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埋兒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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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TOR】Theron Shan / Vencenri - Ground
Original Language Ver.
Inspire from: "One Night in the Dealer's Den", "Regrets"
【After That One Night.】
太往大局看了,尚。如果你總是看向群星,忘了地面上小小的人們,那麼拯救天空就毫無意義了。花點時間多看一眼周遭的人吧,這能救上你一把。
瑟倫‧���暫時放下手中的平板,將它擱置在床頭櫃上,轉往拿起一旁的威士忌酒瓶,再為自己斟上半個玻璃杯。浩喀人造成的打擊傷與關節脫臼的痠疼在止痛劑消退後開始發痛,他發出嘖聲,自嘲與浩喀人水火不容,回想早在幾年前在納沙達,他也曾被浩喀人痛打一頓。他啜上一口金黃液體,讓灼燒感滑入他的喉嚨,然後闔上眼稍作冥想──他並非原力敏感者,但過去的訓練使他學會這項技巧,縱然無法像絕地一樣透過原力取得力量療傷,也足夠令他減輕皮肉上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氣,將疼痛從他的感官中分離,藉此削減不適,好讓在舊城區意外多度過的一夜不至於太過難受(為什麼是意外?一切都要感謝瓊納斯‧巴克爾死纏爛打的酒約兼讓他成為沙包的臥底行動)。他再次睜開眼,取起平板,透過植入器開啟他視網膜上的視覺介面,校正與清算他的武器和裝備,這項每晚睡前的例行公事並未花他太久時間。他眨起眼,不得不注意到顯示在視覺介面上與共和國最高指揮官的約定行程,計算飛程時間,他打消先回到科羅森辦公室的原訂計畫,決定明早先與最高指揮官赴約。
他又喝了口酒,思索共和國最高指揮官在這時抽出時間與他吃飯的理由,是為了探問雅汶四號的行動?還是又有另一個西斯尊主需要他來處理?他沒打算往工作外的層面思考,雖然打自他與傑斯‧馬肯相認後,父子兩人的關係逐漸交好,但他們的談話與見面次數依舊屈指可數。
他們始終太過忙碌,向共和國獻出全部人生,自知終有一天會無聲無息地消逝在銀河之中,成為科羅森紀��碑中的其中一員,又或者是隨著記錄埋葬數據之中,要想與人組建更為親密的關係太過殘酷──或許。但年復一年,他的心思早已轉至他處,不再回頭欲求點亮童年的陰影填補缺憾。對他而言,認為是他真正家人的絕地大師佐如今已回歸原力的懷抱,他的唯一牽掛便與任務使命掛勾。至於傑斯‧馬肯和莎提爾‧尚,他對於前者過於陌生,對於後者……他對莎提爾的心得比起任何事物都還更加複雜,尤其在最近的戰役中表現得更為明顯。於是,要說面臨死亡當前最後的遺憾,大概僅有他無法見證銀河系的和平。
他凝視平板上的畫面,調出至今累積起的資料,共和國與帝國高層的同時叛變、瑞文與瑞文教、西斯大帝的歸來……他確認行動是否有任何紕漏,好應對最高指揮官可能會施加給他的質問。
大量數據跑過眼前,他不由得停留在某名絕地大師的投影視圖上,那位永遠將面孔藏於褐袍下的合作夥伴。
他靠上枕頭,輕輕搖起酒杯,打量起那張若隱若現的顏面。他一直很好奇早已是絕地大師的人,為何還會選擇保留學徒辮。諸如這類小事通常不被納入紀錄,一時興起的好奇心令他開始猜測。但考慮到絕地的過去經歷及衣袍的樣式,他其實早能得出合理的答案,但他並不確定這名絕地是否如他所想的一樣富有情感──
他低下頭,試圖看破陰影下的雙眼,他的手撫碰另一名男人的右臉,推開褐色的兜帽,在兩指間把玩細長的辮子。指尖緩緩下滑,解開上頭的細繩,黑色的髮絲立刻散落。
驚訝微勾的溫和唇角引起他的注意,他不自主傾身往那壓上自己的唇瓣。對方的雙手隨即攀上他的頸背,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覆在上方,漸漸收緊成為擁抱。
他退開吻,在喘息間看進那雙半睜起的綠色眼眸,看見他曾追尋過的平和。
一口氣飲盡手裡的威士忌,他阻止自己繼續回憶在雅汶四號上與對方發生的情事。對方不外乎是非常典型的絕地,根據紀錄從出生後就待在絕地秩序,然後順序成為幼徒、帕達瓦、絕地武士,現在是絕地大師。合作期間他看向他,由裡至外完全符合一般人對絕地的認知。
他們亦從未向彼此講明關係,就這麼預設著之間只是在一次又一次艱辛任務後的臨時起意,作為不該陷入感情的探員與一名絕地大師,抹除情感關係幾乎是他們的職責之一,他並不該對此有所期待,遑論兩人終究是否還能在未來遇上都是未知數,畢竟他們的任務總在生死之間拉扯,像他們這樣的人物要抱持一段感情關係,他推測得出的機率低到令他甚至不願再抱有任何猜想,硬是將視覺介面切斷,在目光徹底膠著在絕地大師的檔案以前關閉資料平板。
酒杯被置放在旁,他閉眼進到睡眠,合理懷疑當時保持一臉平靜的絕地大師其實暗中對他使用了精神控制,因此他正在說服自己,讓思緒回到銀河系之間,無視在對方身上發掘而出的期待。
這名絕地大師的能力只是高乎他的預期,一時成功突破他的心理防禦,僅此而已。
【Many Years Later.】
納沙達。
又一次地。
他不得不思考自己與納沙達的因緣有多深,但考慮到 SIS 早在這中立星球設下據點,他再多來幾次也不足為奇。雖然他的權限在吉歐斯特事件後,就已經受到極大的限制,卻也因為如此,當銀河共和國與西斯帝國雙方被迫與扎庫簽下不平等條約,SIS 的行動權正式消亡,他才能不顧旁人阻攔,奮不顧身地離開 SIS,轉而投入拉娜‧班尼克構築的救援行動之中。
他仍記得,絕地大師的死訊隨著達斯瑪爾的艦隊在未知星域被外敵摧毀後回傳至他的耳邊,心中猝然空缺一塊的感覺令他無論在深夜中喝下多少杯威士忌也無法安然入睡,後悔著沒再與對方聯繫任何一次,無法填補的空洞就這麼地緊連在失去莎提爾‧尚蹤跡的不解之旁。
在永無止境渾渾噩噩抵禦外敵的戰役間,從拉娜口中得知絕地大師是被碳化在亞肯王子的寶庫之中而非死亡,原本被虛無一點一點掩蓋而起的希望瞬間萌芽,將那些渾沌、那些無力包裹而起,激勵不擅長寫信的他重寫了無數次不知是否能收到回應的信,甚至讓他不再猶豫地在信中提起自己與絕地大師從未明說的在乎與關係。
那是他初次亟欲攢緊的一段關係。
他走下空中計程車,納沙達正下著標誌性的酸雨、霧霾依舊。他踩著迅速的步伐走入繁華大道中避雨,路過同樣被雨浸濕的路人,灰暗的鋼鐵步道漸漸被中央區域的霓虹光照亮,閃爍的光源令他不由自主抬頭瞅了眼那奢華到無法無天也確實無法無天的巨大赫特黃金雕像,刺眼地讓他瞇細雙眼。
視網膜介面此時在邊緣處亮起了一個小通知,他眨了眨眼看著訊息,在疑惑和緊張間再度邁開腳步,走往滑坡酒吧的方向。
-SOS!!!-
這並不像是絕地大師──現任聯盟指揮官在緊急事態中會向他發出的訊號,就他的經驗而言,這通常是對方完全無事的玩笑訊息,但基於他的多慮性格,他永遠都會將它視為是對方的求救訊息,以防萬一。
他勾勾唇角,加快腳步,通過滑坡酒吧的入口,沒一會兒就看見聯盟指揮官與他的 SIS 前同事在酒吧的角落中,而這瞬間凍結了他的嘴角。
瓊納斯‧巴克爾幾乎快將身軀貼在聯盟指揮官身側高談闊論,後者似是反射性地向外偏著身子,拿著酒杯假裝飲酒迴避著過於親暱的距離。他繃著臉快速走近兩人的位置,單手按在桌上。
「瓊納斯‧巴克爾。」他扳著臉用低沉的嗓音念著前同事的名。
「嘿,尚。你終於到了!」瓊納斯‧巴克爾面帶著招牌笑容,無視他的低氣壓發出邀請。「快坐下,我和指揮官正聊到我們在科羅森舊城區的老事,現在剛好是最精彩的部分。」
入座前,他輕輕握了指揮官的手腕,後者藏不住笑意地與他交換了座位,讓他阻擋於兩人之間。
瓊納斯‧巴克爾對此露出帶有幾分耐人尋味的微笑,用手肘推了他一把。
「幹嘛?」他瞪了瓊納斯一眼,拿起指揮官未喝完的酒喝了一口。
「沒什麼,只是看你還是一副陰鬱樣子,我就放心了。」
這令指揮官不小心笑了一聲。
「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看看。我瓊納斯‧巴克爾就跟以往一樣魅力四射。而你,瑟倫‧尚,也和以前一樣憂鬱犯愁。」瓊納斯‧巴克爾搭上他的肩,浮誇地揮著手。「萬一你也開始變得跟我一樣有魅力,那我們的角色就重疊啦!是吧,指揮官?」
瓊納斯倏地轉頭看向指揮官,他挺直身軀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我才不需要和你一樣到處拈花惹草。」
「哦──是嗎?據我所知,你才是那個終於不看向群星,跑去待在地面上扶植一株草的人。」
他沉默地看著瓊納斯‧巴克爾那雙帶笑的雙眼。
「而且還是挺大株的那個──」
「呃、你閉嘴──」他霎時感覺到臉面一陣熱,不知所措地將頭轉向指揮官,見到一貫保持溫和微笑的那張臉。
指揮官朝他伸手,猝不及防地將他這麼地攬入懷裡,藏住他發紅的臉。
「別鬧了,瓊納斯。」指揮官開口,語氣依舊和徐不帶責難,卻不容動搖,「他現在可是我的人了。」
該死的,他的臉肯定更紅了。
他立即脫離指揮官的懷抱,透過一旁的金屬反射看見瓊納斯半舉雙手投降,他清了清喉嚨鎮靜自己的狀態。
「你聽到指揮官說的了,我們該談正事了。」
「是、是。都聽你們的。」瓊納斯意味深長地再次笑了聲,將話題轉到永恆聯盟與共和國的合作關係之中。
-
「你知道,我為你感到高興。」瓊納斯舉起自己的酒杯,往他的酒杯輕靠,發出一聲脆響。「我很高興你聽進我的建議。」
「哦,是啊。」他啜飲自己的威士忌,瞄了不遠處正在與西斯顧問聯繫的指揮官一眼。「我得說很有用,謝了。」
瓊納斯發出同意的單音,與他一起安靜地喝起了酒。
他將目光注視在指揮官身上,不由得地想到幾年前瓊納斯給予他的建議,促使他繼續和周遭的人保持一定聯繫,而非單只執著在目標上。他得到許多人的幫助,而這些遠遠不是他在任務當中找來的接觸人所能給予。除了與莎提爾還是傑斯‧馬肯的關係,能夠再與拉娜一同合作往相同的目標奮鬥更是一件,就不用說現在眼前那位給予他真正歸處的聯盟指揮官。
「尚。」
「嗯?」
「好好珍惜這些。」瓊納斯的語氣一如既往從容,但他聽得出其中的份量有多重。「如此一來,你才能安穩地繼續看向群星和拯救天空。」
「我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他輕鬆地笑了幾聲,一口氣乾掉手裡的威士忌。
「嗯哼。」瓊納斯‧巴克也一起喝下最後一口酒。「你我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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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choi_photography 慎入!!吾鐘意就『千奇』吾好睇! 👇 Welcome To SHARE! Ann Choi TV Interview_DimSum 點心衛視 201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lhLb2gb_FU 被訪問左兩整天!當時我病到開吾到聲,只可做手語咁滯🙃🤙🤟☝👊,睇醫生話佢聽有連續兩日訪問,但佢點都吾肯開類固醇比我開聲。 拍攝團隊有香港+台灣+廣州既朋友。改不了期。 唯有頂硬上!所以我講野時候係好鬼用力,喺一個極之疲攰既狀態下完成兩日既訪問。 訪問之前我地開過會啦。最后創作團隊想我以 Ann Choi 影番 Ann Choi 為題!聽到其實我好開心興奮。 感恩🙏 雙眼發光,但心裏淌淚! 大約係兩年前既訪問,之前出街係一個配左普通話既版本。 覺得怪怪的!呢個係廣東話,好似突然問揾番自己! 我真心感謝・各單位+老板 x 手足。 名稱可以在片末查閱 再一次感謝團隊既耐性及包容 #點心衛視 #扎埋兒工作室 🤟🙏 Ann Choi 係 YOUTUBE 開左個 Ann Choi Channel 未夾有片都會係呢個 Channel 存放。睇完條片 快D 訂閱。會開始拍多D 片! *其實仲有一條5分鐘,說服到自己之后,我會再放出黎,辛苦大家了哈哈哈😍 #tv #tvinterview #annchoi https://www.instagram.com/p/B4iGmDLgNOf/?igshid=iet6kjzzpi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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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仁] Reflets dans l'eau (Combeferre/Enjolras)
這裡是撤離老墳頭的抖森的學妹
搬篇短篇試試水
[義仁] Reflets dans l'eau
退役軍醫C/冬兵(???)E,應該算無差 戰損+哭唧唧的領袖好好搞
總之是個奇怪的盾冬(?味兒二戰AU,領袖真的很適合軍人設定,但是如果角色反轉了呢?
也繼續搞音樂家ABC
說是義仁其實也打了點ER雙C擦邊球,不適者請自行避雷
自殘畫面預警。本來是想要寫個BE的可是薏仁這麼冷就還是別了吧
照慣例可全文搭配拉威爾G大調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食用
也可以單獨收聽個別節點自帶的BGM
1.
Sergei Rachmaninov- Elegy in E-Flat Minor, Op. 3 No. 1
1946年5月8日。
醫學生聚集在教授休息室聆聽無線電收音機轉播的審判結果。他們最關注的名字有三人被判決死刑,最後一人終身監禁。
「整整一年過去,」若李說,「我還不能完全相信我們又在巴黎,試圖重新讀進中級解剖學課本。領袖這兩天怎麼樣?」
「也��他很快就要想起格朗泰爾了。」公白飛說。
回國後若李被困在綿延不斷的憂傷。它不叫人在自己的房間痛苦地嚎啕,也不入侵夢境,卻徘徊在空氣裡消散不去。這低落的情緒趕也趕不走,被它纏住的患者只能學習與其和平共處。
「我確信這也是一種戰後的心理疾病。」若李又說,「最好注意下領袖,公白飛,我擔心他在找回自己的途中也患上這個討厭的毛病。」
「回你住處去,若李,」公白飛則說,「回去試著多睡會,你蒼白的像患貧血。」
這是個依然有效的恐嚇,即便若李自己與公白飛同樣清楚他不過是花了過多時間在解剖室悶頭研究而缺乏適量的陽光照射。回巴黎後若李換了個新住處,他回去的路上總會經過拉雪茲神父公墓,他也總會付幾個硬幣給賣花女,把花束等量分配後擺在幾座尚且光亮的墓碑前。
公白飛找出他身上的幾個硬幣交給若李,「幫我給大伙兒問好。」
「也幫我給安灼拉問好。」若李說。
回巴黎後公白飛被招回醫學院給一年級新生講課,他想在醫院繼續實習的計畫暫時被擱置了。起先公白飛上課經常上的提心吊膽,但是安灼拉回到巴黎後的表現很平靜,除了那幾次他才進門便看見滿桌滿牆腥紅的污跡,而安灼拉拽著手腕,或肩膀,或小腿,刮鬍刀片或什麼尖利的物品掉在他手邊的血塘子。戰爭結束一年了,安灼拉還在戰場。公白飛感覺有股從戰俘營帶回來的陰霾正在與陰霾底下奮力掙扎的安灼拉相互消耗。他怨恨、疼痛、怒不可遏、孤獨,畏懼,甚至恐慌,這是戰爭對安灼拉做的,是戰爭對他們所有人做的。不論原因有多正當,不論發動戰爭有多必要,戰爭本身即是罪惡[1]。戰爭帶走鮮活燦爛的生命,留下來的即使活著也大多在苟且偷生裡學習憎恨。
公白飛在巴黎的住處幸運地被沒有被轟炸摧毀。巴黎在重建,她是座堅強的城市,她見證歷史、見證人類救贖自己,也見證奇蹟。巴黎是他們的家鄉。
安灼拉捧著相框仔細端詳相片裡的青年們。公白飛掛好外套,找了個地方放書,循著物品被移動的聲響來到書房,安灼拉就在這裡;看見公白飛讓他露出片刻的迷���,接著很快認出他。這是個進展。公白飛也沒有時間學習憎恨,他有各種意義上都更重要的任務得完成。
他用手指尖輕敲相框,說,「這是你。這是我。這是格朗泰爾。」
安灼拉找到另一個他瞧得出是誰的面孔,相片裡青年都才剛領到新制服,在攝像機前勾肩搭背。他瞧著那張臉上明亮的大笑,遲疑著拼湊出那個名字。
「這是古費拉克?」他問。
公白飛忍受著又一次滾進他喉嚨的火球,說,「是的。這是古費拉克。」
下一秒安灼拉粗魯地把相框摜回書架,背過身走向窗戶。書桌上早就沒有任何物品,抽屜也都上了鎖,自從幾週前安灼拉又在抽屜裡尋到削筆刀,公白飛找來鎖匠,給他這間屋子所有的抽屜配上鎖匙。安灼拉稍微清醒後同意他的決定,所以昨天公白飛回家時看見的是安灼拉坐在浴室,臉上又給刮出新傷,血絲和著還沒有乾的淚痕,他的手指關節全是瘀青和血,玻璃鏡的渣子如雪片撒在磁磚地面。
書房的窗子是這間屋裡最大的,他們離開巴黎前也經常聚集在這裡談論整個世界。窗簾長期拉開,陽光經常把公白飛的木頭書桌曬的暖烘烘的,陽光也照在安灼拉有些蓬亂的頭髮,他沐浴在晚春潔淨的陽光,卻仍舊被困在黑暗。普通醫院會把這個狀態判定為極度不穩定,在公白飛看來已經是夠好的了。某個程度上安灼拉已經戰勝陰霾-他不讓那些被強加給他的怨恨傷害旁人,因此只能傷害自己。
「您這是在浪費時間,」他說。
「你。」公白飛說。
「我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安灼拉回頭來看公白飛,他的眼神熱烈的像火,曾經那把火是他們對未來的希望,是他們對祖國的熱忱。公白飛望著他,安灼拉眼睛裡的火焰被痛苦取代。他恨上了世界,也恨他自己。
「你認得古費拉克了。」公白飛說,「他會很高興的。」
安灼拉反唇相譏,怨恨且惡毒,「不,他死了。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你卻還感覺的到,」公白飛說,「我也還感覺的到。你怎麼不來攻擊我呢?」
在特定情況,公白飛甚至會適度允許安灼拉拿他自己去撞什麼東西,但是今天不行。他逮住安灼拉的手腕,他最好的朋友沒有屈服,至少他放下拳頭。兩秒鐘前他又要拿他自己的手去打水泥牆。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安灼拉說,「你認識的那個人也早就死了。你最好在我決定攻擊甚至打死你之前離開。」
公白飛冷靜地問,「為什麼不?」
沒有遲疑的安灼拉說,「因為你也是我的[2]-」
那個f音起始的字沒有被順利說出來。公白飛在安灼拉身上看見治療失憶症的問答法的可行性:安灼拉滯在當場,他劇烈地顫抖,像是他腦海裡的兩個聲音正在殊死決鬥。上前線前,他們穿著制服,在謬尚激動地談論這些問題。那是最後一次朋友們所有人都在謬尚。同胞就是他們的兄弟,部分罕見的友誼或許比兄弟的血緣更能信賴。當兄弟被迫站上與他們對立的另一條線,他們又應當採取什麼態度?
公白飛伸出手等著,安灼拉扶著灰色的牆猶豫半晌,最終露出做出重大決定的表情。他給出他的信任。
公白飛握住他的手。若李曾經因為這個舉動被誤傷,他沒有防備地去碰安灼拉,被他反手一搡掀翻,護士也被若李撞倒,她托盤上的藥瓶挨個跌碎。那時所有人都認為安灼拉不再有希望,公白飛沒死心。也是在那天,他想起那個其他軍醫沒有想到的詞,這個詞成了他們的安全關鍵字。它擁有某種有絕對的力量將安灼拉從混沌喚醒,那些極短暫的時間裡,他又是他本來的模樣。公白飛把這個發現告訴若李,他們證明了安灼拉不僅有希望,並且是充滿希望-他想要回家。
他們只需要時間。
公白飛握住安灼拉的手,他低著頭,抖得厲害。安灼拉身上佈滿已經很難褪除的痕跡,可今天清早公白飛分明聽見他溜出臥室摸進書房來彈鋼琴,單手單音彈出那支最早喚醒他的旋律。公白飛試著再往前一步,安灼拉還是沒有屈服。他被困在混亂的思緒裡掙扎不休,清洗不乾淨的記憶正在與那些使安灼拉仍舊是安灼拉的記憶相互抵制。與此同時,他接受了這個不成形的擁抱。他全身灼燙。
「公民,」公白飛用極輕也極堅定的聲音問他,「告訴我,你感覺到什麼?」
2.
Ludwig van Beethovan- Sonata for Violin and Piano No.5 in F major, op.24:2. Adagio Molto Espress
戰爭後的重建工作也揭發不少真相。自命是科學家的納粹軍官在紐倫堡審判上說明實情,人民也就原諒了安灼拉。至少大部分的人民都原諒他。盟軍將領收到數量驚人的信件,被他幫助過的士兵來信拼湊出更多事實卻也不無誇大的成份。取得寄件者同意的信���被公布在報上,若李拿那些報紙墊實驗室的桌腳。公白飛自己也有信要寫,他定期寫信給安灼拉居住在南方的父母報告他的情況;他們寄來幾張新的唱片,公白飛拿起其中一張放上唱機,安灼拉端著相框試圖認出相片裡頭有誰,唱機裡的小提琴就著鋼琴演奏流動如河水的行板,這段音樂使安灼拉從公白飛手上奪過唱片盒,期待著什麼似地盯住紙盒上印刷的德文標示。
「我在哪裡聽過這支曲子。」安灼拉說。
公白飛知道他就要再想起一件往事了。
「是的。」他微笑著回答。
“ABC的朋友們”曾經是同盟國軍隊裡名聲最響亮的工作分隊,十字軍行動(Operation Crusader)成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他們紀律嚴明,配合度好的異常,原因無他,他們原先就是朋友,隨著時間推進也逐漸成為真正的兄弟。從1942年下半葉開始,盟軍把ABC的朋友們定位為特殊部隊,專門執行奇襲、援救、破壞埋伏等工作,他們也執行過幾樁暗殺敵軍地區主將的任務。他們為盟軍執行過十八件敵營偵查,三十二件救援戰俘的行動。安灼拉是他們的隊長,這是種遵循慣例的模式,還在巴黎的時節,安灼拉就是領袖。公白飛以醫官的身分擔任副隊長,格訪泰爾負責駕駛汗馬車或坦克載他們衝進敵陣,古費拉克負責偵測爆裂物。其他人各有所長,例如巴阿雷很能近身格鬥、馬呂斯破譯部隊竊聽來的情報,弗以伊甚至能假扮成納粹兵潛入德軍竊取第一手消息。在某個ABC紮營於森林,依靠斜坡的陰影作掩護的黑夜,熱安在細心維持著小且不滅的柴火旁談論起近代歷史,話題很快地蔓延開,安灼拉不得不數次厲聲讓朋友們放低音量。格朗泰爾用火上烤熱的瑞士刀切開僅剩的黃油,讓每個人挖一塊去給他們的豆子罐頭添添味道。
熱安又說,「剛才,我有個瞬間的錯覺,我們這不是在同德國打仗,是在六月革命的街壘下等待天亮。」
「嚮導,」古費拉克說,「給我們說些有意思的故事吧。」
「小聲些。」安灼拉提醒他們,他的目光也充滿期待地定格在公白飛身上。那個深夜,他們熄滅柴火,頂著寒冷的夜露,在黑暗裡清楚看見彼此。公白飛給朋友們說起維吉爾、中世紀的宗教音樂、農��詩,詩歌的話題取代革命延續到下半夜,直到安灼拉不得不出聲提醒他們爭取時間休息。
「古費拉克,你跟我一起看哨。」他說。
古費拉克就著月光挪動他扔在地上當坐墊的外套,換了個視野更好的位置,面向森林。
「我知道現在提他會給你們斃了,不過-」格朗泰爾笑著說道,「如果你們現在都在腦子裡給自己奏安眠曲,我祝這些音符長翅膀,帶你們在夢裡飛過恆河邊上,去到世上最美的地方[3],對我來說,那裡必定有喝不完的白蘭地。」
「大R,海涅是猶太人。」熱安說。
格朗泰爾諷刺兮兮,「一個德國的猶太人。如果他現在給關押在集中營,恐怕我們倆得申請個特別任務去炸掉奧斯威辛。」
「住口,格朗泰爾,」安灼拉說,「睡覺。現在。」
古費拉克在竊笑。他就坐在公白飛左邊,公白飛也半坐著,警覺以及他正在盤算的細節讓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那是場救援盟軍戰俘的行動,弗以伊偵查過後帶回來的地理信息比他們原有的更複雜,計畫全盤改變,他們幾個身上帶的地圖都已經給塗畫的看不出原型。
「至少想辦法睡著。」古費拉克湊在公白飛耳邊說。
「我在試呢。」公白飛回答。安灼拉在離他們不遠的草地,伸手將不怎麼安分的格朗泰爾打平在草地。
古費拉克在安灼拉轉過來低聲訓斥他的前一秒,飛快地吻在公白飛的鬢角。這是古費拉克表達他的感情的方式,整個ABC都給他吻過,安灼拉也沒有倖免。那時他們剛結束十字軍行動,從北非回到法國北部戰線。巴黎就在一趟火車之外的遠處���幾乎等於他們回家了。
不過他們沒有回巴黎,而是留在軍隊。ABC的名聲隨著十字軍行動的成功傳播,女酒保拿出她們收藏起來當救急藥品的伏特加。酒吧裡還有其他盟軍成員,目睹這樁事的人幾乎瘋狂,安灼拉揉揉他給古費拉克逮著啃的臉頰,躲到公白飛背後,對於他自己揚起的嘴角出賣他的事實並不理睬。格朗泰爾見狀抬腿去踹古費拉克,熱安當場做出頌詩紀錄這歷史性的瞬間。公白飛試著拉開還要去追安灼拉的古費拉克,他一回頭猝不及防也啃了把公白飛的顴骨。軍隊的酒吧有鋼琴,音色糟透了卻是當時他們能得到的最好的。古費拉克就像在謬尚那樣,喝上兩杯過過癮,然後把酒杯擱在鋼琴的角,坐下來開始彈奏德彪西。
格朗泰爾兩手各摟著若李和博須埃,安灼拉趁他沒注意偷走伏特加酒瓶塞回女酒保手裡。公白飛在隨身攜帶的地圖背面用鉛筆憑記憶畫蠶蛾,古費拉克彈琴時,巴黎就被他的音符��灑在軍隊酒吧了,鬧哄哄的酒吧安靜下來聽那支《水中倒影》。塞納河面的巴黎鐵塔倒影是銅銀色,午後的公園經常有穿戴漂亮的少女陪伴她父親出門散步;馬呂斯在公園認識了他的珂賽特。大學課室敞開的木板門釘著考試公告,維吉尼花園開滿了睡蓮,圓形的葉片連同生著芽蟲的花緊貼水面,乍看也彷彿逆著方向生長到水下。謬尚咖啡館的玻璃窗總是被擦的發亮,光芒在咖啡杯或酒杯裡朝ABC的朋友們眨眼睛。星期天的下午三點整,巴黎聖母院的鐘聲經常打斷熱烈的爭辯。
戰爭時盟軍不成文禁止演奏或聆聽德語區作品。這項規則在ABC內部不適用,弗以伊率先提出音樂不應該被政治意識影響,格朗泰爾直接無視這陣風氣,針對海因里希‧海涅和菲力克斯‧門德爾松的民族認同問題發表大篇宣言,如果有人拿紙筆記錄下他講的話,恐怕可以寫成整三大頁。
「猶太人可說是地球上最了不起的民族,法蘭西人發明共和國,可猶太人發明了雅歌和上帝!」格朗泰爾在大庭廣眾下嚷嚷,「海涅!啊!海涅,他的妙筆能使莫斯科的凍土開出鮮花,啊,那是甜美的罌粟,朋友們,我們來品嘗愛情與寧靜,安灼拉,給我們一支曲子的時間做個神聖的好夢!」
「R,你太醉了。」巴阿雷說。
熱安狂熱樂迷似地給安灼拉鼓掌,馬呂斯很快加入催促安灼拉的行列。格朗泰爾醉的走不穩路,給他起了外號的軍隊的女酒保同樣為格朗泰爾保管他的小提琴,酒吧里的士兵意識到他們即將聽見的是什麼,跟著古費拉克製造出震耳欲聾的喝采。
「燴兔肉,別告訴我,您把我的寶貝拿去當柴燒啦。」格朗泰爾對女酒保喊道,他杯里的伏特加撒了自己整身。
「去啊。」公白飛對安灼拉說。
安灼拉輕蹙雙眉,「我們不大應該這麼做。」
「這只是音樂,」公白飛笑著說,「而且,至少別讓格朗泰爾失望。」
格朗泰爾端著酒杯去拿他的琴,玻璃杯因此被他放開,旁邊的美國人眼明手快救下杯子卻救不了裡頭的伏特加,整間酒吧全是笑聲。熱安巧妙地用法語為大伙兒全篇朗誦那篇浪漫詩,格朗泰爾湊過來,大半個人壓在安灼拉腦袋上醉醺醺地懇求或者逼迫他。博須埃笑到手指上夾著的香菸都掉了,把他的耐磨長褲燙出一個洞。
最後安灼拉撥開黏在他身上的格朗泰爾,宣布,「行吧。」
古費拉克拍拍桌子,酒吧裡的士兵用同一種語言的同一個詞歡呼,”Bravo!”
那場突發的小演奏會是整個戰爭裡色調最柔和的一筆,戰爭過後也在不經意間幫他們喚醒安灼拉。也許格朗泰爾在看不見的地方幫了忙。格朗泰爾醉的時候反而能鋸出他能給的最好的音色,安灼拉給他彈琴,被月光渲染的恆河就讓他們帶進軍隊酒吧了,紫羅蘭的耳語,玫瑰的傾訴,河水潺潺的流動打碎煙硝,把他們帶回夢境裡的故鄉。後來安灼拉主動又給酒吧裡的同袍演奏另一支曲子,公白飛與古費拉克並肩坐定,熱安率先唱起來,他們都記得那支曲子裡的祈禱詞。
公白飛不相信朗誦經文的形式能夠獲得甚麼禱告效果,他的幾次祈禱獻給他的朋友們,他越過聖經,直接呼請上帝為他的朋友敞開祂的花園,請求祂帶安灼拉回家。
安灼拉不穩定的情況持續到他們返回巴黎。他也有絕對清醒且試圖重新認識巴黎的時刻,納粹殘留在他腦海裡的聲響就像無線電收音機的雜音,當1942年以前的回憶逐漸占上風,這些雜音就對他發動偷襲。公白飛不記得他上回一睡到天明是什麼時候。安灼拉睡在他住處的客房,公白飛面對他自己的惡夢,更經常在夜裡拿鑰匙開客房的門,從捲成蛹的被單拯救出安灼拉。他的夢境也是無休止的鬥爭。公白飛在囈語裡聽見那些熟悉的名字,他們的朋友的名字;這是希望的象徵,公白飛讓他放棄接受國家計劃性的記憶治療,安灼拉只能靠他自己。夏天來了,氣溫突然增高的夜晚叫巴黎無所適從,公白飛也睡不著。他躺在床上數天花板的裂縫直到凌晨,最後決定起床找書看。離開巴黎前,ABC共同的話題停留在自由主義的新定義,公白飛向安灼拉借來讀的英語書籍還沒有還給他。
安灼拉在噩夢裡嘶聲力竭,公白飛抓起客房鑰匙過去開他的門,跪在地上與安灼拉著實搏鬥了好一陣子。安灼拉被訓練出睡前鎖門的習慣,即使他的敵人擁有無數不靠鑰匙開門的手段。他被夢魘糾纏卻從不對陰霾求饒,半夢半醒之間掙扎的力量大的幾乎迫使公白飛鬆開他。他在夢裡,也許又在對格朗泰爾大喊大叫,那是他們相處融洽之道,安灼拉希望格朗泰爾別信仰他。在夢裡,”自由”和”祖國”最常被高聲提起。公白飛按照標準醫療流程紀錄他聽見的夢囈,只同若李談論這些心理病況,前些天他們推測著或許真正的安灼拉就要回來了。
公白飛費了點勁頭把安灼拉搖醒,把他拖出遍布煙硝的混亂夢境,那場技術上完美成功的救援行動結束於德軍扛著火炮追出戰俘營,通電的柵門警鈴嗡嗡大做,ABC救出百十個盟軍戰俘,安灼拉挨了子彈,他沒法跑的快,留在鐵柵門後頭,把最後離開的同袍推出去,對他們下令,「快走!」
「醒醒。」公白飛說,「安灼拉,你得醒過來。」
他們像剛結束格鬥訓練般渾身是汗,公白飛搖醒他,安灼拉陡然睜眼,夢境裡來不及流的淚水被帶回清醒的世界,他揪著公白飛,雙膝跪地大口喘息,才結點薄痂的手指又給他磨破,衣服上的血痕斑斑點點。
「公白飛,」安灼拉說,「其他人在哪裡?」
那是他的聲音。安灼拉自己的聲音,他急切地詢問戰略問題,公白飛甚至還沒有聽明白他在問的是ABC執行的第一場還是最後一場救援行動。
「傷兵都送走沒有?」安灼拉問,「納粹發現我們了。飛兒,帶上若李快走,格朗泰爾在哪裡?」
「安琪。」公白飛說。
安灼拉的眼神又是他自己了。他的眼睛裡燃燒著熱忱,熾烈的像星火,清澈的像陽光晒化了的雪融入山泉。他不會仇恨,他只愛人民與自由,那就是他的信仰,如詩如歌,如溫柔的天鵝也如展翼的雄鷹,是恆河彼岸不凋的紫羅蘭也是塞納河畔灼灼盛放的玫瑰。
他回來了。
「安琪,」公白飛重複。安灼拉比前幾秒更加困惑,公白飛得向他解釋很多。他與他最好的朋友緊緊相擁,安灼拉不明所以,只管展臂也擁抱他。公白飛希望他們的朋友都看見了。他只給安灼拉說明最重要的一件事,
「戰爭結束了。」
3.
Franz Schubert- Der Lindenbaum arr. Piano and Cello
「我做了什麼?」安灼拉問。
「你什麼都沒有做。」公白飛說。
安灼拉放下塗鴉著人物肖像的地圖,無眠的夜晚過後他們迎來真正的朝陽,公飛下樓問公寓管理員要來兩杯剛燒好的咖啡。安灼拉回來了,他的戰爭正式結束,剩下要做的是審判與和解。公白飛上樓時聽見他的鋼琴被奏響,安灼拉展開格朗泰爾留給公白飛的地圖,擱在鋼琴譜架,圖紙背面給他畫著ABC的朋友們的半身肖像。
「我殺過多少我們自己的同胞?」他問道。
「那不是你,」公白飛溫和的強調,「當你被奪走你自己的心智而做出對不住人民的事,那樣事就不是你所為。那是納粹德國所做的,你也是受害的一方。[4]安琪,你不需要承擔這些。」
安灼拉沐浴在初夏早晨的陽光,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接近白色,側影線條分明,公白飛把咖啡杯放在鋼琴上頂蓋,過去坐在安灼拉身邊。在那個彷彿上輩子的無憂無愁的大學生涯,他們在謬尚,也是緊挨狹窄的咖啡廳角落相偕而坐。安灼拉抬起頭時臉上是濕的,他在做他自己的法官,從德拉古法典尋找佐證的法律。
「你沒有做過任何危害法蘭西人民的事。」公白飛用雙手按在他的肩膀,又說,「沒有人會責怪你。為了我們的朋友,你也必須停止審判你自己。」
「但是我記得那些。」安灼拉說著,眼淚順著他雕像般的臉龐滑下來。
公白飛說,「你付出的夠多了。」
星期天的早晨有彌撒。聖母院的鐘聲喚醒整個巴黎。安灼拉聽見鐘聲,模樣顯得有些無助,公寓管理員在清掃樓梯,用跑調的歌聲哼唱那支原先只在法國境內流傳的祈禱歌。
「瞧,他不是帶你回家了嗎,」公白飛微笑起來,對安灼拉說,「就像她帶他回家一樣。」
公白飛信仰,但很少祈禱。他知道管理他們公寓樓的老太太會去聖母院給安灼拉點白蠟燭祈禱,她是最先對安灼拉敞開大門的人。
「如果您們想搬走,也請自便,上帝保佑您們,」她對威脅她的其他住戶說,「這個青年為盟軍奉獻的是比他的命還貴重的東西,萬福的瑪利亞,祝福他的靈魂。」
公白飛的決定讓軍方不免有推卸責任的嫌疑。德軍正式投降前的最後一波地毯式奇襲以敵方首領突然停止襲擊造成的失敗告終,跟在他們首領後頭發動攻擊的德軍還沒有反應過來,盟軍擊中並當場逮捕在槍林彈雨下突然停止前進的納粹特務,扒下面罩,看見一名眼神狂亂的俊美殺神。關於納粹在戰俘裡挑選菁英士兵,進行藥物控制後訓練成特種殺手的謠言被坐實。公白飛在軍隊醫院收到這個消息,他的懷疑也獲得印證。盟軍開始調查1943年後所有北方戰線指揮官離奇的刺殺案,重新檢視幾件德軍地毯式突襲的線索,罪證水落石出,可沒有人敢真的對安灼拉做什麼。被1942年末那場由ABC執行的救援行動救出戰俘營的士兵違反軍紀闖進將領會議室,以舉槍自殺的威脅成功阻止盟軍將領對安灼拉做出任何判決。
公白飛是那場意義重大的鬧劇發生的隔天才從馬呂斯那兒聽來這樁事。近百名操著不同語言的士兵在將領會議室外整齊劃一拿上膛的手槍抵在自己太陽穴威脅他們長官,馬呂斯被喊去維持秩序的同時,公白飛在軍隊醫療翼對付安灼拉。無線電收音機在角落發出不間斷的聲響。兩支鎮靜劑讓安灼拉徹底失去反抗的力氣,被擺佈著讓公白飛執行過整套檢查。他臉色慘白,藥劑的效用迫使他放慢了呼���,眼神依舊熾烈的像隨時要爆發,那卻是他們不認識的眼神。安灼拉不會仇恨,公白飛確認過安灼拉依舊能聽懂法語,嘗試與他交談。若李結束諾曼底的工作,回到北方部隊擔任軍醫,在他們隔壁床照料突襲裡被炸掉右邊手腳的德國士兵。志願護士想給安灼拉的傷口做些包紮卻被他的模樣嚇退。
「安灼拉,你記得伽佛洛什?」公白飛問。
那時的安灼拉像具活屍。公白飛看著這副他再熟稔不過的面孔卻認不出他最好的朋友。安灼拉帶著詭異的冷靜詢問,「我該殺他嗎?」
「不,他是我們的弟弟,」公白飛說,「謬尚呢?記不記得謬尚?」
「離我遠點。」
「我們在謬尚曾經為了社會契約論的漏洞爭執整晚呢。」
「我根本不認識你。」
然後一個醫學意義上的聽覺記憶範例發生了。
安灼拉還被皮帶綑在病床,公白飛停止追問,讓護士準備他需要的物品,拉起安灼拉的手讓人用酒精擦掉乾血跡。公白飛掐著他,這是個有效的恫嚇,安灼拉理解到掐著他的這只手對人體的熟悉程度足夠公白飛隨時卸掉被他掐住的關節。護士用棉球清理傷處的膿瘡,無線電收音機的頻道播放起女高音演唱的門德爾松作品第三十四部第二號。
安灼拉還讓公白飛逮著手關節,那支曲子如同響雷般擊中他。他猛地回頭尋找那個聲音,收音機那兒沒有人,安灼拉往別處張望著找人卻沒有找到他要的,護士領班假裝忙著整理藥櫃,玻璃櫃門照出她拿手帕擦眼睛的模樣。若李正要給他負責照料的德國傷兵注射消炎劑,他也停下來,針筒隨之停在半空中。他也看著安灼拉擺脫護士,掙脫出來的手揪緊公白飛的白大褂。公白飛想告訴他答案,可他只是安靜地望進安灼拉的眼睛,一度被掩埋的記憶如同樹苗的芽鑽出堅硬的土壤。安灼拉困惑又徬徨,他抓住公白飛,那個瞬間公白飛決定不再讓任何自稱是醫學專家的人在往後的日子繼續折磨他最好的朋友。
音樂最終消失在無線收音機炒豆子似的雜音裡,經過角落的護士調整天線,試圖找出信好最好的角度。公白飛放開安灼拉的腕關節,握住他的手。若李聽聞安灼拉被送進盟軍醫療翼後興沖沖趕來瞧他,被安灼拉下意識掀倒,其他醫官登時拿起皮帶把他囚禁在病床。
「公民,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公白飛問。安灼拉用茫然的藍眼睛瞪他。
他們隔壁床的德國士兵成了整間醫療翼的箭靶,仇恨的目光匯集在他身上。志願護士放下托盤,藉口照顧其他盟軍士兵抽身離開,有人用不明顯的聲量說了幾句粗魯的德國罵人話,德國士兵垂著頭。那不真的是他個人的錯誤,他卻為他的國家在盟軍的醫療翼承擔錯誤的後果。若李放下消炎針,雙手舉在眼前,他等到它們停止顫抖才給他的病人完成注射。他們對面的美國士兵往空水杯啐了口痰。
德國士兵對治療他的醫療員說,「Danke (謝謝)。」
若李回答他時臉上沒有肉眼能見的波動,「Alle Menschen werden Brüder, Wo Seine sanfter Flügel weilt (在他光輝照耀下面,四海之內皆成兄弟。)[4]」
ABC裡德語最流利的是弗以伊,再來是馬呂斯,接下來是格朗泰爾,ABC們為了作戰工作也向他們學習這門言。當戰爭過去,語言成為新的軟武器,若李寫完紀錄,離開去檢查下一床英國傷兵。公白飛想起弗以伊在他們親手挖的壕溝裡,用席勒給大伙兒解釋語法問題,安灼拉在站哨,古費拉克划火柴點亮煤油燈,話題隨著詩的內容又扯回二十世紀後的新興獨立國家;他沒有忍住笑容,眼眶像是給火柴點著了。德國士兵在公白飛擺平安灼拉,讓護士繼續清潔膿瘡的當兒,用他僅剩的左手摀著臉龐。他為他的祖國承擔戰爭的後遺症,連流些眼淚也不被允許。
部隊對於公白飛讓他住在普通公寓的想法明確表示反對,公白飛也明確告訴法國政府他們不會再讓安灼拉受到沒有意義的虐待。啟程回國前若李拿到政府給安灼拉安排的治療說明書,裡頭列舉的療法相當於把德國人用在安灼拉身上的法子重新操作一輪。
「這太荒謬了,」若李說,「他值得更好的。」
他的確值得。上前線前公白飛在醫院剛做完一年實習,ABC們有好幾個甚至還沒有完成大學最後一學期。如今他們回到祖國,試著建立新的日常生活,安灼拉經歷了兩段人生,又靠著他自己驅散納粹強加給他的魘霾。他是如此堅韌。如今他回到家,記憶在復甦,他想念他的朋友,渴望看見他的師長家人,他想出門去散步,他還想喝點謬尚的咖啡。所以若李把咖啡連同做咖啡的女侍還有他的女朋友帶來了。愛潘妮穿著黑色的裙子,神態世故鋒利許多,公白飛見過米西什塔幾次,她是猶太人,當過一段時間的電報接線員,戰後她在醫學院附近的餐館值日班。
「領袖!」他撲上去掛在安灼拉的脖子,「我可太高興又看見你啦!歡迎回來!」
公白飛找出空瓶,米西什塔往瓶子插上她帶來的矢車菊,若李喋喋不休說著安灼拉錯過的精采故事,安灼拉看著那束花,在若李談及格朗泰爾把他的小提琴做了砸破納粹間諜腦袋的最佳貢獻時開口說話。
「我很想見一見他們。」
公白飛放下他擦拭乾淨的相框,若李安靜下來。安灼拉將插花的瓶子挪到日照更充足的地方,垂下眼瞼,光與影在他身上就像油畫,外頭的街道有棵擁有百年以上歷史的菩提樹,它與這個街區同樣好運地沒有受到轟炸摧毀,安灼拉倚著牆,午後往西邊傾斜的陽光拖長了菩提樹的影子照進客廳。ABC的朋友們在盟軍的酒吧無數次違反不成文的禁令,熱安對德奧作曲家的偏好有限,舒伯特則是古費拉克即興演奏的好夥伴。
公白飛安慰他,「我也很想念他們。」
「我們可以紀念他們。」愛潘妮提議。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們。
「有一支曲子,」公白飛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們經常提到它。」
安灼拉用軍隊酒吧那架音色糟透了的鋼琴演奏這支祈禱歌的時候,屋子裡的法國青年跟上節拍大聲唱歌,他們都想家,也都在同袍身邊找到片刻歸屬。其他同盟國的士兵抄下禱文,弗以伊給他們用數字譜做註記,這支原先只在法國境內流傳的祈禱歌就這樣被傳到歐洲大陸甚至美洲。安灼拉在另一個難得的機會拗不過朋友們的要求,又給酒吧裡的聽眾演奏它。那時這支祈禱歌已被翻譯成不同的語言,公白飛的杯子還在嘴邊,他被格朗泰爾推出去,ABC起鬨要他去領唱法語歌詞,古費拉克嚷的最大聲,不僅帶頭起鬨還笑出眼淚。博須埃在吹口琴,熱安也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了柄長笛,單方面宣布這足夠他們組成完整的合唱團。
那時公白飛無奈地說,「我們這都在做什麼。」
安灼拉聳著肩膀,「就當成哄那幾個傢伙高興了。」
「這可不是我瞎吹,」格朗泰爾拎著小提琴過來站在鋼琴另一側,「盟軍裡有哪個國家的部隊有這樣完整的樂手配置?」
安灼拉發布過無數不允許反駁的命令,也總拗不過他的朋友群起懇求。他為他們演奏過很多次祈禱歌,在巴黎,在軍隊酒吧,在公白飛的書房。
主在上,聽我祈禱:
當我需要幫助,您總是在我身旁;
讓他歇息,上蒼庇佑,
賜他安寧,賜他歡愉,
帶他回家吧,
帶他回家。*
公白飛在客廳書房擺上他擁有的ABC們的相片,這樣他們也就見證安灼拉甩掉追逐他的陰影找回他自己。他回來了,卻還在漂泊。公白飛想幫助他最好的朋友得回他應有的寧靜。
4.
Felix Mendelssohn- Auf Flügeln des Gesanges arr. Violin and Orchestra
人民想念安灼拉。安灼拉想念他的朋友。最大的問題是安灼拉認定自己沒有臉面再見他的同胞。在ABC的朋友外首個見到安灼拉的自然是他的雙親。公白飛拍了封電報通知他們來瞧他。剛回巴黎時安灼拉的父母來見過他,就連他們都幾乎認不出安灼拉。那時他的眼神能夠把聖母院那口大鐘從它的鐘樓剜下來,公白飛甚至得提醒他朋友的父母別太靠近他。若李無法回答安灼拉父親提出的問題,他母親嘗試著說起幾件只屬於他們家庭最私人的往事,短暫的茫然後換來的是安灼拉的另一次爆發。
這回不一樣。安灼拉思念他的家人,公白飛上郵局發出電報,很快收到回覆,安灼拉又反覆向公白飛確認上回他們見面時他沒有做出傷害他父母的事。馬呂斯從火車站接到那對心情介於焦慮與亢奮之間的夫婦,敲開公白飛的公寓門。安灼拉從公白飛的背後怯生生探著頭看見他的父母,他的母親也從他父親背後怯生生踮起腳尖想多看見他。
公白飛輕輕推了安灼拉,他在發抖,公白飛想說點鼓勵他的話,他的母親也注意到了。她忘記所有的擔憂,越過她的丈夫,踮起腳一把摟住她的孩子。公白飛把朋友們帶進書房,讓安灼拉與他的家人用足夠的時間重新認識彼此。
若李拿起書架上的相框,珍惜的觀賞ABC的朋友們換上軍隊新制服的合照,說道,「我來的路上去了趟公墓給大伙兒報告新消息,他們會很高興的。」
「但是真的沒有必要再進行任何審判,我敢說盧森堡宮不會同意開這個庭。」馬呂斯說。
「他希望能這麼做。」公白飛說,「就當成換個方式的補償了。」
若李拿起稍小的單人相框,晃晃那裡頭在自己學院畢業典禮遲到的格朗泰爾,說,「如果R能一水壺敲醒他就好啦。」
十字軍行動是ABC作為完整受訓的陸軍隊伍正式參與的首件行動。他們被法軍元帥指派去支援英國軍隊,從德軍手上收回大片北非領地,那是場傷亡慘重的勝仗,慶功宴也是哀悼彌撒。事後他們返回歐陸戰線,從側門進入打烊的軍隊酒吧,平常安灼拉禁止隊伍在白天喝酒,那天他破了例,讓格朗泰爾從吧檯下搜出幾瓶全新的酒,弗以伊用威士忌杯壓住鈔票放在收銀櫃上。
「我想我們得舉杯,」他說,「從今天開始,我們都與過往的自己道別了。」
「敬我們的同胞,」熱安附和著,格朗泰爾倒的第一杯酒便給了他,「敬我們的同袍。」
「敬自由法國。」
「敬法蘭西共和國。」古費拉克說。他拿到酒,伸手來與公白飛碰杯。安灼拉接下酒杯的同時右手還在寫偵查計畫表,格朗泰爾揉他的腦袋,安灼拉寫到最後一筆的r字母線條在紙上飛成形狀奇特的波紋,公白飛說,「R,別欺負他。」
「嚮導,別欺負R。」古費拉克說。這下子連安灼拉都不能不笑了。
「這聽起來特別彆扭,」博須埃說,「但是,我挺希望時間能停在這裡。我們打了場勝仗,大伙兒都完好無缺的在這裡。」
巴阿雷掏出打火機點菸,���囔幾句同意的話,馬呂斯抓緊空檔寫他自己的信,珂賽特利用報社的工作經常給他們寄送免費刊物。離開巴黎後,熱安也負責代表他們全體與謬尚保持通信。格朗泰爾借巴阿雷的火點他自己喜歡的菸,古費拉克拒絕吸收他們吐出來的廢氣,跑去坐在鋼琴那兒,不一會兒便控制不住自己打開琴蓋彈起琴。
安灼拉說,「時間得往前移動,戰爭才有機會結束。」
「珍惜會當下吧,」公白對他說。安灼拉正在新的紙頁抄寫他被打斷的偵查計畫內容,他對公白飛露出笑容,寫完計畫第三項,收起鋼筆。公白飛擔任著某種補充或糾正安灼拉的角色,這是ABC對他們的形容,他們隔著桌面互相碰杯敬酒,手指節一擦而過,在公白飛的皮膚留下火燒般的記號,溫和的蔓延到他全身。安灼拉抿了口酒,直勾勾盯著貼滿軍樂隊畫報的牆。
若李說,「公白飛說的對,我說句掃興話,因為這很可能成真,戰場上什麼事都說不準,如果現在有個記者還是軍隊攝影師,我希望他來給我們拍張照片。」
「古費,給我們點即興曲,今天別理那苦大仇深的肖邦了。」格朗泰爾說,「是啊,戰爭,他們說在舊社會為國家陣亡是最甜蜜的死法,這個時代的戰爭只會讓人死的時候還摸不清自己到底幹嘛去送死[6]。根本沒有什麼榮譽的死亡,看看那些戰敗的國家,他們死了一整代青年人口卻什麼都沒換到。所謂的犧牲是虛假的謊言,我們現在在這裡,不過是從維琪(Régime de Vichy)巴黎逃到北省,根本摸不清未來長什麼模樣,說不定到最後我們統統被抓去給蓋世太保擦鞋哩。」
前頭安灼拉等待著墨水乾燥。他闔上記事本,端起酒杯卻不喝,問道,「你為什麼又來這裡?如果你不信仰這些,生死、榮譽、盟軍,我們的法蘭西,你為什麼還浪費你自己的時間來打這場看不清楚未來的仗?」
古費拉克把他自個兒埋在鋼琴鍵盤,他的即興曲是種張揚的宣言,色調繽紛濃烈,糟透了的音色也擋不住碰跳著的晶瑩的彩色的音符竄過酒吧。
「讓我引用我們都愛極了的猶太朋友,」格朗泰爾坐在桌面,拎著酒杯,豎起手指夾開他叼著的香菸,公白飛猜測到格朗泰爾即將要說的話,他沒有出言阻止。安灼拉明亮的藍眼睛也望著格朗泰爾,香菸菸蒂給他咬出齒痕,酒杯早已見底。格朗泰爾拿起瓶子倒滿整杯,吐了個煙圈,他總是笑的肆無忌憚,對安灼拉說,「我不相信上帝,他的甫祭全是侏儒。我只信你的心,除此之外,我別無信仰[7]。」
安灼拉嚴厲地打斷他,「少胡說。」
「實話就該說出來呢。」
「你喝醉了。」
「我看起來像醉?」
「如果你真的有信仰就不會把信仰掛在嘴邊。」
格朗泰爾擺出嚴肅的表情,「你可太小看我了。」
公白飛清清喉嚨。安灼拉不再同格朗泰爾爭辯。他站起來,氣勢相當懾人,格朗泰爾抬起眉毛,安灼拉什麼都沒有說,右手按著格朗泰爾的肩膀,格朗泰爾哈哈大笑,拍在安灼拉的手背。古費拉克彈琴到他滿意了,也停下來,他搖晃酒杯,攏攏散亂的鬈髮,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這就是我中意舒伯特的原因,」他說,「肖邦啊,他拿樂譜塞進你的腦袋,對你說”自己體會”,你花了十年研究他也沒個定論。舒伯特不來這套,門德爾松同理,他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一聽曲子就知道,他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安灼拉對格朗泰爾的記憶停止在他們從德軍戰俘營撤退的那幾分鐘。格朗泰爾掩護他救援的美國士兵,安灼拉掩護他們。他想知道行動的成果,公白飛告訴他了。他們在客廳促膝談話,安灼拉養成新的習慣,當屋子裡只剩他們兩個,安灼拉會倚在公白飛這兒,這是種依賴,公白飛則很高興得知安灼拉找回需要依賴的感覺。他把手臂環過安灼拉的後頸,繞過肩膀,停留在距離胸前幾吋的地界。唱片在循環播放,安灼拉知道了救援行動的最後一刻格朗泰爾是怎麼被他趕出戰線之外。他拿起唱片匣,結痂的手指拂過那行德語字樣。安灼拉在逐一找回屬於他的回憶,他的朋友未曾殉身於他手的事實也不足以安慰他。
「這是他最喜歡的曲子,是嗎?」安灼拉問。
「格朗泰爾愛它。」公白飛回答,他也愛這支曲子。格朗泰爾為了幾句詩歌愛著海涅,同樣是猶太人的門德爾頌為海涅做曲;它在戰爭剛結束的混亂裡成了他們朋友的替身,它也率先為ABC的朋友們將安灼拉從納粹遺留在他腦海的陰霾喚醒。
懷念佔據他,安灼拉還拿著唱片匣,客廳的矮桌也擺了些相片,安灼拉拿起其中一只相框,那張相片原本釘在ABC臨時宿舍的牆,取下來時被圖釘扯了個口子。相片裡的格朗泰爾與安灼拉穿著大學槌球隊的運動服,手拄球桿,在運動場的草地讓人拍下合影,安灼拉向來比誰都克制,就算開開心心的笑著也流露出嚴肅的神態,格朗泰爾朝鏡頭擠眼睛,笑的肆無忌憚。
「我們也都愛你。」公白飛說。
「我背叛了你們。」安灼拉說。
公白飛說,「你沒有。」
然後他吻他。他吻安灼拉的嘴唇,帶著所有朋友對他的愛,ABC早就不是朋友了,卻也不是兄弟-他們比手足更親。公白飛把ABC對他的愛留在安灼拉的嘴唇。它們鮮潤柔軟。安灼拉追上來吻他,公白飛也說不上是驚喜還是意料之內地愉快,這是個熱烈又沉重的,私人的吻,把所有過往和盤托出,或許他很久以前早就想這麼做只是不曾自覺,又如果這樣能讓他最好的朋友相信他們愛他也無不可。
「但是馬呂斯說的對,」公白飛說,「該過去的都過去了,沒有必要再進行任何審判。」
「該做的還是得做。」安灼拉答道。
他微笑起來,平靜的神態裡出現他特有的肅穆,追加道,「我準備好了。」
5.
Maurice Ravel- Sonatine, M. 40:No. 2 in D-Flat Major, Mouvement de menuet
貝當元帥(Henri Philippe Pétain)把他們的巴黎投降給納粹的決定是最令人無法接受的。納粹入侵巴黎後伽佛洛什不再上學,公白飛就在謬尚教他算術,安灼拉充當歷史課輔導,熱安教他文法。伽佛洛什做了報童,古費拉克用謬尚的破舊鋼琴
給他編出一支送報歌。伽佛洛什為自由法國送報紙,安灼拉則堅持拒絕使用那兩個分裂他們祖國的稱呼。他們在謬尚研究彼此收到的徵兵令上的報到日期,格朗泰爾走進來,已經換好嶄新的陸軍制服,衣衫上卻有血。他瞧了眼興高采烈的朋友們,發出沒有聲音的冷笑。愛潘妮在工作的空檔給她弟弟補衣服,格朗泰爾說,
「共和國萬歲,妳白效力了,愛潘妮,我們那湯姆‧索耶小兄弟為了嘲笑維琪法國派來的德意志鬼子給用刺刀戳死了。」
隔天安灼拉領著還沒有報到的幾人提早簽字入伍。愛潘妮有她自己的辦法:伽佛洛什葬在公墓,他的姊姊取回那套被刺刀打穿,血漬變成銹紅色的舊衣衫,掛在謬尚門口。戰爭期間的謬尚改成孤兒收容所,報社打字員成了志願教師,咖啡館女侍變成監護保姆,對巴黎女人還有她們的德國舞伴橫眉豎目。
「你們可想清楚了,」愛潘妮往他們的桌子放下托盤,說道,「珂賽特是負責登頭版的,消息一登報,你們就沒有機會反悔。」
「我準備好了。」安灼拉說,「我們準備好了。」
「公白飛,別告訴我你還真同意這個瘋子的想法。」
公白飛心安理得,「這不就是朋友會做的事嗎。」
安灼拉翻閱馬呂斯寫好的辯護文件,愛潘妮睥睨著這幾個她眼中的傻瓜,搖搖頭。
1942年末,公白飛被調職成為主任軍醫,他不能繼續與ABC的朋友們在最前線紀念安灼拉。古費拉克接下隊長工作,若李則接替公白飛的隊醫職位。那場救援行動讓ABC失去他們的領袖。盟軍搜索三十餘天,在安灼拉的檔案簿蓋上標示死亡的紅印章。公白飛拿著檔案簿拍開戴高樂將軍的門質問這個消極的決議,為此收到調職通知作為不服從調查結果的處分。
「戴高樂是個混蛋,」古費拉克對公白飛說,「而你是個善良的笨蛋。」
「是我的錯。」格朗泰爾說。
「別說這種話。」ABC們說。
ABC的朋友們從德軍陣營救回來的盟軍士兵組織起一場紀念會,軍隊酒吧掛上紅色旗幟。士兵們在酒吧裡談論他們對安灼拉的印象,細數救援行動堪稱精彩的過程。有個參戰前做過神學生的準牧師拿酒吧的鋼琴當教堂管風琴自彈自唱美國南方的聖歌。公白飛走進酒吧,越過人群看見巴阿雷鑽進儲藏室。他跟過去,看見他的朋友們齊聚在此,格朗泰爾分不清是哭得不像樣還是醉得不像樣,古費拉克摟著他。
博須埃說,「這不是你的錯。領袖見了你這副聳樣準會揍你。」
馬呂斯掰開格朗泰爾的手指,拿走那支酒瓶。格朗泰爾又說,「是他們先發現我的,全賴那個該死的-怎麼不是我的錯,你們都撒謊,安灼拉就是個王八羔子-你他媽是個瘋子,安灼拉,待在你的位置,別過來挨子彈!快跑!熱安,上帝把他的二品天使拋棄啦,納粹鬼子逮住他了,公白飛,你看見納粹鬼子逮住他了,我們拋下他自己跑回來了!混蛋、膽小鬼、我們全是群懦夫,我把安灼拉害死了。」
「我們是在執行隊長的指令,」古費拉克摟著他說道,「記得吧,R,安灼拉說”我來斷後,你們得把這裡所有的人帶回去。”」
「是啊,」格朗泰爾嗚咽,「斷後!多英勇!多高貴!納粹鬼子拿他們骯髒的槍桿子打中我們的領袖,瀆神!他們射殺了阿波羅!」
「你怎麼就信了戴高樂的謊話?」公白飛問道,「安灼拉不會死。他扛的過去。我們會打贏這場戰爭,叫納粹把安灼拉還給我們。」
「他可是塊強硬的雲石,米開朗基羅的鑿子也敲不動他。」古費拉克也說。
「讓大R哭一哭吧。」熱安對朋友們說,「我也相信領袖還活著,眼下我們就暫且別逼他了。」
古費拉克攬著格朗泰爾,讓馬呂斯把白蘭地酒瓶擺去他搆不到的地方。熱安拿出他隨身攜帶的本子,給朋友們讀他抄在裏頭的詩。格朗泰爾把自己埋在古費拉克懷裡,結結實實哭了整個晚上。
留在前線的朋友們出發去諾曼底前把他們重要的物品交給公白飛保管,這當中有巴阿雷觀賞鳥類的望遠鏡、格朗泰爾的琴弓、他用四年時間畫成的幾大冊畫集,以及弗以伊帶上前線的所有家當。盟軍解散後它們也回到巴黎,公白飛買了新櫃子單獨放這些物品,古費拉克的腕錶現在被他接收來戴著。熱安的本子附有棉線製成的標籤,公白飛小心地避免移動標籤,翻開本子,給安灼拉找到熱安給朋友們讀的詩。
安灼拉用指尖掃過光滑的紙面。熱安的字具有漂亮的弧度,像是協和廣場噴泉的水柱,他在本子裡抄下他最喜愛的作家的作品。安灼拉的眼睛看見那些字句,公白飛則回憶熱安讀它的模樣。
「光明的星星將烏雲化為一團絨絮,」熱安拿著本子,神情莊靜柔和,口吻彷彿佈道的主教;他眉目含笑,環視他身邊的朋友,
「這是有思想,有生命的光明,
它撫平了波濤澎湃的暗礁,
人們相信從珍珠鐘看到了一顆靈魂,
是夜裡,黑暗徒然��罩,
天空神般的微笑亮了。[8]」
「他是對的。」公白飛微笑著對安灼拉說。
安灼拉的手指現在被若李強制纏滿塗飽藥水的創可貼。他的手腕和腿有數道泛白的長條疤痕,那是安灼拉還被困在黑夜裡時他同他腦海裡的納粹軍隊進行決鬥的遺跡。公白飛縫合過那些刀子割出來的傷,幾天後安灼拉割斷縫線,公白飛就再縫合新的傷口。他們反反覆覆又與看不見的敵人鬥爭到安灼拉如同樹芽鑽破加厚水泥牆長出頭般穿過重重陰影親手奪回他自己的心靈。
安灼拉的記憶有幾段完全的空白,也許永遠想不起來,這是公白飛唯一放棄不管的,他也勸服安灼拉放棄重建那些記憶。公白飛沒有問過任何他在納粹戰俘營的經歷,他希望安灼拉永遠徹底將其遺忘,他希望他過好當下的生活,因此也才能夠為他們的朋友迎接未來。
馬呂斯上樓的時後順便把公寓管理員用線捆起來的整疊信件交給他們。公白飛聯繫過他們在陸軍指揮部的舊長官,由馬呂斯與法院敲定日期,消息也登報發布出去,想念安灼拉的人民寄信到報社,報社就把這些信原封轉寄到公白飛的地址;來拜訪他們的指揮官一度懷疑這是場精心策畫的整蠱行動,安灼拉的說詞說服他,最後一場審判就這麼確定了。
「庭審的結果是可以預料的,」ABC的朋友們的指揮官說,「人民早就原諒你了,審判庭不會是他們期待看見你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我做過什麼。」安灼拉說。
「不,他們知道。他們只會驚訝於你的選擇。」
「讓人民決定吧,」安灼拉說,「拉馬克將軍。」
拉馬克將軍說,「我向上帝發誓,你是我見過最頑固的-」
他沒有想出最合適的字眼。安灼拉是個頑強的戰士也可以是最固執的傻瓜。拉馬克將軍又對公白飛說,「你創造了奇蹟。」
「我沒有。」公白飛答道,「是我們的朋友們創造了奇蹟。」
「過來,孩子們。」拉馬克將軍招招手,他擁抱這幾個僅剩的ABC的朋友就像擁抱他不曾擁有的兒子;其他人在大大小小的相框裡無聲地歡笑。
6.
Claude Debussy- Images Book 1 no. 1. Reflets dans l'eau
公審的日子是1946年的6月5日,這是個好日期,天氣也很好。
拉馬克將軍在證人席,馬呂斯是安灼拉的辯護律師,戴高樂將軍擔任法官,這是場軍事庭審,無法進入審判廳的人民聚集在法院外高舉無罪標語,新聞記者拿鏡頭瞄準他們的目標。
安灼拉回來後,公白飛也找回以往在週末早晨彈琴的習慣。他有很長時間沒碰過鋼琴了。出門前,公白飛給安灼拉演奏德彪西的意象集,回憶也讓音符串成的線牽著在他們的話題裡連篇飛舞;那些回憶是柔和的油彩畫,沒有硫磺煙硝,歡聲笑語在已趨平靜的往事裡清晰可辨。
審判結果如同拉馬克將軍預言的在意料之內。法庭助手用幻燈片播放出軍隊檔案館的紀錄照片,安灼拉認下所有出自他手的案件,包含那樁他在神識不清的情況下中途停止前進的突襲;他沒有提出自辯,也沒有被判定任何刑責。聽眾席甚至陪審團在法官宣布判決結果的當下便已起身鼓掌,戴高樂將軍甚至沒有辦法宣讀完整份判決書。
公白飛與若李離開座位走下台階,馬呂斯過來的時後差點兒被他的律師袍絆倒,安灼拉還在他站著受審的地方。漫長的公審結束了,安灼拉聽見他背後聽眾席的掌聲,若李拉他離開受審人的站席,三個人把安灼拉夾在中間,過於使勁的擁抱險些讓他窒息過去。
「這是你應得的。」馬呂斯對他說。
若李喊道,「其他人都看見了,我敢說-不,我很確定!」
安灼拉也擁抱他的朋友們。他湊在公白飛耳朵旁說悄悄話,「我想見他們。」
戰爭的末期,公白飛留在醫院照料從前線回來的傷兵,他的朋友中僅有兩人見證諾曼底戰役獲得勝利。ABC的朋友們臨危接下接應奧哈瑪海灘(Omaha)美軍部隊登陸的任務,他們在1944年的6月5日離開北部,與空軍一道前往西戰線。德軍開始潰敗後盟軍又遭遇幾次地毯式突襲,好不容易守住的戰線險些又被攻破。公白飛檢查遭遇暗殺的前線指揮人員的遺體,判定作案手法與死因,那時公白飛已大約猜到最壞的結果-他太認識這些造成遇刺盟軍將領致命傷的手法了。古費拉克拿到盟軍擊退突襲敵軍的作戰報告仔細研讀,在藥品倉庫找到公白飛。古費拉克也在猜測最糟的情況,那些德軍突襲的模式都是ABC進行特殊任務時使用過的。納粹軍隊從盟軍戰俘挑選人力訓練成殺手的謠言從戰線移動到法國北部就蜚蜚地流傳不休,公白飛的發現幾乎證實古費拉克的推想。他在藥品倉庫來回兜圈子,作戰報告給他揉成皺巴巴的紙球,公白飛拉住他,古費拉克把他還得交還給檔案室的報告扔出去,紙團砸在牆上發出聲響,古費拉克抱著腦袋癱坐在地,紙團掉進碘酒籃子。
「操。」他說,「畜生。我沒有這麼期待過打仗。」
「冷靜點。」公白飛說,「安灼拉活著,這才是最要緊的。」
古費拉克哽咽著說,「他們把我們的安琪變成殺人的傀儡了。」
「他還活著。」公白飛強調,「你猜怎麼著,我們會勝利,我們會讓納粹把安灼拉還給我們,然後把他變回來。我們會帶他回家。」
半晌,古費拉克問,「你相信我們辦的到?」
「我不信兩年的藥物控制能勝過十年真正的友情。」公白飛陪他坐在倉庫冰涼的地板,回答。
古費拉克的眼睛紅紅的,他是個快活的小伙子,戰場上的生活往他們所有人的臉龐刻上改變他們鋒芒的痕跡,古費拉克笑起來,咧開的嘴角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飛兒,你很愛他,不是嗎。」他說。
公白飛也笑著說,「你不愛我們最好的朋友?」
「我愛他。我們都愛安琪,」古費拉克說,「不過不像你這樣。說不定你是對的,安灼拉也愛你,他不可能忘記這個,等我們幹掉那些混蛋,你會把安灼拉變回來。」
公白飛得等回到巴黎才能理解古費拉克的話了。那個時後他說的是,「你胡說什麼呢。」
「你自己體會。」古費拉克說。
他們沒有把關於安灼拉的猜測告訴其他人。當時戰爭即將看見盡頭的盼頭在盟軍部隊點起雀躍的氣氛,ABC的朋友們收拾行囊準備前往諾曼底,臨時宿舍所有可以貼東西的地方貼滿戰略地圖,在地圖上邊又用圖釘釘住相片。馬呂斯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央求公白飛代替他暫時保管珂賽特的信件,解釋道,「我不想遺失它們。」
公白飛建議朋友們把重要的物品留在北部由他保管,熱安把長笛交給公白飛,打開背包拿出他抄詩的本子。幾個朋友的東西裝成一框,讓公白飛收在軍醫宿舍。拉馬克將軍來到臨時宿舍為ABC講述盟軍的登陸計畫,奧哈瑪海灘的指揮部門缺乏陸軍接號員,古費拉克提出自薦,格朗泰爾說,「法國萬歲,我也是一個。」
他爬上鐵床架,拔出牆裡的圖釘起取下那張合影,公白飛為了專注課業離開槌球校隊,隊長的位置空出來,安灼拉向球隊教練推舉格朗泰爾,那幾個球季他們的球隊沒有過敗績。
格朗泰爾把這張相片連同畫冊,還有背面被他畫滿肖像的地圖交給公白飛,又說,「我們要代表安灼拉去砍日耳曼韃子啦。」
「別難過,嚮導,你在這裡有個好處,」古費拉克解下他從南方的家鄉戴到巴黎又戴來戰場的腕錶,「要是誰在諾曼底受傷,你就是負責把我們的胳膊肘縫回來的那個人。」
ABC忘記他們的指揮官還沒有離開,被古費拉克惹得放聲大笑,若李連聲啐掉不吉利的扯淡話;公白飛聽明白古費拉克話外的意思,他將格朗泰爾交給他的相片夾進記事本,笑道,「別亂說。你們會好手好腿完整地回來。」
「這是當然的。」古費拉克輕鬆地回答。
但是他們沒有回來。
諾曼底登陸戰役始於1944年的6月6日,兩個半月後盟軍重新佔領巴黎,回到北部指揮區的只有馬呂斯和若李。德軍被驅離西海岸,天氣炎熱,陣亡���盟軍將士在西岸就地安葬。ABC的朋友們最開始有十人,到了1945年餘下三人,現在則重新是四人。ABC們的衣冠塚並列於拉雪茲神父公墓花草最盛的一隅,安灼拉錯過共和政府追思陣亡將士的公開典禮,現在他回來了,他挨個在鐫有格朗泰爾、古費拉克、熱安,巴阿雷,弗以伊還有博須埃名字的石碑前放下花束。公白飛陪他在安靜的公墓紀念這些朋友。
「謝謝你。」
公白飛說,「為什麼?」
「你沒有放棄我。」安灼拉說。
「不,安琪,是你沒有放棄,」公白飛說,「我拒絕部隊提供給你的療法,是你不放棄你自己。」
樹影在他們上頭搖曳,夏季的熱風吹進公墓,安灼拉握住公白飛的手,他指節的痂也掉的差不多,握起來有些粗糙,不過這些會好,他們只需要多點時間。
公白飛看了眼腕錶,提議去散步;安灼拉又用手掌心挨個拂過陽光下的墓碑,往後他也能經常來瞧這幾個朋友了。他們離開拉雪茲神父公墓,經過街道,沿著塞納河右邊河畔的磚頭路漫步,這時安灼拉提起他沒有說過的事,公白飛沒有想過問這些,不過既然安灼拉開口,他也就聆聽。
「這幾個傢伙不肯走,還有你們,我腦子裡的你們扛過納粹對我做的事,」安灼拉說,「我經常聽見你們的聲音,那些笑話,那些曲子,還有我們在謬尚說過的話。是你們帶我回來。」
「因為你值得。」公白飛說,「你屬於我們的祖國,屬於這裡。你屬於巴黎。」
「我屬於你們。」安灼拉回答。
他們來到樹蔭下,陽光穿過沙沙作響的樹葉照亮他們,公白飛乘著四下沒有別人,吻在安灼拉的嘴角。
「還有未來。」他笑著說,「我們得代表其他幾個過好接下來的生活。」
安灼拉也笑了,這笑容與他的雙眼同樣明亮。
「是的,」安灼拉同意道,「這是我們接下來的任務了。」
馬呂斯在事務所,若李在學校上課;公白飛與安灼拉走在河畔,他們談笑著,爭辯起沒有在謬尚獲得解決的題目,河水倒映天上的白雲也倒映岸上的人影,潔淨的陽光照亮流動的河水,兩個人影被打散,出現了堆疊的複像,如果仔細去數,水中的倒影約有十人。
注:
[1]海明威於1946年所言,“Never think that war, no matter how necessary, nor how justified, is not a crime.”
[2]借了點原著梗,原著E槍殺國民自衛軍前,嚮導說”他也是我的兄弟(frère)”
[3]改自海涅《乘著歌聲的翅膀》首節,” Auf Flügeln des Gesanges,/Herzliebchen, trag' ich dich fort,/Fort nach den Fluren des Ganges,/Dort weiß ich den schönsten Ort.”
[4]竄改《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景,” If Hamlet from himself be ta'en away,
And when he’s not himself does wrong Laertes, Then Hamlet does it not……His madness. If’t be so, Hamlet is of the faction that is wronged.”(禁止莎腔莎調喂
[5]取自席勒《歡樂頌》,原文應為Wo dein sanfter Flügel weilt文中的”你”在全詩語境均指上帝。
[6]R式魔改海明威於1935年語,” They wrote in the old days that it is sweet and fitting to die for one's country. But in modern war, there is nothing sweet nor fitting in your dying. You will die like a dog for no good reason.”
[7]海涅《補充詩篇(Nachlese)》,原句”Ich glaub nicht an den Herrgott, Wovon das Pfäfflen spricht, Ich glaub nur an dein Herze;‘en andern Gott hb ich nicht.”
[8]雨果《懲罰集》裡的<星(Stella)>
*本來想用法版歌詞的但是法版沒有與bring him home意境相對的詞所以作罷(。
C’est F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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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20
我和我媽愈來愈像了。多年來我一直知道這件事,但當它像潮水侵蝕礁岩一樣緩慢幽深的腐蝕了我時,我還是本能的感到害怕。昨晚我洗完頭躺在床上,用手梳理尚未乾透的髮絲,突然想起她也常常這麼幹,用手指插進頭髮裡縷出那些已經脫落的頭髮再一圈圈繞在手指上,皺著眉頭(我意識到我也皺著眉頭),用一種煩惱困惑的神情注視著自己的手,和那些頭髮,就好像在看著一道難題。這些小動作中蘊含著如此濃厚的生活氣息,提醒我她那近乎典範的工人階級的出身。從她的一切來看都是如此:父母的工作,教育和成長經歷。但我印象中的她很少以市儈的化身出現,倒像是被寵壞了。她甚至沒怎麼工作過。十五年來她反反覆覆嚼著那兩年的工作經歷,直到現在我們去某處或看到某牌子,她仍會天真的說「我們老闆以前愛穿它家的大衣,品質很好」以此來衡量好壞!她會講家鄉土話,會講一些上海話,會學東北人講話,驕傲地說「我到東北去滑雪大家都以為我是東北人」,如果必要,應該也會學蛤蟆叫——她的小技能們是如此天真而又無用!她常常帶著驕傲的口吻說一切她做過的事,無論瑣碎到令人多麼無所謂。但青少年時期的我總是不屑一顧,無視她渴望獲得肯定的願望,厭煩的叫她走開(我對家人總是那樣刻薄,遺傳學巧妙的從父親身上挑出那條小基因黏在女兒身上)。譬如在一個晚上她充滿焦慮的討論起電話線,而隔天早上我起床時(通常是午後,睡眼惺忪而不耐煩的),她會用欣喜的口吻告訴我所有事情都完美的得到了解決,最後附上一句沾沾自喜的「媽媽厲不厲害?(我也曾用完全一致的口吻向我室友討���讚美)」——但誰又在意什麼電話線呢!她的用武之地常常不是她的愛好,而是她不得不去處理的事情,家務事,煮飯,而她就在這些夾縫中尋找自我。她不再關注我的精神,而更多關注那層漂浮在表面上的物理性的生活,例如,如果我爸埋怨她沒有把什麼重要證件放到該放的地方,她會立刻覺得受到汙辱,繼而爭吵,最後以眼淚和男人式的無用安慰收場(未經指導的男人永遠安慰不到點上,就像使用貓砂不是貓的本能)。因為沒人關注她的精神,能量無法守恆,她不再在意自己的內心,更不在意我的內心。我爸常笑她「一讀書就睡覺」,她卻報以羞澀一笑,退讓道「讀書我確實比不上你爸。」這時,我爸這位天之驕子往往會暢然指點江山,追憶往事,我媽也會在旁邊應聲附和「想當年...」在這個破敗狹小不足100平方米的灰籠子內!
有時候我覺得她的時間早在辭去工作變回全職太太那一刻就暫停了。她總是怕自己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孜孜不倦的加入我的小學同學家長群,中學同學家長群,高中同學家長群,市內高中生家長群,甚至大學同學家長群——在我憤怒狂暴的指出她的控制狂特性之後,她微弱而謹慎的抗議道,她只是想獲得更多資訊,她從不跟其他人說話——她對我爸也是同樣一套說辭。不跟其他人講話,做好自己的本分,本分即是扼殺自己。諸如此類。她也在漸漸失去能量,年輕時她總叫著要去死,各種死法,出門被車撞死,跳樓死,她也詛咒我去死,她有毀滅一切的架式,生機勃勃、充滿活力的摔碎碗碟,劈哩啪啦!剪掉她的衣服(也許是我幹出來的事),然後她哭了(蹲在廁所,像個小姑娘),說我(承襲了天蠍座父親的血統,本質相當冷淡)傷透了她的心,是個「白眼狼」。現在她50了,如果我指責她年輕時的舉動如何傷了我的心,只會換來她的羞澀的微笑,「你怎麼記的這麼清楚」轉而置疑起她自己的記憶力來。我以為她只是在逃避責任,這時她往往會,淡淡地嘆一口氣「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啦,我現在不會再這樣了。」她是在追憶她已死的生命力嗎?過去她曾像熱帶植物般艷麗得令人討厭的綻放過,而也許如今她已經不想記得了?
我父親出生在一個相對狹小封閉的世界裡。我的祖父母在戰爭下養成了節省和壓���的習慣。這對軍人和醫師夫婦有三個孩子,天才般的長子,一個年輕時貌美、健壯而熱心的女兒,和一個不成器的幼子(極富人情味,最後搖身一變成為八面玲瓏的魔法小叔,出國留學,給孩子們派送各種禮物)。他們隨部隊駐扎在山裡,我父親是子弟學校裡唯一考去首都的學生。讀完大學,分派到我母親的城市,經過化學作用(其實是父母相親)最後生下了我,一切理順成章。對我父親來說,精神上的享受是個抽象的概念。受教育是為了找工作,而不是為了知識,或是更遠大的什麼。即便在他最有錢的時候(「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他還帶我母親去電影院,擁有一輛自行車(那個年代下的一個了不起的成就),為人謙遜溫和。但後來發生了種種,最終變成在我的認知中,父親永遠是那個毫無情趣可言,一點一滴毀掉他年輕時所有積蓄(用來開辦自己的工廠,一個華麗的愛好),見不得他人發自內心快樂的人。如果我和朋友出門,他會說「你跟你媽一樣貪玩」。在晚餐時看電視便會挨罵,被打手心。一切享樂會激起他的暴怒。我的祖父母總是護著他,即便到了50歲也是如此。我父親不得志後洩氣在他父母身上,他和誰都大吵,同時得心應手地花著家庭積蓄,沉浸在個人的研發愛好中。相比之下,我母親實在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愛好。她年輕時代的那些清歌妙舞一點點在消失:我討厭她在家唱美聲,總是粗暴地打斷她,而我父親則會幸災樂禍地與我站在同一條陣線。她唯一的欣慰便是「你爸現在很快樂」。他想必如此。直到現在,我父親仍然精力旺盛,樂此不疲地與我祖父母、與我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如讀者各位在場,則有幸一睹這滑稽的一幕:一位身材瘦弱,略為痀僂,已經是個老媽寶、頭皮卻不服輸地保留著不少頭髮的中年男子對上一名身形魁梧卻相對贏弱的青年女子(年邁而驕傲的老犬對上一匹膽小的馬),兩人相互彼此吼叫。我母親通常會在這時介入(氣喘吁吁的主人連忙把他們隔開),幫助父親教訓那頑劣的女兒,最後再低聲細語悄悄替他道歉(老犬保住了尊嚴,而馬兒也得到了乾糧)。我無法忍受,從高中起再沒有主動跟我父親說過一句話,即便到現在我們間的關係也全靠她傳話、協調。像這樣處理這些事,和其他所有我們父女間的事的過程中,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衰弱了。如今,她嗅到紛爭時就及時制止,而不是像以往那樣,等到中途才打斷我們。她節省著自己的精力,把為數不多的餘額用小字緊湊地分配好:煮飯,洗衣,保持社會關係。我感到納悶,不是總說女人會像藤一樣,弱小卻堅韌?而男人才是那顆外表強大但脆弱的樹?
(描寫父親為我帶來了無盡的痛苦。我對我父親無一絲最基礎的好感。犬儒派看到這裡,大概會將為我母親灑下同情的淚水轉化成刺向我這不知感恩之徒的利劍。不過說到底,就像那位老師的老師說過的,被浪費的人生是根本不值得活的...時間也決不會因為淚水中同情的鹽分而重新來過,令一切起死回生。)
我和她也有不像的地方。在大事上她總是搖擺不決,而我意志堅定。過去,我對她的沒有主見又愛又恨。她總是聽風是雨,尤其是當她得知其他小孩又進了哪個補習班,那我也要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了。好處是,我和她和她朋友的小孩一起出門時,如果他們得到一杯珍珠奶茶,或是一件她有能力支付的物品時,我也能得到一件。在我父親和我的爭吵中,有時我可以感到她微弱地偏向我,然而很快又會回轉向他。這是我最恨她的時候,她微弱地感受到真理,卻飛快地丟棄了,像對待一隻燙山芋那樣。她也比我富有人情味,沒有我這麼斤斤計較(我總是半習慣性的把錢算到小數點後兩位)。她比較溫和,無法傷害任何人,從不在別人背後指指點點,她的天性使她更關注自己和家人,朋友。而我刁鑽冷漠,總是以一種犬儒的角度看待周圍的世界。每當我們吵架時,我總是挑她最軟的地方戳,而面對我冷酷無情的審判(對她無法真正選擇的人生抉擇們),她通常顯得手足無措,她最激烈的反抗也只是摔砸和哭泣。有一次她坐在浴室地板上哭了,有一次她在我外國的租房和我大吵一架,也哭了;然後她都好了,我們和好如初,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我心裡總是害怕,有一天她會忍不住離我而去,像她以前賭咒過的那樣。我怕有一天她真的累了,想要不顧一切地出走。我希望在這點上她不要像我,因為我總是隨心所欲、不計後果的幹一切我想幹的事。我希望她永遠保持她最最無聊,最最庸俗的快樂,我希望這快樂能夠支撐她活到100歲,120歲,活到下個世紀,我希望人類,尤其是女人,永遠不要智慧,不要有太多自我,永遠能夠保住這簡單的快樂。
我身上還有很多我處心積慮想要剝下來的她的影子。前幾天搬家的時候,有一刻是我皺著眉頭盯著眼前的雜物堆,大腦飛快地思考著如何用最節省空間的方式將它們塞進箱子裡。然後,我突然意識到這動作何其有她的風格:我眼前浮現出一副她插著腰,皺著眉頭,腦筋飛快地認真思考著一些在當時的我看來幾乎是不足掛齒的雜事,例如這件大衣如何塞進那個衣櫃頂層,又或者家裡只有一個番茄時要買什麼肉去配,等等等等。這些事磨損了她的青春,而當我漸漸成長到能夠理解這些,以及幫她分擔的時候,她的青春已經不可挽回的一去不復返了。也許有人會說「她的青春保留在了你的身上」或「這是人類繁衍過程中無法避免的」又或者「你要更加珍惜她」等等等等,但我要說的是,個體的經歷不應當在大時代下被融化稀釋,對於宏觀的過度專注只會消磨人的同理心。沒有什麼能夠彌補一個人生命的缺失,而這損失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十個人,而是整個社會要負擔的。感謝上天,直到今天,在我寫到文章這裡的五個小時十三分鐘前她還在我的社交媒體中活蹦亂跳,繼續不知疲倦地催促我找工作,結婚,繁衍,讓我肚子裡那仍然只是個可能性的女兒重複我們這個性別的生命循環。而我終有一天會變成她,就像我女兒也總有一天會插著腰,站在一間未來派的建築裡皺著眉頭計算如何利用最小的空間裝下最多的雜物。生命周而復始,誰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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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文][んばくり] 黑貓
* @青雨太太的點文:んばくり
喀嗒。 孤零零地佇立著的樑柱終究受不住火焰的侵蝕,在灰燼中靜靜倒下。天空像是被火舌染上顏色,不知何時轉成一片橙紅,夕陽只是把影子愈拉愈長,愈拉愈長。
見大俱利伽羅把刀收回刀鞘,山姥切國廣環視了一周,也放下手中的刀。周圍已經沒有敵人的身影,遠處依然殺聲震天,但身為守護歷史的一方,他們在這裡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時間溯行軍已經殲滅完成,雖然戰線不免受到影響⋯⋯嘛,再下來就是人類自己的事了。」狀況回報完畢,山姥切正打算發出歸城命令,卻看見大俱利伽羅蹲在不遠處燒毀的廢墟前,一動也沒有動。
「怎麼了?」他走向前,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只見焦黑殘破的屋瓦下,壓著一隻黑貓。
「⋯⋯是貓啊,以他們的敏捷程度,沒想到會被捲進來。」山姥切垂下了眼簾,而大俱利伽羅依然一動也不動。 「誰知道⋯⋯也許原本就受了傷吧。」 「或許是吧。」山姥切合起雙手,正想說幾句祈求冥福的話,一陣細碎的聲響忽然從眼前的磚瓦下傳了過來。
「!」朝著聲音的方向定睛一看,山姥切看見氣若游絲的黑貓正擠出全身力氣,微弱地掙扎著。「牠還活著!」 「⋯⋯啊啊。不過,也撐不了多久了吧。」彷彿早已察覺了這一點,大俱利伽羅只是伸出手,安撫似地,用指節輕輕滑過黑貓的額��。看著對方的表情像是接受事實般地平靜,卻又矛盾地不願停下輕撫著黑貓的動作,山姥切國廣深吸了一口氣,伏下身,埋頭搬起屋瓦和木頭的殘片。
「喂,等等,你在做什麼!」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大俱利伽羅既訝異又困惑。「我們不能干涉歷史,你不是很清楚嗎⋯⋯!」 碎片刮傷了山姥切的指尖,但他沒有停下動作。 「反正放著牠也會死,對吧?牠不過是隻貓而已,是死還是消失不會對歷史產生什麼影響。嗚⋯⋯你也快點來幫忙!」 大俱利伽羅愣了一下,隨即跳向一旁,跟著抬起覆蓋在廢墟上、還隱隱透著火星的沉重樑柱。
待最後一根沉重的木材移開,氣喘吁吁的山姥切國廣抱起虛弱的黑貓,輕輕地,放在同樣氣喘吁吁的大俱利伽羅懷裡。 於是從屍骸無數的戰場上,他們帶回了,一隻垂死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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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髒兮兮、灰頭土臉的山姥切國廣用不怎麼流利的口才,拚了老命說自己會照顧黑貓、希望留牠在本丸。對此,審神者沒有多說什麼。或者說,他也同樣難以想像從過去的時代帶走一隻貓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只是讓近侍叫來藥研藤四郎,好好檢查牠的傷勢。
「啊⋯⋯這樣子內臟恐怕是破裂了,有點嚴重啊⋯⋯」藥研推著下巴,語氣雖然依舊大而化之,眼鏡後的眼神卻寫著謹慎。 「⋯⋯有辦法治嗎?」 「也只能試試看了,希望貓的身體和人體不要差太多啊⋯⋯不過,」藥研頓了一下,撥了撥黑貓肌肉有些萎縮的後腳,「這個恐怕是舊傷吧,我會試試,但應該是沒辦法治了。」 山姥切和大俱利伽羅互看了一眼。這八成就是當時牠逃不掉的原因了吧——他們想。當市街都化成了火海,一隻受傷的困獸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沒關係的,只要能平安活下來就好,我們會照顧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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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照顧牠的——對於山姥切國廣說出的這句話,大俱利伽羅沒有出口反駁。即使從他用腰上的紅布把貓裹著帶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打算要自己一個人照顧牠。 大俱利伽羅心裡明白,山姥切會出手救那隻黑貓,是因為自己;而山姥切雖然會把沒自信的部分歸咎於他人,卻從不在重要的事情上推卸責任,才會理所當然地覺得該分擔一份責任。正因為明白這些細微的體貼,大俱利伽羅才更不能讓這一些都變成山姥切國廣的壓力。
只是,在被叫到藥研的房間,看見那隻黑貓努力張開眼睛、微弱地叫了聲「喵」的瞬間,他看見山姥切經常覆著陰霾的面容,竟像是個孩子般,毫無掩飾地綻放出喜悅。 「大俱利伽羅!你快看!等一下,牠剛剛是不是又叫了一聲?!」 「山姥切老兄,你是不是太興奮了點?人家好不容易才恢復咧。」藥研有些無奈地笑著,拿下眼鏡後的眼皮上似乎多了些黑眼圈。 「啊、啊⋯⋯抱歉⋯⋯」 「呵。」大俱利伽羅低聲笑了出來,一旁的兩人便在一瞬間安靜下來。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山姥切國廣徒手搬開那些瓦礫、弄得滿手是傷的畫面。「⋯⋯真是的,總是這樣吵吵鬧鬧的。你果然還是這麼不會拿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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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短促的敲門聲後,房門打開,大俱利伽羅走了進來。他的手臂下,夾著一個不算大的動物籠。 「國廣,我要出去,這傢伙給你照顧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籠子放在地上,又再次確認了籠裡的狀態。 「咦?又要去萬屋嗎?昨天才去過的吧。」想起昨天也有過同樣的場景,山姥切不禁有些疑惑。 「嗯,昨天看了書,發現有些東西沒買齊。」 大俱利伽羅回得簡單,山姥切也不好再說什麼。「這樣啊⋯⋯雖然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呃⋯⋯真的不需要我一起去嗎?」 「⋯⋯你顧好牠就是幫了大忙了。」大俱利伽羅搖搖頭,從口袋掏出一小包東西。「藥研給的藥在這裡,時間到了要記得餵給牠,然後絕對、絕對不能隨便把牠放出來。」 「喔、嗯,知道了⋯⋯」 聽見大俱利伽羅又述說了一次前一天出門前不知重複交代過幾遍的注意事項,山姥切顯得有些無地自容。 手術過後幾天,藥研評估過狀況後,決定讓兩人把黑貓帶回去自行照顧。這段期間內,大俱利伽羅書房的書翻不夠,又去萬屋買了幾本寵物飼養指南;看了指南後,又林林總總添購了不少用品。平時對萬屋毫無興趣、薪餉也無處花的他,不知為此外出了幾趟。 這只籠子也是那時大俱利伽羅去買回來的,對此,山姥切國廣還疑惑地問過:貓不都是在外面跑的嗎?要籠子做什麼?大俱利伽羅難得地開金口向山姥切告誡了一番,說是傷口還沒痊癒要靜養、牠對這裡還不熟悉嚇到了亂跑豈不就糟了諸如此類的話。也許就因為山姥切一時的蠢問題,讓大俱利伽羅每次出門前,都必定要重複提醒個幾次:絕對不能把牠放出來。 「⋯⋯那我出門了,這傢伙就交給你了。」 「啊,等一下⋯⋯」 「?」 山姥切看著籠裡因止痛藥效果而進入半睡眠的黑貓,一邊問道:「⋯⋯總是叫『牠』、『那傢伙』的,不給牠取個名字嗎?」 「⋯⋯⋯⋯」大俱利伽羅只是沉默了一陣,最後淡淡地丟出「不了」兩個字,走出了房門。 ———— 一一為「斬殺」而存在之物,如今要「撫育」一個生命,有很多事都必須從頭學起。 尚未完全痊癒之前,大俱利伽羅和山姥切國廣為了傷口疼痛而呻吟的黑貓,無時無刻輪班看顧著,最後幾乎直接搬進了對方房裡。 而在黑貓恢復元氣之後,接踵而來的大小事也一點也沒少。餵貓、清貓砂、從偌大的本丸裡把牠找出來押著去洗澡、剪指甲,偶爾還要接受其他夥伴們的申訴——內容不外乎東西被打破、收藏品被拿來磨爪子等等的受害報告。而就算對貓唸上幾句,牠也只會用玻璃珠般、金色中帶點淡綠的大眼望著人,然後撇過頭,裝著聽不懂的樣子。 也許原本就是隻有些歲數了的野貓,黑貓並不特別親人,但卻很懂得判斷情勢。才沒多久,就知道了誰能惹、誰不能惹。例如:從來不會看見牠跑去招惹髭切或是大和守安定,卻知道要在燭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的腳邊鑽來鑽去。而過了一年半,牠開始呲牙咧嘴地追著初來乍到的南泉一文字跑遍全本丸的時候,南泉才剛顯現不到三十分鐘。 山姥切國廣有時會對著牠自說自話,怨嘆著自己煩惱已經很多,為何還要自找麻煩,而黑貓只是打個呵欠,懶懶地閉上眼睛。然而,牠卻像是和大俱利伽羅特別意氣相投似地,先是在他讀書時把他的大腿當成寶座,到後來甚至像是定了鬧鐘般,準時在他就寢前就定位,蜷在他的枕邊。 「⋯⋯你這傢伙,救你的可不是我,知道嗎?」大俱利伽羅揉揉枕邊的黑色小腦袋,而牠只是輕輕地蹭著他的掌心,用「喵」的一聲表示回應。 ———— 出陣、遠征的日常持續進行著,由政府特別指派的監查官——山姥切長義,也在聚樂第的特命調查完成之後成為了本丸的一份子。當南泉不情不願地帶著他認識環境的時候,一隻跛著腳的黑貓蹭上了他的腳邊。 「喵,這不是那隻貓嗎?大俱利伽羅跟你那振仿作養的。」看見山姥切長義順手把貓抱起來,南泉湊了過來。 「⋯⋯偽物君?哪來的貓給他養。」山姥切長義看起來有些疑惑,而手中的黑貓則對著一旁的南泉威嚇似地哈著氣。 「誰知道啊,沒想到牠會主動跑來親近你,平常對我可都是這種態度咧。」南泉隔了一段距離,同樣向貓瞪了回去,順帶訕笑似地附了一句:「大概是聞到同樣的味道,把你當成你的仿作了吧,喵。」 「嘖。這貓還真不長眼。」山姥切長義瞪了南泉一眼,不悅地捏了捏貓鼻子,黑貓氣沖沖地用貓爪回擊,然後一溜煙從他手中躍下,身手矯健得簡直不像跛了一隻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黑貓不疾不徐地喵了一聲,像是在說:「我在這裡」。 「⋯⋯原來你在這裡!找你找了半⋯⋯呃,本、本歌⋯⋯」 山姥切國廣迅速地一把撈起貓,才發現後方兩人的身影。在來得及反應之前,本歌山姥切已經前進了幾步,來到他的面前。 「聽說是你的貓啊,偽物君。能不能問一下是哪裡來的?」 聽見這個問題,山姥切國廣吃了一驚,顧不得回應偽物不偽物,下意識把頭上的白布向下拉了兩吋。 「不,唔⋯⋯貓、貓不都是在外面跑的嗎,哪有什麼從哪裡來的⋯⋯」 「嘿,這座本丸可是獨立在時間流之外的,我還真想知道是從哪個外面跑進來的。」 山姥切國廣一想起他的本歌在時之政府所擔任的職位——監查官,就顯得愈發緊張。誰知道一旦讓監查官抓到自己從出陣的時代把貓帶了回來,他和大俱利伽羅會受到什麼樣的處分。 「貓⋯⋯貓嘛,神神秘秘的、誰知道呢⋯⋯哈哈哈⋯⋯牠牠牠該吃飯了我先走了再會。」不等對方做出回應,山姥切國廣迅速把貓塞進布裡,三併作兩步逃離了現場。 看著仿作遠去的背影,山姥切長義雙手環胸,嘆了口氣。「哈啊,說謊說得真差勁啊。」 「喂,那貓怎麼了嗎?」 「⋯⋯沒事。話說,你剛才是說這貓是偽物君跟誰在養?」 「?大俱利伽羅啊,又怎麼了,喵。」南泉歪著頭,不理解這一連串究竟是在演那齣。 「沒什麼。」不等負責說明的南泉先走,山姥切長義自顧自地邁開了腳步。「⋯⋯只不過,我還以為會做這種傻事的只有偽物君呢。」 「?」 ————— 天氣漸冷,晚餐後還在室外活動的人影明顯少了大半,再過不久,有暖桌出動的房間想必會成為本丸的社交中心。 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大俱利伽羅和山姥切一回房就搬出床墊棉被鋪好,準備趁身子還暖著的時候睡個好覺。才關了燈,鑽進被窩,一股毛茸茸的觸感便蹭過大俱利伽羅的肩頭。 「怎麼,你也怕冷嗎。」 入夜後,黑貓總會在大俱利伽羅枕邊的專屬小床歇下。雖然距離不遠,但這樣主動靠過來還是頭一遭。 黑貓喵地回應一聲,又繼續在大俱利伽羅的枕頭周圍踱來踱去。 「⋯⋯過來。」彷彿讀懂了貓的心思,大俱利伽羅將被子掀開一個角落。黑貓也像是明白了似的,輕輕一溜便鑽進了被窩。 微光下,看著大俱利伽羅再度把被子蓋好,閉上眼睛、溫柔地拍著黑貓的背,山姥切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我、我也覺得,有點冷⋯⋯」 大俱利伽羅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再次掀開了被子的一角。「⋯⋯冷空氣都跑進來了,快點。」 山姥切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似地漲紅了臉,二話不說丟開自己的被子,翻身擠進另一床暖烘烘的被窩。 「喵⋯⋯喵喵!」「痛⋯⋯居然還給我真的伸爪子!」被突然撞進來的龐然大物擠了個扁,黑貓不滿地使出貓掌抗議,而山姥切國廣也不甘示弱地擺出反擊架勢。 「⋯⋯你們⋯⋯別在我的床上爭地盤!」
———— 自從上次意外撞見前監察官——本歌山姥切的事件後,飼主們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不顧黑貓吵著要出門散步的抗議,遮遮掩掩地硬是把牠藏了老半天。然而出乎意料地——什麼也沒有發生。不僅沒收到時之政府的警告,就連身在同一本丸的山姥切長義本人,也沒再提過貓的事。 大俱利伽羅不在,看貓悶得慌,山姥切思索著不再有躲藏的必要,探頭看外面四下無人,便把牠放了出去。只是才沒過多久,門外便響起了陣陣的抓門聲和細微的貓叫聲。 「你不是才嚷著要出去嗎?怎麼又回來了?」門才打開,黑貓便從山姥切腳邊的縫隙竄了進來,跳上牠鋪了軟墊的小床。絲絲冷空氣隨著從門縫鑽進房間,山姥切不禁打了個冷顫,伸手把布圍得嚴實些。「⋯⋯算了,外頭也冷了,就待在房裡也好。」 這傢伙,去年明明還在雪地裡打滾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冷了?想起牠縮在大俱利伽羅身邊睡著的模樣,可愛歸可愛,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關上門,搔了搔蜷成一團的黑貓,黑貓只是懶懶地叫了一聲。
———— 常綠樹的樹梢依然綴滿著綠葉,本丸卻已迎來了冬天。冷風一吹,枝頭上懸著的殘破枯葉只能被無情地扯落,在地上堆積成沒有生氣的山丘。 原本拖著一條腿也不放棄到處遊玩、把整個本丸當作自個兒領域範圍的黑貓,竟一天一天愈來愈少離開房間。 大部份的時間,黑貓都懶懶地坐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外頭。為了讓牠不無聊,大俱利伽羅特地把障子下方一角的紙裁掉,克難地加了一片玻璃,做成牠專用的觀景窗。這陣子,隨著這隻曾經的流浪貓變得黏人,大俱利伽羅待在房內看書的時間也變得更長了。 看著貓靜靜窩在大俱利伽羅腿上,陪伴著他讀書的畫面,一瞬間,山姥切國廣彷彿有了一切仍然一如往常的錯覺。 在黑貓開始明顯食慾低落的時候,他們曾帶著黑貓給藥研藤四郎作檢查。 「⋯⋯這裡有些促進食慾的漢方藥,少量給牠試試看。但有沒有用,就⋯⋯」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藥研欲言又止,兩人不禁心急起來。 「嘛,冷靜點冷靜點,牠沒事。」 明明就不對勁,哪來的沒事——想也知道對方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在被反駁之前,藥研便接著說下去。 「話說在前面,動物並不是我的專長,但牠沒有外傷,也沒有什麼受感染的病徵。我能想到最大的可能性是——」 ——牠老了。 就算理解這句話的字面意義,山姥切國廣卻依然有些懵懂。身為付喪神,他彷彿是紮跟在歷史長河沿岸的常綠樹,遠遠地看著世間的春去秋來。縱使濺在身上的水滴日積月累地滋養他、成為他的一部分,相較於長河裡隨波逐流的眾生,他仍是個旁觀者。 生・老・病・死,對刀劍而言不過是一串模模糊糊的名詞而已。 貓是他救的,他當然知道牠在這裡待了幾年,也明白牠來此之前有著無人知曉的過去。的但在刀劍付喪神的生命中,這區區的幾年、甚至是數十年,不就只是一瞬間而已嗎? 「總會有辦法的對吧!不是費盡心力才把牠救回來的嗎,一定可以⋯⋯」 「⋯⋯國廣。」 「大俱利伽羅,動物不是藥研的專業,我們再去找⋯⋯」 「國廣!」 少見的強烈語氣,讓山姥切只能愣在原地,無���地看著大俱利伽羅從工作台上抱起沒精打采的黑貓,向藥研告辭而去。 離去的那一刻,大俱利伽羅是懷抱著怎麼樣的心情,山姥切到現在都不知該如何去揣測。
———— 冬天過去,枝頭上抽出新芽,黑貓依然只是賴在房間裡,輕輕晃著尾巴,透過那片玻璃看著日漸恢復嘈雜的本丸。 牠的飼主們沒有尋求更多的診斷或治療,只是安靜地、平凡地過著有牠相伴的日子。為此,甚至拒絕了修行的機會,只為了能和牠多相處一些時間。 為人類所作、又作為人類的型態顯現,從外觀判別人類的年紀,對刀劍男士來說並沒有什麼困難。 但他們終究不了解貓。 就算理性上知道時間已所剩無幾,內心深處卻總是苟且地不願想像可預見的未來。彷彿撇過頭,就可以不必面對——直到那一天猝不及防地來臨。 黑貓看起來就僅僅是安靜地睡去而已,只是這次,那雙金色中帶點淡綠的大眼再也不會再睜開。直到最後,牠仍舊沒有一絲老態,烏亮的毛皮柔順得猶如新生。 大俱利伽羅和山姥切國廣選擇了庭院一角、黑貓經常歇息的常綠樹之下,作為牠永眠之地。他們沒有告訴太多人,那一天,大多數的刀劍男士和審神者卻都露了面,為牠送行。在山伏的誦經聲中,牠永遠地回歸了塵土。 簡單的儀式一結束,大俱利伽羅便離開了現場。縱然有些試圖安慰他的聲音,他也並未因此停下腳步。 所以才說他傻啊——追著大俱利伽羅經過前監察官身邊時,山姥切國廣彷彿聽見了這麼一句話。 一路追回了自己的房間,只見大俱利伽羅正取出工具,準備保養護甲。深色的戰裝束上,仍隱約沾著幾絲黑色的貓毛。 「大俱利伽羅⋯⋯」 「⋯⋯明天開始,再沒有什麼分心的理由了,好好準備吧。」他的語氣不帶情緒,低低的,幾乎和平時沒有兩樣。 「⋯⋯⋯⋯」
———— 向審神者做完了出陣的結報,山姥切想了想,轉身步向庭院。 也許是前一陣子休息得多,最近出陣的次數感覺起來似乎特別頻繁。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生與死只是一斬之間的事,容不下一絲遲疑。 大俱利伽羅揮出的每一擊、擋下的每一刀,都一如往常般精準。一直以來,即便在戰況最不利的時候,那份沉著和觀察力也能穩當地帶領隊伍脫離困境。他揮刀的身姿,以及確立自己的同時,也依然悉心關注著周圍的從容氣度,是山姥切國廣不變的憧憬。 山姥切心裡明白,日復一日與戰鬥為伍,刀劍的付喪神用自己的雙手奪取無數的敵軍性命,一隻貓的死,又算得上什麼。畢竟打從一開始,牠就該葬身在那片火海。 就如同大俱利伽羅那時的選擇,不干涉,不改變,只是沉默地目送那個脆弱生命的離去。 然而,一時興起繞的那段遠路終究太過漫長,在轉瞬間回到正軌的這個現實,反倒異樣得猶如歪曲的海市蜃樓。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來到常綠樹下,腳步停留在那新立的小小墓石前。那方墓石未經雕琢,空白得有些寂寥。 墓的主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能讓牠在這與所有時空隔絕的世界留下一筆歷史。 一直以來,山姥切默默地看著大俱利伽羅為牠在萬屋來回往返,為牠讀了數不清的飼育書籍,為牠開了一扇小小的窗。 他給了牠一個家,卻一直都不肯給牠取個名字。 「⋯⋯這個傻子。」 和本歌擦身而過時的那一句話,如反芻般在腦海打轉。山姥切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那個人的傻,是因為他始終比誰都要明白。 春末的風已褪去寒意,山姥切回房時,障子卻依然緊閉著。外頭的光線只能透過玻璃觀景窗,在地上拉出一個斜斜的平行四邊形。那扇觀景窗不知從何時起,早已變成了這間房的既定風景。 大俱利伽羅已卸下裝備,見對方進門,他有意無意地開了口。 「真慢啊,最近幾次的戰報內容不都差不多嗎。」他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趁最近戰況還算穩定,我打算提出修行的申請。」 「大俱利伽羅。」 山姥切沒有回應,只是徑直走向前,他看見那一向平靜的面孔浮現一絲疑惑。 「⋯⋯你跟我不一樣,我當然知道你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但是你也知道吧——」 ——不論任何時候,你都不需要一個人承擔。 你還有我。 「嘛,雖然我恐怕不怎麼可靠,比起我,還有更多其他⋯⋯」一反方才的堅定,山姥切扯了扯布沿,侷促的聲音微弱得像要消失在陰影裡。 「⋯⋯國廣。」 山姥切抬起頭,卻仍看不清大俱利伽羅臉上的表情,只覺得這低聲的呼喚似乎帶著鼻音。 「⋯⋯那麼,就把你的肩膀,借我一下吧。」 還來不及答應,山姥切只覺得肩頭一陣沉,突如其來的力道讓他不由得踉蹌了一下。 但他接住了那股重量。 淚滴浸濕了白布,滲過衣物、透進肌膚,那是一股有別於體溫的溫度。耳邊是壓抑過卻仍止不住的嗚咽,胸口支撐著近乎抽搐的顫抖,而他伸出雙手,擁抱了那份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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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藝】 You had me at hello
十點二十七分。
失去繆思女神陪伴的柳河玟拋著零錢左轉彎進巷內的咖啡店。
那個眼睫毛長的不可思議的店員先生,今天一樣繫著深綠色的圍裙蹲在蛋糕櫃前數數,店內暖黃色調的燈光讓他周遭的氣息都變得好溫柔,看見他踏進店門口時揚起的笑容弧度不誇張也不機械化,非常合宜。
對比自己急急忙忙點頭露出個傻笑的蠢樣,真矯情啊。
……零錢都掉到地上了。
柳河玟一如往常坐上高腳椅,在門口進來的斜左方,最鄰近蛋糕櫃的一個位置,就算一旁的立式電扇因為老舊而嘎嘎作響也絲毫動搖不了這個固執的男子。
他從玻璃倒影看著店員先生一會兒對幾塊甜奶油泡數來數去的,一會兒抱著本子寫個不停,過長的瀏海和裝飾用的大圓鏡框沒有遮蓋住漂亮的眼睛,真是萬幸。
「今天留了杯大冰美給你喔。」
大、大杯的呢。
輕輕地道謝,柳河玟故作鎮定的把身體和高腳椅一起轉回正面,用手指戳了戳掛在架上的風鈴,然後把泛著熱氣的臉埋進大衣領口裡。 店員先生和他說話的時候老是喜歡在最後一個字故意提高語調,聽起來跟哄小孩差不多,有點像爐上的蒸氣,噗噗噗的打在心尖上。
謝謝,親愛的藝俊哥。
他用一個極其微小的音量說。
南藝俊,店員先生除了氣質爆表外還有個特別好聽的名字。
第一次坐到現在這個位置的時候就是為了看清楚那塊字小到不行的員工名牌,柳河玟總是想著他一定要在顧客回饋單上要求店長好好檢討店內物品的使用效能。 不過等他得到答案之後,這件事也被遠遠拋在腦後,那天只是在素描本的最後一頁悄悄塗上幾筆他就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還難得幫室友打包了好幾塊蛋糕。
在木製櫃檯上敲著手指,等待南藝俊對完帳是柳河玟人生中少數什麼事情都不做也不覺得浪費的時候,他的視線始終跟著南藝俊頭上的幾根呆毛,偶爾換成沾在髮梢的一小滴奶油。
如此一來他就有機會在南藝俊向他拋來充滿疑問的眼神時,理所當然的掰出一個不移開視線的理由。
「我臉上又有東西嗎?」
但事實是每次南藝俊這樣不經意笑著問他的時候,他就會慌慌張張地轉回櫃台正面,用力吸幾口咖啡,讓苦味短暫麻痺尷尬感。
砰砰砰的,心都快跳出來啦。
過度緊張的後果是,不小心阻斷好幾次南藝俊想接著進行話題的念頭。
不談這個小缺陷,柳河玟在每天努力不懈以素描之名做的觀察中得出一些結論——南藝俊不喜歡制式化的待在櫃台結帳,不過對玻璃櫃很有一套,每次都擦得超級乾淨;擅長拉花,尤其是小熊小豬這類孩子們特別喜歡的圖樣;有點粗線條,襯衫在手臂上倒折三次時會露出一個小疤,聽說是應徵第一天就不小心碰到燒紅的烤盤。
還有,真的長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啊這位店員先生。
柳河玟就是這樣用堆積起來的速寫向室友證明自己失眠的理由其來有自,他往往步出咖啡店不到幾分鐘就會將沒膽子送出的畫紙惡狠狠地塞回本子裡。
連南藝俊的千萬分之一都沒能畫成。
他一向為自己的繪畫能力自豪,卻在店員先生這裡首次嘗到不甘心的滋味,只能不停地來,不停地畫,不停地被對方的笑容打敗。
而南藝俊似乎並不介意被當成畫紙裡的主角,一次都沒有和他提過這件事,上禮拜五經過他旁邊的時候傾過身來看幾眼,是他這些日子以來表現出最多的關心。
事實上,柳河玟偶爾會因此鬱悶。
每一次下筆都絲毫不遮掩,來外帶咖啡的幾個客人都曾開口跟他攀談,然而這樣抱著些許僥倖心態的行為始終沒有引起店員先生太大的興趣,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在這世界上唯二喜歡的事情都能讓他超級患得患失。
這個夜晚也是,柳河玟在只剩下兩種呼吸的空間裡嗅到自己又要沉悶下去的前兆,他把畫本擺在櫃台上,露出一個百無聊賴的表情轉著鉛筆。
南藝俊剛剛進到廚房裡了,還很沒有防備心的讓他幫忙看一下收銀機。
被信任了吧!是吧! 柳河玟腦裡的小天使拍打著小巧的翅膀,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不斷畫圈。
想了一會兒,他在紙上多畫了店員先生的小天使。
「好像過幾天就會開始下雪了呢。」
「好、好像是啊。」
每次說完話就想咬掉自己舌頭,柳河玟聽著南藝俊爽快的笑聲臉都泛起了紅,剛端上來的黑巧克力一不小心被他切成好幾塊,一直到苦甜的味道在嘴裡散開,他才敢再抬頭盯著南藝俊。
始終笑著驅散他頭上烏雲的南藝俊。
好像和誰都沒說過吧,他第一次駐足在這間店前的那個晚上,煩躁的都想躺在馬路中央被車子輾過一百遍了,如果那樣子能讓謬思女神再度回來眷顧他的話。
慶幸的是老天爺還打算讓他多活一下,魔怔般的跟著一股咖啡香味繞進小巷子,隱身在高樓大廈裡的隱密位置,柳河玟小心地避開幾隻看起來莫名營養過剩眼神還跩得很的流浪貓,在一塊看起來應該曾經是招牌的破舊木板前駐足。
接著,那時候還只是店員先生的南藝俊就這樣拉開門和他來了個對視,手上還拎著一袋快要擠爆的垃圾。
只是發呆了五秒鐘,柳河玟卻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炸了三百發煙火一樣,沒顧及對方驚愕的神情,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從背包裡掏出素描本和鉛筆,把對方有點邋遢的樣子給畫了下來。
那是充滿紀念意義的第一張。
回頭再看是已經磨損掉的紙張,南藝俊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到處都是過度著急留下的汙痕。
柳河玟曾經想過這樣對南藝俊是不是有點不公平,糊裡糊塗地就成了他的繆思。
「發什麼呆,這放久就不好吃了喔。」
臉上傳來一陣刺痛感,柳河玟回過神的時候只看到南藝俊拿著他原本丟在桌上的炭筆,笑的一臉賊兮兮。
他用手指抹過臉頰,果不其然指頭上一片黑。
店員先生這次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不過還是有點職業道德,一邊平順自己的氣息一邊抽了張紙巾幫他擦乾淨,暖烘烘的手心握住他的。
從對方眼睛閃著的水光裡,柳河玟好像模模糊糊的瞧見他倆在外頭那個無數次道別過的街道上親吻的模樣,突然覺得那可能不會再只是一個夢了。
熱氣從馬克杯裡撲騰而上暈開了彼此視線。
他想他永遠都會記得留在那個時空裡的,他的繆思先生。
——我真的,很喜歡你。
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告白,柳河玟遮住自己嘴巴的動作甚至嚇了對方一跳。
可惜,太可惜了啊……沒錯。
滿腦子的遺憾聚集在眉頭,在抬頭的時候被南藝俊友好的眼神撫平,消散成灰。
他悲觀的想,他其實還沒準備好失去初冬裡最後一點溫度。 他樂觀的想,南藝俊今天的眼神,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吧。
像喝慣了冰美式的人突然點了杯抹茶拿鐵,呼出的氣息如墨綠混濁,把心思也攪得朦朦朧朧。
慢一點吧,腳步再慢一點。 都還沒好好認識彼此呢。
就快接近打烊,柳河玟已經收拾好背包,今天的進度也沒什麼大飛躍,他卻覺得心情輕鬆,而且南藝俊今天還答應讓他等下班。
對方詢問的語氣很輕卻幾乎將他溺於歡欣之情。 他似乎也沒有太多掙扎的意願。
拉下鐵門不到幾分鐘,城市裡多數的燈光早已迫不及待地躍進夜幕,南藝俊幫騰不出雙手的他整理大衣領子的時候,背後像是灑著天堂聖潔的光輝。
噗,有點誇張了。
親愛的店員先生,親愛的繆思先生。
親愛的藝俊哥。
柳河玟抿著嘴把這些稱呼都喊在了領口裡,然後看著南藝俊用手點了點他懷裡的素描本,對他瞇起眼睛笑。
「能把這個送給我嗎?等你有一天畫好了。」
至此,柳河玟的願望是努力不分心畫出一張彼此都滿意的畫。
在��裙上綁出工整蝴蝶結的南藝俊,往蛋糕上擠奶油的南藝俊,盯著壁鐘布穀鳥發呆的南藝俊,遞咖啡時不小心碰到自己指尖的南藝俊,笑的時候瞬間點亮他頭上繆思小燈泡的南藝俊。
他喜歡的南藝俊。
還有,就快要喜歡他的南藝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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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チナシ - 梔子 -〈 後日談 〉
*我個人需要救贖所以畫蛇添足了,但想保留原文餘韻的,請略過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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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一層層薄雲,日光照在遠方積雪的山頭上,反射的光線穿過車窗,顯得加倍刺眼。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向山麓蜿蜒而去,坐在緩慢地搖擺著的巴士裡,茶褐色頭髮的青年撐著下巴,半閉著眼,無意識地看著景物不斷向後滑行。經過一個彎道,放在隔壁空座位上的外套滑落了一隻袖子,露出裹在外套裡的一朵梔子花。
青年一直帶著那朵花,即使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送給他的。縱然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從他離開那間舊宅以來,那朵花不曾枯萎,只是一直散發著芬芳。 那是一股令人感到安心的香氣。然而,每當那股芳香傳進鼻腔,一股莫名的酸楚便隨著湧上內心。那種感受讓他心煩意亂,像是被什麼撕裂了胸腔,卻又找不到源頭。 真是夠了——縱使他不只一次這麼想,卻又怎麼也無法扔了它。
半年過去了,大學放了寒假。考慮了許久,他向打工的地方請了幾天假,背著行囊,跳上新幹線,坐上那輛一天只有一班的巴士。 從暖和的暖氣車上跳了下來,室外的冷空氣令他打了個哆嗦。他穿上外套,把花握在手上,走向那條依舊陌生的小路。
老房子襯著寥無生意的遠山映入眼簾,比上次造訪時多了一份蕭瑟。院子裡的雜草泛著黃褐色,空空的樹枝吊著幾片殘破的枯葉,青年不自覺地走向後院,來到了灌木排列而成的樹籬前。 那排樹籬也同樣地沒有生氣,唯獨在角落的一株灌木,雖然有些垂頭喪氣,卻依然綴著一絲綠意。枝頭上沒有花朵,然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瞬間便認出——那是一株梔子木。
「——不要忘記角落那一株梔子花。」 一瞬間,彷彿誰在向他提醒一般,青年像是記起了什麼忘卻已久的、該做的事,只是,提醒的是誰、該做些什麼,他卻恍恍惚惚地想不起來。 外頭站著有點冷,他拉緊了外套,走進屋裡。
簡單弄了點東西填飽肚子,青年著手開始整理環境。這次並非為了掃除而來,他無意打掃得太認真,但真要說起來,為了此行的目的究竟該做些什麼,他也著實沒概念。 總之先像上次一樣多少做點事吧——一邊漫不經心地撢著不怎麼厚的灰塵,他一邊感謝半年前的自己的勤奮。 不知是不是因為漫漫長路帶來的勞累,只是這樣簡單不費力的工作,竟讓他覺得身體沉沉地使不上力氣,不住地打著哈欠。畢竟還有幾天的時間,沒什麼好急的——這麼一想,青年收拾了一下,洗洗手和臉,便拉出棉被鋪了躺下。梔子斜斜地插在玻璃杯裡,淡雅的花香不著痕跡地在身邊盤旋,沒過多久,他就進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
刺骨的風撲打在身上,風聲在耳邊呼嘯,寒意逼得他睜開了眼。不知何時,他竟站在一片荒野之中。放眼望去,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鉛灰的雲壓得天空像要塌下,草葉啪噠啪噠地不祥地響著,背脊一陣冷,青年不由得握起了拳頭。 他從未到過這個地方,面前的一草一木都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然而就算理智上明白,身體深處湧出的不適感卻令他無法忽視——他,曾在這裡,經歷過什麼令人絕對不願想起的事。
一陣腳步聲響起,青年反射地回過頭,視野裡,出現了一名男性。 男人頂著風,以一定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青年走來;他穿著黑衣,繫在腰上的紅布在沒有色彩的世界如火焰般翻飛。 他在青年不遠處的前方停了下來。青年瞇起被風吹得乾澀的雙眼,吃力地看著對方注視著自己的模樣。他看見那個男人紫色的腰帶間插了一把刀,一條爬蟲類的黑色紋身盤在左臂,而同樣瞇起的眼裡,閃著淡淡的金光。
那個男人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如同一記悶棍敲在頭頂,有什麼猛然出現在青年的腦中。 他抱住頭,疼得咬緊了牙。難以理解、卻又再清晰不過的斷片不斷閃過,彷彿電流來回流竄在全身,世界轟然作響。 痛楚折磨著他,而那個男人只是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掙扎。
鏡子裡映照的金眼和龍的紋身。大雨前夕在狂風裡奔跑的樣子。月光下披著白布的人影。 怒放的梔子花。
「⋯⋯嗚、⋯⋯」 只不過片刻的時間,卻彷彿一輩子一般漫長。青年總算從千刀萬剮般的苦痛中被解放,他壓著額角,冷汗從顫抖的眼角邊流下。 他在天旋地轉之中努力地支撐自己的重量,明明隨時都會倒下,他卻只是怒目瞪視著眼前的男人,艱難地站著。 他想起來了,那撕心裂肺的痛,並不單單只是軀體的痛。
「與其一直瞪著我,不如有話直說吧。」 男人開了口,依舊沒有表情。然而,即使在風的喧噪之中,青年也分辨得出那個聲線。 和自己一樣的聲線。
「⋯⋯你這傢伙⋯⋯」青年幾乎低吼了出來。「既然你在,那時候為什麼不幫他!」 他無法理解,那時這個男人為何能夠默不作聲、為何只是冷眼旁觀,卻不願意伸出援手。明明那個透明得就要消失的、過往時光的殘影,用盡了歲月等待著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男人。 這個名字如同咒語一般的男人。
「⋯⋯看來你也理解了『我』是誰,」男人的語調依舊平緩,「既然如此,你怎麼會認為『我』在的狀態下,還能讓『你』存在?」 「⋯⋯⋯⋯!」 青年一時語塞,而男人並沒有理會,只是繼續說下去。 「你已經離『那個世界』太近了,才會讓原本早就永眠的我醒來。」他瞇起眼,「你根本不該��到這裡來,枉費了『他』為你指的路。」 「什⋯⋯!」 除了狂風的呼嘯,四周依然一片死寂,但青年一瞬間理解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老宅院建立前的那片荒野。 是山姥切國廣將刀的斷片埋葬的荒野。 而眼前的男人,正是在此——
「不過,一開始把你帶到這裡來的,一定是我吧。」男人幽幽地說。「⋯⋯命運,真是個難笑的笑話,不是嗎。」
「你打算怎麼做?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 青年握緊了拳頭。比起一無所知,眼下取回了半年前的那些記憶,確實讓他心裡清明了些。然而要說服自己已經達成了目的,這樣還遠遠不夠。 他沒辦法把那一切當作是夏日的一場夢、一段回憶,然後一走了之。 「連他希望你忘記的事都想起來了,那傢伙,真是白忙了一場。」 「喂⋯⋯你就沒辦法做些什麼嗎?」打斷了男子的輕嘆,青年不死心地追問。 「⋯⋯你聽不懂嗎,這不是你能涉足的事。」 「那你就甘願接受這種結局嗎!」 「⋯⋯⋯⋯」 一陣漫長的沉默。過了許久,男人垂下了眼簾。 「⋯⋯他說,他累了。」風聲幾乎掩蓋了他的聲音,青年卻聽得一清二楚,就像是那聲音不必透過空氣便能傳進耳裡。「是我造成的結果,我沒有資格再做什麼。」 「是啊,全都是因為你。」青年的語調中透露著壓抑著的怒氣。「留下這種後果讓人承擔,你卻只要繼續睡下去就可以撒手不管了,真方便啊,你這個『幽靈』!」 就算不在了,依舊陰魂不散地充斥著每個角落的、幽靈。 男人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深邃的眼中隱約閃著金光。「連生命的輕重都不明白,還真有臉說這種話。」 「到底是誰不明白?我說的是:你負不起的責任,由我來負!」 男人愣了一秒,冷哼一聲。「你又知道什麼是責任了?好啊,就讓我來告訴你。」他說著,伸手拉緊皮質的半掌手套,「做好越過界線的覺悟了嗎,」
——要說執念,我也一樣有。
他向青年伸出手,抬起下巴示意對方交出手上的東西,青年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朵梔子竟出現在自己的手中。 青年握緊了白花,手臂收緊在身側,用眼神給出了「拒絕」的回答。 「⋯⋯也對,那是你的,這,才是我的——」
男人後退幾步,閉上眼睛、張開雙手,深吸了一口氣;霎時間,他的雙臂間捲起了旋風。旋風逐漸擴大,從渦旋的中心伸出一段枝葉,枝葉迅速生長,最終長成了一株一人高的灌木。 他輕輕彈指,樹上瞬間綻放數不清的花朵;而隨風飄散的芳香之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 在青年驚詫的視線中,花瓣般的白影飄然落地,如初生的嬰兒,緩緩地張開眼睛。沾著露水的新葉似的眼瞳中,映照出的是一抹熟悉的人影。
「⋯⋯大俱、利伽⋯羅⋯⋯」
白影發狂似地撲向男人展開的臂彎,聲嘶力竭地喊著那個仿若咒語的名字。 「大俱利伽羅、大俱利伽羅、嗚⋯⋯大俱利伽羅⋯⋯」 「啊啊⋯⋯是我,國廣。」 「⋯⋯、大俱利伽羅、大俱利伽羅——」 淚水沾濕了朱紅的髮梢、指尖深深掐進男人橄欖色的皮膚,深怕稍一鬆手,抓緊的一切都將如流沙一般消逝。
「等很久了吧。⋯⋯上次見到你,不過就像是幾天前的事而已⋯⋯」 「⋯⋯嗚、你⋯這個笨蛋⋯⋯」 「是啊,是我太蠢了。」男人輕輕地撫摸著那頭金色的髮,在激動得漲紅的耳邊柔聲說著。「不過,為這種笨蛋癡等了幾百年的你,也一樣傻。」 「大俱利伽羅⋯才是、笨蛋⋯⋯我才沒有、在等⋯⋯」 白布覆蓋的身影顫抖著,止不住的抽咽隨著風,飄進青年的耳裡。
「⋯⋯國廣,你聽我說。」男人懷中的身軀一顫,緊了緊泛白的指尖,沒有回應。「你知道我很愛你,對吧⋯⋯?」 「⋯⋯⋯⋯、⋯嗚⋯⋯」 「言語具有力量,我需要聽你說出來。」 男人輕拍著緊繃得抽搐著的背,就像安撫初生的嬰兒。「——國廣。」他再次輕聲催促。 「⋯⋯我、嗚⋯知、道⋯⋯」 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來的回應嘶啞著、夾著抽泣,男人卻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那就好⋯⋯」他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越過在狂風中搖擺的梔子樹梢,金色的眼眸不動聲色地看向青年。「國廣,你要答應我——」 「不要、我不⋯⋯要⋯⋯」 臂彎裡一頭金髮搖得凌亂,男人卻只是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做得到,國廣。」 「⋯⋯不我、做⋯不到⋯⋯」
青年靜靜地走向兩人,像是理解了男人無聲的指示。 「我的執著會跟著靈魂,一起活在那副身體裡。」支撐起懷中的重量,男人輕輕撥開過長的金色瀏海,將那道因淚水而模糊的視線引導至反方向。「別把這當作是終點。」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再次前進了幾步,向前方伸出手。吹亂的髮絲之下,他棕色的裡沒有一絲猶疑。 「⋯⋯⋯⋯」 哭泣聲平息了下來,眼眸中通透的綠卻依然溢著悲傷。 「⋯⋯國廣,答應我,」男人摘下頸間的掛鍊,執起蒼白而冰冷的手,連同掛鍊一起交到了那隻等待著的手中。「答應我,會好好守護『他』——」
——就像你從不放棄守護「我」。
狂烈的陣風吹起,拍打著葉子,鳴起如警笛般的急促聲響;電光在雲層中閃現,震耳欲聾的雷鳴一瞬間抹消了所有聲音。 「不能再待下去了,走吧。」男人看著遠方的雲隙,神色說不出的凝重。 「等、等一下⋯⋯!」 「這裡有『死』的因緣在牽絆著,再不走,他就永遠回不去了。」回過頭,男人雙手捧起泛了一層鉛灰的金色頭顱,直直望向綠色的眼眸深處。「你也很清楚,對吧。」 替那頭凌亂的金髮覆上白布,在額前輕輕點上一個吻,男人低聲地說道:「⋯⋯不要再到這裡來了,我不在這裡,你也不在。」 男人瞥了青年一眼,用力一推,面前的兩人便向後倒去。他拔出刀猛地一揮,劈開了地面,陸地瞬間崩裂,無數的碎塊和兩道人影一起無止盡地墜落下去。 最後,朦朧的綠眼中映照出的,是飄飛的赭紅,與一樹白花。
***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頰上,微弱,卻足以令人切實地感受到它。被這小小的衝擊喚醒,青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動了動身體有些僵硬的身體,手心裡一塊金屬牌子陌生地泛一絲冰涼;斜射的光線之下,他依然能辨認出視野之中低頭望著自己的人影、新葉似的綠瞳、和那眼角的淚痕。 「⋯⋯願望達成了嗎?」他輕聲地問。 「⋯⋯⋯⋯」山姥切國廣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咬緊嘴唇,微微地點了頭,白皙的臉龐滑過一滴淚水。 「那,你願意跟我回去了嗎?」
窗邊玻璃杯裡插著的梔子花,一枚白色的花瓣無聲地、落下。
*** *** 2018.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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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淫操控器
(一)
倩盈明天就要跟鄭董步上紅毯,可是她一點也不愛鄭董。雖然鄭董是名成功的商人,品學兼優,家財萬貫。她有些愛情的理想,只是家中窮困潦倒的時候,鄭董適時伸出援手。所以面對鄭董的提親,倩盈覺得自己賣身報恩的成份居多。 倩盈首先是當鄭董和前妻所生的兒子阿豐的高中家教,被鄭董發掘後出任他的秘書。然而朝夕相處並沒有使倩盈對鄭董日久生情,他們的年紀相差的實在太遠了。鄭董雖然不老,以中壯之年而言,他的體格算是非常結實了。只是倩盈太年輕了,她充其量不過是他兒子阿豐的「大姐姐」罷了。 反觀鄭董則為倩盈如癡如狂的著迷著。倩盈有著美艷的臉蛋,火辣的身材,烏黑亮麗的秀髮,光滑柔嫩的肌膚,和高貴典雅的氣質。唯一鄭董覺得美中不足的,是倩盈不擅打扮。事業心極強的她,排斥一切反映女性嬌弱一面的裝扮。所以平時倩盈不太化妝,更不常穿裙子,就連內衣也多是素色保守的款式。 這樣的穿著品味與鄭董的口味剛好背道而馳。阿鄭喜歡看美女穿著性感蕾絲款式的胸罩、丁字褲和絲襪。而外衣的樣式也最好多選擇洋裝、迷你裙,或是套裝、連身裙等較女性化的服飾。面對鄭董對自己裝扮的要求,倩盈卻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鄭董知道倩盈並不愛他,也不會為他改變什麼。所以他有些特別的計劃在倩盈的身上…… 不知情的倩盈,晚飯後還跟他用心地複習了一遍明天���禮所有的細節。當一切都滿意妥當後,倩盈準備回去休息時,冷不妨被鄭董用一支筆形的針筒刺了一下脖子,倩盈全身震了兩下,便無力地攤軟下來。然後,意識也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倩盈醒來時,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被人架在一個她剛好可以置身其中的圓柱形玻璃箱內,而玻璃箱本身是在一間充滿奇怪儀器的房間的中央。只見鄭董正在啟動所有的儀器。當他發現倩盈已經醒了,他便走了過來。 「你……你要做什麼?」倩盈拚命地掙扎反抗,只可惜她的四肢被固定得很好,絲毫動彈不得。 「別緊張,倩盈。我知道你並不愛我,不過既然我們要結婚了,就讓我對你的思想行為做一些小小的「處理改造」,使你成為我心目中完美的新娘……誰說女人不能由性而愛的?呵呵……」鄭董語氣中帶著變態的興奮。 「不論你想要做什麼,求求你不要……」倩盈嚇壞了。這種無計可施,任人擺佈的處境,簡直恐怖到了極點。 「別害怕,倩盈。就當作是睡了一覺好了……」鄭董在關上玻璃罩門時,這樣安慰著。 沒多久,不知從哪裡伸出一個氧氣面罩,罩住了她的口鼻。當然,面罩內釋放出來的不是氧氣,而是一種有水果甜香的濃郁氣體。倩盈吸了幾口後,全身便輕飄飄地有如騰雲駕霧起來。 然而這不只是幻覺。柱形玻璃箱內也開始注入一種透明淡綠色的液體。顯然跟人的比重和此液體不相上下。當透明淡綠液體注滿玻璃箱後,倩盈整個人便漂浮其中。現在,不只是心裡,連身體最真實的感受都是那麼地飄飄然,那麼地像在騰雲駕霧一般。 那麼地放鬆,放鬆,再放鬆…… 忽然,一顆鑽石吊到倩盈的眼前,發出璀璨的綠光。倩盈被這突如其來的閃亮光芒震攝住了。由於光束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讓她彷彿覺得她就置身在這綠光之中。不覺中,一對耳機悄悄地罩住了她的雙耳,開始放送…… 好柔軟,好放鬆,好漂浮…… 倩盈無法阻擋耳機內傳來的陣陣暗示,隨著閃亮的綠光,浸盈的綠液,和香甜的綠氣,不但封閉住她全身對外界的知覺,也拉著她向廣闊的綠色太空,無盡的放鬆,無盡的漂浮,無盡的沉淪…… 直到倩盈思緒全無,喪失了一切的心智活動後,耳機又傳來新的內容…… 集中性慾對主人,絕對的聽話,完全的服從…… 倩盈並不明白這段話有什麼意義,只是現在已經完全不會思考的她,只能照單全收耳機裡播放的內容。 有兩個玻璃罩杯悄悄地吸住了她的雙乳,不斷地吸吮,並釋放少量電流電擊著乳頭。倩盈在瞬間得到了快感,不斷堆疊攀升的快感。 接著,有一條陽具形狀的金屬棒,在倩盈的陰戶前不斷地觸撫挑逗。和玻璃罩杯蹂躪雙乳一樣的效果。她在瞬間得到了來自私處的快感,不斷堆疊攀升的快感。 當倩盈全身翻滾,沉醉在源源不絕的快感中時,耳機傳來新的指示,要她跟著一起覆誦。 「集中性慾對主人,絕對的聽話,完全的服從……啊!」她才覆誦完,金屬棒便猛力地插進了她的下體,她也在瞬間達到了高潮。 聰明的倩盈學的很快,口中覆誦地越快,金屬棒抽插的頻率也越高。她現在漸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啊……啊……啊……」當倩盈被不斷增強的高潮淹沒到無法覆誦,全身扭曲緊繃到極點時,那閃耀強烈綠光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指引…… 「嗯……是的,集中性慾對主人,絕對的聽話,完全的服從……」昏沉之中,這是倩盈腦中所剩唯一的信念。 到此,在玻璃箱外觀察的鄭董認為,第一階段催淫洗腦的部份已經完成。倩盈現在的心靈就像白紙一樣地乾淨,能夠接受任何樣式的催眠暗示,於是他將耳機的內容調了調,針對倩盈做第二階段思想行為改造的部份。 首先,是教導一些化妝和服裝搭配的技巧、社交場合女性應注意的禮儀,接下來是介紹所有可能的性愛姿勢,以及取悅男士和性器愛撫的方法。最後一段的內容,是讓她喪失事業雄心,發自內心地想要有女人味,渴望多穿款式性感的內衣、丁字褲和絲襪。而外衣也會多選擇洋裝、迷你裙,或是套裝、連身裙等較女性化的服飾。 一切結束後,耳機裡傳來悠揚的樂曲,鑽石所發出的綠光也漸漸轉為柔和,倩盈又回到這太舒服的,太放鬆的狀態中,沉沉地睡去…… (二) 倩盈一覺醒來,已經日尺三竿了。她有些懊惱,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竟然也會睡過頭。 她趕緊下床如廁盥洗時,這才發現自己是睡在鄭董的家中。她慢慢回想起昨晚鄭董所提的行程更改:他們決定省略迎娶的過程,倩盈的家人會直接去禮堂觀禮,而她就留在鄭董家準備打扮,然後跟鄭董一起出發。 她一打開房門,在外等候多時的化妝師和一干人馬便一擁而上,又將她擠回房去。然後七手八腳地為她整發上妝。一番胭脂粉影后,原本就麗質天生的倩盈,更是艷光四射,足以讓人神魂顛倒。在眾人欣賞稱讚完她的美艷亮麗之後,又開始七手八腳地為她穿上新娘婚紗。 倩盈的新娘禮服非常的簡單大方:白色無肩的胸腹束衣,連著絲底薄紗的及地裙,只有一些簡單樣式的浮水花紋點綴著。當她穿著完畢後,眾人鴉雀無聲,沒有人再做七嘴八舌的稱讚,因為大家都看呆了。 此時鄭董也西裝筆挺地走了進來。他見了倩盈的模樣,滿意的不得了。他要倩盈踩上高跟鞋後,就跟他一同坐上禮車。倩盈坐上禮車後,一直感覺怪怪的,原來她沒戴胸罩。好在這緊身的束胸,不但將她的雙峰固定的很好,還有推擠提高的力量,讓她造成有乳溝酥胸的效果。不過沒戴胸罩還好,她發現更怪的是…… 她竟然忘了穿內褲。 在蓬鬆寬大的白紗裙下,有沒有穿內褲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只是倩盈從來沒有沒穿內褲出門,好像少了層保護似的,非常地不習慣。於是她不好意思低聲地跟鄭董說明。鄭董說沒問題,他會派人回去拿,並要她不要慌張,保持鎮定。 然而,在倩盈抵達禮堂的新娘休息室很久後,都沒有人送內褲來。她開始懷疑鄭董是否忘了此事,或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有意不讓她穿內褲。為什麼穿內褲這麼基本的小事,她都會忘掉。因為久候鄭董不來,她於是打開房門一窺究竟,剛好有一個工人從新娘休息室的對面的一間房間走了出來,她剛巧撇見了那小房間內的擺設…… 小房間內,好像擺著一個比人還高的圓柱形玻璃箱 一個情景忽然閃過倩盈的腦海。昨晚她好像到過這裡…是的,她想起來了。鄭董對她做過催淫洗腦,好讓自己變成他的性愛奴隸。想起一切後的倩盈驚嚇不已,她無論如何不能嫁給這個禽獸,於是她準備奪門而出求救去。 好死不死這時鄭董進來了。他一見倩盈要逃跑,只喊了一聲:「倩盈,坐下。」倩盈便乖乖地依言坐下。她感到全身的知覺觸感仍在,只是失去了自主運動的能力。倩盈在驚魂甫定後才又想起,昨晚鄭董的催眠暗示,要她在婚禮結束前,都完全聽命於他。 「唉,倩盈,我以為能封閉你的記憶到婚禮結束,沒想到你記憶恢復的這麼快。」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透明硅膠材質的假陽具,尾端有類似衛生棉條的棉線,裡面埋著一些積體電路和訊號收發器:「這玩意會加速達成催淫洗腦所帶來改造思想行為的效果。」 「這……是什麼?」倩盈發抖地問著。 「這是催淫操控器。它植入你的下體後可以任意在瞬間讓你高潮,進而控制你的思想行為。」鄭董得意忘形地解說著:「平時,它還能保持你下體的乾爽和清潔,有著與衛生棉條一樣的功能……我想在婚禮上第一次使用它,象徵著你從此是我的女人了,呵呵……」 「你無恥……」倩盈從驚恐轉為憤怒地咒罵著,但這根本於事無補。 鄭董吩咐屬下將結婚戒指和催淫操控器拿出去後,命令著倩盈:「起身微笑,讓我們完婚吧。」倩盈立刻起身,堆滿了笑容,被鄭董挽著手,走出了新娘休息室。儘管沒有一個動作是出於自願的。 兩人就這樣緩緩地步入禮堂。前來觀禮的來賓,出了雙方的親友外,還有一些社會名流,及達官顯要,在在顯示了鄭董的身份和地位。倩盈無意攀龍附鳳,她只希望誰能發現她的異常,將她救出去。只可惜鄭董控制的很好,使她發不出一絲求救的訊息。 雙方親友代表及證婚人都致詞後。主婚人開始主持結婚儀式了。他看上去好像也是鄭董的朋友。只見他對外宣佈是一套,低聲導引倩盈做的又是另一套說詞。 當主婚人將結婚戒指呈現在倩盈的眼前時,戒指上的鑽石忽然發出了兩道綠光,不扁不倚地射中了倩盈的雙眸。說也奇怪地,倩盈一被綠光擊中,身體和心靈都在瞬間無止盡地放鬆下來。她放棄了求救的念頭,然後是所有其他的念頭。光束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彷彿她就置身在這綠光之中。如此一來,她就更舒服,更放鬆了…… 「聽好,倩盈。你的主人是鄭董。」主婚人輕聲地對她說。然後要她站在地上的一個小洞上面,張開雙腿彎膝微蹲。倩盈不明其意,只是失去思考能力的她,馬上依言照做了。 「我的主人是鄭董,我的主人是鄭董……」倩盈將雙腳跨在小洞上,張開雙腿彎膝微蹲後,腦海裡仍然不段反覆著這句話。 這一切的一切,台下的觀眾是無法察覺的。當倩盈戴上戒指時,綠光很快地又縮了回去,鑽戒的光芒又恢復正常。如果真有人注意到,那也會以為是一時的錯覺而已。當然,也就更不可能會有人發覺到,白紗裙下倩盈的動作。 一根細柱從小洞中很快的伸了出來,上面安置著方才鄭董拿的催淫操控器。由於倩盈沒穿內褲,催淫操控器很輕易地就找到並頂住了她的私處穴口。 「嗯……」敏感的倩盈不由得呻吟了一下。催淫操控器調整了下方向,便一股腦地鑽了進去。 在同時,倩盈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啊……」高潮的感覺在瞬間封閉了她所有其他的知覺,包括她全部的心智活動。在催淫操控器安置妥當後,倩盈腦中只剩下一個唯一單純的信念…… 我的主人是鄭董…集中性慾對主人,絕對的聽話,完全的服從。 等到倩盈在高潮中繃緊的身子又重新鬆軟下來時,主婚人知道催淫操控器的安裝已經完成了,而細柱也縮回地面。等倩盈自己重新站穩後,主婚人要她對鄭董低聲回報狀況。 「性愛奴隸倩盈聽候主人的指令。」她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地用單一機械式的語調小聲回答:「倩盈已經完全被性慾催眠了,倩盈的一切思想,接受主人的控制。倩盈的所有行為……啊,聽從主人的指揮。」 中間的停頓,是她還不太能適應被催淫操控,偶然閃過一點自由意志的念頭,被催淫操控器發動高潮迅速淹沒的緣故。 「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美女被催淫操控後的模樣。呆滯的眼神,鬆弛的身軀。沒有任何神情智慧,有的只是為了滿足慾望而會完全聽話、絕對服從的性感尤物傀儡而已。」鄭董望著倩盈兩眼發直,猛吞口水。他不敢欣賞太久,婚禮還要繼續進行。於是他導引著倩盈:「倩盈,放鬆自然,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被催淫操控著。」 「是。」倩盈轉了轉雙眸,露出親切的笑容。 「新郎官,你可以親吻新娘了。」當主婚人看到倩盈的神情又恢復正常後,這樣宣佈著,也意味著婚禮的完成。 鄭董於是掀起倩盈的面紗,熱情地親吻起來。 (三) 整個上午的婚禮是圓滿落幕了。鄭董和倩盈在午飯過後,到附近的旅遊景點拍了些婚紗照。只要倩盈完全聽鄭董的話,她體內的催淫操控器就會縮小到和一般衛生棉條同樣大小,使她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回到鄭董的家中,沒有休息多久,倩盈又急忙地脫去新娘禮服,為晚上的酒宴做準備。這回沒有化妝師,一切自己來。令倩盈驚訝的是,她為自己打理上妝後的模樣,嬌艷明媚,亮麗動人的程度比早上的新娘妝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覺得這些化妝整發技巧都很高明,只是不記得在哪裡學過了。 然後她開始穿著鄭董指定穿著的一件連身內衣。這件連身內衣很特別,是由有性感蕾絲花紋的胸罩,丁字褲,和一雙超透明絲襪所組成的。所謂的「連身」,是胸罩和丁字褲,由一片較肚兜更窄小而有同樣性感蕾絲雕花的薄紗連成一體。而丁字褲和透明絲襪也是縫在一起的。 倩盈看了看,如果這件連身內衣是一體成形的,那麼唯一的穿戴方式,就是從絲襪穿起,然後順著身體的曲線往上拉,直到肩帶上肩為止。於是倩盈便捲起絲襪從腳開始穿起。 在穿戴的過程中,倩盈覺得這絲襪和內衣的觸感,輕柔舒服得像在愛撫著全身的肌膚。 倩盈穿上內衣後,又調了調胸罩的位置。當胸罩完全托住雙峰而帶來集中提高的奇妙束縛感覺時,她忍不住地嬌喘起來。然後她又調整了一下丁字褲使其完全包緊私處又拑入股溝內。當丁字褲為了她每個動作都會搓揉著她下體的敏感帶所帶來刺激的捆綁觸感時,她更是嬌喘到呻吟起來。最後,她將絲襪服貼拉勻。那尼龍絲絹的細膩觸感,溫柔地吻遍了她腿部的每一吋肌膚。她感到她的下半身就要溶化了。 以前沒穿過丁字褲,更排斥穿絲襪的倩盈從來不知道,穿著性感內衣褲和絲襪,會帶來如此近乎輕微自慰般的樂趣。這使她在不覺中,對穿著性感內衣褲和絲襪著迷起來。倩盈坐在床頭又沉醉了一會兒後,才將全紅的旗袍晚禮服和高跟鞋穿上。 傍晚時分,鄭董和倩盈出雙入對地出現在喜宴會場,立刻引起在坐熱烈的鼓掌。而在酒席期間,幾乎所有的嘉賓都對倩盈嬌艷亮麗,楚楚動人的容貌和身材,以及她優雅的談吐舉止,和應對合宜的禮儀留下深刻的印象。當然,沒有人會知道,這是倩盈被洗腦改造,和鄭董適時催淫操控的結果。 喜宴一直到很晚才結束,鄭董和倩盈回到家時已經快近午夜了。 一進房後,鄭董要倩盈雙腳一前一後的像模特兒走舞台時的站姿。這個姿勢,使衩高快要到大腿根部的旗袍迎空,讓倩盈露出她那在似有若無的絲襪美化線條下,丰姿綽約,風情萬種的迷人玉腿。 倩盈站的很挺,蕾絲胸罩的花紋時而浮印在綢緞質料的旗袍上,加深胸部立體的效果。鄭董盯著雙峰良久後,才順著倩盈婀娜多姿的體態往下看。當他轉到後面欣賞倩盈翹實的臀部時,緊包的旗袍上並沒有三角內褲的痕跡。他為倩盈終於肯穿丁字褲而暗自興奮起來。 「呵呵……倩盈,你真的太美了,能娶到像你這樣才貌雙全的嬌妻,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鄭董忍不住稱讚著「謝謝主人的誇獎。」被性慾催眠的倩盈,一聽到主人在讚美自己,立刻心花怒放起來。 「來,讓我們驗收一下催淫洗腦的成果……倩盈,你仍然非常熱衷工作嗎?」 「不,我對事業不再有任何的野心,我只希望永永遠遠稱職地當主人的秘書,當主人身旁最窩心的小女人。」倩盈回答得甚是自然。 「那你的穿著打扮呢?」 「我渴望穿著款式性感的內衣、丁字褲和絲襪。而外衣也會多選擇洋裝、迷你裙,或是套裝、連身裙等較女性化的服飾。」倩盈對答如流,像是在背書一樣。 「呵呵……你大概還不知道什麼叫渴望穿著……其實你現在身上穿的這件連身內衣叫催淫內衣,它會教育你以後每天都渴望穿著款式性感的內衣、丁字褲和絲襪。」鄭董說著說著,轉了轉手上的戒指。 忽然間,倩盈稍早穿著這件「催淫內衣」時所有的舒適愉悅的感覺又通通回來了,而且有集中放大的趨勢。這所有來自內衣褲和絲襪的快感,在全身幻化成千百道到處亂竄的電流,直接刺激著她的性興奮中樞。 倩盈抵擋不住熊熊的慾火,開始上下其手地自慰起來。 這時,鄭董悄悄地為她脫下了旗袍,也上下其手地在胸罩、丁字褲和絲襪間遊走。他觸碰過的地方,快感更是加倍強烈。被慾火焚身的倩盈,終於忍不住地呻吟了起來:「嗯……主人,求求你……佔有我……」 看著倩盈如此淫媚的模樣,鄭董也有點受不了了。可是一整天的婚禮下來,他累到著實有些力不從心。於是他命令著:「倩盈,幫我吹簫,你會得到獎賞的。」 「是的,主人。」只見倩盈溫柔地靠向他,用她的玉手盈握住他的下體,揉捏了幾下。鄭董馬上有感覺了。然後倩盈拉開他的皮帶和拉鏈,緩緩地掏出了他的陽具…接著,倩盈湊到他的身旁,用舌尖及牙齒輕咬著他的面龐,女性嬌柔的氣息,立刻佈滿他所有的感官。接著,倩盈又用手指輕佻他陰莖和睪丸交接的地方,鄭董感到他的小弟弟要開始起來工作了。 倩盈的手法和技巧是如此的熟練,這使鄭董感到有些意外。當然,倩盈本人是更不知情,這是她被催淫洗腦後,強迫灌輸的知識。如今,她卻非常自然流暢的使用出來,這催淫洗腦的威力,可見一斑。 倩盈見鄭董有反應之後,便蹲了下去,開使用舌尖輕舔陰莖根部和睪丸。等到鄭董的小弟弟已經完全站立後,她又移師舌頭進攻龜頭。這樣三番兩次的重複挑逗後,鄭董的陽具已經堅挺腫脹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了。 鄭董想看倩盈這身性感的模樣已經很久了。如今被完全操控的倩盈可以隨時依著他的要求,做出這樣的打扮,並在任何場合都能進行這樣的行為,鄭董以為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天堂。 想著想著,倩盈已經把他的陽具完全含在口裡,並來回不斷地吞吐著。她的技巧真的很好,吸允的力道很強,牙齒卻很少咬到,只有唇舌帶來柔軟的觸感。 「嗯……」平時做愛不會出聲的鄭董,已經被刺激的發出一連串的淫叫了。 「喔……」倩盈一開始吞吐陰莖,下體內的催淫操控器也忽然漲大成男性陽具的模樣和大小,並來回無情地抽插著,使倩盈又在瞬間達到了高潮。 「嗯……喔……」操控器抽插得越猛,倩盈也更賣力地吞吐著陰莖,鄭董也爽到了極點。 「啊……」鄭董在最爽的時候,倩盈放開了嘴吧,用手指掐住了他雄偉的陰莖,用更高的頻率搓擠著。 沒多久,鄭董射精了。倩盈快快將口湊了過去,以便吸食噴出的精液。她一邊用舌舔吻著龜頭,一邊說:「感謝主人對奴隸的賞賜。」這時,催淫操控器也縮小了回去。幫忙她脫下「催淫內衣」,並取出了催淫操控器。 鄭董好久好久沒有射的這麼爽過。他跟著也脫光了自己,和倩盈一同上床。 他緊抱著倩盈,試圖在睡著前,繼續依戀著剛才的銷魂。 (四) 倩盈悠悠轉醒時,已快中午時分。昨天的婚禮的確把大家都累壞了。她下床如廁盥洗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乖乖地坐到梳妝台前打扮自己。她雖然不必像昨天新娘妝那樣地濃妝艷抹,然而輕粉淡抹下的倩盈,依然是非常地楚楚動人。 接著,她為自己換上一套性感蕾絲款式的胸罩、丁字小褲褲和膚色超透明絲襪,罩上一件絲棉質的水袖貼身涼衫,搭配一條水彩圖案的水擺褶裙後,到穿衣鏡前擺擺姿勢。倩盈為這身清新飄逸的打扮而散發出的濃濃的女人味欣喜不已。 今天是嫁進鄭家的第一天。雖然鄭家人口單純,倩盈也不敢怠慢,盡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不過她找來找去,都不見鄭董的蹤影,連一個傭人都找不到。 最後,她在客廳碰到了阿豐。阿豐是鄭董與前妻生的兒子,倩盈在做鄭董的秘書前,曾擔任過阿豐的家教。現在她是他的繼母了,而他們的歲數相去又不遠,這樣的關係,令倩盈在面對他時,有些尷尬:「阿豐,你爸和其他人呢?」 「阿爸一大早就去辦事了,傭人都被我支開了。」阿豐一面欣賞著倩盈動人的打扮和迷人的身段,一面冷冷地回答。這使倩盈更不自在了,因為這樣暗示著鄭董這棟偌大的豪華別墅中,只剩下她和阿豐兩人獨處。 「阿豐,學校課業都還跟的上嗎?」倩盈知道阿豐已經高三了,課業壓力只會更重。 「馬馬虎虎……倩盈姐,我該叫你老師好呢?還是媽媽?」阿豐在倩盈擔任家教時,就已經對倩盈美貌傾心不已,不過當時的倩盈還只是T恤和牛仔褲的樸素裝扮而已。現在升等成為繼母又更會打扮的倩盈,在阿豐眼中,只是顯得更火辣,更有女人味了。 「倩盈姐,你還有機會當我的家教嗎?」 「當然會呀,以後我們根本不必約定時間了,我是你二十四小時的免費家教……我看你私底下還是叫我倩盈姐好了,如果你爸不要求的話。」倩盈一方面為阿豐比較親切的對談而稍稍感到寬心,令一方面又為他眼神中那股熊熊男性慾望的火焰而感到不安。其實,她的第六感是對的,阿豐對她早有計劃…… 「倩盈姐,跟我來,有東西要給你看。」阿豐拉起倩盈的手往自己的房裡沖:「很久以來我就希望倩盈姐有朝一日能有這樣的打扮,怎麼樣?讓我滿足一下嘛,好不好?」 倩盈順著阿豐的手勢看到了沙發上一套類似車展女郎的制服:V字領無袖露肚的緊身小胸衣,和一條超短的迷你窄裙。 那小胸衣V字領口開衩極深,幾乎深達乳溝的位置。而迷你裙由於過分緊身的緣故,在已經短到可憐的裙擺的兩側,竟然還有相當高的開衩,以方便行走。只是稍一不注意,就有穿幫走光的可能。 「阿豐……這不太適合吧。」不知怎地,倩盈感到自己對任何性感的造型都會心癢。可是面對血氣方剛的阿豐,生性保守的她還是遲疑了。 「呵呵……這就由不得你了。」忽然間,阿豐繞到她的背後,抓住她的手,好像遵循密碼似的轉動著她的結婚戒指。然後強拉著她的手到眼前。 倩盈被阿豐這突如其來的粗暴舉動嚇呆了,她拚命反抗,又不自主地看了一下手指上的結婚戒指。鑽戒似乎泛動著某種綠光,突然集中成兩道強烈的光束,射進了自己的眼底。 放鬆,再放鬆,完全的放鬆,無止盡的漂浮……倩盈停止了反抗,雙手自然下垂,神情智慧也從臉上消失了。 阿豐看到倩盈的變化也呆了一下,不過他隨即揚起邪惡的笑容:「不好意思,倩盈姐。我不小心看到老爸如何操控你的秘密,所以今天也請你做一下我的奴隸吧……倩盈,去換上這套車展女郎的制服。」 倩盈立刻脫下身上的衣物,改穿沙發上的那套車展女郎制服,然後套上阿豐指定的短靴。很奇怪地,她明明覺得自己的意識都很清楚,然而她就是不想反抗,只想服從。 原來在這個狀態下,雖然倩盈會完全接受控制,聽從指揮,可是仍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如果命令去做一些違背自己意志的事,倩盈還是不會好過的。 不過阿豐管不了那麼多,他看到換上車展女郎制服後的倩盈,既性感又可愛的模樣,已經血脈噴張到快崩潰了:「倩盈,你是一名車展女郎,快來展現自己吧。」 阿豐大膽地下令。只見倩盈露出機械式的笑容,起身到他面前轉了兩圈,走模特兒的台步。儘管內心是百般不願意,無從選擇的倩盈仍是以最美好的姿勢展現自己。 終於受不了的阿豐,於是就一把將倩盈推倒在床上。倩盈知道有很不好的事即將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可是不會反抗的她,根本無力阻止什麼。一顆心不由得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真好,以前都只能看摸不著,今天實在是過癮極了。」阿豐率先騎了上來,好奇又貪婪地撫摸著倩盈曼妙的胴體。 V字領下的酥胸乳溝,緊包在迷你裙下若隱若現的丁字褲,還有整雙絲襪美腿的迷人曲線,挑戰著阿豐視覺上刺激的極限。終於獸性大發的阿豐,狂吻猛摸遍了倩盈的全身。 受到昨天「催淫內衣」的影響,只要有人撫摸到倩盈的胸罩、丁字褲或是絲襪,她也立刻有反應地想要發春自慰起來。 「不要啊……」倩盈的內心在掙扎,她的肉體卻早已背判她的心靈而渴望著性的饗宴。只是沒有阿豐的命令,她仍像殭屍般地躺著,任由阿豐擺佈狂野。 「這樣好像在姦屍一樣,太無聊了……倩盈,你可以反抗,但是力量不會大過我的掌控……等一下我進去的時候,你會跟我一起高潮。」話一說完,倩盈就發現自己能動了。可是無論怎麼反抗,她仍然被阿豐壓制的很好。 倩盈一有反抗,馬上引發阿豐更多變態的興奮。沒多久,他就撕爛了那套小胸衣和迷你裙,很快地,她的胸罩、丁字褲和絲襪也都被扯破了。在這激烈的過程中,倩盈也被刺激得流出淫水來。 早就等不及的阿豐,在扯下丁字褲後,便用力掰開倩盈的雙腿,猛力地將自己套上保險套的雄偉的陽具往前推送。 「啊!」倩盈感到一條灼燒的肉棒正沒命地往自己陰道的最深處衝去。她果然在瞬間配合著阿豐也達到了高潮。 「啊……啊……啊……」年輕氣盛的阿豐抽插起來非常地勇猛有力,每抽插一次,倩盈便又越過了一個高潮的峰頂,往更高的高潮頂峰邁進。 「啊……啊……啊……」同樣也是年輕氣盛的緣故,這樣的刺激對阿豐而言是太過頭了。阿豐不肯這樣就結束,趕緊拔了出來。等到他又感到可以勇猛頑強時,便再插了回去。 「啊……」阿豐肉棒始終維持一定的肥硬度。只是現在已經被操習慣的倩盈,灼燒的痛感早已不再,取而帶之的,是源源不斷的快感和高潮。 「啊……啊……啊……」 「啊……」就這樣來來回回不知道衝殺了多少遍…… 就在倩盈覺得自己要被操暈過去前,她忽然又見到那兩道綠色的光束:「倩盈,回房洗澡去,睡個好覺等老爸回來,並且遺忘剛才發生的一切……」 (五) 倩盈被鄭董叫醒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無法置信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天,她不好意思地趕緊下床如廁、盥洗。鄭董倒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大伙為昨天的婚禮都累壞了,只是輕輕地催促著她裝扮一下,要帶她去「見見世面」。 倩盈不敢怠慢,立刻為自己整發上妝起來。不多時,她便穿著打扮完畢,然而鄭董已經在車上等候了。 「其實昨晚我又多給了你一個催眠暗示的指令,這樣不需要我直接用戒指催眠你,你接到指令後,也可以自己催眠自己。這樣有助於以後遠距離的遙控,最起碼我可以用電話遙控你……現在我們就來試試。倩盈,嬌柔順從。」 倩盈覺得奇怪,丈夫一上車就說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不過當她一聽到「倩盈,嬌柔順從。」時,她就不自主地轉了轉結婚戒指,然後抬手到眼前欣賞。忽然,兩道綠光自鑽戒射出,擊中了她的雙眸…… 「是的,我被性慾催眠了。」倩盈在瞬間進入了被催眠的狀態。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回答這句話,可是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必須絕對服從的事實。 「太完美了。倩盈,閉上眼睛睡覺,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不便透露地址的……醒來後,你仍會完全聽命於我。」倩盈覺得自己不可思議地服從著丈夫,一定是丈夫對自己施了什麼妖法。她還想質問,一陣濃濃的睡意猛烈地襲來,緊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倩盈再度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正在一間非常高雅的套房裡。鄭董正在跟另一對男女有說有笑的,倩盈認識那個男的,就是他們婚禮的主持人周先生。在他旁邊的女人倩盈在酒席上也見過,是他的太太盧姐。三人一見倩盈醒來,便向她圍繞過來。 「天香絕色就是天香絕色,濃妝淡抹都出色……鄭董,新婚嬌妻你就要她來此啦……」周先生倒是憐香惜玉起來。 「哈哈……遲早的問題。小盧,麻煩帶她去裝扮一下吧。」鄭董一聲令下,盧姐便拉起倩盈,走進套房的浴室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倩盈仔細一看,才發現盧姐穿著一套全黑的「法式女僕」的制服。 「這是一個名人間的換妻俱樂部,你先生和我先生是這個月的配對。」倩盈覺得難以置信,盧姐便繼續解釋:「以前你先生與前妻離婚後,就帶一些社交名媛來,大家都歡喜……現在他有老婆了,他的會員身份就更正式了。」盧姐身材高挑,成熟嫵媚,舉止優雅。鄭董會傾心,可想而知。 反觀那周先生似乎對清純可愛的新人垂涎已久,倩盈一想到要服侍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盧姐在催促,她只好匆忙脫開始更衣。這些天來,倩盈的內衣款式是越穿越性感;這回盧姐要她換上的,是一套全黑薄紗有蕾絲縷空雕花的胸罩、丁字褲和吊帶襪。絲襪也是超透明的黑褐色系。 而這套「法式女僕」是一件白底外黑的連身迷你裙,袖口和裙擺都很蓬鬆,上衣的部分卻異常緊身,將倩盈迷人的身段展現無遺。U字形的領口既大又深,幾乎整個胸口包括乳溝都坦露在外。倩盈再戴上搭配的白色頭飾和圍裙後,穿上一雙足有三吋高的黑色高跟鞋。 「你還在被催淫洗腦的階段,所以對完全當一個男人的性愛奴隸還不太習慣……沒關係,當你跟鄭董蜜月回來,你的態度會改變很多的。」盧姐在為倩盈加深眼影和口紅時,這樣鼓勵著。 不過,倩盈不小心聽到門外套房裡鄭董和周先生的對話,又使她膽顫心驚起來。她隱約聽到老公的話:「哈哈……是的,性慾催眠和催淫操控器的使用都不能省……後催眠暗示的指令會強制她做一些違背意志的事,我們可以享受凌辱她的樂趣……催淫操控則可以摧毀她的意志,享受她奴隸般嬌柔順從的服務……」打扮完畢後,兩人一同走了出來。 兩名男子所要享受的內容,大體和一般酒店公關公主所提供的伺候內容無異:要盧姐和倩盈跪著倒酒,與他們打情罵俏,並不時有彎腰翹臀的動作好讓兩位大爺欣賞或撫摸胸部及臀部。雖說都是自己的妻子,然而酒店的氣氛,女僕的裝扮,和奴隸般的服務,都會使男人有更變態地盡興。 酒過三巡後,周先生有些難耐了:「我們開始吧。」鄭董點點頭,於是命令著:「倩盈,開始意淫加自慰。」此話一出,倩盈在瞬間腦海閃過了千百幅她所喜愛的做愛鏡頭。 她不明究竟,只是鏡頭越來越香艷,越來越火辣,她忍不住地開始上下其手地愛撫著自己的胸部和私處。 「不要啊……」倩盈悲憤莫名。剛才對兩名男子奴隸般的服務已經讓她不恥了,現在連自身的情慾她都無法掌握。然而在愛潮猛烈地侵襲下,熊熊的慾火很快地吞食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眼神漸漸地從哀怨轉為貪婪…… 這時,周先生也命令著盧姐做同樣的事。等到兩名美女都準備就緒,進入狀況了,鄭董就要盧姐跪下愛撫他的性器,周先生則跟倩盈一組。兩名美女的技巧一樣的高超,才用手把玩沒多久,連口都尚未沾到,兩位男生的小弟弟已經翹個半天高了。周先生於是推開倩盈,想要首先發難時,卻被鄭董阻止了。 「周先生,我想倩盈仍在新婚階段……不好意思,由我跟她性交,你來口交如何?」周先生明白鄭董的意思,立刻點頭笑答:「這個自然……小盧,到一旁自慰去。」一聲令下,盧姐便離開鄭董,退到一旁自慰觀賞。 這邊倩盈開使用唇舌舔吻周先生的陰莖,而鄭董也繞到倩盈的身後,調整抬高了一下她的屁股。鄭董輕輕拉了一下倩盈的丁字褲褲腰,然後伸手探進褲襠一抓,小褲褲就翩然落地。原來,這條丁字褲的褲腰兩邊都有彩結,倩盈終於明白穿著吊帶襪的方便了,穿脫這種內褲時不需要扯下絲襪。鄭董掰開她的雙腿,用手指探了探她的蜜穴,早就慾火焚身的倩盈,私處立刻汨汨地溢出淫水。 「倩盈,為周先生吹簫,你會得到獎賞的。」倩盈雖覺羞憤,無奈她一方面因後催眠暗示而無法抗命,另一方面她更無力阻擋早就不可收拾的肉慾。 她緩緩地將周先生的陽具含在口裡,開始來回地吞吐著。鄭董見狀,便將自己的陽具緩緩地送入了倩盈的蜜穴中。 「喔……」倩盈吞吐的是周先生的陰莖,後面在下體內抽送的是鄭董的陰莖。沒多久,倩盈有了高潮。 「嗯……啊……」得到高潮刺激的倩盈,吞吐得更加賣力。背後的鄭董抽插得也很起勁,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想一口氣衝到射精。而前面周先生的陽具更是越發的堅挺腫脹起來,似乎隨著吞吐的節奏,在往高潮射精的道路前進著。 「喔……喔……啊……啊……」三人的節奏本來很一致的,可是隨著刺激快感不斷地堆迭增強,鄭董抽插的力道越來越猛,速度也越來越快。倩盈吞吐的頻率漸漸跟不上了,她索性加上自己的手指,在周先生的陰莖上不斷地滑動。 「啊……啊……啊……啊……」在旁看到受不了的盧姐,也用跳蛋自慰著自己達到了高潮。 「啊……啊……啊……」四個人在肉慾橫流的盡情發洩下,同時登上了那高潮歡愉的峰頂…… 倩盈穿著絲質的細肩帶內衣連身裙,和老公最鍾愛的薄紗蕾絲花邊丁字褲,乖乖地躺在床上,靜靜地等待老公的動作。由於昨晚玩的太累了,所以他們選擇早早上床就寢,然後在隔天的一大清早來做愛做的事。 這是鄭董和倩盈蜜月假期的其中一天清晨。 沒多久,只穿一條內褲的鄭董爬上床來,他首先跟倩盈耳鬢廝磨一番,讓倩盈整個臉部的感官都埋進深深的男性氣息裡。這些日子,受性慾催眠和催淫洗腦反覆訓練過的倩盈,很快地就配合地進入狀況了,立刻渴望鄭董對她做更多的佔有,於是鄭董順著倩盈的頸子往下親吻,幾乎吻遍了她的全身。 倩盈舒服極了,任由鄭董擺佈,玩弄她的身體,對現在的她而言,是最快樂的事。可惜鄭董只有一張嘴,除了被親吻的部分外,全身其他的地方都在熱切地盼望著。漸漸地,她感到全身開始火熱起來。這把火,溫溫的,她有些難耐,卻又很舒服。 然後鄭董輕輕地撥開了她絲質內衣的細肩帶,渾圓結實的雪白雙乳立刻裸露了出來。 鄭董用雙手盈握住,並開始搓揉著她的雙峰。 「喔……」鄭董的力道適中,方向正確,一股股的熱氣不斷地竄升上來,倩盈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鄭董於是用舌尖輕舔著她的乳頭,快感霎時便從乳尖爆發出來,「啊……」倩盈不由得淫叫了出來。 當鄭董開始吸吮著她的乳頭時,倩盈已經不行了,她扭動著身軀,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鄭董給她適時的深情一吻,她全身又很快地酥軟了下來。鄭董的手並不閒著,悄悄地滑下去除掉她的內衣,倩盈也柔順地配合著。當內衣一離開她的身軀,鄭董便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丁字褲下的私處攻去。 「啊……」還陶醉在深情熱吻中的倩盈,根本沒料到鄭董用快手挑撥私處,那瞬間爆發的快感,比剛才從雙峰中獲得的不知強烈多少倍。鄭董時而拉拉丁字褲襠,時而搓揉蜜穴,時而拍震私處。連帶丁字褲薄紗輕柔的觸感,倩盈登時已經爽到雲霄上去了。 就在倩盈快要爽到頂點,愛液徐徐地流出時,鄭董忽然收手,在床上躺平。倩盈立刻明白,湊了過去,緩緩地拉下了他的內褲,用手愛撫著鄭董的小弟弟。倩盈用指尖在鄭董的睪丸和陰莖根部輕點滑動,不一會兒的功夫,鄭董的小弟弟開始起來工作了。 倩盈見鄭董的陽具有了形狀後便趴下身來,用舌尖從睪丸一直舔吻到龜頭。這樣三番兩次的重複挑逗後,鄭董的陽具已經堅挺腫脹到極限了。倩盈於是把他的陽具完全含在口裡,並來回不斷地吞吐著。她的技巧很好,吸吮的力道很強,牙齒卻很少咬到,只有唇舌帶來柔軟的觸感。 一陣口交後,倩盈溫柔地為鄭董帶上保險套,然後自己又乖乖地躺平。鄭董脫掉了倩盈的丁字褲後,倩盈自動張開雙腿,等待進入。於是鄭董緩緩地送入了自己的陽具。 「啊!」一陣灼燒的疼痛,混合著難以言喻的快感,倩盈有些暈眩了。鄭董往前一頂,倩盈屁股一縮,陽具便往陰道的最深處陷去。倩盈爽到長聲浪叫起來。 鄭董緩緩地趴在倩盈的身上,親吻著她美艷的臉龐。倩盈很想維持著姿勢,可是陰道還是忍不住地收縮了幾下。受到刺激的鄭董,也跟著抽動了幾下。 快感,陣陣襲來的快感,不斷堆迭的快感。讓鄭董和倩盈二人享受著極致的歡愉。 不再年輕的鄭董,深知技巧的重要,於是施展他九淺一深的功夫。倩盈在他快速地淺抽時,快感累積的很快,而在他猛力深插時,快感又刺激地很強烈。漸漸地,她陰道的收縮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淫水分泌的越來越多,致使陰道過分滑潤,讓鄭董需要更快更猛的抽插以得刺激。 當然,這也意味著倩盈得到了更強更多的刺激。在不知幾輪的九淺一深後,倩盈已經達到喊不出聲,四肢發軟的地步。她於是求饒著:「老公,快衝吧,我已經不行了……」同時也快不行的鄭董便不再逞強,肆意猛衝起來。 沒有停歇的快感堆砌而成的高潮,僵直了倩盈全身的肌肉,繃緊了她所有的神經。刺激,快感,高潮……倩盈再也分不清楚了,她徹底地銷魂了,全身就這樣溶化在這欲死欲仙、綿延不絕的高潮海中……倩盈悠悠轉醒時,已經是近午時分了。鄭董已經整裝待發。倩盈有些不好意思地下床如廁盥洗後,第一件事就是乖乖地坐到梳妝台前好好地打扮自己。 事實上,她越來越喜歡打扮自己,這會使她擁有一整天的愉悅心情。接著,她為自己穿上一套性感蕾絲款式的胸罩、丁字褲和膚色超透明絲襪,然後換上鄭董指定的外衣。 今天鄭董的指定穿著是套裝,倩盈在看到鄭���西裝筆挺的模樣時已覺奇怪,在渡蜜月的,為何要穿得如此正式?原來今天有個飯局,要跟當地的政商名流會面。倩盈無奈,拿起了套裝,是條淡紫色的連身窄裙洋裝,搭配一件半透明白色中山式的小胸衣。除了套裝應有的高貴與典雅外,並還兼顧到女性溫柔婉約的特質。 倩盈穿上一雙搭配服飾的高跟鞋,準備拿皮包出發時,只見鄭董拿出一條超大型的衛生棉條,在倩盈面前晃呀晃的:「我的美人呀,你是否忘了什麼?」倩盈當然知道那導管下裝的根本不是什麼衛生棉條。 「催淫操控器!」倩盈失聲道:「我以為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是的,你的改變是永久的沒錯。只是這個飯局很重要,我最好還是能對你做適當的催淫操控,以免露出馬腳。」 「喔……好吧。」倩盈從鄭董手中接過催淫操控器後,掀起裙擺,拉下了絲襪和丁字褲,張開雙腿,彎腰微蹲。當她將催淫操控器送到蜜穴洞口時,她猶豫了一下。她知道只要這玩意兒一但插入下體,她便會喪失所有的自由意志。 「乖女孩,趕快完成動作,我們好出發呀。」鄭董見她遲疑,便催促起來。 「嗯。」倩盈點點頭,開始動作。她心想,算了吧,以自己目前對他百依百順的程度,有沒有自由意志其實是無關緊要的。於是她把心一橫,緩緩將後端導管向前推頂,催淫操控器於是順著前端導管的出口,慢慢地鑽進了倩盈的下體內。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倩盈卻在瞬間達到了高潮。 「啊……」高潮的感覺在瞬間封閉了她所有其他的知覺,包括她全部的心智活動。在催淫操控器安置妥當後,倩盈腦中只剩下一個唯一單純的信念……集中性慾對主人,絕對的聽話,完全的服從。 性愛奴隸倩盈聽候主人的指令。」喪失意志,不會思考的倩盈用機械式的單一語調回報狀況。 鄭董望著倩盈呆滯的眼神,沒有任何神情智慧但美艷依然的臉蛋,一股變態的滿足成就油然而生:「穿好衣服,我們可以出發了。」 「是的,主人。」倩盈立刻穿好丁字褲,拉上絲襪,放下裙擺,整肅了一下儀容。 「倩盈,保持自然,不要讓人發現你被催淫操控著。」 「是。」倩盈轉了轉雙眸,又恢復了平時自然可愛的模樣,回答的聲調也有了抑揚頓挫。 於是,鄭董挽著倩盈的手,精神奕奕地去赴飯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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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Can We Want Love?
他們並肩站立於Aspen的山頭上。
身上穿著雪衣,因厚實的外衣與手套而動作遲緩。
Cartman將護目鏡推到頭上,要其他觀光客替他們拍合照。一群外州女大學生接過他的手機,一面嘻笑,一面橫著相機連按下快門。最後一次快門閃過時,Stan突然將手搭在Kyle肩上,微傾的身體彷彿要將他推出畫面,與右側的Cartman與Kenny斷裂成兩塊毫不相連的畫面。
Kyle低下頭,看見他們暗紫色的影子撒在雪地上,山上的風吹打著他們的外套時,那影就像兩隻細瘦的黑色兔子,在光線下微微顫抖。
Kyle和Stan抓著滑雪板慢慢走下山頭,Kenny像是經驗老道地,與女大學生們搭起了話,走在最後方的Cartman用手指滑過一張張拍好的相片,瞇起眼,刪掉了最後一張相片。
◇
Kenny拉著女伴,互相追打著跑上別墅二樓,奔跑與笑鬧的聲音一路飛上樓梯間,持續了幾分鐘。那女孩和他差不多高,有著一張帶著雀斑的圓臉,以及及肩的暖棕色短髮。薑黃毛衣下的胸型豐滿,曲線十分漂亮,是Kenny喜歡的類型。
女孩珊瑚���暗灰色色塊交錯的外套留在餐廳的椅子上,夾克表面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灑在地面,混合進隆隆的暖氣運轉聲裡。
Cartman從冰箱裡拿出幾包密封包裝的粗鹽醃牛肉,帶進小廚房裡。Kyle正在砧板上切酸黃瓜,他熟練地從砧板上取走它們,與醃牛肉一起平舖在抹了芥末的雙色黑麥吐司上,夾上德國酸菜、瑞士起司與俄式沙拉醬,在帕尼尼機裡壓成五人份的魯賓三明治(Reuben)。沉默中醞釀著的古怪默契,源於高三時他們交往一年半時培養出來的,那時Stan還未突然宣告他已完成和平隊受訓,隨後便上了飛機,音訊全無地消失了兩年。
那年暑假他和Cartman一起去電影院看了動作片,電影內容非常老套,因美國政府實驗不當,爆發了災難性的瘟疫,背負著全世界未來的男主角冒著生命危險尋找疫苗,中途與同行的女夥伴產生戀愛感情。劇情細節至今Kyle已經記不清了。但場景切換到例行的床戲鏡頭,男主角與女主角赤裸地交纏擁吻時,他突然被挑起情慾。
Cartman摸著掉出紙杯的爆米花,手指正巧無意擦過他大腿時,Kyle按住了他的手。
黑暗中Cartman猛顫了一下,倏地抽回手,差點從座椅上彈起。他們相互用眼角餘光在昏暗的光源裡飄視,反覆刺探對方,最後Cartman戰戰兢兢地探出發燙的手,緩緩滑進他的大腿內側。Kyle側過頭,在奶油爆米花的氣味裡與他接吻。
那晚Kyle意識到,他們彼此的性向都不如他一直以來所堅信的那樣界線分明。
他們戀愛、吵嘴、做愛,一起計畫未來,但不久他便意識到彼此之間缺少了什麼。縱使那戀情之間有愛情,有情慾,有體面嚴謹的計畫,早在出社會前就在協作平台上撈了一筆積蓄,他卻在那快樂的內部裡隱隱察覺一陣空虛。他不覺得他們之間的快樂是虛假的,但空虛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朝外蔓延開來,他難以忍受。
他向教區的拉比懺悔自己的貪得無厭,拉比平撫著肩上的塔利特,平淡地回答:當一個人以平靜和安寧信仰耶和華時,明顯地,他與真正的信仰是分離的*。
Cartman將份量最厚實的那份三明治拿走。
他們在大學時代經常替對方做三明治,對彼此的習慣瞭若指掌。Cartman會替他從食材裡攔下瑞士起司,自己重新打開三明治,在上頭補上一層薄鹽和胡椒。他在大學時代瘦了一圈,外觀看來遺傳性的體態並無太大差異,骨骼裡卻隱隱透著結實。
Cartman端著盤子,靠在冰箱旁,榛色的眼**由Kyle的腳跟緩緩往上游移,從下至上掃視著Kyle。Kyle猜想Cartman是不是還有著那麼一絲復合的期待,就像每對分手後的情侶,總在再次相會時不得不對最初的心悸抱持著緬懷之心,或許在他心底也藏著這樣的期盼。畢竟,習慣是很難讓人拒絕的事。
他把Kenny和女孩的兩份三明治放在盤子裡,用保鮮膜包起來,端起另外兩份三明治指向餐桌,說他要在那兒吃。Cartman發出一陣不悅的悶哼,拿著盤子走開了。
Stan坐在餐桌旁,手上捧著馬克杯,盯著裡頭熱可可表層的泡沫,彷彿全然沒意識到Kenny在二樓的激烈豔遇,與他們在廚房內的短暫尷尬時刻。
盛著Stan三明治的瓷盤滑過桌面時,發出一聲噪音。Stan抬起頭,恍然大悟地朝他道謝。
「現在我確信你還沒回來了。」
Stan接過盤子,笑道:「我不否認,現在還沒什麼實感。」
「聽起來好像你不大想回來。」Cartman插嘴。
「老實說,待在那裡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踏進美國本土時才驚覺,原來兩年這麼短。」
「我從來不知道你對第三世界這麼有感情,都忘了有些人『百般盼望』你回來。再說一次,你去的是哪個國家?」
「坦桑尼亞。我以為和平隊告示偏鄉可能完全沒有連絡方式只是玩笑。」
Kyle狠瞪著側靠在牆上的Cartman。Cartman對昔日老友的馳念,在Stan歸來的一個月間漸漸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不尋常的暴躁與苛薄。Cartman避開他的視線,開始大口吃起手上捏著的三明治。
「你不餓?」Kyle察覺Stan沒碰瓷盤。
「抱歉,沒先告訴你。」
「也好。不如我們去走走,我想和你敘敘舊。」Kyle起身,收起Stan的盤,與另外兩份三明治擱在一起。
Stan爽快地答應時,Cartman的臉跨了下來。
◇
「你們倆真是一點都沒變。」
Stan漫不經心地領著前進的方向。
「什麼?」
Kyle發覺他的隨興篩選,正是大山峰K-13所在之地。或許,潛意識中他只朝著最高峰去,看見的是風景而不是其後隱含的危險。
「Kenny說你們在交往,但看來,你們還是整天吵架。」
「我們分手了。」
「喔?」
「幾個月前。他非常不滿,硬是搶先甩了我,還在學校論壇上大肆宣揚。」
「非常Cartman。」Stan笑了。
「你看來一點都不驚訝。」
「我看起來不驚訝嗎?」
Kyle搖頭。
Stan踩在雪裡的腳步十分輕盈,幾乎沒有聲音。
「或許是,你看來像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
「你就不是嗎?拋棄原本的生活,跑到坦桑尼亞兩年。」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山頂,Kyle氣喘吁吁,膝蓋有些發疼,他彎腰,扶著膝蓋調整呼吸時,站在峰上的Stan瞇起眼,似乎十分享受群山圍繞的景觀。他背對著他們曾經踏過的足跡,好像早已被眼前的光景所吸引,而徹底遺忘了過去似的。
Kyle瞄向腕上的智慧型手錶,下午四點半,五通Cartman打來的未接電話,他將未接來電的訊息從螢幕上抹掉。
鄰近用餐時間,遊蕩的旅客已減少了一批,在僅被挑戰者迷戀的K-13峰上遠眺,除了風聲呼嘯,一片寧靜遼闊。偏斜的太陽離他們很近,彷彿觸手可及其中瀰漫的熾熱。
「說實話。我是在逃跑。」Stan說。
「……從什麼?」
「所有的事情。我自己。其他人。文明世界。」Stan聳肩。「想知道我可以多犬儒***。」
Kyle偏頭,嘆詫而笑。
「結果呢?」
「和我預想中的不同。」
「怎麼不同?」在Stan開口以前, Kyle就已預見了答案,但他仍問道。
「你知道那種當你想要逃跑,卻發現得到了更多責任,其實無處可逃的感覺嗎?」Stan笑了笑,說:「原本是跟和平隊一起去偏遠地區蓋學校的,幫助貧困兒童就學。結果,意識到世界跟自己原本想像的樣子截然不同,並非想著對抗或者解救,就能彌補貧苦的。」
「你要說我們對完美世界的憧憬,純粹只是自我中心的理想嗎?」
Stan看了他一眼。
「不,我還沒那麼悲觀。那裡沒有虛無主義****存在的空間。」
「真的?所以你的厭世被再教育了。」Kyle輕笑。Stan點頭。
「還記得飢餓Marvin嗎?我們四個一起領養的伊索比亞孩子。」
Kyle頷首,挪動站立在雪裡的姿勢。他覺得身體很重,持續踩在一個點上便會下沉,雙腳陷入雪裡的嗤喳聲十分刺耳,奇怪的是Stan沒有,就像被雪托著似的,輕巧地踩在雪上。
「現在覺得,如果那時候能多記得一點他們的樣子就好了。」
他望向Stan,從對方的臉龐上感受到一絲沉靜。從和平隊回來的他變了很多,比以前更黝黑,更消瘦,粗糙的雙手佈滿了勞力義工所帶來的傷痕。他的指縫與汗毛滲著泥土灼熱的味道,瞳孔中心湧出一層深邃的黑。
「結果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喜歡漂泊。但也許很多事是比起我喜不喜歡更重要的──就像你小時候說的,真的在第三世界生活過,才會明白苦痛是什麼。」
他變得不像人,好似整個人掉出了已知的世界,不再像鎮上的一份子,影子變得又狹又長,脆弱地好似隨時都會攔腰斷裂,那脆弱底下又彷彿隱藏著力量。
有些人選擇離開後,就不會再回來。並非他們不���意回來,而是已知的世界對��溢出的事物無法給予容身之地。
「也許,給予人苦痛的並非不公或不義,而是當個體感到生活自身變得難以忍受的時候──你們,為什麼分手?」
「也許和你一樣吧,逃跑。因為不懂自己在做些什麼所以害怕。」
「Kyle。」
「嗯?」
「我一直覺得,你老支使著別人遵守規則,骨子裡卻是我們之中最野的。」
「你在嘲笑我表裡不一嗎?」
Stan咧嘴。
「Stan,我可以吻你嗎?」
Kyle伸手糾過Stan的衣領,吻上他的唇,隨後退開。
「我一直想和你接吻。」他說。
「為什麼?」
「只是想知道會是什麼感覺。」
「感覺如何?」
「沒有感覺。你呢?」
「我也一樣,毫無感覺。」Stan聳肩。「我猜這就是為何我們一直是朋友。」
「Stan,你還會回去嗎?」
「嗯。還有很多想在那裡做的事。」
「我會想你的。」
「你還有Cartman。事實上,我倒是很驚訝他安於一段關係的樣子──他醋勁大發的樣子簡直跟小學時一模一樣。」
「我知道,很幼稚對吧。」Kyle會心笑了。他垂下頭,回想著。
他已忘記自己曾經對Stan說過的話,他為許多事情愧疚,記得或不再記得的事物。他並非Stan形容中那樣無畏的人,即使他能毫不猶豫地選擇岔路,卻總會在闊步之後,有那麼一瞬不得不回頭,在另一條道路隱沒至遠方時,感到悵然的罪惡感。但當Stan重新提起,還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時,他卻為此如釋重負。
他們相識而笑。Stan轉身擁抱他。
「我愛你,Stan。」
「我也愛你,Kyle。」
Kyle將身體埋在Stan的手臂裡,他的肋骨像雙翼似地展開,釋出堅實的心跳聲。Kyle抬起頭,天空正飄著細雪,輕柔似羽地遍地飄散。他深吸了一口氣,輕拍Stan的後背,和他分開。
「Ooops。」Stan輕呼。
他發現Cartman站在山坡上,雙手插在雪衣口袋裡,板著臉從下方望著他們。
「他比我想像中的難纏多了。」Kyle啼笑皆非地嘆息。「你先回去吧,我會跟他談。」
「你確定嗎?」
「百分之百確定。」
「你們倆要是趕不上晚餐,別覺得抱歉。」Stan莞爾,笑著快步跑下山坡。
Cartman目不轉睛地瞪著他。
「喔,拜託!」Kyle攤手,沒好氣地說。「他離開了兩年,我們就不能只是談談嗎?」
「對!你們談了怎麼接吻跟擁抱,為何不順便談待會要怎麼把對方弄到床上!」
「Eric,你能理智點嗎?」
「別他媽命令我,你這猶太娘們兒。」
Cartman猛推他的肩頭,那直衝而來的勁勢讓他摔倒在地。
「賤貨。臭婊子。」Cartman嘶吼,撲向他,揪住他的外套。
「去你的,死胖子。」他說。
「別叫我胖子!!你他媽甚至沒資格叫我。」Cartman回吼。
「你甩了我,蠢貨。」
「是你先要甩我的,婊子!」
「你這白癡,脂肪裡裝的都是醋嗎?我需要時間思考──」
「最好有什麼事情重要得要你思考怎麼和我分手──就在他回來的前夕!」
「我他媽根本不知道Stan什麼時候回來,這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滿嘴謊言。」
「Eric。」Kyle皺眉。
「你他媽的閉嘴!」
Kyle嘆了口氣。他望著Cartman憤怒的臉,雙手緊擒著自己的領口,脂肪壓在小腹上,厚重,柔軟,彷彿要將他埋入雪裡。他仔細端詳對方扭曲的神情,為那蜿蜒的眉頭與發顫的鼻尖中所投入的情感感到神奇。
Kyle不曾見過Cartman用這樣的方式生氣,他向來脾氣不好,骨子裡自私的一面卻鮮少讓他如此失態,他的憤怒多半是有保留的,是為了討價還價使用的技巧。此時Cartman卻毫無理智地,一股腦把所有的情緒全撒在他身上。
「Eric,」Kyle將雙手貼在對方柔軟的腹部,朝上游移,最後貼在Cartman的雙頰上。「我要知道我對你的感覺只是一時情迷意亂,還是真的。」
Cartman因憤怒脹紅的臉倏地僵住了。他們小腹相貼的地方發熱,Kyle細聲嘆息。他們的臉被Kyle的雙手拉近,反射性地親吻在一起。
「你又抓到我了。每回我心神不寧的時候,都栽在你手裡。」
「臭婊子。」Cartman又罵道。Kyle的手轉移至他大腿上,讓Cartman挪開膝蓋,他張開腳,將對方夾住。「你就只想著幹這些嗎?」
「不行嗎?」Kyle用無辜地嗓音回答。「反正你也不想讓我走。」
「從現在開始你最好愛我愛到欲罷不能。」Cartman用膝蓋撞他的臀部。「我才不會讓你有藉口甩我第二次。」
「是你甩我的,Eric。」
「操你媽,Khel。」
◇
他們並肩站在山峰上,往下眺望。
山谷下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Stan說:我想知道下面有什麼。然後跳了下去。
他看見Stan的身影墜落,潛進峽谷的風聲裡。
Kenny搖了搖頭,說:我才不跳呢。你哪知道,跳下去之後是死了還是活著。
他站在崖邊,闊步,想知道墜落山谷後會是什麼樣子,尾隨在後正打算往下跳。
但Cartman跪在崖邊,伸出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於是他沒有跨出步伐。他回過頭,看見Cartman瑟瑟發抖,壟罩於深層的恐懼之中。Cartman堅信他跳下去之後只會墜落,一直摔進谷底,死在黑暗之中,不會再回來。
Kyle又望向山谷,下頭只有呼嘯的風聲。他瞇起眼,想像Stan乘著風飛行,穿過峽谷,一路飛向峽谷盡頭,在那之後是一望無際的曠原。
但他並沒有看見那副景象,只是想像而已。在那之後的光景,是只有Stan才會知道,才能看見的。
他將手貼在Cartman的臂膀上,Cartman握住他的手。
隔著手套,他們十指交疊,Cartman停下了顫抖。
◇
他下樓時Stan正在煮著咖啡,小屋裡瀰漫著覺醒的香氣。
Kenny打了個哈欠,用手指翻弄著微焦的吐司,他用迷幻的嗓音對Kyle說:「昨晚的三明治很好吃。」
即使明顯地,他想講的並不是三明治,而是其他的事情。
Cartman注意到他,竊笑起來。他望向鏡子,才發現半邊臉是睡姿不正留下的紅印,自然捲的短髮也被壓得半側塌陷,像極了被顱骨變形*****的古代貴族。
管他的。他吸了吸鼻子,走向餐桌,拉開椅子在Cartman身旁坐下。
「Dude,你那是什麼樣子。」Stan在倒咖啡的時候差點失手撒了滿桌。
隨後除他以外三人的哄堂大笑,是他唯一能在室內聽到的聲音。
Kyle選了一只馬克杯,懶洋洋地啜起黑咖啡。最後,在K-13的山峰上,是Cartman揹著他回到別墅,回想起這件事情,他便心情愉快地對什麼樣的嘲笑都不以為意了。
* 引用自猶太教倫理運動(Musar Movement)的先驅,拉比薩蘭特(Rabbi Israel Salanter)的教導:As long as one lives a life of calmness and tranquility in the service of God, it is clear that he is remote from true service. 意旨精神信仰是需要不斷面對挑戰與掙扎,當信仰者安於現狀時,可能是信仰者已沉溺於安逸之中的警示。
** 榛色(Hazel)眼。因為官方沒有設定Cartman的瞳色,二創Cartman有藍眼、異色瞳跟棕眼各種設定。在裡面選了我很喜歡的榛色眼,是淺棕色帶著一點綠的顏色。
*** 犬儒主義(Cynicism):一種源於古希臘犬儒學派學者主張的哲學思潮,該派的本意是指人不應被一切世俗的事物,包括宗教、禮節、慣常的衣食住行方面等習俗束縛,提倡對道德的無限追求,同時過着極簡樸而非物質的生活。(引用Wiki) 現代犬儒主義思想是一種「以不相信來獲得合理性」的社會文化形態。現代犬儒主義的徹底不相信表現在它,甚至不相信還能有什麼辦法改變它所不相信的那個世界。它有玩世不恭、憤世嫉俗的一面。也有委曲求全、接受現實的一面。它把對現有秩序的不滿轉化為一種不拒絕的理解,一種不反抗的清醒和一種不認同的接受。(引用MBA智庫)
**** 虛無主義(Nihilism):作為哲學意義,為懷疑主義的極致形式。認為世界、生命(特別是人類)的存在是沒有客觀意義、目的以及可以理解的真相。(引用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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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烈對決!長文揭秘42年前新中國公安史上最慘烈的警匪槍戰
慘烈對決!長文揭秘42年前新中國公安史上最慘烈的警匪槍戰
2021-09-15 17:03·貴州省羅甸縣人民法院
優良傳統底色:視死如歸
精神詮釋
42年前,在鐵嶺市柴河沿村102國道旁,發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規模最大、最為慘烈的一次警匪槍戰——柴河沿戰役。戰鬥中,5名人民警察和1名法警壯烈犧牲,他們被當時的遼寧省革命委員會追授為革命烈士。
如今,柴河沿戰役已過去42年。時代在變,但柴河沿戰役六勇士的無畏精神仍在鐵嶺、在遼寧公安隊伍中接續傳承。鐵嶺公安人在英烈精神引領激勵下,始終踐行對黨、對人民的莊嚴承諾,全市人民群眾安全感連續多年位居全省前列,命案發案率和刑事案件立案數逐年下降。
典型語錄
作為烈士的後代,無論走到哪里,我們都不會忘記老一輩的付出和囑託。一代又一代的奮鬥,一定會讓遼寧公安事業蒸蒸日上。
——烈士遺屬
慘烈對決!長文揭秘42年前新中國公安史上最慘烈的警匪槍戰
不忍回顧
在槍林彈雨中慘烈對決
1979年7月14日淩晨,鐵嶺地區公安局會議室內氣氛異常,所有參加會議人員面色嚴峻,如同窗外陰沉沉的天空。根據遼寧省公安局(時稱)的通報,有兩男一女3名持槍犯罪嫌疑人攜帶兩支全自動步槍、5000發子彈殺人後潛逃到鐵嶺境內,鐵嶺地區公安局迅速成立指揮部,組成5個追捕組,分赴重點地段全力進行堵截抓捕。
這3名嫌疑人來自遼陽市東京陵公社新城大隊,一個是淩某某,是該大隊民兵軍械員,曾在部隊任校槍員;一個是徐某某,是該大隊電機廠工人,曾任打獵隊隊長;另一個叫王某,是一名女社員。他們因對徵用土地不滿,前天合夥從大隊槍庫中盜出4支全自動步槍,並讓村裏司機穆某某開解放卡車拉他們去找大隊幹部行兇。穆某某膽小不去,被徐、淩兩人開槍打死,穆某某的屍體連同600多發子彈和一支全自動步槍埋在苞米地中,3人開車流竄到鐵嶺境內。
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這無疑是一起駭人聽聞的特大刑事案件。面對心腸狠、槍法准的嫌疑人,鐵嶺警方沒有半點畏懼,員警們爭先恐後地報名要求參加圍捕行動。
政治處副主任徐金髮與劉永禮爭執起來。老徐說你手中材料沒處理完,得我去。
小劉說你年齡大,我年輕,得我去。
27歲的老徐說自己經歷過戰爭,在抗美援朝時被沙子埋了3天3夜都沒死。信訪接待員尚琦理由充足地說他當過兵,有經驗,必須參加。尚琦原打算當天到瀋陽辦事,聽說有任務便決定推遲到明天。
望著各不相讓請纓參戰的員警,局領導感動了,只好應允他們的請求並率先垂範同大家一起出發了。警方一共組成5個追捕組,分別奔赴重點地段堵截。與此同時,鐵嶺、開原、昌圖等縣公安局也迅速控制了車站及交通要道。
當天9時,指揮部接到"在鐵嶺縣平頂堡公社地運所大隊發現了目標行蹤"的重要情報,追捕組迅速向地運所大隊集結。
當地供銷社營業員說大約20分鐘以前,有兩個男的背著槍,還有一個女的,在供銷社買了3兩糧票餅乾和一把木梳,朝哈大公路方向走去。
有人補充說兩個男的是年輕小夥子,女的大高個兒,上身穿藍色工作服。
群眾反映的情況與通報追捕的犯罪嫌疑人特徵完全相符。集結的警力馬上兵分兩路,一路進柴河沿村逐戶搜查,一路順著哈大公路沿途追捕。
雲越積越厚,雨越下越大。當時正是農忙季節,許多在水田拔草的社員們,都坐在公路兩側的樹下避著雨。
吉普車在雨中行駛著。地區治安處偵查員周曉民透過車窗看到一個年輕女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棵樹下,她頭頂花手絹,雙手掐著腰,個頭細高身穿藍工作服。
周曉民連忙喊停車。警車還沒停穩,周曉民、牛景奎就迅速跳下車,直奔那個人。
“你是幹什麼的?”
“幹活兒的。”女人有些慌恐地說。
“家在哪里?”
“就……就在那兒。”女人一指附近的村莊。
在她扭頭的一刹那,周曉民發現了女人頭上頂著的花手絹下盤著長辮子,這與通報中的那名女嫌疑人一致。
抓住疑點不放,經過短暫訊問,她就是嫌疑人王某。
“那兩個人呢?”
“剛才我上廁所了,他們在哪我不知道。”
兩名男性嫌疑人不會走得太遠。局長陶淩飛部署一個小組繼續審問犯罪嫌疑人王某,其餘警力沿公路、鐵路兩側搜索,不讓嫌疑人越過鐵路。鐵路那面是一片片青紗帳。
各小組在滂沱大雨中分頭行動。
9時30分,地區公安局四處副處長朱德俊帶領追捕組,沿公路東側靠路旁樹叢搜索前進,朱德俊是江蘇���通人,六十年代初來到東北,當他們行至距捕獲犯罪嫌疑犯王某約200米處時,突然發現兩名男性嫌疑人呼地從茂密的槐樹叢中站起來,端起槍開始掃射。
由於嫌疑人有豐富的軍事訓練經驗和射擊功底,兩支自動步槍的速射火力形成了瓢潑彈雨,向所有暴露在其視野的員警罩去。
朱德俊走在最前面,他發現情況剛要射擊,可是晚了一步,嫌疑人搶先開了槍。朱德俊感到天空大地在旋轉,搖搖晃晃地跌倒在公路東側。他忍著劇痛舉起壓滿子彈的手槍,準備再次射擊時,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當場壯烈犧牲。
"快臥倒!"政治處副主任徐金髮也在此時發現了嫌疑人,他急忙用手將身邊的戰友周曉民按倒。正當他舉槍射擊時,被嫌疑人橫掃過來的子彈擊中倒下,身受重傷。
正在公路東側搜索的偵查員王樹柏,幾乎在同時也被嫌疑人擊中,倒在了公路上。
槍聲,不停的槍聲。
所有的警力循著槍聲從各個方向朝這裏集結。幾分鐘後,一個前沿陣地在公路對側形成,在外圍則形成一個強大的包圍圈。
突如其來的遭遇戰,有3位好民警倒下了。大家眼擒熱淚,悲痛萬分。
在這種情況下,局長陶淩飛一面指揮偵查員疏散隱蔽,一面指令不要誤傷田間勞動的群眾。為靠前指揮,在公路西側一個機房內成立臨時指揮部,同時由精兵組成一個突擊組。
兇惡的嫌疑人佔據公路東側有利地形地物,躲在不易被觀的槐樹叢裏,憑藉公路早就停放的一臺手扶拖拉機作防禦牆,時而南、時而北,瘋狂實施火力壓制。
雨,繼續下個不停。
在對敵只有二三十米遠對峙戰中,警方分組相互掩護,向嫌疑人射擊。兩名嫌疑人藏身在不易觀察的槐樹叢中,佔據著地形優勢,敵暗我明,手槍射擊難以奏效,指揮部從軍分區立即調來兩箱手榴彈。警方一邊用手槍射擊,一邊用手榴彈壓制。
一場短兵相接的激戰就這樣發生了,連公路旁的樹葉都被打得紛紛落地。
公安信訪接待員尚琦,這位一年前從部隊復員的戰士,憑藉過硬的軍事本領,向嫌疑人打出一排排的子彈,投出一顆顆手榴彈。在戰鬥中,偵查員突然發現他穿的淺色襯衣目標太明顯,很容易將自己暴露給對方。
"你先撤下去,換一換衣服!"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哪有時間換衣服?不打贏他們,我決不下去!"
尚琦打得勇敢,目標暴露得也明顯,他在探身投彈的一刹那,被子彈擊中頭部,帶著遺憾倒在了前沿陣地。
警犬訓導員李長華帶著警犬也在前沿陣地中。由於對方躲在樹叢裏,警方單發子彈很難打中他們。指揮部從軍分區調來兩箱手榴彈。李長華機敏地撤出前沿,匍匐著從指揮部運回彈藥。
戰鬥繼續進行著,正當李長華振臂投彈時,不幸被嫌疑人的子彈打中,他犧牲時,右手小指上還緊緊地套著一手榴彈的彈環。當時28歲的李長華正準備婚事,婚期定在8月1日。
在對敵只有二、三十米遠對峙戰中,嫌疑人的彈著點基本和公路面在一個高度上,一抬頭,就有中彈的危險。這對於那些沒有親身經歷的人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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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名員警倒下了。朱德俊、徐金髮、王樹柏倒在公路上,尚琦、李長華倒在前沿陣地裏。戰鬥中大家發現徐金髮從血泊中醒過來。一定要救活他!一道道火舌噴出槍口,前沿陣地加強了火力。
地區強勞大隊管教黃寶忠在強大火力掩護下,摸上公路,一點一點地靠近徐金髮。黃寶忠想把徐金髮拖過來,沒有成功。法醫柴東升、偵查員郭潤軒這時也摸了上來,在他們兩人的幫助下,黃寶忠俯臥在地上奮力地把老徐拖在自己的背上匍匐退下。
老徐被救下來,但他的傷勢很嚴重,急需送醫院救治。
車呢?現場那輛吉普車,早就停在嫌疑人火力封鎖圈內的公路上。怎麼辦,黃寶忠又一次摸上公路,匍匐到吉普車下,隨後鑽進吉普車內。他冒著被掃射的危險,將車發動著,徐金髮就這樣被送往醫院。然而,徐金髮終因傷勢過重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正在火車上的鐵嶺地區法院員警單興忠,聽說柴河沿附近正在圍捕逃犯,出於職業的責任感,便從平頂堡站下車,由於離事發地很遠車輛就已禁止通行,他走了一段路摸上前沿陣地,投入戰鬥。他帶的是一支"王八盒子",打了一槍後就卡殼了,在他彎腰取彈殼時,一顆子彈打在他的腰部。他在醫院臨犧牲前還不停地問犯罪嫌疑人抓到沒有。
突擊組的彈藥已是越來越少,沒有強大的火力就無法壓住嫌疑人,也無法殲滅他們。前沿陣地與指揮部之間是一片開闊地,中間橫有一條輸水渠。到指揮部取彈藥,必須在嫌疑人的火力下越過開闊地並涉過一米深的水渠。他們既是戰鬥員,又是運輸員,在這樣的地形下,黃寶忠五進五出,柴東升四進四出,不少偵查員冒著生命危險,往返指揮部與前沿陣地之間。
3點半左右,從開原來了幾位解放軍戰士,帶來一挺機槍和一箱手榴彈。一名戰士沒有經驗,拿起一顆手榴彈就扔了出去,正好打在樹幹上反彈過來,手榴彈在地上哧哧冒著白煙,周曉民急忙抓起,剛扔出去就在空中炸響了,避免了一起重大人員傷亡。
為了避免更大傷亡,鐵嶺地區公安局請示上級,調動了重型武器和增援力量。
前沿陣地的員警交替掩護,越戰越勇,一排排子彈,一顆顆手榴彈帶著正義呼嘯著朝嫌疑人飛去。
恐懼,一種非言語所能表達的恐懼,從頭頂的天空、四周的野地,從身邊每一個角落隨著手榴彈的爆炸聲,向那兩名嫌疑人包圍過來。兩名嫌疑人感到他們就象網中的魚兒,任憑怎麼撲騰、掙扎,也無法逃脫。
下午4時許,在猛烈的火力攻擊下,嫌疑人淩某某鋌而走險,他踉踉蹌蹌地跳上公路妄圖逃命。就在他跳上公路的一霎那,北線立即射出一陣密集的子彈,嫌疑人淩某某在正義的槍聲中當即斃命。
嫌疑人淩某某一死,另一名嫌疑人徐某某如同沒了魂一般,他也竄上公路妄圖最後一搏。還沒等他站穩腳跟,就被手榴彈炸死。在清理現場時發現,嫌疑人的屍體旁還有一大堆子彈沒打完。
經過一天的戰鬥,新中國公安史上最慘烈的一次警匪槍戰終於以警方的勝利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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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時不是高朋滿座呢?」在健康路的黑熊舊址是如此,如今倚靠在木柵路上以夜鷺頭蓋骨作為標誌的新址依舊。各大平台的爭相介紹,被掛上人氣廢墟咖啡的Ruins幾乎一年四季的各個時段皆一位難求,單單15坪的空間中,成了一個開放式吧台、人員工作室的空間,而座位的設置更將空間製作成樓中樓的樣貌,使客人的座位不為此受限,因而締造出一個人們真能互相依偎在咖啡廳四面八方的型態。
曾經有幸在閣樓中俯瞰於下,還有一次能小心地縮在吧台旁觀看義式機與吧檯手的一搭一唱,也有次能獨佔戶外,肆意在河堤邊旁漫步遐想。這次的行前是多麽的掙扎,畢竟得耗時一個半小時,到達木柵後沿著道南河濱公園一路向上才能抵達,腦中浮現出是否有著更好的選擇能快速抵達,但最終仍一股腦地扶搖而上,到達時約莫兩點多鐘,離開店也不早了,早已在心中認定,店內注定會籠罩匆忙急促和人們高昂的興致,看著熟悉的交叉岔路,Ruins的藏身之處就位在道路旁的小角,是不多加留意壓根不會進入視野中的程度。
就在早已有著將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擺佈的心態,才明知這是我從來沒體驗過的小廢墟,與外頭的溽熱不同,裏頭飄散出恰當好處的涼意,大片的落地窗將湛藍給收復,不疾不徐的問候,宛如回到家中般,已不像從前記憶中的喧鬧(但那是令人享受的喧囂),看著窗邊的木頭座位空無一人,與角落旁的小白桌,約莫是三人位,內心不知遭受什麼促使,便一頭坐在白桌前,細細地以視野環繞品嘗空間,甜點以玻璃罩的方式讓人一覽無遺,製作台下更有著詳盡的甜點組成表,猶如元素週期表,而右手邊則有著印地安式的毯子平鋪櫃上,上頭再以幾十種啤酒空瓶組成,看起來果真七彩絢爛,而咖啡吧台則是擺放各種各樣的陶杯叉勺,一邊是手沖台,另一則是義式機兩方的擺設相反,因此當吧台中有兩人作業時,便是背對背地進行作業,一邊製作嗆辣奔放的義式豆,一邊則是細心地哄著溫文儒雅的手沖豆子。
像個迷途孩兒般,望向蛋糕師,又撇見咖啡師,又轉向另一側,時時都怕遺漏著什麼光景,享用著熱美式與溫蛋糕帶來的協調風味,約莫在蛋糕吃完的時刻,熱美式已漸轉涼,於是狹帶著它踏出門外,坐在外頭木椅上,又是吞雲吐霧,又是啜飲黑水,突然對於Ruins的標誌感到好奇,上頭顯然是某種鳥類的頭骨,一查之下,就是夜鷺的頭蓋骨。這之中有著店內小小的故事:店主在決定將店駐足在此點時,在成堆的雜物中發現這個小傢伙的屍骨,如同他們說:「幸好那天陽光和煦,怎麼看都是可愛的標本靜靜等著被人發現似的。」於是店主將其浸泡了漂白水,並且就這麼將這位神秘的前房客置成即將誕生的Ruins,以死締造生般的將原先的老屋佈置轉換成一個風味依舊的新天地,更奪下2016老屋新生大展的銀獎,以「在垃圾中尋找美學的維度,就是對地球最真實的愛」的信念發揚光大,我想那個小傢伙肯定神氣的很吧!
咖啡渣都已裸露在白色的瓷杯中,霎時天空傳出此起彼落的聲響,鷹唳鳥囀,原來是隻八哥鳥佇立在電線桿上,原先挺立的身軀被即將降落的喜鵲打退堂鼓,立馬退居到別處,那隻喜鵲彷彿得意的到處左顧右盼。究竟台北在哪處能見著這樣與自然和睦共處的居所呢,不假思索認定就是這了吧。而寧靜的Ruins又是怎麼個回事呢,時間流逝的極為緩慢,讓腦中頓時有好個念頭可以細細品嚐,並且仔細端詳。
我所耽溺其中的寧靜是否意味著危機呢?有時我們依據想埋首的行動而去選擇逗留的場所,而選擇安靜的場所是否就同時意味著店家的岌岌可危呢?我知道仍有好幾處能保有人流卻仍擁有寂靜氛圍的店家,但這個安靜程度大多取決於外在因素,諸多可能性將會打破這項氛圍,有時是社會法條的強制、另一則是人的道德顧慮心不足。而店家的自我堅持有時甚至被貼上不具服務態度的標籤,我想這是極為苛刻的。有時店家如想保有初衷,並且嚴守規範,那麼他將失去的是未來的可能性,並且店內較容易形成熟客風氣的經營路線,那麼如果想保持多樣性的經營風格,那麼必定會捲入一股網路風氣的洪流中,批判的聲響從四面八方襲來,對於素昧平生的多數顧客,他們吸收到的一面之辭都是影響咖啡廳經營的極巨量因素,人滿為患的藝術形象照,以及極為嚴謹的食評實話,都讓店主們承受莫大的壓力中,而這之中是否有人明白這之中具有的多項含義呢?
為什麼咖啡廳風氣會在現今世代如此的盛起呢?並且將咖啡廳視為夢幻產業的人不在少數,何況我也為此著了魔似的投入其中,在閱畢Ruins老闆的文章中,更深刻的了解此種生態的升起。如今的社會中充斥著什麼?不就是龐大的貨幣流通、人們的機械式勞動、單一化的思考網絡、誰能在這份具有重擔性的責任中全身而退,我們都在面對-逃避-再度逃避中一再認清自我的價值所在,諷刺的是尋找到的價值不是自我的個人價值,而是需要從事的這個職位罷了,就是這樣個認知脈絡下對生活極具失望與無力抵抗讓人頓時失了方向。
而咖啡館的風靡就這樣將一種新型的生活樣貌搬上檯面,由一群不必百年如一日的白衫黑褲所拘限的人們,以身著便服樣若無其事地為我們獻上一杯提神聖品,這之中更參雜著噓寒問暖、嘻笑打鬧,這顯然就是人人潛意識形態的完美生活。咖啡廳中的藝術空間、陳列擺設的品牌用具,宛如樣品屋上的工作吧台,都是我們曾在腦中幻想的不實影像,如今付諸實現並且展現於人們眼前,使大批信眾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訪此神聖場所。而店主比任何風險管理者都知道經營咖啡廳的不易之處,可謂之極為艱困也不為過,顛覆翻新皆是稀鬆平常的現象,甚至連哀悼者都隨著歲月逐漸消逝。而店主卻比比誰都堅韌不拔的將美好傳遞給每位顧客,他具有比任何一個資助者、顧客更具備勇氣並且全然相信這個空間,而身為朝聖者的我們,在這些場所中對生像的無盡嘆息,就暫時在這個空間暫且歇息會吧,與一同經歷這些苦難的夥伴們享受這時而如荒漠般、時而如嘉年華般的場域中盡情喘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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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神之泉- III -
「咳、咳咳⋯!」
意識還未清醒,喉頭的不適感便促使青年彈起身。彷彿要將喉頭哽著的火焰逼出來一般,他用力乾咳了一陣,直到回音撞擊自己的鼓膜,他才逐漸回過神來。意識到喉嚨的不適似乎只是幻覺,他「啊—啊—」地發出單調的音階,確定聲帶還能正常發揮作用,才安心地、深深吐出一口氣。
冷靜下來之後,對環境的感受力也漸漸回到身體。青年發現自己坐臥之處不是平時勉強鋪上斗篷的地板,而是又輕又軟、蓬鬆到能讓整個人陷在其中的羽毛睡墊;撥開四周垂掛的半透明紗帳,他站起身,環顧四周。 這間房間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格局,狹長而呈弧形,像走廊一般,由床鋪為中心向兩側延伸。牆上依一定間隔排列的黑色木柱和雕花窗框之間,垂掛著和地毯相同樣式的金邊朱紅掛毯,微風從窗外吹進來,空氣中飄散的香木氣息令他想起剛被帶到這裏的那一天。 他走近窗邊,向外看去,發現庭院、玄武岩的祭台、和岩縫中潺潺湧出的泉水,都在自己視線的下方。 原來是這樣——他理解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神殿的二樓,是當初在探索這裡時沒有到過的地方。從庭院看建築物,看起來確實是兩三層樓高的建築,但他卻從未在任何地方發現過通往樓上的梯子。 在這一刻,他明白了沒有樓梯的原因——這是龍神的私室,原本就沒有要讓他人進出的打算。 沿著牆緣,朝房間延伸的方向一直前進,在他眼前一如所料地,再次出現了那頂流瀉到地面的紗帳和寢床——這是一間環形的房間,而且,沒有出入口的存在。
他走回床前,只見龍神不知何時也已回到房裡,正將手中的容器放上棚架。還沒來得及覺得那些瓶罐有些眼熟,昨夜的記憶便再次像倒灌一般衝進腦中。 「唔⋯⋯!」他勉強站穩腳步,拚命搖頭,試圖阻止那些痛覺再次回溯。 如果一直讓疼痛的記憶留在腦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能夠再次在午夜時走向那座祭台。
「喂、你還好吧?」 青年抬起頭,默默地頷首回應——即使他也不曉得這樣該算是好還是不好。 「是嗎。」龍神沒多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某樣東西往前一拋。青年反射性地接住,打開手一看,是一粒飽滿的、橙色中帶點淡紅的果實。 「⋯⋯你平常吃的是這個吧?不夠的話,那裡還有。」龍神指向棚架上一個藤編的籃子,裡面放滿了同一種果實,還夾雜著少許其他種類的樹果。每一種,都是青年平時會採來吃的果實。 青年睜大眼睛,倒退了一步。「欸、你、怎麼知道⋯⋯?」 「⋯⋯我沒興趣監視你。」龍神似乎有些驚訝,停了一下,才察覺了青年問句裡的意思。「這裡是我的領域,你所見的一切都可以看作是我身體的延伸,受我支配。要知道哪種樹被採摘的果實最多,不是什麼難事。」 「是、這樣啊⋯⋯」青年表示理解,但同時又有一絲微妙的感覺浮上心頭——等等,這樣好像沒有好到哪裡去⋯⋯?我可是⋯ 「我要出去,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龍神的話語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開始前會回來,不用擔心。」說完,龍神轉過身。 「等等等等一下⋯⋯!」青年慌忙叫住龍神,「那我要怎麼下去?」 「不是說了要你在這裡休息嗎⋯⋯」龍神再次回過身,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怎麼可能、這、這裡可是你房間啊!」 「所以我說,這裏全部都是我的領域!你在哪裡還不都一樣!」 察覺到自己忽略了根本性的問題,青年一時語塞,不過他仍然沒有放棄掙扎。 「⋯總之!我在這裡靜不下心就對了!既然在哪都一樣,就讓我待在那裡就好!」 「唉⋯⋯」龍神捶了一下額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轉身拿起裝滿水果的籐籃,塞進青年的懷中。「⋯拿好。」 青年用有些遲疑的手握住籃子,把手中的果實也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龍神伸手環住青年的腰,還沒來得及閉眼,就在瞬間到達了青年平時棲身的房間。 龍神鬆開手,向著房間的角落用手指一劃,像羽毛般蓬鬆的睡墊便嘩地一聲出現。 「⋯⋯人類尺寸,這樣你滿意了嗎?」 「呃、啊?⋯嗯。」 聽見青年支支吾吾的回應,龍神頭也不回,化為龍型,騰空飛去。
***
在牆角邊挖個洞,把吃剩的果核埋進去,再用土重新掩蓋起來。青年回到泉水邊,一邊沖洗手上沾著的土,一邊思考著這麼做到底還有沒有意義。原本是想儘量減少自己在這裡留下的痕跡,沒想到這些小小的努力,在支配著神域的龍神面前,也不過是白費工夫。
算了,他想。既然都已經習慣了,也沒什麼好特意去改變的。
太陽剛掠過頭頂,距離子時還有整整半天的時間。照前晚的情形看來,也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多做準備的事,他決定回房稍作休息。 走進房裡,突兀地填塞了房間一角的軟墊在青年眼中,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座小山。他有些笨手笨腳地鑽進去,翻來滾去折騰了好一陣子,卻怎麼也找不著合適的姿勢,只是愈陷愈深,反倒像是自己整個被埋住了一樣。 他不記得自己昨天是怎麼睡進樓上那座大山裡的,正確來說,從禁咒由內而外侵蝕身體的那瞬間開始,他就再也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他只覺得火焰像是編織成網的無數鎖鏈,把自己與外部隔絕,奪走了他所有的感官,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是永恆延燒的火焰,但對青年來說,在那種無法言喻的劇痛之下,就算是一秒,也如同永遠那般漫長。 只可惜,即使對時間的感覺已然混亂,也不代表下次睜開眼就是一個月後的事——那不過只是第一夜而已。
這哪裡是人類尺寸——青年嘟嚷著放棄了掙扎,再次笨拙地爬出小山。他掀開那白色的山腳,摸索了一陣,找到被壓在底下皺成一團的斗篷,像平時一樣裹在身上。背向門外的陽光,他在硬實的地板上蜷縮著,緩緩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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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青年再次走進月光之中,龍神已經在同樣的地點等候。見他走來,龍神放下叉在胸前的雙手,遞過準備好的藥碗。青年接過碗,在理應和昨夜差不多亮度的月色之下,他隱約覺得藥湯的顏色看來比昨天還要深一些。
「⋯⋯你用不著勉強,要反悔,還來得及。」看青年只是直直盯著碗裡,龍神開了口。 青年像是回過神來,仰起頭,照樣一口喝下半碗藥。 「沒什麼勉強不勉強。⋯⋯看,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他走向前,低下身子,在龍神腳邊各式容器的一旁擺回藥碗。幽藍的月色照上青年的金髮,勾勒出項背有些淡薄的輪廓。
而在衣袍沒包覆住的蒼白後頸和肩胛骨上,如胎記般青紫色的詛咒符印卻殘酷而不留餘地地,烙進龍神低垂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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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光中睜開眼,被陽光般金色瀏海輕掩的安穩睡臉便映入了眼簾。為了不打擾那份安詳,龍神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沿著床緣繞了半圈,來到青年的背後。窗外斜射進來的光線下,瘀血般的黑紫色斑點蔓延而成的符號,在透白的肌膚上更顯得怵目驚心。 龍神皺著眉,撥開羅帳,沿著弧形的牆緣向房間的另一端走去。
在房間靠近床鋪的一頭,外側牆上的兩根樑柱之間嵌入的不是窗櫺,而是一座半人高的書櫃。櫃裡陳列著的書冊與紙卷皺而泛黃,與房間各處的清潔感成強烈的對比。龍神在書櫃前駐足,注視著斑駁的書背好一陣子,才從中抽出一冊。 翻開書頁,蠹蟲的蛀洞與點點霉斑模糊了字跡,從內頁的文字與圖像,卻仍能辨認書本的內容——那是記載著各式咒文的書籍。
在暴雨毀滅了村莊之後,龍神曾到過那座已然傾圮的廢墟。他化為人型,獨自在斷垣殘壁中搜尋禁咒的蛛絲馬跡、帶回咒術師遺留的書和各種相關記載,關於侵蝕自身禁咒的線索,卻不存在於任何角落。 然而,即使找不到相關的訊息,從各種咒文與其對應的解咒之術來判斷,他也能隱約感受到——若要解開這樣強力的毒咒,必定得付出極大的代價。他並沒有天真到以為解咒的過程可以輕易中斷,但也不得不考量無法順利進行的可能性。萬一真的遭遇了不測,他也要想盡辦法確保一條退路。
但即使解咒的過程充滿了不確定因子,他最大的隱憂卻不是半途失敗的不安,而是一旦成功之後,不知作為禁咒後繼者的青年又會變成什麼樣子。與詛咒共存了數百年,在這世上最了解其影響的絕對是自己,然而禁咒轉移到人類身上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卻終究是個未知數。
龍神闔上書本,再次放棄了尋找。既然不能依賴人類的方法,他也有屬於自己的最終手段。他暗暗下定了決心,要徹底埋葬這永遠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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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儀式反覆進行著,隨著詛咒在身體日漸生根,青年身體狀態的惡化也逐漸明顯。盛裝青年血液的銀器開始蒙上黑色,背後的符印也像灼傷的醜陋疤痕般浮出皮膚,他明白自己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即使神域之中常時保持宜人的溫度,他依然經常感到忽冷忽熱;除了儀式最後的灼身之痛,燒灼感不時會突然由體內湧現,也因為如此,青年開始固定性地服用麻藥,以減緩身體的痛苦消磨自己意志的速度。
由龍神調配的藥湯也已不僅止於麻藥,種類之多,青年也無法一一分辨——或說是不打算分辨。不論是哪種藥、不論有多苦,��要龍神端到自己眼前,青年都二話不說地喝下去。他不打算知道那些藥的功效、不讓龍神告訴自己為何需要那些藥,就算是毒,他也會一乾而盡。只因為多知道了一點,就等於被迫知道自己的哪些部分又腐敗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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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察覺到身邊的人在黑暗中下了床,走向房間的另一頭,龍神也跟著起了身,隨著對方的腳步前去。在下弦月的月色之下,他看見青年站在窗邊,輕閉著眼,讓微涼的夜風拂上臉龐。
「抱歉,吵醒你了嗎?⋯如果你堅持每次都要帶我到這裡來,還是做個樓梯讓我走比較好吧。」 「⋯⋯想下去的話,跟我說一聲就好。」 「神也不怎麼需要睡眠嗎?」青年歪著頭,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龍神走向前,「要去哪裡?」他靜靜地問。 「⋯⋯熱得有點睡不著,想去泡泡水。」 點點頭,龍神向青年伸出手;青年也準備照做,伸出的手卻遲疑地停頓在半空。在青年把手縮回去之前,龍神拉住那有些冰冷的手掌,將兩人帶到泉水邊。
到了泉邊,青年正要鬆開手,龍神卻先一步進了水裡,讓青年握著自己的手,引導他踏進水中。 在泉水中站穩,龍神總算願意讓青年放開手。「我已經弱到這種地步了嗎⋯⋯?」青年的語氣中並沒有疑問,反而帶著幾分苦笑。 「⋯⋯人類原本就很脆弱。」龍神別開視線,有些顧左右而言他地回應著。青年只是沉默,低下頭,拉高已經浸濕的衣袍下襬。原本就有些過長的瀏海許久沒有修剪,幾乎就要遮掉半張臉。
過了一會兒,青年才抬起頭,靜靜地開口:「你⋯如果詛咒沒有解除,會變成怎麼樣?」 「⋯⋯⋯⋯」 「失去神力的話,會⋯⋯變成人類嗎?」 龍神不可置信地皺了皺眉,提高了音量,「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會變成人類啊!」 「用不著這麼生氣吧!」青年退了一步,嘟嚷地說。 「⋯⋯我沒有生氣。」龍神有些無奈地輕嘆。 「不過,這樣就好。」青年垂下眼,露出安心的神色。「⋯⋯你太溫柔了,不適合當人類。」
霎時間,龍神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能睜大雙眼看著面前的蒼白的人影,半晌說不出話來。
青年放棄去理會持續吸著水的衣襬,他鬆開雙手,抬起頭,看著星光、和逐漸昇起的下弦月。「在來到這裡之前,我都忘記了沒有雲的星空還是很美的,」他自言自語地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比較想要雨天⋯⋯」 「⋯⋯人類,我有問題要問你,你要考慮清楚再回答。」話還沒說完,龍神的話語便打斷了青年的回憶。那低沉的聲線帶著未曾有的威嚴和緊張感,彷彿靜止了時空的流動。
青年不由得挺直了背脊,表情也隨著變得嚴肅。他知道,接下來說的話不論內容是什麼,都是對方以「神」的身份,要對他說的。 「嗯,我知道了,你問吧。」
「⋯下一個月圓之後,你,是否願意放棄人類的身份,成為我神域的一部分?」
*** 2018.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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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的驚心動魄!前全球首富折戟“白銀星期四”,貪得無厭最後崩盤
“美國散戶抱團大戰華爾街”導致白銀市場一度陷入瘋狂狀態。鼓吹白銀價格被低估、零售網站上的銀條供不應求、美國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宣布提高白銀期貨交易保證金……這一切都讓人想起發生在40年前的那個驚心動魄的“白銀星期四”。當年的全球首富試圖操縱白銀市場,但貪婪的慾望最終讓他和背後的整個家族折戟沉沙。
初次試探
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得克薩斯州的石油巨頭亨特家族是當時全球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據說,傳奇的家族第一代領袖H·L·亨特用賭博贏來的錢購買了自己的第一個油田,並靠得克薩斯州東部的鑽井業發了財。等到1974年他去世時,亨特家族的總資產已經高達10億美元。他的兒子納爾遜·亨特和威廉·亨特等人不僅繼承了老亨特的財產,也遺傳了他的賭性,這為後來震動世界的“白銀星期四”埋下伏筆。
亨特家族於日本藤素 必利吉 岡本藥妝店 美國maxman增大丸 犀利士 雙效犀利士 紅金偉哥
日本藤素 Japan tengsu 日本藤素沒用 日本藤素副作用 日本藤素官網 日本藤素ptt 日本藤素官網總代理 日本藤素授權臺灣代理有限公司 日本藤素功效 日本藤素價格 日本藤素吃法 日本藤素正品藥片顏色20世紀70年代初,在傳統石油業務遭到重大打擊——原先該家族在利比亞投資的油田可以得到超過40億美元的豐厚利潤,但卡扎菲於1971年開始收回石油資源的主導權,亨特石油公司與殼牌等西方石油巨頭試圖阻攔,結果它們在當地的業務被強行國有化。
遭此重創後,亨特家族開始“思變”。對於大宗商品交易商而言,當時的整體環境的確算不上友好。美國仍在石油危機的泥潭中掙扎,通貨膨脹率常年保持在10%以上。以往被視為通脹對沖工具的股票等金融資產也受損嚴重,很多投資者都把希望寄託在貴金屬上。但在1974年之前,美國法律規定私人擁有或交易黃金是非法的,因此白銀是當時最受青睞的財富象徵和保值資產。
亨特家族抓住了這個機會。1973年,他們以每盎司2美元的價格大肆購買白銀。當年12月,亨特家族已成為世界最大的白銀持有人之一。出於對美國政府的不信任,亨特兄弟用3架專機將這些白銀運到瑞士的個人金庫中。但亨特家族的瘋狂採購讓白銀價格在數月內攀升至每盎司6.7美元,擁有5000萬盎司白銀儲備的墨西哥政府忍不住出手套利,一舉將銀價壓回每盎司4美元。
騎虎難下
雖然亨特家族對白銀市場的初次試探獲利不多,但他們意識到投機比開採石油積攢財富的速度要快得多。當時美國對投機行為的處罰極輕,更助長了他們的冒險心理。1977年,納爾遜·亨特和威廉·亨特決定拿大豆期貨試水。他們動用整個亨特家族的力量,控制了當時所有大豆期貨合約數量的40%,並從中牟利達1億美元,而美國監管機構卻對此毫無辦法。
受此鼓舞,亨特兄弟開始更大規模的豪賭。總結之前的教訓後,亨特家族拉攏財大氣粗的沙特王室共同大肆購進白銀。經過他們的瘋狂掃貨,白銀價格從1979年初的每盎司6美元飆升同年夏季的11美元,隨後還在不斷突破紀錄:20美元、30美元……1980年1月21日,白銀漲到歷史最高價:每盎司50.35美元。更誇張的是,亨特家族掌握著1.2億盎司的白銀現貨和5000萬盎司的白銀期貨,他們與合作夥伴持有的白銀在峰值時占到全球私人白銀持有量的77%。借助這樣的超級壟斷地位,1980年初,白銀價格每上漲1美元,亨特家族的賬面財富就能增加1億美元,納爾遜·亨特更藉此登上全球首富的寶座。
白銀價格的瘋漲,對全球都造成巨大衝擊。休斯敦大學的皮爾榮教授回憶說:“人們在梳妝台的抽屜和沙發墊子上搜遍含銀的硬幣,把它們熔化了出售。”在印度,銀飾是新娘嫁妝的傳統組成部分,但面對瘋狂的銀價,印度家庭也紛紛把嫁妝裡的這些銀飾賣出去。就連奢侈品珠寶商蒂芙尼也在《���約時報》刊登廣告,不具名地批評亨特家族:“任何人囤積價值數十億美元的白銀,讓其他人高價購買銀製品,這是不合情理的。 ”
同樣受到衝擊的還有工業用銀。例如攝影攝像使用的膠片需要含銀化合物,銀價飛漲讓攝影行業怨聲載道,甚至一度連醫院X光機使用的膠片都無法保證。
但此時亨特家族也處於騎虎難下的處境。他們購買這些白銀時只有約10億美元是自有資金,其餘絕大多數都是從20多家美國銀行、華爾街投行獲得的融資。亨特家族驚恐地發現,市場上不斷出現的白銀新貨源(包括民眾出售的銀製品),讓維持白銀高價的難度越來越大。為維持對白銀市場的壟斷,納爾遜·亨特已被迫向銀行高息借貸,每月僅支付利息就要花費幾百萬美元,眼看著操縱銀價已變成一場燒錢的遊戲。
一朝崩潰
白銀市場的瘋狂讓美國監管機構也感到恐慌。1980年1月7日,紐約商品交易所專門針對亨特家族出台“白銀規則7號”,美聯儲主席沃爾克也決定大幅度緊縮銀根,提高貸款的難度。但在此後兩個月內,亨特家族又從銀行借進8000萬美元,相當於同期美國新增貸款的10%!
眼看亨特家族油鹽不進,紐約商品交易所緊急頒布臨時規定:禁止建立新的白銀期貨合約,只允許舊合約的平倉。這意味著亨特家族再也無法從期貨市場上買進任何白銀。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來了:短短幾天內,銀價就跌到30美元左右。
由於亨特家族是抵押借貸買銀,當抵押的白銀價值縮水時,銀行要求他們提供更多的抵押品,但此時亨特兄弟已無力在3月26日的最後期限前提供足夠資產。恐慌的一幕發生了:1980年3月27日星期四,銀行開始強行出售亨特家族抵押的白銀期貨,其他華爾街投行聞風而動,白銀價格瞬間崩潰。當天銀價“腰斬”到每盎司10美元左右,亨特家族也瞬間從全球首富變成“全球首負”,背上約17億美元的債務。日本藤素 必利吉 岡本藥妝店 美國maxman增大丸 犀利士 雙效犀利士 紅金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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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白銀星期四”帶來的衝擊遠沒有結束。那些放貸給亨特兄弟的銀行和華爾街投行眼看也要因無法回收巨額貸款而被拉下水,美國金融界形容說,這是“自1929年10月以來的第一次大恐慌”。亨特兄弟更是威脅說,如果美國政府不肯施以援手,他們將拋賣手裡的6500萬盎司白銀現貨,讓市場徹底崩潰。最終,美國政府被迫撥出10億美元的長期貸款來拯救亨特家族免於沉淪。
即便得到美國政府的救助,亨特家族最終也元氣大傷。1988年亨特兄弟在民事訴訟中被裁定需要對操縱白銀市場負責,並被勒令向在該事件中遭遇巨大損失的秘魯礦業公司支付1.34億美元的賠償。兄弟二人就此宣布破產。
“白銀星期四”帶來的慘痛教訓也讓各國政府對操縱期貨市場牟利的投機行為倍加警惕。但貪婪的投機者仍在前仆後繼。1996年,日本住友商社就因號稱“銅先生”的濱中泰男企圖操縱國際銅期貨市場而損失超過數十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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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依瑪帳篷,毛里塔尼亞人的“折疊屋”
在毛里塔尼亞境內的撒哈拉大漠徒步,每到傍晚,牽馱的當地後勤隊伍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在露營地搭建帳篷。儘管記者一行是遊客,但我們的帳篷卻跟毛里塔尼亞傳統的哈依瑪帳篷毫無二致,一頂作為休息、睡眠的臥室,另一頂作為廚房。在毛里塔尼亞人看來,哈依瑪帳篷既是一個家庭的物質基礎,也是一家人外出時理想的可攜帶式居所,在他們的文化里佔據十分重要的位置。
駱駝背上的屋子
遠離喧囂的城市赴廣袤的撒哈拉沙漠中徒步,是近幾年毛里塔尼亞十分熱門的旅遊項目。根據遊客人數及徒步天數,每個旅行隊伍會配備相應數量的駱駝與帳篷。白天徒步隊和駝隊各走各的路線,夜晚在統一的地點安營扎寨。從駝背上卸下所有生活物資,搭建一個臨時房屋,靠的就是哈依瑪帳篷。
傳統哈依瑪帳篷外表呈四方形,因為由駝絨原料製成,防曬、防風、防雨又隔溫。出行時,牽駝人按照一定規則將帳篷折疊起來打個包袱,就可以把它放在駱駝背上遠行了。所以,對於當地人而言,一頂哈依瑪帳篷就是他們外出可以攜帶的“折疊房屋”。
哈依瑪帳篷頂端中心有孔,搭帳篷時先用一截直立的結實尖頭木棍頂住開孔,然後用繩索拉緊帳篷四角,綁在鐵釬子上牢牢插入沙土,最後以四根短木棍支撐起四角,一頂哈依瑪帳篷就搭建好了,全程用時不會超過10分鐘。用沙土埋好帳篷三邊形成三面牆壁。另一邊從中分開,向捲簾一樣拉起作為出入大門。一頂外部樸素(通常為白、綠、棕等單色)的帳篷內部往往也別有洞天,走進一看,《環球時報》記者發現愛美的毛里塔尼亞人將它的里邊從頭到腳裝飾成了紅、粉、黃、藍、綠等各色艷麗布料。在帳篷內鋪上大地毯,再增加幾個柔軟的靠墊,就算外邊揚起風沙,裡邊也溫馨舒適,吃喝、聊天、小睡均不受影響。
比房車實用的多功能房屋
哈依瑪帳篷的實用性讓它成為毛里塔尼亞沙漠游牧民族外出時的首選居所。牽駝人阿赫麥德笑著對我說,歐美人自駕旅行喜歡開著一輛房車,而他們只要兩頭駱駝和一頂帳篷就可以搞定。此外,房車不能深入沙丘或者海灘等沒有公路的地方,但是駝背上的“折疊房屋”則沒有這些限制。在游牧人的生活裡,哈依瑪帳篷可以承擔客廳、臥室、廚房等多重職能,但是不能當作衛生間。有方便需求時,要去大自然裡解決。
《環球時報》記者與其他遊客共享的哈依瑪帳篷大約18平方米,可以供約20人同時吃飯。就尺寸而言,這算是比較豪華級別的帳篷了。普通毛里塔尼亞人的哈依瑪帳篷按照大小、材質及裝飾程度也有高、中、低的檔次之分。為親身體驗一把原生態的哈依瑪帳篷,記者特別去沙漠中的一戶游牧人家進行了探訪。這一家三口的帳篷大約14平方米,平日吃喝用的東西,如水桶、羊奶、米麵油及工具等都擺在外面。帳篷裡只有地毯、睡覺用的鋪蓋和一個茶壺。主人告訴我,游牧生活無法運載瑣碎的物件,生活物資只要能滿足衣食住行,外加一頂哈依瑪帳篷就足夠。他們唯一可以稱作家具的物件就是女主人騎駱駝時用的“女士駱駝椅”,一個放在駝背上承載女士及其物品的長方形架子,游牧人在搭好帳篷後喜歡用它當作桌子。這種簡易物資加移動帳篷的組合,讓記者一行在消費文化日漸升溫的當下,體驗到了沙漠游牧人秉持“斷捨離”生活信條的可貴。
未來生活仍離不開帳篷日本藤素 必利吉 岡本藥妝店 美國maxman增大丸 犀利士 雙效犀利士 紅金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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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游牧者憑哈依瑪帳篷挺進到了大漠腹地,如今更將它的用途延伸到了大洋海岸。近年來,毛里塔尼亞人逐漸愛上了海產品及嬉水活動。每當城里人來海邊度假或者僅僅是一日遊,除了攜帶用來燒製甜茶的茶壺、茶葉及砂糖外,大家都忘不了在車裡放一頂哈依瑪帳篷。在展開海灘活動前,他們定會先搭起一頂帳篷,因為存放物品、更換泳衣、燒茶或者遮陽、休憩,沒有比帳篷更加理想的選項。
正在沙灘上烤魚的穆斯塔法來自努瓦克肖特,他表示,無論是游牧者還是城市人,無論走到哪裡毛里塔尼亞人都喜歡帶上一頂哈依瑪帳篷,因為它在大家心中有著無可替代的歸屬感。“我是在哈依瑪帳篷裡出生和長大的,從幼年起在帳篷裡學會各項生活技能。一座豪華的房子你是搬不走的,但是帳篷卻可以隨你浪跡天涯。”穆斯塔法和他的朋友一致認為,不管未來的生活、科技如何變化發展,不要說2021年,就算到了2221年,毛里塔尼亞人的生活也離不了哈依瑪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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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
早晨的陽光從窗簾的間隙照入室內,敏感的皮膚感受到微熱的温度,把久未嘗深眠的他,從夢境中拉回現實的世界。附近的鳥兒嘰嘰的輪流詠唱,是陽光普照的一天嗎?我低聲的在他耳邊說了聲早晨,仍舊是沒有回應。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你每日如常的睡醒後便匆匆地出門,我們沒法交談,我每天留在冰冷的室內,没有外出,自我囚禁。不是的,是沒有到外面的勇氣,離開這裏重新上路的勇氣。晚上你工作後只是外帶回來吃,面對着沒有畫面的電視用餐, 室內 只有昔日一起聽的音樂把凝固的空氣加添了點動態。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 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我透過露台遠遠仰望被黑漆填滿的夜空,縱有月亮、星星的陪伴,彼此間的存在就好像失去焦點的相片, 沒有遠近深淺的層次 、光影各自表現,無法展現和諧融洽的美。雖然我仍眷戀在你的身旁,嘗試代替你的影子與你同步,但感受著的也只是虛空的感覺。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他伸出有點模糊的手 ,穿過冰箱,輕柔的把我從冰冷的環境拉出來。我頃刻知道他與我是同一維度的存在。 我感到是時間要離開這裡,要遠離曾依戀的你。他以某種形式與我接觸,單純的、純粹的、細緻的交流。埋藏心底的不安及恐懼好像抽血一樣被慢慢輸入他體內,只有最初感到的緊張及一點痛, 他沒有急於結束,他大概享受著這樣的交流。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光出現在我前面不遠處,你掙扎了一整夜後已敗給了睡魔,我踏出了放下的一步,他說一聲「抱歉」後把啞黑色的手帳蓋上,引領我出去。
我們會再見的,我可以的,我感受到他給我這樣的訊息。
Wa, close to you
Wa, close to you
Ha, close to you
La, close t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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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開慧犧牲背後:時隔40年真相才水落石出,真凶究竟是誰? 原創2021-06-17 17:53·歷史文社
楊開慧犧牲背後:時隔40年真相才水落石出,真凶究竟是誰?
原創2021-06-17 17:53·歷史文社
1930年11月14日,中國婦女解放運動領導者、毛主席之妻楊開慧,在湖南長沙識字嶺英勇就義,年僅29歲。楊開慧的犧牲令全黨上下深感憤慨和痛惜,毛主席更是悲痛地說:“開慧之死,百身莫贖”。
由於多種原因,殺害楊開慧的兇手一直未能被繩之以法。直到40年後的一天,湖南建新農場的一名勞改犯突然向上級自首,稱當年楊開慧之死並沒有那麼簡單。
這名勞改犯是誰?1930年楊開慧究竟遭遇了什麼?
楊開慧犧牲背後:時隔40年真相才水落石出,真凶究竟是誰?
1982年,湖南長沙政府決定對位於板倉的楊開慧故居進行修繕。3月6日,當施工人員維修到臥室牆壁時,後牆一塊泥磚的縫隙中,突然露出了一個被蠟紙嚴嚴實實封好的包裹,裏面裝著厚厚一遝親筆書稿。
4000多字的書稿中,包含著楊開慧從6歲到28歲的生平自述,她偶爾有感而發的散文,但最多的還是她寫給毛潤之、卻沒能寄出的情書。
“即使你死了,我的眼淚也要纏住你的屍體。”
“你的眼睛,你的嘴,你的臉頰,你的額,你的頭,你是我的人,你是屬於我的!”
“我總不放心你!只要你好好地,屬我不屬我都在其次,天保佑你罷。”
這些字字句句,無一不顯示著楊開慧對毛潤之的癡情。只可惜,當這些信件深藏牆縫52年,終於重見天日時,毛主席已經離世,沒能親眼看到這滿滿的情意。
楊開慧犧牲背後:時隔40年真相才水落石出,真凶究竟是誰?
關於毛主席和楊開慧的愛情故事,最早還要從楊開慧的父親楊昌濟講起。
楊昌濟出生於湖南長沙板倉沖,其家族是當地小有名氣的詩書世家,祖上四代出了3位國子監監生和1位教書先生。生於清末變革浪潮中的楊昌濟更是了不得,他先後留學日本和英國,還曾專程去德國深入考察西方教育制度。
1913年,楊昌濟遊學歸國,他拒絕了教育司司長的高位要職,直接進入湖南省高等師範學校任職。此後幾年間,楊昌濟以“種樹人”身份,培養、引導乃至保護了一大批新時代進步青年。
據悉,毛潤之、蔡和森、蕭子升等人於1918年創辦新民學會之時,初創期的21名基本會員中,除羅章龍外的20人均是楊昌濟的學生。
在成百上千名學生中,楊昌濟最重視、最偏愛的就是毛潤之和蔡和森。1919年,楊昌濟纏綿病榻、自知時日無多之時,他還曾專門寫信給章士釗先生,希望他多多提攜和照顧毛、蔡二人,並高度評價稱:“二子海內人才,前程遠大,君不言救國則已,救國必先重二子。”
楊開慧犧牲背後:時隔40年真相才水落石出,真凶究竟是誰?
作為楊昌濟的得意愛徒,毛潤之與楊昌濟的交往相當密切。創辦新民學會、去北大圖書館兼職、在《新青年》發表《體育之研究》,青年毛潤之很多行動背後,都離不開楊昌濟的大力支持與幫助。
那幾年間,毛潤之經常出入楊昌濟位於板倉的家中請教討論問題,偶爾還會受邀小住。毛潤之和楊開慧就是這樣認識的。
楊開慧和毛潤之一樣,同樣是一名進步青年。受父親的影響,楊開慧早早就衝破了封建禮教的束縛,成為男女平等、婦女解放運動的領頭羊。她是湘福女中唯一一個剪短髮的學生,是長沙最早進入男校念書的6名女學生之一,是湖南省第一批共青團員,也是共產黨最早的一批女黨員。
在那個年代,像楊開慧這樣學識豐富、思想進步、爽朗大方的女性並不多。秉承著“物以稀為貴”的原則,楊開慧毫無疑問地成為了湖南眾多革命青年心目中的理想戀人,追求者一個接一個。
只不過那時,正值楊開慧鬥志昂揚之際,她全身心都投入於革命事業中,根本無暇顧及兒女私情,所以並沒有回應那些追求。就連對毛潤之,相識的前幾年間,楊開慧也是心懷崇拜與傾佩,並沒有上升到愛慕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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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和楊開慧
直到1918年秋天,跟隨父親北上的楊開慧,與進入北大圖書館任職的毛潤之在北京重逢,兩人的關係才有了質的變化。在楊昌濟的牽線搭橋下,毛潤之與楊開慧日久生情,最終走到了一起,並於1920年冬天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如今的新婚戀人大多追求童話般浪漫的婚禮,盛大的場景、美麗的婚紗、鮮花與氣球,一樣都不能少。可毛潤之與楊開慧卻有意地省去了一切形式,沒有花轎、沒有酒席、沒有拜天地、入洞房等儀式。毛潤之只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然後牽著楊開慧的手在親友面前宣佈了兩人的結合。
儘管以現在的眼光來看,他們的婚禮簡陋到有些草率,可這就是楊開慧想要的“不落俗套”。而且相比起浩大奢華的婚禮,毛潤之與楊開慧自由戀愛的革命戀人身份,就已經是那個年代最動人心弦、令人羨豔的愛情羅曼史了。
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毛潤之被任命為中共湘區委員會書記,正式踏上了領導革命之路。楊開慧也跟隨著丈夫的腳步,加入共產黨,成為了繼繆伯英後的第二位女黨員。
從1921年到1927年,從長沙、上海、韶山到廣州,楊開慧一直陪在毛潤之身邊。作為妻子,楊開慧事無巨細地照顧著丈夫的生活起居,為他免除後顧之憂。作為戰友,楊開慧積極組織工農運動、創辦夜校、收集整理調研資料,盡己所能地輔助著毛潤之的革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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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生活很苦,革命很艱難,但毛潤之與楊開慧卻一直保持著積極樂觀的心態。他們相互陪伴,給予對方慰藉與鼓勵,堅信著終有一天烏雲會散去,中國將迎來光明。只可惜,楊開慧沒能等到那一天。
1927年,蔣介石、汪精衛二人先後在上海、武漢發動反革命政變,第一次國共合作宣告破裂。大革命的失敗,以及蔣汪二人武裝奪權的勝利,令毛潤之深受觸動。他深刻意識到,無論工農群體有多團結,罷工罷課行動持續有多久,單一純粹的群眾運動在槍炮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毛潤之首次提出了“槍桿子裏出政權”的主張,由此將中共推入了武裝鬥爭的新階段。總方針確立後,毛潤之立即踏上了領導秋收起義和井岡山革命的路途。
和以往一樣,楊開慧非常想和丈夫並肩同行。可毛岸龍、毛岸青、毛岸英年紀尚小,不宜在山林鄉村間長期奔波勞碌,而湖南的革命工作也需要有人繼續領導。無奈之下,楊開慧只能獨自帶著三個兒子回到老家板倉。她將孩子們託付給母親照料,自己則在長沙一帶組織領導起地下武裝鬥爭。
雖說當時毛潤之與楊開慧相隔距離並不遠,可由於通信過於不便,兩人自1927年8月分別後,就徹底斷了聯繫。此後3年間,楊開慧在領導革命工作之餘,一直都為丈夫牽腸掛肚。開頭提到的那些書稿、情書,就是楊開慧在這3年間寫下的,裏面寄託著她數不盡的擔心與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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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毛潤之與楊開慧終於“聯繫”上時,已經是1931年初了。正在江西瑞金領導反“圍剿”鬥爭的毛潤之,收到了“楊開慧遭敵人迫害,英勇就義”的消息。
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令毛潤之痛心疾首。他不敢想像妻子在犧牲前經受了怎樣的折磨,也不願接受自己在1個多月後才得知楊開慧死訊的現實。可革命大業在前,他根本沒有時間沉浸於悲傷與悼念,他能做的只有往楊家寄去一些錢,請他們好好的安葬楊開慧,為她修墓立碑。
之後,隨著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相繼爆發,全國軍民都投身到了民族解放鬥爭之中。由於當時的革命任務太過艱巨,國共關係也過於複雜,所以我黨並沒能及時將殺害楊開慧的兇手抓捕歸案。
誰也沒有想到,時隔40年之後,竟然會有人突然站出來自首,說自己就是殺害楊開慧的劊子手。
那是1970年的一天,湖南省岳陽市的建新農場內,一名叫做姚楚忠的勞改人員突然找到紅軍幹部。他自首說,1930年時,正在國民黨內做特務的他,曾親手殺害了我黨的一名女同志,那個人就是楊開慧。隨著姚楚忠的自白,楊開慧犧牲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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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楊開慧影視劇劇照
當年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成功建立,令國民黨感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和威脅。他們將毛潤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勢要將他抓捕歸案。為了獲取毛潤之的行蹤,同時抓住他的把柄進行威脅,國民黨開始在湖南大肆搜捕楊開慧和他們的3個兒子。
在鄉親戰友們的幫助下,楊開慧多次從虎口脫險,與敵人周旋了3年之久。只可惜寡不敵眾,在國民黨的人日本藤素 日本藤素屈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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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戰術、瘋狂撒網之下,楊開慧最終於1930年10月24日在板倉家中被敵人逮捕,年僅8歲的毛岸英也被一同關押入獄。
此後的20天裏,國民黨對楊開慧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他們濫用私刑,用皮鞭、棍棒狠狠將楊開慧毆打至昏迷,然後用涼水將她潑醒,趁她神志不清之際威逼利誘,試圖從她口中挖出毛澤東的具體位置和中共地下黨員名單。這樣的場景,每一天都在重複上演。
當然,結果大家都知道。無論敵人如何嚴刑拷打,楊開慧都堅貞不屈,口中永遠都是那三個字“不知道”。期間,國民黨還曾試圖引誘楊開慧,表示只要她單方面斷絕與毛潤之的夫妻關係就放她一馬。對於這種可笑至極的要求,楊開慧自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嘲諷著盯著敵人,堅定地說“要我與毛潤之脫離關係,除非海枯石爛”。
楊開慧犧牲背後:時隔40年真相才水落石出,真凶究竟是誰?
酷刑持續20天後,國民黨意識到,要想策反楊開慧,難如上青天。惱羞成怒之下,國民黨最終下達了處決令。
1930年11月14日,楊開慧被押到長沙瀏陽門外的識字嶺刑場。隨著一聲槍響,年僅29歲的楊開慧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後,驚人痛心的內幕出現了。行刑時的那一槍並沒有擊中楊開慧的要害,倒地之後她仍舊維持著清醒的意識。刑場的一位士兵發現了楊開慧的情況,並報告給了姚楚忠。收到消息後,姚楚忠毫不猶豫的回到刑場,沖著傷痕累累、痛苦掙扎的楊開慧補了一槍。正是這一槍,結束了楊開慧年輕鮮活的生命。
補槍殺害楊開慧這件事在姚楚忠心中埋藏了40年。不知道是終於良心發現、徹底悔過,還是難以忍受日復一日擔憂真相敗露的折磨,姚楚忠最終選擇主動說出真相並接受懲罰。
1974年7月,姚楚忠因反革命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儘管這個道歉和交代來得太晚,但想必多多少少還是給楊開慧的家人帶來了些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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