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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证之罪 知道,我只能如期去参加第三次庭审。 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 2014 年 9 月 17 日。 第三次庭审,我坐在旁听席,不同前两次,旁听席已经坐满了人,七成都是记者。 此时辩护人的席位上是一位没见过的新律师。 也就是说张和在辞退我后,接受了新的委派律师,只是这位律师坐在一边,看上去丝毫没有辩护打算。 公诉人这次提出了新的陈词,诉求也改变了。 他这次以故意杀人罪情节较轻的罪名,请求法院对张和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 本次庭审,有很多变化。 孙华的妻子在看到那���视频后痛哭,将怒火发泄在了同样坐在证人席的周钱身上。 周钱此刻已经满头冷汗,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满脸的��惑。 当然,这个视频只能证明张和与孙华是嘱托关系,并不能真的为周钱定罪,因此周钱此刻还是被当做证人请来问讯。 话虽如此,但旁听席上的记者们早已经笔墨横飞。 是啊,这样公开审理多次转折的奇案,无疑能成为报纸的头版头条。 我连标题都替他们想好了。 「农民工自愿被杀,大学生只是帮凶,项目经理竟是幕后主谋」 …… 法官终于向张和提问。 「被告人,视频中,孙华告诉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把全部的注意放在张和的身上。 因为张和之前说孙华没告诉他。 可此时张和的回答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说周钱在工地上杀了一个农民工!」 此话一出,旁听席一片哗然,记者们飞快记录张和说的每一个字。 周钱立刻站起来,大骂:「你诽谤!」 法官敲锤。 「肃静!肃静!被告人,将情况说明清楚。」 张和点头。 「今年春节结束后,农民工返回工地,参与施工,期间因雨后路滑,那名工人在插地基钢筋的时候,不慎滑倒,摔进了当时尚未完工的售楼部地基钢筋里,被钢筋贯穿身体。」 「周钱因当时在场人员不多,不想延误工期,以及事后赔偿等多种原因,遂派人将水泥灌入地基中,将工人活埋进地基里!」 「这就是孙华告诉我的秘密!」 听完张和所说。 所有人又一次陷入震惊的状态,只有我皱眉。 为什么张和当时不告诉我这个秘密?非要当庭说出来? 这个疑惑刚产生,就看见台下的周钱忽然满脸恐慌地站起来指着张和骂道。 「你胡说!售楼部去年就建好了!怎么可能今年年初把人埋进地基里!」 张和看着周钱,很冷静,只说: 「那就是我记错了,反正就是死了人,而且就埋在工地里!」 周钱听到这个答案后,忽然变得语无伦次,几次三番想反驳,却只能说出一些粗俗不堪的脏话。 见此情形,各位记者又一次笔墨横飞。 而张和则默默地看向了我的方向。 从他的眼神里,仿佛真相呼之欲出。 只���张和再一次看向法官,说: 「这个秘密不难证实,只要在工地范围内进行精细搜查即可,只要搜查出尸体,就能证实我的证词,也能证明我、孙华、周钱三人的关系!」 这话刚说完,周钱就指着张和骂: 「老子懂了!全懂了!你他妈在这等着老子!」 众人还是一脸懵逼,却看见周钱跳出证人席,飞快冲向被告席。 几名警察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控制住周钱,将他摁倒在地。 周钱果然有问题!不然他也做不出当庭行凶的事情。 只是我不太明白,周钱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 老子懂了,全懂了。 你他妈在这等着老子! 周钱到底懂什么了? …… 庭审的最后也没有宣判结果。 周钱被羁押了。 检察院则要针对周钱重新调查取证。 他们会前往工地调查,如果真的找到那具尸体。 周钱就会被定罪。 …… 庭审结束后,我向看守所提出了见张和的请求,但被张和拒绝了。 我已经不是张和的辩护律师了。 现在想要知道真相,只能耐心等待。 12 2014 年 9 月 27 日。 第四次庭审召开。 来的路上,我注意到法院外头聚集了一大群记者,一个记者认出了我,他当时想叫住我。 「快看!是张和的律师!我们现在对他进行采访!」 说完,一大群拿着话筒的记者就向我跑来。 我当时是真害羞,一溜烟就跑进法院了。 如今想起,当时就应该好好接受采访,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律师, 换个角度想想,现在这么多媒体都在关注这个案子,也足以说明这个案子的离奇程度。 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这起案件最终的结果。 …… 我进到法庭里时,庭审已经开始了,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然后才注意到此时的被告席上有两个人。 一人是张和,另一人是周钱。 这也就表示经过大范围排查后,张和口中的那名死者已经被找到了。 张和和孙华的证词成功把周钱送上了法庭。 我注意到周钱好像万念俱灰一般,他看张和的眼神都变了。 那种眼神很难描述,就像是…… 克苏鲁神话里,普通人看见了不可名状之物的恐惧。 张和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令他不能理解的,甚至已经发展到了恐惧的地步? …… 现在是公诉人朗读起诉书的阶段,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公诉人。 公诉人刚刚起身,正准备宣读起诉书的时候。 张和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忽然张口,对法官说。 「我要翻供,我没杀人。」 …… 此���一出,审理此案的法官和陪审团都大跌眼镜。 因为张和的证词已经变动三次了,前两次都只是提出了新的证据,可这一次,张和却是当庭翻供。 他说自己没杀人。 作为他的曾经的律师,连我都被他弄迷糊了,但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疑点,我又好像很释怀。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翻供了。 法官问张和。 「你有证据吗?」 听到证据二字,张和露出了自嘲的笑,嘴里呢喃着什么。 我坐的位置恰好可以看清他的嘴型。 我照着念出来,发现是这六个字。 「证据,又是证据。」 我现在还不明白这六个字的意义,但很快,他就让我明白了。 只见张和对法官说。 「我这里有孙华的云盘账号和密码,请法院现在登录云盘,那里面存有我没杀人的证据。」 法院方面迅速登录账号,将视频证据送给了法官和公诉人查看。 视频内容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看见老法官在看过视频后,忙摘下眼镜,捂住眼睛,难过地侧过头去。 像他这样一位老法官,有什么画面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反应呢? 再看看一旁的公诉人,他看视频的表情全程凝重,那一张正派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不解。 他们在看完视频证据后面面相觑。 最后,老法官宣布。 「休庭二十分钟,我们要和公诉人谈谈这个证据。」 …… 包括我在内,旁听席上的所有人都一脸疑惑。 什么证据能让老法官看完以后做出那种反应?还要休庭和公诉人讨论证据? 我下意识看向张和的方向,恰好张和也在看我。 他露出一副「就要结束了」的表情,让我愈发焦躁。 …… 自我接受这个案件后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两个月都等过来了,可眼下的二十分钟却如此漫长。 二十分钟后,法庭重开。 老法官等一众人回到法庭,他们坐回各自的位置,都看向张和,问: 「被告人,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 张和看着老法官,摇头。 「没有了。」 老法官戴上老花镜,想看清张和的脸,又问: 「本庭想了解你做这一切的原因。」 这也恰恰是我想问的,我紧盯着张和。 他此时正真诚地看着法官,向法官深深的鞠躬,然后说: 「请法庭允许我讲一个故事。」 老法官点头。 「允许。」 …… 13 后面的内容都是张和的自述。 …… 我的父母是矿场工人,早几年因为事故塌方,两个人都死了。 但煤矿方面的补偿金却迟迟没下来,为了供我上大学,张平,也就是我哥,从那之后就开始到外地务工。 因为张平没学历,加上当时家里负债累累,所以他选择去工地干工。 张平靠着这份工作,赚到了我的学费,我的生活费,还还了一部分债。 年末,我和张平在老家团聚过年,他只待到大年初七,然后给我留了一笔钱就去工地了。 临行前张平说上个工地干完了,接下来要去下一个工地做工,他说这个工地给的工资不少,能再多赚点钱出来。 谁知道这一别竟成永别。 之后,我返校学习,从学期开始,直到学期结束,近半年我都联系不上张平。 起初我在想他只是手机掉了,可后来手机号显示欠费,再到后来直接变成空号,我就觉得事情不对。 在校期间我也尝试过找他,奈何并不知道他所在的工地,只能等到学校放假,我从零开始查起,查到了张平最后去的那个工地,但我发现工地并没有张平的身影。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以打暑假工的名义进入工地,一边干活一边搜查。 我在工地问了一圈人,没人认识张平。 我偷偷潜进办公室,想查看合同。 发现这个工地招用的几乎都是黑户,全工地分明有七十多号工人,合同却只有二十份,其余的五十多人全都是没有劳动合同的黑工。 正当我以为张平不在这个工地的时候,我认识了孙华。 我在孙华的身上看见了张平的衣服,那件衣服我记得清楚,原先是一件长袖,是我当时烤火的时候把衣服的袖子烧了,所以张平干脆就把两边的袖子都剪了,直接做成了 T 恤。 这样的衣服应该找不到第二件。 于是我拉住孙华,问他这衣服的来源。 孙华当时看我,只说是衣服的主人自己走了,把衣服留在了宿舍。 我当时细想了很久,总觉得不对,于是一直追问孙华。 多次的询问终于让孙华松口,他询问我与张平的关系,我告诉他是兄弟。 然后孙华就在满脸担忧中告诉了我他知道的事情。 …… 当时初九,工地上的工人陆续返工,我哥是初七离开老家,初八就应该已经到工地了。 那时候工地的人没来几个,但上头为了快速建好样板间,让已经返工的这些工人干活。 于是当时已经来到工地的几个工人被迫出去建楼。 孙华是初十凌晨回到工地的,他当时回宿舍,看见同宿舍已经有两个工友回来了。 那两个工友一身泥泞,坐在凳子上,脚边满地都是新烟头。 于是孙华问他们。 「怎么了?」 其中一个工人深吸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凝重地说了一句。 「雪还没化,地太滑了……」 第二天,那些工人就全都被调去了别的工地,而孙华则因为是凌晨来的,所以没被调走。 被调走的工人临走前还要带走张平的行李,说是张平也要被调走,要把行李也带上。 但那些人带走行李的时候,把张平挂在阳台的衣服忘了。孙华见那些衣服无人要,就自己拿来穿了。 …… 这些就是孙华告诉我的事情。 结合种种,我和孙华都觉得不对。 孙华抽了一根烟,跟我说: 「弄不好你哥当时就死工地上了。」 我反驳: 「他死在工地也得有消息啊。」 孙华则说: 「工地的圈子里乱得很,这里一大片都是连合同都没有的黑工,很多时候人死了就地埋也很常见,再说了,如果这事闹到上头去,工地就要停工整改,不光耽误工期,还要赔给工人家属一大笔赔偿,工地肯定不愿意,还不如给那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一人一笔钱,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被孙华说动了。 我想联系到那些工人,孙华却说那些工人也是黑工,互相之间没有联系方式。 我想去问工地要一个说法,但这里是工地,如果他们都能杀了张平而不泄露一点消息,那我去问,是不是也会被杀掉? 三思之后,我去了警局。 14 我带着孙华去警局,将我们的猜想告诉了警察。 但当时接待我们的警察说。 没有劳动合同,就不能证明张平在这里上班;即便能证明,也只能证明他曾经在这里上班。 按孙华的描述,张平也许和那些工友去新的工地了。 我们的描述全都是猜想,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张平死了,他们最多会去工地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张平死在工地,那警察也不能勒令工地停工并搜查工地。 经过多次沟通,最终警方给我的结论还是原样。 最多给张平报失联,无法确定他遇害。 我一连去了好几个警局,最后都只得到这个答案。 没有证据,仅凭猜想,就只能被视作失联。 …… 但是这次去警局不是毫无收获。 警局有身份证追踪的系统。 身份证的登记和使用,都会录入警局的系统中。 可以显示这半年来,张平的身份证一直都没被使用过。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证明张平就是死了。 …… 我无奈,又去找了报社和广播电视台,希望报社可以替我报道这件事情,我同时联系了好几个记者,但最后也只得到这个结论。 他们对我说,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他们也不能用公信力来担这个风险。 …… 我想着,干脆用新媒体发声吧。 于是我打开微博,编辑了一长串文字发布出去。 结果内容在发布十五秒后,就因不符合社区规范被删除了。 我修改内容再发了一次,这次还不超过十五秒就被删除了。 此后不论发几次,不超过十五秒都会被删除。 到最后号被封了。 …… 在此前的二十一年间,我从没觉得一个大活人想要发声是那么难的事情。 …… 如果张平只是去了别的工地,怎么会手机欠费半年都不续费? 如果张平只是去了别的工地,怎么会行李都要别的工友来拿? 如果张平只是去了别的工地,怎么会半年来连身份证一次都没用过? …… 我哥哥很有可能就埋在这个工地的下面,可是我没证据。 所以没人能帮我调查。 我的诉求��仅只是想找回我哥哥,哪怕他死了,能找回他的尸骨和父母合葬也好啊…… 这样的事情也不行吗? …… 站在阳光下,我却感觉自己活在真空里。 分明在呐喊,却无处传声。 …… 15 后来,我继续在这个工地工作,打算在工作的时候找出其他证据。 一直干到八月份都没能找到丝毫线索。 这个时候,孙华忽然找到我。 他问我。 「如果我帮你找到你哥哥,你给我多少钱?」 他这话一问出来,我就沉默了。 父母遇难,父母的抚恤金尚且都没拿到手,如今张平失联,我身上是真的没多少钱。 「我没什么钱……」 孙华摆手,说: 「我现在相信张平就埋在这工地的什么地方,如果我帮你找到他,警局一介入,是不是能赔好多钱?」 「能赔多少我也不知道……」 「我帮你算过了,一次性抚恤金能赔八十万,后续的还能赔四十万,一共一百二十万,像你哥哥这种搞不好是被谋杀的,还能多赔。」 我不解。 「什么意思?」 孙华拿了一份检查报告给我,在诊断那一栏,赫然写着:肺癌中晚期。 孙华接着说。 「我抽烟抽太多了,这个病真是搞死人,医生说治这个病要没个一百万下不来的,我当时听到一百万,立马就不治了,现在我就想在死前弄一笔钱给我老婆娃儿。」 我皱眉。 「你想……」 「我帮你把你哥哥找出来,到时候你哥哥的抚恤金,拿一半给我老婆孩子。」 「我都还不确定我哥哥是不是真的埋在工地里。」 孙华晃晃手,刚想拿一根烟出来点,想到自己得了肺癌,又把烟甩开了。 「你确不确定不要紧,我本来都打算过几天自己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死,但是想到你哥哥这个情况,我就觉得我死了这个工地也不一定给我老婆娃儿赔钱,没准还把我也埋了,到时候我老婆娃儿连我的尸体都拿不到。」 「那你……」 「现在不就是这个事情没闹大,所以没人管你哥哥吗?」 「嗯。」 「我帮你啊。」 「你怎么帮我?」 「要不得就我撞死在这个工地里,然后你把我埋了,就说我在这个工地里死了,这总有证据咯,警察一查,不就把你哥哥找到了?」 「要真这么干,我怕我走不出这个工地的大门。」 「也是,这鬼工地,黑得要死,我跟你说,这事情一定要闹大,这工地背后关系好硬,有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要弄就要弄那个项目经理,工地上他就是老大,他不可能不晓得你哥哥去哪里的。」 孙华说得有道理。 项目经理不可能不知道我哥在哪。 但眼下他绝不会说。 我深吸一口气。 「我再想想吧。」 …… 其实最终目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让警方来调查这个工地。 我只是需要给警方制造一个理由。 我当时左思右想。 既要让这件事情闹大,而且还不会引起工地背后的人的注意;要让工地方面来不及做出反应,还得想办法把项目经理卷进来。 左思右想,唯有一条。 「人命。」 16 于是我和孙华计划了近十天。 从死法到流程上,我们彩排了不下十次。 通过孙华的死,引起警方的注意。 通过第一次庭审的翻供,将项目经理周钱拉进来。 通过第二次庭审的翻供,让警方开始调查周钱。 通过第三次庭审的翻供,让警方去调查工地。 如今法庭正在审理的这个案件,就是我和孙华的计划。 为什么我犯案前自首,为什么我屡次翻供,为什么我总会提出新的证据,为什么我要把周钱卷进来。 法官大人,这就是真相, …… 张和的故事说完,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若说现场最受震撼的是谁,莫过于我。 我作为张和的辩护律师,居然直到此刻才知道张和身后所背负的东西,居然这么险,这么深。 我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毫无疑问,张和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通过一步步的指引,成功地让警方进入工地调查,并成功找到自己哥哥的遗体。 如今周钱站在被告席上,就是张和成功的证明。 …… 难怪周钱看张和的眼神会充满了恐惧。 张和算得太尽了,他作为这个计划的实施者,可以说毫无偏差。 就连我,都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但我不害怕他,我只觉得抱歉。 抱歉我之前不理解你。 …… 法官和陪审团面面相觑,他们也看了眼公诉人。 此时的公诉人默默地坐在位子上,摘掉眼镜,揉眼睛。 哪怕是平时最聒噪的媒体记者,也都放下了手里的笔,陷入了沉思。 所有人都在看张和,他们忽然意识到张和的情况是多么的特殊。 我也终于明白他那时的那句话。 「证据,又是证据。」 …… 将张和逼上这条路的,不正是所谓的证据吗?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警方不能帮助张和。 因为没有证据,媒体不能帮助张和。 因为没有证据,张和便如同活在真空里。 …… 我从前一直都认为证据是运行法律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看来依然是。 但张和的故事无疑在告诉我。 证据,不是唯一。 张和的怀疑是合理的,如果当时有人愿意帮张和证实他的怀疑,他怎么也走不到这一步来。 …… 法官起初只是慢慢地摇头,后来越摇越快 「悲哀!这是社会的悲哀!」 「警方没错,媒体没错,那些运营商也没错,他们做的都是对的,可你就是在他们都没做错的情况下,无处申冤。」 这时,公诉人站起身,对张和说。 「第三次庭审的时候,你说那个人被埋在售楼部的地基里,我知道你是想用这句话引导警方去立案调查,你成功了,警方在工地范围内找到了你哥哥,他没被埋在售楼部的水泥地基里,他被埋在了第一期楼房的地基里,周钱已经招供了。」 张和听完,哭了。 他释怀一般跪在地上,仿佛这长达四十多天的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但庭审没有结束,还有更重要的环节。 那就是对张和的宣判。 即便张和的目的是找哥哥,即便孙华与张和是提前协商的嘱托杀人行为,但那依然是违法的。 现在每个人最关心的,无疑就是法官对张和的最后判决。 17 只见老法官慢慢戴上眼镜,站起身,说道。 「被告人方才提供的最新证据,经鉴定为真。」 「该证据是一段全长五分钟的视频,其拍摄时间是 15 时 06 分,也就是第一个视频证据结束后一分钟内的事情。」 「视频里,孙华打开了视频录制,然后自己踩上凳子,自行上吊,在上吊过程中,张和并未上前阻止或劝导,但该行为并不违法。」 「由此视频可以判断,孙华的死,是自杀行为。」 「但考虑到张和与孙华之间的计划对孙华的死有一定影响。」 「同时通过方才被告人的供词可以得知,周钱在本案中并不存在买凶杀人行为,一切都是被告人的诬陷,现判决周钱无罪,但由于周钱牵扯其他案件,暂不予以释放,需等待另一起案件开庭审理。」 「现对被告人张和做出判决。」 「判处被告人张和,有期徒刑,两年。」 …… 两年!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旁听席的所有人都高呼,这一次,法官也没有落锤肃静,而是默许了大家欢呼的行为 法官叹气,从高台走到张和面前,对张和说。 「尽管我理解你真的是无处发声,但这种方法不被提倡。」 张和点头。 「我知道我的行为和抢劫犯抢银行给女儿治病一样,虽然值得同情,但还是违法的,我衷心地希望这个社会没有人还会走这条被逼无奈的路。」 …… 事后,张和主动申请见我。 我去到看守所里,和第一次见他一样。 隔着玻璃,他穿着竖白条纹的衣服,对我说。 「学长,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我才感到抱歉,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说完,我又问。 「但是我有问题很想问你。」 「嗯?」 「法律援助的时候明明请到了徐敏律师,为什么你拒绝了呢?」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张和就露出抱歉的眼神。 他抠抠脸颊,说: 「徐敏律师来找我的那一次,给出了非常好的辩护方案,按他的方案,我可能就不会被判死刑了,但是我的计划却必须保证第一次和第二次庭审都是死刑,所以……」 他话没说完,但我已经懂了。 这个真相让我欲哭无泪。 他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我的水平不够。 如果是我来辩护,他就能保证自己一定被判死刑。 得到这个答案,我心中的困惑也就全部解除了。 对张和,我不知怎么,心里只剩下愧疚。 …… 18 再说下后续吧。 起初周钱死不招供,后来他的律师和亲友去看了他,他才最终招供。 根据他的供词来看,半年前张平前往工地,当时他负责给地基插钢筋,但因为雪融化在地里,导致土地泥泞,最后张平摔进钢筋里,当场贯穿腹腔和左肺,这种情况必死无疑。 那时正要灌水泥,周钱担心张平的情况一旦暴露出去,工地不光会面临赔款,还会面临施工整改,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个房产在施工时死了人,未来在正式售楼的时候,房价会下���一两成,那样的损失岂止千万? 再三犹豫之下,于是动手将水泥灌入地基。 事后,周钱给了当天在场的工人一人一万,并将他们送去别的工地。 这样一来,毁尸灭迹,无人作证,这个案子本该永远封存下去。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张和居然把这个案件一点点地挖出来。 最后周钱被判了死刑,并处罚金十五万。 工地方面赔偿给张和一百四十五万元,加上周钱方面的赔款,合计一百六十万元。 张和兑现了他的承诺,拿出一半,也就是八十万元交给了孙华的妻子。 …… 这个案件教会了我很多。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细想起来还是大受震撼。 如今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律师,但也算得上是准一线律师了。 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回顾了一下整个案件。 偶然想到了一个疑点。 项目经理是负责项目进度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管盖房子的。 他们只管房子盖得好不好,房子卖不卖得出去和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可周钱活埋张平的理由,不正是担心房价会跌吗? 就算是真的担心房价会跌,他也只是个打工人,领着一个月六千五百块的死工资。 这个工地赔多少钱,真的和他有关系吗? 如果我是这个项目经理,楼盘赔多少钱丝毫不影响我的工资。 回想当年,周钱原先是死不认罪的。 但后来他的律师带了亲友来见他,他就松口认罪了。 …… 想到这,不知为何,只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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