐘過去,Xavier落地,他走到台邊,觀眾向他蜂擁,面具只蓋住了眼睛,露出他微微 笑的下半張臉。
他沿著台邊緣像貓一樣輕盈地點腳尖走,只有脖上猛烈浮起又消下的筋條透露出一點點這個 人剛做過高強度運動的訊息。台邊的三個保全張開手臂阻擋想要上前摸他的觀眾,聽見有 人不滿,他停下來,對氣憤的客人做出隔空親吻的動作。
他難道都不用喘氣的嗎?Aaron想,看著Xavier邊走邊撿起客人扔到台上的錢,塞 進褲裡,邊塞邊擺臀,屁股畫圈,暗示更多小費——更多服務——
有個客人從遠方遞酒,吸管裡捲了一張美鈔,他讓保全傳過來,抽走一百美元之後將酒一 飲而盡,拿起杯底的櫻桃,伸舌舔了一圈,然後拎著櫻桃梗,把被他舔過的櫻桃餵給離他 最近的一個觀眾,掀起另一波演出高潮。
保全上前要接走他手中的空酒杯,但他不讓,他把酒杯往前大力擲,丟到club的最後面, 喧鬧的音量太大,聽不見杯子落地摔破的聲音,或許沒破,砸中了哪個倒霉鬼抑或幸運兒 ,Aaron不曉得。
他看著Xavier回到鋼管邊,雙手握著鋼管蹲下,身體凹成S線做了個Wave再度站起,接著 一個後仰下腰,踢了一下腿,腳勾上鋼管,放手轉圈,一路旋轉倒地折身坐著,他在地上 像豹一樣爬了爬,之後再次躍上鋼管,漂亮得讓人捨不得眨眼。
Aaron看得目不轉睛,這才是他應徵這份工作的原因。
「阿維~阿維啊~」
結束表演,Xavier正在沐浴間盥洗。他的休息室和其他舞者分開,Xavier不喜歡跟別人共 用衛浴,他有自己的休息室,他要浴缸,每次演出結束,他都要泡澡。
這間club以鋼管舞聞名,Xavier是主演,沒有他就沒有演出,獨立空間這點小要求相對他 為店裡帶來的收益一點不為過,若特別待遇能讓他跳得更爽更賣力,那老闆寧願他更任性 一點。
而懂得要怎麼收獲先怎麼栽的店老闆,此時正等在Xavier的浴室門口,迫不及待要和他的 鎮店之寶分享new idea。
「阿維~」
「阿維~」
「阿維~~」
「你明知道我在洗澡還一直敲門?」
Xavier打開門,在水蒸氣中現出真身,沒了面具,也沒有了帶情趣意味的吊帶內褲,他渾 身水氣走出浴室,身體光溜,脖上披著毛巾。
Xavier從桌上抽了十幾張衛生紙,吸乾臉上的水珠,他不用毛巾擦臉,覺得髒。
老闆看他浪費,有些心過不去,但對著搖錢樹也不好說什麼。這令他想起稍早前的事,「 你下次別摔杯子,很危險啊。」
「我摔杯子是因為酒難喝,你可以再摳一點,一看大家high得差不多就讓吧台改用劣質酒騙錢。」
「不是,他們喝醉了啊,又分不出來喝的酒是好是壞。」
Xavier嗤笑,有著漂亮臥蠶的眼睛連不屑時都帶著媚。「酒保在自己家酒吧只喝啤酒, 這種店我是第一次見。」
老闆乾笑兩聲,馬虎過去,把話題轉回原來的目的。「你看看這個。」老闆將手機亮給 Xavier看。
那是一個有兩根鋼管的舞台。
「雙人舞台?」Xavier問,「誰能跟我跳?」
「我不知道啊,你才是舞編。」
「沒有人能跟我跳。」Xavier說。
「下星期到貨。」
「什麼?」
「我已經找人訂做了,下星期廠商就會來裝。」老闆笑著說。
先栽,就有果了。
「你們.....」舞者的休息室裡,老闆不知如何是好,面前十雙眼睛都在等他給個說法。「 你們真的,沒人能跟他配合?」
除了Xavier,其他四個台是由十個舞者輪班,除了Xavier之外的舞者都沒有簽約,要是大 家一塊為了不願意跟Xavier練雙人舞而辭職的話....
「要馬上練到跟他一樣太難了,不可能。」
「而且他不許別人碰到他。」
「他真的太兇了。」
「他根本就不想跟別人一起。」
老闆嘆了口氣,「不是,兩根棍子放同一個台上,跟原本一樣啊,各玩各的,偶爾互相換 個位子就好了不是嗎,這樣也有問題嗎?」
「我們在他旁邊會被比下去。」
「畫面不好看。」
「而且收到的小費要怎麼算?」
這他倒沒想到,如果真的行不通,那麼那兩根棒子要怎麼辦?再拆掉?....還是讓Xavier 自己玩兩根?啊,也不是不行啊...
「我知道了。」老闆安撫大家,「你們一切照舊。」
club的新節目即將首演,預計會來不少客人,店裡預備了兩倍酒水,也加派酒保和服務生 ,大家都有心理準備這天會很忙,但也是賺小費的好機會,不過Aaron卻選擇請假。
他太期待Xavier會怎麼演出了,他想以客人身份好好地看,但他不好意思趴台,所以選了 離舞池有點距離,但位在正中央,視野良好的立桌。
他點了一杯可樂,演出開始之前,有幾個人來搭訕,都被他趕走了。
十一點到了,舞池準時關燈,Aaron跟著其他觀眾一起拍手,喊Xavier的名字,以服務生 身份看了好幾次的演出,這是他第一次能大方叫出Xavier的名字。
音樂響起,Aaron在心裡數,一、二...紅龍解封,第一波歡呼,三、四...舞者登場, 第二波歡呼——Xavier來了,他今天穿機長制服,戴著大盤帽,帽下是狐狸樣式的眼面罩 ——五、六,在保全的護送下,Xavier走向鋼管舞台,路上大方地讓兩旁的客人吃豆腐, 跟客人玩樂....
Xavier站上台,但十分鐘過去,Aaron有點失望。Xavier的演出內容和以前雷同,差別不 過是偶爾換根棒子跳,一根跟兩根的差別根本不大啊!但Aaron還是很喜歡看Xavier跳鋼 管舞,只是期待過大,所以失落。
演出結束的Xavier躺在個人休息室的沙發椅,頂著被髮膠和汗水弄得油膩的頭,半天都還 不起身去盥洗。他看著手機,搜尋客人對今日演出的評價,迴響很好,大多是誇讚,但他 看見有一個id為Aa的人對他今晚的表演寫了三千字抱怨。
正確來說,是先綜合他過往的演出誇讚了兩千八百九十字,剩下的才是他對今日演出的惋 惜。雖然沒有批評他跳不好,只說很遺憾,但這個遺憾被疊在了那麼高的讚譽上頭,讓 Xavier覺得,他今晚的演出爛爆了,爛得讓一個很愛自己的人倒光了所有對他的愛,Aa字 裡行間說明了他很了解自己,看了很多演出。但他讓Aa失望了。
老闆聽說了今天的營收額,腳踩浮雲一樣,一路雀躍到Xavier的休息室門口,但開門看見 Xavier在喝酒,高掛的嘴角就垂了下來。
「怎麼啦....」他坐到Xavier旁邊,將他的頭摟過來。「演出不高興?」
「不高興。」Xavier沒拒絕,靠在老闆身上,說話迷迷糊糊地。
「不高興就不跳了,我們不跳了。」老闆說。「Round是為你開的,你不喜歡,我們就關 了。」
「你說,一次玩好兩根棒子是什麼感覺?要怎麼一次玩好兩根棒子?」Xavier問。
「咳...」老闆看著Xavier因酒精暈紅的脖頸和迷濛的視線,身上只披著一件寬襯衫,襯 衫下沒穿,褲子也沒穿,他不禁把話想歪,趕緊默念清心訣,貪慾失財...貪慾失財... 貪慾失財....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咳!」他把Xavier推開,「你好好想想,不行我們就拔了 一根,你就專心玩一根就好!」話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Aaron隔兩天再到club上班時嚇了一大跳,真的是一大跳,club還沒開始營業,他剛到, 準備進行營業前的例行作業,但一進吧裡就見有個穿著韻律褲的男人在Xavier的舞台上練 鋼管舞,不是、不是、不是啊,Aaron心跳快得要發瘋,那就是Xavier,活的,他認得出 他的動作,他的身體,甚至他呼吸的節奏.....沒戴面具的Xavier就在面前,沒有密佈在台 下的客人與他分享Xavier,而非表演時間上台的Xavier也不像工作時掛著營業用的微笑, Xavier安靜、認真,會咋舌,會皺眉,會因失誤而不悅地閉眼懊惱,他...他居 然能見到Xavier排練。
「Aaron?趕快把椅子排好咯。」
Aaron被喚回神,他看入迷了,他道歉,準備動身去搬椅子。
「沒關係。」一個聲音說。「Aaron,你就看吧。」老闆說。
Aaron不明所以,但他捨不得拒絕。
「我們去坐那。」老闆指了舞池中央的沙發,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走。」
Aaron糊裡糊塗地跟過去坐下,訂製的沙發椅很適合懶洋洋地靠,但他只坐了三分之一, 傾前上身,看得非常認真。
過了半小時,老闆拍掌,不是鼓掌,而是為了引鋼管台上大汗淋灕的人注意。
Xavier看向他們這邊,Aaron心緊了一下。
「要開店了,該下來了。」老闆對著台上吼。
Xavier落地,手撐著腰,胸膛起伏,大口喘氣,汗水從他的髮稍滴落,掉在地上好可 惜....啊不是,Aaron搖搖頭,Xavier���好瞥過來,與他對到眼。
Xavier拿起水壺灌水,灌完跳下高台,朝他們直線走來。
「你搖頭什麼意思。」Xavier劈頭就對著Aaron問。
老闆摸摸鼻子,撇過頭,不觸槍口。
近距離見到偶像,Aaron心裡的澎湃如動物大遷徙踏過他,他說不出話,他像看見科羅拉 多大峽谷那樣驚奇,像看見極光,像看見宇宙大爆炸。
「很糟?」Xavier問。
Aaron不敢怠慢,趕緊搖頭,但仍說不出一句話。
「你。」Xavier坐下來,「給我點心得。」
心得?心得...這個他會。Aaron拿起桌上的水杯乾了,然後用google語音一樣的機械節 奏滔滔不絕發表他內心足夠出一本小論文的評語。
老闆聽了五分鐘就神遊太虛去了,他抽離在外,看著眼前的論文發表現場,驚訝地發現Aaron竟然能把 Xavier誇得臉紅,這個人也會害羞?
當Aaron終於結語,Xavier低著頭說:「你很喜歡鋼管舞。」語氣仍帶傲氣,但暗爽的表 情替他說明,說他有多開心。
「我很喜歡你。」還切換在論文型粉絲角色的Aaron糾正他,這點差別很重要。「我是喜 歡你。」
「那你覺得,我比較適合一根棒子還是兩根。」Xavier問,交握在膝上的手輕輕摩挲,如 少年靦腆。
「一根就好。」Aaron回。「你適合獨秀。」
「我自己玩兩根棒子不好嗎?」
「不,你不需要那麼花俏。」
「我知道了,聽你的。」
「你,你聽我的?」
「我聽你的,我信任你。」
老闆在一旁,感覺自己很多餘,像中央舞台上的兩根棒子,多餘了,白花錢了。
而不久將來裡,Xavier仍練了兩根棒子,玩轉得意,一根冷的,一根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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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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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破狼番外 by PRIEST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番外卷——萬古雲霄一羽毛
番外一 魂歸故裡
長庚在夢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週遭飄浮著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有血的咸腥,還有乾草的土腥氣。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很小的一團,蜷縮在一個破舊的背簍裡,隨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胡格爾有一頭烏雲似的長發,可惜身體太過瘦削,顯得頭有點大,像個支楞八叉的骨頭架子,她從亂葬崗一樣的山匪窩裡獨自一人穿過,嘴裡哼唱著蠻族的小調。忽然,她回過頭來,目光正好對上長庚的,長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堅不可摧,可這個瘦弱的女人卻總是能傷害他,他對她依然有種骨子裡的恐懼。
然而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並沒有動手,她臉上沾著血跡,嘴唇蒼白,神色木然,整個神魂都蜷縮在那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像是藏著驚濤駭浪的暗礁海。 胡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很瘋,她伸出削瘦的手,在長庚的頭上摸了一下,口中換了另一個小調——天涯海角各地人,南北東西語言不通,然而母親哼來哄幼兒睡覺的小曲卻都大同小異,長庚有些驚詫,他從不知自己的記憶裡還有這一幕。 她背著他走過一段彷彿漫長無邊的死亡之路,然後停在山腳下,山在身後悄無聲息地燒著,濃煙向天,怨魂沉地。胡格爾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坐在路邊歇腳,將小小的長庚從背簍裡拎了出來。長庚下意識地掙動著,胡格爾雙手將他舉到面前,盯著他的臉,不知在看什麼,臉上忽然現出一點說不出的惆悵與柔情。 她將小長庚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著他幼小的五官,然後俯下身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長庚沒敢眨眼,看見那異族女子的睫毛濃密如蝶翼,微微顫抖的時候,好像隨時准備飛揚上天。然後她毫無預兆地流下眼淚來,輕聲說道:「你怎麼生在這裡呀,孩子?是天把你發配來受罪的嗎?」 長庚透過多年的回憶看著她,忽然意識到,當她哭著想要掐死他的時候,她那沾滿了人血的雙手是凶狠的,然而眼神是溫柔的。而等她哭得精疲力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松開了卡在長庚脖子上的手,還將一口活氣渡到了他垂死的喉嚨裡,眼神卻冷酷了下來。 每一次擦乾眼淚,她都好像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身體裡蒸發出去,她越來越冷漠,和小長庚越來越相安無事。 長庚跟著她一路走,一路流浪。 直到忽然有一天,胡格爾無意中看到了長庚的腳,忽然面露驚駭,猛地用雙手摀住臉,倒退了幾步,在男孩無措的目光下崩潰似的蜷縮成一團,痛哭起來。 夢裡的長庚低頭看自己的腳,他發現他的腳趾正在奇跡般地自我修復…… 什麼叫自我修復呢? 長庚艱難地回憶了片刻,清晰的夢境突然將早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他想起了很小——本不該有記憶的年歲裡發生的事,那時他的腳趾中確實有一隻先天不足,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長好了。 烏爾骨身上會逐漸體現出被他吞噬的兄弟的特徵,長好的腳趾給了胡格爾極大的刺激,那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把自己的孩子製成了烏爾骨,而那個孩子的特徵開始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個合而為一的小小「邪神」身上體現出來。 長庚有些悲憫地看著她,當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瘋婆子的感受。 一個人滿懷國恥家仇的激憤,很容易作出極端的決定——比如自戕,甚至謀殺親子,可那畢竟只是一刀快傷,哪怕鮮血淋漓,也總有時過境遷的時候,她卻非要選擇一條不斷凌遲自己的路。 胡格爾突然沖過來,抓起他的腳,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那疼是真真切切的,即使在夢裡。 胡格爾發狠地彎折著他的腳趾,一邊彎,一邊魔怔似的反復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長庚發出一聲痛哼,卡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整隻腳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就在這時,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腳,剛好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長庚急喘了幾口氣,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過去了。」 長庚茫然抬頭,只見週遭忽然場景大變,他的身形逐漸拉長長高,依然遍體鱗傷,無邊的寒冷猶如要浸到他的骨頭裡,關外孤絕無緣之地,他眯起眼睛,見一人逆光而來,大氅獵獵,步履堅定,腰間掛著一個玄鐵的舊酒壺。 那個人雙手穩如鐵鑄,而眉目卻能入畫,對他伸出一隻手,問道:「跟我走嗎?」 長庚看著他,身心幾近虛脫,一時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以後不用再回來了。」 長庚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由他牽著往前走去,他覺得自己越長越高,越長越有力,一步彷彿能邁過千山萬水。走著走著,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見苦寒的關外與群狼漸漸地被他拋在了身後,胡格爾穿著她那條鵝黃的裙子,梳著未嫁娘的頭,默默地注視著他。而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剛開始是個小男孩,而後隨著長庚自己長大,他也一步一步地變成少年、青年…… 他長著一張和長庚如出一轍的面孔,與胡格爾並肩站在一起。 胡格爾忽然偏過頭,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身邊那年輕人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他們一同目送著長庚遠去。 長庚驀地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他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有生以來就捆綁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身體輕快得幾乎有些不習慣。週遭飄著一股安神散的味道,長庚一抬眼便看見陳輕絮默默地坐在一邊,手持一卷,見他醒來,陳輕絮輕輕地沖他豎起一根手指,長庚順著她的視線一扭頭,見顧昀已經靠在一邊睡著了,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他心裡悠忽一跳,一時間萬般滋味上了心頭。 陳輕絮非常識趣地將書捲成一卷,點好安神散,斂衽一禮,靜靜地退了出去。 一片靜謐中,長庚只能聽見那人清淺的呼吸聲,他緩緩地捉住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十指相扣地困在手裡,默默地注視了顧昀片刻,摘下他臉上的琉璃鏡,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顧昀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可惜這蜻蜓點水似的偷吻沒能驚動顧昀,長庚只好無奈地略微加重了動作,輕輕地舔開顧昀的唇縫,聽見他呼吸的頻率終於變了,他才把顧昀整個人拖過來圈在手臂裡,想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昀沒有睜眼,只是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長庚微微合上眼,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中。 噩夢結束了。 然後戰爭也結束了。 西洋聯軍的降書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發急件請示顧昀以什麼方式護送入城。 顧昀簡短地回函道:「巨鳶。」 十一年前,加萊熒惑用一艘巨鳶混入西北雁回小鎮,在大樑上空投下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也是一代天子從小鎮走向千裡之外帝都的起點。而今,硝煙散盡,風雨初歇,彷彿也正要來這麼一場首尾照應的結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鎮,城中沒有規劃接引巨鳶的功能,只好由北大營負責防務,在九門外的護城河上開辟一條通路,內城供人圍觀的地方豎滿了袖珍版的鐵柵欄,防止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到水裡。 新皇率百官親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時分,一整排的巨鳶才歸雁似的自南面而歸。千萬條火翅在黃昏中旋轉著,夕陽透過蒸汽,將巨鳶群鍍了一層流金,轟鳴聲自幾裡以外傳來,落日一般依次落入護城河中,融金入水,繞城而行。 巨鳶上所有將領列隊甲板,山呼萬歲。 圍觀的百姓將成千上萬只河燈推入了水中,浮沉千裡,熒火冉冉,載著魂歸故裡。
——本篇完——
番外二  故人餘情
顧昀回京後足足有小半年沒出過門,剛開始還好,他有一陣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地一碗藥下去,一天也就過去了。可是等到冬季將近,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顧昀就有點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天天都想一頭扎進溫柔鄉裡休息個肉酥骨爛、終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他又快要閒出毛病來了,一天到晚沒事幹,跟家裡那隻嘴碎的賤鳥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騰得形銷骨立,恨不能自絕於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賤骨頭,錦繡叢中躺久了腰疼。 終於,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臨近冬至的時候,把顧昀放出來上朝了。 那天正趕上顧昀要休沐,頭好幾天他就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晚上也沒睡好——雖然他頗為自制,不至於翻來覆去,不過長庚還是察覺了——顧昀沒睡著的時候為了不吵他,總會下意識地把呼吸壓得又低又綿長,有時幾乎聽不見。 長庚問起,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胡說八道,反正以顧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說的事,用錐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節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輪流休息的,以防萬一出事找不著能負責的人。換言之,雖然顧昀這一天能休息,但不代表偷偷溜出宮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長庚手頭一大堆事,他還是要清早起來趕回去幹活。 結果他發現顧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門的裝扮。 「這麼冷的天多穿點,」長庚隨口道:「對了,你幹什麼去?」 顧昀正經八百地胡扯道:「我去郊外遛遛馬。」 長庚抬頭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風,又看了看顧昀重傷初癒明顯沒什麼血色的臉,皺了皺眉:「什麼?」 顧昀瞥開視線,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長庚,拒絕交談。 長庚來不及在侯府對其展開嚴刑逼供,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匆忙沖霍鄲使了個眼色。自從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侯爺病骨支離,被陛下親自背回來之後,霍鄲就果斷變成了一枚吃裡扒外的眼線。 顧昀耳目不便,一時半會沒能察覺到自家後院多了個叛徒,等長庚出門,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備了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只帶了個霍鄲,多餘的侍衛都沒用就出了門。 霍鄲:「侯爺,哪兒去?」 顧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麼。 霍鄲:「侯爺,您牙疼啊?」 顧昀:「……」 霍鄲難得看見他一臉「難言之隱」的模樣,心道:難不成這是要背著陛下去尋花問柳? 可看顧昀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門尋歡作樂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車簾裡灌進來的涼風把暖爐都給吹熄了,顧昀才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仨字:「護國寺。」 霍鄲震驚地想:我家侯爺早晨起來肯定是吃錯藥了! 顧昀憤怒地摔上車簾:「��什麼看,還不走!」 顧帥在北疆的時候,曾經暗暗許過願,想著如果長庚身上的烏爾骨真有解,他就去護國寺上一炷香,不過一直未能成行。這白眼狼當時許願時或許有幾分虔誠,等時過境遷,早就忘恩負義地把佛祖拋諸腦後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顧昀夜裡接連做一些古怪的夢,夢見一排光頭和尚整整齊齊地沖著他念經,那一片腦袋鍇光瓦亮,往一個方向搖晃,阿彌陀佛一宿,他第二天起床都還在頭暈,這麼連著念了三四天,顧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年發下的「宏願」,明白了這群禿驢為何而來。 於是趁著休沐,他要萬般不情願地前往護國寺上一炷香。 趁著寒冬臘月、非年非節的日子,山寺裡訪客稀少,顧昀急匆匆地趕了個大早,做賊似的悄悄潛入護國寺。此時,山間迷霧沒散,石階上掛著一層露水,週遭一片幽靜。顧昀卻一點也欣賞不了,只顧低頭走路,腳步飛快,趕投胎一般地風馳電掣拾級而上。 霍鄲生怕他摔著,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半個時辰的山路,倆人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走到了頭,轉眼已經到了香殿門前。 霍鄲急喘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問道:「侯爺,咱們來這幹什麼?」 顧昀一腦門官司,咬牙切齒道:「上香。」 霍鄲:「……」 他還以為這位爺這般來勢洶洶,是專程來討債尋仇的。 護國寺中僧人的早課已經開始了,晨鐘聲聲,香殿中蒲團擺放儼然,旁邊有個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對著正殿敲木魚,默默念經。 顧昀目光四下一掃,見遠近沒人注意到他,便飛快地躥進香殿中,捏著鼻子抓了一把銅錢碎銀扔進功德箱裡,然後十分嫌棄地拈起兩根香,一抖手腕點著,伸長了胳膊,盡量讓那香煙飄不到自己面前。 顧昀拈著香,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這玩意嗎? 然後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作出了決斷:去他的。 他連個拜的姿勢也沒有,紆尊降貴地沖那佛像一點頭,彷彿已經算是給足了佛祖面子,迅疾無比地將手裡的香往香爐裡一插,轉頭對霍鄲道:「上完了,走。」 霍鄲:「……」 霍統領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這麼趾高氣揚——他們家侯爺與其說是來拜佛的,還不如說是等著佛來拜他的。 就在顧昀速戰速決地應付完這炷香,抬腿打算要離開大殿時,那躲在旁邊敲木魚的和尚突然站起來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沖顧昀一稽首,比劃道:「侯爺安好?」 顧昀:「……」 他做了完全的准備要避人耳目,誰知居然在香殿裡和瞭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門前準是忘了看黃歷。 瞭然和尚笑容可掬地沖他打手勢問道:「侯爺所為何來?想必不是祈福。」 顧昀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地回道:「還願。」 瞭然和尚道:「侯爺既然是還願,為何不心誠一點,這樣來去未免也太匆匆了。」 顧昀暗道「晦氣」,臉上卻客客氣氣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執迷於形式?大師著相了吧?」 瞭然雙手合十,稽首做禮,坦然道:「顧帥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確實如此——不過侯爺能想起來老遠趕來還願,想必許願的那一刻心意是無比真實的,如今來還,自然也是來和我佛推心置腹的。」 顧昀無言以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瞭然:「天氣寒冷,侯爺不如來貧僧禪房喝杯茶?」 顧昀:「不敢打擾,大師忙去吧,我……嗯,我大老遠也算來一趟,自己四處轉轉。」 瞭然微笑著沖他再三做禮,施施然地飄出香殿。 只見那高僧出門後走了約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跑了回來,賊頭賊腦地往香殿裡一探頭,見顧昀那十分不敬的渾蛋果然老老實實地又轉回了蒲團面前,滿臉不樂意地跟蒲團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後取香重新點上,捏著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誠的模樣,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願的心。 高僧欣賞了一番顧昀憋屈的背影,頓感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提起僧袍,又邁著四方步溜走了。 顧昀回家以後用艾草葉泡水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並且將霍鄲叫到一邊,嚴肅地威脅道:「我知道你沒事愛跟長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膽敢跟別人洩露出一個字,拿你軍法處置。」 霍鄲:「……」 顧昀走出兩步,猛地扭頭,正對上霍鄲一臉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鄲嚇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賊笑憋回去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直到多年後,長庚也沒能打聽出顧昀那天到底幹什麼去了,可見顧帥軍威猶在。 不知是不是顧昀難得一次誠心拜佛,佛祖這次給了他一份買一送一的大禮。 第二天下午,陳輕絮來訪,帶來了一紙藥方。 「宮裡找尋許久,沒能翻到線索,」陳輕絮道:「反而是從神女秘術的那本書上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可以解陳年舊毒。只是大帥的耳目多年損傷,即便解毒,日後也只能等著慢慢恢復,恐怕……」 恐怕想完全痊癒是不可能了。 陳輕絮:「您想試試嗎?」 顧昀掃了一眼旁邊欲言又止的長庚,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管不管用另說,但要是能讓長庚安心一點,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幾缸藥湯子。那藥入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股味道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聞過,當時想來是喝過的藥實在太多,難免有幾味重疊的,便沒往心裡去。 反倒是長庚十分緊張,一打奏摺看了足足兩個時辰,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分神抬頭問一遍他什麼感覺。 都是沉屙舊疾,才一服藥下去,能有什麼感覺? 顧昀半哄半騙道:「好多了。」 長庚忙問道:「哪裡好多了,摘下琉璃鏡能看見我嗎?」 顧昀瞥著長庚笑道:「看得分毫畢現,每根頭發都歷歷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 長庚聞聽此人又不說人話,便將御筆往旁邊一丟,打算過去和他好好「談談」。 顧昀嬉皮笑臉地一抬腿,穩准狠地給皇上吃了個「絆馬索」,腿法猶勝當年,長庚猝不及防地磕絆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直往他懷裡摔去,那貨還沒心沒肺地伸開胳膊等著接,長庚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這麼大個人砸下去壓著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怒道:「顧子熹!」 顧昀一臉壞笑,咸豬手在長庚腰間飛快地佔夠了便宜,長庚讓他摸得心頭火起,又擔心他吃不消,完全不敢碰,只好黑著臉扣著他的手腕拎出來按在一邊。顧昀也不掙扎,側頭順勢在長庚的小臂上親吻了一下:「唔,香。」 長庚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忽然,顧昀神色一變,手腕一翻便掙脫了長庚:「等等。」 長庚忙自己站穩:「怎麼?」 顧昀非禮他家陛下的時候,鼻尖無意中蹭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舊珠子,一股極細的味道從那木頭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輕得大概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得到,他忽然就想起陳輕絮的藥方為什麼聞起來那麼熟悉——那股藥味和他手上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轍。 多年來,顧昀跟這串木頭珠子分分合合,他沒太在意過這東西,這些小珠子卻彷彿賴上他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始終相伴身側。 顧昀將鮮少離身的珠子摘了下來,試著擰了幾顆珠子,最後試到了一顆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而後一聲脆響,那珠子在顧昀手中一分為二,露出內裡的乾坤來——裡面居然藏了一顆藥丸。 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長庚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解藥的蛛絲馬跡,卻不料真正的解藥原來就藏在顧昀身上,跟著他風裡來雨裡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陳輕絮靠自己找到瞭解藥配方,它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顧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藥丸,笑道:「這小東西怎麼和先帝的脾氣一模一樣?」 都是不合時宜的狠毒,不合時宜的溫情……不合時宜的劇毒,不合時宜的解藥。 「大表兄看著你呢。」
——本篇完——
番外三
(一)
「小師父!」 瞭然和尚抬起頭,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向他���來,她那小臉髒得花貓一樣,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面餅,認認真真地遞給他道:「小師父,我爺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快吃。」 瞭然知道這可能是人家擠出來的口糧,自然不敢要,連忙推拒。可他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丁點大的鄉下孩子又看不懂手勢和臉色,只會瞪著一雙懵懂的圓眼睛,執意把面餅往他手裡送。 面餅硬得堪稱堅不可摧,活像玄鐵打的,可是離得近了,依然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瞭然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如今也才十來歲,正是抽條長個子禁不住餓的年紀,剃了光頭顯然無助於辟榖,餓了這許多天,他早就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腮幫子上的肉咬下來生吞。眼前的面餅於瞭然,彷彿是個天大的誘惑,他只能在心裡拚命念經摒除雜念。 這時,地面傳來可怕的震動,一隊披甲執銳的人從遠方跑來,周圍原本神色麻木的百姓們頓時露出惶恐驚懼。 瞭然忙跳起來,將小女孩撈起來擋在身後。他緊張到了極致,周身的肌肉硬得發疼,但臉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塵檻外不問世事的模樣。接著,瞭然將雙手緩緩合十,頂著一後背的冷汗,沖那些跑過來的暴徒稽首做禮。 身著鐵甲的暴徒們果然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為首的一人遲疑了片刻,不端不正地回了個禮,隨即一招手,瞭然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這和尚一念經,我總覺得佛門面前那什麼……不太吉利,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這伙人跟著頭目稀稀拉拉地走了,等確定暴徒們真的不再回來,方才有劫後餘生的人悄悄跑過來,給瞭然鞠躬道謝。 瞭然心神俱疲地挨個還禮,又把掉在地上的面餅撿起來,還給嚇壞的小女孩,本想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結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底色來了,便又訕訕地放下手。 他把外袍脫下來,內外翻轉後穿在身上。瞭然希望能盡可能地保住自己出塵的樣貌,能唬住這些暴徒一時是一時——這是暴徒叛軍與朝廷對峙的第十天,外有鐵甲圍城,城中補給岌岌可危,叛軍裡也是人心惶惶,這幫亡命徒心情壓抑、無處排遣的時候,便要拿城中百姓戲耍開心。幸而本朝受佛教影響深遠,再喪心病狂的人,見了出家人也多少還有些顧忌,瞭然雖不能說話,卻長了一副好相貌,天生帶著一股仙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自己這點裝樣子的「仙氣」盡可能地保護周圍的人。 這一年,瞭然十四歲。 剛開春的時候,他那��知雲游到了何方的師父突然回來,將他叫到身邊聊了幾句,然後神神叨叨地對自己這關門小弟子說道:「你小時候曾經問過為師,何為眾生,現如今你也大了,那就自己去看看吧。」 護國寺中,僧人須得有了一定年齡和資歷才能外出遊歷,瞭然是第一個以少年之身出門的,眾僧人���說小師叔慧根獨具。少年啞僧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四處流浪,一路化緣而行,他受過乞丐的朝拜,也因為模樣俊俏險些被女匪捉走做童養相公,甚至被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硬拉回家,要請他做法驅鬼。不過總而言之,雖然偶爾會遇上些意外情況,但他隨身帶著覺遠大師的親筆信和護國寺的文牒,一路所遇寺院驛站還是給了他這半大孩子很高的禮遇,基本算一路平安。 直到他倒楣催的,趕上了這場匪禍。 閔州水軍督察新官上任,非要點上三把邪火,第一把便拿境內紫流金走私下手,不料地頭沒踩明白,將前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匪勾結那點破事都扯了出來。惹了事,還沒本事收拾,這位新任督察一時不察,導致事態不斷發酵,最後,閔州境內的亡命徒們乾脆鋌而走險,與東海一線的倭寇勾結,組成了一支叛軍,就地造了反。 海盜、倭寇,與匪徒沆瀣一氣,連佔數城,到一個地方,就先殺地方官,然後強佔老百姓的房子,劫掠人家的積蓄,再將百姓都驅趕到外面,集中看管,一旦跟朝廷軍隊硬碰硬,就把老百姓驅趕到陣前做人盾。 不幸雲游到此地的瞭然成了人盾中的稀有品種——他是個光頭的人盾。 匪徒作亂與民間起義不同,哪怕是暴民作亂,叛軍也大多是苦出身,不到失去理智,不會故意做出太傷天害理的事,可是這伙私運紫流金出身的亡命徒卻是不能以「人之常情」忖度的。 瞭然不知道自己被扣在城中多久了,他發愁地蹲下來,拍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孩,跟旁邊的人借來一碗水,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把干餅子泡軟,掰著喂給那小孩吃。 女孩問道:「小師父,來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來?」 瞭然眉梢一動,還沒來得及打手勢,就聽見旁邊有個漢子嘆道:「救我們?唉,娃娃,別想啦,等死吧。」 元和皇帝重文輕武,腦子有病。自收復北蠻之後,他就以「有傷天和」為名,開始潛移默化地打壓朝中武將,尤其安定侯顧慎與長公主夫婦先後辭世之後,那皇帝老兒更是離譜,竟雪藏了國之利器玄鐵營,乃至於這幾年朝中忠臣良將老的老、走的走,青黃不接。 暴亂剛開始,朝廷派來個酒囊飯袋當將軍,一來就中了倭寇的埋伏,還激怒了盤踞在此處的匪首,此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讓叛軍探明了朝中兵將虛實,以及給了他們拿老百姓當人盾的靈感。 朝廷這才知道事態失控,接著又派了新人來,這回更讓人絕望——此時,在外圍城的前鋒將軍姓顧,不管是個什麼名門之後吧,反正人才十五歲,而且顯然沒長三頭六臂,也看不出怎麼天賦異稟,僥幸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人,都記得那少年將軍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盾」時,那近乎驚慌失措的目光。 他的目光洩露了自己的底細,這小將軍不但是個孩子,恐怕還是個沒見過血的孩子。 他一時驚慌後竟沒能壓住陣腳,被埋伏的群匪偷襲個正著,若不是剛好來了援兵,險些全軍覆沒,明顯是個不能指望的。 瞭然暗自嘆了口氣,心裡十分茫然,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二)
在此時還是少年的一代高僧看來,眼下的境遇差不多就算「苦海無邊」了,然而佛法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要度誰。 瞭然百無聊賴地靠著牆根發了一會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護國寺的日子。 他是護國寺前住持覺遠大師一次游歷途中撿回來的棄嬰,出身不明,天生不能說話,注定了不能登科入仕,也難以習武從軍,覺遠大師覺得他與佛門有緣,就收做了關門弟子。 元和皇帝年間,日子最好過的,除了那些個世家公卿外,大概也就是僧人了。皇帝自己就篤信佛祖,朝野內外自然也一片上行下效,個個沒事誦經唸佛,逢年過節,夫人小姐們都排著隊去寺廟裡解囊上香……就連眼下這群亡命徒,雖說推小和尚出去當人盾毫不手軟,卻也不會當面作踐他。 護國寺是百寺之首,寺中高僧往來宮禁,雖無實權,影響力卻猶勝天子近臣。覺遠大師收了瞭然這個弟子之後,就退隱了,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大弟子了痴,自己長年雲游在外。瞭然鮮少能見師父一面,平時都是師兄照顧他日常起居,給他開蒙講經。 師兄年輕的時候,模樣堪稱英俊,只是長年面帶憂郁,不苟言笑,嘴角眉心間總是有一道繃出來的褶皺,像是終生未曾開懷過一樣。了痴師兄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自擦拭佛像,或是一個人於香殿中打坐參悟,小和尚瞭然不明所以,只會笨拙地效仿。 了痴挑著大水桶去清理佛像,瞭然就抱著他玩沙子的小桶,跟著打一小桶清水,也爬到香案上給大佛爺擦腳。 了痴在青燈古佛下靜坐,瞭然小和尚就抱著個蒲團與他比鄰而坐,時常昏昏欲睡��不是栽倒在了痴師兄身上,就是從蒲團上一頭摔下來。每每這時,瞭然就擦擦口水,迷迷糊糊地重新爬回去,盼著師兄領他回去睡覺。 了痴和尚沉默寡言,瞭然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古怪的師兄弟相處起來一點也不熱鬧,默無聲息,但又相依為命。了痴師兄會在他睡著了以後,把他抱回禪房,會在寒冬臘月裡把他趕回去叫他穿棉衣,甚至會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鼻涕。瞭然就像只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不用特意召喚,總是充滿依賴地圍著師兄轉,一步不敢稍離,拿師兄當他的主心骨。 不過孩子總會長大。 後來,瞭然從一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光頭,抽條成了日漸俊俏的少年,心也越來越野。他不再是師兄的小跟屁蟲,也不再滿足於每天在寺裡日復一日的敲鐘誦經,總是想去看看外面。每每有外來的僧人借宿護國寺,瞭然都要湊上去,如飢似渴地聽人講外面的見聞。 師兄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總是心浮氣躁可不行,瞭然日復一日地壓抑著自己渴望入世的心,隱約覺得自己是不太清淨的,和佛祖好像也不是那麼有緣。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首肯,瞭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逃離護國寺。臨走的時候,了痴師兄替他打點行囊,一路將他送出城。 這十幾年裡,了痴如他父兄,他目送著瞭然走向寺外的萬丈紅塵,細碎地將他從頭叮囑到尾。 瞭然當時覺得他囉嗦,此時身如危卵,方才感覺到一腔惘然。他想:要是師兄知道我現在在這,會擔心我嗎? 天漸漸黑了,瞭然和幾個了無生趣的「人盾」蜷縮在一起,一顆一顆地掐著佛珠,假裝念經,其實心裡十分悲觀。他剛剛在上一個驛站給師兄寫過書信報過平安,緊接著就變成了一枚光頭盾,想必等他的信送回寺裡,死訊也該一並抵達了。 到時候,師兄會給他念往生咒嗎? 會哭嗎? 還是四大皆空地祝他早登極樂? 瞭然想到這裡,心裡又生出一個更憂愁的念頭:我修行不認真,身上也沒什麼功德,倘若死了,夠得上去極樂之地嗎? 一個和尚,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連皈依都不行,瞭然心裡更加沉重,一時間,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他居然真就臨時抱佛腳地念起經來。就在他在梵聲中漸漸忘我,沉靜下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瞭然嚇了一跳,猛地睜眼,只見三四個叛軍從他身邊經過,徑自往後面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是城中被扣留的百姓們拼湊起來給老弱婦孺們躲藏的。 瞭然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叛軍要干什麼,旁邊一個漢子已經叫罵出聲道:「這些狗娘……」 同伴飛快地按住了那漢子,死命捂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話。 瞭然呆了片刻,這才驀地明白過來,一股少年熱血裹挾著怒氣直沖到他腦門。這時,其中一個暴徒卻去而復返,他回到瞭然面前,避開少年僧人噴火似的目光,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冒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放在瞭然面前,低聲道:「素油做的,師父吃吧。」 說完,這暴徒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對著瞭然拜了拜,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追上自己的同伴,大步走向畜生道。 瞭然緊緊地盯著油紙包裡的小點心,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個罪大惡極的叛軍暴徒,即將卑鄙地去向無辜的人發洩獸欲,路上卻順便拜了個佛。 他也求佛祖保佑嗎? 他也想求佛法度他嗎? 師父,何為眾生? 眾生往何處去? 瞭然愣了片刻,猛地跳起來,在身邊人緊張的聲聲阻攔裡,撒腿追了上去。
(三)
瞭然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跟他們拼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追至茅草屋內,碎沙石磨破了他的手心。他看見方才那幾個暴徒已經沖進了茅屋內,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守著門不讓人往外逃。 瞭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盯準了那人的後腦勺,准備犯殺戒。 可是普通人要下殺手尚且過不了自己這關,何況瞭然還是個出家人。他腦子裡轟鳴作響,三魂七魄彷彿被活活扯成兩半,就在他痛苦地下定決心,高高舉起手中大石即將往下砸的時候,那人卻毫無預兆地自己倒下了。 瞭然:「……」 他傻乎乎地舉著凶器,愕然地抬起頭,只見對面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把銀針,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把那幾個暴徒全部放倒了,一個個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姑娘和他對視一眼,目光在他的僧袍和光頭上逡巡了片刻,冷冷地問道:「我聽說有個小和尚是護國寺的?你嗎?」 瞭然張了張嘴,喵都沒喵出一聲,傻乎乎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那少女倒也沒有不耐煩,想了想又道:「我是太原府陳家的人,你師父是覺遠大師嗎?」 瞭然茫然地點點頭,少女長眉一挑,皺眉道:「算了,那你先跟我進來吧。」 瞭然懵懵懂懂地跟著那少女走進了茅屋,迎面撞上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那青年文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擺平了。」少女隨口道,又指著瞭然說道:「這是個護國寺來的小和尚,這位是姚大人。」 那青年忙道:「不敢,後學如今賦閒在家,不過一介草民……」 少女快言快語地打斷他道:「行,那叫你姚公子——那位將軍呢?已經走了嗎?」 姚公子忙壓低聲音道:「是,顧將軍說都安排好了,只是……」 「怎麼?」 姚公子有些猶豫道:「到時候兵荒馬亂,我怕城中百姓們驚惶下會再添傷亡,顧將軍也有這個顧慮,要是能想方設法將眾人集中在一處就好了,只是這樣一來,又怕打草驚蛇,再者……這城中百姓幾次三番被當成人盾,眼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恐怕驚弓之鳥是不會落在一棵樹上的。」 他這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陳姓小姑娘不知師承何處,身手極好,會偷襲,卻不太清楚怎麼把人趕到一起。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啞僧終於弱弱地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我能試試。」
(四)
那是後來的安定侯、臨淵閣兩位股肱,與兩江總督姚鎮的第一次匆匆相逢。 那時,安定侯顧昀還是個會臨陣怯場的半大孩子,兩江總督姚大人只是個罷官回家的窮秀才,瞭然大師還不是人間優缽羅——他此時的水準,大約只配當一朵人間狗尾巴花,而陳輕絮也還是個只會橫沖直撞的小丫頭。 瞭然夥同陳輕絮與姚鎮,連夜將那幾個暴徒的屍體藏好,隨後約定了時辰和暗號,分別行動。 隔日傍晚,城中百姓們發現,人流正在自發地往一個地方匯聚。 少年啞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水,好好把自己打理過一遍,他坐在夕陽下的一塊大石上,手持念珠,合目默誦經文,身邊有一群人跪聽——都是姚公子安排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特別渴望能有一點精神寄託。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迷茫恐懼的百姓紛紛往大石頭處聚攏。有些膽大的,也跟著跪在大石下,有些則在樹後、牆角躲躲藏藏偷偷看。 剛開始,叛軍們沒管這些柔弱的人盾,有的看熱鬧,有一些甚至也加入了其中,想趁機受一受佛光普照,求佛祖保佑城外圍城的朝廷鷹犬自己蒸發。 而等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往下沉了,瞭然熠熠生輝的光頭將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吸引到了大石頭附近。陳姑娘混在人群裡,悄然將一把針扣在手中,她緩緩矮下身,褲腿上別著一把匕首。 「都閃開!」一個叛軍小頭目第一個意識到不對,他抽出刀,指著聚在一起的百姓,「滾回去!滾!不許聚在一起!」 瞭然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悄悄去看一邊的陳姑娘,姚公子不在,那凶殘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當場宰了這些叛軍的准備,一張小臉上彷彿被凍上了,看不出一點表情。 兩個半大孩子,一群窮凶極惡的叛軍,朝廷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到,周圍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四面楚歌——瞭然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做點什麼。他慌亂地想:我得做點什麼。 叛軍小頭目隨手將掌中刀砍向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婦人,咆哮著:「我說來人——」 陳姑娘一時沒沉住氣,一把抽出腿間匕首,疾風似的從人群中鑽了出去,抬手架住了小頭目的凶器,她的身體繃到了極致,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同時,尖銳的哨子在城中響起,方才平和地混進人群中的叛軍飛快地回過神來,第一時間���始對周圍的百姓下手。混亂一觸即發,到處都是驚叫和慘呼,陳姑娘用一把短短的匕首硬扛了叛軍小首領三個下劈的長刀,匕首嗆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諸天神佛在血海外鞭長莫及,瞭然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鐵箭拖著漫長的白氣橫空而至,徑自穿過那叛軍小首領的喉嚨,血濺了陳姑娘一頭一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竟有些茫然,瞭然慌忙要趕上前去,卻被慌亂的人群阻擋,而遠處傳來了姚公子的大喊:「剿匪的將士進城了!賊首已經伏誅,百姓閃避!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 接著,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震著街上的石板,方才險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同一時間往道路兩側互相推搡著躲閃,瞭然被兩個漢子抓著後頸與袍袖強行帶到了牆角:「小師父小心!」 匆忙集結的叛軍從街巷中湧出。 姚公子仍在妖言惑眾:「賊首已伏誅……」 只見叛軍中一個鐵塔似的大漢越眾而出,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活著呢!弟兄們,城門外吊橋早就炸了,就算有吃裡扒外的耗子放進幾個猢猻來又能怎樣?狗皇帝的大軍進不來,給老子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猢猻殺干淨!」 陳姑娘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五指扣住身上最後一把針,抬手奪過旁邊一個中年人抱在手裡的長木棍,准備拼��。 而她一步尚未滑出,便有一支騎兵旋風似的捲了過來,為首那人喝道:「閃開——」 陳姑娘堪堪釘住腳步。 叛軍首領吼道:「剁碎了他們!」 他話音未落,那支總共不過八九個人的輕裘騎兵已經殺到眼前,陳姑娘縱身一躍,沒來得及動手,為首的少年將軍便驀地將手中長刀一橫,劇烈的蒸汽爆炸似的噴出來,他竟連甲都沒穿,俊秀而略帶稚氣的容顏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那戰馬負重極輕,幾息間已經甩開自己的騎兵,悍然無畏地獨闖敵陣,手起刀落連斬三人,那一襲青衣頃刻被冒著熱氣的血浸透,戰馬長嘶一聲,第四個叛軍竟難擋其銳,未曾交手已先心生怯意,倉皇而逃。轉眼少年將軍身後輕騎逼近,叛軍首領眼見士氣低落,大喝一聲,一刀砍了那逃兵的腦袋,提刀上前,與那少年短兵相接。 有叛軍大吼道:「放箭!弓箭手!」 如夢方醒的叛軍們紛紛拉弓搭箭,要將聚集在此的百姓與這支輕騎一起堵死在這條街上,瞭然一口氣提到了嗓子。 那少年將軍神色不動,聽見對方下令的瞬間已經站在了馬上,毫不猶豫地松開韁繩,方寸間的地方,他整個人被手中長刀放出的蒸汽暈染得幾乎有了股仙氣,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別過叛軍首領手中的兵刃,隨即果斷邁開一步,直接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去。 叛軍首領沒料到對方居然這麼不要命,一時反應不及,蒸汽刀已經從他肩膀直切而下,巨大的凶器發出嘆息似的長嘯,握在少年還有些單薄的雙手中,將那叛軍首領連人帶馬,齊刷刷地劈開——那馬竟還能站著! 蒸汽刀頓時捲了刃,厚重的刀柄尖鳴一聲,源源不斷的蒸汽散開,露出少年將軍的臉。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他沒見過血。 他殺意凜然,抬手將廢了的蒸汽刀扔進叛軍弓箭手中,一簇剛剛發出的鐵箭在半空中被砸得七零八落,騎兵們飛快地趕過來,將自己這年輕氣盛的主帥圍在中間,叛軍首領的屍體晃了兩下轟然倒下,那少年將軍在親衛與自己錯身而過時接過一把新刀,斷然喝道:「賊首伏誅,不降者格殺勿論。」 更多的大梁騎兵趕來,城中叛軍群龍無首,很快節節敗退,瞭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爬上他方才念經的那塊大石頭,手中舉著一支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鐵箭,長槍似的攥在手中:「諸位父老,大仇現在不報,你們還等什麼!」 但凡能拿得動武器,能跑得動的百姓們跟著他一擁而上。
(五)
叛軍一潰千裡,散亂的殘余勢力倉皇逃竄,朝廷鐵騎前鋒顧將軍帶人去追,留下一小撮重甲和騎兵維護城中治安。 那姓陳的小姑娘居然還懂些醫術,用藥很果斷,包紮手法也十分嫻熟,瞭然上不了馬殺不了人,便跟著她跑腿,幫忙安置受傷的百姓。 五天後,新任地方官趕到,一場浩劫過去,人們才終於安定下來。 姚公子留下幫忙,陳姑娘則背起簡單的行囊,與瞭然告別。 兩人一起出生入死一次,言談中便多了幾分熟稔,陳姑娘漸漸能看懂他更多的手語了。 瞭然有點不放心地比劃道:「聽說叛軍往南方跑了,殘余勢力尚未肅清,姑娘的行程可要避著點他們啊。」 陳姑娘露出了一點笑意:「多謝小師父,不過該去的地方,我還是要去。」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大不小,不是小孩子,卻也沒到待嫁的年歲,正是討人喜歡,在家備受嬌寵的時候,瞭然不知道她是什麼出身,家裡竟捨得把這樣的女孩子扔出來闖江湖。 「我大哥身體不好,我爹說,到了我這一代,我家恐怕是要交到我手裡的。」陳姑娘少年時,還沒有長大以後那麼不苟言笑,她難得遇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忍不住顯擺幾句的心,「我爹還說,不要怕什麼,越是艱險的路,就越是能找到自己的『道』。」 瞭然忍不住面露疑惑,笨拙地比劃道:「姑娘的道是什麼?」 「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陳姑娘帶著一點小女孩天真的一知半解,充滿堅定地告訴他,「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臨淵』——好了,我走啦!」 瞭然目送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正在發呆,突然有人叫住他:「小師父!有人找你!」 瞭然一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只見來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幾乎有點像苦行僧了,正是他大師兄了痴。了痴遠遠地見了他,萬年不開顏的臉上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色,不過僅一瞬,又回歸漠然,伸手召喚他過去。 瞭然頓時像是離群的小獸找到了家,一瞬間就把連日來硬裝出來的高僧氣質丟在一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痴面前,一臉傻笑地拽著師兄的袖子,比劃道:「師兄怎麼到這來了?」 了痴看了一眼一臉髒污的師弟,無奈地搖搖頭。 瞭然這才發現師兄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水的人高馬大,都挎著兵刃穿著輕裘,不知是哪個營的將士被借調來的。 了痴皺眉道:「我不該聽師父的,讓你小小年紀獨自出門在外。」 瞭然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了痴的神色,剛抬起手—— 「不能。」了痴看也不看他的手勢,便截口打斷他道:「想出門過幾年再說。」 瞭然不敢吭聲了,默默地跟上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住師兄比劃道:「那要過幾年呢?師兄久在京中,就不想出門看看嗎?」 了痴淡淡地回道:「沒什麼好看,我都看過了。」 瞭然聽了這麼大一個牛皮,憤憤地比劃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世間這樣大,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眾生有千重百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憎,師兄又沒怎麼離開過護國寺,怎能說『都』看過呢?」 了痴抬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兩下,並沒有說什麼。 很多很多年以後,瞭然才從炮火喧天中,短暫地窺見了他那句「我都看過了」是什麼意思。
(六)
又過了一年,覺遠大師圓寂了。 大師兄了痴為人老成持重,是覺遠大師理所當然的衣缽傳人,可是陪著這一代高僧走過人間最後一程的人卻不是他。 瞭然在覺遠大師的禪房裡逗留了整整一天,最後出來雙手合十,沖在外等候的師兄弟們深深稽首,手語道:「師父圓寂了。」 護國寺大鐘低回轟鳴,萬條香燭裊裊向天,師兄成了新一代的「權貴和尚」,瞭然沒來得及多做寒暄,一個人回到了以前住過的禪房——取出一塊小小的木頭。 臨……淵。
(七)
「師父,您說我佛普度眾生,那何為眾生呢?」 「阿彌陀佛,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乃至於飛鳥走獸、花葉草木——一呼一吸之內,一動一靜之外,有情者、有欲者、有憂怖者、有憎惡者,皆為眾生。」 「那徒兒也是眾生,師父也是眾生,佛祖也是眾生嗎?」
——本篇完——
番外四  且談風月
比起隆安先帝李豐,李旻這皇帝做得可謂是有張有弛,改革雖然如波濤層層疊疊,但凡事在他手中都有條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隨後,由點及面,自上而下。他又是辦學開民智,又是長蛟入海護送來往商船與外出留洋人士,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將武帝時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權從紛繁復雜的朝堂中剝離開。 李旻勤於政務,同時,他雖然不大愛排場,卻也絕不像兄長那樣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熱,他就會把群臣一起領到重新建成的景華園行宮避暑,年節時分,一頓宮宴早早散場之後,誰也別想用亂七八糟的破事絆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邊的溫泉別院裡休沐的。 不過太始元年,群臣還沒有習慣皇上的私人習慣,因此溫泉別院還是被打擾了幾次。 其中最煩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圓滿押送回戰爭賠款的沈易回京復命,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該膩歪得差不多了,此時上門不至於太討人嫌,於是就回家拎了幾罐親爹自釀的酒,前往北郊拜會顧昀。 沈老爺子在家沒事瞎鼓搗,一次酒釀多了沒地方送,被家人放到瞭望南樓寄賣,不料兩大車的私釀三天便賣了個底朝天,從此沈老爺的私釀竟紅極一時,一滴難求。老爺子聽說這事,果斷拿起了喬,再也不肯大批釀制了,每次固定出產三兩壇,只送親朋好友,沒事還讓人在坊間小報上寫一寫他老人家製作私釀的小故事,專門讓人看得見喝不著,很是可惡。 最後連沈家那頗為古樸的小酒壇子都變成了京城裡的新鮮風尚,沈老爺的私釀也成了頗為拿得出手的重禮,便宜了沈易那窮酸貨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釀只在顧昀手裡過了一下,就被陛下無情地沒收了,長庚溫柔且不由分說地將酒壇子拎走,對他說道:「我叫人拿去溫好再給你。」 顧昀神色莫名悲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長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昀:「一國之君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你還擺什麼臉色?」 顧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懂個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譏,然而話到嘴邊,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顧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壓著脾氣低聲下氣道:「子熹,我有個事要請教你。」 顧昀沒精打采地哼唧道:「說。」 沈易嚥了口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要是想跟陳姑娘提親,怎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唐突?」 顧昀聞言,將一側長眉高高挑起,詫異道:「唐突?有什麼唐突的?」 沈易:「……」 顧昀又奇道:「你不是連定情信物都給了?」 沈易耷拉個腦袋,慢吞吞地從懷裡摸了摸,在顧昀驚奇的注視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塊細絹裹著的小布包,那玩意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翻了三層,才露出了裡面的內容——正是那支「傳說中的」小步搖。 「還沒給?」顧昀毫不留情地給出評價,「幸虧沒給,太難看了。」 沈易默默地摀住自己的心肝。 顧昀品評道:「挑半天挑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拿來給令堂上供用的——再說陳姑娘明顯不會喜歡這些珠啊翠啊的累贅,我看你多餘買。」 前半句沈易還能勉強虛心接受,後半句就不對勁了,沈易立刻警覺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 顧昀煞有介事地沖他招招手,語重心長道:「一個女人,除非她真是窮得買不起,否則喜歡什麼,她自己會置備——不然你覺得她難道會一天到晚揣在心裡惦記,特意期待誰專程買來送給她嗎?」 沈易:「……」 顧昀往後一仰,憐憫地看著他,搖頭嘆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臉無措。 顧昀平常總以欺壓他為樂,此時目睹沈易這副慫樣子,居然難得生出了一點同情心,默默地從旁邊的小托盤裡磕開一個溫泉煮的雞蛋遞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後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後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後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後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裡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後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遊刃有餘,首先自己不能露怯,你心裡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長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幹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拚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怒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愛』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最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後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適可而止,你先確定別人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她,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於「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裡似乎只裝得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 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後就對沈將軍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理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裡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願意代個勞嗎?」 沈易差點給皇上跪下,只覺得長庚這兩句話比顧昀那一篇長篇大論都有價值。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庚滿意地目送著沈易腳步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趕緊娶媳婦的,省得此人沒事老在顧昀身邊晃,從當年雁回小鎮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倆人老形影不離,顧昀遇到難事哪怕不告訴自己,都肯定會通知沈易……雖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長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發了這一個,長庚這才轉向另一個,顧昀忙調度了一個深情的眼神給他。 長庚不為所動,慢悠悠地秋後算帳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錘百煉,身經百戰。」 顧昀眨眨眼,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長庚面前,順手將狐裘解開一條縫隙將長庚裹進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笑道:「吃醋早說啊陛下。」 長庚:「……」 他被顧昀懶洋洋的一聲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原來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 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麼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的非得跑來礙眼……」 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裡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 顧昀:「……」 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乾淨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 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佔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過來。 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 慘遭花樣調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得怎麼樣了。
——本篇完——
番外五  清明雨後
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後宮,後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後管,幸好李豐的後宮人丁不旺,皇後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 整天來宮裡點卯,下朝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禮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業絲毫不踰矩,怎麼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 以徐令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責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 不住在宮裡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後將雁王府當成個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身就往侯府裡鑽——反正離得也近。 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 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在京城長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麼重的歸屬感,於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 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年舊物,於是每天跟在霍統領身後扒拉舊東西就成了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 「這是當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為免不尊重,他沒有貿然上手動。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笑道:「可不是麼,專門給小侯爺做的。」 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裡居然是個雞毛撣子。 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斥一頓他根本不往心裡去,關思過房裡他自己會撬鎖鑽出來,打輕了不管用,老爺又是那麼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傢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黑,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子,便想出這麼個招數對付他。」 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的內撐是一根細細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於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細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麼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長庚從小在侯府裡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僕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後來就怕這個,不管幹什麼,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 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 「當然是裝的,」老僕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乾打雷不下雨,嘴裡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 老僕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她話音忽然一轉:「後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 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去,怎麼拿進去怎麼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只小猴子,回來以後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麼檔子事,怕他真就這麼廢了吧。」 長庚輕聲問道:「怎麼?」 「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裡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麼重的傷,乍見天光怎麼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僕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裡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配姓顧嗎』。」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幹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了幾條新魚,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 「小侯爺的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 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水裡,說:『看不見,你趴在水裡好好看,要不然你自己站起來,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顧家寧可絕後,也不留廢物!』」老僕婦說到這裡,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這老婆子都一字不落地記得,真是太狠了。」 兩人之間短暫地沒有了聲息,過了不知多久,長庚才輕聲問道:「老侯爺捨得?」 「為人父母的,自然都心疼,可是捨不得還能怎麼辦呢?老侯爺說,骨頭斷了,只能用鋼釘楔上,越是痛苦的絕境,越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可以依賴的依仗,否則他自己會靠過去,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老僕婦道:「老侯爺要是不捨得,十幾年前誰能名正言順地出手收拾零落各地的玄鐵營?」 沒有玄鐵營,說不定大梁早在當年西域諸國第一次叛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恐怕都輪不上西洋人千裡迢迢地跑來咬一口。他們這些錦繡叢中的舊王公,還能榮華富貴到什麼時候呢? 「寒冬臘月裡,不許家人給他穿一件禦寒的棉衣,凍得那孩子手腳都是青的,回到屋裡碗都端不住,一天到晚,十多個鐵傀儡圍著他轉,老侯爺在一邊看著,好像哪怕他死了也絕不眨一下眼……過了有兩三年的光景吧,他們夫婦先後去了,元和皇上才把小侯爺接進宮。」老僕婦話音一頓,便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兩人一抬頭,見顧昀拎著個鳥籠子從那邊溜達過來,原來姓沈的倒楣鳥被他惡意晃得七葷八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扯著嗓子尖叫。 自從顧昀騰出手來,有時間修理這只鳥後,他在這場人與鳥的斗爭中就從未立過下風,此時拎著勝利成果出來溜達,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看清了長庚手裡拿著的東西,他先是眯了一下眼,隨後臉色陡然黑了。 顧昀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雞毛撣子搶過來:「什麼破玩意也翻出來玩,沒溜!」 如影隨形多年的傷病即便治好了,也很容易有後遺症,比如顧昀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完全地耳聰目明,比如長庚雖然擺脫了噩夢纏身,但稍有勞累與思慮,夜裡仍然會多夢。 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還惦記著那根被顧昀搶走的雞毛撣子,長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侯府,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安定侯府,至少沒有他印象裡那麼蕭條,人來人往,顯得更有人氣。 遠遠地,長庚聽見一陣金鐵聲,他循聲過去,見後院的空地中,一群殺氣騰騰的鐵傀儡正在圍攻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後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彷彿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樣! 長庚心裡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裡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裡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裡。」 男孩一瞬間猶豫瑟縮後,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後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裡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他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裡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後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裡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後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裡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裡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裡重重地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裡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叫不醒?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的一隻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裡,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裡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被子裡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到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後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後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這些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裡默念道:我以後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後,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不過老侯爺沒再入過他的夢,卻入過顧昀的夢……那都是後話了���
——本篇完——
番外六  父心拳拳
(一)
入了關,便是一去千裡的平原,再往前走不遠,一過昌平,途中的驛站就已經掛了北大營的旗——這是京畿重地了。 一隊玄鐵輕重甲兵自北疆班師回朝,大部隊在後面,一支先遣軍由安定侯顧慎親自帶回,這支先遣軍乃是玄鐵三軍的精銳,隨行押送著大批的紫流金,還有十八部落狼王父子與神女等重要戰俘。 大軍過處,除了近乎肅穆的腳步與馬蹄聲,竟無一人私下交談,齊刷刷一片,動靜如一。乍一看,簡直看不出這一夥是人還是鐵傀儡。他們入北大營時,為首玄騎將鐵面罩往上一推,抬手傳令止步,身後數千精兵同時定格,紋絲不動地凝固在了原地,難以想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北大營當值的衛兵一時間只覺毛骨悚然,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隊伍中一個親兵出列,小跑上前,雙手捧出一塊玄鐵虎符,遞給北大營守衛。 那守衛這才知道居然是顧大帥親臨,腦子裡「嗡」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信,臨走前,他壯著膽子偷偷看了馬背上一身輕裘的顧帥一眼,見那男子身量頎長,並非傳言中的三頭六臂,他約莫三十來歲,臉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五官堪稱清秀,與想像中率領黑旋風蕩平北蠻十八部落的絕代名將不太相符。 正這當,顧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面無表情地偏頭看過來,衛兵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驟然與之遭遇,一時間胸口竟然一涼,有種自己被洞穿的錯覺,忙頭也不回地跑了。 都說顧帥是天命破軍,果然不是凡人。
(二)
送回京城的北蠻戰俘雖然不過是些階下囚,但皇上仍然下令以禮相待,將狼王世子與神女等一行送入鴻臚寺的官驛裡,好吃好喝地侍奉。之後又是大朝會,又是犒賞三軍,顧慎折騰一番,得以回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卸了甲,便順帶收斂了一身鬼見愁的煞氣,單是看背影,與京城中車來車往的士族公卿並沒有什麼不同。 進門時,顧慎拍了拍自家門口鐵傀儡的肩,長長地籲了口氣,顯出一點疲憊來。他的親兵霍鄲年方十七,還是個孩子,一直跟著他在北疆吃沙子,這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跟在主帥身後轉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眼睛快不夠用了,侯府的影壁、花窗……乃至門口掛的汽燈,都能讓這土豹子少年新鮮個不停。 顧慎指著霍鄲,對迎出來的王管家道:「給這小子找個落腳的地方,別餓著他。」 王管家應道:「是。」 霍鄲忙道:「大帥,屬下不跟著您嗎?」 王管家身後的幾個小廝嗤嗤地笑起來,顧慎在他後腦勺上摑了一巴掌:「我去殿下那,你跟著幹什麼?」 玄鐵營中有公主帳,只是這次公主並未隨行,霍鄲只聞其聲名,未見過其人,「公主」對他來說,簡直和遙不可及的仙女差不多。霍鄲聞聽「殿下」兩個字,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等他回過神來,顧慎已經走遠了。
顧大帥一路摒退下人到了後院,到門口,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中規中矩地開口道:「顧慎求見公主。」 門口一個老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侯爺總是這麼多禮,快請。」 在大梁朝,長公主比公主金貴一些,有本事的長公主更金貴一些——乃至於先帝唯一的血脈,玄鐵虎符的持有者,那便是天下無雙地貴重了,皇上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姑姑。 顧慎進了屋,耐心地等著礙事的嬤嬤和丫頭都走開,這才陡然換了一張面孔。 他一臉不怒自威的嚴肅褪了個干淨,幾乎帶著幾分無賴相,上前摟住長公主的腰,低聲道:「太想你了……真想把這些閒雜人等都丟出去,彤兒,下次還是隨我去邊關吧,那是我的地盤,想抱著你坐一匹馬也沒人管得著。」 長公主笑道:「大帥非得威嚴掃地不可。」 顧慎將外衣去了,又到屏風後洗漱收拾,出來衣服也不肯穿好,便去拉長公主的手,不料被夫人甩開了。 長公主壓低聲音道:「別鬧,你兒子在呢。」 顧慎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掀開床帳,果然看見一隻小團子四仰八叉地佔了一整張床鋪,睡得手腳顛倒。 顧慎臉色有點發黑:「這臭小子怎麼又溜進來了?」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顧昀當然有自己的奶娘,只是這小東西天生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性情,平時看著不認生,誰帶都行,跟誰玩也不哭,可是小小年紀,心裡卻很有一筆親疏遠近的賬,至今不認奶娘,只認親娘。有一次他避過一大幫丫鬟婆子,偷偷溜進長公主房裡,躲在床底下,晚上公主回來才給揪出來,半夜三更,公主也不捨得把他打發回去,便留他住下了,從那以後,顧昀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了賴在他娘屋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變著法地蹭床。 父母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中間夾著個狗屁不懂的倒楣孩子是件很難受的事——孩子是親生的也不成。 顧慎運著氣坐在床邊,伸手戳他兒子的胖臉,戳了一會發現又軟又嫩,有點上癮,還沒完了。終於把孩子驚動了。小顧昀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臉也皺了起來,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 長公主捉住顧侯爺的賤手:「閒得你,怎麼當爹的?一會弄醒了他要鬧覺,你來哄嗎?」 「他多大了還鬧覺?還要人哄?」顧慎長眉一挑,不滿道:「這孩子也太嬌氣了。」 可他話是這麼說,手掌卻很輕柔地覆上顧昀的額頭,繼而又擋住了他的眼睛,省得他被汽燈微弱的光芒驚擾。安定侯的手寬厚穩定,手心溫暖,像根定海神針似的,顧昀很快不折騰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掌心下睡熟了。 長公主輕笑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顧慎乾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是不耐煩聽這小兔崽子吵鬧。」 長公主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兒子,問道:「北疆怎麼樣?」 「我在,玄鐵營在,能怎麼樣?你放心。」顧慎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倨傲的微笑,他伸長了腿,平放在床上,比了比,發現縮在被子裡的顧昀還沒有他一半的腿長。 他便漫無邊際地想:這個小東西,長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小。 小顧昀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翻版的長公主,顧慎看著他的睡顏,神色微微一動,目光隨即柔和下來,又說道:「你若是不耐煩在京裡待著,過了年就隨我走吧,北疆天高皇帝遠,吃糠咽菜也自由。」 長公主:「小十六怎麼辦?」 「帶著,省得府裡沒人敢管他,」顧慎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嘆道:「這小崽子,真會長,哪都隨你,我平時想管教都舍不得下狠手。」 長公主:「……」 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顧帥「捨得下狠手」是什麼標准。 顧慎想了想,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沿上,對公主道:「西域十六國來朝,東海倭寇不成氣候,如今北疆蠻人又俯首,眼下,十年的太平日子總是有的,我想趁這十年休養再練兵,將玄鐵營擴充,十年後,世上再無人敢犯我大梁鐵騎——彤兒,到時候,咱們就把玄鐵虎符交還給皇上,你說好不好?」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著他:「大帥要解甲歸田嗎?不好,我可不會織布,你還得再娶個會織布的小老婆。」 顧慎伸出手指點了點她,隨即,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收斂了些,又道:「位高者不可權重,倘若外敵肅清,再拿著玄鐵虎符,免不了動輒得咎,我看小十六也不是什麼經天緯地的材料,你我退一步,來日他的路會寬敞些……你看我做什麼?」 長公主:「我在看傳說中鐵石心腸的大帥一腔拳拳慈父心。」 顧慎有些窘迫地干咳一聲,抬手將汽燈拉滅:「天色不早了,趕緊歇下——把這肉團往裡挪。」 「慢點,你別壓著他。」 「我把這小子從窗戶扔出去算了!」
(三)
顧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擋住了旁邊細微的燈光,一瞬間,顧昀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旁邊的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可算醒了,飯點都讓你睡過去了,快起來喝碗熱湯墊墊,想吃什麼點心?」 顧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閉了一下眼,懶洋洋地應道:「都行。」 這是太始三年,顧昀南巡西南駐地,為了趕上過年,馬不停蹄地連夜坐長鳶飛回京,勞頓太過,他到家以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都已經快黃昏了,不知怎麼夢見了他爹,夢裡,老侯爺還用手替他遮過光。 醒來後才發現果然是夢,這麼周到的人只有他家陛下,而他自己,如今也手掌玄鐵虎符多年,雙手遍生老繭與傷疤,早不是當年那個想盡辦法往母親房裡鑽的幼童了。 顧昀抓住長庚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把玩。陛下的手能看出一點習武之人的特徵,手指上還有幾道弓弦磨出來的痕跡,不過平日裡畢竟還是拿筆的時候多,他手指修長,賞心悅目,手心卻有點涼,與他夢裡那男人的手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勾起他做了那麼個古怪的夢。 長庚手持奏摺,偏過頭來用下巴蹭他的頭頂,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顧昀若無其事地回道:「好長時間沒摸過陛下的龍爪,想得很。」 老侯爺用手給他擋燈光?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可是這件事總是在他心裡糾纏不休,晚間歇下,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顧昀死活合不上眼,他一隻手摟著長庚,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後,在靜謐的夜色中,任憑思緒一路漫無目的地滑開。 雙親去世太早,顧昀發現自己有點記不清公主的樣子了,對老侯爺的印象居然還要深一點,可能是他那時總是憤恨地盯著父親的緣故。 他們父子兩個一度像仇人一樣,老侯爺對他毫不留情,而他則是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軟求饒,好像那樣就輸了一樣。 「想什麼呢?」長庚忽然動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低聲問。 「吵你了?」顧昀抬手掠過他的鬢角,用指腹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顧情聖在情人床上,是不可能說出「想我爹」這種鬼話的,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在想……陛下最近是日理萬機累著了嗎,怎麼今天晚上這麼老實?」 顧昀畢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盡管關系變了,但他對長庚始終是愛護縱容大於其他,再不要臉,在某些事上,他這做義父的也不好意思太主動,除了偶爾嘴欠,剩下基本是對長庚予取予求。長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神色漸漸變了,不過他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按捺住自己,屏息凝神地掐著顧昀的手腕把了片刻的脈,到底還是意志堅定地忍住了,咬牙道:「你長途跋涉那麼遠,一回來就撩撥我,沒事給自己找病嗎?」 顧昀:「想你。」 長庚頭皮有些發麻,拼盡全力擠出一句:「我不想。」 「唔。」顧昀頓了頓,無辜地問道:「那你在蹭什麼?」 長庚:「……閉嘴,睡覺!」
(四)
「閉嘴,睡覺!」顧慎額頭上蹦出兩條青筋,很想把他床上的肉���扔出去。 長公主自從生了顧昀,身體一直不太好,換季時總要病一場。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她怕把病氣過給孩子,不讓顧昀賴在她房裡,為了給孩子做個公平的好榜樣,連想湊上去的顧大帥也一起趕了出去。 被攔在門外的小孩墊腳扒著窗戶,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往公主屋裡看,顧慎一時心軟,就給領回來了……然後他現在後悔了。 「你到底睡不睡?」 顧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露出個腦袋看看他,然後齜著小乳牙沖他笑,一點也不怕凶神惡煞的顧大帥。 「好吧。」顧慎一巴掌把這小崽子按住,生疏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娘怎麼哄你睡覺?」 小顧昀脆生生地回道:「唱歌!」 顧慎:「別扯淡,你娘她根本不會唱歌。」 那小崽見謊言被拆穿,也不心虛,依然很歡樂地嘗試著掙脫顧帥的鐵掌,想要四處亂爬。 顧慎驚奇地打量了幼子一番——這小子乳牙都沒長齊就敢騙他老子,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不怕他,簡直是狗膽包天。 顧慎道:「老實點我就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枕頭上一趴,很識時務地不動了。 顧慎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下,生硬地開口道:「從前,有個小……小狗……」 顧大帥哪裡會講什麼正經故事?他絞盡腦汁地一邊說一邊自己編,語氣十分生無可戀,活像老和尚念經,把自己都念叨困了,顧昀沒一會就煩了,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到處爬,顧慎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實點!」 顧昀憤怒地翻身坐起來,開始醞釀大哭一場。顧慎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居然很會察言觀色,眼見平時對付他娘的招數不管用,立刻就把眼淚憋回去了,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顧昀:「我要告訴我娘!」 顧慎一挑眉:「隨便,你娘是我老婆,你可以試試,看她到底向著誰。」 「老婆」是什麼意思,小顧昀不是特別明白,但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於是板著小臉不吭聲了。 顧慎直覺這小東西不會跟他善罷甘休……可能也算是另類的父子連心吧。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小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於是強行把顧昀裹在被子裡,往胳膊底下一夾,自己閉上眼,假裝睡了。 顧昀老實了一會——比顧慎想像得還要有耐心,隨後他小幅度地試著掙紮了幾下,見顧慎沒反應,便湊上來偵察他睡著了沒有。小孩細軟的呼吸噴在臉上,癢得顧慎想笑,心道:這麼鬼鬼祟祟的,打算往我臉上畫東西嗎? 顧昀觀察了他爹一會,小貓似的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顧慎閉著眼假寐。 顧昀賊兮兮地笑了一聲,飛快地從被子裡掙脫出來,爬到床尾,猝不及防地伸出爪子撓了顧大帥的腳心,在顧慎猛地彈起來之後,這小崽子哧溜一下滾下床,一氣呵成地鑽到了床底下。 顧慎:「……」 他發現自己居然小看了這只胖團子,這小子沒幹出什麼往人臉上畫畫之類幼稚的事,一眼看出自己只是想睡覺的意願,於是直奔主題,就不讓他睡,還特意等他睡著以後再給他「致命一擊」,甚至准備好了撤退路徑! 顧慎挽起袖子跳下床,蹲在地上:「你給我出來!」 顧昀往床底下更深的地方鑽去,得意洋洋地沖他做鬼臉! 玄鐵三軍主帥大半夜穿著一身中衣蹲在地上,隔著床板跟幾歲大的小兒子對峙:「出不出來?」 顧昀歡樂地搖頭晃腦。 顧慎被他氣樂了,沖顧昀招招手,軟下聲音哄道:「出來,爹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前探了一下頭,差點被哄出來,誰知臨時又改了主意,一臉懷疑地看著顧慎:「你打我!」 他居然還知道談條件——顧慎笑道:「不打你了,快出來。」 顧昀聽說,放了心,開始往外爬,結果爬了一半,這小崽子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不信!」 還挺不好糊弄。 顧慎將已經開始癢的手掌背到身後,大尾巴狼似的說道:「保證不打你,打你爹是……是那個小狗。」 顧昀以其年幼的腦子思��想後了一番,認可了這個條件,這回,他被他爹騙了出來。顧慎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了起來,獰笑道:「髒猴,爹這不是打你,只是給你拍拍土。」 一刻之後,顧昀讓他爹拍灰撣土的鐵砂掌收拾得嚎啕大哭。 顧慎重新用小被子把那小崽包起來放在一邊,回顧了一番方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忽然覺得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便抬手在抽抽噎噎的胖團子頭上拍了拍:「給你講故事,還聽不聽了?」 顧昀眼淚汪汪地露出個頭,充滿不信任地瞪著他。 顧慎頓了頓,緩緩道:「給你講我大梁征戰北疆的故事。」 顧昀帶著哭腔問道:「什麼是大梁?」 「我大梁,北有大關林立,南至海上諸島,西有十萬大山,東臨浩海一片,從東邊走到西邊,跑馬要連月之久,風物也大有不同,百姓在各地安家,南來北往,和睦欣然……」 他不再操著一副乾巴巴的聲音,顧昀雖然似懂非懂,卻意外地聽進去了,老實了下來。 顧慎:「你知道什麼是百姓嗎?」 顧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就是成千上萬、很多很多像爹一樣的男人,像你娘一樣的女人,像你一樣的小孩,還有像王伯一樣的老人。」顧慎道:「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就叫作大梁。我們有很多好東西,身上穿的綾羅布匹,出門坐的蒸汽馬車,還有盤中……你愛吃什麼?」 顧昀道:「肉。」 顧慎:「……」 這孩子忒沒追求了。 「但是有個地方,有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那比較窮困。肉也有,只是不管飽,很多都是風干的,」顧慎掰開顧昀的嘴,看著他那一排嬌嫩的小乳牙,鄙視地搖搖頭,「反正你肯定是咬不動的,而且總是不夠,沒有糧食,你每天吃的點心、糖……一樣也沒有,天天餓肚子,你知道什麼叫餓肚子嗎?」 顧昀一臉敬畏,顯然是不太知道。 「所以他們時常要和我們換吃的。」顧慎說道:「但是換著換著,就會不滿足,認為我們給得太少,於是就派人來搶。」 顧昀眼睛睜圓了,蜷縮起來,緊張地抱住被子的一角,好像怕人來搶他的肉和糖一樣。 顧慎道:「所以我大梁要有鐵甲和你爹這樣的人,才能保一方太平。」 顧昀眨眨眼:「……太平?」 顧慎一抬手把他撈起來放在自己胸口上,他的胸膛寬闊厚實,沉穩緩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傳來,他拍著顧昀的後背,給那孩子講什麼叫做太平,什麼叫做玄鐵營,講那些咆哮的重甲、劃破長天的鷹、一日千裡的輕裘,講玄鐵三營是怎麼縱橫北疆,讓群狼俯首的……顧昀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顧慎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見這小東西眼角還有些發紅,一隻爪子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彷彿是要往嘴裡塞。 顧慎忍不住想道:「你小子若是爭氣,天下還能再安定一代人。」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將這麼大的野望安在一個胖團子頭上,有點異想天開,便自嘲地一笑,抬手彈滅了汽燈,心道: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少這一刻,鐵血的顧慎還是懷著一顆嬌寵放縱的心,想讓他唯一的小兒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五)
顧昀下了朝,沒去北大營,也沒去靈樞院,他徑自回了侯府,去他家的武場。 王伯跟上來問道:「侯爺找什麼?」 「找一把割風……其實是一根棍子。」顧昀讓過一個院的鐵傀儡,往裡走去。顧家歷代出武將,到了顧慎這一代,手握玄鐵虎符,與國君分庭抗禮,權力與聲望到了極致,武庫中是歷代先人積攢的傳世名器,一進門,便有一股說不出的肅殺撲面而來。從裡往外,裡面多是古樸的刀劍,外面的則多少帶上了些火機的功能,所收兵器,有飲血無數的,也有未曾開刃的,靜靜地陳列其中,或凝重,或猙獰。 王伯叫來幾個家人,將一個大箱子抬到顧昀面前:「咱們家存的都在這了,侯爺要找什麼樣的割風刃?」 「一把不到一尺長的,」顧昀想了想,想著王伯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又笑道:「其實不是真的割風刃,是把仿品,裡面空心的,哄小孩玩的……咳,我也是想起什麼是什麼,找不著就算了,早不在了吧?」 王伯聽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道:「那個啊,在,等我給您找。」 他說著,指揮人搬來梯子,放在一個收了不少弓的木櫃上,就要親自上去,顧昀連忙攔下顫顫巍巍的老頭:「我自己來,您老慢點。」 「櫃子頂上,有個小盒,」王伯說道:「侯爺小時候的東西都在那呢。」 顧昀依言爬上梯子,果然在木櫃頂上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拂開上面厚厚的塵土,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套玩具似的小盔甲,頭盔、護腕,不是玄鐵的,顯得又輕又精緻。顧昀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這些玩具,他愣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他什麼時候的玩具。 而除此以外,盒子裡還有彈弓、蒸汽的小馬車等等一堆孩子玩的東西,以及……一條不到一尺長的「割風刃」。 顧昀���心地把那根空心的割風刃拿出來,這東西對他來說顯得太細了,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握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份量。他用手指輕輕擦去尾部的塵灰,「顧昀」兩個清晰的字跡就顯露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小尾巴,寫著「小十六」……不是他自己寫慣了的那種刻意追求雅韻的字跡,那字刻得很深,毫不花哨,甚至微微帶著一點戾氣。 玄鐵營的將士們,每個人的割風刃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字,顧昀本以為唯獨自己這個主帥沒有,卻不料原來他的名字在這裡。 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物證,證明他那些細碎、模糊的記憶,居然都是真的。他看著這東西,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場景……
(六)
小顧昀踮著腳,掛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力氣真大,一條胳膊吊著他,握著刻刀的手卻連抖都不抖一下,一氣呵成地刻下「顧昀」兩個字,然後拿給他看:「刻了名字,這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還不認識字,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對著上面的刻字認真地數道:「小——十——六……哎?」 好像差一個字。 顧慎笑出了聲:「刻的是『顧昀』,兒子,割風刃上刻個『小十六』,你還怎麼上戰場,把敵人活活笑死嗎?」 顧昀沒理解他笑什麼,懵懂地想了想,大度地說:「顧昀也行吧,那我還要再刻一個『小十六』。」 那天,顧大帥的笑聲隔著院都能聽見。
(七)
「這是老侯爺當年托靈樞院做的,」王伯眯著眼看著顧昀手中的空心鐵棒,「除了沒有內芯,外殼是按著真正的割風刃縮小的。」 顧昀細細地撫過那陳年舊物,沒吭聲。 他對父親所有印象,就是堅硬、不留情面。從小塞進他手中的刀劍是開了刃殺過人的,陪他練劍的鐵傀儡也是真能打斷他的骨頭……甚至殺了他的。 王伯低聲道:「世道逼到這裡了,老侯爺也是沒辦法,您不要怪他。」 這話要是說給二十年前的顧昀聽,就算掰開揉碎給他講道理,他也是聽不進、聽不懂的,而今,他也到了當年他父親的年紀,卻能從一句不著邊際的嘆息中聽出所有來龍去脈。 顧慎想安天下後急流勇退,元和帝卻在沉迷蠻妃美色的同時對玄鐵虎符的主人充滿猜疑。 「情」一字,動人至深,能讓猛獸柔腸百結,凶神俯首聞花,讓無畏者千萬人吾往矣,讓懦弱者越發偏激瘋狂。 元和帝太心急,他甚至不願意等到顧慎夢寐以求的「四海清平」。從越祖制封蠻族神女為貴妃開始,事情就不對了,隨即,皇上幾次三番想要削兵權,朝中群小聞風而動…… 直到玄鐵營事變。 顧慎不得不重新對嬌氣的兒子硬下心腸,因為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亂局,或者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他要生生地給顧昀逼出一條活路,給玄鐵營逼出一條活路,給顧家逼出一條活路,也給大梁萬裡河山逼出一條活路。 倘若自己與老侯爺易地而處……顧昀搖搖頭,想不出自己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割風刃收回盒子,偶然間想起和長庚的一次閒聊。
(八)
「我?我小時候不怕我爹,要怕也是怕自己贏不了他。」顧昀難以理解地皺皺眉,對長庚道:「胡格爾那麼個小女人,就算狠毒了些,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比她高了,有什麼好怕的?」 長庚想了想,說道:「大概我和你不同吧?」 「唔,你小時候心思太重,脾氣也軟和。」顧昀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怕過我嗎?」 「什麼?」長庚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笑起來,「我怎麼會怕你?」 整天想著怎麼照顧你都來不及。 顧昀不滿道:「比起胡格爾,我才算是嚴父吧?難不成本帥在你眼裡,還沒有個巴掌大的蠻族丫頭厲害?」 長庚笑道:「你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會傷我一根頭發,能厲害到哪去?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的。」 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 顧昀想著長庚那句話,心裡忽然「咯磴」一下。 他曾經以為天性遇強則強,所以從未畏懼過父親,卻原來是記憶最深處已經模糊的地方,戳著一根沒有芯的割風刃,頂天立地地護持著他。 「嘖。」顧昀頗為郁悶地從梯子上跳下來,「知道了,今年清明寒食我親自給他燒紙。」
——本篇完——
番外七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後,大梁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後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摺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沈將軍摺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好,反正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於是他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於公於私都太過可惜」雲雲……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後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後,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祝沈將軍終於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並且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與姓顧的鬥智鬥勇小半輩子,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裡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後援——私下裡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准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穩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雲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的時候,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沈易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他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沈易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就是看��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 顧昀:「往後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攥著拳頭在顧昀後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抹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房門……而他看起來還非常高興。 沈易鼻子一酸,心裡就十分過意不去,三步兩步趕回來,飛快地在顧昀耳邊坦白道:「子熹,你在江南寫的那封沒來得及拆的信,我交給皇上了,你……咳……我先走了。」 顧昀:「……」 他從小欺負著沈易長大,好不容易對此人好了一回,不料竟然遭到這種出賣,好生吃了一回現世報。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宴結束,顧昀硬著頭皮回了侯府——長庚喝了一杯喜酒撂下賞就走了,皇上親自來已經是表示榮寵,待太久別人也不自在,這會早就在家等他,屋裡的燈還亮著。 顧昀路上想出個餿主意,讓人拿了一壺烈酒,灑在前襟衣袖上,讓自己聞起來像個人形的酒壺,這才摒退下人,裝得「踉踉蹌蹌」地用力推開門。 長庚正在燈下看什麼東西,被門外的風和撲鼻的酒氣驚動,微微皺起眉,一抬頭就看見顧昀被門檻絆了一下,筆直地摔了進來,他忙將手裡的東西一推,飛快地接住顧昀,被那雙手冰得激靈了一下。 顧昀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是不管三伏還是酷暑,手腳總是冰涼,藥石傷身,然而他自己不吱聲,長庚平時也不敢表露太過,只好心細如發地小心看顧,與此同時,顧昀也沒再堅持他寒冬臘月裡單衣四處飄的習慣,兩人之間的磨合彷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長庚想將他的雙手攏進懷裡,然而醉鬼不配合,酒瘋撒得武藝高強,弄得他左支右絀。 長庚:「子熹!天……這是喝了多少?你今天解禁了嗎?」 顧昀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雙手亂七八糟地在他腰上亂摸,趁著長庚忙著對付自己,一把將人推到了桌案邊,同時偷偷睜開眼,越過長庚的肩膀飛快地在桌上一掃,一眼看見了那封被自己丟到腦後的信,並且還沒來得及拆封! 顧昀暗道一聲僥幸,假裝撒酒瘋,腳下故意磕絆了一下,側身撞到了桌案上,將桌子撞翻了,紙筆砸了一地,長庚也險些被他帶趴下。 長庚一邊狼狽地托住他,一邊連拖再抱地將這不老實的人架上床,愣是給折騰出一腦門汗。 那醉鬼仍不肯老實躺下,迷迷糊糊地拉著他叫道:「美人……別走。」 長庚青筋暴跳地問道:「叫誰呢?」 顧昀:「心肝長庚。」 他聲音又低又啞,還帶了一點含混,叫得長庚頭皮一麻。 顧昀雙臂一攤:「陪義父……唔……春宵小臥片刻。」 長庚整潔慣了,很想回頭把倒成一團的桌子扶起來收拾好,可是被顧昀纏得沒辦法,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在「潔癖」與「色心」中,陛下還是屈從了後者,翻身滅燈拽下了床帳。
等長庚第二天回過神來想收拾的時候,發現桌上那一堆重要的與不重要的東西裡少了一封始終沒下定決心拆看的信,這才知道自己「色令智昏」,又讓某人糊弄了。 顧昀裝傻充愣和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舉世無雙,口風比玄甲上的金匣子還嚴絲合縫,拒不承認世上曾經存在過這一封信,唯一的知情人沈易自知心虛,每天就會裝死,堅決不肯露面作證。
長庚惦記了大半年,始終沒有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和內容,漸漸地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想來,他當時沒敢第一時間打開,乃至於最後給了顧昀可乘之機讓他偷樑換柱,可能是注定了跟那封絕筆有緣無分吧。 真真實實的人還在活蹦亂跳地和他鬥心眼,做什麼非要知道那傷心話呢? 長庚覺得這回自己大可以信一次顧昀的鬼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封信。
——本篇完——
番外八  盛世安康
要說起來,太子李錚的命算好還是不好呢? 很難一概而論。 他乃是隆安先帝的皇後所出,是嫡非長,上面有個野心勃勃的大哥,按照常理來看,等他長大成人,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跟自己大哥拼娘爭寵、你死我活的奪嫡道路。 太子生性溫柔寧靜——溫柔隨了他的祖父,寧靜隨了他娘,二者都不是什麼為人君的好榜樣,他母後多愁多病,母家沒有勢力,本人談不上野心,也沒什麼主心骨,很對隆安帝李豐的脾氣,曾因皇寵而封後。然而封了後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比起當年的呂妃大皇子一系,怎麼看,她將來都是當炮灰的料。 可是命運總是無常,小太子李錚才六七歲的時候,太平破碎,國生離亂。 對於那幾年艱難的戰爭年月,身在深宮的李錚只記得那一年的份例格外少,初夏的京城熱得彷彿鍋爐,西天蒸騰著紫氣,宮牆內外人心惶惶,進出的宮女和內侍都沒有一點笑模樣,父皇已經連日不見,他被拘在纏綿病榻的母親身邊,午夜夢回,總能聽見宮人刻意壓低聲音稟報外面的事,三句不離打仗。 太子太年幼,聽不懂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然而卻記得這話題總是伴著母後低低的啜泣聲。 後來,隨著年幼的李錚一點一點長大,開始瞭解周圍的世界,大梁的情況也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後來朝中風雲變幻,虎視眈眈的呂妃一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呂氏謀反獲罪,呂妃被削位打入冷宮,大皇子也從此一蹶不振。 那一段時間,東宮好像突然成了一塊香餑餑,太子第一次在懵懵懂懂間感覺到了如潮的權勢起落,但他並不喜歡,太傅教的聖人書裡沒有來得及說起這些齷齪事,而他已經憑著某種天生的敏感,超乎年齡地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起落意味著動蕩,有一回門庭若市,就有一回門可羅雀。 隆安皇帝子嗣稀少,皇長子式微,三皇子母族卑賤,年紀又小,人人都以為李錚是大梁最尊貴的儲君——而他還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產生這種幻覺,就親眼看見了他的父皇死在亂軍從中。 那天,小太子在亂軍中攥著四皇叔的手,心裡還拿自己當個孩子,無遮無攔地用孩子的眼目睹了權力的真相。 對於大梁來說,是新皇登基,新時代與新政的起點。 對於深宮中的小太子來說,整個世界都好像變了天。 皇後生性懦弱,總是耳提面命地令他討好四皇叔,因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小命從此以後就吊在他皇叔的良心上了,群臣誰也說不好他這個太子能當到什麼時候。 李錚以前很喜歡親近皇叔李旻,然而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面對四皇叔的時候壓力很大。親切博學的小皇叔搖身一變成了皇上,一時間連稱呼都要跟著變動。每天,小太子都要硬著頭皮聽一知半解的政務,承受著週遭種種或考量或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硬著頭皮去給皇叔請安,最後回到東宮,硬著頭皮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憂愁。 他的母親始終不及呂妃,自己沒有准主意,只會把壓力往兒子身上轉移,每天張口閉口空泛地要他爭氣。可是具體讓他爭一口什麼樣的氣,或是期望他將來能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又全無見解。 每個人少年時都有自己的迷茫和困境,好比顧昀的困境是零落各地的玄鐵營,太始皇帝李旻的困境是可怕的烏爾骨——而小太子李錚的困境,就是他那未卜的前程。 但是顧昀身後是數萬把割風刃與顧家高懸堂上的列祖列宗,長庚身邊有一個始終注視他,牽引著他的小義父。 李錚的週遭卻只充斥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 太始四年秋,一場霜降過後,李錚的母後在生前無盡的惶恐與憂心中溘然長逝,皇上著禮部按制厚葬。 十五歲的太子已經長出了少年模樣,日復一日地沉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摒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准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後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皇叔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 他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李錚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郁,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他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沖誠惶誠恐地沖進來的內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唸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因此親近得無所顧忌。而這些年他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再面對皇叔,就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變了味道。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長庚不慍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又道:「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鐘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與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愁緒,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份量,他年幼時曾經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母後生前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李錚也就再也沒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答復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我到過一生歸宿之地,生前身後再無遺憾,不必留什麼血脈。」長庚頓了頓,瞥見李錚一臉懵懂,搖頭笑道:「跟你說也不懂,長大就明白了。」
半個月以後,太始帝手腕高超地力排眾議,准了太子隨安定侯巡視四境之請,李錚跟著顧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空中、水上、蒸汽鐵軌上踏過了全境三山六水。而後他彷彿上了癮似的,時常找藉口離京,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宮裡。 又三年,李錚年滿十八,自己到曾經的雁王府——如今的皇帝別莊跟長庚聊了一整宿,磨著長庚同意他帶足侍衛,上了杜公子牽頭的出海商隊,前往海外更廣闊的地方。 說是商隊,其實有數十艘長短蛟隨行,船上除牽頭的杜公子等人外,還有大梁水軍精兵與以曹春花、瞭然等人為首的臨淵閣高手護送,除貿易貨物外,還帶了國書與談判條約,縱橫東西,徜徉四海,五年方歸。 李錚回來以後自嘲,以自己愚鈍平庸的資質,在李家數代中排不上號,然而肯定是野出去最遠的一位。 太始十八年,顧昀交回玄鐵虎符,掛印請辭,幾個月以後,太子李錚從他一言九鼎的皇叔手裡接過了皇位,廢除年號,設立放之四海皆準的新歷,將一眾前輩磕絆摸索了十八年後平穩抬起來的新時代延續了下去。 至此,山河依舊,四海清平。
——本篇完——
番外九  歸人不倦
江南的冬天並不凜冽,一些禁得住冷的草木甚至還是綠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人們穿行其中,覺得這裡比大雪飛霜的京城也暖和不到哪去。 官道上有一隊蒸汽馬車,兩側十幾個騎士護送,後面幾輛車裡拉著東西,領頭的坐人,簾子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叮叮當當地掀開車簾,往外望了一眼,脆生生地對為首的騎馬男子道:「爹爹,咱們來遲了嗎?」 一個馬背上的騎士聞聲,將擋風的面罩稍稍推起來,那是個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角略有些紋路,大約是久在軍中的緣故,乍一看有些不苟言笑,可一轉向那女孩,他的臉色便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下來:「不遲,乖乖坐好別探頭,小心嗆著風——叫你娘慢些,爹這把老骨頭快追不上她了。」 車上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不出年紀,聞聲笑了笑,抬手在趕車的鐵傀儡身後拍了兩下,車速便明顯地慢了下來,她取下一把琴放在膝頭,不慌不忙地就著顛簸彈了起來。 悠然的《梅花三弄》順著車轍灑了一路。 這正是新歷二年,除夕。 這一陣子沈易正好在江南駐軍巡查,反正過年回不了家,他便索性叫人將妻女接來,全家一起到江南「故園」拜年蹭飯。 故園又名顧園,是顧昀拿當年安定侯府認購的烽火票跟太始上皇換的江南別莊,這買賣細想起來真不劃算,因為換了半天莊子,到頭來還得分上皇一半,而且在家裡說話算數的還是人家。 不過反正顧帥對自己的私產一直是大手大腳沒個成算,不識數也不是一兩天,想必吃虧吃慣了。 沈易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了故園。 故園背山臨水,遠遠一望,就能看見莊子裡成排的蒸汽燈,約莫是要過年的緣故,群燈換成了一水的紅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莊子正門口沒有路,乃是一片水榭,來了客,須得從水上一條九曲迂迴的浮廊上穿過,車馬得繞路安排在別處。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掛了擋風的簾子,裡面生了蒸汽暖爐,煙氣裊裊地流瀉而出,又在水面鋪開,騰雲駕霧似的。 沈易的親兵見狀,上前遞名帖,尚��自報完家門,那亭中便有人聞聲掀簾子迎出來,笑道:「我一盞茶沒喝完,你們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忙翻身下馬。只見亭中出來的人發如墨緞,負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臉再大也不敢讓太上皇等他,忙誠惶誠恐地預備上前見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長庚便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先將他的小女兒沈嫣叫了過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長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書呆子——嫣兒快來,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給小葛叔叔捉去啦!」 奉函公告老後,靈樞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長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爹「離經叛道愛火機」的不著調,現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從小跟鐵傀儡一起滾到大,一路滾進了靈樞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長庚牽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麼?」 沈嫣雙手在胸前一比劃:「做大雕。」 長庚笑了起來,接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木頭雕的西洋鏡,那是只孔雀的形狀,雕得分毫畢現、惟妙惟肖,翅膀上有個可以拉開的小門,推開後裡面就有能切換的畫片,那些畫片又像工筆繪制,又有點洋人畫的意思,看不出是個什麼雜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長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給你一隻小的,孔雀乃百鳥之靈,將來嫣兒長大了可得比大哥爭氣。」 沈嫣小時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帶她的時候,就會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歲前她幾乎就是在長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見外,給什麼要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易以為是西洋貢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壞,陛下別給她拿太貴重的……」 「哪裡,這是我們家那位閒得沒事自己做的,」長庚一擺手,「他本來說要出來迎你們的,這兩天有點著涼,是我沒讓,季平兄可別挑他的理。」 沈易心說,那位爺自己在家躺著,支使太上皇出門迎客,誰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陳輕絮的目光卻掃過女兒手裡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頭上的木簪上,只覺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樣,明顯是出於同一人之手,再看長庚這一身打扮,乍看沒什麼玄機,細細觀察,卻無處不講究,很有當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顯山不露水的窮奢極欲。 陳輕絮笑道:「陛下革新換舊,可謂翻雲覆雨,如今舉國上下各種奇裝異服不計其數,一年好幾套風尚,叫人應接不暇,過去那種勞力費心、精雕細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見了,沒想到處處講新,反倒是陛下這裡,留了最地道的舊風尚。」 長庚順著她的話音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一點好笑又無奈的神色,搖頭道:「我哪裡會講究這些。」 倒也是——陳輕絮至今記得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時的光景,隨身就帶兩三套換洗衣服撐場面,到底是個鄉下出身的皇帝,骨子裡就不是什麼講究人。陳輕絮低頭一笑,心裡明白這是那位的「閨房之樂」。 顧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湊合。他年輕的時候久居邊疆,行伍間顛沛流離,想不湊合也不行。堅硬如鐵的面餅、半生不熟帶血的肉條,他能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在天牢裡枕著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沒見他睡不著覺。 但能湊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顧昀歸根到底,還是一棵紈絝的苗,盡管時時遭到世道打壓,卻依然給點陽光就能自己抽條壯大。一旦讓他騰出手來折騰,必定能折騰出點成果。這故園裡,從門口下馬落轎的水榭,到園中流觴曲水的小亭,踏雪聞香的梅林,可以登高遠眺的鳶,以及簷牙勾連的迴廊假山……簡直無處不精巧。 匾額題字大多是顧昀的字跡,有的地方旁邊還有長庚補上的小詩,這倆人真是有閒情逸致。 此情此景,與當年荒涼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虧當年老侯爺心狠,不然任他自由發揮,得長成個什麼玩意? 沈嫣忽然問道:「李叔,那是在幹什麼?」 她伸手一指,只見屋頂上有個兩人多高的大鐵傀儡,只有個架子,外表皮還沒裝完,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圍著它轉。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一瞟,臉色頓時變了:「顧子熹,你給我下來!」 房頂上一人間聲回過頭來,沖他一笑,正是那為老不尊的顧昀,除了兩鬢微微染上些灰色,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怎麼變,可見被照顧得著實精心。 顧昀正指揮著房上的人擺弄那裝了一半的鐵傀儡,見了沈嫣,他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道勁風襲來,那鐵傀儡不知被觸碰了什麼機關,突然原地轉起圈來,它手中拿著一把三尺來長的鐵扇骨,向顧昀攔腰橫掃過來。 沈嫣驚呼道:「哎呀!」 顧昀反應極快,一仰身整個人便彎折下去,鐵扇骨擦著他的腰帶甩過去,他隨即旋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了地,一甩衣擺。沈嫣張大了嘴,顧昀把她舉起來轉了一圈:「小美人長高了不少。」 沈嫣皺了皺鼻子。 顧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兩都沒重,是不是你爹摳門不給買好吃的?」 小姑娘聞聽自己長成了一個「細高條」,立刻眉開眼笑。 哄完這個,顧昀又抬頭看了看陳輕絮,笑道:「陳姑娘可好?」 陳輕絮生性沉穩,不喜歡別人言辭浮誇,可是他這「陳姑娘」三個字一入耳,卻別提多熨貼——剛嫁給沈易那會,陳輕絮也曾願意聽別人叫她「少夫人」,不過到如今,已經有小二十年了,兒子都快能頂門定居了,眼看「少夫人」要變「老夫人」。 「夫人」聽起來固然尊重,卻哪有「姑娘」顯得青春年少? 陳輕絮破天荒地沖他笑了一下:「有勞顧帥掛念。」 顧昀三言兩語將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逗得開開心心,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邊酸溜溜地冷笑:「大帥還記得有在下這麼個活物,真是幸甚。」 霍鄲三步並兩步地從裡面跑出來,將客人迎進去,顧昀落後一步,正要抬腿,長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邊低聲道:「昨天晚上有個人跟我說他後背疼,不能碰,怎麼我看他今天上房揭瓦的時候,身手很是敏捷呢?」 顧昀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那個……昨天疼,今天好了嘛,人得日日如新,方不辜負良辰美景,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覺有一隻手意味深長地順著他的後脊輕輕地撫下去,末了,在他腰間摸了一把,長庚輕輕地咬著牙:「義父說得是。」 顧昀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預感自己今天不能善終,忙道:「今天除夕,晚上要守夜,有賬先記著。」 長庚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我又沒說要怎樣。」 顧昀:「……」 沈嫣回過頭來沖他大聲說:「顧叔叔,快點!」 顧昀:「慢點跑,別摔了!」
除夕夜裡,故園中燈火通明,沈嫣總算看明白了屋頂的鐵傀儡是怎麼回事——那兩人高的大傢伙給做成了細細的一條,身上穿了舞裙長袖,遠看像個流光溢彩的皮影人。它手中險些刮了顧昀的扇骨上裹了幾丈長的綢緞,在一片煙霧繚繞的蒸汽中翩然旋轉,屋頂幾盞汽燈光束透亮,竟真像個絕代佳人。 院子裡的鳶兩頭掛滿了燈籠,升到半空中,如同一盞掛在半空中的大蓮花。
夜幕降臨時分,遠近村落中陸續響起爆竹聲,越來越鬧,到最後,人在屋裡說話都得抬高嗓門。 二十年前千裡無人的地方,終於在一代人的努力下恢復了元氣。 與歌舞昇平的京城不同,故園中是真正的家宴,四個大人加一個孩子摒退下人,圍著小爐而坐,自己動手溫酒烹肉。 顧昀被特許喝了三杯酒,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從長庚那撈到兩杯酒喝,不必別人囑咐,自己就珍惜得不行,啜一口品半天,一滴都不肯剩。三杯一過,再要伸手,長庚便像算計好了似的一抬手按住他,隱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顧昀眼角被暖酒染了一層細細的紅,要笑不笑地看回來,居然有點撒嬌的意思。 長庚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忙避開顧昀的視線,堅決不肯接招。 沈易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別當著我女兒的面眉來眼去。」
沈嫣已經困了,窩在陳輕絮懷裡,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太上皇乾咳一聲縮回手,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道:「嫣兒困了?睡去吧。」 沈嫣用力揉著眼:「我要守夜,餃子還沒吃呢。」 顧昀忙笑著讓人先給她下一鍋餃子,接著又從院中的兵器架上摘下兩條割風刃,扔了一條給沈易:「季平來,過兩招,看看你稀鬆了多少,給我侄女醒醒盹。」 兩條割風刃都沒有出鋒,玄鐵的長棍撞在一起,「嗆啷」一聲,在寒夜中傳出去許久,沈嫣莫名打了個冷戰,一下精神了,目不轉睛地探頭望去。 顧昀一觸即走,踩著雕欄、迴廊,燕子似的幾步跳上了前面房的屋頂,沈易緊隨其後。 他們倆與其說是在過招,不如說是戲耍著給孩子表演,都沒盡力,森冷的割風刃玩出了花樣,顧昀上了房頂,一步跨上旋轉的鐵傀儡手裡的舞扇,舞扇上的彩綢在他腳下開出朵花來。 沈易犯壞,不偏不倚地將手中割風刃往前一送,精準地卡住鐵傀儡肩上的齒輪,一聲輕響,鐵傀儡被釘在了原地,剛好和不遠處停頓的琴聲相和。 「混帳。」顧昀笑罵道,隨即他在和鐵傀儡一起失去平衡之前,往下跺了一下腳,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沈易的割風刃震開,���鐵扇忽一下沖沈易的臉扇了過去。 沈易毫不意外,輕巧地彎腰躲開,撤開兩步,與顧昀分別落在鐵傀儡兩邊,然後循著前院的奏樂,默契地同時出手,在他兩人手下鐵傀儡就像個乖巧的玩具,讓跳舞就跳舞,讓停下就停下,與樂聲搭配得嚴絲合縫,彷彿活過來了一樣。 沈嫣一點也不困了,看得目不暇接。
不知哪裡放了一串煙花,鐵傀儡與那兩人的影子幾乎化在其中。 陳輕絮搖頭笑道:「這倆不著調的雜耍將軍。」 「封疆鎮國的利刃拿來玩鬧,豈不是好兆頭?」長庚放下酒杯,從袖中摸出了臨淵木牌,那五拼一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了兩塊,他卸下一塊遞給陳輕絮。 「離京的時候,瞭然大師的、杜家的木牌我都還了,奉函公留了遺囑,叫葛晨繼承他的衣缽,我便做主將他那塊給了小葛,現如今陳家的也物歸原主,鐘將軍的我且先留著,等來日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 陳輕絮接過來:「臨淵木牌要幾百年不見天日了。」 長庚:「幾千年才好。」 兩人各自收起木牌,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在小火爐邊,封存了一個龐然大物。
——本書完——
中秋番外
奉函公雖然一輩子與火機和狗為伴,但先後槓過兩任不靠譜的皇帝,一腔熱血被反復搓揉打壓了一輩子,愣是沒灑出一滴,家國險些淪陷時,他支棱著一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撐起了靈樞之魂。
「可惜,呸,」顧昀收起玄鷹甲,吐了一口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後繼無人——這個葛胖小,比奉函公不靠譜出一位曹娘子來……那小孩,你行不行,要麼我背你走?」
旁邊的小靈樞快嚇哭了,萬萬不敢勞動安定侯大駕,一瘸一拐地把腦袋搖成了旋轉的火翅。
兩人面前是茫茫無人的關外草原,身後是一堆燒得看不出模樣的破銅爛鐵,安定侯手搭涼棚往日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一擺手:「這地方我熟,跟我走吧。不好好回京城吃香喝辣,非得湊你們這幫倒黴孩子的熱鬧,我也是閒的。」
這個破事說來話長——
中秋將至,巡視邊疆的顧大帥被邊防軍務絆住了幾天,待他要啟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了,西邊的蒸汽鐵軌還在建,這會要想趕著和長庚一起過節,就得動用玄鷹甲直接飛回去。
長庚哪捨得讓他這麼奔波,於是早早找了個由頭離京出巡,專程派人送信叫他不要急於趕路回去。
這幾年國泰民安,有顧昀坐鎮四方,自然沒仗可打,靈樞院一腔熱血於是都用在了瞎折騰上。他們弄出了一種玄鷹與巨鳶的結合體,名字尚未定好,仍在地廣人稀的西北邊疆實驗。此物看起來很像臨淵閣傳信用的木鳥,虎頭虎腦的,長著個大肚子,約莫能負重二十多個玄甲。
游手好閒的顧大帥聽聞靈樞院在大西北遛鳥,便起了好事之心,跑來圍觀。
「巨鳶啊,吃屎的都趕不上熱的,出一趟關也要半年,又慢又費紫流金,除了顯擺國威以外,還能有什麼用?鷹呢,倒是快,可是獨來獨往,載重有限,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長途飛行人也受罪。」葛晨搖頭晃腦地對安定侯顯擺道,「我們這個新玩意,既有速度,又能載重,將來還能民用,專宰老杜那樣的冤大頭。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試飛成功,您要不要上去來一圈?」
顧昀身披玄鷹甲到處浪是常事,心說不就是上一次天麼,左右飛不吃虧也飛不上當的,就欣然應邀。
……結果,大過節的,真讓他浪出了事。
玄鷹甲是要自己保持平衡的,這大肚子木鳥卻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開木鳥上天的是個小靈樞,看著多說十八九歲,見了顧昀大氣也不敢出,頗為靠不住的樣子。顧大帥覷著那小圓臉,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沒坐穩,木鳥就白虹箭似的上了天。此物大腹便便,速度竟不比玄鷹慢多少,在天空中刮出了尖唳一般的風聲,往曠野無人處飛去。
不同於溫吞吞的巨鳶,也不同於戴了面罩仍被冷風刮臉的玄鷹甲,自有一番暢快,顧昀上去飛了一圈就開了懷,叫那小靈樞往更高更遠處開。不料,途中正好有一隻真鳥飛過,一看這貨,以為白日撞見了成精的祖宗,看得忘了扇翅膀,一頭撞了上去。
為減輕負重,木鳥可不像玄鷹甲那麼實在,高速飛行中,竟直接被個巴掌大的小雀撞穿了兩翼火翅,金匣子登時炸了煙花,木鳥肚子裡的顧昀險些被甩出去,頗有一飛沖天之勢的木鳥從天上栽了下來,尾巴上還拖著一條滾滾的濃煙,直往北方扎去。
幸虧顧昀木鳥尾部有一副鷹甲,緊急關頭,顧昀一把揪起那小靈樞,捅開了木鳥腹,背著鷹甲,在木鳥落地前一躍而下,可惜那鷹甲年久失修,負不起兩個人的重量,顧昀勉強穩住後幾乎是貼著地飛了百丈,身後「轟」一聲巨響。
木鳥炸成了糊家雀。
可憐葛晨等了半天,安定侯坐著小鳥一去不回,嚇得六神無主,一邊哭著讓人寫加急摺子給長庚,一邊心急火燎地縱馬北去,搜尋安定侯的蹤跡。
「巨鳶是慢,可巨鳶也不往下���啊,」顧昀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鷹甲裡面的一扇翅膀,給那小靈樞當枴杖,「過來我扶著你,唉,本帥不咬人,不用怕。」
小靈樞不過弱冠之齡,當年顧昀死守京城、收復四境時,他還是個孩子,從小聽著這個人的傳說長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得見真人……還差點和真人一起摔進草坑裡,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戰戰兢兢地讓顧昀架著他,半天不敢喘氣,憋得腿軟。
「哎,」顧昀見那小靈樞往一邊倒,一抬手揪住他的後脖頸子,「我說靈樞院是不是剋扣你口糧了,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虛?」
因為木鳥被撞壞之後,滑出了很遠一段,因此掉下來的地方十分微妙,恐怕是已經出了大梁的邊界,眼下木鳥已經燒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宜久留,領著這麼一位累贅,顧昀也走不快,他倆已經在漫無人煙的草原裡走了一天。
小靈樞知道自己當了累贅,窘迫得不行,一路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眼看日頭西下,眼淚都快下來了:「侯、侯爺,要不您把我扔下先走吧,回頭再找個人來接我,我……我……」
「要了親命了,怎麼還哭了呢。」顧昀十五從軍,沒見過這樣的哭包,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連忙抬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有人煙了嗎?」
顧昀的毒傷雖然找到瞭解藥,但積重難返,天黑了還是看不清東西,根本是憑著感覺走,什麼都沒看見,隨手一指哄孩子而已。不料那小靈樞聽了,用力一擦眼睛,驚叫道:「侯爺,真的有煙!」
顧昀:「……」
兩人越往前走,顧昀越覺得週遭風物熟悉,漸漸有了人氣,他看著那條從塞外直通往小鎮的暗河,忽然駐足,恍然大悟,竟然是到了雁回!
小鎮雁回變化很大,古鎮原址變成了邊貿區的一部分,鎮上的老街坊們整體往南遷了十五裡,暗河兩岸人來人往,南北商戶眾多,早不是當年那窮鄉僻壤了,顧昀也不怕被人當街認出來,找了個治跌打損傷的小鋪子將瘸腿小靈樞放下,就出門閒逛,見暗河邊上有遠道而來的小販兜售桂花糖餅,想起長庚年少時旅居江南,就喜歡這口,便順手買了三兩。
接著,他發現人潮車馬都往將軍坡的方向湧,心裡生了幾分好奇——從前本地人可都覺得將軍坡不祥——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去一探究竟。
原本荒無人煙的將軍坡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起了一座小祠堂,香火頗旺,上香的遊客絡繹不絕。
顧昀逮了個賣香燭的小販,問人家道:「這是什麼祠,拜的哪個神仙?」
小販十分熱情地回道:「拜的是山神,這位老爺,您是頭一回來吧?這就有所不知了,此山名叫‘將軍坡’,是我們雁回最有名的地方,早年玄鐵三部班師回朝,將廢甲棄至於此,堆成了一座山丘。當年顧大帥曾在雁回鎮生擒加萊熒惑,迎回四皇子,也就是今上,聽說今上幼時常在將軍坡上練劍,您想想,這山頭有玄鐵三部庇佑,又有真龍之氣,沾了皇上的光,能不靈驗嗎?」
顧昀與有榮焉,連連點頭:「對,靈。」
小販又趁熱打鐵道:「您也買炷香拜上一拜吧,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顧昀覺得有趣,便伸手摸零錢,打算拜一拜他家長庚留下的真龍之氣,順口問道,「他們���求什麼,金榜題名?既是將軍坡,求武狀元比求文狀元靈吧?」
小販一擺手:「那是菩薩們管的,我們山神不管。」
「山神管什麼?」
「陞官發財,姻緣如意,還能求子!」小販眉開眼笑道,「老爺幾妻幾妾?膝下幾子?兒女雙全否?若是已經圓滿,不妨再替親友求上一求嘛!做個順水人情,包管靈驗!」
顧昀:「……」
「哎,老爺別走啊!不想求子,問發財也很靈的,包您明年大吉大利、盆滿缽滿,還能問問姻緣!我看您英俊瀟灑,眼生桃花,必與桃花劫糾纏一生……」
顧昀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啼笑皆非,當年在兩江戰場,他與沈季平閒聊,說自己「願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後讓百姓封個神將,以香火為生,幹些「騙子、媒婆、送子觀音」之類的買賣。
沒想到百年不到,先讓長庚練劍的小山頭得此殊榮。
顧昀放出木鳥,知會葛胖小和手下,找了個客棧歇腳,抬眼看見月若銀盤,才驚覺已經是中秋之夜,人人都回家團聚了,難怪客棧裡這麼清靜。
離他在雁回城外撿回奄奄一息的小長庚,小二十年,光陰如水,悄然而過。
顧昀心裡若有所感,便借力一躍躥上房頂,摸出一支隨身的白玉笛,湊在嘴邊吹了起來……竟沒走調。
這是長庚有一年心血來潮,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成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
「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動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成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
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
跟著長庚的玄鷹們緊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嘴滑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偷跑下來了?」
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少給我來這套,放開!」
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成,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
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軟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身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
顧昀扣緊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
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擠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操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閒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
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嘆的哭腔:「侯爺——」
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閒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
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身後,帶著一點壞笑宣佈:「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才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熟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光,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隻木鳥,樂得嘴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
顧昀:「……」
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他借光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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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沈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子熹!子熹!」
顧昀拿著千裡眼,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眼睛仍沒離開蠻人那一隊悄然離開的斥候:「十幾大車的紫流金,地上的車轍一掌深,好!好個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顧昀接到密旨,前來北疆,尋訪流落民間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蠻人,顧昀從小耳目受損,都是拜蠻毒所賜,整個玄鐵三部,沒人敢觸他的黴頭,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間多年,一下子讓他驚逢劇變,心裡一定惶惑不安,叫顧昀護送他這一路,也是結個善緣,讓上一輩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輩。
老皇帝按著頭「結善緣」,顧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於是消極怠工,派人「尋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不是察覺到蠻人有異動,他這會還穩穩當當地坐鎮西域,區區一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小皇子,萬萬不可能勞動他的大駕。
「季平,你來得正好,」時年未及弱冠的顧昀嘴角露出一點壞笑,把千裡眼扔進沈易懷裡,「明天你就回去,從玄鐵營調一隊玄鷹過來。」
沈易一腦門熱汗:「先不說這個,小皇子……」
顧昀正是年少輕狂時,這回北境一幫不聽他調配的武將們算是犯到了他手裡,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兀自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著急抓,咱們在這多待一陣子,讓蠻人多出點血,倒要看看他們這個‘蝕金’能蝕出北境多少蛀蟲,到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流進來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試圖插話:「小皇子……」
「哦,就說沒找著呢!」顧昀睜眼說瞎話,「再讓這金枝玉葉在野地裡長一會,反正都長這麼大了,多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什麼,不著急。沒他,我以什麼名義老往北邊跑?接了密旨,那幫御史台的碎嘴子還沒完沒了呢。」
沈易忍無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顧昀的肩膀。
顧昀:「幹什麼你?」
沈易:「小皇子不見了!」
顧昀不耐煩地吊起長眉:「不見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廢什麼話?」
沈易:「玄鷹打聽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關外來了!」
「嘖,」顧昀回頭瞄了一眼遙遠的天際,黑沉沉的,酷厲的北境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白毛的風雪,他皺了皺眉,「麻煩死了,可別再讓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烏鴉嘴:「祖宗,你盼點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說下就下,轉眼間,天地蒼茫一片,厚實的狐裘都擋不住凜冽的朔風,顧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裡沒好氣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嗎?」
「大帥,」一個玄鷹從風雪中落下,「西北四裡外有蠻人馴養的狼群,我借著風雪才敢飛一段,怕他們發現,沒敢靠近。」
「養的狼?」沈易一愣,轉向顧昀,「北蠻只有貴族才能養狼,那些蠻族貴族恨不能離我大梁邊境八丈遠,怎麼會把狼群放到這來?」
「唔,我倒是聽過一個謠言。」顧昀若有所思地說,「北蠻的世子……那個叫‘加萊熒惑’的,好像跟他們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臉色一變,「要是加萊熒惑知道小殿下離開胡格爾的視線,會不會……」
「哎喲,」顧昀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慨一聲,「碧波千頃、綠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帥,說句人話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別跟過來,省得讓他們察覺,我去看看。」說完,顧昀狠狠地一夾馬腹,飛掠而出。
風雪越來越大,橫沖直撞地往人七竅裡灌,嗆得人氣管生疼,顧昀和沈易快馬加鞭,不多時,已經能聽見風聲中傳來的淒厲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萬一真陷進狼群裡……」
那還有命在嗎?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頭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裹著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連馬也是白的,一個錯神,他就彷彿要連人再馬地融化進大雪裡。
馬快,卻一點不慌,有那麼一瞬間,沈易忽然���識到,十二年前玄鐵營事變,侯府裡的小紈絝胚子一夜之間從錦繡堆裡摔了出來,他心裡怎麼會對蠻女的孩子毫無芥蒂?也許他肯過來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許顧昀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運氣不好,就此夭折了,顧昀在皇上面前,也不過只是需要費心找個藉口罷了。
皇上畢竟老了,年輕的鷹狼之輩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鐵鑄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一個內無母族、外無親故的小小少年,縱使身負皇族血脈,又能仰仗他父親那份遙遠又虛無的眷顧幾何呢?
就在這時,淒厲的狼嚎在他耳邊炸起,沈易激靈一下回過神來。
顧昀:「季平!」
幾頭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處警告著靠近的不速之客,縱身撲了過來。他倆雖身著便裝,馬卻是戰馬,並不畏懼狼群,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就撞了過去,有蠻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風刃,一俯身拉起一對鐵馬蹬,「嗆啷」一撞,金石之聲在空曠的關外傳出數裡,大狼們紛紛畏懼地弓起後腰。
沈易壓低聲音問:「子熹,殺嗎?」
「殺什麼殺?咱倆可是路過的文弱書生,」顧昀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隨後,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別怕,不是有驅狼的藥粉嗎?你再撐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沈易:「……」
顧、子、熹!
這貨扮演起臨陣脫逃的小白臉怎麼這麼逼真?就跟千錘百煉過一樣!
關外的白毛風隨時換方向,這會正是順風,機不可失,沈易沒顧上跟姓顧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個藥包,扔到半空,用馬鞭劈開,朔風把刺鼻的藥粉捲了出去,劈頭蓋臉地砸向狼群。
狼群嗚咽著後退,而隱藏在暗處的蠻人大概也看出來了,有這兩根攪屎棍,今天他想幹什麼恐怕是不成了,遠遠一聲狼哨響起,狼群夾著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個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裡一緊,不等他看分明,身邊微風掠過,顧昀已經催馬過去了。
「怎麼樣了?」
「有氣。」顧昀沖他一伸手,「酒壺拿來。」
沈易湊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瘦得不成樣子,被顧昀抱在懷裡,只有很小的一團,他一身的血,一隻小手軟軟地垂著,似乎是骨頭斷了,另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一把刀。
顧昀輕輕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年輕將軍的,像一對含著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滅。
顧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壺拋過去,顧昀回過神來,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邊:「張嘴。」
男孩不知聽懂了沒有,顧昀把那口酒灌進他嘴裡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順從地吞了下去。
沈易飛快地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還好,背後一道狼爪抓傷,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動時摔的……怎麼這麼多血?」
顧昀:「是狼血。」
「啊?」
顧昀沒吭聲,將男孩裹進大氅:「走,去雁回落腳。」
顧昀話音沒落,就聽一聲輕響,男孩方才攥得死緊的手鬆了,沾滿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後他掙扎著、戰戰兢兢地攥住了顧昀的衣服。
「這麼相信我嗎?可你又不認識我。」顧昀心裡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又低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輕啊。」
他這麼想著,手勁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彷彿怕捏壞了懷裡細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後,安定侯府王伯整理舊物,從箱底翻出了一對皮護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鄉野獵戶們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東西。王伯沒敢亂扔,便逮了個顧昀休沐的時候拿去問他。
「這個啊,」顧昀一看就笑了,「是個跟狼對著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個慘,好好一張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過似的,最後就這麼一點能用的,將將夠做一對護腕……哎,幹什麼?」
長庚正好經過,一眼看出這傷眼的手工是出自誰手,伸手便搶,顧昀輕巧地避開。
「什麼破爛你都留,」長庚道,「趕緊扔了,今年秋狩,打塊整皮給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顧昀一邊說,一邊把皮護腕揣進懷裡,「那是大美人送的,這是小美人送的。」
長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給我送點東西,說話還結結巴巴的。」顧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當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棄道,「不像這個,管天管地的,臉皮比狼皮還厚。」
長庚「嘶」了一聲,去捉他的手,沒捉到,便撲了上去:「沒你厚,快拿來!我當年那個明明是送給沈先生的……」
顧昀:「送給誰的?你再說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不打擾主人們嬉笑打鬧。
「陛下,你當年攥著那把刀,一臉寧死不松手的狠樣,怎麼睜眼一見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為大帥比狼英俊一點吧。」
「你是不是皮癢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將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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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皇帝是個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狹隘、懦弱多情。
顧昀從小被送到他身邊,又聾又瞎,可憐得很,這小侯爺流著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鐵三部的正根,於情於理、於家於國,元和帝都必須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給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開始存著做戲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沒有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容易動搖,一生都在後悔,時間長了,假戲就成了真。雖然顧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輩,但元和帝是拿他當兒子養大的,還是最受寵的「兒子」,李豐與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寵愛不及顧昀一個人多(李豐小時候各種羨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說的忌憚,是顧昀身後甩不脫的陰雲,而老皇帝不遺餘力的寵愛,也給了顧昀恃寵而驕的資本。
顧昀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在這兩根細絲上艱難地尋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陽奉陰違、敷衍皇命,干過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闖完禍讓老皇帝給他兜著,甚至連皇子們叫他「皇叔」、「義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應(沈易都嚇尿了,沒想到元和皇帝為了保護處境尷尬的小兒子,沒有見怪,後來還很離譜地順水推舟了)。同時,他私下裡又絕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膽剖開,塗在皇城九門之外,在朝中裝聾作啞、獨來獨往,除了落魄貴族沈易,滿城世家名門示好,他一概不理會。明知道李豐與他政見不合,也遵從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繼位時及時雨似的趕回京誠,鎮住魏王。
後來李豐當了皇帝,顧昀就不這樣了。
一方面他跟李豐沒什麼私人情義,兩人更像純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長大成熟了,知道傳國玉璽與玄鐵虎符之下沒有肉體凡胎,九五之尊與三軍統帥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而寵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於是宮牆之下、汽燈之間,也就沒有他曾經寄存於此的……痛苦的愛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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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龐克版真心話大冒險
新皇李旻繼位後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宮的溫泉別院裡燈火通明。
北大營不當值的將士全跑了過來,進京述職的沈將軍也特意���留了幾日,連向來勤勉的陛下都找了個托詞,罷朝一天。有陛下坐鎮,那些個想借「賀壽」之名跑來拍馬屁的討人嫌,就全都不敢露頭了,北行宮全是自己人,又熱鬧又自在。
用罷了家宴,北大營的將士們不便長時間擅離職守,都各自回營地了,別院裡笙歌漸消,曹春花嫌不熱鬧,就提議要玩「擊鼓傳花」。
「作詩麼?」葛晨一聽,臉色都變了,慌忙擺手道,「我不來,來不了,我給你們敲鼓算了。」
顧昀接道:「那看來我只好給你們當花了。」
沈易寒磣他道:「我說你還行不行了,大帥?從小也是宮裡太傅調教出來的,馬屁精們天天拍你是儒將,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畫符也敢拿出去賣好幾千兩……」
顧昀拍案而起:「哪個王八蛋賣的?我怎麼一個子兒都沒收到?」
奉函公察言觀色,見顧帥有掛印封金、從此回家大寫特寫的意思,忙打圓場道:「臨酒吟詩固然是風雅,可就如那些個仙音雅樂,少幾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長歌作賦也不失豪放……」
顧昀笑道:「奉函公說的這個好!我……」
聞聽顧帥要「長歌」,四座皆驚,彷彿集體被白虹射爆了太陽穴,紛紛開始頭痛欲裂。
長庚連忙夾起一塊酥肉塞住了顧昀的嘴:「多吃飯少說話,傷還沒好呢,讓你養氣,醫囑都忘了嗎?」
陳姑娘肅然幫腔:「不錯,大帥傷在肺腑,不可擅動氣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聲下氣道:「真……真不必了,大帥,我們都知道您很行,還是多歇會吧。」
葛晨瑟瑟發抖:「我可能得去更個衣。」
有個大殺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後議來議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棟梁們決定玩個很不入流的游戲——把花球掏了個能伸進一隻手的洞,花球傳到誰手裡,誰就從裡面摸個錦囊出來,答不出錦囊上的問題,就罰酒三杯。
長庚聽完,立刻抬手蓋住顧昀手邊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剛直起腰的顧帥又軟綿綿地塌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說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來個內侍,低語幾聲,內侍一路小跑,不多時,抱來個小壇子和小瓷盤,眾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壇子一掀開,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撲面而來。
「酒雖然不行,但醋還是能喝兩口的。」長庚笑道,「反正都是糧食釀的。」
顧昀:「……」
他跟沈易還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臉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語!
顧昀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小時候在飯桌上聞見醋味就鬧,後來被老侯爺打服了,不鬧了,也就是勉強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盤裡的東西,顧昀終於變了臉色:「大冬天的,哪來的香椿?」
「宮裡冰窖裡凍的,取意‘春意長存’,怎麼能讓你幹喝醋?當然要拌點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嘗嘗新鮮不新鮮。」
顧昀迅速躲了他三尺遠,一時半會不想親近某人的芳澤了。
第一輪擊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裡,曹春花拍著胸口,頭晃尾巴搖地鼓搗了半天,從裡面掏出個錦囊,不等看,葛晨就從旁邊探出手,一把搶去,念道:「我看看,問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捨的是什麼’?」
曹春花立刻朝長庚一拱手,說道:「忠義啊!」
陛下不買賬,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頭鼠竄:「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說!重新說!美貌,是美貌!」
「不老實。」陛下金口玉言道,「罰。」
美貌的曹春花被聖旨壓扁了,只好乖乖張嘴,讓葛晨灌了三杯。
顧昀自打從兩江戰場回來,就一直躺著,才剛被放出門,別說酒,連酒糟都沒嘗過一口,看得羨慕嫉妒恨。
不過羨慕也沒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時時刻刻地散發著蟲屍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饞蟲感動上蒼,第二輪,花球就落到了他手裡。
然而顧帥平生不認識「乖乖就範」四個字,他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內侍鼓聲停下的一瞬間,手裡悄悄一彈,正打在內侍的胳膊肘上,內侍手筋一麻,整個人往前撲去,鼓「咚」地多響了一聲——顧昀趁機把花球塞進了沈易手裡。
沈易:「……」
他為什麼要坐在顧子熹旁邊?
沈將軍掏出來的錦囊也應景,那錦囊裡的字條寫道:「你此生挨過板子嗎?最後一次挨板子是因為什麼?」
沈易一指顧昀:「挨過,因為他。」
顧昀以手撐頭,在旁邊笑,還挺光榮似的。
長庚便問道:「是給教書先生下瀉藥那事嗎?」
沈易震驚地看向顧昀,一雙眼睛裡滿是「你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外說,不知道丟人現眼嗎」。
「那事太遠了,」顧昀說道,「沈季平這個人,從小膽子就一點大,要不是我帶著他玩,早就讀書讀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著你,沒讓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眾人便催他說。
「這樣一說,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說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亂之前的事,十六七歲吧。」
十六七歲的長庚他們已經隨著臨淵閣雲游四方了,聞聽老成持重的沈將軍還在家挨板子,一幫人頓時伸長了脖子。
「元和先帝給他訂了門親事,郭大學士之女,」沈易有意擠兌顧昀,就說道,「長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後娘娘並稱雙姝……」
顧昀警覺地打斷他:「別扯淡,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連我都沒見過。」
說完,他借著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長庚人在燈下,眉目比平時柔和不少,聽到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點了點他,然後又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了根香椿。
「道聽途說,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說道,「其中一些人聽說了這門親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罵他是紈絝子弟——當然,罵他的人自己也是紈絝,不然沒這閒工夫——領頭的是左相之子,這位仁兄自詡京城第一風流才子,‘才’在哪,大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沒事就喜歡倚翠偎紅。有一天,這位去了‘香雲閣’,會他的紅顏知己,剛把褲子脫了,香雲閣就走了水,著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間。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帶也沒找著,拎著褲子一路踩著濃煙飛了出來,從此人送綽號‘飛雲公子’,左相因為這事臉上無光,年底就告老了。」
陳姑娘沒聽明白,便問她未婚的夫君道:「那為什麼你挨了板子?」
顧昀大笑道:「因為這廝不聽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前門,非要從後院跳窗戶跑,正碰上沈老爺在那會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喬裝打扮,也沒瞞住親爹的眼。」
香雲閣在起鳶樓後面,頗有格調,不少文人墨客匯聚,飯菜也是一絕,但再有格調,畢竟也屬於風月場所。親爹在風月場所裡會友,雖說沒幹什麼吧,被兒子撞見,也足夠他老人家尷尬得惱羞成怒了,何況這小子還淘氣淘出花樣了。
雖然放火這缺德事,一聽就知道是顧昀牽的頭,但沈老爺打不著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噴在了親兒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臥榻一個多月。
沈易憤懣地把花球扔給顧昀:「你陪一個。」
顧昀奇道:「憑什麼?」
「憑那事是你一��策劃的,要說起來,大帥真是從小就運籌帷幄,香雲閣的地形和環境都……」
顧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於是顧昀在陛下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夾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嚥了。
直到第三輪擊鼓,顧昀還沒把那根香椿嚥下去,痛苦地屏著息,他把花球安全脫手給沈易,去摸茶碗。
誰知下一刻,本該傳給陳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花球砸回了顧昀懷裡。
正在漱口的顧昀差點把茶水灑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頭。
「咚」,鼓聲停了。
顧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顧昀不方便當著滿座親友的面跟沈易互撓,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我就……」
他掃見錦囊裡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你此生,行到水窮處,最大的慰藉是什麼?」
眾人見大帥牛皮吹一半,忽然啞了,都很好奇,沈易探過身去:「寫了什麼?」
顧昀伸手一握,把字條藏了起來,他偏頭去看長庚,一瞬間,眼神悠遠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長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問道:「到底寫了什麼?」
年輕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宮所有的燈光都在那雙瞳孔裡。
「寫了你,傻子。」顧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長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討個好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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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顧昀的口味,這輩子是告別鍋包肉了,我覺得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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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一段不為人知的小事
上禮拜說到,沈將軍咸魚翻身,終於趁大帥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時涮了他一把,讓他吃了一顆花球,抽到了那張字條。
如果單說「慰藉」,顧昀的慰藉有很多,長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過命的兄弟、喪著臉的沈易,王伯種的嬌花、老霍喂的寶馬……人世間種種能讓他駐足欣賞、笑上一笑的東西,都留著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窮處」,指的又是什麼時候呢?
顧昀第一眼看見這行字的時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聾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來那是太久遠的故事了,二來麼,後來好幾十年一直也是這樣,他反正也習慣了。現在再回憶,反倒是小時候在侯府稱王稱霸的那幾年,事情都模糊了,偶爾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聽王伯他們提起,都覺得不像自己身上發生過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軍圍城的那回,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成熟強大的男人了,該懂的不該懂的事情都懂了,該想的不該想的思慮,他也都慮過了,已經沒有人再敢在「侯爺」前加個「小」字了,提起玄鐵三部,人們想到的是他顧昀,而不再是老侯爺顧慎。他是國破家亡之前最後的一道牆,沒那麼多閒工夫感懷自己。
讓他想起「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類字眼的,要說起來,其實是隆安皇帝剛即位時,他奉命護送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出關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明明已經是三月,北疆還沒有一點活氣,這裡的天地也像是給凍住了,永遠也亮不起來似的,牛羊的屍體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裡,人頂著風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會腥得嗆嗓子。
沈易身披輕裘玄甲,馬還沒站穩,就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帥帳前,沒來得及掀簾子,裡頭先傳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沈易嚇得手一哆嗦。
守在帥帳前的正是北疆駐軍統領,忙道:「不是大帥,是陳公子。」
「陳大夫?」
「是,聽人說,陳公子身體不好,冬天向來不出門的,今年破例趕過來,剛出關就趕上這場風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況是他?給人治病,大夫剛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馬,一身寒氣,怕自己貿然闖進去雪上加霜,便縮回了掀帳的手。
他清俊從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焦躁,不過幾天,兩腮都凹了下去。交到衛兵手裡的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連,也在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交代,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把那蠻人世子送回去,然後回西邊去。」沈易壓低聲音同那統領說道,「按理早該動身了!西北大營沿路都護所派人問了幾次。雖然玄鐵三部在,遲到個十天半月,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都快一個月了!」
統領也同他一樣,幾乎是耳語的音量問道:「大帥還是……」
沈易搖搖頭。
「到底因為什麼?」統領疑惑不解道,「大帥少年時就是在西北長起來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應該喝不慣這北關外的風啊!來時不是好好的麼?莫非……是蠻子搗鬼?」
「不是,」沈易不願多說,眉目間陰鷙一閃而過,擺手道,「快別問了。」
正這時,一個少年從帳中走出來,出來差點沒站穩,先給朔風刮得原地晃了晃,這才吃力地出聲道:「沈將軍來了,我家公子請您進去稍坐,他准備施針了。」
「哎……」沈易遲疑著,末了還是沒說出什麼,「哎!」
太原府陳氏二公子陳飛雲,神醫妙手,卻不能自醫,天生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回去必要大病一場,至於千裡迢迢地趕到苦寒的關外,那簡直相當於「捨命相救」了。
於情於理,聽他咳成這樣,也該讓他休整幾天,可是「陳公子保重」的話在沈易舌尖上轉了數圈,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帥帳裡火燒得很熱,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滅幾個火盆。」陳公子的聲音從帳裡傳來,他臉上蒙了一層細紗,以防咳嗽驚擾病人,聲音悶悶的,「不怕熱壞了他麼,你家大帥幾時怕過冷?」
他咳嗽的時候手會抖,便不敢自己下針,只在旁邊細細地指點藥童,比自己親自動手還緊張,一眼也不敢晃神,不過一會,額前已經見了細汗。
沈易沒敢過去,遠遠地等在門口。
小半個時辰,才見陳公子直起腰:「好了。」
顧昀好像有了一點意識,被藥童扶起來,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見他一把撥開藥童的手,伏在床邊嘔出口血。
沈易嚇得魂不附體:「子熹!」
顧昀離開人手坐不住,軟綿綿地往一邊倒去。
陳飛雲一邊在旁邊運筆如飛地開藥,一邊說道:「沒事,我給他提提神。」
沈易:「……」
顧昀啞聲道:「……陳二?」
陳飛雲一愣,問沈易:「你們這兩天沒給他用耳目的藥吧?」
沈易連忙搖頭,伸手探顧昀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溫度卻是降下來了。
陳飛雲想了想,低頭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認出了沈易,病懨懨地說:「你們把他招來幹什麼?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帥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鍋就是壓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燒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塊人型紫流金田了。」
顧昀本來就聽不清,這會還耳鳴,更是沒聽見幾個字,他彷彿也不關心沈易說什麼,頭一歪閉了眼,不知是又暈過去了,還是閉目養神。
「沈將軍,我怎麼每次見你,你都哭喪個臉?」陳公子抖了抖寫完的藥方,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說話卻還是帶著笑意,這人總是樂呵呵的,用陳公子的話說,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活不長的,已經很慘了,再不能比別人想得開,豈不是慘上加慘?
沈易心說:這不廢話麼?找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是有病,難道還要放一掛鞭慶祝慶祝?
但跟他陳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氣,於是低頭抱拳道:「勞煩陳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緊,顧帥救過舍妹,又對我的脾氣,回頭等他好了,讓他給我寫個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問道:「那他這場病到底……」
「病因是什麼,沈將軍應該知道吧。」陳飛雲沖他笑了一下,「他年輕,武將的底子,只要這三天裡能吃進飯去,人就不會有大問題,放心。」
顧昀的病因是什麼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帶著四殿下趕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見了老皇帝最後一面。
他對老皇帝說:「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沒有。
顧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軍主帥,也沒地方給他撒嬌。端藥喝藥、端飯吃飯,他醒了以後,親衛遵醫囑,給他熬了一碗稀爛的肉粥,顧昀沒有二話,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聽說,大大地鬆了口氣,太原府陳家的人,說話總歸有譜。
誰知沒到半夜,才讓針壓下去的高燒又捲土重來,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
沈易闖進陳公子的帳子,卻意外地發現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來一樣,已經穿戴停當。見了沈易,陳飛雲眉目不驚:「我說的不是吃飯,是吃進飯……走吧,我再去給他施一次針。嘖,這都是治標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帳子,替陳公子擋了擋風雪,突然回頭低聲問道:「要是,三天過去……」
陳飛雲頓了頓,呵出一口涼氣:「那……將軍,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學淺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過去,顧昀這個看似配合的病人毫無起色,人像抽乾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他聾在自己的世界裡,誰的話也聽不見。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紅的親衛再次端來吃的東西,顧昀終於偏頭避開了。
親衛快哭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走進來的沈易。
顧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親衛笑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面湯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復折騰反復吐,嗓子太疼了,實在有點嚥不下去。
「沒事,你先出去。」沈易接過湯碗,蓋上,放在一邊的小火爐上,沖親衛揮揮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副琉璃鏡,別在了顧昀的鼻樑上。
冰冷的金屬框架有些刺激,顧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會,才攢夠了沖他打手勢的力氣——什麼事?
沈易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來的回信,你……」
他倆連哄再騙地��著長庚,偷偷摸摸離開侯府,半路上顧昀抓掉了一把頭發也沒想好怎麼哄,乾脆逼沈易代筆,自己謄了一份寄了回去。
長庚回信了。
那個元和先帝與北蠻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間,在雁回鄉下長大,就是因為三十蠻族死士偷襲玄鐵營那件事,他的母親給他的父親做了替罪羊。
顧昀透過琉璃鏡,面無表情地和沈易對視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脆響——顧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懷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陳大夫想辦法,帥帳裡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了。
顧昀靠在床頭,幾乎要被這一場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懸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淵的另一側,彷彿是剛剛走過,回頭看,卻又遙不可及。
他偏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信筒——半個月以前,他還在盼著這封回信。想他的小長庚剛剛滿心歡喜地給他過完生日,他卻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傷心……
顧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層皮,青筋跳了出來。
「十六,吃藥了!」
「……別動,小心熱粥燙著你!」
「義父,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還得練劍呢!不學好本事,將來誰照顧你?」
「義父,吃完麵再進門。」
那碗麵裡還有蛋殼,煮成了糊,跟沈易剛才放在火爐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爐緩緩烤著碗底,細微的氣味從縫隙裡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肅殺蕭疏的天寒地凍裡,那個迎他迎到門口的碗。
顧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他突然掙扎著爬起來,膝蓋一軟,又跪在地上,他隨手拽過帳子裡的一把割風刃,當拐棍撐著自己,把滾遠的信筒撿了回來,脫力的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拆開。
「義父尊前:自別後,偌大京城,遠近無親,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開敗了,希望你臨走的時候看見了那花,否則它的心意就白費了,又是一年徒勞。縱使以後年年花開,也不是這一朵了吧。
西北軍務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經常寫信打擾?
你肯定忙得很,一點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樣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思念了。
顧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紙,割風刃「嗆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傳出去老遠,親衛們嚇得魚貫而入。
那天晚上,顧昀忍著疼,灌了半碗和著血腥味的面湯,竟沒再吐了。
陳公子妙手,斷得很準,三五天後,他果然已經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幾乎痊癒,他親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這裡,連同自己那一副脫下的骨。
從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輕狂氣,他長大成人、刀槍不入了。
大軍浩浩往西行去,煙塵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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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新風尚背後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親赴兩江戰場。此後東瀛人臨陣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憑西洋教皇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終於也無力回天。
於是顧昀終於掛了印。
其實在兩江大營的時候,顧昀覺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沒有斷胳膊,也沒有斷腿,甚至沒破相,依然英俊瀟灑。雖然打了一身鋼板,但他與鋼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敗西洋軍後,他認為自己離騎馬上陣就差一場好覺。
把一干事務交接給沈易,顧昀終於卸了心頭的甲,在帥帳裡倒頭就睡。枕戈待旦多年,這一覺果真是好覺,昏天黑地,夢也沒一個,幾乎就要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先是隱約聽見有人聲,只是聽不太清,緊接著,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臉上,手指微涼,袖子裡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長庚啊。」他這麼想道,拉著意識的弦一鬆,神智又開始往下沉。
「三天了。」長庚抬起頭,臉色卻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飛到兩江戰場還疲憊,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輕聲問陳姑娘,「他為什麼還不醒?」
陳輕絮端了一碗水遞給他,長庚接過來,自己卻只嘗了一口溫度,就用小勺蘸著,小心地喂給顧昀。
「侯爺的藥裡有助眠的成分,不過大概也不全是藥勁,這些年虧得太多了,心神一鬆,就全發出來了。」陳姑娘道,「還有皇上身上帶著的安神散——」
長庚常年帶著安神散,已經被這玩意醃入味了,聞言立刻把裝安神散的香囊解下來丟在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和安神散也有關系?對了,我早就想問,他好像對陳姑娘的安神散特別敏感,稍微點上一把就睡得很沉,這藥的藥性溫和得很,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沖撞的,還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陳輕絮說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壞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實像侯爺這種從小泡在藥湯裡長大的人,體質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聽人講,前些年侯爺在北郊溫泉山莊遇刺,賊人給他下的藥足夠放倒兩三個壯漢,他也不過是手腳麻痺了片刻而已,」陳輕絮慢聲細語說道,「陛下,烈性迷藥尚且如此,何況區區一包安神散呢?這一味藥裡,能讓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麼?
長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陳輕絮再江湖,此時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後面的話覺得自己不方便多說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沖他微微施禮,轉身走了。
長庚一開始沒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莫名其妙,低頭繼續給顧昀喂水,忽然,一個念頭倏地劃過他心尖,長庚的手一頓——
能讓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藥本身……那麼,是這股味道嗎?
是因為帶著這股味道的……我嗎?
長庚呆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地把水放下,覺得心裡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綿密的波紋不斷地來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顧昀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人指尖的細繭,繼而嘆了口氣,十指相扣……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震蕩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彷彿一頭巨獸的嘆息。
悶悶的「隆隆」聲動靜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聾顧昀也驚醒了,他的心神還沒遠離戰場,未及清醒,先悚然一驚。
顧昀猛地睜開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把長庚往懷裡一扯,去摸床頭的割風刃……摸了個空。
割風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鏡不在,他也發現這裡似乎不是兩江大營的帥帳——帥帳裡進出的將軍們帶來的冷鐵和汗的味道不見了,床頭似乎有香爐,燃著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軟得要把人骨頭融化進去,而窗外……
一片白?
陽春三月天,江南還會下雪?
還是他更瞎了?
這時,被他護在懷裡的人輕輕地掰過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一下,把琉璃鏡架在了他的鼻樑上。
顧昀的視野清晰起來,緊接著,「嗡」的一聲,「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飛起雲海似的白霧,濃郁地湧動片刻,繼而緩緩散開,露出北方尚未復蘇的初春。
一排鐵傀儡和衛兵列隊兩側,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軍統領。
長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顧昀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兩江大營的帥帳裡,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臉上一片空白,露出了這輩子最呆滯的表情:「……啊?」
半個月以後,縱貫南北的蒸汽鐵軌車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書上說,早期的蒸汽鐵軌車燒紫流金,因此只供軍用,戰後過了幾年,靈樞院再三改造,降低了能耗,才開始開放民用線路。
史書上沒說,大梁鐵軌車第一次開跑,原是為了悄麼聲地偷走大帥。
唉,史書老遺漏重點。
後來,長庚雖然徹底擺脫了烏爾骨,身邊卻總是預備著幾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內外都跟著這位皇上一起養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風尚,大家沒事就坐一起交流怎麼「補氣養血」、「平心靜氣」,藥膳成了獨立菜系,在帝都紅極一時。
陳姑娘有一次陪沈將軍回京見了長庚,聞到皇上身邊仍然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多年過去,她早把當年在蒸汽鐵軌車上的閒話忘了,隱晦地向皇上表示,烏爾骨真的已經根除了,陛下不用再這麼小心翼翼,這有點砸她招牌。
長庚笑而不語。
顧昀中年後不再駐守邊疆,除了例行巡視四境軍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平時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時間長了,養得他添了不少嬌氣的毛病,偶爾出長差,到了新地方,總有那麼一兩宿睡不著。
不過,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頭,他就不擇席認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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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於「故園」——
外人覺得顧帥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風,性情又跳脫,一定十分不拘小節。皇上呢,打從少年時候起,就是個慢性子的斯文人,一舉一動透著風雅無雙的氣度,連他身上那點外族血統都能給遮過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倆私下裡過日子,應該是皇上安排周到,顧昀滿口「隨便」,怎麼都行。
但其實長庚這個鄉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精緻。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幹活、練功養生,沒別的志趣。只要顧昀一出差,他就過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鐵傀儡打一架然後上朝或者辦公(侍衛太慫,不敢拎著刀追著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飯點,膳房給做什麼他就吃什麼,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貪嘴,八分飽,飯後沒有小酌一杯的惡習,因為早年睡眠不好,別說酒,他連茶都喝得少,以白開水度日……一直等顧昀回來,再帶他過有聲有色的日子。
顧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閒,一閒下來,可事兒了。而且根據長庚多年來的觀察,這人其實不是挑剔,是以此為樂。
故園選址定下來以後,自然要翻修,這事長庚一開始是想自己攬下來的,因為他感覺是個苦差事。那麼大一個園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捨得讓顧昀去掉這把頭發,只好自己勉為其難,親自過問。好不容易把園子的圖紙折騰出來,長庚頭都大了兩圈,顧昀北巡迴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帥還有什麼意見。
大帥的意見……那就像瓢潑大雨一樣密集。
長庚眼裡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時間最大的樂子。回京以後,顧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倆人每天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要加一個這個,一會要改一個那個,然後每天回家,拿著一堆雞零狗碎給長庚獻寶。今天給他看江南一帶最流行的花磚,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設計圖,讓他挑一個最喜歡的……之類——那五份設計圖,長庚貓著腰,舉著琉璃放大鏡來回看了三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
「也行吧,」長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熱情,只好想,「反正他開心就好。」
於是整個故園後期修建,幾乎全是顧昀拿的主意,他鼓搗起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樣,連亭旁竹林種什麼品種都肯親自去看,抉擇不下來,還弄回了幾棵回京城的侯府養,說是要看效果。
長庚陪著他把竹子栽下,感覺這幾位站成一排,活像一個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許養一段時間會有區別吧?
還不等長庚看出區別,因為在帝都水土不服,幾棵竹子就死光光了。於是這事一直都是個謎。
故園落成之後很久,有一天,顧昀在後山放馬,長庚在旁邊卷著褲腿釣魚。
一有魚要上鉤,顧昀那幾匹破馬就跑過來撒歡,商量好了故意搗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長庚也不急,心平氣和地撈桿換餌,眯著眼閒坐,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養神。
顧昀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長庚:「你當年不是說,這園子你來建嗎?怎麼後來都成了我的活?」
長庚便懶洋洋地道:「我一開始的想法比較簡單,只有後院那一小片。」
整個故園,只有他倆平時住的那一點地方,顧昀沒怎麼大刀闊斧地改,因為長庚之前做得很詳細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觴曲水、浮萍石階,都是親手畫的。
顧昀枕著雙臂,在後山的湖邊躺下:「我聽主事說了,其他地方你讓他們便宜從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
長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是我心裡只有一個院子。」
顧昀眨眨眼。
瞭然大師說過,「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瞭然大師雖不大愛干淨,確實是當世得道高僧,長庚少年時,循著他這一句話,把愁與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與怨盡數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歸芥子,統統塞進了一個小院裡。
這樣,情意豈不就濃稠得不可開交了麼?
魚群剛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隱隱的馬蹄聲又傳來了,長庚嘆道:「大帥,你那幾匹退伍的兵痞子再來攪合,晚上可就沒有烤魚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裡涮一涮,准備吃手吧。」
顧昀把外袍一扒,說道:「等著。」
長庚以為大帥要馴馬,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噗通」一聲,差點被河水濺一臉。
顧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點水花也沒驚起,一勾一挑,一條肥魚被他拋起來,在空中甩著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進長庚懷裡,尾巴後面的刷水珠帶起一條彩虹。
太上皇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竿脫手掉進了河裡:「顧子熹!你貴庚了你!」
顧昀大笑。
然後他樂極生悲,晚上沒吃著夢寐以求的烤魚——長庚怕他著涼,押著他去洗了一通熱水浴,灌了驅寒湯,並不容置疑地把烤魚改成了白慘慘的魚湯。
還放了姜絲……這喪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關於長庚為什麼當了皇帝,還要被鐵傀儡追著砍
跟被戰場教養長大的顧昀不同,其實長庚一生中舞刀弄槍的機會不多。
他繼位以後,四海賓服、家國平安,將軍們都在邊塞種起大田,西北大營還組織過一次種瓜比賽,看哪位將軍帳下的小兵種的瓜最大最甜——何榮輝拔了頭��,此後人送外號,「神瓜大將軍」,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職都要給顧帥塞一車……也不管人家愛吃不愛吃。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當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陣,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幾個鐵傀儡毆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風雨無阻。一直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他還駕得起鷹甲,拉得開最沉的鐵弓。
後世推斷,這應該是他從小生活經歷的緣故。
他在雁回長大,即使十幾歲的時候被顧昀帶回京城,統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沒來得及習慣帝都的紙醉金迷,就跟著瞭然大師浪跡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機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頭。
童年,他要握緊手裡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撐到有人來救他。
少年出門在外,遇見地痞流氓、山匪強盜與各路脾氣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幾,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太多了,指望他那幾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戰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點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馬亂與動蕩不安中度過的,因此一直沒來得及學會怎樣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把身家性命交給侍衛和御林軍。他像一匹孤狼,養尊處優,也不敢忘記磨練爪牙,總覺得手裡的籌碼多一個是一個,還要時時提醒自己權勢如浮雲,不可太過沉迷依仗。
畢竟,他用盡全力,還要加上幾分氣運,險象環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又豈敢鬆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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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uko-asakura ·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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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無所求
*關於五条邸的捏造 *本番很少,可是下品發言有點多
  腦袋熱呼呼的彷彿裹在水蒸氣裡,每當身體被和緩地搖晃,那些熱氣跟著隨之蕩漾。舒服的痠麻感從下腹部的深處沿著神經流動,少年向來稜角分明的意識像奶油一樣融化開來,剩下感官支配著他的一切。男人從中途——或許更早,或許是結束了又開始的時候,他已經記不起幾十分鐘或幾個鐘頭前男人對他做了些什麼——不再狠狠地撞擊他,他們藉著彼此積累快感的節奏變得慵懶卻更加煽情,男人用冠部緩慢地摩擦他的敏感處,直到他的精液溢出尿道,混入肚臍的小水窪。他卡在射精的解放感與漫長的高潮之間,聽見那人用很輕的聲音笑著,一邊俯身親吻他,一邊將性器推送進他的深處,一波更為深刻的長浪撲得他不得不閃開索吻的舌尖,應著由尾椎向上的顫動笨拙地喘息。男人挺腰擠壓腸壁的底端,硬是將性器不留分毫的完全頂進去,在他耳邊發出一串既像抱怨、又聽來十分爽快的粗魯嘆息。少年伸手攀附眼前厚實的臂膀,男人的額頭蹭向他的,他們的瀏海因汗水糾纏起來,眼睫搔癢彼此。少年眼裡盡是男人眼眸的色澤,平時星辰般閃爍著莫測神秘的眼,如今猶如雨過天青映著藍天的水面,朦朧而波光粼粼。他們接著彼此的目光,極盡所能將肢體纏向彼此緊緊擁抱,深埋在肚子裡的性器前端一下又一下揉壓他最深、最有感覺的地方,將他拋進浮游般天地顛倒、沒有邊際的暢快,好比彌留間恍惚地感受到自己即將深深墜入睡意的剎那。   伏黑惠的意識再次清晰已是隔日早晨的事了。   睜眼看見透著日光的雪見障子,他感覺自己睡得很好,甦醒得很乾脆、不拖泥帶水。醒得比平常晚,能度過的上午時間卻也不嫌少,伏黑把手機放回低床架向外擴展的邊緣,準備撥開跨在自己身上的負重時,回身看了眼手臂的主人。五条悟半張臉蹭在枕頭裡,睡得很沉,絲毫不覺身旁的騷動,於是他毫不猶豫抽身,也不理睬五条的手臂是如何摔到床墊上。即便精神好,他的身體可是一點都不清爽,反覆出汗又晾乾的頭髮、乾掉的體液黏得到處都是,伏黑必須先好好���個澡,再來盤算該怎麼跟五条悟算帳。   緣側的玻璃窗關得嚴實,不斷延伸交錯的走道通往何方又是如何銜接,幾年下來他便不再好奇,而這麼大的房子在他的記憶裡總是杳無人氣,卻處處受到妥善維護,除了家主前科屢屢的任性妄為實在想不到其他。伏黑索性光裸著身子走去浴室。   五条邸之於年幼的伏黑惠,與只為學藝習武的道場無異,直到他年紀稍長了些,才得知位於這個家族頂端的男人,起居都在偏遠的屋舍中,甚至鮮少回來,淡泊的生活感、陌生的寂靜、極奇偶爾在宅邸裡遇見的人過分客氣的舉止,這些和他們姊弟生活的破公寓相異的一切,忽然落進了他的心底,讓他感覺大門前刻劃一族姓氏的木匾甚至不如他們那張麥克筆寫的門牌紙。   昨天,伏黑為了訓練拜訪五条邸,一身和裝的管家領他登堂後便無影無蹤,任他在別屋的客廳裡待著,無聊了就翻書、渴了就去簡易廚房找喝的、睏了就在木腳矮沙發上躺著,天暗了下來,才等到五条悟的一通電話,說訓練挪到隔天,要他直接在這過夜等他回來。他的碎碎念透露著不耐煩,語調則揉雜著亢奮,於是伏黑順著浮出直覺和理性的預感,講完電話便進浴室逕自做好萬全準備。   直至深夜,五条才終於從堪比環島的連日任務歸來,身上纏繞著無數氣息濃烈的殘穢,讓伏黑從淺眠中驚醒,看見五条早已褪去眼罩與上身衣物,與那身殘穢令人窒息的真空壓力相反,他軟綿綿地喊著他,袒露疲態的眼像是在撿拾他身上的細碎訊息,也像是模糊得難以對焦。伏黑惠知道他稍早的判斷是對的,於是毫無抵抗地打開身體迎接他。五条特別疲倦的時候總是這樣,術式的特殊性使腦力與精神的消耗遠超過體力,讓他累得思緒模糊,肉體卻被留在高昂的狀態下不來,他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呼喚惠的聲音如夢囈般粘膩沒有輪廓,還是不斷不斷索求於他。這是他第一次踏入五条悟的生活領域,過後沒多久便知道的事情。   裹著浴巾的伏黑回到寢室,房間的主人翻了個身仍在呼呼大睡,或許是感覺到亮光,五条把棉被蓋過臉,全身上下只露出頭頂一塊亂糟糟的白髮和一雙大腳。伏黑撿起他昨天穿來的長袖上衣,套上才發現腹部附近有塊濕黏的污漬,他煩躁地皺了皺臉,讓它再次回到疊蓆上,從衣帽架上拿了五条的居家服穿好。他翻開棉被的一角探頭進去,視線所及之處找不到疑似衣物的布料,只有和幾分鐘前的自己同樣一絲不掛的五条的身體,以及悶在棉被裡一晚混合汗味的精液腥臭。這下整組寢具都得洗了,伏黑想著,在床尾回收兩個綁得像小水球似的保險套,繞過佔據房內大半空間的高級訂製床,總算在床的另一側找到他的內褲、五条的外出服、以及第三個使用過的保險套。伏黑捏著一把還有些濕黏的保險套,盯著其沈甸甸的前端,心裡不禁估算起內容物的多寡,一邊理解五条好歹有考慮到昨晚沒有餘裕善後,才沒有和平常一樣全部射在裡面,便將把東西砸在五条睡臉上的衝動跟著保險套一起扔進垃圾桶。   伏黑總算不用光著屁股,不過他的長褲始終不見蹤跡,原本不打算過夜便也沒有多餘的換洗衣物,無可奈何只得暫時妥協。他帶著手機移動到廚房,從櫥櫃裡隨機挑了一種咖啡,流暢地設置好濾紙、填充適量的咖啡豆、設定好咖啡機按下開關。手機裡有一封伊知地先生的簡訊,寫著三通電話無人接聽後對五条的關切,伏黑機械式地輸入業務聯絡用的文字,想起伊知地先生曾說,伏黑君比較懂怎麼勸五条先生,之類的話。咖啡滴滴答答地注入玻璃壺,通訊群組嘣嘣地跳出新訊息,預定各自出門玩的虎杖與釘崎似乎打算會合一起用午餐,體貼的虎杖不忘徵詢伏黑的意見,釘崎在底下標註了他的帳號,附上回覆時效,說要是超過時間沒回就不管他了。   「哦咖啡好香。」   五条扶著門框上緣探頭進來,戴著墨鏡卻掩飾不起剛睡醒的鬆弛感,迷迷糊糊地衝著伏黑笑。自從這間房子變得比道場多了一點,伏黑才知道在這偌大的屋子裡、五条就是有辦法筆直地找出他身在何處。雖然他不知道箇中奧妙,然而正如他不知道五条是否也認為這裡不是一個家,亦不曾想要主動踏入那塊尚未為他敞開的地方。   「啊——果然是惠穿走了。」只穿著灰色棉褲的五条拖著步伐靠近伏黑,把下巴枕在他肩膀,惹得伏黑縮了縮肩膀,卻也沒有給出更多反應。   「我的上衣髒了,請借我穿。」伏黑毫無感情地事後報告,繼續低頭一一查看兩位同學嘣嘣丟出的餐廳評價。   「嗯。」五条似乎無所謂伏黑平淡的態度,僅是靜靜地跟著瀏覽網頁內容,沒去處的雙手環在單薄的腰上,看到不感興趣的地方便從近處觀察少年的側臉,想打呵欠就把額頭埋進他的肩窩。   終於感到無聊的五条目光向下來到伏黑的腿,寬鬆的衣襬在大腿根部蒙上一層引人遐想的陰影,支持少年戰鬥的肌肉精實,為他添上修長而相對優雅的輪廓,看著看著,五条的手沿著腰際、臀線而下,滑過露出一寸的內著邊緣,伏黑一瞬間的緊繃沒逃過他的指掌,漸漸燃起的興致催促五条以指腹撫過他的大腿外側,然後,五条的頭就失去了依靠。   「五条老師,請適可而止。」伏黑轉身面對五条。   「誰教惠不穿褲子。」他噘嘴表示不滿。   「我找不到我的褲子。」   「欸?那可以也穿我的啊。」   「哈?」伏黑皺起眉頭,發出綜合著憤怒與不可置信的低音。   「啊、對惠來說褲管太長?」   「嘖。」伏黑在內心後悔自己竟有那麼一點期待五条婉轉的說、或乾脆不要說,於是作為微不足道的報復,他開口蓋過五条指責他口吻那徒有形式的說教,「比起這些,老師,你身上一直有股精液臭。」   「是有點黏黏的,不過,」五条低頭摸摸隆起的腹肌,接著攬過伏黑使彼此的下身貼再一起,抬眼從墨鏡與眉骨的隙縫間意有所指地凝視他,「這都是惠的哦。」   早知道憑這點火藥不可能動搖五条,伏黑坦率地吞下這波反擊,深深嘆了口氣,「請你好歹去洗澡。」   「我要喝完咖啡再去嘛,你看,煮好了。」   看著五条話說完便拉開餐椅準備坐下,伏黑認命地從碗櫃裡找來兩個馬克杯,餘光瞥見被新訊息點亮的手機螢幕,「對了,」他想起那張緊張的面容與鏡片後流露關懷的雙眼,原本認為會自然解決便不打算說的事情浮上心頭,「伊知地先生聯絡不上老師,又找到我這裡來了。」伏黑把手機遞到五条面前,說得輕描淡寫,對包含其中的心意倒是自知。   「嗯——」五条反跨椅子伸著腿,雙手疊放在椅背上枕著臉頰,用無意義的母音敷衍對話,擺擺手示意伏黑收回手機。看著他如慢動作般緩緩搧動的眼睫,伏黑知道他是不想受螢幕亮光刺激,便不強求。   「拜託你儘早聯絡伊知地先生⋯⋯」他在擔心你。伏黑沒有說出口,轉而忙碌地動起手來,試圖掩飾有什麼梗在喉嚨的無所適從。他總有意識地避免對五条表現擔心,他們這些指望庇護而仰望頂峰的凡人,說得再多,到頭來都像是為求自保,他們沒有資格,所以他不想說,他感覺那只會把五条鎖進更難卸下的武裝裡。最後,伏黑在給五条的那杯咖啡裡,加了三顆奶精和五塊方糖。   「傳個貼圖不麻煩吧。」   「嗯。」五条伸手接過那杯險些進化成甜食的咖啡,拋出一個愛理不理的鼻音。   放棄追究五条的回應是在謝謝他的咖啡、還是答應他的請求,伏黑後腰倚著流理台,小小口啜著黑咖啡。五条就著杯緣輕輕呼氣,吹散的水蒸氣在鏡片蒙上一層白霧,本就藏於陰影下的雙眼變得更隱密了。他喝下一大口,動作粗魯卻意外的安靜,伏黑找到過無數個這樣細微的優雅之處,然而這個人總是馬上推翻這些漂亮的印象,正如五条一淨空他的嘴,隨即發出了中年男子讚嘆第一口啤酒的嘶吼,說累的時候還是甜的最棒。伏黑噗哧一聲,嘴巴掩在杯口笑了笑,他喜歡看五条這樣,覺得那確實是他。   聽見手機在流理台上嘎啦嘎啦地震動,伏黑打開群組隨意掃過新的一串訊息,虎杖跟釘崎正在你來我往地爭論午餐去哪吃,眼看情勢正要白熱化,伏黑關上通訊軟體決定置身事外。   他一抬眼,看見五条側過頭,凝視著廚房的角落,高挺的鼻樑撐起足夠的空間,讓他能夠從側面看清楚他的眼睛,澄澈得毫無波瀾,又深邃得彷彿裝進了太多。那個角落放著木製的墊腳凳。他或許也看見他所想的景象了。他們以前有兩個塑膠的,好讓兩個孩子能一起站在廚房合作煮飯。   「惠。」五条一如往常悠悠地咬著發音,卻是小時候的他不會聽懂的口吻。   「我昨天夢見津美紀,大概這麼小。」他比了比餐桌椅椅背左右的高度,「她跟我說『工作辛苦了』。」   五条的夢。伏黑像是要消化單字的語意,在心中複述一遍。他無法正確描繪出五条夢裡那個時期的津美紀,畢竟和五条不同,他從不曾感覺津美紀有那樣嬌小,她始終是比他強壯的姊姊,即便是在他的終於抽高超越津美紀的國中三年間。伏黑不禁有幾分好奇,擁有六眼透析的資訊,作起夢來是不是有什麼不同,是不是比他夢中越來越無聲的津美紀還要真實。   「真的是拿她沒辦法。」   他望著笑得比以往還要深沉的五条,眉心跟著舒展開來。他知道了五条的夢中有津美紀,這樣似乎已經足夠。   五条喝完咖啡似乎精神好多了,往伏黑的臉頰留下一個黏膩的唇印,在怒罵下匆匆溜去洗澡。伏黑整理完廚房回到寢室,環顧房內的慘況,隱隱約約還聞得到一點難以言喻的味道,無可奈何地搔搔頭,挽起袖子,拆下無一倖免的被套床單,連同四散的髒衣物疊成一堆。當他準備整坨捧去洗,才熊熊想起他根本沒見過這棟房子的洗衣設備、或是曬衣的地方。伏黑頓時被白費一切的無力感支配,砰地一聲倒進被芯裡。也許要找不是件難事,他能推測出洗衣間在哪個陌生轉角前方的區域,但他並不想。   「惠——哇嚇我一跳,你難不成打算拿去洗嗎?」五条進房時一腳踩進被單堆,沒有任何遮蔽物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不然就這樣放著它會變乾淨嗎。」   「會哦。」   伏黑從棉被中猛然抬起頭來,只穿著內褲的五条正蹲在五斗櫃前東翻西翻,看都沒看他一眼,從抽屜深處抽出淺蔥色的浴衣,又草率地折了塞回去,嘴裡叨念著收到哪去了呀找不到呀。伏黑嘆了口長長的氣,想著那對五条而言確實是自動變乾淨了。   「惠沒見過幾個人對吧?」五条翻出一條黑色的休閒褲,隨手扔到床頭,趁伏黑轉移注意力,抓住他的腰硬是把他翻了面。伏黑睜大眼睛仰望突然闖進視野的耀眼色塊,傾瀉而下的白髮間,那張端正的臉不懷好意地笑著,「好奇為什麼嗎?」   「多半是老師你故意害大家難做事吧。」   「哈哈!沒錯,但差了一點。」似乎很中意伏黑刻意刨尖的說法,五条愉快地笑,兩隻大手分別繞過伏黑的骨盆上緣與膝蓋後方,將他的雙腳向身體的方向折疊,並朝自己拖近了一些。   伏黑感覺五条的重量往他傾倒,他越過膝蓋看著五条瞇起眼,以近似交媾的姿態、夜裡呢喃的嗓音,輕柔地說:「我告訴他們,要是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在惠面前亂晃,就殺掉他們。」   伏黑讓後腦勺深深沉進被褥中,一腳踩向五条的肩膀,想把那張輕浮的漂亮臉蛋推得遠遠的,「請不要拿我開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五条順勢抓住伏黑的腳踝,撈來那件沾著潮濕氣味的舊長褲,便往他的腳上套,然後是另一支的褲管,「因為他們討厭我跟惠一起,很壞心吧?」   兩隻套著褲管的腳踝被五条扛在肩上,拇指勾著褲頭,其餘四指輕貼肌膚,經指尖撫摸的位置隨即被柔軟的布料摩挲,如落葉拂過水面一般的觸碰挑起細微的顫慄,伏黑始終緊跟著那雙手的目光不禁往五条的臉飄去,彷彿看見色澤清澈的眼底有什麼在打滾,讓他聽見指令時順從地抬起腰,等衣物收起他的臀。   「以牙還牙還是有點過分。」為他繫緊褲頭綁帶的五条,這下又幫他折起褲腳多餘的部分,伏黑任由他做到心滿意足為止,嘴上卻不忘頂撞幾句。無論他說的事情有幾分真、是胡鬧抑或真誠,只要是這個人決定的,他似乎也無力反駁,畢竟那底下總是藏著五条對某個人、某些人的想念與期望,而他知道那是無庸置疑的。   「我是咒術師嘛!」五条咧嘴對他嘻嘻笑,揉揉他捲翹的亂髮。   「啊、惠——」前腳才離開床畔,五条又回頭喊他,「我們中午去外面慢慢吃吧,我想早點幫悠仁跟野薔薇看報告書。」   啊,午餐。伏黑抄起手機瞄了眼,早就過了和釘崎約好回覆的時限,他剛答應五条,手機便在手中震動起來。   「喂伏黑!慢吞吞的在幹嘛!」釘崎的聲音瞬間竄入腦門嗡嗡作響。   「不是說不等我嗎⋯⋯」   「這個那個說了一堆意見的人不來是要氣死人啊!」   「喂喂!結果伏黑能來嗎?」   「竟然是群組通話⋯⋯」發明這個的人難道不覺得搶話很麻煩嗎。伏黑心想。   「咦?我倒很喜歡群組通話耶。」   「哎總之!」釘崎強勢地打斷男生們節外生枝的機會,「反正我跟虎杖也搞不定要吃什麼,所以午餐要各別吃了。」   「⋯⋯看你們爭成那樣我想也是。」   「是釘崎太挑——」   「所以,晚餐怎麼樣?」虎杖的電波再一次被釘崎蓋頻。   「晚餐?」伏黑問。終於穿好衣服的五条一屁股坐到他旁邊,床墊被他的自墜式攻擊壓得餘波震盪。   「問你能不能一起吃晚餐啊,不然呢。」   「去吃伏黑說的那間店!」   「噢,那就這樣。」   電話那端傳來虎杖的歡呼。他轉頭,也滑起手機的五条抬眼看他,明白了他的意圖。我就不去了,他無聲地回答。   草草約完怎麼見面,伏黑結束通話。   「那先回高專一趟,我的東西都放在宿舍,惠也想換身衣服對吧?」   五条輕盈地起身,彎腰拾起擱在床頭的墨鏡戴上。逆著光,伏黑仰望著眼前的他。   「下午⋯⋯吃完飯還會回來嗎?」   「欸?惠赴約之前來得及打十幾二十輪吧?老師我從昨天期待到現在哦。」   十幾二十輪。上一次哀的瘀青花費足足整個月才痊癒,身體砸在褟褟米上的觸感彷彿一瞬間回到身上,伏黑忽然像翻了五個圈一樣頭暈目眩,好似需要休息的其實是他,而不是昨夜出差回來的五条,「請你下手輕一點。」   「才不要。」   伏黑跟在五条背後,走過起居室外陽光普照的緣廊,穿越陰影之下顯得冰冷許多的主屋走廊。   「雖然想見津美紀,」在玄關穿鞋時,五条一邊打呵欠一邊說著,「但今天還是想大睡特睡一番。」   伏黑像是要踢開什麼,鞋尖跺了跺土間的水泥地,「她也去不了哪裡。」   伏黑想開門,伸出的手卻因為另一隻手被拉住的反作用力,到達不了目標的任何地方。將往回倒的少年迎入懷中,五条捧起伏黑的臉頰,輕輕吻了他,因為五条想起醒來後還沒做過這件事,而他的惠看起來有些寂寞。   「得謝謝她擔心我。」   伏黑的手覆上五条的手背,像是要剝開他,也像是要留住他。   「明天再去見她不就行了。」   「嗯,明天再一起去。」 終わり。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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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ssroom-yahoohk · 5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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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虎香港公佈 2020 年「Yahoo 全年搜尋人氣榜」結果 9 項人氣榜反映疫情影響 排名見證香港人靈活變通
香港,2020 年 12 月 8 日 – 2020 年霎眼已到 12 月,儘管今年發生不少事令我們傷感, 但我們於疫情中學會了珍惜健康,從離開我們的身影中找到需要承繼的意志,從國際以 及本土政局時事中學會萬物緊扣,世界憂戚與共。
舊的一年即將過去,雅虎香港(www.yahoo.com.hk)一如既往,於年末為大家揭曉 2020 年「Yahoo 全年搜尋人氣榜」結果。雅虎香港與你一起在很壞之中等最好,越過 2020 年沉重一章,我們一起撐下去,迎接新一年,擁抱新希望。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香港人的關鍵字」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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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全球持續受到新冠肺炎病毒影響,香港未能幸免。香港人十大搜尋關鍵字當 中,與疫情相關的佔據 7 項。首 3 位都與疫情相關,分別是曾經巿面難求、大家不惜以 炒價搜羅的「口罩」。受疫情影響下政府推出的共三輪「保就業基金」。以及「新冠肺炎」病毒。其餘 3 個十大位置,與政府於 7 月 1 日推行《港區國安法》相關,分別為第 四位「BNO 申請」、第六位「移民」、第八位「港區國安法」。在疫情以及新法雙重 影響下,香港人要努力適應「新日常」,習慣環境極速變化的一年。而螞蟻上市臨門撻Q,令一眾股民散戶都大跌眼鏡,有些孖展入飛的朋友更可能蝕息收場,事件亦於一夜 間成股民熱話。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香港新聞人物」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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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本年度最常搜尋的十位新聞人物,交織出 2020 年香港人共同經歷過的情緒。第 一、三位分別為港大微生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衞生防護中心傳染病處主任張竹君醫 生。兩位與港人並肩對抗新冠肺炎。前者不斷向政府以及巿民提出抗疫意見,更多次親 赴爆發疫情社區了解情況。後者連續多日出席政府疫情記者會解答記者提問,從未鬆懈。兩位醫者仁心,安定不少港人於疫情肆虐時的心神。
負責有線新聞 12 月大規模裁員之 4 名管理層,短時間內進佔全年熱搜新聞人物第十 位,連同第四位壹傳媒創辦人黎智英,足見香港人對新聞自由之關注。其餘上榜人士,包括剛被判入獄的周庭、逃犯條件風波主角陳同佳、前民主黨立法會議員許智峯、將軍澳停車場墮樓大學生周梓樂,全與 2019 年起逃犯條列風波引致港版國安法立法有關。
Yahoo 年度搜尋「2020 年告別的身影」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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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王何鴻燊的身體情況以致其遺產分配,一直是不少港人關心之事。何鴻燊逝世後,四 房人未有就遺產引發任何爭辯,豪門風波未有爆發。「小鬼」黃鴻升、劉真、羅霈穎的 突然離世令人婉惜,成為搜尋榜第三、四、五位,側面證明港人對台灣娛樂圈之關注。 日本著名演員、日劇常客三浦春馬、竹內結子自殺消息震撼港人。Marvel 超級英雄電 影《黑豹》男主角 Chadwick Boseman,今年 9 月因大腸癌病逝,令全球影迷心痛, Chadwick Boseman 之名亦登上搜尋榜第六位。影響力超越國界語言的體育名宿高比 拜仁以及馬勒當拿,不論離世年齡,都深深撼動港人內心。世事變化、人物流逝是不可抵抗的生命洗禮,讓他們的經歷及意志在我們心中扎根,為我們提供應對將來的力量, 印證他們從未消失。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國際新聞」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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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特朗普政府早前就香港問題與中國大陸針鋒相對,大選總統寶座誰屬,實屬香港人 今年關注事項,「美國大選」登上搜尋榜首位絕不意外。第二位「新冠肺炎蔓延全球」 亦屬意料之中。第三位「澳洲大火」或許令你意外,但受大火所影響之野生動物生命安 危,的確是港人在美國大選、肺炎疫情之外,另一普遍關心的課題。十項上榜事件,地 域橫跨美、澳、日、台、泰、韓,香港人國際視野及對國際事務的關心,並未受疫情肆 虐、經濟衰退所削弱。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港人技能解鎖」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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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一度令香港停課,打工仔 work from home,不幸者收大信封。經常抱怨時間不夠 用的香港人,突然有餘暇時間。永不停步的香港人稍作休息後,總會找方法充實自己, 為生活及生計增值。今年新增的「十大港人技能解鎖」搜尋榜第一位為瑜伽、第三位為行 山、第五位用遊戲機跳舞,足見香港人於疫情中保持身體健康的用心。於網上學習烹 飪、開始網絡直播、推拿、留港 shopping 打卡扮去日本旅遊,提升生活質素,亦是港 人從未停下的步伐。於疫情失業下轉為送外賣做「步兵」、於社會動盪時了解投資海外 物業風險及方法,香港人勝在靈活變通。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熱搜『疫』軍突起商品」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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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香港人發揮小宇宙,積極搜羅投疫有關的生活商品。堂食人數及時間幾度設 限,人人在家中化身廚神。氣炸鍋、蒸焗爐、麵包機、焗爐、腸粉機,十大排名當中, 廚具用品佔據一半。第三位空氣清新機、第五位體溫槍同為疫情下必不可少的家庭電 器。可以透過網絡結伴玩耍的遊戲機,填補了社交限制帶來的疏離感,令 PlayStation 5以及 Switch 上榜。第一位 iPhone12,印證蘋果產品無懼世事變改,繼續有大量支持者 透過買入最新型號手機,踏入 5G 時代。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熱搜神劇」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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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劇集搜尋排名都反映當年最紅劇集,今年「狗血式」韓劇《夫妻的世界》獨佔鰲 頭,反映韓劇原來除了以偶像做招徠以外,還有另一條「血」路。同樣上榜之本年度韓 劇包括《梨泰院 Class》及《屍戰朝鮮》。台灣穿越愛情劇《想見你》令男主角許光漢 穩坐一線,成為唯一上榜台劇。第五位《那些我愛過的人》成為排名最高港劇,另外第 七名《法證先鋒 IV》及第十名《機場特警》均為無綫作品。內地劇《錦繡南歌》位列第 九。值得留意的是有非本年度首播劇集上榜,包括第二位韓劇《愛的迫降》及第三位內 地劇《慶餘年》。似乎於疫情下,觀眾有時間追看以往錯失好劇。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熱搜 Staycation 酒店」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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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與疫情有關的搜尋排行榜。香港人喜歡外遊,奈何因應新冠肺炎疫情,各地於 2020 年相繼推出邊境隔離措施,變相令港人不能外遊。香港酒店業亦因為沒有外地遊 客面臨財務危機。Staycation 應運而生,達至雙贏局面:港人可以去酒店住宿一夜以解 外遊之癢;酒店可以有收入止血。搜尋榜三甲先後為一家大細最愛的海洋公園萬豪酒店、 半島及 Rosewood,似乎香港人真的有一筆「旅行基金」,未能在外地花費,就用於 staycation 當中。
2020 年 Yahoo 搜尋「十大熱搜行山路線」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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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假日遠足人士愈來愈多,今年適逢疫情,行山成為不少人鍛鍊身體的方法,令遠足 成為港人消遣活動新寵,多次於假日出現行山徑比市區還要多人的奇景。搜尋行山路線 數字於 2020 年攀升,第一位「陳奕迅山」大東山繼續成為行山人士首選,不論是芒草 時刻抑或其他時候,都有大量行山人士散布山頭。第二名為油塘魔鬼山,有炮台古跡做 影相背景,同樣吸引大批打卡人士。第三位是歷年不衰的大欖涌水塘千島湖,水塘美景 令千島湖長年成為行山遠足熱點。港人到戶外活動,親近自然本是好事,但緊記要清理 自己帶來的垃圾,切勿讓口罩遍布行山徑的畫面再現。
總結 2020 展望美好 2021 以上 9 項「Yahoo 全年搜尋人氣榜」,見證着 2020 年的點滴。從中我們看到香港人 於疫情之中、政局世情變化之時,如何繼續發揮靈活變通的特質。艱苦的 2020 年已成 定局,新冠肺炎疫苗的出現、世界政壇漸見穩定,都為我們期盼的 2021 年注入動力與 生機。雅虎香港率先與你展望 2021 年大事,有期待、有目標,一起撐下去,迎接新一 年!
東京奥運鐵定 7 月 23 日開幕 原定於 2020 年開幕的東京夏季奧運會,因為新冠肺炎肆虐全球而延至 2021 年 7 月 23 日開幕。現時多國推出疫苗,有望控制疫情。同時奧委會宣布,東京奧運不會再度 延期,所以 7 月我們就可以見到各國健兒比賽。雖然開幕禮及閉幕禮或會因疫情關係從 簡,但一眾運動員於場上揮灑汗水,互相公平較勁,仍然是令人萬分期待的盛事。為配 合東京奧運延期,原定 8 月開幕的成都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將順延兩日於 8 月 18 日開 始比賽。
立法會選舉有望 9 月舉行 政府因為疫情關係,將原定於 2020 年 9 月 6 日舉行的第 7 屆立法會選舉押後一年, 成為回歸 23 年以來第一次延期立法會選舉。現時立法會議席由第 6 屆議員繼續出任, 處理立法等相關事務。第 7 屆立法會選舉將於 2021 年 9 月 5 日舉行,由地方直選選出 35 名議員、功能組別選出 35 名議員,共計 70 名立法會議員。
火星為目標 列強進一步探索太空
2021 年,太陽系除了地球之外,最熱鬧的可能是火星!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 (NASA)會繼續執行「火星 2020 – 火星探索計劃」。早於 2020 年 7 月發射升空的 「毅力號」探測車以及「機智號」直升機,將會於 2021 年 2 月 18 日降落火星,展開 多項考察任務。「毅力號」會透過採集岩石樣本,研究火星是否曾有生物。另外,中國 首次火星探測任務當中發射的「天問一號」深測器,預計於 2 月 11 日進入火星軌道, 並於 4 月登陸火星。阿聯酋首次成功發射的「希望號」火星探測器,同樣有望於 2 月抵 達火星。繼前蘇聯、美國登月之爭後,三國同時探索地球以外星體,標誌人類太空探索 一大進程。
應對極端天氣 維持生物多樣性
極端天氣令地球各種生物面臨危機,由 2019 年 9 月燃燒至 2020 年 5 月的澳洲山火 歷歷在目,直接及間接損害大量動植物。國際環保組織世界自然基金(WWF)發表 報告,指現時起不到 50 年時間,全球野生動物數量最少銳減三分之二,情況可能更 壞。有學者更指地球可能已經踏入第六次生物大滅絕時期。要令大家互勉,時刻警惕,保護環境,雅虎香港希望出一分力。透過 AR 擴充實景技 術,我們可以第一身角度,感受中華白海豚、北極熊、非洲黑犀牛等生境受極度威脅的 動物所面對的困境。為教育環保之餘,亦為這些珍貴動物留下紀錄。
馬上探索:「當這地球沒有牠」AR 擴充實景體驗 https://hk.news.yahoo.com/topic/wild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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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ko1485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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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XX 校園的片段
大概是唯一的綜合CP雜燴區 沒有色色的東西 未成年安心食用。 _ 成為前後鄰桌(VIXX 93)
 對高三生來說,開學已經不是什麼值得興奮的事了。金元植一整個早上都對教室裡發生的事情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構思年底成果發表的曲子。被前座同學叫了一聲,金元植才回過神發現課堂講義傳到了自己這裡。跟前座對上眼神,道了個歉。不對上眼還沒發現,原來這學期跟校草李弘彬同班,他還坐在自己前面。這麼俊俏的臉龐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到,甚至還對自己笑了笑,叫了自己的名字。金元植腦中的靈感跟著手中的講義一起散落滿地。
 傳紙條(VIXX 90)
 習慣了鄭澤運的沉默寡言,車學沇一直以來都是用傳紙條的方式跟座位斜後方的鄭澤運對話。
-運哪,剛剛56頁的重點,下課借我看一下。
-親我一下就借。
 一起吃午飯(VIXX 豆N)
 李弘彬今天獨自一人到食堂吃午餐。裝好了飯菜才發現座位所剩無幾,就找了個窗邊角落的位子坐下。對面也是一個獨自吃飯的男生,邊吃飯邊看書。瞄了一眼他制服上的刺繡,車學沇,是學長。除此之外李弘彬還發現一件事,學長的餐盤上有自己想吃卻被拿光的蒸肉。上次有這道蒸肉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好想吃啊。李弘彬雖然靜靜的吃著自己餐盤上的飯菜,眼神卻一直在對面學長的餐盤與學長咀嚼食物的圓圓臉頰上飄移著,最後停留在學長的臉上。學長的小麥膚色襯托了集中在小臉上的標緻五官,咀嚼食物的模樣也很斯文,看得李弘彬恍神夾不好菜。對面的車學沇學長其實也不是沒發現��學弟投射的眼光,在學弟低頭夾菜的片刻他也偷偷的瞄回去。哇,是個不得了的帥哥,這麼驚人的學弟怎麼會沒人陪他吃飯呢。
 這場飯局就在眼神遊戲下結束了,李弘彬已經忘記吃不到蒸肉的遺憾。隔天李弘彬以不餓為理由拒絕同班同學的午餐邀約,再自己偷偷摸摸到食堂吃飯。他走到昨天的位子,發現車學沇學長已經坐在那了,他對面座位放著一本彷彿在佔位子的書。車學沇看到學弟來了,默默的把對面的書拿回來,收到抽屜裡。
 一起打掃衛生 (VIXX 93)
 高一被分配到的打掃份量總是最多,而金元植與李弘彬也不期不待的被分配到掃一樓走廊底的男廁。金元植有脫上衣的習慣,尤其像是上完體育課,或是這種需要碰水的場合。打掃時間,金元植每次都先脫掉上衣放在一個水潑不到的死角,以防衣服弄濕。明明只是個高中生,身體素質卻好得不得了,腹肌紮紮實實的有六塊,二頭肌的線條也時常讓人看得入迷。李弘彬雖然表現得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看到金元植半裸的上身都會害羞。第五次一起打掃的時候,李弘彬終於鼓起勇氣問了金元植為什麼要脫上衣。
「怎麼?你介意?」
「沒……沒啊,怕你感冒。」
介意就輸了李弘彬,你就乖乖掃你的廁所不要亂瞄就好了。李弘彬的理性有在乖乖工作,他用力刷洗廁所隔間前的階梯,布滿了厚厚一層泡沫,他轉頭要把水管安置在水龍頭上好沖洗掉泡沫,殊不知沒有裝緊,水龍頭打開的瞬間水管就跟水龍頭脫離,噴出強大的水花把李弘彬嚇了一大跳,向後踩空滑了一跤。沒有狼狽地跌坐在溼答答的地上,反而被金元植一把撈起,抱在懷裡。
「想玩水也不是這樣啊……」
金元植摟著白襯衫濕了一大片的李弘彬,感受他紊亂的心跳。看李弘彬把頭靠在自己肩上,沒有想起身的意思,金元植就順勢用雙手環住他纖細的腰。 保健中心(VIXX 豆N)  車學沇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行為舉止較其他男生溫順,還是因為跳現代舞給人陰柔的印象,最近校園裡到處流傳著關於舞蹈社車學沇喜歡男生的事。然而車學沇因為成績好,舞跳得好,男女學生與師長間的評價也很高,是不折不扣的模範生,所以當這個消息傳開時,大家自顧自的好奇,卻也沒人敢直接問車學沇他是否真的喜歡男生,只有車學沇自己清楚這不是謠言,他喜歡的人是一年六班的學弟李弘彬,甚至在體育課自己因熱衰竭躺進保健中心靜養的時候,腦子裡也冒出如果學弟來照顧我該有多好的歪腦筋。車學沇不知道的是,今天剛好輪到李弘彬在保健中心值勤。值勤的同學通常是負責補充醫療箱的物品,操作簡單的儀器以及協助校護整理資料等等。今天校護剛好去開會,就留了李弘彬自己守著保健中心。車學沇被送進保健中心時是沒有意識的。他並不知道在體育老師把他抱進去後,幫他蓋好被子,還用冰毛巾替自己擦汗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李弘彬。車學沇還陷在意識模糊的階段,半夢半醒之間,他彷彿聽到有人跟他說話。  車學沇學長,喜歡男生嗎?  隔著病床的簾幕,李弘彬試探性的問了意識不清的車學沇。他知道這個時間點問有點狡猾,但他自己也對著個謠言充滿好奇,尤其是,當謠言的主人是自己暗戀的學長,李弘彬覺得現在若是沒問出個結果,以後可能也沒機會問了。  是真的喜歡男生嗎? 小聲地又問了一次,李弘彬聽到車學沇側過身,微弱地說道。  是啊。  車學沇不曉得自己到底醒了沒,但聽到這個敏感的問題讓他情緒陷入一陣低落。說真的,喜歡李弘彬的事情他一個人都沒告訴過。獨自守著這個秘密也曾使他在深夜潰堤,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地告訴李弘彬自己喜歡他,告訴他當自己回到家後有多麼想他。車學沇想著想著,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  我喜歡男生,我喜歡一年級的李弘彬,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再幾個月就要畢業了,我該怎麼辦……  隔著簾幕,精神薄弱的車學沇哭了起來。他不管簾外是誰,只希望那個人可以聽他訴說自己忍得有多痛苦,又多麼不想讓李弘彬受到傷害。額頭上還冒著身體不適的冷汗,車學沇放下平時的堅強,說起了讓人心疼的任性話。  我真的好喜歡他……怎麼辦……你說話啊……你不是想知道嗎?你知道又能幫的了我嗎……?  「……我可以,因為我也喜歡你。」  拉開簾幕,李弘彬紅著眼眶看著躺在床上哭到哽咽的車學沇,心痛地蹲在病床旁,心中有千言萬語一時間無從說起,只能握起學長孱弱的手跟著哭泣,豆大的淚珠落在車學沇的枕頭上,跟他的眼淚混在一塊。 「不用再擔心了,我在這裡,我也好喜歡學長……」 闔上簾幕,此刻的保健中心瀰漫著消毒水與淚水,還有成長的痛。  畢業後見面 (VIXX 豆N)  車學沇上大學的第一年是住在學校的宿舍,周末幾乎都會出門跟現役高中生李弘彬讀書約會。兩人跑過首爾大大小小的咖啡館,也經常在大學圖書館報到。小倆口現在不怕被人知道在交往,連李弘彬的家人都覺得兒子有個模範學長照顧放心不少,成績也沒有因為交往掉下來,反而還在校排前幾名。 車學沇大二那年,搬出宿舍自己租了個小套房,雖然離大學有些遠,需要搭個20分鐘車程,但小套房不但很新還有個小廚房,他非常滿意。假日偶爾會烤個糕餅、泡個咖啡,帶李弘彬來家裡讀書。若是遇到車學沇比較忙的時候,李弘彬也會放學買個晚餐來給男友吃。  兩人從小都是很乖的孩子,做事總是很有底線,雖然偶爾李弘彬會跟車學沇蹭幾口酒來喝,車學沇雖然會給,但最多也就給兩口……或是四口。某次就是李弘彬趁車學沇去洗碗的時候喝掉大半罐,結果不勝酒力把車學沇壓在沙發床上強吻。車學沇被小兩歲的男友吻到全身發熱、快招架不住,想伸手脫掉他的上衣,做更進一步的發展,但理智告訴他李弘彬還是未成年。跟未成年…性愛…犯法…車學沇一邊覺得可惜,一邊把吻累了的李弘彬抱起來。把李弘彬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睡覺,再拿起被李弘彬喝到剩下一口的酒,好氣又好笑,離李弘彬生日怎麼還要三個月那麼久。  「哥……你那裡……硬硬的……」  打破沉默,車學沇被李弘彬突然的發言嚇到,才發現李弘彬的後腦勺被自己起反應的部位頂著,車學沇急忙拿了一個身旁的抱枕墊在李弘彬頭後面,羞紅著臉,用力打了一下小男友的屁股。  「你下次再喝這麼多就把你綁在椅子上!」 「沒關係哥,我們來看三個月後誰才會被綁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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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onyahoo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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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今夏必做20件事
炎熱的天氣,似乎讓人有種不知所措之感,這次,
Esquire為你呈現一系列在夏日你必須要知道的事情,
讓你輕鬆、愉快的渡過夏日時光!
Produced by Gershwin Chang  Text by Daniel Tsai、Hedi Wang、Huang Po Yueh、Pairs Lee、Pattie Chu、Gershwin Chang
Photographs by Cheng-Yao Tsai、Eric Jan (watch) Images:courtesy of 各品牌、華映娛樂、采昌國際、華納兄弟、葡萄酒筆記
01.暢飲是王道
夏天,絕對是派對狂歡的好時機,如果你正在計畫要搞個夏日派對,挑對酒款你的派對就成功一半了。不管是啤酒、水果酒、氣泡酒,只要可以讓你清涼消暑的,都是好物!尤其最近精釀啤酒蔚為主流,不管是艾爾、IPA甚或是比利時酸啤酒,大家都各有所想、各有所好,不論如何,開心就行!
當然,既然是夏天派對,你就必須搞些炫的!自釀啤酒需要專業,但「自製生啤」卻很容易!Suntory引進家用生啤機,你只要把罐裝啤酒倒入機器中,按下按鈕就會「衝出」細緻的啤酒泡沫,經此一「加工」,啤酒的香氣更為豐富,本來就很好喝的啤酒,現在喝來更為順口!有了它,你可以讓派對更有趣,更具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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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milla無肩帶泳裝_$4,550 by WET;牛仔短褲_私物。
02.消暑 怎麼喝?
夏天窩進酒吧中,不論是在室內或是在室外,都是愜意的一件事,此時再來杯冰涼的酒更讓你通體舒暢。但這只是加了冰塊的酒,不管是啤酒或威士忌,會有差別嗎?但老實說就是不一樣!
無Highball不歡
一到夏天,第一個想到的消暑聖品就是Highball。它是由威士忌加上蘇打水、檸檬角、冰塊所調製,可說是易飲好喝的調酒,因為同時具有「口感清爽、暢快順口」、「與食物完美搭配」、「調製方式簡單」、「口味多樣、選擇多元」等四大特性,不管男女都深受青睞。
Highball泛指酒類加上碳酸的低酒精飲品,很多人都以為這是日式的喝法,其實在歐美早已行之有年,在日本風行的原因,主要由二戰後的駐日美軍帶起風潮。Highball最普遍的說法源自於英國的某個高爾夫球場,相傳一位在高爾夫球場的酒友,在等待上場空暇時於吧台飲用威士忌,因為突然被告知輪到自己上場打球,匆忙之中將手邊的威士忌倒入裝有蘇打水的杯子中,並一飲而盡,竟然意外地覺得很好喝。這時候正好有個高球飛了起來。於是乎他高喊了一句「Highball!」Highball之稱因而無厘頭地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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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x:
如何調製好喝的Highball?
STEP 1 拿出事先冷藏好的杯子。先輕擠檸檬角至杯中,整片放入杯中。
STEP 2 倒入1/6杯的威士忌。杯子加滿冰塊,提升冰涼度。
STEP 3 最後倒滿事先冷藏的蘇打水至杯中,輕輕攪拌一次即完成。
優雅小酌
不想搞得那麼High,但還是想享受一下酒精的微醺,可以試試冰飲的風味。基本上,威士忌加冰塊調製的慢飲喝法,造就了極為柔和愉悅的出眾風味,讓威士忌更加令人親近,有著讓人一喝上癮的神奇魔力,佐餐更是開胃。
加冰,會把威士忌的溫度降低。冰涼的味道,有些人認為,有助於降低引用威士忌時所產生的刺激感;但相對的威士忌的香氣、味道,也可能會因此被「冰封」,但也有些味道,因為其他味道被冰封住,反而能被凸顯。
加冰的好處是,當冰塊沉浸在威士忌中時,冰塊會慢慢地融化。在冰塊融化的同時,其融化的水與威士忌混合再一起,就好像是加水一樣。冰涼的感覺、加水後香氣的釋放、以及刺激感的降低,會增加品飲的樂趣。而這份感覺,會因為冰塊融化的程度不同,而有不一樣的表現。
冰塊的大小,溶於威士忌酒液的速度也會跟著調整,愈小則酒液被稀釋的速度也愈快,所以對一般威士忌而言,冰塊的大小選擇取決於個人的品飲習慣,喜歡喝風味口感較強烈者,可以使用大冰塊,冰塊速度融化較慢,品飲感覺較趨近於純飲;如果喜歡較清新的口感,則可選擇小冰塊,尤其釋初飲者,相對容易入口。
另一種較為日式的喝法,則是「水割」。在威士忌中加入適量的水與冰塊,不僅能降低酒精濃度,更讓陳年威士忌的香氣能夠得到釋放,口感平衡且柔和易飲,威士忌對水的比例,可以先從1:2開始嘗試,再依個人喜好,調整為1:2.5、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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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適飲溫度
不同的酒,是不是有不同的適飲溫度?事實上,當酒的溫度較低時,酒的香氣會被壓抑,酒的酸、澀口感也會降低;而酒的溫度較高時,酒的香氣會較外放。而這樣的現象,有點類似香水一樣,當香水剛塗在手腕上時,香水的溫度在室溫,香氣還沒散發出來;但是,當香水經過了體溫的加熱後,香水會釋放出他的香氣,讓週遭的人,都能輕易的聞到香味。
基本上,威士忌等烈酒在任何溫度喝都算合適,而各種不同的溫度所散發的滋味也有所不同;至於葡萄酒等釀造酒,就有不同的適飲溫度了,基本上,以氣泡酒來說,最佳適飲溫度約在4~6度,較清淡的白酒則在7~10度,較濃郁的白酒可再升一點到10~12度左右;至於比較複雜的紅酒,口感較清淡果香型的紅酒適飲溫度約在12~14度,而中等酒體約在13~16度,而年輕單寧重的酒是14~17度,成熟紅酒溫度則可以更高些,約在15~18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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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過量,有礙身心
03.夜烤去!
台灣人愈來愈有趣了,節日烤肉,聚會烤肉,就連假日也要烤肉。不要以為夏天烤肉是「熱上加熱」,你一定參加過哥兒們的夜烤活動;烤肉的目的不在肉熟了沒有,而在於烤肉這件事串起身邊夥伴的集體回憶⋯⋯吆喝三五好友,在涼爽的河邊、海邊,叢山峻嶺間(注意不要引發森林火災),一起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配上生猛搖滾樂,興致一來就跳到旁邊的水中消暑,涼爽夏日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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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夏日涼補
時序入夏,想品嘗清爽而又滋補的美食,你可以試試於日本福岡流傳超過百年的傳統美味鍋物──水炊鍋。水炊鍋源起西元1905年的日本福岡博多,這是一種把西式料理中清湯(Consommé)烹飪與中式煲湯的結合技巧,創造出單純以水加上雞肉熬煮的火鍋。之後流傳至日本各地,變化出福岡與關西兩地不同的滋味,但都使用使用雞胸骨及雞腿肉來熬煮,接著再放入經過燒烤、會釋出大量膠質的雞翅增添湯品的營養及風味、同時間也放入昆布、水、紅蘿蔔、西洋芹、洋蔥及清酒,經過7至8小時的熬煮,完成清爽又滋補的美味湯底。
※哪裡吃:台北晶華酒店三燔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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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開胃好菜
夏天,是一個讓人食欲不振的季節,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光是三個月的夏季就讓人吃不下東西,那「四季如夏」的熱帶國家該怎麼辦?想必有其獨到之處。夏季要開胃,重口味或清淡口味的創意均可,用新鮮的口感陪你度過酷熱的夏季,都是最佳選擇。利用鮮蔬、起士,加上些許油醋,這樣一道沙拉就能讓人擺脫食慾不振,胃口大開。
當然,夏天吃「海味」絕對是王道,海鮮吃的就是要新鮮的滋味,簡單的料理方式,加上一些許油醋及辛香料的刺激感,就可以帶出海鮮的清新滋味;利用當季像白帶魚這樣現流的漁產,加上鮮食清蔬與核果滋味,絕對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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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夜晚,燒烤類的食物則是下酒的最佳良伴,爐烤海鮮加上番茄醬汁,以及現煎牛小排都是是啤酒或烈酒的絕配,清涼滋味更能傳達那燒炙的香氣,讓炎熱夏夜也能清涼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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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想大費周章,學學西班牙人精彩豐富的Tapas,也挺愜意的。Tapas已經成為西班牙生活中必吃、必體驗的一種美食,也是一種悠閒的生活態度,而這幾年西班牙美食(與葡萄酒)進軍台灣,也讓這西班牙民間美食,深受台灣人青睞。簡簡單單的法國麵包,佐以海鮮、肉醬、火腿或是沙拉,就是美味的下酒小菜,配上一杯清涼的Mojito,更是讓人暑意全消,而各種菜色都可以變成Tapas的主菜,更是夏天最具奧妙之處的地方。
※哪裡吃:台北賦樂旅居TK Seafood & Steak
06.夏日冒險狂熱
炎炎夏日,男士們想穿著輕鬆涼快點的服裝,但卻苦於不知如何搭配。其實男裝在夏天的選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擅用些常見的單品,如襯衫、針織衫、牛仔褲、背心等單品,只要善加搭配,也可以有型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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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ave天空藍帆布束口後背包_$56,000、藍色Polo衫_$15,500、鏡面太陽眼鏡_價格電洽 by Dior Homme;Fremont駝色牛麂皮休閒鞋_$23,900、藍綠色編織牛皮皮帶_$13,900 by Salvatore Ferragamo。
上班穿搭的好選擇
拘謹嚴肅的工作場合中,在服裝上總是要莊重一點,但只要搭配得宜,除了西裝筆挺外也是有額外的選擇,例如用輕薄透氣的針織衫取代襯衫,搭配西裝褲或休閒褲看起來優雅又不會不得體,而且也不會令人有拘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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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造型針織上衣_$31,900 by Salvatore Ferragamo;藍白條紋襯衫_$13,500、藍色造型領帶_$7,200 by Dior Homme。
戶外休閒好活動
每到夏天,總是會令人想不由自主地挑件花襯衫來穿,不為什麼,就覺得很符合這熱情如火的季節,在材質上可挑選較為輕薄的料子,而在搭配上,建議盡量挑選素色的褲子會比較合適,若要運動或是戶外活動,可選擇較有彈性的運動褲或休閒褲,搭配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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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圖紋襯衫_$25,000 by Prada;黑色拼接異材質棉質九分褲_$13,000 by 3.1 Phillip Lim;低筒男士休閒鞋_$25,800 by Giuseppe Zanotti。
加件外搭改變風格
背心可說是夏季很受歡迎的單品,在戶外休閒活動非常合適,但在很多場合就沒那麼莊重了!這時可以外搭件短袖襯衫,就可以平衡視覺效果,使你看起來不會太過休閒與輕浮,而牛仔褲可說是夏日必備的單品,無論你是穿背心、T恤還是襯衫搭配都很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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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袖棉混亞麻襯衫_$17,800 by Bottega Veneta;彩虹背心_價格電洽 by Lanvin;牛仔褲_$21,100 by Gucci;粉藍色水晶輕便鞋_價格電洽 by Dolce & Gabbana。
07.夏日享樂四君子
想要在夏天盡情玩樂,就要戴上適合活動的錶款,依照不同的場合,可以配戴具有陸、海、空不同型格的錶,其中海洋還可以分為航海與潛水,就算只是一般玩水活動,戴上去也是能以風格取勝。
航海
帆船航海早期是貴族階層的休閒運動,如今依然是高階運動的象徵。Corum崑崙錶Admiral海軍上將系列腕錶是與海軍上將盃帆船賽合作的腕錶,具有獨特的識別設計,12邊形面盤與錶圈,以12個海事旗幟標示出12小時,這些海事旗幟就是早期航海時船隻彼此溝通的符號。看不懂也沒關係,重點是這款錶具有鮮明的航海象徵性,以及陽剛的型格,加上色彩豐富的旗幟時標裝飾,戴起來真的很有海洋休閒的味道。這只海軍上將 Admiral AC-One 45 Bois計時碼錶採用新式甲板概念面盤,並且以柚木處理得更有帆船的古典味道,是外型相當獨特的款式,值得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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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um海軍上將 Admiral AC-One 45 Bois計時碼錶_$278,000。
潛水
潛水是考驗運動錶性能的指標,需要抗壓、防水、耐腐蝕,超出一般運動的挑戰性,因此潛水錶也成為生活中最耐用的運動錶款。每一家錶廠的潛水錶性能強度各有不同,也有所謂潛水錶認證標準,但是只要出自專業的錶廠,防水100米以上、具有旋入式錶冠,基本上應付一般潛水都沒問題。Mido美度錶最新的Ocean Star Caliber 80 Taitanium 海洋之星80小時鈦金屬腕錶,擁有200米防水與輕量化、抗腐蝕的鈦金屬錶殼和橡膠錶帶,作為基本入門的實用性運動錶選擇,相信從事任何玩水活動都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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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do Ocean Star Caliber 80 Taitanium 海洋之星80小時鈦金屬腕錶_$32,700。
航空
航空錶款的定義可以包含防磁性能到具有測高度、抗壓力、測風向,甚至連雙時區、世界時區也都跟航空相關。Casio卡西歐最新推出的Gravitymaster GPW-2000腕錶,將航空錶的性能做得更精進,標榜專為飛行員打造,在GPS接收或世界時間切換城市時,可提供當下位置之經緯度資訊,首度創新加入飛行日誌功能,內建時間戳及位置標示功能,透過藍牙發送時間戳資訊到手機App,並於地圖標示時間、位置等資訊,並以3D影片完整紀錄每趟飛行任務的路線。同時具有電波、GPS、藍牙三種模式,以及抗磁、世界時區切換功能。
Casio卡西歐Gravitymaster GPW-2000腕錶_$26,500。
陸地
智慧錶是涵蓋生活與休閒功能的最佳選擇,除了一般連結手機或運動日誌的功能,Fossil Q系列的觸控式螢幕智慧型腕錶,正式迎向Android Wear 2.0系統,可以在特定錶面上自訂所要顯示的資訊內容,例如設定撥放音樂的快捷鍵、天氣資訊、約會提醒或是個人的活動紀錄查詢,也可以查詢天氣資訊及路線等休閒運動的參考資訊。透過Google Fit提供了進階的訓練體驗。路跑、騎自行車或重量訓練(例如引體向上、伏地挺身等)等更多運動訓練,可以測量消耗的卡路里數、步速、距離還有其他訓練的追蹤,同步記錄你的休閒生活與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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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Marshal觸控式螢幕黑色矽膠錶帶_$10,500。
Q Founder觸控式螢幕黑色不鏽鋼錶帶_$11,400。
Q Wander觸控式螢幕淺咖啡色皮革錶帶_$10,500。
08.抵抗熱浪的侵襲
在夏天盡情地享受戶外活動之餘,也不能忘記在太陽毒辣辣的紫外線進攻,加上空氣汙染等環境因素,造成肌膚逐漸老化與暗沉。靠臉吃飯的我們,也要知道該如何保養,讓你隨時肌膚健康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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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ab Series 控油抗痘水:夏天悶熱,更是容易讓肌膚出油,痘痘自然激增,除了清潔要做好之外,也可以使用這款控油抗痘水,預防肌膚過度出油,給你平滑無瑕的無痘肌。100ml_$950。
2.Biotherm男仕奇蹟活源緊膚精露:在艷陽的侵襲之下,刮鬍後沒有好好的保養,對肌膚也是一種負擔。碧兒泉這款奇蹟活源緊膚精露能夠強化肌膚強韌度,改善四大毛孔問題,還能提升肌膚的保濕力與光滑度,清爽質地瞬間吸收,擦起來不感油膩。100ml_$2,100。
3.Laneige 睡美人香氛水凝膜:晚安凍膜可不再只是女人的專利,只要在睡前擦上,隔天立刻容光煥發,對不愛保養的男士來說,再適合不過了,蘭芝新推出的晚安凍膜首度增添薰衣草香氛,以療癒鎮靜舒緩的草本香氛,不只保養肌膚,還能幫助你一覺好眠。70ml_$990。
4.Clinique 男仕超電能保濕精華:戶外大量流汗,又進入室內吹冷氣,加上刮鬍次數過於頻繁,容易引起各式肌膚的乾燥問題。這款保濕精華能夠加強補充清涼的高效滋潤水分以及保濕屏障,協助肌膚吸引水分並鎖水,讓你的肌膚不粗糙乾裂。48ml_$1,700。
5.Aesop 絕妙平衡潔面露:在保養之前,清潔乾淨毛孔的髒汙是第一步!內含中國柑皮、伊蘭伊蘭、薰衣草莖,能夠溫和地清除油性及毛孔粗大肌膚臉上的油脂和外在環境所帶來的髒污,它還具有平衡及中和的效果,能夠調節油脂過度分泌,保持肌膚清爽不泛油光。200ml_$1,450。
6.Dermalogica 水芹活性露:連加拿大總理賈斯汀.杜魯都愛不釋手的水芹活性露,能夠防止肌膚過度乾燥脫皮,它輕薄的質感,可以讓肌膚迅速吸收,完全不油膩。50ml_$1,700。
7.Clinique 全能淨化潔面膠:這款潔面膠內含天然竹碳成分,可以吸附殘留在肌膚上的髒汙,包括如天然氣、廢氣、等污染物,還有舒緩凝膠配方,在清潔的同時就能夠鎮定過度鋪善的肌膚。150ml_$880。
8.Biotherm 男仕極限輕質UV防護乳:號稱第一瓶專為男性朋友們打造的專櫃防曬產品,具有專利的麥素寧濾光環,可以讓男士的肌膚擁有最高係數的防護及隔離紫外線,而且還能持續舒緩及鎮靜肌膚,愛戶外運動的男性們也不必擔心曬傷。30ml_$1,500。
09.心靜 自然涼
應該很少人會在家24小時開著冷氣吧!為了地球好,少開點冷氣也可以為環境貢獻一分心力,這時候風扇就非常重要了。雖然不能說「好的電扇能帶你上天堂」(當然不好的電扇真的可能會讓你熱到上天堂),然而風扇是個會需要擺在顯眼處的家電,造型攸關設計調性,所以必須選個有個性的電扇,才能更添空間中的品味。
在一片復古風中,你可以選擇復古造型的風扇,來為家居增添不一樣的感覺,尤其是與眾不同的材質,更是吸睛焦點。像是Stadler Form的Otto風扇,風扇外框是以整片天然木頭彎曲處理,經兩道防潮手續,讓木質長保如新,而它的風向筆直,對空間中的空氣循環有很大幫助。當然,對外貌協會來說,好看風扇看了就有好心情,心靜,自然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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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比基尼_$4,200 by WET;牛仔短褲_私物;MW-60藍牙無線耳罩式耳機 by MASTER & DYNAMIC_$19,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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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dler Form Otto電扇_$6,600。
10.智慧空調
以台灣夏天這麼熱的狀況下,要不開冷氣真的很難,但當你選購冷氣時,多為地球想一想(也為你已逐漸消瘦的荷包想一想),也買台高EER值的冷氣或許是不錯的選擇。所謂的EER值代表冷房效率,EER愈高,效率愈好;但不是EER值高,就可以隨便你玩。想像一下,當你從外頭回家時,家裡的環境是處於曬了一整天的狀態,你一定會想要快點降溫,所以當冷氣快速運轉之時,因為耗電而讓你的錢包大失血,反而讓你怒火中燒,愈燒愈熱。
現在正夯的「智慧家庭」將所有家電連線上網,透過從手機app就可以遙控家電,當然也就可以預先設定好在回家之前先開機,讓冷氣慢慢運轉到合適的溫度,一進家裡就可以享受冷房的效果。別以為讓冷氣開太久會更耗電,其實壓縮機一開始運轉的耗能最強,長時間慢速運轉反而比高速運轉要省電得多;但如果你沒辦法重新買冷氣,你還是可以將冷氣搭配循環扇一起使用,透過有效加速室內空氣對流來提高冷房效率,冷氣就不用一直運轉,達到省電的效果,夏天時收到電費帳單時,心裡也會好過一些。科技始終來自人性,而想少花點錢又能舒服享受冷氣也是人性之一。
11.室內也要潔淨
全球空污嚴重,但你知道居家空氣品質又比室外污染更為嚴重?包括大家熟知的PM2.5、甲醛、甲苯及芳香劑、洗潔劑揮發性化學物質都是讓空氣污濁的重要關鍵。好的空氣清淨機可以透過濾網過濾小懸浮微粒,負離子清淨功能去除過敏原,情境式空氣品質監測燈,與可個人化調整敏感度的智慧微塵偵測器全方位監控你身邊的空氣,讓你得以呼吸清新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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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way 綠淨力立式空氣清淨機_$14,900。
12.腳踏樂活
LOHAS風盛行,台灣對自行車運動似乎情有獨鍾,除了因為這裡是著名的自行車王國外,更因特殊的地理環境讓自行車的多元特行得以發揮。對很多人來說,腳踏車不只是生活中的代步工具,也是休閒娛樂的好選擇。但騎腳踏車,還是需要有型,設計師 Basten Leijh 所設計的三明治腳踏車(Sandwichbikes)似乎就是最好選擇。
顧名思義它就是由兩塊夾板木拼組而成,靈感來自組裝傢俱,出發點非常簡單但充滿實驗性。設計師去蕪存菁,重新思考構成單車的必要元素,成品就像是DIY 家具,一箱不超過 50 個零件的組合,所需都在裡面,以兩片夾板木取代傳統的金屬焊接框架,依照說明書指示一步一步來,自己也可以輕鬆拼裝出一台自行車,跟做個三明治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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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rl無肩帶比基尼_$4,550 by WET;牛仔短褲_私物。
Sandwichbikes_約$60,000。
13.復古浪漫敞篷車
如果還記得電影《La La Land》那發生在洛杉磯夏日的浪漫故事,那就不能不提到男主角Ryan Gosling所駕駛的復古敞篷車,1982年出產的Buick Riviera convertible相當有味道,老式的大方向盤、卡式錄音機和暗紅色皮椅套,幾乎主宰了我們對敞篷車的美好想像。夏日艷陽,跟女伴一同開著敞篷出遊,享受晴空、微風,如果再來點冰啤酒似乎就更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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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骨子里多少有點復古情懷,老派約會之必要加上香車配美人,敞篷車正好是這一切想像的完美結合,跟女伴約會,免不了特殊時刻,隨時隨地都能營造約會氛圍的好車正是最好選擇。
14.節能減碳新寵
近年提倡綠能環保,從油電Hybrid車駕到純電Tesla,寂靜無聲、優雅滑過路面的好車逐漸被接受,當然不能不提到在台灣火紅的Gogoro,外型時尚,設計兼具未來感,最需要節能減碳的夏日,大家冷氣開得兇,傍晚騎乘Gogoro滑過市區街道,乘著夏日晚風,有型也有環保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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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是機車族還是汽車族,上下班時馬路上蒸騰的車輛廢氣著實令人難受,節能減碳在現在不用只是口號,如果每個人能投入,馬路上都是零排放的車駕,夏日時節,吹著清爽的晚風不也是一種享受嗎?
15.電動跑旅 冒險夥伴新選擇
男人愛冒險,夏天從事戶外活動有台好休旅車當夥伴上山下海也是一大快事,近年電動車成熱門話題,Tesla Model X的電動跑旅也值得一觀。以前大概沒想像過,純電車輛可以性能如此之好,馬力、扭力都不輸燃油休旅,旅行不失便利性。綠能是未來,開著電動車寧靜行駛過海濱、沙灘、山林原野,少了引擎的排氣聲響,更能貼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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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友善可以具體實現在生活中,純電動車就是這樣的存在,不需要太刻意去做些甚麼,只要擁有,就等於內化到你的生活之中,夏日冒險需要休旅當夥伴,不妨嘗試看看電動跑旅。
16.夏日出遊必選
夏天,不外天氣炎熱,但可以「玩」的戶外活動卻也愈發多元,這時候,你就得準備好所有的裝備,才能讓自己玩得快樂。
這樣的小東西包含太陽眼鏡,它不只保護你的眼睛免受紫外線侵害,造型與色彩多元,也可以讓你度過一個有型的夏天。另外,好的背包可以讓你在出外的時候,讓你能裝夠你要的東西──不管是衣物、食物還是飲料(尤其是有酒精的)。頗具時尚感的後背包,以潮流感的黑白潑紋做為主要設計特色,具備防水隔熱的效果及「9形鉤開瓶器」(這是最重要的)的設計,共可容納26瓶飲料,絕對夠你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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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orth Face At Home In Wild 雙肩背包_價格$4,280。
Hope泳裝_$3,750 by WET;牛仔短褲_私物;ZYN太陽眼鏡 by HAZE 17AW_價格電洽。
止汗劑 長時間保持乾爽
止汗劑主要成分為鋁鹽與鋯鹽。主要原理是利用鋁分子滲入汗管,使其因為細胞變化膨脹而阻塞汗腺口,達到抑制排汗的目的。一般止汗劑有液狀、膏狀和噴霧三種,主要原理就是卡住汗腺,讓它不要出汗。如果整天坐在冷氣房的話,上班前擦一次液狀的就夠了,如果常常往外跑,處在高溫的環境下,噴霧比較適合用來瞬間降溫、恢復乾爽,但流汗是人體正常調節體溫的保護機制,一般建議在重點部分止汗即可,不建議全身使用,以免造成身體散熱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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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idas Climacool 噴霧_$179。
徹底清潔
要徹底解決夏天困擾,最好的方式就是沖涼,一方面可以降低體溫,更重要的是可以潔淨身體。我們說的不是要用多好的清潔用品,但是其實有的人往往洗得不夠乾淨,是因為清潔用品的洗淨力或用量不夠;相較於女性的瓶瓶罐罐,男人喜歡的清潔用品是可以一罐搞定,從洗髮、沐浴到爽身一次完成,如果能夠讓自己身上充滿清新香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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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idas Climacool 沐浴露_$169。
上山下海 足下好搭檔
要出遊,好的鞋子特別重要,夏日除了涼鞋的選擇,帆船鞋儼然已成為夏日鞋款的另一種代名詞。1936年的一天,美國的康乃狄克州冰天雪地,帆船鞋發明人Paul Sperry意外發現自己愛���在濕滑的雪地上可平穩走動,便參考它的腳掌構造,成功研製出經典帆船鞋的鞋底防滑雷射刻紋;在當時的社會,擁有一艘帆船是上流社會的重要標幟,因此Paul Sperry的防滑帆船鞋發明很快的在上層菁英圈傳開,一位身穿卡其短褲、合身Polo衫、臉上帶著雷朋太陽眼鏡的美國男性,搭配一雙優質皮革製成的帆船鞋,已然成為美國夢的既定印象。
好的鞋子必須因應現今社會的生活習慣,更加強調輕量、舒適的穿著感受,賦予經典一道新的靈魂,現在的帆船鞋已不僅只是時尚品味的象徵,更是上山下海的足下好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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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mberland帆船鞋_$3,500起。
17.夏日冒險狂熱
乘風破浪真男人
會衝浪才man!這是有根據的。波里尼西亞(Polynesia)的原住民即是用衝浪的技術來決定酋長的位子,部落的統治階級掌握了境內最好的樹材擁有權──好樹木能做出最好的衝浪板;四面環海的台灣,由東到西、從北到南,都是適合衝浪的好地方,從台北金山、宜蘭烏石與蜜月灣、蘇澳龍骨王海灘、花蓮磯崎、台東宜灣,到墾丁南灣、佳樂水、高雄旗津、台中大安等地,處處都是熱門衝浪景點,擁有這麼好的環境,不用衝浪板接觸一下海浪,豈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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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深藍之餘順便減肥
在海底世界探索10分鐘,遠比在陸上亂逛10小時見到的生物還要多,不但有趣、充滿驚喜、且還有助於培養冷靜沉著,更重要的是,它還可以減肥。沒錯,浮潛甚至效果比跑步還要來得好(而且關節不容易磨損)。水底下消耗的熱量是陸地上7倍,尤其浮潛屬長時低強度的有氧運動,對促進新陳代謝及消耗體脂肪有相當效果。另外,不要因為你不會游泳而抗拒浮潛,因為浮潛移動是藉著浮力來一棟,與游泳的蹬水、划水大不相同,當然,不能怕水還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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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乘風破浪
台灣就是海洋國家,不了解海洋怎麼行?獨木舟絕對是最好的「親海」媒介!男人都有一顆流浪的心,一個夢想航海的靈魂,獨木舟是可以「兩個夢想,一次滿足」的物件。用獨木舟航行不為了征服大海,是學習融入、尊重大海的工具,挑戰的對象就只有「自己」,在獨木舟上面對自我的恐懼、克服大海的挑戰,就因為這種乘風破浪,才真正讓人成為男人。駕駛獨木舟會許需要一點瘋或一點傻,但當然,除了雄心壯志之外,夏天在藍藍海上揮汗,頂著鹹鹹海風的悠閒感,其實還滿愜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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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另類消暑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在華人傳統中,鬼月也越來越接近了,在下半年也不乏有多部恐怖電影推出,不論是血腥變態、離奇驚悚抑或是亡童顯靈,應有盡有,包準你看的背脊發涼,一點都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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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最後一次演變態
由20年前以《人肉叉燒包》轟動華語影壇的血腥組合黃秋生及導演邱禮濤再度合作,這回攜手血腥恐怖電影《失眠》重聚。描述黃秋生扮演的醫學院教授林惜家,專門研究可以讓人類長時間不需要睡眠的方法。一天,他的前女友前來求助,她的家人患上失眠症,病人會陷入失常狀態,極具攻擊性。為探究真相,林惜家開始了一連串的恐怖實驗:隨著實驗愈深入,離奇的狀況不斷發生,行為漸漸走火入魔,開始出現吃人肉的慾望,而這一切都與45年前的一宗人倫慘案有關。片中撕人皮,鋸頭骨,取人腦、斬頭顱毫不手軟,超級重口味,黃秋生影帝級的演出,讓恐怖更加倍。《失眠》將於6月2日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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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亡靈索命
由《咒怨》日本恐怖大師清水崇執導,與首度出演恐怖電影的瀧澤秀明,帶著最新的恐怖懼作《死小孩》回歸。劇情描述郊區小鎮發生連續離奇死亡命案,謠言盛傳大人們因為見到原本失蹤的小孩,接連在三天後死於非命。這個謠言傳到正在調查案件的記者駿也(有岡大貴飾)耳中,起初他不願相信是小孩殺了大人,直到他在幼稚園工作的女友尚美(門脇麥飾)也意外遭受離奇詛咒,為了保護尚美,駿也只能不斷追查詛咒背後所發生的原因。此時,一位神秘男子「童使」(瀧澤秀明飾)現身,隨著他的笛音,一群死小孩的亡靈們從陰影、走廊、背後一一鑽出,開始對大人們索命,在預告片中,小孩翻著白眼,大量竄出的畫面,異常可怕。而事件的受害者,由於某些原因,而被小孩憎恨,涉及大人與孩童間的議題,也別具意義。《死小孩》將於6月23日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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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經典夢魘現身
改編自史蒂芬金的驚悚經典作品《牠》,史蒂芬金筆下的恐怖小丑「Pennywise」將搬上大螢幕,由《母侵》導演安迪馬希提執導,邪惡的小丑由瑞典男星比爾史科斯嘉飾演,劇情描述緬因州的戴瑞鎮有許多人不明原因失蹤了,其中多半是未成年的孩子,政府束手無策只能在晚間七點實施宵禁。在實施宵禁期間,一群年幼的孩子們陸續碰上了自稱是潘尼帝的小丑,陷入各自的恐懼之中。原作小說曾於1990年被改編成電視劇,是不少6、7年級生的恐怖夢魘。《牠》將於9月8日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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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肉票不是人
曾執導過恐怖片《死神地窖》的南非導演亞拉斯特奧爾(Alastair Orr),近日帶來他的最新作品《綁的不是人》,描述由海瑟(夏妮文森飾)率領的珠寶竊盜集團,打算綁架鑽石商的女兒凱薩琳(凱琳布契爾飾),當他們衝進凱薩琳家時,卻看見凱薩琳的衣櫃上有宗教儀式標記,由於時間緊迫,眾人不疑有他將凱薩琳擄走,並將勒贖影片寄給凱薩琳的父母,不過對方卻毫無回應,電話也沒人接聽。海瑟眾人決定重返她家,這時竟發現凱薩琳的爸媽慘死床上,地下室還有兩名神父死於非命,就當事件愈來愈撲朔迷離時,凱薩琳的身體開始出現異變,並對著他們說:「你們今晚都將會死…。」,以顛覆恐怖片公式的方式,描述竊盜集團反被虐殺的故事,預告中,還有一幕是男子從嘴底吐出不明生物,令人發毛,《綁的不是人》將於6月9日上映。
19.海上遨遊
過去我們會認為,旅遊中的移動會是最麻煩而浪費時間的事情,不論是狹窄的車廂或機艙,或是搬運行李來往於各個住宿地點,都會讓人壞了旅遊的興致;但遊輪旅遊似乎顛覆了這個旅行中的麻煩,讓整個移動過程的啟動,就已經進入旅遊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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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輪旅遊的屬性,是將飯店與渡假村合而為一,因此不只活動、美食豐富而多元,還有應有盡有的休閒設施,可以說是巨型的海上樂園。它也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視角,讓人從海上重新觀察城市之美,讓以往必須搭飛機再加上坐車才能到達的城市,可以以遊輪就親炙其中,獲得完全不同的新奇體驗。這或許是一種走「船」看花,但遊輪行絕對是種宏觀的旅遊角度,讓旅者體會不同的文化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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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點對點」旅遊,遊輪觀光是一條「線」的旅遊行程,一趟郵輪之旅至少停靠2個港口以上,加上旅者可以接觸到船上各種不同文化背景的同行旅客,可以說遊輪旅遊就像個「國際村」,與整天在車上、旅館都只能在一起活動、朝夕相處的旅行團有非常大的不同,這是一種真正自由悠閒的度假生活,喜歡旅行的人,一定要嘗試不一樣的旅遊型態,絕對會得到不一樣的經驗與收穫……
20.女孩怎能沒有比基尼
是的,雖然到了最後一頁,我們還是要大聲疾呼,夏天幾乎就是和比基尼畫上等號!那幾乎快要構成夏日的三元素:陽光、美女、比基尼。眼前這位美女Karen黃巧綸,就是我們的Esquire夏日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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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en的個性是標準的天蠍座,行動力十足的她,覺得自己是會想要把事情做到十全十美的人,「所以我如果沒有把事情做到我理想中完美的標準的話,我會一直做一直做,做到滿意為止。」(「如果是經紀人沒做好呢?」「我不會砍他,但我會讓他心裡很『難過』。」Karen的微笑中露出一絲可愛的狡獪)雖然工作上拚勁十足,但私底下的她,心裡還是有點小女人:「我覺得會讓我心動的男人,最好是體貼、居家型的男人。」她說希望她的男朋友是早上一起來的時候,先為她準備早餐、等她起床的暖男,「我希望他可以是在我難過的時候,就在我身邊可以用強壯的肩膀讓我依靠的男人。」
拍照的時候,Karen卻是個High妞,讓我們完全感受到夏日的熱力(雖然我們是在攝影棚中⋯);但把頭髮綁起來時,Karen卻有一絲神似周慧敏,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氣質」。Karen覺得自己最性感的部位是自己的眼睛,而畫畫時的她,也是最性感的moment;說起畫畫,Karen最喜歡的畫家就是丁雄泉,她說她可以為了她喜歡的畫作──《裸女與我》,不辭辛勞遠渡重洋(「欸⋯好像沒有這麼嚴重。」Karen傻笑)前往一窺究竟,「丁雄泉作品的放蕩不羈又很可愛的個性,很適合我。」說她是瘋狂嘛!還帶著一點點感性,夏日有這樣的女孩相伴,其實還滿有趣的!
Style/Pattie Chu 髮妝/花花
黃巧綸Karen
身高:157cm
體重:44kg
生日:11月8日(天蠍座)
三圍:32C/24/35
興趣:時尚、畫畫、高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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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incoservatory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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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TS-飛咻]大火
  金泰亨並不喜歡閔玧其去那樣的場所。
  他知道玧其哥的表演是那間酒館吸引客人上門的原因,但龍蛇雜處,鬧事常常上演,不論是遭池魚之殃還是自願被捲入,閔玧其偶爾便會帶著豔紅的傷口回家;金泰亨常勸他別再去那裡表演了,閔玧其卻用日復一日新添上去的傷疤來做回應──
  金泰亨拿來了急救箱,為他上藥,口氣疲憊地問閔玧其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表演嗎,閔玧其卻瞥了他一眼,靜靜應道:「金泰亨,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說實話,還輪不到你用這種方式,把你的想法套在我身上。」
  說這句話的同時,閔玧其的手掌心還被金泰亨緊緊握著,令這個畫面顯得特別諷刺,特別可悲──「是啊,哥的事情我沒資格管。」
  看見金泰亨關上了醫藥箱,雙眸低垂,噤聲不再說話,閔玧其撇開了頭,咬緊齒關,一瞬間突然又悔又恨,慍怒難耐。
  對於這種工作,閔玧其並非不知道其中的問題。
  那一年,父母不准他再踏進家門一步,拒絕支持那什麼做音樂的白日夢,閔玧其也只能跌跌撞撞,在首爾找一方自己的容身之地。
  在酒館表演的收入很可觀,一天結束後酒館老闆將鈔票交到了他手上,閔玧其才重新意識到,自己終於掙得了什麼,終於,他能用他的力量去完成什麼,累積一些什麼,證明自己還活著──從此,閔玧其認定那容身之地,便是酒館那一角落。
  那樣的閔玧其,在第一次見到他的金泰亨眼裡,是那麼的悲傷、孤單,有點兒黯淡有點兒霉,卻有種不可一世的傲骨。
  大概就像一團靜靜啃蝕著自我的火,透著內斂的紅色,即將要滅,但仍有溫度,仍可以吞沒一切──接近這樣的人是危險的,金泰亨很清楚,其實,在內心深處,閔玧其比金泰亨更清楚。
  火,可以照亮黑暗,金泰亨這麼說過,帶著一抹無邪的笑容;閔玧其說,星星也可以,且光芒比火溫柔多了──在金泰亨漂亮的雙眸裡,閔玧其看過無數顆他命名不了的星星,他不要這片漂亮的星空,只因為裝進了一個人,從此不再燦爛。
  為了不要傷害金泰亨,閔玧其卻又只能傷害金泰亨,來讓他害怕、放棄,這邏輯糟透了,也許,這就是閔玧其痛恨這段關係的原因。
  那天,直到夜半深更了金泰亨都還沒等到閔玧其回家。
  儘管之前那番話令金泰亨傷得不輕,但他就是放不下閔玧其,閔玧其不在身邊,他的心就只能懸著──對金泰亨來說,閔玧其就像他的重力一般,沒有他,金泰亨那顆心就算懸得累了,也無法安穩落於某個地方。
  於是,金泰亨去了酒館,期望看到閔玧其只是因為今天上門的客人反應太熱烈,被迫多表演了幾首曲子;期望當閔玧其看見自己時,會露出能令他將之前那一切都當作沒發生過的笑容……。
  沒想到,就在金泰亨來到酒館對街時,酒館門口的景象猛地吸引了金泰亨的目光──閔玧其那纖細的身影突然踉蹌跌出門外,幾個邋遢渾惡的酒鬼跟在後頭,粗魯地抓住閔玧其的肩膀往牆上一摔,拳頭火辣辣地在他身上猛打──
  金泰亨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夜半寒冷的氣溫和過度震驚都鎖死了金泰亨的喉頭,他甚至看到其中一人已經捎起了骯髒的酒瓶,在能喊出一聲「住手!」之前,金泰亨整個人已經撲到閔玧其身上──
  劇烈的疼痛在額上爆發開來,伴隨著酒瓶裡的液體灑出濃濁的臭味,金泰亨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什麼模糊了視線,酒水還是、鮮血?但流到嘴裡時嚐起來很腥、也很苦。
  幾個俗豔的女子從酒館內趕了出來,擋住那幾個男人並說服他們離開,那些酒鬼們才輕浮丟下了酒瓶,搖搖晃晃地靠著攙扶被架走了。
  當回過神來,金泰亨才發現自己將閔玧其裹得有多麼緊,急促的喘息聲令他查覺此時此刻,他們兩人都迫��地渴望著新鮮空氣──「……哥、你還好嗎?」
  金泰亨想扶起閔玧其,但閔玧其卻只是撐不住地往地上一坐,苦不堪言地咬緊了下唇,緊皺的眉頭上佈滿了塵土和冷汗,顴骨和嘴角是一塊塊慘淡的瘀青,但真正令閔玧其臉上所有血色瞬間褪去的,是他抬起雙眼看見金泰亨的那個剎那──
  「你在這裡做什麼……」閔玧其的聲音接近低吼。
  被這麼一問,金泰亨突然反應過來,彷彿額上有道破裂的傷口,正汩汩地流出鮮血這件事,他現在才意識到;他趕緊摀住額頭,佯裝沒事的表情,要回答閔玧其的問題,卻也一陣支吾。
  「……我沒事,哥比較嚴重……」「……你、別再把你自己綁在我身上了。」
  要祭出狠話,閔玧其比誰都在行,但戒掉一個對這些狠話無動於衷、無怨無悔的人,閔玧其束手無策──但這一次,不行。
  他撇開了頭,撐起自己的身子站起來,彷彿雙腿站穩,他才能把接下來的話說清、說死──「你、你自己看看,因為我你變成了什麼樣子,你以為我想看到你這樣嗎?我不想,不想綁住你。」
  閔玧其嚥下自己的口水,鐵鏽味在咽喉裡蔓延開來,他壓根兒不敢迎上金泰亨那受了傷的目光,怕軟了心腸,「也許你不想聽,但我也不想被你綁住。」
  鮮血在頰上淌著如火一般灼燒的溫度,但對金泰亨來說,真正焚蝕著他的自尊、他的希望的,是眼前的閔玧其。
  哥果然沒說錯。金泰亨是被閔玧其綁住了,他總是為了趕到閔玧其身邊而在所不惜,儘管那意味著撲火、滅亡。然而,金泰亨到此刻都不曾後悔,只是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看著閔玧其厭惡的神情,正想開口試圖挽救什麼,卻聽見閔玧其那一句淡淡從唇邊吐出的話;輕柔、卻重重崩潰了金泰亨的心。
  閔玧其說:「我們別再見面了,到此為止。」
   從那之後起金泰亨就沒再見過閔玧其。
  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任何音訊,金泰亨以為自己不想、也忘了再去懷念這個人,卻不知道自己是承受不了,閔玧其可以從金泰亨的生活中完全消失,那道額上的傷,卻不能。
  當金泰亨渾身赤裸,站在淋浴間裡,凌亂的水珠在身上走過一遭,唯獨在額上留下了火熱的痕跡;傷早就好了,只不過縫了幾針,但每每受到刺激,金泰亨就會感受到那道傷口透著炙熱無比的溫度。
  於是,心裡燒成一片廢墟,餘溫從眼角蒸發成某種液體了。炙熱,令金泰亨想到一個遙遠的嗓音,一個從容的淺笑,一個落在唇上發著燙的吻。
   手機震動了一下,彈出一則訊息。通常那是金泰亨的朋友,要他別老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好心提供聚會地點,期待他回覆的邀約。
  然而,在螢幕黑去前,閃爍在訊息傳送者那一欄的名字,是個許久不曾出現的聯絡人──「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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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koblog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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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劇場景。藍色大海的傳說、步步驚心麗|美到不要不要的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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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到韓國旅遊都只玩首爾嗎?其實京畿道也是韓國熱門的旅遊勝地,距離首爾僅半小時至一個半小時車程;說到韓國京畿道必訪景點絕對要提到「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因為有多部超夯韓劇在此取景,包含剛下檔的美人魚《藍色大海的傳說》、穿越劇《步步驚心麗》以及《你能聽見我的心嗎?》,現在就跟著PEKO的腳步來尋訪韓劇中美麗的場景吧!!
全文出處:http://peko721.pixnet.net/blog/post/44649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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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포천아트밸리 
抱川Art Valley所在地原為廢棄的花崗岩採石場,1990年代中後期停止生產,為避免廢置對於環境造成的破壞,2009年這裡成為韓國首座環境再利用的複合性文化藝術空間。2014年參訪抱川Art Valley的訪客突破100萬人,為了慶祝這個突破抱川Art Valley特別設計了許多計劃展示、週末表演、計劃表演等等。另外,可以想像及體驗浩瀚無垠的宇宙的抱川Art Valley天文科學館,也在2014年8月1日開幕了,內包含有遊戲體驗和宇宙科學展示、最尖端的4D影像館、觀察星座的天體觀測館。 (此段文字取自韓國觀光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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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人真的很愛翅膀ㄟ,「梨花洞壁畫村/梨花壁畫村」有,「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也有,既然看到就要當個稱職的觀光客拍張認證照。
【韓國首爾自由行】惠化。梨花洞壁畫村/梨花壁畫村|韓劇她很漂亮、我們結婚了、兩天一夜、Doctors拍攝景點推薦|必拍天使翅膀、金魚階梯、花階梯、李敏鎬|韓國大學路童趣彩繪塗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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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 門票費
個人 - 成人 5,000韓元 / 青少年、軍人 3,000韓元 / 兒童 1,500韓元
團體 - 成人 3,000韓元 / 青少年、軍人 2,000韓元 / 兒童 1,000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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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 單軌列車搭乘費用
成人(滿19歲以上) – 往返 4,500韓元/ 單程 3,500韓元
青少年(滿13~18歲)及軍人 – 往返 3,500韓元/ 單程 2,500韓元
小學生(滿7~12歲) – 往返 2,500韓元/ 單程 1,800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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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的地圖示意圖,有興趣的朋友可在園區入口附近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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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 單軌列車搭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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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 單軌列車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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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 的單軌列車是不是很可愛,列車只有兩部,車頭跟車尾都有8個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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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乘「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的單軌列車看到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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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車就會看到「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的裝置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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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貴人一下車看到雪便玩了起來,比起大人們,小貴人似乎更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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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就是「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最夯的景點,有人叫它"天柱湖",也有人叫它"天主湖"。
愛看韓劇的朋友應該覺得似曾相似吧!!因為"天柱湖"就是韓劇《藍色大海的傳說》、穿越劇《步步驚心麗》以及《你能聽見我的心嗎?》的拍攝場景。
PEKO の Simple Life 部落格:http://peko721.pixnet.net/blog 粉絲團:https://www.facebook.com/pekoblog
全文出處:http://peko721.pixnet.net/blog/post/44649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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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劇《藍色大海的傳說》
劇中金聃齡(李敏鎬飾)跟世華(全智賢飾)約定只要在湖面上放滿天燈就是他們相會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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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劇《月之戀人 - 步步驚心:麗》
第一集IU從現代進入古代的落水場景,大家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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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劇《你能聽見我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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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的天柱湖是花崗岩採石場採石後留下的湖泊,水深達20公尺,湖水呈現出美麗寶石綠色澤,唯美的猶如電影畫報一樣,真的是美到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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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們一行人顧不得冷冰冰的雙手瘋狂按快門,還請周董幫我們每個人拍意境美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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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的天柱湖旁有一艘小船,不知道有啥涵意,反正就先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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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覺得「抱川藝術谷Art Valley/抱川文化村」應該比較適合春夏來,景色會更加豐富,也比較能好好散步拍照。
全文出處:http://peko721.pixnet.net/blog/post/44649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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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國必買伴手禮】最新泡麵、零食餅乾、養樂多軟糖、粉紅色品客、宋仲基代言商品、漂浮兔兔棉花糖可可粉、抹茶布朗尼|2017必買清單推薦|樂天超市Lotte Mart、emart、Home plus|內附9折折價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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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wdryengineer-blog · 8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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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首爾四天行程+戰利品簡記
行程小筆記大致有記在instagram上
不過也沒有記得很詳細
這裏大概只是重複一下照片跟幾個景點
翹家少女的韓國之旅Day1:汗蒸幕/泰迪熊博物館/首爾塔/晨靜樹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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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滑雪板大眼瞪小眼之旅Day2:滑雪/愛寶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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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今姐妹手作泡菜之旅Day3:海洋之星水族館/東大門/幻多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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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天散盡家財逛街之旅Day4:弘大商圈/明洞
行程安排上因為是跟團所以比較緊湊像是明洞跟弘大根本可以逛整天啊XD
但是因為年假去真的很冷所以有遊覽車坐其實比較輕鬆><
我覺得這次至少拉車的時間都有控制在1~1.5個小時內不會覺得總是在車上睡覺
然後台韓導遊跟攝影師都很周到 唯一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我沒有辦法跟阿婷每餐一起吃飯吧~
景點的部分我覺得第一天去的首爾塔跟晨靜樹木園真的無敵美啊
怎麼拍怎麼好看!!!如果下次有機會再去應該要再多去這樣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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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利品的部分其實沒有很多畢竟時間還是有點趕
不過我的list其實也消掉八成也算是很滿意了XD
剩下的只有Balinaco沒買到可是他在台灣有店所以還好
這裏拍的是最後留給我自己的,其他有些是代買的有的是要送人的就沒拍啦!
YSL超模聚焦光感粉餅(B01)+情挑誘光水唇膏(14):
這兩個看起來亂的哈!這不是韓國美妝土產(?!只是因為想要很久了,機場免稅店便宜很多,所以直接先預訂的~這幾天在韓國的妝容也都靠這塊粉餅了
14號的唇膏是我自己要用的偏橘紅的珊瑚色,其實我另外還有買15號是比較粉的珊瑚色準備要送給朋友~
eSpoir Capture Touch Lip Fluid唇釉(Cloudy Rose):
去eSpoir根本朝聖的心態啊,看到先衝進去買再說!沒辦法因為在台灣太難買到了~我一開始就決定要買他們的唇釉,因為聽說很持色,後來進去後腦波一弱覺得都來了,不帶支唇膏太可惜~所以買了No Wear Live Nectarine,但我發現這種粉紅色根本我的鬼打牆色啊XD不但跟我唇色太接近,重點是我每次想買粉紅色時都很容易選到接近的,回來看Visee RD422覺得效果太接近,所以就送給妹妹用惹
Clio KillBlack 麥克頭眼線液筆(咖啡/黑):
這隻我在美國時就領教過他的好用之處,只是礙於台灣買Clio實在沒有很便宜,始終只有用過咖啡色。我覺得他很好畫,而且不暈不掉屑,頂多就是稍微掉色,是我目前的眼線首選。這次去剛好遇到有打折,一隻10500韓幣,所以就順手拿了咖啡色/黑色,希望黑色也一樣好用,改天有機會再分享心得~
3CE大理石打亮餅:
3CE也是朝聖啊啊啊!在台灣每次都怕買到假貨,官網又無敵貴,始終沒有下手買過他的任何東西。這次去之前就鎖定了他的大理石打亮這顆,所以逛明洞時利用空擋很快就衝進去買到了XD我決定明天開工就要來用用看,希望很美XD
總之,我覺得韓國美妝真的友好買到,畢竟比台灣進口的韓妝便宜不少
這次覺得很開心,至少非常想買的都到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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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52ngb-blog ·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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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等待一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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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明亮溫暖的下午,她會站在他家的窗下,高聲喊著他的名字。然後他會從視窗探出小小的腦袋來回答她:“等一下,3分鐘!”但她通常會等5分鐘以上,因為他會躲在窗簾後面,看著她在開滿花的樹下一朵一朵的數著樹上的梨花。當他看到分壯陽藥不清哪個是花,哪個是她的時候,才會慢吞吞的下樓去。她看到他,會說,你又遲到了。然後,他們就開始玩辦家家,她是媽媽,他是爸爸,卻沒有孩子。她把掉下來的花瓣撕成細細的條,給自己的小丈夫作菜吃。上中學的時候,她和他約定每天早晨7:00在巷口的早餐鋪見面。她總是很準時的坐在最裏邊的位置,叫來兩根油條。7:10分以後,他拖著黑色的書包出現在有些寒冷的陽光裏。懶散的表情。臉上有時隱隱可見沒持久液擦乾淨的牙膏沫。她看到他,會說,你又遲到了。然後他坐下來開始吃早餐。她把他髒髒的書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她把粗大的油條撕成細細的條,給他配著熱騰騰的豆漿喝。高中畢業典禮那一天,他們去了一家婚紗店。她指著一套婚紗對他說,她好喜歡那套婚紗。他看那套婚紗,它不是白色,而是深藍色的。藍得有些詭異,有些憂鬱,就像新娘一個人站在教堂裏,月光掉在她如花日本藤素的臉上時,眼中落下的一滴淚。然後他輕聲告訴她:“等你嫁給我的那一天,我把它買給你。”大學他們分居兩地,當她打電話詢問他的信什麼時候會到的,他常常回答她大概3天以後。而她接到信的時候,已經過了7天。於是她會在回信裏包上新鮮的玫瑰花瓣,然後寫道,你又遲到了。她把日記撕成細細的條,夾在信裏寄過去。她想如果他細心的把那些碎條拼起來,就可以讀到她在深夜對他的思念。畢業以後,他們有了各自的工作。有一天他說要來看她,於是樸素的她第一次化了妝,匆匆趕去車站。她看著空蕩蕩的鐵道,覺得那是些寂寞的鋼軌,當火車從它身上走過,它會發出絕望的哭聲。火車比預美國黑金定時間晚了一個小時。她看到他變的比以往更加英俊,只是眼中少了一分懶散。接著她又看到他的身邊有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子,他介紹那是他的未婚妻。她只是說了一句,你又遲到了。那天晚上,她把他寫過的信撕成了細細的條,讓一團溫柔的火苗輕輕舔拭著它們的身軀。他結婚那天,也邀請了她。她看到新娘是如此的美麗,穿著一套潔白的婚紗。那婚紗白得十分刺目,像是在譏諷她的等待。沒有人發覺她在暈眩。第二天她就搬去了一個小城市,沒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決心要從這個世界裏蒸發,從他的生活裏蒸發。他像大多數都市里小有成就的男人一樣,經歷了事業上的成功,失敗,離婚,再婚,再離婚,再結婚,喪妻。在他必利勁的生命裏路過了許許多多的女人,她們有些愛他,有些被他愛,有些傷害了他,有些被他深深的傷害。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當他恍惚記起曾經那個站在開滿鮮花的樹下一朵一朵數梨花的小女孩時,自己已經是七旬的老人了。他尋訪到了她的訊息,他認為自己應該帶一點見面禮給她。後來,有人告訴他,她一直都沒有結婚,她似乎在等待一個約定,只是這個約定的期限不知是在何時。於是,他知道自己該買些什麼了。他花了很長時間去尋找一件深藍色的婚紗,他的確找到了很多件,只是沒有一件像當年那套一樣,有著孤獨新娘在月光下的第一滴眼淚感覺的深藍色婚紗。終於,他從香港一位收集了很多套婚紗的太太手裏買下了那樣一件婚紗。那位太太聽過他們之間的故事後堅持不收錢,但他,還是付給了威爾剛太太55元錢,那剛好是他們結下等她嫁給他他會買這套婚紗送她的約定之時,直到現在已經有55年。他帶著那套深藍色的婚紗,匆忙趕到醫院。他從不知道自己70多歲的身體居然可以跑的這樣快。但是時間是最作弄人的東西,在他懷抱那堆深藍色的輕紗汗馬糖踏進病房的那一刻,她停止了呼吸。他覺得這一幕是那麼似曾相識,只不過不同的是,她不能再對他說一句,你又遲到了。她一直都在等待約定的期限,儘管他總是遲到。但她從沒想過,那最後一個約定的期限,就是她一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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