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因為有感情才變得偏執,也可能因為偏執才生了感情。Facebook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aboywith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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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K的藝術》
人大了,相約唱通K就愈來愈困難啊。
十八歲那年不知怎麼精力特別旺盛,要是通幾晚也絕不成問題,只要每天補眠三四個小時,之後又可以再戰一晚。可是過了幾年,好像一切感覺都不一樣,假日最愛膩在家裡睡,要是那麼夠瘋狂通了一晚宵,肯定補眠一整天也不夠,更不要說現在的體力要熬一晚不睡都不夠。尤其在K房聲嘶力竭特別耗力,要復原過來真不知道要多少時間。
青春果真是種本錢,大得可以支撐我們完成許多不敢相信的壯舉。成年以後自有制肘,身份的變異也讓我們理解到不是有甚麼都想做就可以做,而這世界也不是甚麼都你肯你願意就有機會去達成的。揮霍了年輕的好時辰,回頭發覺多好看。
還記得從前的笑容多真摯嗎?又記得在K房裡頭搶咪的日子多美好嗎?總是搶吃那些比屎更難吃的小食,又要搶點歌遙控的控制權,每首歌的outro必然cut掉來容讓自己有限定時間裡唱最多的歌,臨離場插播勁歌金曲或狂串樂基兒……天啊,都是我們的年代最寶貴的記憶啊。每次走進那冷得厲害的房間,心裡的歌單還是永遠的那幾首,唱了就心足了,走音也不要緊,大夥兒最重要還是夠吵夠鬧。
太懷念那種荒唐日子了,尤其數算著自己的八達通放在讀卡器上還有多少日子就會變聲,感受特別不甘又不捨。隨年漸長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啊,多想問怎麼自己的生活愈來愈包袱,而不如我們從小所期待的「大人都有自由選擇自己要幹甚麼」;其實我們都是為了生活吧,然後我們習慣了用快樂換來生存的權利,不如問問自己對上一次由衷的笑出來是為著甚麼吧。
只能說我輸了,也許是我怕了,我們敗給歲月,最怕記憶無去無從。要珍惜啊,包括還能通得了宵的日子,好厲害。
Facebook專頁暫休了,我們留在這裡回顧歷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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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齊齊整整啊》
紅白藍孩:「我想著有沒有可能,讓我們的現在都變成永遠。」
感覺是突如其來的,於是我在烈日當空於街上遊蕩的時候,忽然想起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往事。記憶是鮮明的,也是烙心的,轉眼到了習慣回頭觀望過去想當年的年紀,感受特別深。時間逝於彈指,人事來去匆匆,過程中的片段亦不是必然有停留下來的權利,所以能在這段歲月留印的,都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時間點。
其實我們的心智成長都比想像的來得慢,甚至跟自己外表的長大很不相稱。幾年過後或者還在鬧同一個玩笑,話題還是繞著同一個發生過的場景來講,甚至彼此互望的眼神也是同樣的具有默契,關係彷彿停留在一個容許少不更事的年紀,荒天下之大謬地做一些天馬行空的夢,然後那些瘋狂的想法,也真的那麼不知所謂地實行了出來。都靠當天的我們有那份懵懂的決心去嘗試、去踏步、去碰釘,最後幹了甚麼蠢事,當時覺得羞恥,今天倒是一個可愛又青春的笑話,也真不錯。
我重情,可是我不哭鬧,尤其對於時間這種無情的物種,亦深知撒野並不是將它停住的有效方法,所以拚命的學習珍惜,比如說要盡情去笑,然後多拍點照,總覺得有天老了再回想,是一件很甜美可靠的事。可是愈過得快樂,人就愈變得貪心啊,我想著有沒有可能,讓我們的現在都變成永遠。
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煩惱、自己的忙碌、自己的著緊事,所以別了那年紀,我也明白許多事情都有盡頭-不是我們自己局限自己,而是我們生活空間著實有限,能否容得下所有的過去,然後像手機作業系統一樣沉澱更新,這都不是我們所能掌握吧。可是我反覆做夢,就是不甘心人要敗給時間,不甘心人要輸給歲月的沖刷;努力挽留,都是為了把過去跟未來連結罷了。
那些懵懂的日子都成了過去,我們斷不如以前那般無憂無忌地浪費時間在那些被人家看成毫無意義的事情上,甚至再過幾年回首看從前,感覺更不一樣了,可是我還是很想很想,到一天大家都老了,我們還可以清晰地提起過去,然後感恩身邊還有齊齊整整的彼此。
青春的汗水不只是熱血,還是奮不顧身和勇敢的體現。要是我們把這份勇敢扛一輩子,我覺得會很棒,你們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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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過後》
紅白藍孩:「香港民族,永不滅亡。」
先跟青年新政說句感謝,感謝你們奮不顧身踏上政治擂台,甘願為香港民族博弈一場,最終兩席到手,相信你們自會懂得如何善用議會資源。新一重身份來了,再不是那幾個「傘兵」牌頭的年輕人,而是進入議事堂的民選代議士,背負幾萬選民支持與期望,犯錯只會愈來愈少原諒的理由,卻愈來愈多包袱。選舉工程至此完結,小弟的應援創作亦將告一段落,因為我們必須抽身督促鞭策兩位新任議員-政黨沒有永遠的支持者,只有一步又一步往對的方向走,才能漸得人心。梁議員和游議員是人才還是政棍,日後議事堂上自有分曉。
關於選舉想說的是,我們好像一直墮落,從選管會發出確認書,到梁天琦、陳浩天等人被褫奪參選資格,觀乎點票的票數人數不合、票站停電、被投票、用身份證副本成功投票,以至我們司空見慣的一車車老人家與掌心雷,一切都在肆意污蔑本該公平公開公正的選舉,然後我們看見棄選、過票、「大局為重」、「雷動」甚麼甚麼的都是更可笑的後話了。我們本來是應該信任選舉的,偏偏因為太信不過政權,所以要自行到場金睛火眼地監票,又生怕那些主任和職員會做甚麼手腳,要神經大條地檢查投票紙角落和墨水之類的,總之就是抱著十萬個懷疑進入票站,甚至投了都怕有人把選票抽出來撕毀。這種繃緊得誇張的精神狀態,就在一場我們認為應該很廉潔磊落的選舉過程中發生,問心,我們真甘心如此?
論及結果,自有人因為守得住甚麼否決權而欣喜,亦有人會因為心儀的候選人被拉落馬而甚感不忿,理解的,可是選舉就是這樣,我們可以為結果深深不忿,最終卻還是要接受,然後想想接下來的日子如何應對當前局勢。我也他媽的很氣憤,垃圾容海恩居然可以入局、千年賤種何君堯亦守得住尾席、當年力推廿三條而神憎鬼厭的葉劉穩當票后,我完全不能接受;災難級政團中箭成功奪位而回、退保經紀劉小麗滿載而歸、中港融合推手朱凱迪成破紀錄票王,這一切固然使人心寒,但同時亦反映了某程度上香港正步往甚麼方向,又或者也說明了今時今日的香港人選擇了甚麼路線去追尋理想。
我們可以覺得他們很笨很退步,好似拉倒了幾個老牌迂腐泛民,轉頭就換上幾個可持續的相對年輕左膠,甚至及後幾年會推到黃之鋒上議會殿堂、學聯餘勢復辟,這當然不是我所樂見,卻也是不得不迴避的趨勢。本土派要承認選舉輸得很慘烈,九席變三席並不兒戲,而是證明了本土的市場仍需要更多努力擴大,甚至再掀起獨立的風潮,讓人民重新思考民族定位和香港出路。這種思考,不是罵回來批鬥回來的,而是靠一步一步深植民間,再燃起全民的獨立意志,才成大業。
選舉���個暴露人性的契機,彼此拉鋸指斥如火如荼,可是選舉完了,不如讓一切紛爭都完結,不要講誰值得不值得,試想想如何將你認為不值得的人改善而變得賢能,團結救港總比隻身上路好。鄭松泰議員、梁頌恆議員、游蕙禎議員,沒錯他們得到了議席,可是本土派並不限於議席,而是在於人心;議席代表資源和更鏗鏘的發言權,但背後的集體意志才最重要,我們必須對他們予以鞭策,甚至在他們變質的時候將其拉下來,這就是政治倫理的恆常,這就是政治道德的體現。
選舉過了,這四年來出現的人物都變成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孔,再回不去素人時候,那就用最真誠的力量服務大眾。政治是場黑暗的遊戲,路不易走,但他們既然勇敢走上了,我們就讓他們好好發揮吧。香港民族,永不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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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有你在》
紅白藍孩:「一起努力面對這可惡的世界吧。」
曾經一位好友跟我說過,陳奕迅的《最佳損友》是有股魔咒的,只要跟某個朋友分享「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一段友情就會仿如中邪地無疾而終。這魔咒我還沒親歷過,固然無法證明甚麼,只是忽爾想到這世界裡的各種人事關係其實都很脆弱,而正因為這份脆弱,我們都需要努力的找方法去維繫,盡力為關係保鮮。
我們就是不知道,哪一天我們的相互認知會隨時間過去而散失不見,甚或懼怕昔日知己某天在街上重逢居然會選擇低頭裝抓小精靈來迴避相視無言的尷尬。
各有各人生,也各有各遭遇,繁瑣的故事每天發生,交疊得最親近的時候,正好體會著朋友之間對彼此的重要性。他為你的快樂而欣慰,她為你的委屈而抱不平,不對你作出任何否定,只默默在你身旁作一些沒甚建設性卻窩心非常的事,感情存在的意義正在於此。很感謝,曾經的你、現在的你,都出現在我平平無奇的生活裡,互相擁有和依賴的感覺多好。
面對這可惡的世界太累人了,真害怕到最後甚麼都沒有,所以更努力珍重一切,好好記認我們把臂對抗世界的每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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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十二話:終站
到了尹媽的家,一進門就見袁兆勇坐在飯桌一端,若無其事地吃著桌上的飯菜,氣喘吁吁的她沒心情跟他鬧,四處張望,只希望看到安然無恙的母親。「你真的過來了啊?」忽爾,尹媽從廚房笑嘻嘻的捧著一碟菜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續道:「原來你拍拖了也不跟媽說,我真以為你決心要單身過下半生了。」尹小柔馬上望向袁兆勇,他卻暗暗地笑著,沒插話。「媽……他剛來?」「也不是,下午就已經來了,還跟我說了很多你們之間的事。他人多能幹啊,年紀也不算大就開私人會所做生意了!」尹小柔心想,甚麼私人會所?麻雀館是吧?不過幸然看見母親毫髮無損的她,也不敢肆意發難招惹他的脾氣,只平靜地放下鑰匙和錢包,掩藏著無盡的不安坐下來,生怕甚麼都不知情的母親會看出異樣。
尹媽把菜夾到尹小柔的碗裡,問:「那小伙子沒找你吧?」尹小柔不期然看了看袁兆勇的眼神,卻沒看出甚麼,遂隨便地說:「沒有。」尹媽立刻精神一振:「幸好,我想了想還是覺得那小子不靠譜,你那麼想他,他也不來找你,多不負責任。這回可好了,你找到這個可靠又有禮貌的男人,他不找你就沒人破壞你們了。」尹小柔一臉無奈地聽著,多想一下子在母親面前撕破這可惡男人的假面具,可是欲言又止,在這變態男人面前就是不能輕舉妄動。
「伯母-」袁兆勇開口:「-這樣說好像太遲又不太尊重你,不過我想等她回來才一併說,我們要結婚了。」尹小柔嚇得手一鬆,筷子掉在桌上,眼神不可置信地投向他,心裡多想尹媽聽不見這胡謅的混話,但等了這句好久的尹媽怎會忽略掉?她已經欣喜若狂,笑不攏嘴地說:「太好了!你們年輕人做事就是爽快,你對她好好的就好了,伯母是個豁達的老人家,沒甚麼過分要求的。」這回可糟了,誤會愈挖愈深,我可要怎樣消除面前這爛人,然後認真地跟媽媽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啊?急得快哭了,卻沒有足夠急智處理這事。
此時的嚴豪本已陷落於周而復始的憂恐之中,但理性告訴他這時必須冷靜下來,才能解決眼前一切問題。電話響起,接來就聽見周學文的聲音:「喂,你沒事吧?」嚴豪強裝著不慍不火的語氣,掩飾當下的緊張:「我有甚麼事?」「見你這幾天都沒上班,那晚好端端的就不知道去哪了,就打來看你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對了,那晚一走了之,就遺下他一個人在大排檔裡等,等好久都沒見人也只能一個回去,還勞煩他自己結帳了吧?「呃……sorry,遲些上班給你錢,那頓飯算我的。」「我不是這意思……」其實嚴豪懂他的意思,只是壓抑太多,無法應對他突如其來的主動,不過人軟弱下來,對於這種關心特別受落;硬梆梆的語氣軟化下來,問:「你覺得若果我談戀愛,會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麼危急的時刻,還會問上這種深入問題,可是他著實很想知道答案,特別想明白,怎麼自己一次一次地失去保護尹小柔的機會。「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啊?」那邊的周學文笑了起來。「你先答。」「你人那麼木訥,肯定會悶吧?」事實卻剛好相反,兩人的相處了,嚴豪永遠是最努力的一個,費盡心神希望相對著的生活能永遠多采,也許周學文從沒見過他曾經的性格,才對他有這麼片面的看法。
嚴豪不禁對自己輕輕嘆氣,心想自己怎看也很爛,最傷神的是發現自己好像剋星一樣,身邊的人總是遭遇不測,由當年的安俊達,到尹小柔,從來沒怎過得安好。一時感觸,就跟周學文說:「好好照顧自己。」周學文嚇著,這一聽分明是臨自殺前的人的最後遺言啊!慌了起來就問:「你……你這是甚麼意思?別幹傻事啊!」嚴豪聽出他的憂慮,忍俊不禁:「你這傻小子有病啊?我沒事。」「那你是想要怎樣?」「我過幾天就辭職了,你自己看著辦。」「怎麼要辭了?」嚴豪落寞著,說:「我要離開香港了。」
甫下樓,尹小柔馬上厲眼瞪著袁兆勇說:「你想怎樣?又找人抓我了嗎?搞我還不夠,還要燒到我媽的頭上?」這刻的她毫不懼怕,只希望心裡一堆怨言能一炮而發。袁兆勇眼神定看著她,說:「從前想耍你逗你,今天來認真的。」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眼神更不可置信地道:「你瘋啊?你認真甚麼?」「想你跟我。」他定然。
「沒可能。」尹小柔拋下三字就轉身離開,手卻被他捉住,緊緊的甩不開。「我認真的。」他又重複著。「你認真甚麼?你耍人耍太多了,可別跟我玩大的,我已受夠了你好一段日子,本以為可以消停一陣,你卻不斷給我添煩惱,你好意思在這裡說這些混話?」
袁兆勇茫然,問:「除了曾經待你不好,我有甚麼不值得?」「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可能。你這種爛人我對夠了,當初來我店犯橫還未跟你算,你今天就不要想太多了。」「你想他?」尹小柔一聽就知道袁兆勇口中的他就是指嚴豪,遂回答:「不只有想,還愛。」「你覺得他值得?」「愛就愛,感覺來了就知道他是陪我下半輩子的人。」愈說愈肯定,更好像把曾經的憂慮都掃清了,到了這個階段,她誠然只想一心一意去愛,在當中成長就足夠。
袁兆勇放棄了,落寞地說:「送你回家。」「不必了,我沒法想像你下一秒會送我去哪。」言盡,轉身便走。
我可不是一開始就想當奸角的,但誰叫你們這一對痴男怨女是我疤痕的來源?疤痕是烙心的,陰影還在才讓我自強起來,爬到今時今日的位子。找你們報復,其實理由很不充分,但我還是決意掩埋內心的矛盾,找上你來-我以為我可以很爽快地把你折磨,最後反是我的心逐步給你剝落。你從不對我笑,永遠用仇恨的眼光看我,我多麼想抱你入懷,滅你心裡的恨,讓我們重新審視這短促的關係,可是堅貞的你仍然把心向著他,我還奈甚麼何?你這女人就是不簡單。
愈想愈憂心的嚴豪已忍不住外出找尹小柔,這時的她卻已經乘的士回到住處附近,沒下車,就在遠處看他焦急非常的樣子。這男人說話是有才的,一言一語總能給人信心,但有時夜裡細想,總覺得他的行為很少絕對讓她覺得穩重,特別年紀之異更成了她可以暗裡挑剔的地方。並不是雞蛋裡挑骨頭,但當認定對方是另一半時,亦難免要考慮將來的相處。
然而這一次不一樣了,一向從容冷靜的他狀甚焦急地找遍每道小巷小街,她更可肯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老實上,若然刻意要找個成熟穩重得很的男人,像鄒尚龍那般的新對象應該很快就選好配上,但唯獨嚴豪這年輕的大男孩,內心那一份時刻永在的著緊,狠狠地融著她的心,她又怎麼逃得過感覺的支配?
車慢駛了好久,感動不已的尹小柔忍不住下車了,喊道:「看你後面。」徬徨焦急至極的嚴豪猛然回首,一見她安然無恙馬上放心下來,還直奔往她,大力地抓住她的胳膊,口裡直問:「你到哪去了?」她怔住沒說話。「我問你到哪去了?」嚴豪急得眼淚也快掉下來。
尹小柔莞爾一笑:「沒事了。」「肯定有事,我們離開吧,飛吧,你擔心你媽的話把她也接來一起走,我再不能失去你了。你知道嗎?剛才我還在想,如果我……」嚴豪一個勁地說話的嘴巴,瞬間就被堵上了-尹小柔的雙臂依賴地搭在他的雙肩上,用著最溫柔的力度吻住他的嘴-從前這濃情的舉動都是他做的,這回她反過來當上主動的一位,單純因為一個原因:她要告訴面前這最愛的男人,她需要他的同時,他也可以放心地需要她。淡靜的夜,溫暖的感情,管它的甚麼解釋不解釋了,你安妥地出現在我面前,就是我今晚最好的禮物。
相擁相親於街上,終結了顛簸的故事;或晴或雨或合或離的以後,用時間慢慢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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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見的時候
誰又會想到今天再見時 我們會生硬至此 哪會想到當天分別的我們 笑容仍然那麼真摯而確切 時間在過 可是一切好像都在昨天發生 那些幼稚的胡鬧 不顧一切的嬉笑 也就編織了一段路 路程算起來不短 但感覺總是漫長不足 是太在意才這樣吧 如果當天的我少一份衝動 或者今天的我們早已釋然 為對方送上滿滿溫暖的祝福 道盡這些日子以來 清澈如水的念想 擁抱會拍肩 也會留下一點友情的距離 總比當下的尷尬好 後悔嗎 我沒法回答 我甚至不知道當初的勇氣 怎麼突然從防護罩中逃竄出來 一下子就說了些災難性的說話 最後才發現遙遠那處 根本沒有回首的機會 何必自作多情 但我還會自滿 那一步總算踏出過 至於現在還能怎樣呢 我想我還是會在人群中拼命逃避 請原諒我的懦弱和不自在 其實我早該放下了 也真的已經放下了 再見的芥蒂 是那一秒鐘不知如何自處 但反正我們都展開了各自的生活 昨天的事 無謂放在心上 有個人曾經很重要 今天已換上了角色 或者喜怒哀樂不再找那人分享 至少那個時空裡 我們真有那樣共存過 別了 那青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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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十一話:再見
尹小柔眼神硬著,怔怔的看著他問:「你跟蹤我?」「是的。」嚴豪很快回答。「我們都完了,你還想怎樣?」「想看看你過得可好。」尹小柔內心一陣翻騰,心想自己過得可差了,跟上一個最討厭的男人,又混回了最厭倦的社團生活裡,明明最想過得平淡,偏偏最沒有能力抽身離開。尹小柔這時才注意到嚴豪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直白的恤衫,不解起來:這種上班族的穿著從前可沒在他身上出現過,他的西褲怎麼了?這雙黑亮的皮鞋又是甚麼玩意?打量之際,冷不防嚴豪一剎衝動,嘴唇已被一層溫度貼上了。
這質感多久沒碰過,重新貼合的瞬間讓嚴豪的心都快要麻掉,全身的力度都用來擁抱和攻陷她緊閉的牙關。這幾秒可是尹小柔一直懷念的激動,可是她的理性還是勝過了感性,一把將他推開,還大力的摑上他的左臉,道:「你瘋了?」嚴豪抹抹嘴,不甘示弱道:「你斗膽說你沒有想我?」「就是沒有。」「你裝甚麼蒜?分明在逃避我,從頭到尾沒有放下過我。」「你這人是瘋的,我不避你避誰?」這些嗆人的話,尹小柔實在不忍心一次又一次地吐出口,但她亦深明如果做得不夠絕情,眼前的他也絕對不會心息。嚴豪的心被腐蝕得痛死了,人也累了,剎那激動彷彿關了燈,緩緩問:「我在你面前,可就變得如此低賤?」
她以為嚴豪會一直跟她鬥嗆聲的,那麼吵架過後一拍兩散便可了事,然而就沒想到他連種在骨子裡的神氣和自信都一併失掉,像一個做錯了事等捱打的孩子般心怯又無奈。心知眼淚快要不爭氣地流出來,她連忙拋下一句:「完了就完了,不要拖泥帶水。」轉身離開,還加快了步伐,就怕他又追上來。
「呀!」一聲悲憤的吼叫,嚇到了碼頭附近一些路人,更直接的,是震動了剛走到不遠的尹小柔。她忍不住回頭看,只見那邊的嚴豪崩潰地跌坐在地上,起初蜷曲著身子抹眼淚,後來更大字形的躺在地上,呼吸急促地抽動著。她從來沒見過他如此軟弱的模樣,記憶中的他明明那麼自信不羈,任天塌下來都不會失去理智,可他這一回的傷,也像一把利刀狠狠地剮在她的心上。
就自私一次吧,我來承受這愧疚。
「這樣躺著,白恤衫肯定髒死了。」嚴豪睜開一雙被淚水灌得模糊的眼睛,竟然看見尹小柔回來了,還殷切地細看著他頹喪的模樣。他連忙坐了起來,跟蹲著的她平視,互望著對方良久不能說話。他輕輕地湊近她,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兩葉小唇,不過這一次沒來勁的,只溫柔地傳達這些日子以來默默讓他無眠的念掛。
一會兒,二人已平靜地坐在長椅上,尹小柔的頭靠著嚴豪的肩膀,用另一角度再看海上的風景。一雙背影,多麼濃烈的愛從中透射,不知情的人怎會猜到他們背後經歷了那麼多?身體的折騰,內心的煎熬,把兩個人都徹底折磨了好一段日子,離離合合已覺討厭,這一刻他們只想相望安好。
尹小柔把這段日子所經歷的都一一道向嚴豪,包括那些跟袁兆勇不情不願的瓜葛,其實開口之際很怕他會從此將自己嫌棄,可是他選擇了自己默默接受,不帶半點不甘,口裡只不斷重複又重複著:「難為你了。」袁兆勇在她心裡埋下的陰影,全都因為嚴豪而擴大、烙深,想到這兒,他已經愈來愈愧疚-沒想到當初自己糊塗得完全沒有細想過尹小柔無故變得絕情的一番用心,更恨自己沒有自覺和能力對她作出保護;她最軟弱、最需要愛護的時候,偏偏他不在了,還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塌糊塗。
對不起,讓我補償吧,日子還長。嚴豪輕撫著她順滑的頭髮,她也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坦然,忽爾又道:「我快生日了。」嚴豪笑了笑,說:「這麼明顯提示我要準備啊?」「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又老一歲了。」尹小柔由始至終沒有放下這憂慮,因為在她眼中,嚴豪永遠是個很有活力的男人,而她就實實在在將隨年月老去,這掛心也來得理所當然。
嚴豪笑道:「我是個姐控。」尹小柔作勢打了他一下,不滿地說:「你不是該說你樣子比我老的嗎?」「答案總不能太沒新意。」沒等她再反駁,他又再輕摸她的秀髮,掌心的溫度恰好地貼在她的頭上。
二人的關係找到了圓滿答案,事情卻不代表已解決;勇敢起來,嚴豪提出:「離開香港吧,這裡不是我們可以容身的地方了。」帶著朝氣的說話背後,隱埋著一股淒楚絕望的氣味。尹小柔說:「我也想,可是我媽……」「你妹跟妹夫也可以照顧她吧,我們也不是永遠不回來,避避風頭而已,說不定一兩年後就可以安心回來了。」「你先讓我再想一想。」她確實不能馬上作出決定,雖然這段日子跟了袁兆勇後早已沒跟母親一起住,但若然離開香港(這算是私奔吧),就沒辦法時常照顧她,加上這段日子跟的又是個混黑道的,費盡心思瞞過了她好一段時間,本來良心已經有點過不去,現在還要丟下她一兩年或更久,她真的做不到,但同時又擔心自己跟嚴豪的安危,也深知自己的處境多麼水深火熱。
「沒關係,這幾天我們還是避避吧。」嚴豪拍拍她的肩頭,向她表達由衷的關心。「還可以避哪裡去?」她委實不太清楚還有甚麼去處,畢竟自己母親的家也不是個好地方,總不能連累她。「我們上車回去吧。」嚴豪牽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去哪?」「待會你就知道。」
一開門,就見四處塵封,可是一切佈局也沒變,連茶几上亂放的雜誌也是當時模樣。安俊達當初提供的避難所,這回又再派上用場了;可是一進門,嚴豪又不期然勾起了心裡一陣痛,忍住了眼淚,卻沒忍得了內心的顫抖。看著每一個角落,都彷彿看見他的身影,而牆架上富有品味的小擺設,都是他跟前妻留下的信物。避難而言,這是個好地方,但若想心寧,待在這裡恐怕習慣需時。
「我洗完了,到你洗。」尹小柔用毛巾拭著麻煩的濕長髮邊走邊說。嚴豪的背影卻一動不動的坐在梳化上,尹小柔走到他面前,只見他目光呆滯,大抵還是無法從回憶裡抽身過來。她慢動作地坐在他身旁,沒說一句安慰的話,只沉默著,雙手摟在他的腰上,還濕著的頭乾脆地靠在他的胸膛,感受他律動有致的心跳。
忽然獲得了一個溫暖到位的擁抱,坐得僵硬的他也軟化下來,溫柔的眼神悠然投射至她懶洋洋卻親厚的身上,又端詳她立體的輪廊,愈看愈覺好看。「怎麼了?」他明知故問。「你還有我。」同樣的四個字,同樣的屋子裡,當初是他跟她說的,此刻卻是她開口最大的安慰。
自那天跟你分開,我真以為自己一無所有,甚至到現在還會膽怯,可是你反過來給我最大的安撫,我作為一個男人,也真的愧對你、愧對自己了。
嚴豪不忍在她面前繼續憂怨下去,畢竟日子還是要過,而且他已下定決心要跟她好好相處,總不能永世拖著負面的思緒變成他倆之間的阻礙-眼見他的眼神釋然,尹小柔的不安也盡掃而空。其實回想當初相識到現在,最初的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比她年輕的男人這般依賴,但也可能是因為二人經歷過太多驚險的生死關口,她亦不得不全然信任他,而到了最後現在,他可是把她寵壞了。從前她自信能自己一個人做好的,如今都有他為她做,幸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幸好)分開了的那兩年逼著她重新建立一個人的生活,才令她自理還好;如今他又回到身邊了,她年紀會增長,但在他懷裡,她就放心當一個小女孩。
累極的二人,坐著坐著就昏睡過去。
避世已好幾天的他們,並不知道袁兆勇現在多惱怒-他介意這握在手中的傀儡居然斗膽背叛了他,這讓他丟臉之餘,也介意她的離開讓他心裡空出一塊-特別是那天將她擄回來後,整段日子以來除了將她當作洩慾工具,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她在他心內無意間慢慢建立起一個頗重要的地位,也悄然留下讓他時常想起的印象。或者尹小柔就是有這一種魔力,任何一個男人和她打交道以後,都不約而同地被她的魅力懾走-舊時的青澀羞答被時間洗褪,卻換上了因時間積累而成的知性美。
可是由始至終,他都知道她對自己有多厭惡,也礙於薄顏,一直沒有吐露出甚麼感情,只自私地將她的軀體私有化,然而最後,這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狠狠離他而去。因愛成恨,雙重的忿恨令他更決心要把她找回來,慢慢用自己的方式憤然對待。
「悶死了。」尹小柔拿著電視遙控不斷轉台,可就是沒甚麼好看,窩在住處連續幾天沒事幹,兩口子日夜你眼望我眼的,也真的悶得發慌。嚴豪遞上一杯鮮榨橙汁,道:「喝。」她看一看,面無表情地說:「這麼好給我弄果汁啊?」他笑笑,說:「怕娘娘你渴。」她總算給逗樂了點:「那小豪子你今晚可要給我削蘋果。」他提議:「今晚我煮飯吧。」「為甚麼?」「吃外賣吃膩了。」「那你不就要下去買菜?」她憂心忡忡地問。「對啊。」「那很危險啊!」「沒關係,下去一會兒而已。」為了讓她放心下來,他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側躺下來,頭枕在她的大腿上,扯開話題道:「你看我臉是不是有暗瘡啊?」尹小柔懶得理他,說:「有就自己擠。」他用額頭磨蹭她的小腹撒嬌:「你幫我。」「你多煩啊?」「我超煩的,但你不能離開我。」這話像個玩笑,但對於經歷了這麼多的他們來說,其實還有一點重量。
黃昏時分,嚴豪準備下樓買菜,尹小柔在門口不忘叮囑:「小心點,速去速回。」嚴豪笑了笑,轉身就出門。
他離開二十多分鐘後,尹小柔就接到母親的電話,一聽就說:「想我了吧?過幾天來看你。」其實心裡卻盤算著有沒有冒險出門的可能。「真來看我?」話筒那端傳來她絕對不願聽到的聲音。頓然生怯,她心裡亂了一遍,對著電話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袁兆勇問:「甚麼不說話了?」「你……你想怎樣?」「沒甚麼,你媽說想你了,但你好幾天都沒來看她,我打來勸你要孝順點啊。」尹小柔既惱恨又憂心:「我警告你別碰我媽。」他依樣無賴說話:「哪敢?我可想你了。」尹小柔匆匆掛了線,然後撥給嚴豪,只是嚴豪應該剛走到電話收不到訊號的地方,���有接通。人這就亂了起來,一亂一緊張就衝動,只拿了鑰匙和錢包就趕忙出門。
買了一大堆好菜,嚴豪喜滋滋的回去準備大顯身手了,可是一開門也不見她如常躺在梳化上耍懶,心想她準是上廁所了,然後進了廚房放下東西,大喊:「我回來了,買了好多東西,明天輪到你煮我吃啊。」屋裡沒回應,讓他心生懷疑,結果到了兩個房間和廁所都沒看見她的蹤影,一陣不安感馬上襲上心頭-就如那天到她店裡一樣,空無一人的場景,最後接來一通差點教他絕望的電話。雖然這回他不信她又輕言分手,可是她如此一言不發的離開實在不太對勁,故立刻用手機打她的號碼-結果她遺漏在此的電話響了起來,教嚴豪極為無奈。慌了,怎麼她總是沒有安全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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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十話:遙望
電話死死的被放下了,尹小柔茫然地抬頭望向袁兆勇,問:「你滿意了吧?」「戲還不錯,尤其那句『我也對你再沒興趣』,說得多自然,我還以為你真被我迷倒了。」袁兆勇掛著鄙賤的眼神,說罷還惡意地掀開了被子,讓尹小柔赤裸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她馬上瑟縮起來,四肢怯懦地包圍自己,掛著一副落泊憔悴的面容和哀求的眼神:「可以放過他了吧?」「可以考慮一下。」語調冷冷的。
尹小柔接受不了這模稜兩可的答案,不禁激動起來:「你這是甚麼意思?我人在你手裡了,跟他也分開了,你還有甚麼要求?我告訴你,別耍我,何況我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你幹這一切的目的是甚麼,我連認識都沒認識你!」袁兆勇瞪她一個凌厲的眼神,語氣卻依舊平和:「我要是像你現在處於弱勢,就不會浪費氣力在這裡鬧脾氣。」尹小柔默然,無可奈何地承認著面前的狀況。
不過袁兆勇這夜好像沒再打算讓她蒙在鼓裡,沉靜的氣氛讓他的氣焰稍稍止息,將他這些年的忿恨一併吐露;那幾道創疤和悲憤的痕跡,盤旋於腦海多時,終於在她面前毫無保留。
「我不明白,這明明不是我們的錯。」尹小柔嘗試理解他的想法,然而沒法找出合理答案。「反正源頭就是你們。」「你只是想找個人來祭旗罷了。」「你喜歡怎想就怎想。」「為甚麼不殺了我?」這種挑釁性的問題,以前的她絕對不敢問出口,畢竟總會怕一句說話讓對方獸性大發,只是經歷多了,生死也幾近輪迴過,追求生活踏實的她再不喜歡繞圈子,一清二白,只怕拖拉。
袁兆勇沒說話,光著身子離開床,沉默地走出了房間。
孤獨的人留在虛空的房間裡,更覺膽怯又無奈,深印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嚴豪的臉。明明沒有被綑手綁腳,離開的自由也有著,尹小柔內心卻充滿著不安惶恐,生怕有天他會出甚麼事,若然因為她的衝動或自私而讓他從此消失,她只會內疚一生;所以這夜才作出沉痛的決定,依著袁兆勇的劇本,演一齣一輩子的悲劇,任由她和嚴豪的終章留下一片空白。
嚴豪是一個冷靜的人,所以不論分開讓他多痛,他都盡力沒讓自己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他把煙戒掉了,想要生活抖擻一下再覓新路,加上每次抽煙都想起那些跟她鬥年紀再把她逗得嫣然一笑的甜蜜畫面,他更想止住這種磨人的記憶流動。
煙沒抽了,酒卻喝得比以前兇,每晚沒能安然進睡,就慣了睡前兩杯紅酒,然後愈來愈依賴,由兩杯變成四杯,最後還要整支喝光才能依靠那微醺睡去,翌日頭痛欲裂,偏要撐起身來重新生活。這段日子,他沒讓自己哭過鬧過,很有毅力地堅持不能讓自己垮下來,但就是這種對酒精的完全依賴,也給他每夜一點時間誠然面對自己,滿心思念來去往返,翻湧出無數說話,卻只能自言自語。
還以為可以像那兩年日子般,遙遠地觀看著她是否過得安好,但求心安理得,但仍不遂-她電話改掉了,店關門大吉了,家也搬了,整個人好像決心從他所認知的生活中消失般。這最教他神傷,畢竟總沒想到她連掛念的空間都沒留給他,而在人情關係上一無所有的他,還有甚麼可以當作生活的小小依據?
人低調了,再沒甚麼人記得他,這契機也容讓他悄然離開了社團,倒算不上金盆洗手,但淡泊而去,總好過留在是非之地流連單思。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讓他從一個滑嘴油舌、開朗健談的人,成為了一個沉默寡言、木訥沒趣的男人;找了一份沉悶的工作,昔日愛穿皮衣便裝的粗豪男人,成了一個西裝筆挺的上班族;舊日睡至日上三竿,現在每天撐著身子為口奔馳。
沉靜的他變得生人勿近,但也沒想到公司有個年青的熱血同事很喜歡跟他打交道,儘管很多時候嚴豪都在敷衍他的熱情,他卻鍥而不捨地逗著這位木訥的同事。周學文,二十四歲,跟嚴豪一樣同為文員。
「看看餐牌有甚麼好吃的。」���學文用盡三寸不爛之舌才成功把嚴豪拉到大排檔一起吃晚飯,嚴豪本已習慣了一個人吃飯而推卻好幾次,這回終於心軟下來,隨著他同坐到喧鬧之中。「吃瀨尿蝦嗎?還是炒蟹?」周學文問。嚴豪馬上詫異起來:「怎麼突然想吃起海鮮來?」「你總算對我說的話提起興趣了。」周學文幽幽地說道,就給嚴豪無奈地白了一眼。
雖然嚴豪沒怎說話,就只有周學文一個停不了嘴,但二人整夜吃著很夠火氣的菜餚,還是有滋有味的。看著周學文沒停口地試圖逗他說話,嚴豪也不好意思再敷衍他的堅持,遂稍稍張開心懷開口:「其實……你對我這麼熱情幹嘛?」周學文內心當然會有他的原因,但如此一問亦難免很是唐突,所以周學文也呆著,嘗試理解他問題的用意。
良久,周學文反問:「你……不慣?」「也不是,我也知道自己接觸起來不是甚麼好相處的人,有時覺得你在跟我打交道這方面挺堅毅的。」這句話應該是自周學文認識他以來所聽過說得最長的話了,周學文頓時樂了半分,坦白道:「你有點像我過世的哥哥。」嚴豪頓然豎起耳朵,眼神亦明顯地展露著好奇:「像他?」「他也是一個不愛笑的人,也不愛說話,但只要我在他面前說些無聊笑話或甚至主動找他聊聊天,他是個絕對心軟的人。」「我是這樣嗎?」嚴豪不禁問。「你比我所期望的還更冷漠,不過你也不是跟我有親,像我這麼奇怪的人時常向你示好,你有點抗拒也不過份。」周學文的語調很是老實,對其他人來說或者不甚特別,但對嚴豪來說,這可莫名地給了他信任眼前這人的能力。他難得地微微一笑,說:「你很奇怪嗎?我不覺得。」周學文簡直樂得雙眼發亮,馬上主動地夾了一塊肉在嚴豪的碗內,還往他的杯裡倒滿了啤酒。
嚴豪安然笑了笑,沒再說話,其實心裡踏實多了,也開始感動,感動於遇上一個老實待他好的小兄弟。這感覺確實似曾相識,好幾年前的安俊達也跟他打打鬧鬧就成了好兄弟,彼此的坦誠相待是他心裡最珍視的一樣東西,而如今有人在他面前毫無保留地展示這份赤誠,也剛好戳中了心房最暖一處。周學文當然並不知道他心底這些事,但眼見他漸漸接受了自己的一份誠懇,亦由衷感到快慰。
吃得津津有味之際,嚴豪忽爾無意間看到對面行人路上一道熟悉卻久違的身影,那教人疼惜的臉蛋、不甚自信的步伐、獨一無二的氣質,全都告訴他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尹小柔。
他連忙放下筷子,像上了發條的機器般,生硬地站了起來,更往大排檔的出口走去。周學文狐疑:「怎麼了?去哪?」嚴豪早已被尹小柔吸住了所有神緒,自然沒應話,還往街上愈走愈快。眼見她登上了一輛銀灰色房車,生怕她又再消失在自己面前,遂連忙坐上了自己的車子,扭開引擎便跟著她的座駕行駛著。
「停車。」尹小柔命令道。司機就此把車停在碼頭路旁,一見她下車也尾隨慢走,不過她似乎不太想有人在旁,遂說:「你先回去吧,我待會自己坐的士回去。」司機本不欲答應,始終答應了袁兆勇要好好看著她,但見她堅定不移的眼神,心想這麼一個安寧的晚上也該不會發生甚麼事情,於是也答允了給她一點私人空間,回到車上駛走了。
在不遠處看著這情景的嚴豪眼見尹小柔只剩一人遊蕩,馬上下車跑往碼頭。此時的尹小柔已寂寥無神地坐在長椅上,望著一片茫茫大海,深深地呼吸一下,自我煎熬地又再念想起記憶中的某人。
久違的身影本該教嚴豪又驚又喜,但緩緩走近她時,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心裡生出一份憐憫;他多想上前大力擁抱,追問她近來過得可好,了解她這一刻最真實的想法,可是居然遭一種以往不曾有的怯擊沉了一切衝動的想法。站立良久,半天沒吐出一句說話。
坐久了,風也有點煩,尹小柔欲起來離開,一轉身,就看見嚴豪抑鬱的臉容。心就像被狠狠剝落,這張讓她全然信任依靠的臉孔,多久沒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如今這麼遠的距離讓她看得很清晰,更令她心裡泛起一股淒愴。可是內在的傷感半點不能從臉上透視出來,否則就如她所想,一定崩潰掉,心軟之下二人就會重新走到一起,她最愛的這位男人或者有天就會因為她的軟弱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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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遙遠又接近》

翳熱的黑夜, 乘著木訥的雙層匣子歸家。 不知道何時開始, 從曾經享受長途的迷糊愜意, 變得不耐煩那莫名的廝磨, 受不了直白的燈光, 無故地透射抑鬱的空氣, 又依傍著冰冷的窗口, 目睹那不變的街角漸漸霧化。 一天的故事, 用不多不少的時間, 寫不痛不癢的麻木。 放不低過往沉溺的安逸, 執不起換了生命的軌跡, 原來也曾為自私的理想懦弱, 也曾為短暫的甜蜜卑躬屈膝, 這種日子是多麼的要不得。 耳機的音樂不斷翻播, 打動的或者只有那麼一首歌, 不甚磅薄的編寫, 老實不造作的詞, 就這麼簡單代言了孤寂, 儘管原作者或沒這份矯情。 時間會說話, 兩小時的傾訴, 有心者就聽到。 赫見手頭的光幕, 訴說著那英勇的故事, 重複又重複的致謝與悼念, 彷彿輪迴著人性的獨有光輝。 無情的熊熊火光, 吞噬了一個幸福的可能, 或者留下的她和他, 只能覓著勇氣過活, 相信自己的話, 總會有再獲幸福的機遇。 我們的故事, 總是既遙遠又接近, 莫名悲慟, 也莫名有所觸碰。 我們也曾擁有擦肩而過的快樂, 也會有彼此消磨的淚水, 陌生的人們都活在熟悉的城市, 霓虹燈牌下的我們, 就有那麼一點共同。 據說生活都是這樣的, 在意自己如何過活外, 還在努力參透別人如何活, 天生的八卦意外地滋生了人情, 其實也挺可愛且難能可貴。 滿滿的祝福, 留給需要幸福的人們, 並不是自己多得滿瀉, 而是深信別人的杯滿了, 自己多少也叼到一點重量。 那些為了活著而苟延殘喘的, 那些因為種種不幸而痛哭的, 那些選擇勇敢而拋開自我的, 那些默默無名卻靈魂富足的, 願我們被承認曾經活得不錯, 也坦率地證明一切有發生過。 離愁別緒也好, 歡快滋味也好, 我們不曾離開感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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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九話:糾纏
幾天後,店裡最高峰的人流剛過,尹小柔終於可以稍為歇息下來,店裡的咖啡喝得太多怕了,也就拿著一杯清水愜意地喝著。袁兆勇帶著兩個手下走進店裡,頃刻便找到位置坐下,打扮刻意低調加上記憶模糊的關係,尹小柔也沒把他認出來,反而向抹著桌的侍應Ava使眼色,著她上前招呼。
不久,Ava就端著三杯熱咖啡從吧台拿到他仨的桌上。其中一個手下呷了一口,竟擠出厭惡的模樣,大力放下咖啡杯,破口大罵:「這甚麼咖啡?這麼難喝?」另一個也沾了一點上嘴,更無禮地大力將咖啡杯摔爛在地上,香濃的咖啡糟蹋的灑滿一地,還有幾滴濺上了Ava的手,灼得隱隱生痛。這突如其來的發難立刻讓Ava慌得雙腳發軟,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嘴裡只一個勁地重複說著「對不起」。此情此景太有輿論價值,兩旁稀少的食客連忙掏出手機,偷偷拍下片段自娛。
尹小柔當然忍不住了,馬上走上前道:「三位,這是發生甚麼事了?」那兇神惡煞的又罵:「你們的咖啡難喝,就這麼簡單。」「你覺得難喝,我可以再調幾杯給你,但你別在這裡發難為難我們的同事。」說罷,她瞄了瞄一直安靜坐著、氣定神閒的袁兆勇,瞥中了他臉上的暗疤,心想這貨肯定也不簡單,但她無心招惹誰,僅白了一眼就欲搭著Ava的肩轉身走。袁兆勇忽爾開口了,道:「好久沒見,阿嫂。」全店的人,無不聽得更加留神。
這頭銜多久沒聽過了,這回一聽進耳,尹小柔立刻神經緊張錯亂,整個人也怔了一下,勉強掩藏著內心的戰戰兢兢回頭凝視袁兆勇,問:「你說甚麼?」袁兆勇狀甚囂張,還對著兩個手下大言不慚:「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沒禮貌呢?從前的社團大嫂雖然今天學人從良,你們見到人家也不能這樣不禮貌嘛,快道歉!」兩個手下無賴地嬉皮笑臉,齊聲:「對不起,阿嫂!」
尹小柔這時心裡簡直既煩惱又憤怒,多難得地花了點時間擺脫這煩人的身份,如今竟然遇上了當今社團裡的人,心裡一陣複雜,嘴巴抖震了半天才輕輕吐一句:「你們走。」袁兆勇合作地站起來,大聲說:「阿嫂讓我們離開,我們哪敢不走?走!」作勢往外走以前,他亦不忘使出威脅的眼神湊近尹小柔的耳朵,用低沉又陰森的語氣叮囑:「我們見面的機會多的是,今天來打個招呼而已。」然後大搖大擺地領著兩人走。
兩眼空洞,這刻的尹小柔只有萬分焦躁和不安,不過半晌以後也清醒過來,輕拍Ava的肩,道:「跟我過來,幫你塗點藥膏。」然後把她帶到休息室。
尹小柔從藥箱拿起燙火膏,小心翼翼地擠了一點在食指上,再細心地扶著Ava小手,輕輕塗著微微發紅的部分。剛才的事當然震撼了她向來脆弱的心,但這一刻除了依賴頃刻寧靜,似乎也找不到方法逃避過去。其實Ava的手早已沒那麼痛了,但身處這安靜的空間裡,她也想趁機會多了解面前這位老闆娘,遂問:「其實……」「-不用問了,的確是有那一段過去。」尹小柔老早就看出她猜疑的眼神,想想反正沒甚麼不能說的,也直白地承認。「所以就招惹了這種人?」「我不認識他,可是社團裡那麼多人,總有人仍然認得我。」「怕嗎?」Ava單純地擔憂著。尹小柔輕然一笑:「你樣子比我怕。」
這樣的一場鬧戲,尹小柔半點沒跟嚴豪提起過,一來不想他替她擔心,二來更不想他為了報復而在社團裡生出甚麼事端,畢竟她也想他逐步從黑道抽身。兩年情感的煎熬讓她不想再經歷關係不穩的日子,如果他能完全褪掉那一段沒甚麼風光的歷史,這人就是她的下半生了。
然而歷史永遠在見證退讓忍耐只會換來更大的屈辱與冒犯,袁兆勇每隔幾天就找人來店裡搗亂,有時會親自出現,有時就派幾個嘍囉胡混一陣子就成,但總之尹小柔這段日子在店裡絕沒甚麼好日子,偶爾嚴豪來店裡陪她,她也多麼希望那堆人別在那時候出現,真不希望嚴豪在這事上參與。
「不如你說吧,你想要怎麼樣?」尹小柔實在受不了這煩人的折磨,他幾番到店裡鬧事,已讓許多客人避之則吉了,再懦弱再冷靜也無法忍受這一番折騰。袁兆勇依舊囂張:「沒甚麼目的,就喜歡看你氣惱的樣子,我可不是隨便找人來耍的。」「我可沒得罪過你,你要找人耍就往別處,別來這邊鬧事。」袁兆勇眉頭一戚,冷笑道:「沒得罪過我?那你以為我臉上和身上的疤痕從哪來的?」「我不知道你想說甚麼,反正你們混黑的多少也有道疤痕在身,少來在我這裡找藉口。」
袁兆勇這回笑得更放肆了,拿起了手機,向尹小柔亮著屏幕說:「那如果我說,你跟你的小男友都是元兇,那怎樣?」尹小柔一看屏幕上展示著嚴豪的照片,馬上慌張的把手機奪了過來,左右掃動著,發覺照片捕捉的都是他近來的行蹤,好幾張還看到他走進店裡找自己的情景,心頓時寒了起來。「你該知道,我要找一個人,沒那麼難。」袁兆勇的臉冷冷的,帶著一股煞人的陰險。
夜已漸深,店裡連Ava她們那幾個侍應也一早走了,孤獨的尹小柔更生膽怯,口如何硬,也抵不過內心龐大的恐懼與無助。袁兆勇的手下也在店外待著,店裡就剩二人冷眼對峙。「你到底想怎樣?你說,我盡量滿足你。」「你真能滿足我?」袁兆勇掛著淫邪的笑容向她湊近,還步步進逼把她逼到桌邊。
忽然手摸到了玻璃杯,情急之下二話不說就執起往袁兆勇的頭砸去,可惜方向有點偏差,不但沒傷著甚麼,還讓他盛怒起來,一巴掌摑在她臉上;她痛得忍不住叫了出聲,臉上還泛起紅紅掌印,含著一股不屈不服的氣,卻找不到方法撒賴。「你少在我面前發瘋,跟我走!」袁兆勇用力的緊拉著尹小柔的手,她死命不依從,腳一軟就跌坐地上,但手被袁兆勇抓著,這一扯可讓她痛得厲害。淚水泛起了,口裡喊著「不去」、「救命」,完全沒有打動他,反讓他更煩心地拉著她在地上拖行至門口。
「抓她上車。」袁兆勇一聲簡單命令,門外的手下已遵行無疑,幾雙手就把她帶到車上。情景就如幾年前那天被葉孝天那幫人抓走一樣,本已心有餘悸,沒想到現在又再重演。沒掙扎,沒反抗,只因深知無法敵過車裡幾個彪型大漢,她問:「是想用我來引他出來吧?」意指嚴豪,袁兆勇也聽出來了,可是他回答的是:「沒這個意思。」「那你想怎樣?」「就帶走你。」得到這樣一個無謂沒意思的答案,尹小柔深知自己是不會知道真相了,可是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帶走,心裡實在不甘,不明不白的,怎麼天總是喜歡安排宣萱的命運給自己?
嚴豪把電話打得快要沒電了,卻仍然沒能接通,心想尹小柔這人很少這樣沒交待的,何況她也習慣手機一定充滿電跟在身,幾分鐘就忍不住看一下,即使店裡多忙也如此,何況這時間店都應該打烊了。
擔憂所致,嚴豪馬上駕車到她家。門一開,已見裡頭一片昏暗;開門的是尹媽,一身無拘無束睡衣裝束,讓嚴豪立刻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打擾auntie你睡了?」尹媽連忙道:「沒有沒有,我這才刷完牙準備睡-」她探頭張望,皺起眉問:「小柔呢?你不是送她回來嗎?」嚴豪心裡更不踏實了,問:「她還沒回來?」「對啊,準是店裡執貨太忙了,我一聽見門鈴還以為她現在就可以回來呢。」「沒關係,我去店裡找她,auntie晚安。」
愈想愈不安,嚴豪把油門踏得更用力,轉眼就來到咖啡店門前。沒想到這麼晚的時間,店還開著燈,不過舖面沒人,準是她還待在廚房裡頭忙了。嚴豪舒了口氣,緩緩推門進去。
可是店裡靜靜的,嚴豪往廚房裡走也不見人,廁所裡也不見她的蹤影,心生狐疑,剛剛才放下的心頭大石又出現了,堵著他混亂的呼吸,焦躁不已。他拿起手機再次撥打她的號碼,但結果一樣轉到了留言信箱。你到底到哪去了?我知道我從來最怕你突然不在的-尤其三年前那頃刻的杳然無蹤,在嚴豪腦海裡仍歷歷在目。
嚴豪無力地坐在椅上,猛搔著腦袋也想不出她可以到哪裡去,而往不好的一邊想,更想不到甚麼人要帶走她,畢竟葉孝天不在了,陸天順也沒再有干擾他們生活的意思,而且二人也沒在社團摻和甚麼爭鬥,真不知道這夜發生過甚麼了。
正煩惱得很的時候,嚴豪的手機響起了,一看來電馬上雙眼發亮,不禁站起來趕忙接聽:「喂?你去哪了?電話接不通,我到你家找你找不著,到你店裡燈都亮著你又不在,我擔心得要死你。你在哪?我來找你。」一口氣吐出那麼多,只單純因為一份擔憂。「我們分手吧。」尹小柔語氣冷冷的。「你胡說甚麼啊?先別說了,你先告訴我你在哪,我來接你。」「我是說-我們分手吧。」她把字吐得更清晰,斷折的語氣讓嚴豪更不敢相信這晚會發生感情的震動。
嚴豪很想弄清楚發生了甚麼事情:「怎麼了?我……做錯甚麼了嗎?」「我這幾晚想了好久,始終覺得自己下半輩子總不能跟一個混黑的人一起過,沒有安全感的愛情,太難給我信心。」「你……這甚麼意思啊?」他焦急了。
尹小柔再一次用著確切的語氣:「就這樣吧,你男人就不要拖拖拉拉的,我三十多歲人了,花不起時間跟你胡混多久。不要再干預我的生活,我也對你再沒興趣。」然後掛線,就留下一片寂靜伴著嚴豪茫然地跌坐在椅上。
我還以為你總會看見我為了這段關係的努力,沒想到一切全然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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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渡靈魂》

歌裡說城市的幻影有千百種 那麼多樣的城市裡 還有幾百萬自負生命 每顆生命又生出了無數面向的自己 到底每天每分每秒 我們到底在面對甚麼 尋求甚麼 失去甚麼 慶幸甚麼 遺憾甚麼 宇宙引力用了一點本能 連結了許多串本不相干的生命體 所以我們活著就真的這麼努力 緊抓著這些可能有天斷掉的線 生活的過程既像自我透析 也像自我蒙蔽 有時候選擇聽一些綺麗的故事 有時候用人間悲劇來自虐止癮 五味雜陳的日子 像無數根磨鈍了的針 不痛不癢地刺著皮膚的敏感點 可就是這不知不覺的滋味 掌控了我們理智與感情 最好是人生真有那麼一片海 盛載著所有不卑不亢的感受 浸淫著如詩的理想 如夢的歷史見證 最後我們終究發現 人生的幾十年 總算不負當初尚在牙牙學語的你我 那些不經意的問題可以不被回答 但對人生的領悟 終究需要來一個轟烈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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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八話:再遇
隱藏內心這份遺憾和愧疚的尹小柔,並不知道嚴豪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沒有把她忘記,每天也會抽一段時間從遠處眺望她在店裡工作的樣子。有時早上看她親力親為開店,有時下午看她送別客人,有時晚上看她疲���地收舖,每一個時間段都看過,只為了解她當下的生活過得安好與否。我並沒那麼偉大要守護你,只是我看見你過得好就自私地滿足了。
店門上的鈴鐺響了,尹小柔順口地朝門口說了句「早晨」,下一秒就呆住了。
「好久不見。」洛維說了開場白。尹小柔羞怯地撫著微溫的咖啡杯,輕聲細語:「沒想到……你還在。」「我也以為要死了,但看來天容許我壽命可以長一點。」洛維舒坦地笑言。尹小柔始終沒敢再跟他對上眼,也不知道為了甚麼,純粹這一刻有點不知所措,侃然說:「還沒跟你道謝。」「謝我甚麼?」「你……那天放了我出來。」洛維不禁大笑起來,說:「你也不必當我是恩人,畢竟抓你那個也是我啊。」尹小柔的表情相當複雜,附和道:「啊,也對。」
「跟男朋友怎樣?」洛維試探問道。「分了。」「多久的事?」「兩年了。」每次談起舊情都黯然神傷,尹小柔才屢屢在人前避談,可是洛維似乎對他們的事很感興趣,這回該逃不了。「鬧翻了?」洛維問。「算是吧。」尹小柔一臉無奈。
洛維又開口:「那麼他……」「能不能不談這個?」尹小柔忍不住了,冒昧地打斷了他的問題。「哦,sorry,不談。我以為你放低了。」表情泰然的他壓根兒沒有放棄窺探面前這女人的想法。「需要一點時間而已。」她坦言。一點,其實也兩年,沒有真正放下過。
「先走了,謝謝你的咖啡。」洛維站了起來。「走了?」「對,有事辦。」「那再見。」「拜拜。」就這草草的道別,結束了二人的重逢,告別之快是她沒想到的,還以為這回再見會聊得不少,結果眼前的他只探問了幾句關於她的舊情就離開,心裡難免一陣莫名空洞。桌上的咖啡,他一口都沒碰呢,謝我甚麼啊?
剛離開咖啡店,洛維立刻寬懷開朗起來,心裡甜甜澀澀的想著店裡的她。時間應該控制得剛好,吊了癮就止了,她該會期盼他下一次的出現吧;咖啡本來就不愛喝,可是跟這女人在店裡閒逸地混一陣子,算是美事。
晚上十一點多,店裡準備打烊了,這晚特地留下幫忙的尹小詩甚感疲憊,跑到廚房拉著正在收拾紙箱的尹小柔,撒著嬌道:「累死了。」尹小柔稍稍抬頭:「我九點多已經叫你回家了啊,又是你自己決定留下來的。」「我怕你一個人辛苦嘛。」「店裡一直有人,怕甚麼我一個啊?」尹小柔心裡清楚妹妹只是在心疼她,所以也沒打算揶揄她怕悶又怕累。
「你過來,我們兩姐妹聊一聊。」尹小詩把她拉到外面坐下,續道:「你這店打算做到甚麼時候?」尹小柔馬上面露怪相,道:「說甚麼啊?這店開了才不久吧。」「你錢又不缺,每天躺在家也可以啦。」「你姐可不慣無所事事。」尹小柔正神氣著自己頗能幹的。尹小詩的語氣認真起來,說:「其實你志不在這店,對吧?」尹小柔心虛了一下,追問:「甚麼意思?」「誰都看得出你有多空虛了,特意開家店來消磨時間,你也挺費心機的。」這就被一語道破,尹小柔當然沒多甘心,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如何反駁,於是只冷冷地說:「累了,我進去收拾東西回家。」尹小詩頓覺自己勝利了,就懶懶的繼續坐著,欣賞著姐姐的窘態。
我的樣子真那麼容易看穿?尹小柔不禁暗暗自我質疑。
洛維來店裡的次數愈來愈密,起初尹小柔還有點無力招架,不過他來多了,她也就習慣下來,有時還聊得挺開懷的。見面愈見頻繁,這當然也讓遠處的嚴豪看在眼內;嚴豪不斷告訴自己不用理會太多,但每次看見他倆見面又聊得那般快慰,心裡總不是味兒-如果他這次斗膽出現在她面前,可會怎樣?
推門而入,迎客的當然不是尹小柔,她還在窗邊那頭聊得興起呢。「一位的請往那邊。」顯然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亦順其自然,若無其事地找位子坐下,就等尹小柔聊到差不多時,或者就會發現他的存在。
洛維所坐的位置,方位正好讓他面向著嚴豪那一端,過了一會果真也看見了他;自那天一戰過後,洛維亦再沒見過他,而三年後的這一面,讓他百感交集,難以言喻。他舉起了手指往那邊示意,尹小柔回首一看,臉僵住了-兩年時間的各走各路,一直以為雙方重逢的機會已散失不見,就是沒想到他會實實在在的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嚴豪表情一直木然,跟尹小柔四目交投之前雖然內心一陣巨大力量翻騰,但臉上仍沒有一顰一笑一動。感動是不斷翻湧的,卻沒半點流露,反見尹小柔的眼神已開始軟弱下來,浮動不斷。對視之際,無聲仿有聲,夾在中間的洛維亦無形中體會到二人的感情交流,但又忍受不了這冰冷凝重的氣氛,遂主動開口:「真巧,你也在。」嚴豪完全沒有聽在耳內,定睛看著尹小柔怯然妄亂的眼神跑動,洛維這就完全明白了自己這刻的弱勢,也根本沒有資格在二人當中摻和甚麼。「下次再找你。」他離開了,嚴豪和尹小柔的對視之間再沒任何枝節。
似乎是尹小柔首先抵不住這沉默的時空,站了起來問:「喝點甚麼?」「跟我出去一下,可以嗎?」這無厘頭的反問本沒甚麼意義,可就是嚴豪在她心裡的重量,讓她輕易地答允了。
嚴豪把她帶到那所已賣出的別墅前,車停下來,她就忍不住問:「帶我來幹嘛?現來都是別人的家了。」「你記不記得那次我載你過來,我問了你甚麼問題?」嚴豪問。「那麼久的事,不記得。」「我那時問你喜歡龍爺甚麼,你沒答我。」「答來也沒甚麼用,他也不在。」尹小柔小心奕奕地嘗試了解他的用意。嚴豪直言:「我想你答我一個新的問題。」「問甚麼?」「你喜歡我甚麼?」這唐突又直接的問題一下子衝擊她的心房-這甚麼問題啊?你都當這兩年的分開都白活還是白過了?若無其事嗎?
這堆激動的反問,尹小柔半點沒有透露,僅僅冷靜地問:「問這個是為甚麼?」「就想知道。」「我不喜歡你了。」尹小柔賭著氣說反話。「我也不喜歡你-」嚴豪也不甘示弱:「-可是我好想你,想到不行了。」後半句的甜蜜直把尹小柔的心整整融化。他沒停話:「這兩年我受夠了只能遠望著你的感覺。你知道的,我人可以不要臉的胡混,分開了卻沒有勇氣找你,我真不知道這懦弱是從哪來的,但我不得不認真跟你承認,我真的想你。」此時的尹小柔早已眼泛淚光,嚴豪也把握她最心軟的一刻,暖暖地把她白晢纖小的手握在手裡,說:「這回我不想失去你了。」
尹小柔忍住啜泣的聲音,細語:「我三十六了。」嚴豪簡單又暖心的回了一句:「我樣子像三十七。」逗笑了,她解開了安全帶,溫柔地依偎在他的肩上,感受這幸福美滿的溫度。
相遇到重逢,擔當著最不甘心角色的定然是洛維,還以為終於等到了尹小柔逐漸接受他的改變和熱情,到頭來她心底還是有了歸屬。三年時間,洛維還是沒法忘懷那雙在最惡劣境況下仍然堅貞倔強的眼神,輕輕一動已勾掉他七魂六魄,憑藉這份衝動又魯莽的思念,他才在脆弱的心房裡重新建立一點信心,然後到了這時辰,卻也不復再。
那天背上和胸口留下的疤痕,至今仍清晰可見-還以為時間可以把甚麼都帶走,誰料它們還在身上、心上隱隱作痛。
生活應該都變成新的,包括洛文的,還有他倆的。
只是好景不常,社團那邊這幾年來幾番震盪,一些猛人落馬,也容讓一些原本的嘍囉扶搖直上,建立起勢力來就重現當你陸天順和葉孝天橫蠻奪勢的狀況。雖然新的陣勢不再是兩邊對壘,但仗勢凌人的自然大有人在。尹小柔雖然好不容易才從這是非爭鬥的圈子中逃了出來,開展新的生活,店卻在偶然之間被盯上了,她可萬萬沒想到當年葉孝天的手下之中,除了洛維,還有一個人活了過來,而此人這幾年也費了不少力氣才讓自己康復過來,以至才在社團有了一番作為而得勢,然而每見自己風光,又想起當時槍林彈雨,幾發子彈、幾道傷口,差點讓他以為命已盡,可是命運之神憐憫,也恰巧給了他一個追回所失的機會。
對於當年的孝哥,他絕對忠心;而身上的疤痕、臉上的彈痕,他已確切認定是嚴豪和安俊達所致,安俊達死了,嚴豪還需乖乖等著他的復仇。本來對付嚴豪一個已經足夠,可是某次看見嚴豪和尹小柔的甜蜜,他心就轉念,也知道該如何辦了。
他叫袁兆勇,眼神總是冷酷,配合臉頰被子彈擦傷的疤痕,這氣場讓他在社團裡特別有呼風喚雨的魔力。
某夜,店打烊了,人都散了,就剩甜蜜的他倆。「你真懂得調咖啡?」嚴豪笑著質疑道。「為甚麼不懂?我開店之前還真的認真上了兩期課程呢,不信待會你試試。」尹小柔誓要讓嚴豪刮目相看,於是熟練地把咖啡豆倒進咖啡機裡磨,細心地觀看著豆的狀態和變化。嚴豪在旁已給她完全迷倒了-從前只看見這女人小鳥依人的依賴著自己,這趟卻讓他看見她認真幹活還有板有眼又自信的迷人樣子,單是這一分鐘的時間,已教他泥足深陷。
「你拍甚麼照啊?我妝都快掉光了。」尹小柔不滿道。「你不知道你磨咖啡豆的樣子多可愛嗎?」這可把她逗笑了,但她還是堅持:「你最好刪了它,下次我妝畫好一點再讓你拍。」「為甚麼啊?這張很自然很美。」嚴豪拿手機在她面前揚了幾下。「拜託,這甚麼樣子啊?我三十多了,還偏要把這憔悴樣子給你留著?」尹小柔彷彿訴說心裡的不安。
嚴豪輕撫她的頭髮,問:「為甚麼總喜歡提著自己的年紀?你們女人不是守著當秘密的嗎?」「反正你都知道了。」「那為甚麼要提?」尹小柔卻無語-我不斷提是因為我在意,女人樣子就比男人衰老得快,我年紀還比你大,我怎敢想像之後過了幾年在街上碰上熟人,人家會以為我拖著兒子上街啊?這種憂慮深埋在心裡已久,卻直至現在都沒法坦然道出,就是怕在他面前窘,而且這問題並不是他能解決的,攤開了對雙方都沒甚好處。
他輕柔地摸摸她的臉蛋,說:「在我眼中,甚麼年紀的你都最好看。」然後偷吻了她一口,讓她不禁笑了出來。他正想湊近再次索吻,卻被她輕力推開道:「別妨礙我,我調咖啡。」「我來把你喝掉。」然後直接大力的把她擁抱著,雙手很不安份的在她背上游移不停,也弄得她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工作,專心致志地支取他唇上的溫熱。
熱吻過後,嚴豪本想在她身上索取更多,不過冷靜的她還是婉拒了,說:「時間太晚了,我回去陪我媽。」他也很理解,尹小詩外嫁後只剩尹媽一人獨住,幸好尹小柔最終也成功接了她到新家共住,她不在的時候,老人家或者真會有點寂寞。他也沒留難,反而識趣地把她送到家門前才離開。
沒甚麼相干,這種平淡幸福的生活最讓他大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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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七話:得失
房裡的人滿懷希望,可沒想到第二天天明了,葉孝天就在途上正準備摧毀這希望。葉孝天的座駕後方,一部銀灰色的房車一直跟隨著,前座坐著的正是嚴豪和安俊達。車是鄒尚龍送予尹小柔的那一部,幸好她被擄前也把車匙交在他們手,才讓他們有一輛不易被認出的車可用。
「他果然來找她了,跟蹤了好幾天總算沒有白費。」安俊達展露出勝利在望的笑容。「先別開心,他們多少人我們也不清楚,說不定我們現在去送死了。」嚴豪還是靠現實那邊看。「沒關係啊,愈多人愈刺激,像拍戲一樣。」安俊達一貫豁達的口風。
洛維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鐵門,俯下身來替尹小柔鬆綁,然後一手把她拉起,扶著她往屋外走。正當尹小柔舒了口氣準備重享自由之際,正面迎來的竟是葉孝天和他幾個隨從。葉孝天沒手軟,頃刻舉槍,「嘭」的一聲,子彈直穿洛維胸口,洛維當場倒下,本來扶著尹小柔的手也無情地把她拉了下來,尹小柔就這樣跌坐在洛維身邊,嚇得沒法作聲,驟見葉孝天提著槍愈步愈近,心裡更是驚慌失措。正欲站起身再跑,葉孝天的槍口已抵到面前,她無處可逃了。
埋伏在後的嚴豪和安俊達當然也看見這場面,可是正當嚴豪瞄準葉孝天的後腦時,二人的後腦亦同時被槍口抵準了,於是馬上放下手槍。「向前走。」背後的其中一人道。嚴豪與安俊達也只好按他意思往前走,步伐不容半點猶豫。
葉孝天抓住了尹小柔的頭髮,用槍抵著她頭,轉身過來就對著面前這莽撞的二人泛起邪惡的笑容,說:「換了車就以為我認不出?」他並沒有認出車,但絕對知道這幾天一直被跟蹤,所以早有準備。嚴豪和安俊達的車在路上奔馳,亦早有一輛黃雀在後。
「放了她。」嚴豪說。「憑甚麼啊?」葉孝天不禁大笑起來:「你也挺好笑的,槍舉不起了,兩手空空要我放人?」安俊達直問:「你有甚麼要求?」「沒-要-求-」葉孝天字字鏗鏘地說。扣起了板機,抵在尹小柔腦門上的槍口更見可怖。
嚴豪乾咳了一下,和安俊達打著眼色示意:兄弟,拼了!嚴豪一下子把手肘挫在後方嘍囉的腰上,馬上讓他痛得退後兩步;安俊達亦趁身後那人一分神,轉身就把二人接連射殺。葉孝天馬上大力拉扯著尹小柔的頭髮,急步往屋內走,可是背後一痛-安俊達射中了他,他手一軟,槍也掉在地上。嚴豪和安俊達立刻這難得的空檔往前猛跑,安俊達用盡最後幾發子彈,射殺其餘的隨從。雙方子彈來回猛飛,場面駭人,安俊達其實心裡也有點怯,可是也管不了那麼多,反正追求的刺激都出現了。
嚴豪則乘著槍林彈雨的勢頭,飛身撲倒葉孝天,然後翻身過來,扶起了尹小柔,挽起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步步為營的往車子走去。安俊達跟在其後,笑道:「我們創奇蹟了,真好玩。」
「嘭-」一下額外的槍聲響起,驚呆了嚴豪和尹小柔。嚴豪轉身,就見安俊達的腹部泛起了殷紅的血印,慢慢的流得愈來愈猖狂,後腰和前腹都血染了一整片。安俊達的笑容一直僵著,最後散失不見,人就昏倒地上。
葉孝天虛弱抖震的右手為他留低了最後的尊嚴,再也握不穩手槍,人隨著額角所流的冷汗和背上的血愈流愈多,視線愈見模糊,昏死過去。
「達!」嚴豪厲聲呼喊,哽咽著也抽搐著呼吸,用力地把安俊達的軀體扛在身上,送往車裡。尹小柔自覺地坐在後座的另一端,關切地照顧著安俊達,卻慢慢感受著他的氣息漸變微弱。嚴豪悲憤地踏緊油門,口裡一直喃喃道:「不要有事……不要有事……」說話不斷重覆,心裡只剩下恐懼-一股失去至親的恐懼-自幼無父無母又獨生,安俊達的出現就如親生兄弟降臨一樣;共同成長的至親,就是他沒錯。
安俊達拼命堅持著自己的呼吸,可是虛弱的他只能徘徊於半昏半死的狀態,腰身所流的血愈來愈多,也讓尹小柔既憂心又焦躁。嚴豪已淚濕了整雙眼眶,就靠著已模糊的視線死命奔馳,口中重覆著的說話也開始混亂。
安俊達微微一笑,按在小腹上的手鬆開了,脈膊漸變無聲,呼吸靜止。
「豪。」尹小柔萬個不情願地開口:「他走了。」「很快就到醫院!」嚴豪激動地大喊。「真的不行了。」尹小柔此時很理解嚴豪對事實的不接受,可是也不能由得他自我沉淪在幻覺之中。嚴豪哭得崩潰了,油門一收,車一煞,這就停了在路邊;他俯伏在方向盤上,無助地聲嘶力竭-世界彷彿都靜了下來,專心地聽著他痛絕的哭聲-從來沒這麼崩潰過。
「生活太平淡就無謂了,要是給我經歷甚麼槍戰最後死掉,我也覺得死得挺有型的。」
「這刺激,人生不可多得呢。」
「要後悔,不如後悔認識了你這個值得我拼了命的兄弟。」
嚴豪哭到整個人都乏力了,就在充滿血腥氣味的車廂中,用眼淚送別了這可親的兄弟。
三年後,嚴豪懷著依樣沉重的心情,矗立在安俊達的墓碑前,默然感受著微風在耳邊掠過,猶如安俊達這天也站在他身邊,跟他說著那些胡鬧的玩笑。時間流逝,卻沒有沖刷走他的心悸,頭腦的運轉一直定格停留在那一天浴血的畫面,揮之不去。嚴豪不是一個執著的人,但對於重視的人和事,他有他感情的堅持。
兩年前也跟尹小柔分開了,更把他的命壓到谷底,自此沒敢相信感情,最怕自己一旦投入任何一種關係,一旦失去就抽身不了,就如現在他掛念安俊達般頹喪狼藉。
感覺旁邊多了一道身影,嚴豪一看,怎也沒想到眼前這人居然會出現在此。
陸天順輕輕一笑,展示著穩重的眼神,淡言:「沒想過我會來吧?」嚴豪沒甚麼表情回應,只點了點頭。「好歹也是我曾經最信任的人之一,看看他就當滿足一份情義。」「為甚麼沒有再找人抓我殺我?」嚴豪單刀直入。陸天順點起了煙,深深吸了一口,說:「本來沒放棄的,不過知道達仔死了,我覺得殺了你還便宜了你。」嚴豪不禁嘆然一笑,道:「你比以前像人得多了。」
「沒辦法,葉孝天死了,我人就豁達起來。」陸天順這話讓嚴豪不解起來,好奇的眼神等待著他更詳盡的解話。陸天順繼續細說:「你不覺得,人生就是需要一個死對頭來讓生活變得更有意義嗎?他死了,我以為自己會高興到不行,始終我也曾是很想將他解決掉的一個,但結果是他一走,我一點興奮也沒有,彷彿整個人都失衡下來。兄弟推我當上龍頭,我做就做了,可是一想到沒有人跟我對著幹,我心又再不安份起來。」
嚴豪也點起了煙,說:「你人也挺犯賤的。」「對,人都是犯賤的,可就是夠犯賤才證明自己是個人。」不知怎的,嚴豪感覺陸天順經過這三年的歷史洗禮,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再囂張拔扈、恃勢凌人,得到權力了,言談間卻顯得比以前踏實穩重,一呼一吸之間彷彿吐露著鄒尚龍的影子-但當然,層次也差遠了。
三年時間,有權把人拖拉在一段永不復生的回憶之中,卻也有能力徹底顛覆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下次再見。」尹小柔揮別剛離開的客人,也順道用手背印了印額上的汗珠。咖啡店開業一年多,生意總算不錯,也讓她的生活踏實多了-三十六歲的自己終於重獲自由,雖然年紀沒容許她再開展一段轟轟烈烈的生活,但平淡安好的日子足教她多了一份幸福感,雖然心底暗藏的,還是那一道隱隱作痛的缺口。
偶爾在晚上細心照鏡時會發現眼角多了一兩道可惡的細紋,委實有點憂心自己再也經不起年月洗禮,不過人成熟了也懂得這是必經階段。
短短三年,也讓她發現母親的身體比以前脆弱,容易生病,也沒以前精神,不過兩姊妹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也不至於礙甚麼事。Stanley是尹小詩已認定的一位,婚也結了,二人生活過得美滋滋的,而這種甜蜜景象對其他人或是閃光彈,對尹小柔倒是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尹媽這天又再把問題重複第四十六次了:「女啊,甚麼時候結婚啊?」
尹小柔無奈道:「沒對象怎麼結?」「沒對象就找一個啊,你年紀也到了,媽也不是要求一個外孫,只是想你找到一個伴,那麼以後就不用擔心生活了。」「我也沒甚麼好擔心啊,現在還不是過得好好的?」尹媽就是不甘心,硬要逼女兒說出真話,道:「你那幀照片我扔了。」「哪一張?」「合照那張。」尹小柔馬上緊張起來,說:「你怎麼不問過我就扔了?我不是叫你不用打掃我房間了嗎?」
正中下懷,尹媽忍不住笑,指著書桌道:「你那照片不是放在上鎖的抽屜裡嗎?我怎樣扔?」尹小柔恍然大悟,心知中計,只好撒嬌:「媽你又耍我了。」尹媽語重心長:「每晚我都從門縫看見你拿著照片看好久才睡,其實要是你想念人家的,就找他啊。」尹小柔裝不在乎:「誰想念他?」「你嘴怎硬我可不管,但你怎麼想,你自己最清楚,媽也只是不想看見你難為自己。」尹媽瀟灑地離開了尹小柔的房間,一關上門馬上竊竊自喜,心想:我這個當媽的真稱職!
扭開了上鎖的抽屜,蒼白的手再次執起那張僅有的照片,裡面的嚴豪雖然沒笑得很開懷,她多少也看得出拍照的那一剎,二人都沉醉在這段關係裡。想起分開的一幕,更特別感覺遺憾。
「他離開整整一年了,你還是放不下,還時時把所有負面情緒發洩在我身上,這公平嗎?」「我難道沒有努力過?我一直在你面前壓抑著,你就說我不坦白;我坦白了,你就說我傷你心,你想我怎樣?」「你根本不明白我需要甚麼。」滿腔義憤,尹小柔轉身走了,可是也拖慢著腳步,試圖留點空間讓他追上來。
可是愈走愈遠,她卻一直沒聽見腳步聲在後,回頭一看,只見嚴豪的背影也悲涼寂寞地遠去。臭男人,你有種。
等了一天、兩天、三天,電話和訊息都沒有一個,寂寥至極的尹小柔好幾夜都睡不著,直至自己忍不住了,終於放下身段,往那熟悉的號碼撥過去。「你所打的電話號碼已經停用,請再檢查清楚再打來-」尹小柔愣住了,可沒想到這男人真的甘心放棄她了,她可連一句「分手」都沒說出口,這臭男人居然這就離她而去,這算甚麼啊?愈來愈不忿,卻無能為力改變事實-是的,他們結束了。
每次想起這一幕,尹小柔就算沒哭出來,心裡也暗自淌著淚,更自責要是自己當初沒那麼衝動走掉,或者大家可以試試一起再走下去;要是她轉身走後能回頭追回落寞的他再從後抱著,或者他痛極的心裡就會得到恰好的慰籍。
愈想愈頭疼,睡吧,遲些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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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六話:懸命
葉孝天從陣陣訝異中醒覺過來,說:「嫂子你好。」又向陸天順冷冰地說:「你的人,真不錯。」陸天順立刻被惹火了,卻又壓抑著道:「阿嫂回來了,那我們也不用爭論甚麼。」轉頭就向著尹小柔道:「阿嫂,我一向尊重你的,主持大局的非你莫屬。」
尹小柔坐了下來,葉孝天作著勢也給她倒了一杯茶,假惺惺的示好沒讓尹小柔放下戒心,她只道:「今天沒甚麼事幹就來一下,你們都知道我從來不喜歡摻和你們男人的事。」陸天順冷冷地遞上一個公文袋,說:「這是最近我們這邊的收支資料。」葉孝天亦恍然大悟,著手下也遞上一個黑色文件夾,道:「我們這邊的。」尹小柔瞄了瞄,心裡先沒好奇裡頭裝著甚麼,已暗暗為自己現在的身份既尷尬又興奮,弱勢多時,居然有一天誰都給她幾分薄面-雖然她深知這優越感不能維持多久。
尹小柔把兩邊的文件都接到手,卻沒打開,只一併遞予安俊達,道:「我遲些再看。」說罷喝了口茶,然後站了起來。葉孝天問:「這就走了?」陸天順也插話:「好歹也是大家姐,這麼早走叫兄弟們幹嘛才好?」嚴豪護花心切,連忙道:「她不舒服,所以……」「你有甚麼資格現在跟我說話?反骨的垃圾,要不是你窩囊在阿嫂身後,你看我會不會打到你殘廢?」陸天順無名火起說著。
「打到殘廢而已?」尹小柔用試探的口吻問道。陸天順看了她一眼,沒答話。「你最好知道自己身份。我告訴你,我忍你不是因為你有甚麼勢頭,面子是給龍哥的,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得寸進尺。」語畢也轉身對眾人開口:「這段日子辛苦了,尤其龍哥的喪事,我相信大家都落足力幫忙。我不需要大家刻意對我稱呼有甚麼改變,只需要做好本分;社團的事我從來少干涉,這位子我沒打算坐多久,只希望大家相安無事,有錢齊賺,就這麼簡單。」
「收到!」眾人齊聲應道。尹小柔露出滿意的笑容,起步離開,嚴豪和安俊達也緊隨其後。
葉孝天再給自己倒了杯茶,大聲有力地對眾人說:「大家聽到了吧?阿嫂要大家生生性性辦事,大家-」刻意把眼神移向陸天順道:「-就不要讓她費心了。」「是!」眾人異口同聲。
尹小柔急步爬了上車,一坐好馬上把高跟鞋脫了下來,抱怨道:「X!痛死我了,腳痠死了……」嚴豪忍俊不禁,咧嘴笑問:「你真有那麼不習慣穿高跟鞋啊?」尹小柔一副白眼:「你見我穿過多少次?」「好啦,親一下嘴就不痛了。」擠上了後座,嚴豪還沒坐好就用手指挑著尹小柔的下巴作勢要親,尹小柔給逗笑了,大力往他胸口打了兩下。
「喂,你們先等我走開了才打情罵俏啊。」安俊達對二人的纏綿實在看不過眼。嚴豪也怕安俊達因為當上電燈泡而不自在,於是也坐正了,但嘴裡仍不忘調侃:「我們當了周潤發鍾楚紅,你這張國榮還真小器的。」安俊達懶得再理會他,開了引擎便踏上油門把車駛走。
車內的氣氛開始嚴肅起來-說來也正常,畢竟剛在這麼高壓的場合裡演出如此膽大包天的演碼,心有餘悸亦理所當然。尹小柔問:「其實……我們這樣高調出現了,是否真能保證他們不再對我們下手?」嚴豪雖不想她擔憂下去,但也不想欺騙,只道:「短期內還可以,之後不敢保證。」「那我們還那麼囂張啊?唉……到底我們還要逃到何時?我真的累了……」嚴豪把手放在她肩上,暖暖的把她摟在懷中。安俊達笑道:「其實也挺好玩嘛,人生有多少機會能如此刺激在逃亡?生活太平淡就無謂了,要是給我經歷甚麼槍戰最後死掉,我也覺得死得挺有型的。」
嚴豪連忙接話:「你瘋了?好話不說,偏要說這些無謂話。」其實安俊達再荒唐的說話他也聽過,只是如今在尹小柔面前,真不想她徒添恐懼。不過尹小柔似乎沒有絲毫害怕,還撥開了嚴豪的手,興致勃勃的往前靠,抓著副駕駛座的椅背,問:「你進社團那麼久,還沒經歷過這些?」
「你也跟了龍爺兩年,也不見你對社團有多了解啊。」安俊達笑道。「先別說這個。那些劈友尋仇的場面,你不是應該見過很多次嗎?」「阿嫂,你該不知道龍爺勢力有多誇張。現在基本上我們的場子都穩穩妥妥的,很久沒有其他社團來搞事了,他們也知道惹火了龍爺有甚麼下場;既然沒人生事,我們也沒甚麼需要自己製造事端啊。」「你們自己呢?葉孝天和陸天順,鬧過不少吧?」「龍爺最討厭自己人打自己人,和平大愛嘛,他們也不好意思搞風搞雨,待見面互諷幾句就算了。」尹小柔不禁笑了出聲,說:「原來一早有劇本。」
飢腸轆轆,三人裝款也難抵肚內鼓聲作響,遂到了一家粉麵店醫醫肚。店內的食客該被尹小柔鮮紅亮眼的外套吸引著,心想何方神聖如此在小店內招搖,她倒沒怎理會,甫坐下已拿起餐牌細意端詳。
麵才吃到一半,背向門口的尹小柔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回頭一看,是個打扮斯文的少年。少年道:「小姐,不好意思,街口轉角那邊有個師奶跌倒了還扭傷腳,我們想扶她去對面街的跌打診所,但她硬不讓男人碰她,你能過來幫忙嗎?」尹小柔一聽甚感奇怪,不過心想香港地甚麼古怪人都有,幫幫忙也沒相干。嚴豪則凝視著這年輕人的眉頭眼額,如此老老實實的模樣,可真少見。
尹小柔跟著少年走出了街道轉角,嚴豪和安俊達繼續吃著嘴裡的滋味。不過正在低頭吃著時,安俊達愈想愈不妥,抬頭問:「你覺不覺得那小伙子樣子很面熟?」嚴豪吞了口湯,說:「路人樣子,一整街都是吧。」「不,想想他如果去掉頭髮的模樣。」嚴豪皺起眉頭細想,終想出了答案,瞪眼看著安俊達,二人異口同聲:「洛維。」
兩人馬上拋下筷子,拿起外套拔腿便跑,追到街口轉角時,果然看見剛才少年打扮的洛維將尹小柔推了上車,然後自己亦擠了上去,俐落完整地把尹小柔帶走。嚴豪跟安俊達立刻四目交投示意,欲往自己的座駕跑去,誰知麵店老闆突然從後抓住了他倆的胳膊,兇兇地說:「你們還沒付錢!」嚴豪馬上從口袋掏出一張一百元塞在他手中,就甩掉了他,拉著安俊達跑往車去。
「喂!還差十二塊!」老闆沒追回十二元正,就目送著私家車直走遠去。「唉,蝕了一碟油菜……」
安俊達踏盡油門,向著洛維的車駛往的方向奔馳而去,但對方已快得不見蹤影,安俊達即使駕得再快也不知道下個路口往哪邊去,眼見無法確定對方位置,也只能絕望地把車緩緩靠路邊停下。
安俊達不忿地眨了下眼,扭頭瞄瞄嚴豪,已看見他憂心忡忡的模樣。事實上除了擔心,嚴豪更自責沒有一早警覺到尹小柔大有可能遭遇危險,懊悔感湧上心頭,奈何在混亂之間竟然無能為力。安俊達深知這時候任何形式的安慰都無補於事,遂只拍拍他肩,道:「或者會聯絡我們的,別我們再找。」除了靜候消息,嚴豪也不知道能做甚麼了,何況身份的尷尬讓他們絕不能報警處理。
驚魂未定,尹小柔坐直在後座上不敢作聲,尤其左右兩邊都有人用槍對著她,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坐在副駕駛座的洛維脫去了假髮,搔了搔光滑的頭頂,拿起電話撥給葉孝天:「人到手了。」
安坐在酒樓,無視著陸天順的葉孝天微微一笑,對著話筒說:「很好,我吃完飯就過來。」
尹小柔被綁上手腳,扔到鐵皮屋裡的地上,人雖處於弱勢,眼神偏偏繼續滿載怒火敵視著洛維。洛維沒肯跟她有甚麼交流,只默然坐在摺椅上一聲不吭,正打算用手機上上網,四周訊號卻不聽話,只讓他沒趣。
半個小時以後,葉孝天到了,大搖大擺地走進鐵皮屋。一見尹小柔坐在地上相當脆弱的樣子,就不禁放肆地笑了起來,然後蹲下,定睛看著她說:「怎麼樣?當大家姐的感覺爽嗎?」教人訝異的是尹小柔倒沒有大呼小叫,大概是她也明白如何呼喊都不會喚得救星出現,反而招惹他們折磨自己。
尹小柔冷冷地說:「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想過跟你爭。」「你沒想跟我爭,可是你還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我說了讓你當,你自己拒絕。」「你一個女人憑甚麼說讓我?我葉孝天從小到大,要得到的東西都是自己爭取回來的,絕不等待亦不容許別人對我施捨,你奈我甚麼何?」葉孝天狂妄自負的說話似乎沒能嚇唬尹小柔,反讓她更生厭惡,惱恨地說:「沒想到我足足信了你兩年,到頭來最想解決我的人是你。」
「我對你好,一直是真心的,正如我從來尊重龍哥一樣。」葉孝天語重心長,續道:「不過你拿走了我的東西,就別想逃跑。」「那你想怎樣?」尹小柔斬釘截鐵地問。葉孝天呼了口氣,說:「本來想直接幹掉你就算的,不過現在忽然覺得可以留你玩玩。」
尹小柔冷漠地別過臉:「你休想碰我。」葉孝天一手挑起她堅貞的下巴,自負地說:「碰不碰你,不是你決定的。不過你放心,我還沒有甚麼興趣碰你,龍哥擁有過你,陸天順搞過你,你跟那無謂的小伙子大概也有過一腿,你這幾手貨,還不是我杯茶。」這無情的羞辱本該沒甚麼殺傷力,還應該值得慶幸,可是這話卻狠狠的正中尹小柔的痛處:對啊,我這爛女人,本來就沒甚麼價值。她羞愧又忿恨的低下頭,淚水一忍不住就滾滾落下。
「哎唷……」葉孝天伸出手,拇指抹去她臉上豆大的眼淚,說:「我不喜歡女人哭的,哭起來不好看。」尹小柔馬上瞪眼怒視,但葉孝天沒退縮,僅留下一句:「你有權倔強,不過這維持不了多久。」然後轉身離開,關上鐵門,留下無助的一個她留在空空如也的房間。
「你們對她怎樣都可以,就別弄斷手手腳腳,要殺她時我會親自回來下手。」葉孝天冷笑一聲,移步離開。社團阿嫂保留全屍,這是他留給鄒尚龍和社團的僅有尊重。
嚴豪這幾天一直茶飯不思,坐立難安,多想對方是個求財的綁匪,他還可以籌錢了事,但葉孝天所要的根本就是尹小柔的命,而現在她的生死更無從知曉,只教他直踹雙腳卻苦思不得解救。
這夜,看夠兄弟自責又焦急的安俊達,買了十多瓶啤酒回住處,一把放在茶几上。「幹甚麼?」嚴豪問。安俊達在他旁邊坐下來,說:「喝兩杯。」嚴豪勉強苦笑:「這量,真的兩杯?」「你醉也醉在這,要吐有廁所,有牢騷可以向我發,在這裡沒有事情比喝酒更適合的了。」嚴豪點點頭,接過安俊達遞上的啤酒。
「其實你喜歡她甚麼?」安俊達一直好奇著嚴豪和尹小柔之間的關係和經歷,只因沒想過尹小柔的愛人離去不久,她就完完全全地依靠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還仿似愛得難捨難離,尤其剛把他倆接回來的那數天,二人的纏綿可真教人既羨慕又妒忌。就趁嚴豪有點酒意泛起,這回可以問個夠。
嚴豪丟下了第二個空瓶,開了新瓶喝了兩口,說:「她美啊……真的好美。」安俊達瞇起眼睛說:「不會是這個原因,你不是個單看樣子的人。」「你不懂,她就是有那股懾人的魅力,尤其那眼神……真的會令人神魂顛倒。」安俊達聽著只覺肉麻,事實上嚴豪本來是個木訥的人,但不知怎的,自從泡上尹小柔之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變得輕佻頑皮,滑膩的嘴巴多不饒人,如今說出如此肉麻的話,更讓安俊達對愛情又有新的解讀。「所以眼神好看就愛得這樣深了?你們好像不是相識很久吧?」嚴豪把第三瓶啤酒又喝完了,拿了新的一瓶,說:「用時間計算從來不準,感覺才最靠譜。」
安俊達灌了幾口,說:「對,感覺。」這屋子的舊女主人,也曾是個憑感覺與他共度無數時辰的女生。「其實呢-」嚴豪問:「-你有沒有後悔那一天去找我們?」「為甚麼後悔?」「自那天起,你就跟我們一樣在為自己的命逃來逃去。」「我不是說了嗎?這刺激,人生不可多得呢。」
嚴豪沉默下來,安俊達則繼續說話:「要後悔,不如後悔認識了你這個值得我拼了命的兄弟。」生活都是冷冰的,眼前這好手足的說話很是暖心,嚴豪不禁咧嘴而笑,借著酒意笑得張狂,笑得頭也後仰,笑得眼淚也不自覺地從眼角落下,笑著直至哭了。嚴豪未曾試過因為傷心而哭,但對於自責的愧疚���他絕對有哭的理由:沒營救弱不襟風的情人,也無心插柳地拖累了這樂觀真誠的兄弟。
第四、第五瓶下肚,酒精的承受程度似是到了頂點,嚴豪靜靜在梳化上睡著了,還放肆地把頭枕在安俊達的大腿上,呼著鼾聲做幾個空白的夢。安俊達看著嚴豪此刻最是無邪的面容,就想起當初二人共同加入社團的畫面-每每想起都會後悔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可是亦總是慶幸身邊有如此一個聰明老實的戰友。
年月沖刷歷史,痕跡都留在斑駁的記憶裡,在睡夢中偶爾記起,也在喧鬧中悄然自動更新存檔。軟弱的人翻閱過去,或者也會承受不了歷史的震盪。
倔強多天,除了那滴在葉孝天面前不爭氣的眼淚,尹小柔沒有再哭過,儘管這幽閉的空間已給她許多心理上的煎熬。她唯一跟外界有丁點聯繫的方法,就是從高處那一扇小窗口眼見日光明暗,辨清日夜,又重回思考人生最後幾天的步驟。這一刻,好想嚴豪,可是最想的也不是他,是媽媽跟妹妹。
尹小柔愛上一個男人,可以投入得完全忘記自己,但唯獨不能忘的,就是家中那兩位最愛,所以到了生命的盡頭,每每昏睡之前的一刻,都會浮現她們的臉。多想媽媽對她再次惡言相向,然後妹妹好心的把她拉走,這拉拉扯扯的過程已在這兩年多成為生活習慣;難得那一天帶著嚴豪歸去,就忽爾改善了關係,卻又遭逢這無謂的劫數,甚至威脅著她的生命,心即使不甘亦無從申訴。或者命運,打從她認識鄒尚龍那天起已開始改寫,而當下已快到終章。
眼睛再次泛淚,尹小柔軟弱地瑟縮一角,抽泣起來。房間的鐵門開了,人影漸漸步近尹小柔,她抬頭一看,卻見洛維同情的面容。
「要殺我了嗎?」尹小柔淡然問道。「還沒。」洛維的語調相當冷冰。「要殺就快一點,我妝已經融了,面油多到崩潰,頭髮又臭,你好歹也讓我有點尊嚴地死吧。」尹小柔對生存已感到絕望。「殺不殺你,不是我決定的。」洛維只這樣回答,尹小柔也無話可說了,但有樣東西很難不問:「那你進來幹嘛?」「看看你怎樣。」「看了又怎樣?你又不是放我出去。」
「現在你肯定跑不掉,一吵醒外面那把風的人,你必死無疑。明天他會出去買飯回來,到時我才放你走。」尹小柔一聽這句,馬上精神起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真的?」「騙你也不好玩。」「為甚麼要幫我?」她很真心地問這問題。洛維微微一笑,說:「純粹覺得你很可憐。」尹小柔並不滿意這答案:「你要是真為這個原因,早幾天已經找機會放我走了。」「前幾天對你沒甚麼感覺,今天開始覺得你夠跩夠倔,命不該絕。」「好吧臭小子,我接受這答案。」尹小柔頓時釋然,逃脫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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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毋忘》
紅白藍孩:「停止抹黑,多謝合作。」
我的政治啟蒙有點遲, 始於2012年反國教, 繼而重視社會流動, 檢視歷史, 對六四由在意變成重視。
有心挑畔的人, 熱衷於扭曲是非, 將「本土角度看六四」, 亂改成「不需記住六四」。 人之貴賤在於是非, 我們該狠狠地記住這種人, 他們貪戀道德光環, 卻永遠只為自己設想。
人會變的, 我也不怕承認, 2012年的我相當欣賞黃之鋒這小伙子, 也曾對李卓人的哭腔稍有撼動; 結果到頭來也就發現, 前者慢慢塑化成頭搖尾擺小政棍, 後者的迂腐無能亦漸失人心。 多大的變化, 我的看法變了, 香港眾志永遠不能達到學民最初的高度, 泛民執迷民主回歸亦是歿路一條。
建設民主中國? 結束一黨專政? 為甚麼是在六四對著香港人說? 為甚麼不是在你們對張德江擺尾時提出? 進中聯辦密室談判時有講過嗎? 債是會積壓下來的, 帳慢慢要結回來。
歷史, 絕不能忘。 我們要摒棄的, 不是關於六四的記憶種種, 而是支聯會。 僅不希望手上殘燭成為政棍光環一部分, 更不希望眷養著蔡耀昌無限歡迎新移民, 最不希望歷史成為政治團體的營運工具, 一切就這麼簡單。
港中切割是必然的, 且不用拋出光州事件、美麗島事件來正襯, 民主價值的歷史進程, 作為世界公民本來就該理解- 而更重要的是, 現在纏著我們的, 仍是當天的冷血屠夫, 而且一天比一天喪心病狂, 我們要靠歷史自省, 今天如何自處, 明天如何走下去。
我討厭且痛恨一切扭曲的說法, 我們僅放棄眼淚, 絕不放棄記憶。 千禧年代出生的孩子若然不懂, 我們不要怪責, 事件久了就易誤解, 教化的責任在我們身上。 從香港本位思考六四, 是這段歷史在這時代中最有力的價值。 血跡斑斑, 豈能遺忘?
廿七年前的這一刻, 學生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了, 而我們停止消費悲情, 才是對義士的最起碼尊重; 借鑒歷史來理解並思考前路, 才是我們從過去得來的最佳收穫。
我大可承諾, 除非老了患腦退化症, 絕不遺忘六四。
僅此而已, 停止抹黑, 多謝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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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五話:心悸
「甚麼回事?」嚴豪問。安俊達按捺著內心的緊張,道:「你也挺大膽的,明知全世界在找你,還夠膽駕著自己車四處去。」嚴豪懂了,安俊達特意來載走他倆,只為掩人耳目-兄弟,好樣的!「那……我們的車怎麼辦?」尹小柔問。安俊達往倒後鏡看了一眼尹小柔,說:「你們先到我家避避風頭,晚一點我把它開回來就行了。」嚴豪沒作甚麼反應,內心卻翻滾著一股暖流,他知道,這兄弟正拿著命來保護自己。
「還有命的話,請你吃飯。」車開上公���,嚴豪僅吐出這一句。
突然,安俊達提高了車速,在公路上接連超車,嚇得尹小柔毛管也戙著。「怎麼了?」嚴豪問。安俊達眼神很是凝重,說:「有人跟著我們。」嚴豪往倒後鏡一看,果然看見一部白色的私家車緊隨在後,不論安俊達如何在車群中左穿右插,它仍跟著同一路線緊貼。嚴豪心知不妙,伸手把尹小柔冰冷的手握在掌心裡。尹小柔憂心的眼神落在嚴豪的臉上,嚴豪沒細看,只專注地看著倒後鏡上那緊張的情景。
幸而,在前面的分岔路中,安俊達忽然越過兩條行車線,俐落地把車駛了下橋,反應不及的那部白色私家車只能順在橋面上直走,就此兩車分道,安俊達總算把它甩掉了。
「呼!爽。」安俊達下了車,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香煙打算定驚,卻怎也找不著打火機。嚴豪隨他下車,把手中的打火機向他遞上,接著也給自己點了根煙。尹小柔留在車裡,就由得外頭那兩兄弟好好聊天,順道避過嗆喉嗆鼻的煙霧。
「怎麼你車都盯上了?」嚴豪問。「我猜中了,陸天順果然連我都開始懷疑。」「他也派人跟你?」「是吧,加上應該看見你們上了我車。」安俊達無奈地道。「那你不也就很危險嗎?你怎辦?」安俊達深深吸了口煙,一氣吐出,悠然道:「你們怎辦我就怎辦,我也只能跟你們浪跡天涯了。」嚴豪打趣道:「誰讓你跟?」安俊達聽出這是嚴豪的玩笑,遂只笑了笑便別過臉,沒答話。
「你跟那女人怎麼了?」安俊達指了指車裡的尹小柔。嚴豪輕瞄一下,道:「甚麼怎麼了?」「居然讓我們豪哥這麼費心救了過來,她不簡單啊,想上她?」安俊達笑著說。「已經上了。」嚴豪這話可就讓安俊達驚呆了半晌,安俊達恍神過來道:「這麼快?」「有多快?」「豪哥果然豪哥,勾義嫂都幹得出來了。」嚴豪作勢打他一拳,逗得他咯咯大笑。
嚴豪認真起來,問:「你這麼危險,還讓我們去你家?」安俊達回應說:「我自己的家當然不行,我前妻要嫁去美國了,屋還留著,那裡還好。」「你還能進那屋?」「聯名的,分開時她也沒叫我放低鑰匙。」「那屋在哪?」「上車。」安俊達扔了煙蒂,打開車門便坐了進去。
「怎麼會完全找不到那婆娘?」葉孝天一怒之下一掌拍在桌上,嚇得房裡的兩個手足都刻意立得更直了。「給我叫辣雞進來。」他命令。
辣雞即洛維,親孝派之中槍法最厲害的一人,一般行動都沒刻意找上他,但這回心急如焚的葉孝天已忍不住要找他清掉眼中釘。
洛維推門而入:「孝哥。」「你,全權負責這事,人我有幾個讓你用,但別讓外頭更多手足知道,我不想搞出甚麼是非,總之盡快把她抓回來。」「收到。」
尹小柔坐在梳化上,神情呆滯,顯然坐立不安,安俊達遂向她遞上一杯清水。嚴豪問:「這裡夠安全了?」「我不保證,但以我所知,他們沒人知道這裡。」嚴豪這才放心下來,說:「麻煩你了。」安俊達故作瀟灑地說:「X你啦,一世人兩兄弟,麻煩甚麼?」「我是說真的,你沒必要這樣。」「有沒有必要不是你說的,是我自己決定的。」安俊達淡然道。
尹小柔一直沒仔細端詳過安俊達的樣子,這回可讓她細看個夠。跟嚴豪壯碩的身型比,這人明顯瘦削一點,但每分每刻都保持堅定的眼神,無形的予人莫大的安全感,加上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中他所展露的機智,已教尹小柔相當欣賞。
「剛才上樓時,我忽然想起了一樣東西,我們���不該絕。」安俊達道。「甚麼?」嚴豪對於一切讓三人平安的方法都很感興趣。「幾天後,我們直接跟陸天順和葉孝天見面。」
「甚麼?」尹小柔本不欲插入兩個男人的對話,但聽見這荒唐的建議就難忍了,續說:「他們要殺我們,我們還去找他們?找死嗎?我們好不容易避到這裡,這就回去死了?」心裡只有無限的慌張,逼得她人也急了,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和態度。「以前龍爺有沒有跟你說過關於武林大會的事?」安俊達問。「聽過一兩次,但我甚麼都不清楚。」尹小柔正不解著,旁邊的嚴豪則聽懂了,說:「你意思是,我們都要出席?」「他們追得我們那麼急,就是為了在武林大會之前幹得乾脆俐落,我們只要那天高調在眾兄弟面前出現,他倆準沒辦法大開殺戒。」安俊達有紋有路地說。
所謂武林大會,即社團三個月一次的大型會禮,社團上下各黨各派都會全員出席,其實形式有點像軍隊檢閱,不過閱兵是讓外人看的戲碼,社團會禮是自己人的檢示,由各部財政狀況到管理事宜,一一有規有矩地向社團頭目匯報。以往的武林大會都由鄒尚龍主持,這一回就不一樣了。
尹小柔愈聽愈不懂,問:「這甚麼意思?」嚴豪給她無知的面容逗笑了,拍拍她肩說:「你是那天主角,穿美一點。」「甚麼主角?」「別擔心,聽我說就行了。」嚴豪一個堅定自信的眼神,融化了她所有憂慮。她倒沒甚麼再在意了,反正能保著性命,甚麼方法都得嘗試。
「你們先洗個澡,好好休息,我下去買點日用品給你們。」安俊達說著,也不忘補一句:「衣櫃裡全是我前妻留下來的衣服,阿嫂你湊合穿吧。」尹小柔唯諾點頭,沒作聲。嚴豪說:「萬事小心。」「嗯。」安俊達這就出門了。
把身上邋遢都洗得一乾二淨的二人,舒服地躺在軟綿綿的雙人床上,享受著這久違的舒坦滋味。尹小柔想起了這幾天以來的風雨,不禁輕嘆一口氣,說:「我累了。」「睡一下。」嚴豪緊緊的把她抱在懷中。「我不是這個意思。」「嗯?」「我根本不應該摻和這一堆事裡的,本來龍哥一走,我也沒有留下來的意思,偏偏……你看他是不是耍我啊?」尹小柔終於難得地把這心事都吐露出來。
「有沒有耍你,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他信你多於信任葉孝天和陸天順。」嚴豪冷靜地說。「我才是個小女人,甚麼都不懂,他還放心把社團交在我手?」「有時候,寧願要個甚麼都不懂的,總好過搞風搞雨的。」嚴豪閉上眼睛,對這話題再沒興趣,這一刻只想跟尹小柔好好溫存,忘記所有慌亂不安。
尹小柔心情平復下來,說:「其實還好,但有點怕。」「你還有我。」嚴豪迅速回答,讓尹小柔再一次感動地凝望著他木然但溫柔的臉龐,簡單的四個字多容易說出口,但這還是頭一趟真正讓她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嚴豪趁著尹小柔整個人都由心而發地癱軟著,便翻身過來正對著她,壓在身下;尹小柔倒沒甚麼反抗的動靜,只專注地凝視著嚴豪的眼睛,默然接受著他溫柔的撫慰。暖暖的大手不慍不火地緩緩將睡衣褪開,灼熱的心輸出濃烈的氣息,嚴豪心裡只有一句話:你還有我。
「這麼累還搞事啊?」安俊達帶著大袋小袋的回來了,玩味甚重的一句話打破了房間的沉默。尹小柔連忙把被子完整地蓋著赤裸的軀體,嚴豪則淡靜地說:「你算好時間進來的?」「這是默契,你完事我就剛好回來,誰叫我們是兄弟啊?」安俊達輕佻地笑著。
這幾天,三人果真沒敢再踏出門口半步,吃的都叫外賣,窩在屋裡悶斃了,但總好過賭命外出。門鈴突然響起,嚴豪和安俊達都警覺地準備拔槍,尹小柔卻沒事擔心的開門,原來是速遞。
「這是甚麼?」安俊達好奇問。「衣服。」尹小柔回應。嚴豪問:「放在酒店的衣服?」「我還未退房,怎樣叫酒店無故進我房拿?都是新買的。」嚴豪跟安俊達立刻異口同聲:「新買的?」齊聲的程度讓尹小柔眉頭一皺,問:「有甚麼問題?」沒甚麼問題,就覺得你太厲害了,這時候還有心情買衣服!尹小柔似是看出了他們內心的潛台詞,自說自話地說:「是你們叫我要穿美一點啊。」然後把一整箱新衣服都捧到睡房去。
嚴豪和安俊達相視而笑:女人果然是女人。
無風無浪的終於到了武林大會那天,各路派系都齊集兄弟現身於酒樓大型午宴內,親孝與親順的各路人等眼裡盡戾,手腳亦暫緩干戈,就由領頭發落。陸天順姍姍來遲,步近前席就見葉孝天早已淡定有神地安坐椅上,滿臉自傲,猶如絕不讓任何人在他面前擺出甚麼姿態。
「這麼早到啊?」陸天順調侃道。葉孝天把玩著手裡空空如也的茶杯,冷傲的眼神一轉,用著懶洋洋的語氣道:「不早到,怎樣在這裡當家?」陸天順既不忿又自我按捺地冷笑,說:「誰讓你當家了?」「沒敢,龍哥在上,我們小的憑何作主?」說罷,葉孝天提起茶壺,給自己的杯裡倒茶。
陸天順坐上了葉孝天正對面的位置,四目對視之間絕不容任何一方軟化下來,爭持慢慢起火。陸天順的手足也給他倒了杯茶,陸天順自在地呷了口,道:「幸虧你也知點分寸。」葉孝天把茶一飲而盡,瀟灑地說:「不如爽快點,龍頭不在,如何?」
「我也很想知道我們該如何,不過龍哥把位子留給阿嫂了,她人卻不在,你說……你會不會知道她在哪呢?」陸天順就是喜歡用著這挑釁的語氣來逗得葉孝天怒目通紅,但葉孝天這次似乎沒怎中箭,反而悠然自得地回應:「聽說阿嫂就在你那邊的人手上,我倒是不明白,她不應該已經跟你一起來了嗎?」陸天順一聽,又想起那兩個叛徒,更想到現在的他似乎處於下風,心生不悅,又怕衝口亂語會洩了氣,故沒作聲,默默喝茶。
宴會大廳的門被打開了,眾人目光無可避免地投向剛進來的人身上,結果都驚呆了-失蹤多天的嫂子,還有嚴豪、安俊達,就這樣完好無缺又自信滿滿地走在人群夾道中間。尹小柔的妝容比以往少了幾分直率,多了幾分剛毅與凌厲,搭配著鮮紅色的絨面長外套隨自信有力的步伐往後飄揚,筆直白皙的雙腿踏在亮黑的高跟鞋上更見氣場;嚴豪與安俊達全黑的裝扮比較之下顯得相當低調,但二人亦以同樣的氣度走在尹小柔的後方,氣勢亦不輸陣。
尹小柔步至陸天順和葉孝天的桌前停下來,說:「來遲了,好久不見。」此刻的陸天順和葉孝天表情凝重得很,因為他們怎也沒想過,一直被追抓的這三人如今會肆無忌憚的走在自己面前,還以為他們不知躲哪去了,誰料一現身的姿態還多麼的高大淡定。陸天順當下不禁完全放下對嚴豪和安俊達的忿恨,雙眼唯獨沒有移離過尹小柔-這女人那夜還在自己身下求饒,一陣子的失蹤過後,居然帶著如此強勢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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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阿嫂》-第四話:溫柔
尹小柔細看著嚴豪的側臉,在昏黃的街燈下本來沒看得清楚,但深邃的輪廓總是掛著自信的神情不時有意無意地朝她看過去,讓她怦然心動。可是每次心動,尹小柔亦會自覺地想起墓裡的那一位,要是這麼快對另一位動心,她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
嚴豪的電話響起了,提起一看是陸天順的來電,馬上按了拒聽鍵,然後直接關上了電話。尹小柔問:「他在找你?」「三十幾通電話了,你說呢?」「所以……你要避他?」嚴豪故裝輕鬆地說:「對。」「給他找到你怎辦?」「死。」一聽這話,尹小柔心裡的內疚感來得更嚴重,她委實全沒想過眼前這男人居然為她付出這麼多。
尹小柔一臉慚愧,無辜的眼神直視嚴豪,道:「值得嗎?」嚴豪強忍著內心的莫名恐懼,大口吸了口煙,說:「甚麼值得不值得?」「我意思是為了我。」嚴豪裝笑:「哈哈,我進社團就是為了蹭口飯吃,難得現在龍頭大家姐在我身邊,我當然選擇背棄陸天順而歸順你啦,哈哈哈哈……」「你少給我裝蒜,你不是這樣的人。」尹小柔一眼看穿嚴豪的心虛。
「說實話。」尹小柔斬釘截鐵地要求。「你真要聽實話?」「對。」「不後悔?」尹小柔反問:「為甚麼要後悔?」嚴豪狠然把半斷的煙蒂拋在地上,一個轉身就把尹小柔在車門上壓得緊緊的,眼神一定,就把熱唇貼到尹小柔的嘴上。尹小柔緊抓著嚴豪的一雙前臂死命推開,卻把嚴豪撩動得更有興致,熱吻將一股又一股的溫度送到她的嘴裡,夾雜著新鮮的煙味強逼她怯然張口。嚴豪愈親愈起勁,舌頭的律動幾乎抽掉尹小柔所有反抗的力氣,也勾起了她此刻的無助與不安,迷朦的夜光就在她不清醒的頭腦以上勸服她的倔強,由掙扎到馴服,慢慢地跟眼前這年少氣盛的大男孩擁吻著,
嚴豪緩緩移開薄唇,讓二人迷慾的面龐剩下只有兩公分的距離。尹小柔心如小鹿亂撞,眼神游移不斷,口中喃喃:「我三十三了。」「你樣子廿五,剛好比我小。」嚴豪的嘴快要將尹小柔膩死了。尹小柔不禁笑了一下,又道:「他快六十,你三十都不夠,我這樣一個可以愛上兩父子的女人,你接受得了?」「他又不是我爸,我管他六十還是八十。」「你能不能戒煙?」「為甚麼?」嚴豪好奇地問。「吻過來很重味道。」尹小柔如實說。
嚴豪淫邪的笑了笑,一手拉住了尹小柔的手,另一手開了後座的車門,再把尹小柔推送了進去。「幹嘛?」嚴豪沒答話,只把尹小柔輕力地按倒橫臥在座椅上,然後自己也把身軀完整地壓在她身上。車門關上,這狹窄的空間就讓二人更貼近、更清晰地聽見對方的呼吸。
尹小柔慌張起來:「你瘋了?」「我是瘋的。」「我……」嚴豪一吻就再次堵住了尹小柔的嘴,舌頭愈見張狂,軟弱的她也就無力招架,閉上雙眼感受這男人的呵護。
半夜四點的小區街頭,杳無人煙,唯獨這黑色座駕裡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天亮了,整夜沒睡的尹小柔坐到前座整理著混亂的衣衫和頭髮,嚴豪則相當平靜地在後座呼呼安睡。從倒後鏡看著這張溫柔又勇敢的臉容,尹小柔默默向鄒尚龍懺悔著:你去了,原諒我如此混帳。
累感襲至,尹小柔緩緩合上眼睛,這回就到嚴豪醒過來了,一見身旁沒人馬上慌張起來,但張望看見前座有她脆阻而安妥的背影,心裡總算踏實起來。把衣服都穿好,他也迅速回到駕駛座,不過這番折騰也就把尹小柔弄醒了,她揉揉眼,呆呆地望向嚴豪:「早安。」嚴豪亦緩緩一笑,道:「早安。」「我們去哪?」「不如離開香港。」嚴豪建議。
「離開香港?」尹小柔生怕自己聽錯。嚴豪老實地說:「對,反正我們都在被追殺,離開香港一乾二淨。」「不行。」「為甚麼?」「我媽,還有我妹,都在香港。」尹小柔很是在意家人,雖然她媽一早因為她愛上黑幫老大而跟她翻臉了,但間中她還是會抽空看看她媽,哪管是聯絡好妹妹再遙望幾眼也好,但總不能完全拋下她不管。
不過這種感情對嚴豪來說,可算頗為陌生。自幼母親就跟別的男人走了,嗜酒如命的父親在他的童年裡也留下無數傷疤於身上,八年前也病死了,無親無故的他才進了社團混到現在。對於濃濃親情,他從來無感。
「她們……要你照顧?」嚴豪問。「也可以這樣說吧。」尹小柔答得相當無奈,事實是她媽一直不肯收她一分一毫的家用,認為那都是骯髒錢,尹小柔有時也只好硬塞點錢給妹妹,讓她給兩口子吃好住好。
「走吧。」嚴豪鬆開手掣,踏著油門。尹小柔問:「去哪?」「探你媽。」
天花板的石灰拘謹地飄下,牆身剝落的油漆透視著蠟黃,塵封的扶手幾乎不能碰,二人緩慢地踏著樓梯走,一層、兩層……「這裡這麼舊,還沒有升降機,你沒讓你媽搬走?」嚴豪好奇問。「我肯買個單位給她,也要她肯接受才行。我游說過她不下十次,每次都給她攆走。」尹小柔一臉無奈。
終於到了四樓,破舊的鐵閘防護著虛掩的木門,屋內傳來陣陣菜香。尹小柔鼓起勇氣,按下門鈴,及後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走近,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尹小柔眉頭一皺,試問:「裡面……我媽在嗎?」那男人馬上露出笑容,打開鐵閘問道:「你是姐姐?」尹小柔猶豫地踏進門口,應:「嗯。」嚴豪沒作聲,也跟著一起進門。
男人往廚房大喊:「詩詩,你姐來了!」正在廚房裡陪媽媽炒菜的尹小詩,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往外探頭,喊:「姐你來了?」尹小柔牽強地微笑著,其實心裡最擔心媽媽見到她又準備如何開火。
尹媽當然聽見了,但一直沉默著,直至菜煮好了,端出外面時才真正跟尹小柔對了一下眼,眼神倒沒甚麼怒氣,頃刻間還打量著嚴豪,似是想看甚麼人陪著女兒回來。「你好,我是Stanley,是詩詩的男朋友。」就是這個陌生男人了,剛才真給他嚇著,但看他樣子老老實實的,尹小柔也心想妹妹眼光還好,遂微笑著隨便應了句:「嗯,你好。」
「他是誰?」尹媽在沉默方面總是容易失守,打量夠了嚴豪也忍不住要問問。尹小柔吞吐起來:「他是……」「我是他男朋友,我叫阿豪。」嚴豪相當主動地應道。尹媽又問尹小柔:「你不是跟那個老頭的嗎?」尹小柔不懂答話,於是嚴豪又搶白:「他們沒在一起了,她喜歡我多一點。」「你做哪行?」尹媽對他很感興趣。「我開了一家酒吧。」嚴豪胡謅著,其實也不完全說謊,陸天順之前真的分了一家酒吧給他打理,不過他也當然不算老闆。尹小柔瞪著眼睛看他,他仍一臉悠然自信。
「細妹,到廚房多拿兩雙筷子和碗。」尹媽這樣一說,尹小詩立刻驚喜起來,轉身就跑往廚房。不過最驚喜的莫過於尹小柔,多少日子了,她一直沒法跟尹媽一起坐下來吃飯,如今帶著嚴豪回來,居然得到了這樣一次機會,除了感動,她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這刻的感受。「我菜只煮了三人的,湊合吃吧,不夠待會叫外賣。」尹媽表情依樣木然,但語氣早已令尹小柔暖上心頭。嚴豪笑道:「我最近減肥,吃不多,你們盡情吃啊。」尹媽微微一笑,簡單的嘴角一動,就令尹小柔樂得很。
「我媽今天心情似乎不錯。」離開家以後,尹小柔對嚴豪說。「她不像你說得那麼不近人情吧?」嚴豪還覺得尹媽人挺暖的。「看見你才這樣。」「那意思是,連你媽都認可我囉?」嚴豪幽幽地打趣問道。尹小柔白了他一眼,逕自走了上車。
繫好安全帶後,尹小柔又開始憂慮起來,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甚麼,既逃離那個圈子,也重新開展生活。憂心忡忡,她問:「我們去哪才好?我把別墅都賣了,酒店房不能再住,你家肯定也不安全……」她大概以為身邊這個智勇雙全的男人可以解答她一切困惑,但事實上嚴豪腦裡也一直問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似乎所有方向都是死胡同,雖說當初選擇混黑道都預計了要在刀口上混飯吃,但到了這種生死關口,人自然想要求生,尤其身邊終於有人值得牽掛。
嚴豪深呼吸一下,拿起電話撥給安俊達,說:「在哪?」那邊廂的安俊達可謂驚詫至極,這失聯的兄弟終於出現,使他難掩興奮:「你終於蒲頭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順哥不斷派人來找你啊……」「先別說這些,有槍嗎?」「槍我只有一把,但你要買的話可以找鬼妹玲啊,她長期有貨。」沒等及安俊達跟他寒喧,嚴豪已掛了線,開車上路。
「要槍幹嘛?你要殺誰?」尹小柔不禁問。「不為殺誰,保護自己。」嚴豪沒心情解釋太多,但這句也足教尹小柔心寒-的確,他們是在生死邊緣上苟延殘喘。
在深水埗的一座唐樓往上行,嚴豪與尹小柔二人又再爬一次樓梯,不過這回是三樓,總算沒那麼累人。木門打開,木無表情的彪型大漢默然領著二人前行至走廊盡頭的一小房間,鬼妹玲正坐在內。
鬼妹玲並不是鬼妹,不過樣子長得有幾像混血兒,江湖中人當她鬼妹,她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本地人。她習慣畫上粗黑的眼線來製造氣勢,眼神一動足教江湖外人退避幾分,尹小柔雖曾是老大的情人,卻不習慣跟這種人打交道,一見其貌,立刻怯然躲於嚴豪身後。
鬼妹玲冷笑道:「沒想到你還敢蒲頭。」嚴豪也回敬一個微笑,道:「久沒露面,先跟你見個面,榮幸嗎?」鬼妹玲認真起來說:「你該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要你的命,你躲不了多久吧?」「所以來買兩件東西續命。」鬼妹玲慢眨了下眼,從抽屜拿出兩支新的手槍和幾套子彈,說:「省著用。」嚴豪亦從容地遞上兩疊鈔票,問:「為甚麼不殺我?」
鬼妹玲一副高傲模樣,說:「錢夠花了,就不想做些無謂的瓜葛,用你的命來換陸天順的十萬元,我沒太大興趣。」尹小柔在旁聽著,還真以為鬼妹玲真的就這樣擺出一副高姿態,事實是嚴豪曾經救過鬼妹玲,她已把這份恩情放在心上好久好久,到了今天,不殺、不通報,總算圓了她一個回報的心願。
嚴豪站起來,把兩把手槍紮在腰上,拖著尹小柔轉身便走。「阿豪。」鬼妹玲喚道。「嗯?」「自己小心。」鬼妹玲看著嚴豪落泊的背影,難掩神傷。嚴豪沒回頭,拉著尹小柔急步而走。
一到樓下,就見眼前停著一部熟悉的七人車,嚴豪猶豫了好幾秒,直至後座車門自動開了,坐在司機位的安俊達往後探頭說:「上車吧,快。」嚴豪和尹小柔便不加思索上了車,門剛關好,車就快速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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