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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云真人招商-百家乐规则详解:从入门到进阶
了解百家乐游戏规则
开云真人招商-百家乐是一款备受欢迎的赌博游戏,就像其他赌博游戏一样,百家乐也有其独特的规则。在开始玩百家乐之前,了解并掌握其规则至关重要。通过熟悉规则,不仅可以避免亏损和提高胜率,还能更专注地享受赌博的乐趣和刺激。
一、点数计算方式
在百家乐中,每张牌都有相应的点数。具体点数计算如下:
A:1点
2至9:保持原值
10、J、Q、K:均看作0点
二、下注玩法与赔率
在百家乐中,有多种下注玩法可供选择。最常见的下注玩法包括下注庄家胜、下注闲家胜以及下注和局。以下是各种玩法及其对应的赔率:玩法赔率庄家胜1赔0.95(需收取5%佣金)闲家胜1赔1和局1赔8庄家对子1赔11闲家对子1赔11幸运61赔12(经补牌后获胜时为1赔20)
三、庄闲补牌规则
根据百家乐的规则,庄家和闲家有不同的补牌条件,每家最多只能补一张牌。庄家是否补牌主要取决于闲家的点数,具体规则如下:两张手牌的点数总和闲家补牌条件庄家补牌条件9无需补牌无需补牌8无需补牌无需补牌7无需补牌无需补牌6无需补牌闲家补到0-5、8、9点,庄家无需补牌;闲家补到6或7点,庄家需补一张牌5闲家补一张牌闲家补到0-3、8、9点,庄家无需补牌;闲家补到4-7点,庄家需补一张牌4闲家补一张牌闲家补到0、1、8、9点,庄家无需补牌;闲家补到2-7点,庄家需补一张牌3闲家补一张牌闲家补到8点,庄家无需补牌;闲家补到0-7、9点,庄家需补一张牌2闲家补一张牌1无需补牌0无需补牌
四、百家樂相关术语
在百家樂游戏中,有一些常用的术语需要了解:
天牌:首两张牌的点数和直接为8或9点
对子:两张手牌的点数相同
停叫:不再补牌
长莊/长闲:庄家或闲家处于连胜状态,统称为”长龙”
单跳:开牌呈现庄—闲—庄—闲的局面
双跳:开牌呈现庄—庄—闲—闲—庄—庄的局面
有脚:手牌为不需要补牌的点数
平路:在当前局势下,庄家和闲家开出的次数相同
删牌:更换新牌后,根据百家樂规则,需要将前六张牌移出游戏
五、看路与投注法
许多经验丰富的百家樂玩家都会将看路和投注法视为重要的技巧。看路即观察”百家樂路单”,即游戏界面上显示的空心圆、实心圆和斜线。而最常用的投注法是”马丁格尔投注法”,这是一种在玩家失利时表现出色的投注策略。经过长期实践,有经验的玩家一致认为,懂得看路并运用投注法,能有效提高获胜概率,从而获得一定的盈利。
六、及时更换游戏桌
与其他赌博游戏相比,百家樂更具自由性。无论是在线游戏、在线真人游戏还是实体赌场中的百家樂,观赛的玩家都可以自由加入游戏并下注。如果加入游戏后,也不要忘记随时退出或更换游戏桌。根据情况做出及时的判断,这样就不必担心因为亏损而无法离开赌桌,这不仅会干扰自己的游戏策略,还可能导致更大的损失。
开云真人招商
结束语
了解百家乐的规则,掌握游戏技巧,才能在游戏中获得更多乐趣与刺激。祝您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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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云体育:听说过机械手臂百家乐游戏吗?应用技巧轻松投注
你去过游艺场吗?今天开云体育百家乐要传授给大家机械手臂百家乐破解的战略。让我们跟着开云体育的脚步进行百家乐实战,一起体验机械手臂百家乐不同的乐趣吧!这近几年电子百家乐渐渐没落,但是哪几种原因,会导致玩家开始不爱游玩电子百家乐呢?或是有哪些方法,可以让我们在游戏平台上,去获得15万元以上的金额呢?但不论是真人百家乐,或是电子百家乐,只要运用的妥当,都绝对可以让你在线上娱乐城中,去获取高额的奖金!
开云体育���电子百家乐规则跟一般相同吗?
不论是哪一种模式的百家乐,规则基本上大致都相同!除非是有玩特定的免水百家乐,或是牛牛百家乐这种搭配其他玩法的,但只要是包含在经典百家乐中,都会与电子百家乐、真人百家乐这种相同,只不过就是在发牌的方式,变成由机械手臂跟真人荷官的差别。
开云体育:电子百家乐规则、玩法?
如何开始了解基本的玩法、规则呢?可以从这几点开始,就知道玩法大约操作模式,开云体育百家乐是由八副扑克牌去操作,不包含鬼牌,因此共416张牌;玩家不限制人数,但有限红的限制,因此总共投注的金额跟最低金额,必须要符合赌场规定;基本上游戏中会有安排荷官,而电子百家乐的荷官,则是由机械手臂去做发牌,游戏目的则是必须发牌给庄、闲方,去比较哪一方的大小最接近9点或是9点本身,而当中会有补牌的机制,只要一开始发的两张牌,有符合补牌规则,则会补到第三张牌,只有在庄、闲方点数为8.9点时,直接判定哪一方为获胜。
开云体育:电子百家乐的赔率?
基本上电子百家乐的赔率与一般的百家乐无相差,当玩家投注庄家时,则是赔率1:0.95,其中0.5则为赌场抽佣;当玩家投注闲家时,则赔率为1:1;而投注和局的时候,则赔率为1:8;当玩家投注庄家开出对子时,则赔率为1:11;当玩家投注闲家开出对子时,则赔率为1:11,玩家只要按照以上的赔率,就能够获得对应的赔率奖金。
开云体育:如何获得15万以上的高额奖金?
想要在游戏当中,去获得高额的奖金,开云体育建议大家首要必须知道的就是,如何去靠一些实用的技巧,让比赛的获胜机率变高,以下则为开云体育分享的几种常见的技巧:
一、路单术语
A、长龙:当开局结果连续四局,都为同一方时,则代表开出长龙,又可以细称为长庄或是长闲。
B、单跳:当开局结果连续一局开出闲、一局庄家,频率为四次以上,则可以称为单跳。
C、双跳:当开局结果连续两局开出闲、两局庄家,频率为四次以上,则可以称为单跳。
D、一庄(闲)两闲(庄):当开局结果为一局开出闲或庄,两局开出闲或庄,频率为四次以上,则可以称为一庄两闲或一闲两庄。
二、小心作弊
即使是由机械手臂做发牌,开云体育告诉大家也不要认为玩家没有作弊风险,因为电子百家乐是由赌场本身的机器去操作,所以也有许多家的平台,是用这种方式去误导玩家,以为机械手臂发牌相当准确不会失误,但就是因为这样的论点,才会更容易找到漏洞去作弊,因此玩家要相当小心不要因为是机器,就忘记了可能作弊的风险。
三、利用投注策略
目前有许多的策略,是提供给开云体育玩家们去实际操作使用,因此只要善用好投注策略,就可以大幅地去提升获利的时候,赢得的奖金数量,因为有善用好分配筹码,才能更好在赚钱的时机,掌握到赚钱的流量密码。
如果对于游艺场有兴趣的开云体育玩家,欢迎找时间去体验看看,会发现跟线上百家乐别有一番风味喔!只要依照个人的喜好,玩哪一种模式的百家乐,都是可以去尝试的,其实最主要影响的大多是技巧。只要能安全、正规地赚钱,不同模式都可以尝试,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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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6乙女向】【Bandit/reader】Comet Dash 彗星为谁而来 1
分级:PG-13
性向:F/M
原作:彩虹六号:围攻
配对:卧底Bandit/酒吧女侍reader
梗概:一个关于自救、拯救、被拯救的俗套故事。
警告:这篇文写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班哥还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光头。
Ⅰ
开始为了老妈的保释金存钱的那一天,我走在乔德街上,偶然看进一家五金店的橱窗里。木格间镶嵌的玻璃脏兮兮的,收银台后站着个矮个儿黑人老头,大半身体倚在拐杖上,正要把一本挂历从墙上摘下来。我停住脚步,望着他费力地踮起脚时拐杖头上颤个不停的手,意识到我在黑彗星工作的第一年快要走到头了。
我把手从连帽外套口袋里抽出来,推开五金店的门。门上挂有两个响不了的圣诞铃铛,光泽暗淡,塑料槲寄生叶片上蒙了结结实实的一层灰。我不由想到老妈常说的,逾期的装饰会为宅子带来厄运,虽然我们大多数时候并没有购买小彩灯和圣诞树的闲钱。出来时,我的怀里多了把生满红锈的旧扳手,以及一本已经过期的二零零六年日历,总共花去五块钱。路边的乞丐伸出长满脓疮的手臂。五块钱,小姐,五块钱就好。冷风倒灌进鼻腔里。我低下脑袋,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从此往后,这把扳手在我的口袋里生了根。不管我走到哪儿,它都沉甸甸地坠在我的衣袋里,尤其是当我要在黑彗星值夜班的时候。如果你也生活在运河区,在酒吧讨生活,大多数情况下当你的嘴吐出好的、抱歉、谢谢惠顾,你的心里其实在说“操你妈”。就三个字,你的年假就要报废在医院里了。值班时,我的手常常需要滑进荷叶边围裙的口袋里握住扳手的金属柄,只为不让自己喊出那句操你妈。操你妈之后是狗娘养的,接着是砸在颅骨上的酒瓶,飞溅的血滴,裂开的骨头,救护车和警笛。捶着吧台要求赊账的醉汉不知道我的口袋里有把扳手,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手伸向牛仔裤后腰,掏出一把伯莱塔。
在运河区,你永远不会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会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老佩里知道扳手的事之后,把我从吧台调到了后厨。他的借口是,如果我少跟人打交道,就会少惹点麻烦。但我明白,他之所以把我放进后厨,是因为我的脑子比炸鸡块的文森特和调酒的何塞菲娜转得更快。黑彗星不是靠往酩悦香槟和伏特加里兑水营生的。我们在吧台接待前来交易的情报贩子和顾客,在后厨为情报归类,接打电话,决定该让什么人知道什么事。老佩里亲自建立了一整套信息系统,完备而复杂,从他左腿还没瘸的时候沿用至今且尚未过时。那之后我每天端盘子倒酒的时间大大缩水,挪出的八个小时用来整理雇佣兵的简历,为退伍兵和地下拳馆搭线,用记者暗访店铺的时间表交换警署可贿赂人员的名单。我并不想知道老佩里从哪儿买来这些东西,又要卖到哪儿去,虽然我不得不知道。现如今,有点头脑的年轻人大多都找到了更能来钱的去处。要是我有的选,我也会爬出去。我只希望我能撑到那一天,毕竟我见过太多坐在酒杯前说“干完这一票,我就回老家种玉米”然后隔天死在报纸头条上的人。
其实事情本来还可以更糟的,比如被逐渐同化。大多数时候,只要一���“事情本来还可以更糟糕的”,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抱着日历回到黑彗星,我把替何塞菲娜买的睫毛膏给她,帮文森特从冰箱里拿了包冷冻鸡肉出来,然后从伸缩梯爬上阁楼。我的房间仍是老样子,除了老旧的门上多出一把突兀的新锁,和我搬进来的时候相比无甚差别,每一个角落都向外发射着“此处不宜久留”的信号,既没有变大,也没有缩得更小。一张皇后乐队的海报贴在衣柜对面的墙上,我将它扯下来,露出后头掉漆的墙上被抽掉三四块砖而形成的一小方凹陷。砖洞像张缺牙的嘴,谄媚地含着一叠边角打卷的、堆得乱七八糟的钞票。我点了一遍数目,然后把日历挂了上去。
墙的嘴被堵上了,一小块墙皮被震落下来。和海报相比,这东西好就好在自带一块褐色硬壳封皮,这样就算哪天老佩里或者别的什么人突发奇想溜进我的房间,把手放上去,也不会发觉底下不正常的凹陷。衣柜门上镶着的穿衣镜倒映出挂历的大标题,花体字写就的2006被玻璃上蛇行的裂痕割成两半,“200”在一边,“6”在另一边。
镜子里的我也有一张被割裂的脸。这可算得上是某种时间错位,事实上,二零零七年已经开始了,我即将第一次见到多米尼克·布伦斯迈尔。那一年《浪潮》尚未上映,有那么几个星期塔利班天天在电视屏幕下方滚动,基里尔风暴自下萨克森州登陆,继而席卷整个德国。我们用手掌宽的银色胶带封上每一扇玻璃窗,成箱地储备饮用水、面包和收音机电池,把床垫搬进地下室,听头顶嘎吱作响的风声、有声小说和电台转播的气象局消息度日:跨莱茵河的所有大桥都被关闭,汉诺威中央车站向滞留旅客开放了防空洞,红十字会成员在那里分发毛毯。那会儿似乎便利店货架上能找到的任何东西都比现在便宜,在汉诺威的黑色世界崭露头角的多米尼克也不叫多米尼克。因此,或许也可以说,这个故事在某种程度上从最开始就充斥着谎言。
而我此前从不知道谎言也可以拯救一个人。
Ⅱ
机车轰鸣声在酒吧外头的街道上响起,由远及近,如同水滴形刀刃的宽度从尖锋开始极速扩大,割开运河区的夜晚包藏的污垢。吧台对面墙上的铜质船锚造型时钟已彻底报废,时针一动不动地瘫在那儿,指向钟被流弹击中的时刻,分针则不知所踪。那把声波刀一路切割在街上游荡着的乞丐、兜售便宜口活的未成年男女和磕高了的流浪汉,最终在黑彗星门口戛然而止;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如果把时间拨回下午,地狱天使和吉普赛小丑的那两拨人没有选择在这里就地解决问题,而是遵循传统,出去找个废弃工厂或者小巷火并,这本该是平日里黑彗星最热闹的钟点。一直以来,黑彗星就像那几个没有手术价目表的诊所一样,属于人人尊敬的非军事化区。没人知道规矩怎么就变了。
现在,酒吧里剩下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清冷的蓝色,色调十分和谐,几近诡异。墙上原本会放出红色或紫色灯光的灯管全碎了,玻璃碎块浸在血泊里,旁边散落着一截断指。舞池里只有血和脏脚印,钢管上飞溅的红色液体让这里看上去像某部低级恐怖片的拍摄现场。如果只靠我单打独斗,把这地方收拾到能营业的状态需要一整个星期。擦擦洗洗不是我的活儿,可当我从警局回来的时候黑彗星比坟墓还安静:炸鸡块的文森特跑了,调酒的何塞菲娜死了,拖地板、擦桌子、洗碗的卢克躺在医院里,负责安保的宾尼不知所踪。你看,最聪明的人也免不了要拿起拖把和水桶,脖子上挂条抹布。
可是我不。从我走进黑彗星的门、走向废墟中心、屁股挨到被砸得稀巴烂的圆形吧台桌面的那一刻算起,除了坐在桌上闷头抽烟,我什么都没干。半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挪一下窝,一脚踩一个泼了酒渍的吧台凳,一根烟抽完就用烟头点燃下一根。我是粗制滥造的恐怖片的女主角,天花板角落里被人一枪打碎的监控摄像头给我一帧特写,而我今晚准备耍大牌罢工。操你妈。
当我用第六根烟的烟头点燃第七根烟,摩托车的噪音在门前熄了火。有人屈起指关节,在门框上敲了敲——酒吧的门早些时候给那帮人砸烂了。我抬起头,头顶硕果仅存的一盏吊灯摇摇晃晃,昏暗的淡黄色光自上而下照亮男人的脸,使他颧骨下的凹陷和眼眶更加深邃。戏剧性的打光。另一个迫不及待地想在这部G级烂片中毁掉职业声誉的演员。他身上的机车夹克、皮裤和马丁靴在光中显现出不真实的刻意做旧效果,运河区的男人十个有九个这么打扮,就连有些下巴上尚未冒出胡茬的男孩也会借钱置办这样一套行头,穿上后翘课出来到街上闲逛,找欠缺职业操守的便利店老板买廉价香烟和成人杂志,幻想自己在大房子里搂着丰满美妞点钞票的未来。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不动声色地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声音自带宣布打烊的意味。我用烟头指指周围,示意他看看那些呕吐物,散落在长桌上的脱衣舞娘挂画残片和被割破了的、翻出金黄色海绵垫的皮椅。而男人似乎不以为意,他跨过倒在地上的吧台凳,弹壳在他的靴底嘎吱作响,夹克下的衬衫印着排成下弧形的汉诺威字样,以及AFFA:Angels Forever, Forever Angels。
要是你也从小在运河区长大,这些标志的含义在你脑袋里会比你最爱的乐队主唱的名字还要清晰。在这儿无知和过分自信一样危险。他不是地狱天使,暂时不是,只是个被观察者,负责跑腿、开车和收拾残局。目前这个阶段,这些缩写和势力地区的名字就是他能放到自己身上来虚张声势的所有东西了——如果他胆敢现在就把侧面骷髅和金红单翼纹到背上,地狱天使会把他摁在地上暴打一顿,点燃衬衫按上他的后背,在他的惨叫声中撕下那块皮。
“放轻松,小家伙,我只是忘了点东西在这。”他的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视线和他的声音一样蒙着灰雾般半新不旧的厌倦,懒洋洋地扫过废墟,如同白领等红灯时冷漠地浏览大厦广告牌上的模特。“怎么不见老佩里?”
“ICU里躺着呢。急着找他?我可以给你地址。”
男人笑了,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简直是活生生的牙医诊所广告。这就是那种会让头一次进酒吧的傻姑娘心旌神摇,而更机灵的女孩看了就知道该躲远点儿的笑容。“不,不——只是关心一下。这老家伙还欠我四十块钱呢,去年他押了科特迪瓦赢。”
啊,世界杯,运河区酒吧从业者的噩梦。“听我说,忘了那些钱吧,他被打中的是这儿。”我的两根指头夹着烟,用烟嘴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企盼他听完之后赶紧走开,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回顾我升级失败的人生中第二致命的打击。然而哪怕我坚信他百分百读懂了我的潜台词,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转身的意图,只是像个刚接受了牧师祝福的新郎那样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耸了耸肩膀:“我很遗憾。”
比起老佩里,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像在遗憾那四十块。我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继续抽烟,不再搭理他。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开始在暴力的遗迹里翻找起来。他弯下腰,查看桌底的阴影,用手电筒的柄拨开碎瓷砖。一声响亮的呱唧后,他一脚踩进了血泊,又若无其事地拔出来,在已经肮脏不堪的木地板上印出更多一串一串的血脚印。我刻意移开视线,盯着在天花板上跳舞的烟雾,以免惹麻烦。天知道他在找什么。
后来——我是指我们熟起来之后,他曾煞有介事地问过我,这第一次会面是否给我留下了什么深刻的印象。我如实回答:我只记住了你的屁股。
这个答案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舀了一满勺芝士烩饭送进嘴里,却尝出里头搁了融化的洗衣皂。虽然每个人都会在大庭广众下同意把诚实归进美德这一分类,不过最好别期待它会比烩饭里的肥皂卖相更好。那会儿我坐在吧台上抽烟,整个人颓得能本色出演离开拉斯维加斯,环视四周,眼睛里只有破桌子、破椅子、墙上人头大的血渍,然后就是他因为弯腰在地上找东西而翘起来的臀部,绷紧的皮革的线条赏心悦目。我不能指望他意会到这是句具有调情意味的赞美,多米尼克的脑袋里管情商的那个分区是高级水泥做的。
多米尼克,什么样的怪胎才能厚着脸皮管这个叫美好的初遇啊?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姑娘只会在毕业舞会上邂逅她们的白马王子,穿着露肩晚礼服而不是被血染毁了的劣质衬衫和油腻的围裙,嘴里叼着棒棒糖而不是黑魔鬼。老天,这不是一句“我他妈没开玩笑”能说清楚的。我多想向他好好地解释这一切,我错过的,我失去的,我得到的。这很不容易,所以最后我只能对他说,血不是我的。
血不是我的。有个男人在我鼻尖前头被割了喉咙。血像热水从年久失修的水龙头里爆发一样欢天喜地地从他的脖子喷出来,直接射进我嘴里。男人一点点歪倒下去,那血淋淋的花洒喷头也一点点竖着扫射下去,从我的脸到我的脖子到胸口,我搁在桌上的手也没放过,直到他瘫软的身体完全消失在大理石吧台的另一侧。
想象一下,口腔上一秒还是空的,下一秒就溢满了难以言喻的咸腥味。嗅觉和味觉能感知到的整个世界都浸在铁锈里,那感觉就像你的嘴和鼻腔完全打通了。你的鼻尖牙齿和嘴唇都在往下滴血。啪嗒,鼻尖滴下的血砸到嘴唇上。
那老家伙是对的,我不是在前台干活的料。那一瞬间我甚至不相信居然在我身上能发生这么操蛋的事。什么,认真的吗,你开玩笑吧。我闭了闭嘴唇,舌头在上颚碾了一下。我在试图确认。我不敢相信那真的是血。那么多。
接着呢?多米尼克催促我。说下去。说出来你会好过些。
接着我吐了。
我捂住嘴,混着血的呕吐物从指缝间漏出来,顺着手臂流下去,滴答了一路。我蹲下来躲避流弹,匍匐着挪到墙边,再摸着墙根转进厨房。中途我被地上的一条胳膊绊了一跤,下巴以青春期女孩们坠入爱河的冲劲儿狠狠地磕在地板上,殃及牙齿,刮走了舌头上的一块皮。去确认那人是不是还活着的念头也就存活了半秒钟。因为沾满血,指头在厨房铁门的门锁上不住打滑,抖得像个帕金森病人,结果就是金属锁的表面最后也晕开了一大片血红。我扒住洗手池,从呕吐的眩晕浮出的间隙听到有人边捶门边大吼,声音像从外太空跋涉数十万光年而来一样模糊,不知道是在求我放他进去还是命令我把门打开。门外头是枪林弹雨,门里头是我在倾倒废物。我在洗手池旁边浪费了一整个世纪,肺叶都快呕到喉头,直到浑身脱力,瘫倒在瓷砖上。
恐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抵触热水澡了。亲爱的,最恶心的不是铁锈味,是温度。那个陌生男人的血热得发烫。
最后门是被姗姗来迟的条子砸开的,无论他们在门外怎么喊叫,我都不肯相信他们真的是警察。果不其然,门一打开,我便看到门前的地上躺着何塞菲娜的尸体,半边脸不翼而飞。条子们显然急需活着的、意识清晰的目击者,匆匆忙忙把我捉去做笔录,把我押进警车之前甚至不肯让我去换件体面衣服。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些家伙的工作态度实在耐人寻味。你瞧,甚至都没人来把案发现场围起来。就连老妈用双筒猎枪给了老爹的脑袋一次鸣枪警告那回,都有黄黑相间的胶带拦在公寓门口,粉笔画出老爹的身体轮廓。被送回来的路上,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邮箱里新收到的那条有关黑帮和警局地下交易的消息,尽管这对载着我的这辆警车是莫大的不敬。
我又吸了一口烟,数了数被打碎的玻璃窗的数目。黑彗星的门口处有道可伸缩的栅栏铁门,尚且不用操心。这一块儿就是汉诺威市政府最不想让游客知道它存在的那种地方,如果就让那些窗户这么开着,明天早上起来,我就会看到这里所有还算值钱的玩意全被搬走了,从点唱机到冰柜。破窗效应也不完全是胡扯,我需要弄点防卫措施,给还剩下的东西列张清单,再把所有散落的人体组织扔进垃圾袋。可我现在他妈的连自己的腿都感觉不到了。宝贝儿,我好累。
这就像在一场非自愿参加的大逃杀式马拉松,你透支了下一天、下一星期和一整年的毅力爬到终点线,屠夫打扮的计时员举起扩音器说:对不住,老兄,你还有一公里。
“嘿,嘿?美人儿?”那个不识相的男人的声音把我扯了回来。现在他又回到了吧台前,手里多了一个黄色的文件袋,奇迹般干净。“麻烦让让。”
不晓得他的声音到底有什么让人服从指令的魔力,也可能是我太困了,我下意识地就把一只脚从踩着的吧台凳上抬了起来。凳脚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把凳子拉过去,毫不讲究地在上头坐下。
“那上面有玻璃碴。”我这么对他说,其实我压根不知道那把高脚凳上到底有什么。我只希望他听到这句话后站起来,把凳子还给我,好让我有个地方搁我的脚。烟灰落到我的运动鞋上,我抖了抖脚尖,一小撮灰白色的粉尘落到地上。
男人再度施展充耳不闻的魔法,作派与老妈边大吼边一件接一件地将家里的相框摔向地板时安然收看球赛的老爹如出一辙。他将手搭上桌面,向我讨要一根烟。我抖抖烟盒,倒出一根给他,他道了声谢,把烟咬在嘴里,得寸进尺地凑上来。我一边在心里回忆无耻之徒这个单词该怎么拼,一边手已经自动伸向背后,顺着吧台摸索下去,拉开抽屉凭感觉拈出一只塑料打火机。
有那么几秒钟,我和他的距离很近。火苗蹭地窜起,他的漂亮眉眼在火光里分毫毕现,垂下的睫毛一根根被勾勒出来,镀上一层黄金。光凭这张脸,他就能毫不费力地找到大把大把心甘情愿为他付账单的女人。烟一点燃,他就退开了。以防他还有更多要求,我干脆又从酒柜里挖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酒。
男人接过玻璃杯,眼神堪称愉快。“可以叫我尼克。你是佩里的外甥女?”
我模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弹了弹烟灰。我不认为尼克有任何理由为我颓靡的反应愤愤不平,佩里死透了,他的独生女十几年前怀揣着好莱坞演员梦和私生子离家出走,没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没人会来继承黑彗星,就算佩里小姐从天而降,她也只会把它卖掉。我对法律上的继承程序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我还能被允许拥有那间小阁楼多久,说不定再过几天,我就要加入街头游荡的那一群了。我原本的目标是在两年之内攒齐老妈的保释金,一夜之间,数字二后头就得加个零;在普通的酒吧和餐厅洗盘子不可能拿到我现在的收入,也许像我这样的软脚虾也能带着黑彗星的情报库另起炉灶——如果命运女神当真瞎了眼的话。
“友好点嘛,女孩。”尼克劝道,酒杯边缘碰撞着他的牙齿,有如剔透的冰块碰撞杯壁。“我想,你应该同意交换名字是社交礼仪的一部分。”
我握住玻璃杯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叫我海伦就行。”我尽力藏好警惕的神色,屁股往后挪了挪,同时夹起手肘碰碰大腿外侧,以确定扳手还在口袋里。
尼克微笑的时候我就不呼吸。
“海伦。”他好整以暇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在他嘴里像句邪恶的咒语。“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我看着他。就算是瞎眼的命运女神也看得出来我需要帮助。我知道大家是怎么说运河区的某些女人的,这是跑了丈夫的汉娜,那是死了丈夫的罗斯玛丽。一句话就能概括所有的人生。到最后他们也会这么用一句话概括我:没了爹妈的海伦,刚过十九岁,高中辍学,在城市最肮脏的下水道里游荡,房子被银行收走,除了被砸成垃圾堆的酒吧的阁楼以外无处可归。我有三扇窗户要修,两百平方米的地板要擦,五千块钱的高利贷要还。我真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帮我。我真想知道一颗彗星该怎么照亮整片没有月亮的夜空。
Ⅲ
我们从杂物间里挖出了一个修理工具箱,我是说,尼克和我。我很快发现他有一套高超的盘问技巧,他一边往横在窗户上的木板钉钉子,一边轻松随意地与我闲聊,a.k.a.套话。我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想着自己的事,注意力涣散的结果就是被他东一句西一句地套出了好些我本来半个字也不想提的事儿,甚至连电话号码也交了出去。作为情报业者,这真是奇耻大辱。但是看在他的木工活儿做得很漂亮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
快要收工的时候,尼克向我要了一罐广告颜料,在木板上刷了一行明黄色的粗体Nick B。眼馋的无赖混混们看到这个,就会知道尼克·贝图尔格看着这儿。“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派上用场,我可以帮你带些更管用的小玩意儿来,不过你晚上可能就睡不太安稳了。”尼克兴味索然地说,“这个窗户框是金属的,对吧?”
“我想是吧。”我接过他手里沾着颜料的刷子。“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面面相觑了三秒钟,反应过来之后,坏笑爬上尼克的脸庞。“什么?——噢。你知道人触电会发出什么声音吗?”
如果我是一只猫,我现在一定已经炸成了一团毛球。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思考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人,以及在他似乎对我颇感兴趣的前提下,我该和他保持多远的距离。我太过专心,以至于最后收起工具时,我只喃喃了一句谢谢,并且立刻与他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敷衍。
“对不起。”我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我只是太累了。今天是很漫长的一天。”
“对任何人都是。”尼克表示赞同。“早点睡,女孩。”他一弹拇指,最后一颗钉子跳进工具箱里。我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出门,十几秒后摩托车的机械轰鸣在被封死的窗户后响起,像来时一样逐渐消失,我才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到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身体在他身边居然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这会儿骤然放松下来,我差点再次倒在地上。
回到吧台,我发现空杯下压着几张钞票。我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钱,同时在心里想,目前尼克·贝图尔格应该能挤进“运河区最有礼貌的无赖”排行榜前三名。我爬上楼,用冷水冲了个自欺欺人的澡,把浸透血的衣服扔进水盆里。直到碰了水,我才发现手臂上多出了一条长长的、蜿蜒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破的,已经开始结痂了。我必须要睡了,明天还有���吨的麻烦事要处理。我掀开房间墙上的那本日历,把那些钞票放进墙洞里。
真正能把人淹没的困意找上我前,有个男人在窗外的街道上唱起了歌,声音模糊,忽远忽近。我是个穷小孩,没有人爱我。 他唱得七零八落,却还执着地分出高低声部。我把头蒙进被子里,歌声被削去几层,仍然锲而不舍地钻进来。我是个穷小孩,没有人爱我。他是个穷小孩,从穷人家里来。两首不同的歌在我的脑子里搅在一起,像缠乱了的毛线。我是个爱哭的穷鬼,为了几枚硬币潜入深海;我是只肥胖的家猫,笨拙地舔舐伤口。穷小孩、爱哭的穷光蛋和胖猫,这些词汇在我脑袋里循环,直到这一天终于结束于一场无梦的睡眠。
我暂时还不知道的是,尼克驾着他的复古维斯帕回到住处以后,给某个不会在任何通讯公司的记录里留下痕迹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他说:“给我海伦·阿兰德的所有资料。相信我,这绝对值得。”
TBC
在班迪的假名上抖了个小机灵,贝图尔格=Betrüger=骗子
文末的两首歌是Bohemian Rhapsody和Flightless B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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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国家失败的经济逻辑:虚假繁荣的城市,停滞不前的农村
专职研究革命社会学的学者杰克·A·戈德斯通在1993年感叹道,“我们本能够且应该预料到1989-1991年间苏联与东欧的剧变”。他为西方学界没能预见苏联解体的解释是,拥有知识的区域专家们不了解、也不感兴趣社会科学的理论模型,而钻研理论的政治和社会学家们又缺乏关于该区域的必要知识(连当地语言都不会说)。如今同样的局面出现了:在阿富汗问题上,事后著述的文章要么以个人视角来叙述故事,要么平铺直叙军事、政治、地理和外国干涉等事实信息,甚至都缺乏像戈德斯通那样诘问为何决策者与学界都没能预见阿政府会快速崩溃的反思(或辩白)。
单看数据,人们可能很难理解阿富汗政府为何在同塔利班的对抗中一败涂地。被嘲讽为买办政权的阿富汗政府确实依仗国际援助带来了经济奇迹:2020年时,阿富汗的国内生产总值是2002年亲美政府成立之初的近五倍,人均GDP也达当时的2.8倍。长期在阿政府实际控制下、直到去年以前少被战火波及的大城市及周围地区,几乎所有反映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都稳步上升,生活水平、国际化和现代化程度、受教育水平、基础设施、性别平等等方面无一例外。
西方扶持的阿政府至少在其实际控制区内逐步摆脱了贫穷落后,甚至时而景气繁荣,这是任何试图分析“为什么阿富汗失败了”的文章都必须直面的问题。为什么账面上经济建设和改善生活方面颇为成功的阿政府,还是无法赢得民心、无法将城市的繁荣扩展向农村、更无法发挥拜登口中30万装备精良军队的力量来赢得内战呢?这绝不是一句“农村包围城市”就能解释的。
清华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刘瑜在分析阿富汗国家建设为何失败时提出了四个解释因素:(1)多山的地理条件,(2)地缘位置与代理战争,(3)宗教原教旨主义,(4)民族矛盾。然而这一解释疑点重重,同样拥有这四个恶劣条件的其他不少国家却并没有如阿富汗那般命运坎坷:较早形成的稳定国家如瑞士,阿尔卑斯山险峻而贫瘠,曾为周边强国的角逐之处,加尔文统治下的日内瓦并不宽容多少,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人口的代表比例甚至写入宪法;较晚结束封建制度与内部动荡的国家如伊朗,全境多山而历来充满逃避统治的山民,与阿富汗同于19世纪起便成为列强博弈的舞台,伊斯兰教传统势力和掌握了政权,主体民族波斯人也仅占人口半数。更不必说这些“负面”因素同样也蕴含着无穷机遇:多山地形让阿富汗拥有大量有待开采的矿产储备,列强的银弹攻势在20世纪中叶以来则反而成为了阿富汗国家收入的骨干。
本文无意自大地提出一种全面的解释取而代之,只希望引入一个目前关于阿富汗的讨论中常被忽视或一笔带过的角度,即经济分析。实际上在过去学界对阿富汗的研究中,经济问题也一直是次要的主题,更多学者聚焦于地缘战略、文明冲突等宏观解释或人类学、民族志等微观视角。笔者不敢妄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便能解释一切问题,但至少可以争论,缺乏经济视角会让我们漏掉许多理解阿富汗局势的重要信息。
一、虚假繁荣的城市现代化
尽管探讨阿富汗问题的文章大多从苏联入侵时期谈起,但其经济的畸形状况却要追溯到冷战之初。《追风筝的人》所追忆的苏联入侵前的王国时期被一些人凭想作“黄金时代”,但当时繁荣、开放的景象一来局限于上流社会和城市精英,二来极度依赖美苏两大霸主的慷慨援助。位于亚洲心脏的阿富汗在地缘战略上相当重要,在19世纪英俄“大博弈”中便成为列强角逐之地,铁幕落下后,美国与苏联再次试图争夺这处十字路口——只是以和平的手段。
1960年,喀布尔学校中的女学生和女老师。
如果说巴列维王朝的王座由石油浇筑,那么查希尔沙阿便是坐在美元与卢布上统治。美国于1949年开始的“第四点项目(Point Four Program)”是冷战期间的首个列强援助,虽然援助金额只有约95万美元,但其专家团帮助建设了电力、煤矿、教育和公共卫生等基础设施。同一时期美国进出口银行还给阿富汗提供了2100万美元贷款。紧接着苏联也不甘示弱,赫鲁晓夫于1955年亲自访问阿富汗,这一时期中苏决裂,苏联将大批原打算援助中国的资金拨给了对阿富汗的援助项目,接下来的十年间共给阿富汗提供了5亿美元贷款与1.5亿美元无偿援助,苏联工程师也修筑了输油管道和首都喀布尔的高速公路。恐惧赫鲁晓夫的慷慨将让阿富汗彻底倒向莫斯科,美国在同一时期(1955-65年)又提供了5.5亿美元的援助。
对这个1965年时人口才刚接近一千万的小国,十年间两大超级大国的银弹攻势便已经相当于当时阿富汗一整年的国内生产总值,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外国援助长期构成阿政府开支的40%上下。这一时期主政的首相穆罕默德·达乌德汉建立了“指导经济”的经济模式,通过中央政府的直接干预将巨额援助投资于国民经济,发起了一系列旨在建立现代工业和基础设施的工程。
然而,制定这些经济政策的统治精英大多是“食利者”而非“收租者”。一项五十年代对阿富汗国民经济的研究指出,阿富汗的上层阶级往往“从商业贸易、而非从矿产开采或土地所有权中获得收入”。由于阿富汗农村根深蒂固的部落土地所有制,地主多居于乡下的土地中,城市精英则由商人阶级构成,旅行商人(powindah)和其他从事移动性的经济活动的职业都拥有较高社会地位,而到现代国家逐渐形成时,行政官员又大都招募自这些原本的社会精英、尤其是城市精英。如此形成的近代阿富汗的官僚阶级,与斯考切波研究的一般近代国家由地主阶级构成的官僚阶级大相径庭:后者会依旧眷恋土地贵族的农村利益而试图朝这一方向影响国家政策,但阿富汗负责国民经济的官员则会竭力将政府投资集中于城市。
本就向城市倾斜的发展政策,再加上地方部族对现代化的天然抵触,让大笔外国援助直接转化成了在大城市中拔地而起的王室控制的官办企业与电气等基础设施。凭援助展开的大规模政府投资养肥了商人阶级的城市精英,又雇佣了大批城市平民、使其生活条件也迅速提高,而城市的医疗与教育也得到了重点建设。这就形成了所谓“黄金时代”的美好画面:喀布尔的街头灯火通明,女性的时髦穿着与欧美相差无几,摇滚音乐同样流行于城市青年中;但与此同时阿富汗的农村依旧贫穷、传统而保守,只是繁荣景象中并不存在农村的戏份。
然而与此同时,美苏持续的慷慨援助又让城市经济,尤其是王室控制下、处于垄断地位的大企业无需考虑利润,仅依政府补贴过活即可。以五十年代时贾拉拉巴德的制糖工业为例:阿富汗官员在建厂时只追求产能,但连当地能供给多少甘蔗原料都不知道,结果是该地制糖产能远超全省的甘蔗产量,全省一年产出的甘蔗竟只能供给工厂开工25天所需的原料。为了保证制糖厂的正常生产,官员们不得不想方设法在本省和周围省份收购甘蔗,但农村依旧保持着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当地人有将甘蔗自行加工成粗黄糖(ghur)或直接食用的传统,政府收购价必须远高于市场价才能从农民手中买到甘蔗。如此,现代化的制糖厂反而成为了国民经济的负担,政府必须年复一年地投入大笔补贴,才能支付虚高的原料与雇员成本。
二、牢不可破的既得利益集团
这种赔本却坐享补贴的官办工业就像吸血的寄生虫,一旦扎根,便会试图榨取越来越多的养料。即便这一时期查希尔国王正试图推动宪政改革,但其君主专权的地位并无动摇,经济政策并非由民选政府制定,而依旧由国王(及其任命的首相)所委派的技术官僚、所信赖的精英亲信们负责。于是,经济部门的技术官僚、享受投资红利的城市精英、从对外贸易中渔利的买办阶级以及受雇佣而摇身一变成了职工阶层的城市平民,都紧紧抱住外国援助的摇钱树不放,竭力影响经济政策的制定、将援助向大城市和官办工业倾斜,恶性循环形成了:低效腐败的官办工业催生既得利益集团,而既得利益集团又影响决策而将更多资源注入官办工业。
阿富汗的进出口贸易同样成为了超级大国扶持下的温室花朵:在农村的发展水平并无长足提升的情况下,阿富汗的粮食、设备和消费品愈发依赖外国供给;而阿富汗出口的水果、燃气、矿产等资源即便与国际上的同类商品并无比较优势,依旧会被一心争夺阿富汗的苏联等国高价进口。这种扭曲的经济结构在1969-72年的饥荒中充分体现:以中西部的古尔省为中心的大片农村地区大范围歉收,据估计五十万灾民挨饿而死,上百万农民流入邻近的伊朗。但是这一时期的喀布尔、坎大哈等大城市完全没有出现灾荒的迹象,而阿富汗政府的官员们也没有及时上报灾情、更未及时作出反应。这说明了两个问题:阿富汗的大城市此时已高度依赖外国进口的粮食,而与贫穷但自给自足的农村日益脱钩;阿富汗的官僚与买办阶级不仅在经济政策的制定上,就连当灾情来时也不顾农村人民的死活。
1974年,穆罕默德·达乌德汉(左一)接受采访
1973年,前首相穆罕默德·达乌德汉在苏联顾问训练的军官团的支持下,发动政变废黜国王,宣布建立阿富汗共和国。野心勃勃的达乌德汉认为阿富汗的基础设施与工业已足以自力更生,试图摆脱苏联毫不遮掩的经济与政治渗透,陆续请离了苏联顾问和工程师们,制定"七年计划"以推进国家现代化,并同印度、伊朗和一些中东国家展开经济合作。但这些新朋友们显然没有超级大国财大气粗,娇生惯养的阿富汗工业也无法适应平等互惠的正常经贸往来。七年计划被证明失败:直到1978年被四月革命推翻前夕,达乌德汉的共和国在任何一个经济部门都没有实现当初计划的目标,与大国脱钩的阿富汗经济陷入停滞、反对势力滋长。
苏联入侵后,各地叛军和地方武装很快让苏联扶持的阿富汗民主共和国的实际控制区仅剩下几座大城市及周围地区。慷慨的苏联人再次带来了巨额援助,但也只有大城市能从中受惠。在苏联受益的大规模国有化与指令式的计划经济之下,先前王室控制的官办工业摇身一变成了巨型国有企业,其吸血外国援助的本质却没什么改变。为了稳定民心,苏联人还自作聪明地带来了与本国相同的职工福利体系,国企与政府雇员的家庭可以领取免费配给的面粉、食用油,甚至剃须刀片,到八十年代晚期约三十四万个家庭受惠于这种福利。苏联入侵的十年间,阿富汗政府的开支翻了五倍有余,其中三分之一长期依赖苏联补贴,还有四分之一依赖苏联高价收购油气等出口商品。
官僚-买办-资本家的联盟一经形成,就难以从国民经济中彻底剔除了,更不必说他们还与同样依赖补贴生存的城市职工阶级的利益相同而非对立。1996至2001年塔利班政权的掠夺经济也没能摧毁这个牢不可破的既得利益集团。2002年美国扶持的新政府成立后,西方经济顾问们为振兴阿富汗经济开出了自由市场的药方,这部分也是由于苏东剧变的历史背景下西方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信心空前高涨。新政府的首要经济政策便是将昔日遗留的巨型国企全面私有化,但既得利益者们显然各有自己的想法:工商业与农业部门的中底层公务员(mamurin)消极抵制私有化与市场经济,甚至时常试图恢复福利体系,如今最大的电信运营商萨莱穆电信(Salaam Telecom)就是阿富汗工商部不顾西方顾问劝阻、自行其是新建的国有企业;而政治与社会精英们则发挥人脉,巧取豪夺了那些成功私有化的国企的资产,成为了石油、燃气、运输业等部门的寡头。
如此不伦不类的城市经济既无法实现自由市场设想的经济活力,也失去了旧日计划经济的充分就业。但是在西方盟国源源不断的经济援助和贸易优惠下,结构性问题不仅被掩盖,甚至还在悄然加深着。西方经济学家将此概括为“金主驱动型经济(donor-driven economy)”:欧美各国与国际组织年复一年地提供援助,一部分援助被阿政府的技术官僚截取转化为对内补贴,另一部分则滋养了买办和寡头及其私有产业,但无论私有还是国有产业的效益都极度堪忧。欧美还将自由贸易政策强加于阿富汗,政府无法采取保护措施,本就缺乏竞争力的本国工业更加举步维艰,使其更依赖补贴、而国民经济则依赖进口。2020年的进口总额高达出口总额的九倍,出口商品主要是水果、坚果、羊毛、宝石等原料,而进口商品却从粮食到石油制品、布匹等消费品到工业设备等生产资料无所不包。这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近百年来各大金主源源不断的援助、漫长而投入巨量的工业化所建设出的国家:实际上,反倒是这百年来的娇生惯养,让附着于国民经济的既得利益集团根深蒂固、阻碍一切结构性变革,无论喀布尔上空飘扬着红旗还是星条旗。
2014年时,阿富汗43%的政府预算都依赖国际援助,还有25%来自进口关税,这就意味着一旦美国及其盟友从阿富汗逐步收缩并缩减援助,一切都会灰飞烟灭。经历过战乱的上层阶级当然早就开始逃离这个国家,官僚-买办-资本家早早把子女送往欧美接受教育,自己也安排好后路,留在国内的只有自己吸食补贴的产业,一旦政局突变便可迅速卷款跑路。真正依附于畸形的金主驱动型经济、却又只能在本国坐以待毙的,是在那些靠补贴提供良好待遇的大企业中工作的城市职工阶级,这个群体在美国对阿政府和大城市的军事保护下持续扩大,也有流入城市的农民加入,到如今至少有三四百万人的规模。这便是为什么我们在视频中看到,许多蓄着大胡子、外貌与传统中东男性无异的男性居民,同样在喀布尔机场绝望地看着美国飞机离开——如果塔利班只是像一些人想象的那般只是保守反动,那此时焦急逃离的应当只是妇女儿童罢了;可实际上塔利班断掉的,还有那几百万城市居民百年以来仰赖国际援助和政府补贴的幸福生活。
三、反复失败的土地改革
细心的读者或许要发问:既然从王国到亲美政权的阿富汗中央政府,长期坐拥经济、军事、技术上的全方位优势,为什么没有锐意进取的改革者尝试推进农村工作、将外国援助用于发展或至少补贴落后的农村,从而避免军阀和极端武装渗透农村从而包围城市呢?也有人凭此指出,阿富汗必须仿照中国土地革命那般实行土地改革,废除部落的土地所有制、动员农民来对抗部落,从而扼杀极端思想和地方军阀滋长的温床。
早在1979年,尚未被苏联干涉、还能大体控制全国的阿富汗人民民主党政权就将全国的土地改革作为工作重心,从约四万户地主家庭处再分配约一百六十万亩田地。此前的达乌德汉政权也尝试土改,其政策比人民民主党略温和些,但同样失败了。执政的“人民派(Khalq)”共产主义者们相信,只有“革命性的土改”才能动员贫苦农民们反对部落和地主,获得多数农村人口支持;他们同样也有政治上的动机:以合作社逐渐取代村社,从而削弱传统上反对现代化的部落的影响力。然而人民派与如今的网友同样没有料到,不只是地主和部落,就连理论上获利的农民也纷纷反对土地改革。实际上,土改引发的广泛抵制和随之而来的农村反抗,恰恰是苏联决定出兵的重要原因。人民派也很快放弃了激进的土改政策,直到日后苏联扶持的新政权才小范围渐进地完成再分配。
阿富汗农民
为什么就连能获得土地的农民也不愿接受土改?原因之一当然是农村保守而宗教氛围浓厚,对阶级斗争的叙事完全无感,传统伊斯兰教教义又反对剥夺一个穆斯林的土地再将其给予另一个穆斯林。更根本的原因是阿富汗的土地分配以部落和村社的所有制为基础,而不像通常想象中的“封建社会”那般,土地不成比例地集中在少数土地贵族手中、农民与地主阶级紧张地对立着。正如人类学家们在东南亚或非洲的其他前现代社会中所发现的那样,部落和村社的土地所有制难以用罗马法的概念描述,高度依赖不成文的传统与社会纽带,这种所有制一方面封闭而自给自足、天然抵制现代经济与法律制度,另一方面也以社会关系维持相对平等的财富分配、保证农民阶级所受的剥削在可承受的限度。
上世纪五十年代西方学者的田野调查指出,在部落的土地所有制下,阿富汗农村同其他南亚、中亚传统社会相比要平等得多。约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农民都拥有耕地,可归类为通常意义上的自耕农阶级;地主阶级虽然也掌握了大量土地,但绝大多数都是仅有三个以内佃户的小地主,这类小地主自己也会住在乡��、参与耕作。那类符合传统想象的坐拥大片田地、自己居住城中而委派代理人征收地租的大地主,只在毗邻中亚草原的狭小北部平原和西南部的赫尔曼德河谷零星存在。
与斯考切波的经典模型大相径庭,传统的土地贵族(khans)通常自己住在乡间,亲自监督农业生产,而对大城市和中央政府并不感冒,无心参与官僚体系,只会在地方利益受触犯时才以抵抗的姿态参与政治。这是由于土地贵族们往往依赖根深蒂固的部落等地方社会关系,其土地所有权源自所属部落的习俗和认可,也因此被本地人期望要维持雇农、佃农可观的生活条件。由于位于商路上的阿富汗商业发达,农民们往往向乡镇商人或旅行商人借贷,而不会背负对地主的大笔债务,又由于根据习俗,佃农与地主间通常每年签署一次合约,阿富汗农民的流动性很高、很容易便能离开恶劣的地主,并不像一般封建社会那样被束缚于土地。多山的地形甚至反倒有利于农民维持生计:贵族们占据了河谷和有灌溉的土地,于是传统中不毗邻水源、没有灌溉的土地便是事实上的公地,任何人皆可开垦,开垦者即可宣称所有权且不必纳税,这在王国时期被法律确定。
通常的均分田地式的土地改革,面对的往往是封建社会里土地兼并愈发恶劣、对农民层层盘剥的大地主的土地所有制,农民的自发反抗早已星火燎原,土改无非是给干柴带去火花罢了。但阿富汗的部落与村社则遏制了土地兼并,即便大多数农民处于贫困和落后中,但也对现状大体满意,反而因部落、村社自给自足的特性和社会纽带而抵制变革、更反对简单粗暴的指令式土改:农民们并不觉得土改中分配的土地会让生活有多大改观,但摧毁世代生活的部落与村社却不可容忍。土改的低效和土改官员的粗暴做法又反过来使农民更加不信任政府,让那些本没有那么大阻力的地区的土改也困难重重。甚至在那些土地确实由少数大地主拥有的地区,土改也成果不大:由于公务员大多工资极低,大地主可以轻易贿赂收买他们,据说乌鲁兹甘省的土改官员收纳了达二十万美元的财物。依靠农村支持起家的塔利班掌握全国政权后,便于2000年颁布了恢复土改中被剥夺的土地的《土地管理法》,恰恰说明了土改有多么不得人心。
先前王国时期也曾有渐进改革的尝试,因为王室同样将部落视作中央集权与现代化的绊脚石。查希尔沙阿统治下,曾试图绕过部落征收直接税、实行直接兵役(传统的农业税是部落代为收集后上缴王室的间接税,征兵也是由部落按王室的要求选出一定人数的士兵),结果却激起了东南边境省份1944-47年间的一系列叛乱。虽然政府军得以将其镇压,王室却再也没有推广系统性的土地改革或挑战部落地方权威的尝试——毕竟君主政府的首要动机总是维护自身统治,或许在高枕无忧时会追求所谓国民利益,但当这么做的代价是给自身制造政治风险时,就少有人愿意了,为什么不继续躺在卢布与美元上、只把忠诚的大城市打造成王国明珠就好了呢?
四、传统、停滞而割裂的农村
在亲美政权建立后,土地问题更加复杂,封建制度和部落���有制的广泛遗留、左翼政权未竟的改革事业、战火的破坏与塔利班的倒行逆施,这些历史的幽灵要向活人来讨要说法了。在政府军大体能掌控全国的2016年,一项调查发现超过85%的农村居民宣称自己或多或少拥有些土地,但大量农民的土地要么来自于风俗习惯,要么来自于塔利班对土改成果的逆转,总之不受西方顾问带来的资产阶级法权所认可为“法律意义上的”土地所有权。无地农民则大多在战乱中投入了罂粟这种劳动密集型作物的种植,受雇于地方豪强或军阀,也能维持基本生计。而美军及其扶持的阿政府出于维稳考虑,本就无意彻底变革农村的政治经济格局,反倒在推翻塔利班的过程中与部分军阀和地方派系合作,这些势力在2001年后摇身一变成为地方上合法的产业所有者,继续维持着古老的部落与村社制度。
阿富汗儿童在贾拉拉巴德郊区的一个煤场工作
土地改革长期没有结果,农村开发与现代化更无从谈起。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农村经济自给自足、行政人员甚至搞不清楚土地归属的情况下,对农村的投资不仅效率极低,还往往会被消息灵通、人脉广泛的地方精英笑纳入自己的腰包,反倒助长了地方势力。当代阿富汗政府一直尝试将西方援助拨出相当可观的一部分投入农村发展,但除去一些技术性的成就,如改善灌溉等基础设施、扩大化肥的使用,时至今日农村的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依旧没有实质性改善,文盲率依旧居高不下,部落和村社势力依旧根深蒂固。
持续四十余年的战乱更催生了罪恶的战争经济。长期割据让民族武装在边境地带发展起了独立于大城市的经济体系,南部的普什图(包括塔利班)和俾路支部落在巴基斯坦边境,北部的乌兹别克部落则在乌兹别克斯坦边境。这种战争经济可以概括为四个词:黑市、走私、鸦片、保护费。军头们首先在黑市上交易大多为苏军撤退时遗留的军火、拉起自己的武装,再在边境地带有组织地从邻国走私消费品、日用品作为基本的经济活动,又吸纳流民和无地农民种植需要大量劳力的罂粟、生产暴利的鸦片乃至海洛因,还通过保护本地居民免受战火的正常生活、或者干脆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最后种种利润又被用于购入军火、扩大势力。这些军头时常为利益大打出手:2002年南格哈尔省的冲突,就包含了当地军阀对一条向巴基斯坦走私海洛因的商路的争夺。
这种战争经济起源于地方割据,但尝到甜头的军头和地方领袖们很快便会致力于维持割据局面、抵制中央政府推行的任何全国政策,以保护他们已然到手的财富密码。当政府军和西方联军开进时,地方势力便作出鞍前马后的归顺模样,只是暗中消极对待阿政府推广的政策;而当政府军与西方联军撤出或占下风时,他们便马上变回山大王的角色,恢复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传统制度。这便在经济上解释了为何塔利班在美军撤出后便摧枯拉朽地赢得了同政府军的对抗:即便在数年前实际控制区达到顶峰时,阿政府对广大农村地区的控制本就建立在各地军阀豪强顺服的基础上,但后者一直在地方保持着政治军事力量和自给自足的经济活动,除了名义归属外与喀布尔并没有什么实质纽带;于是,当同样默许地方实质割据的塔利班占了上风时,这些地方势力马上便见风使舵地转换阵营,以免在对抗中白白损失了自己偏安一隅的独立王国与经济利益。
所以,与其说农村的保守、贫穷以及随后的极端化是阿富汗国家建设失败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其结果。地方势力想方设法地维护自身的独立王国,消极或积极地抵制中央政府农村现代化的努力,刻意维持并巩固着古老的封建生产关系与部落所有制,并通过同部落、宗教等传统权威的合作乃至合流,来增加自身作为土皇帝、或者说有组织犯罪的割据势力的合法性。如此一来,哪怕是大城市本国企业生产的制成品都无法流入农村、战胜从黑市走私来的外国货,更不必说现代基础教育和世俗主义文化等上层建筑了。
目前来看,塔利班政权对地方和农村现状的维护比亲美政权要夸张得多,不仅因为它希望在对全国的争夺中拉拢地方势力的支持,也由于塔利班本就在南部普什图部落的割据势力和战争经济中起家。在塔利班统治下的不少地区,甚至依旧保留着通过部落代收的实物税、间接税,尚不及我国明代一条鞭法时期的财税现代化程度。塔利班的武装力量同样仰赖鸦片、保护费等收入的给养,也因此一直维护这些地方割据经济的支柱。
五、总结与展望:什么导致了阿富汗的失败?
1894年,恩格斯在《论早期基督教的历史》中写道:
伊斯兰这种宗教是适合于东方人的,特别是适合于阿拉伯人的,也就是说,一方面适合于从事贸易和手工业的市民,另一方面也适合于贝都英游牧民族。而这里就存在着周期性冲突的萌芽。市民富有起来了,他们沉湎于奢华的生活,对遵守“律条”满不在乎。生活贫困并因此而保持着严峻习俗的贝都英人,则以嫉妒和渴望的眼光来看待那些财富和享受。于是,他们就团结在某个先知,即某个马赫迪的领导下,去惩罚背教者,恢复对礼仪、对真正信仰的尊重,并把背教者的财富作为给自己的奖赏而收归己有。自然,过了一百年,他们又处于这些背教者所处的同样的地位;又需要来一次信仰净化,又出现新的马赫迪,戏又从头演起。……所有这些在宗教的外衣下进行的运动都是由经济原因引起的,可是这些运动即使在获得胜利的情况下,也把原有的经济条件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这样,一切又都照旧,冲突就成为周期性的了。
诚然,恩格斯对伊斯兰教的论断难以照搬,如今阿富汗的局面在相当程度上当然是苏联与美国先后侵略的恶果。但经济问题依旧是作为整体的阿富汗问题不容忽视的一个方面,因为从巴拉克宰王室试图将这个王国改造为现代的民族国家起,到如今塔利班第二次开进喀布尔为止的近一个世纪间,城市与农村、推动现代化的中央与维护传统的地方、坐享现代化红利的城市既得利益集团与封闭但自给自足的农民和地主,这些个经济上的对立就是贯穿阿富汗历史的线索,只是在不同时代、不同的政治与社会条件下以不同的面目、通过不同的行动者来呈现罢了。
2017年3月20日,阿富汗喀布尔,寡妇Nawzi Fakiri的家。
“战争缔造国家(War makes states)”是刘瑜在其讨论阿富汗的文章中引用的查尔斯·蒂利的著名论断,这句话在阿富汗并未应验,她对此的解释为“战争往往是大国的代理战争”——但这显然无法解释1979年苏联入侵前、2001年亲美政府建立后,即便历届阿富汗政府都毫不吝惜将政府军投入地方的治安战中,这些时期的大国干预也往往支持中央政府,但阿富汗的国家能力依旧没有长足提升。蒂利的模型里与“战争制造”和“国家建设”相辅相成的还有两项重要活动,提供保护(Protection)与榨取利润(Extraction),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阿政府的军事活动由外国援助提供了充足甚至过剩的资助,没有改革财税等经济制度以资军费的压力;而城市工商业又在外国援助下畸形生长、与本国农村日益割裂,地方的治安战并不能赢得城市的商人或资产阶级对国家建设的支持。除去肉体上消灭少量敌人外,治安战只不过是金主资助下意义不大的无底洞罢了。
城市与农村、中央与地方、新富人与旧贵族的矛盾,在近代以来许多民族国家形成的案例中都以多样的形式体现出来,但在阿富汗,这些矛盾不仅在外国干涉——不只是武装干涉,也包括并非为了阿富汗人民的福祉、而只是争夺势力范围的无节制的银弹攻势——下更加复杂险恶,百年来的历史中历届政府也都没能以恰当的政策加以克服。
相反,毋宁说多数阿富汗统治者目光短浅、只考虑眼前的政权稳定。君主们目睹了1952年的埃及革命、1958年的伊拉克革命,深知全面现代化所许诺的国民利益远不如自己脖子上的头颅来得重要;苏联扶植下的喀布尔政权,更乐意收买实际控制区内的城市居民,或是清洗党内异见分子,毕竟这些人和苏联主子才能决定自身生死;2002年后的亲美政权就更是如此,与其自讨苦吃地试图改造国家,不如填满既得利益精英的腰包,并保证他们能举家转移到海外来得实在。这一系列的政策失败,绝不是一句“最大的教训是以极权追求乌托邦”所能概括的,毕竟昔日的君主政府可被不少保守派视为稳健与理性的象征,才被推翻的亲美政权也有大把相对平稳的时期和充分的资源实行渐进改革,就连苏联入侵时的最初考虑,恰恰就是恐惧人民派的冒进政策将毁掉这个原本亲苏的国家。
检视阿富汗的经济史,两个教训不难得出:既得利益集团一旦形成,便会竭力发挥政治影响力为自身争取更多利益、从而愈发难以根除;政策必须在对社会经济问题的深入研究之基础上制定,短视、只顾维持眼前稳定的政策往往会为日后留下更多隐患。
也许可以对阿富汗的未来提出三点展望:首先,倘若塔利班不打算全盘清算喀布尔等大城市的既得利益团体,就必然与官僚-买办-资本家集团合流,否则大城市必将成为抵抗塔利班的坚实基地;其次,倘若塔利班真的如此合流,那么可以预见它必定要从某个新的(或旧的)金主处讨要新的国际援助,以填补这个吸血的无底洞;最后,如果塔利班没有土地改革与推进农村现代化、进而挑战地方势力的能力或意愿,那么其政权不可能真正“拥有”这个国家,但此举无疑会让割据起家的塔利班集团内部战争经济的既得利益者们大发雷霆。任何改革或让国家现代化的尝试,都将引发塔利班内部或外部的重重抵抗,乃至那些表面臣服的其他地方派系的全面叛乱。在地图上为每个省份填上颜色只是取得胜利的第一步:倘若���洪扎达要加冕为真正的埃米尔,那奥马尔就要从沙希德的天堂中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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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商2.0:线上安利王国|深氪
文|乔芊 编辑|杨轩 老赵生气地退出了老同学的朋友圈。对方屏蔽他也就算了,现在连朋友圈动态也不让他看了。 大学毕业十年,原本熟悉的人怎么就越走越远呢?老赵在心里犯嘀咕。“大家层次不一样了,你做的事,别人理解不了了。”他在电话那头得出结论。这个结论宽慰了他,情绪是暂时的,卖货的事业还要继续。 老赵打开电脑,桌面上挂着十几个微信号,一模一样的头像下方以数字小红点做编号。自拍照里,他神情严肃。 眼下他正倾情投入一个名为达令家的社群电商新项目:去年11月“起盘”(业内术语,指启动),但增长迅猛。和另一个成立近三年、更有知名度的项目云集相比,它的优势在于“早期红利”。“做过项目的人都知道,凡事要抓住先机。”网赚老手老赵说。 老赵口中的“做项目”是指加入成为店主、在微信里卖货和发展新店主,实现层级和收益的上升。它的模式接近“微商”的2.0版本,最大优点是门槛极低。以入门条件为例,微商的最低一级代理通常也要囤上几百上千元的货品,稍有不慎就砸在手里,这也是上一代微商最遭人诟病的一点。但在达令家,最低一档入门费只要399元。 这是一个接近“零风险”的生意,老赵和他的同伴们是这样向别人推介的。新模式的先进性还包括:品类丰富,不像做微商,卖面膜的只能卖面膜;服务一条龙,从招商策划,到发货售后,平台统统包办——店主要做的只是奉献时间、动动手指,以及度过一段看淡旁人眼光的心理建设期。 老赵的生意正是许多公司商业模式的基石。起步最早的云集微店2017年销售额比前一年提高了4倍,超过100亿,估值超过20亿美金,已经长成微信生态中估值第二高的电商公司,仅次于接连拿到腾讯投资的拼多多(销售额超过1000亿元,估值150亿美元)。 决意分羹者已经涌现:垂直电商们纷纷转型,或是孵化“社群电商”项目,包括环球捕手、达令家、楚楚推、贝店——此前做海淘的达令,做低价时尚的楚楚街,做母婴的贝贝网,都是成立多年拿过数轮融资的电商公司;创业项目则有洋葱海外仓、好物满仓、有好东西、逸想天开等。更多新公司还在跑步进场。 来自险峰长青报告,微信生态排行榜前十中,三家是社群电商 “目前我们在微信生态里看到能做大规模的也就两种形态,一个是拼多多这种,一个就是云集这种”。云集微店A轮投资方、钟鼎创投合伙人孙艳华此前告诉36氪。 如果说拼多多充分利用了“拼团”这种轻度的社交关系,那么云集模式则是在挖掘“导购”这种更重的社交关系——在朋友圈或者微信群中,你的“熟人”把商品推荐给你,“自用省钱,分享挣钱”。 “社群电商的生命力非常的顽强,是人与人之间强关系后最重要的连接。”纪源资本管理合伙人徐炳东在一次公开分享中提到。纪源也在近期领投了一家社群电商公司。 但快速增长背后的风险在于,“社群电商”如果去掉互联网的加持,跟传统时代类比,做得好就是合法的“直销”,比如安利在经历了跟监管层的漫长博弈和转型代价后,终于在2006年获得了象征合法身份的直销牌照,而做得不好就是非法的“传销”。 2017年7月,云集微店接到一张958万的“迟到”的罚单。CEO肖尚略在公开信中回应,“2015年下半年,云集微店采用的地推模式引起了一些外界争议,监管部门认为部分推广形式与《禁止传销条例》冲突”,但早在2016年2月,“在有关部门和法学人士的帮助下,云集就对地推中有争议的部分进行了整改”。 微信随后以涉嫌多级分销为由,封杀了云集微店的公众号,有类似遭遇的还有环球捕手。在《微信外部链接内容管理规范》的第五项“违法经营类”之下,“非法分销”首当其冲。 做多层分销,能带来社交裂变增长,但显然一脚踏在监管和违法边缘;但直销,又要以牺牲增长速度为代价。 在达令家一次邀请投资人为其背书的会议上,一名投资人不无含蓄地提醒说:考虑到未来公司要上市,即使在早期也要注意合规。 “社群电商”公司管理者们,踩在追求增长速度和担心监管风险的钢索之上。 机制 老赵之所以有十几个微信号,源于他长年混迹于各种网赚和微商项目,加好友的人太多。但他依然在茫茫的互联网世界寻找新的猎物。 “你会用哪些方法推广自己?”我问老赵。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就是我的方法。”电话里他狡黠一笑,“知道方法的人越少越好,防火防盗防同行。” 我是在微信搜索栏里找到他的。一个名为“达令家老赵部落”的公众号排序很靠前。关注后,从每天定时更新的文章(比如“老赵夜谈:做达令家能赚多少钱?月入十万真的假的?”)里按图索骥,就能加上他本人的某一个微信。除了勤恳耕耘公众号,他还购买了百度关键词,1次点击1块钱。 技术探讨点到即止。老赵转而强调,其实不懂线上的人也一样能做好,比如开线下交流会、到学校做推广、或者撬动圈子里有能力的人,总之,“方法因人而异。” 我花了399元成为店主,回报是一张“CK原厂裸睡毯”,以及更重要的,一个开店资格。当然,如果我朋友圈中已经有人跟老赵在做一样的生意,可能就用不了如此迂回了。通常,发展店主都是从亲朋好友开始。 在我下单399元毛毯礼包的下一秒,老赵收到了平台的短信通知。我们就这样绑定了。他从这单中获得的回报是200元,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礼包产品的高利润,是行业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达令家,老赵如今的身份是“管家”。从“店主”晋升到“粉钻”,再到“管家”,他只花了3个月。这意味着他直接或间接招募了600个像我这样的小白店主。晋级后,团队里的店主每成功招募一位新店主,他也能获得现金报酬,并从对方的销售中抽取提成。 这构成了多数社群电商中店主的两部分收益:招募奖励和销售佣金。后者来自一单销售额的5%到30%不等(生鲜类、品牌类低,非标准品类高)。淘宝客也有销售返佣,不算稀奇。 微商模式最特别的,是“拉人头”,以及如何分享自己“下线”人员带来的收益——这中间看似细微的机制设计差别,会极大影响是否会“爆发式裂变”,影响一切行为尚属合法,还是近乎行骗。 社群电商师承了微商体系的核心——“关系绑定”和“资源保护”。36氪从多信源获悉,几个重要“社群电商”起量,就是由微商背景的团队做起来的。 “拉人头”的规则是一个激进与保守的分野。在一些行事谨慎的平台,如云集微店,招募奖励已经由消费券代替。另一位社群电商创业者则认为,甚至399这种“入门费”也颇为敏感,“因为付费的逻辑很明显,拉人会比卖东西赚钱要快。”而那些想要快速激励小白店主拉新的项目,则会直接给出金钱——“一个直邀100元”。 拉人头的数字,是晋升机制的玄机所在。在达令家,从一级到二级,需要招募10个人。这个看似平常的数字来自一个十分机密的指标——在经过充分验证的云集,平均一个店主事实上只能招募6到7个人,只有极少数人能真正达到云集当下的晋级要求(需招募约91人,另有销售额指标)。 “定在10人就是希望普罗大众都可以够一够。”社群电商从业者飞鱼说,他是在一次员工招聘中探听到这个数字的。 “但在我们的体系里,始终只有两个人能分到钱。直接邀请人和顶层那个人。”飞鱼强调。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规避多级分销的风险——无论是招募奖励还是销售佣金,“几个人分”被行内人视为一条重要的监管红线。 传统微商特点是“层层分销”,一个人能吃到所有徒子徒孙带来的利益。“一般微商都是五层,至少三层,多一个层级就是幂次增长。”一位业内人士说。在强大利益下,导致说辞“洗脑”化,近乎于行骗。 在官方对于传销组织的认定中,“人员在30人以上,且层级在三级以上”是必要条件,也是相对可量化的标准,因此大多数公司以此为警戒。而“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则往往遭到挑战。一些谨慎的平台会设置复杂的计酬系数,来回避“以人头计酬”的指控,或者邀请直销行业的法律顾问,来处理文书与合同,让一切更加合规。 但仍有玩家不惜以制激进的、明显违规的机制换取裂变速度。 “平级脱钩”是直销行业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当一位优秀的“下级”完成了层级晋升后,就会和之前的招募人解除利益关系,否则就会无限串联,超出法规要求的层级数量。但一份为了避险特意伪装成手写体的招募书显示:在某平台上“育成”下级后,上级仍可分享收益。 “它看起来是三个层级没错,但‘育成’制度等于让它凭空又分叉出两级,成了典型的多级。”飞鱼说。 某平台的招募奖励机制 但它自有一套掩人耳目的办法。一位知情人士告诉36氪,该平台曾找来一家在异地工商注册的代理商,由他们充当店主招募和体系运营的主体。在去年遭到某微商组织举报被清查后,他们转头又开发出一个新app,作为主app的“掩护”。“店主都从那里进,出了事之后就能甩锅。”上述人士称。 那个微商组织的举报则充满报复意味——他们的店主一夜之间都被挖走了。最严重时,一天有4万店主涌入上述这家社群电商平台。 倒戈 在社群电商这个生意里,店主就是流量和生产力,有经营头脑、推销能力和招募影响力的少数人更是核心资产。此前他们大都来自微商队伍,以经营逐利为唯一目标,和平台们乐于对外讲述的“女性群体通过兼职实现自我价值”的故事大相径庭。 这个群体的优势显而易见。“群怎么建,小u管家(一个社群管理应用)怎么用,几十个的群、几百个人的群怎么管,根本不用平台操心。”一位熟悉社群运营的平台人士称。微商群体最看重两个因素:平台综合实力和利益分配机制。 “微商经历过暴利时期,如果要去切存量微商体系里的人,势必需要较高的利益支撑。”上述人士称,“比起卖货的小钱,他们更倾向于招募新店主。” 云集也不例外。多位业内人士都对36氪提及,在云集成长史中,有四个大店主功不可没。他们一手搭建了云集的店主体系,把社群运营玩得炉火纯青。 “BK擅长社群运营、线下团建;老杨高屋建瓴,对于行业分析、未来预判非常准;老胡江湖人称’胡算盘’,特别会算账,擅长制度设计;破军每年打字上百万,特别能聊,运营几百个五百人的群。”在老赵公众号的一档夜谈节目中,他对此如数家珍。 令人略感意外的是,这四个人集体在去年底离开了云集,转投达令家。很难说有多人追随了他们,但老赵无疑是其中一员。 “达令家最近接入的百万销售额的社群,都是破军一个人接进来的”,“BK原本非常反对年前起盘,因为很多人不愿意动,没想到一下就爆发了”,“有能力搭建渠道的人都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店主群中流传。 大店主的迁移,是行业竞争的体现,也是平台和大店主博弈的结果。“通过搭建销售渠道建立话语权后,大店主会要求更大的利润空间。而且这群人不缺乏通路,今天这个平台给笔签约费,明天那个平台融了钱又挖去了。”一位跟踪社群电商的VC机构合伙人告诉36氪,这令他们在看这类项目时倍加谨慎。 云集称是他们主动“清理”了体系内的微商队伍,而一位前云集大店主则表示,是制度的调整让他们赚不到钱了。没人能说清这段恩怨的真相,但可以肯定的是,企业做大后,合规是唯一的出路,为此只有“壮士断腕”。 某种程度上说,云集依靠前期的野蛮生长建立了规模,也为整改腾挪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官方称,他们如今的店主数量超过300万人,90%以自购为主。即便只有10%的店主有招募和销售意愿,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基数。一位接近云集的人士告诉36氪,云集最核心的大店主规模有几千人。 壁垒已然形成。云集为自己设定了一个保守的增长目标,2018年销售额同比增长两倍。但对于更小的玩家来说,要速度还是要安全,可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不能有妄念。”有好东西创始人陈郢对36氪说。凭借在农业领域的创业经验,他以生鲜品类切入社群电商。他将自己的公司纳入守规矩的阵营:“又想快,又想没有法律风险,有这么好的事吗?” 另一个掣肘来自于微信。 去年8月,微信永久封杀“云集微店”公众号,原因也是涉嫌多级分销。但云集称公众号和小程序被封对其影响不大,他们只是利用微信群和朋友圈作为信息媒介,H5承担部分交易,引导下载app才是更核心、也贡献了更高交易量的环节。一位接近云集的人士称,云集app(店主版和普通版)贡献了80%以上的销售额。 那些完全基于小程序的玩家,则更加小心翼翼。反对多级分销是微信明确的,但究竟几级算多级,是暂时被封链接还是永久被封号,如何界定“诱导分享”,没人能百分百搞懂。“这些都是经验的line。”一位社群电商创业者称。 “他们的规则是很明确,但是你对规则的理解可能不同。”另一位创业者说。比如他认为微信对虚拟商品分销的管控会比实物更严格,新世相的知识付费产品被封就是一个案例。而社群是比朋友圈更好的卖货阵地,因为“张小龙的产品逻辑,是希望朋友圈能提供有价值的内容,是真正的’朋友圈’。” 社群电商公司都希望获得在资本上获得腾讯支持——最好在管控上能有豁免权,或者能率先掌握微信规则也好。一位社群电商创业者告诉36氪,他们和腾讯战投部有过多次接触,即使拿不到钱,“和微信运营人员搭上线也很关键”。 腾讯对微信生态电商有强烈兴趣,入股并扶植拼多多是个明证,但是业务模式更有争议的云集微店,却至今未获腾讯青睐。由前聚美优品副总裁创建、规则稳妥的好物满仓是其中的幸运儿,去年下半年,这家公司完成了腾讯和红杉领投的A轮融资。但这个生意尚在早期,腾讯也要试探。 培训 “流量获取方式变了,游戏规则变了,这是有资源的人看不懂的,在座各位才可能逆袭。”一场团建会上,达令家大店主BK在一方铺着猩红色地毯的舞台上断言。他将投身社群电商描述为继开淘宝店之后,第二个弯道超车的零售创业机会。 老赵错过了那次团建,他把珍贵的名额让给了团队的另外两名店主,理由是“他们更需要”。但团建视频还是被他完整保存下来,好让更多人一睹老大的风采。 BK的宣讲是社群电商生意的“个人”版本。而一家电商创业公司的更常见版本是,流量太贵、太集中,但微信是尚待开掘的富矿,人人都手握小锄头。 一个核心的变化是,社群电商类公司不再需要大规模采买流量,而是把这部分“市场营销费用”直接返利给“渠道”,也就是成千上万辛勤卖货的店主个人。付费方式从前置的、难预测的、可能沉没的CPA(Cost Per Action),变成了后置的、可调节的、确定性的CPS(Cost Per Sales)。 上一代电商公司因此都寄望于每个购买用户产生足够多的复购、足够长的用户生命周期,把获客成本赚回来。它们大都融了很多钱,度过了大规模扩张的现金流消耗期。但36氪接触到的社群电商公司则称,它们很少或者几乎不做投放。 即使云集曾在杭州地铁里打出过声势浩大的广告,它的目标也不是直接转化用户,而是让店主在销售时获得品牌背书。 理解“人”成了新生意的关键。这种理解首先形成于社群领袖的经验之中,再化作具体而微的行动指南,在体系中“复制”和“传递”。在老赵所属的那支大社群中,它被高度浓缩为新店主的“六堂培训课”。 培训课为期6天,每天1小时,一周后拆群、重建,循环往复。由于太紧俏,我是在第二周才被老赵拉入群的,500人的微信群几小时内座无虚席,占了位置的“老人”主动退群,以示礼让。 小段小段的文字每隔几秒就跃入信息流,内容涵盖“社交零售的定���”、手把手教导“如何发圈”、建立销售群,微信的使用技巧、图片软件的傻瓜操作,以及用语规范等等。处处提醒着人情味、分寸感,以及某种洞穿世事的智慧: * 新店主不要一上来就发圈,要私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们的好朋友、亲戚,请他们支持我们的小店; * 选一个好的自拍头像,发圈切忌复制粘贴,多一些走心的分享,晒自拍、晒生活; * 多晒成交,晒聊天记录,哪怕只是有人咨询也要晒,让人觉得我们很忙; * 写出自己的心路,从质疑、观望、到接受,“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 * 中国人就是哪里人多去哪里,一定要把我们的圈子打造的热热闹闹; 我突然理解了老赵。他做的一切都是这套模版的绝佳实践,有序的社群和高效的培训课,共同造就了一条高情商流水线。 但更关键的,是在培训中传达一种“成功“的决心,并催促人赶快行动起来: * 你延伸出去的社交关系全部与你有关,任何一个节点的人都可能成为爆点,理论上你存在无数个无法判读的爆点; * 如果你没有行动,你身边的人脉和资源迟早被他人转化,你将会丢掉一个人身后所有的资源; * 虽然我不爱鸡血,但是可不得不承认,社群让太多人年入几十万甚至几百万。 培训素材:“网状群峰机构” 每个社群电商平台都在悉心打造一套培训体系,以管理庞大的店主队伍。方法论大同小异,比如另一家在培训时强调:微信群是远优于朋友圈的营销阵地,因为后者容易被屏蔽,被淹没;维护一个老客人比开发一个新客简单得多,因此要做好回访、关注复购。 历史总是相似的。一本揭秘安利直销体系的中文学术著作称,“培训”对于维持体系有效运转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培训是对那些梦想不清晰,或怀揣梦想但想法五花八门的人最有效的途径。”书中如此写道。 相似的远非这一点。不设公开的商城和销售渠道,必须绑定在已有直销员的安利卡号下才能获得服务;没有专人引导甚至难以找到入口、也无法注册成功;需要交钱才能成为“优惠顾客”或“销售代表”;被推荐人的销售行为会影响推荐人的报酬、积分和晋升——不难发现,直销企业正是社群电商的前身。 2012财年,安利的销售额突破113亿美元,正式超越雅芳成为全球最大的直销公司。作为安利最大的分公司,安利(中国)2012年销售额突破271亿元,占到全球销售额的39%,并在2013年走向最后的巅峰时刻。 不设店铺、不设批发环节、无办公室、无固定薪酬,基本不打广告,通过口碑宣传——直销模式的进步意义在于,它一度节约了传统零售的渠道和营销费用。但低效的面对面推销,虚高的价格,令人不堪其扰的兜售法,又沦为“落后”的代名词。 电商巨头林立的移动互联网世界,带来了新的渠道费用和流量焦虑,线上“安利”因此卷土重来。 上岸 一位身处杭州,颇具社群管理经验的中层在离职后遭遇了密集的工作邀约——成熟的电商平台、上市集团的子公司筹建者,三两人的创业团队,都在试图涉足社群电商。大局已定的电商行业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有人以为我有供应链,把社群建起来就好,或者我有现成的微商社群,接进供应链就好。但社群质量直接决定了货能不能卖出去,而且长期、可持续。”这位人士认为,人们似乎低估这件事的难度,热情过头了。 他所说的社群质量是指,除去老赵那种渴求创业的人,平台到底留住了多少真正买货的消费者。当社群稳定了,会员购买习惯养成了,平台的重心就会从积极招募店主,转移到正常卖货上来。这意味着激励降低、裂变放缓,同时货品、价格、体验等电商的基础项变得重要。 “雪球小的时候可以横冲直撞,因为要探路、找雪地,但雪球大了就要维护好,一定要安全,稳定。”上述人士说。 云集无疑已经迈入这个阶段。初期它以微商产品、化妆品切入,种类并不多,随后向综合品类延伸。2017年年底,云集先后和数十家国内外一线消费品牌签订了战略合作,从欧莱雅、强生,到伊利、珀莱雅。在今年4月获得1.2亿美金B轮融资后,肖尚略称融资将用于进一步整合供应链、提升物流仓储能力。 “卖点聚焦、聚焦、再聚焦,商品精选、精选、再精选。”一位云集供货商如此总结云集的选品和运营策略。他将云集的货分为几种类型:食品生鲜等生活必需品、品牌通用货、自带流量的流行单品、消费升级类产品。总体逻辑和传统零售商无异,一些用来引流,一些产生利润。 这些货品大都符合自购型店主的消费需求——三四线城市掌握家庭消费大权的女性,既要勤俭持家,也要呵护自己。 “我不认为云集在品牌有什么偏好,就是什么好卖就卖什么,这可能是大数据能力的体现。”一位业内人士称,“当单量足够大了,就可以去跟品牌谈定制款,差异化带来溢价。”这也是行业内的普遍做法,一家新入场的社群电商称他们会和茅台酒厂推出定制款。 比定制款走得更远的是做自有品牌。沃尔玛这样的零售渠道通常将自有品牌作为补充,但对于社群电商,自有品牌是获取较高利润、撑起返利模式的关键。一位知情人士告诉36氪,社群电商销售的自有品牌,给店主分完钱后,自己能剩下15-25%的毛利,其他品类则只有3-5%。 这门生意里,厉害的是人和人之间的推销能力,而不是货品本身,既然如此,为何不卖自有品牌产品?老一辈的直销公司中,雅芳最初是个体书贩,之后渐渐卖起自营的香水和化妆品,安利、玫琳凯都是卖自有产品。 由于返佣比例高于普通商品,即使性别上吃了点亏,老赵在推广达令家的自有品牌“小金锁”时也格外卖力。这是一个包含面膜、乳液、精华的护肤品牌,宣传文案中称它含有雅诗兰黛明星成分。 云集的自有护肤品牌“素野”也和大彩妆代工企业莹特丽达成了战略合作,官方称云集三周年庆时,“素野”一天的销售额超过1563万,仅次于其平台上iPhone X的8786万销售额,但前者的单价只有后者的1/20。 “化妆品本身就是利润高的行业,原料成本不到价格20%。这20%里,大牌和小牌差距没那么大。自有品牌因为没有对标,把故事讲好一点就会有人买账。”一位熟悉化妆品行业的人士称。这也是微商1.0时代,微商品牌多以化妆品为主的原因。而它碰巧是云集创始人肖尚略最熟悉的品类——他曾是淘宝美妆品类大卖家。 一切适逢其时,云集成了最早一家迈入2.0时代的微商,时间意味着红利。正如一位社群电商创业者说的,对电商生意来说,供应链“重要但不紧急”,流量端“重要且紧急”。在紧急的这端,每个人都生怕落下。 但业内人士,包括投资人们尚没有答案的是,这门生意的边界在哪里、天花板有多高。 对比安利的历史,更能拨开迷雾。虽然安利会员聚会、旅游的场面令人震惊,但根据历史报道称,安利在中国的活跃直销员数量也不过是30万。安利看似在几十年内渗透到了中国县城,但并没有让所有人都用上安利。对比全球日化公司宝洁,2017财年,宝洁全球销售额651亿美元,安利为86亿美元,相差一个量级。 谈起“安利”时人们的揶揄口吻,已经限定了它的受众。社群电商的受众也并非10亿微信用户,那些屏蔽了老赵朋友圈的人,就是“社群电商”的天花板。 “云集大了,对手也多了,你到哪里去找那些愿意卖货的人?”我问一家新入场的社群电商创业者。 “身边都是这些人。”他充满信心。 (老赵、飞鱼为化名) http://dlvr.it/QW6B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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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微信淘金:千亿拼多多、百亿云集和搬家的蚂蚁雄兵 | 深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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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卜
编辑 | 杨轩
“阿里和京东已经成立‘打多办’了”。春节拜访期间,电商大卖家黄彬从一位投资人朋友那获知了这一消息。“多”是指拼多多,它靠微信流量崛起,是看似格局已定的电商领域近期最大的黑马。
这个未经官方证实的小道消息,解答了黄彬最近的些许疑问。黄彬春节期间四处拜会探询,让他坐不住的,是他在天猫后台销售数据的变化,这可能意味着淘宝政策在变化,会极大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意。以他店里一款价格在20元左右的商品为例,从春节前后开始持续到现在,日均销量超过2000件。而上一年,这款商品在天猫的每天平均销售才200件左右。
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在他一家。一位同行店里的一个售价19.9元的厨房用具,春节期间销出了7万多件。分析流量来源,主要来自淘宝新推出的“亲情账户”业务,开通亲情账户的用户会在购物时获得补贴,这件厨房用具淘宝每件补贴了10元。
淘宝的策略,显然悄悄发生了转变。
过去多年,淘宝一直在“去爆款化”。“淘宝、天猫本来已经不对19.9块以下的商品进行流量扶持了”,黄彬对36氪说,说严重点,甚至是“屏蔽”。以最容易出“爆款”的卫衣为例,现在在手机淘宝搜索关键词“卫衣”,再按价格排序,出现的最低价格是28元。
作为2009年来到淘宝、之后又转移到天猫上的老卖家,黄彬和其他很多卖家一样,喜欢“打爆款”。曾经,他可以把40%-60%的流量集中在爆款上,这样3、4个月就回本了。
但淘宝从2013年开始提出新的排名算法“千人千面”,检测用户购物习惯,进行相关推荐。过去几年,这项举措影响巨大。一位淘宝卖家表示,曾经销量排名带来的流量可以占到整体销售的4成。在过去几年间,黄彬“投200万(买流量)去打一个爆款,可能连本都回不了。可以明显感觉到流量的碎片化”。他们不得不思考转型。
淘宝这样做不无道理,目的是改变销量、人气权重太大导致的商家纷纷模仿爆款、产品同质化;同时也是在提升用户的购物体验,比如搜索某个商品,前十页都是类似款式的情况少了很多;扶植小商家和新商家,“大盘转移到天猫,至于淘宝C店,我们目前接到的消息还是做精品店,最好是有专业能力的买手”,一位服务于淘宝的MCN机构创始人告诉36氪。
某种程度上,这是阿里的“壮士断腕”之举。
黄彬一直的判断都是,“淘宝不可能往回走了”。这也正是他对春节变化感到意外的原因。“这种现象是非常少见的。这说明淘宝把这个端口(19.9元及以下商品)又打开了。”
在他看来,这种出乎意料的转变,目的明显就是堵截拼多多。
拼多多:风口上翅膀最硬的鸟
2018年农历春节将近,杭州各种会议、论坛密集,阿里人、老阿里人和在“阿里圈子里讨生活的人”聚集在这种场合,洽谈合作、交换情报。拼多多是一个少不了的话题。
“别看阿里这么大规模了,但其实一直很警惕,一旦对它有威胁的都要灭掉,尤其是涉及到核心电商业务的”,一位老阿里直说。这次拼多多的出现,“淘宝现在应该是非常焦虑的”。
导致焦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事态发展得实在太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同行感到惊讶。“2017年初拼多多的月GMV才20亿,当时已经觉得不得了了,到年底月均100亿了大家就直接傻眼了。后面每一个大活动又上一个台阶,最近我听到的数据是快月400亿了。”2018年2月底,环球捕手创始人、原淘宝金冠卖家李潇一直认为,年GMV 100亿就已经是一个“坎”了,毕竟京东电商业务做了6年才年GMV过100亿,但这个坎拼多多早已大步迈过。
投资人没料到。“它发展的确超出我的预期,要说没有那就是骗人的,它肯定是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惊喜的”,高榕资本创始人张震对36氪说。经拼多多天使投资人孙彤宇介绍,高榕资本从A轮开始投资拼多多,目前是拼多多股东里持股比例最大的机构。张震说高榕会持续跟投,直到IPO。
连拼多多创始人���峥自己也是有点意外的。“从增速上面来讲,确实我们自己也是一定程度上惊讶了。”2016年年底,拼多多月GMV 20亿,黄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预计半年至一年后这个数字会达到40亿。显然,后面的发展再一次远超他自己的预期。
陆成是第一批进驻拼多多的卖家,同时也是淘宝多年的卖家。2015年年中的一天,他被一个老朋友拉进一个微信群,这也是拼多多最原始的卖家与小二交流群,除了他里面还有2、30个淘宝卖家。“当时纯属是朋友间帮帮忙,完全没有想到后面发展这么快”,他总结拼多多快速蹿升的原因是——“爆款+低价+免佣金+社群”。
免费上首页、免佣金是对商家最大的诱惑。到拼多多成立的时候,卖家运营淘宝、天猫店的各类费用已经占到了商品价格的3成左右,成本占比已经相当高。行业流传的一个说法是,只有20%的卖家是可以赚钱的,另外80%都是“陪跑”。“所以这个时候出现一个新平台,卖家肯定是愿意尝试的。”陆成说。
拼多多也改变了社交电商的定义。在此之前,电商行业的有识之士们一直对微信的社交流量抱有期望,希望这种低成本的大流量平台上能长出点什么,但在拼多多之前,微信上卖货量最大的,都是诸如面膜这种暴利产品的传销式案例。
拼多多的厉害之处,在于用拼团这种模���来撬动了大家在微信上分享凑单的欲望,而撬动的基础,则是“爆款低价”。
首先,拼多多的价格一定要比淘宝低,甚至比阿里巴巴低,还包邮,这是原则。“每个商家上来,先亏上3-5万的货值,比如成本9块的,拼多多要求卖6块,来帮助平台拉流量”,陆成说,这是免广告费、免佣金的代价。
在淘宝的教育下,“小亏是亏,大亏稳赚”早已是行业透明的走量铁律,而一旦悟出这个道理,在什么平台做都是通的。 擅长“玩流量”的商家对这样的套路十分熟悉,他们非常清楚怎么做到更大的交易量来获取利益。
第二,最好是对标淘宝、天猫的爆款,因为对于消费者来说,淘宝爆款的吸引力和信任度比较高。最典型的是,淘宝卖19.9的商品,拼多多上腰斩到9.9。即便是现在,中国市场上低成本、甚至零成本的货品还是大量存在的,比如赠品、尾货、库存,而这些货品的市场同样广大。
“爆款的概念是什么?比如2017年拼多多上的卫衣,只要能上,一款就卖几十万件”,一位拼多多卖家,也是老阿里人告诉36氪,去年年中的一段时间,广州沙河和十三行的卫衣都被拼多多卖家拿空了,即便如此,当时还有很多卖家后来因为缺货、没法准时发货被拼多多重罚。“可见拼多多的量起来的多快”。
在低价爆款的基础上,拼多多的爆发,更关键的原因是赶上了微信支付的红利爆发。2014年底,微信支付通过春节发红包逆袭了支付宝。大量尚未被淘宝和支付宝圈住的人,通过微信零钱包和拼多多第一次接触了网购。
“微信真实用户有8亿多,不识字的和抱在手里的小孩子除外,基本上算是全民覆盖了,而支付宝用户是4.7亿,中间差的5亿就是拼多多的用户。”李潇说。此时,拼团这种并不算新颖的做法就为拼多多带来了可怕的用户裂变。
一家投资行业机构对于拼多多的用户调研显示,拼多多上有三类典型的人,第一是原来没有在线上购买过东西的;第二是过去知道淘宝也花过钱,但是没有形成习惯;第三其实就是淘宝用户。淘宝正处于一个迭代的过程,里面会有一些人溢出到拼多多。
“当然,拼多多在产品运营上也做得非常到位,比如iPhone 7刚出来的时候,一元抽奖拉用户,我记得当时是破百万的数据;还有色彩夸张的、适合4、5线城市用户的设计和玩法……”陆成的感受是,到了2017年,拼多多已经是一个对卖家举足轻重的平台了,在规则制定上越来越强硬,“换句话说,它不缺商家了”。接下来拼多多开始在各大热门综艺打广告,希望树立品牌知名度和美誉度。
从0到月GMV 400亿,拼多多显然已经走过了大多数公司都没法跨越的一步。但时至今日行业对它的评价仍是毁誉参半。
“很可能就只是一时热度”,一位阿里离职高管认为,一开始拼多多为了在夹缝中寻找一丝机遇,很明显要走先发展、再治理的路线,所以当初淘宝趟过的坑,都会一一与拼多多相遇,比如治理假货、平台规则如何平衡利益、物流与服务,以及最终如何提升客单价。“这个过程会很痛苦,淘宝那个时候电商还不成熟,所以后面做客户分层还比较顺当,现在拼多多要再做,代价会很大”。
“要做成一个电商平台,太不容易了。它(拼多多)现在就是一个早期公司,很多坎还没经过,未来就要看它的造化了,如果能做到中国电商TOP3,那我觉得就足够lucky了”。张震对36氪说。
“我觉得拼多多是能做大的,我讲一个细节,我们之前也做一个拼团,多小的竞争对手,他们都有人在研究,做价格对抗。另外,黄峥这个人,他在公司月GMV几十亿上百亿的时候还是很有危机感,还是创业者的心态,那说明他心中的盘子是万亿”。李潇说。“但最终能起来还是借势,他就是这股势头里翅膀最硬的鸟”。
阿里与腾讯的新战役
对于这个电商黑马,阿里不是没看到。内部对它重视,却又处于攻与守的摇摆之中,或者说,有点找不到反击的“抓手”。
“全网营销,淘宝成交。”多年以来,淘宝都是电商交易的最终受益者。腾讯虽然一直对电商抱有渴望,但腾讯电商最终还是以并入京东告终。
虽然,阿里和腾讯一直在“流量”这个事情上进行暗战,甚至2013年曾激烈到互相屏蔽,但在2015年6月淘宝发布淘口令后,两者进入了一个表面沉默、但心知肚明的状态,淘宝依然是微信流量的受益者。此前有媒体报道,2016年淘宝卖家通过微信导流,为阿里贡献了约2000亿的GMV。上述前阿里高管表示,微信的确是淘宝的第一大外部流量来源。
但2017年开始,火药味更浓了一点。去年5月,腾讯再次封杀了淘宝客在QQ和微信端的推广链接,阿里妈妈随后发布公告,确认了淘宝客链接被屏蔽一事,但称“影响不大”。
两个月后,淘宝上线了新功能“拼团”,根据淘宝网的定义,拼团是一种营销活动工具,买家通过自身分享邀请好友组团,成团后可享受卖家商品的让利。拼团商品仅在无线端展示,且价格必须为最近30天最低价,拼团失败自动退款不计入卖家退款率。
随后,就有淘宝客反映,微信此前的封杀规模有明显扩大的迹象。而原因很有可能是淘宝拼团已经越过了微信的忍耐红线。2016年底黄峥接受采访时曾说,拼多多很早就停掉了分享到朋友圈这个功能。
但是,不少老阿里认为,拼团确实是为了应对拼多多,但一开始可能还只是一个营销层面的动作,决策流程最多到总监级了。这个功能在2017年8月结束了试运营,但有卖家向36氪表示,去年底又可以自行申请、添加拼团功能了。
知情人士向36氪透露,淘宝拼团在2017年底对一个关键参数进行了修改,即商品的拼团价格将不再计入“双11”报活动的历史最低价范围,以此来吸引商家参与。这样一来,既不会影响“双11”报活动,拼团带来的大销量又可以大幅度提升商品的曝光几率。这个更新据悉将在3月的手淘新版本里推出。
“拼团的数量设置在曝光的参数里面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阿里的广告收入也会受到影响,量还不小。”上述人士说,“这么做,阿里应该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转折点出现在2017年11、12月左右。“拼多多每月订单量已经超过了京东”,一个消息开始在业界流动。
12月27日,阿里公布了天猫和淘宝的新总裁人选,其中淘宝总裁蒋凡与黄峥同为80后,也同是Google中国时期的同事。
2018年1月10日,阿里巴巴集团发布了《2017年知识产权年度报告》,点名制售假货商家向微商转移。
“你可以说这是开战的信号”,上述前阿里高管认为。
无独有偶,社交电商也在同一时段也有了新动作。陆成了解到,拼多多从春节前开始“玩法又变了”,对于某些爆款商品,在价格腰斩一半的基础上,要再腰斩一半,即4.6元售价的商品对标天猫、淘宝19.9元的商品。“这说明拼多多又到了一个冲用户数量的节点”。
“淘宝现在应该很焦急啊,京东还没打完,结果出来一个订单数比京东还多的家伙,而且还打不着它”,一位投资人对36氪说,一定程度上,这也是京东大为光火的原因,一方面这种说法会无形中压低京东的股价,另一方面,腾讯显然也看到了淘宝“打不到”拼多多这一点,对后者的支持力度也会加大。 腾讯在2016年成为了拼多多的B轮投资方。
“其实目前跟进意义不大,淘宝本身不产生流量,它没有关系链”,上述前阿里高管说,而且大公司KPI考核机制决定了,一个内部的小团队也干不过一个如狼似虎的创业公司,除非阿里本身在战略层面有更大的动作。
“很难说这个会不会上升为系统性的东西,因为这个东西(低价拼团)会伤害到淘宝、天猫,在内部推也会有阻力,所以接下来可能要看怎么折中。”这位人士说。
“阿里当然想反击,但是进不了微信啊。之前阿里大不了买了你的流量来源,但是现在买不了腾讯啊”,李潇说,就像当年阿里打败易趣的时候一样,不在对方的优势市场肉搏,而是弯道超车,比如支付宝在海外市场占据优势,从全局来看也是一种反超。“2014年我看到阿里体系内刷单那么厉害,我的想法是,阿里不会就盛极而衰了吧,今天呢,天猫在继续进化,大数据把刷单的、很low的东西弄完,现在的购物体验比3年前更好。所以阿里后面肯定还有后招的。”
但无论如何,拼多多已经进入了阿里的重点关注范围。一位老阿里认为,如果目前打不掉拼多多,那淘宝在公关策略上至少希望让“低端”成为拼多多甩不掉的标签。
阿里内部对于好项目的标准之一,就是有没有500亿年产值,5000亿相当于10个这样的项目,那就等于是错失了一个大市场。
“何况,年初就有400亿月GMV,拼多多今年的目标肯定不止5000亿了”。李潇说。
爆发中的社交电商
一向对电商找不到抓手的腾讯,因为拼多多的拼团、云集微店的分销和微信小程序这些根植于“微信生态”的新形态,而进入了一个涨潮周期。
“2C 领域的公司可以看成一个广义上的广告公司,长期来看大的互联网平台都会越来越像,包括阿里和腾讯”,泰合资本创始合伙人胡文钦说,一个突出的逻辑是,流量拿在手里一定要“榨干”,而变现形态最优的是游戏,其次是广告,然后就是电商。
但任何企业都有路径依赖,就像阿里想做社交、腾讯想做电商,如何破局总是最困难的一步。
最近一段时间36氪从业界和投资人处获得的信息表明,僵局正在被打破。
“十几年来,淘宝培养了一批人,他们把‘流量’玩的炉火纯青,很能走货,他们有很多的几十人的小公司,月赚百万。这些土豪大哥一直是我等崇拜的对象。最近两周,他们真的全都到微信了,全都开始玩小程序了。9.9又重返辉煌了,1分钱抽奖继续辉煌,三级淘客群重新火爆…… 真热闹啊。”有赞创始人白鸦在2017年底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是对流量嗅觉最敏锐的一帮人,他们的动向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行业的风向标。“他们在杭州有自己的小圈子,而且心都很齐,此前一直在玩流量,域名、草根大号,现在开始搞小程序了。试用、抽奖、9.9包邮,都是洗用户的逻辑。”一位有赞员工、曾经的淘宝女装卖家对36氪说。
人称“四爷”的“域名大王”徐俊就是其中代表。他也是李潇此前一个项目的天使投资人,“我做格格家的时候,有投资人问到,站外(淘宝外)流量怎么解决?我只用说天使是徐俊,这个话题就over了”。
徐俊的公司在PC时代就是通过导航网站给阿里和京东导流,能做到一年上百亿的规模,微信公众号刚开始时,他们也开始运营草根号。主流的草根号运营公司老板大概有100来人,而他们手中掌握着约37亿粉丝量(粉丝有重叠)。这群人春节前在乌镇搞了个峰会,主要议题就是,2018年这部分流量如何变现。
微信对于电商从业者很大的意义是,有多种灵巧的方式来撬动流量,且目前来看是较低成本和安全的。
“即便我有徐俊这样的天使,我也发现不行了”,李潇说,这是他砍掉月流水数千万的电商平台格格家,转头做环球捕手的根本原因——对流量的制约害怕了。“而我们,其实已经算是一个会玩流量的公司了”。李潇曾经的淘宝店做到了燕窝品类第一名。
“就这么说吧,如果你的流量是需要成本的,这条路已经死掉了,没有哪一家可以做到过百亿,没有哪条路是没有被人试过的,都试过了。如果不是微信保护,拼多多怎么可能长到这么大?”李潇说。
导航网站、搜索、关键词、AppStore优化的价格都已经被炒到高位,一些新的流量来源,比如视频里面的优酷,社交里面的微博,也都相继被阿里入股、收购。唯有腾讯的流量,阿里买不了。
而利用微信流量,通过链接个人进行分销的环球捕手很快能实现他的“百亿电商梦”了,他预计2018年GMV要达到百亿。
商业模式类似,比环球捕手更早一点入局的云集微店,2017年底公布了年度数据,GMV已经达到100亿,其创始人肖尚略预计,2018年这个数字可以做到300亿。
“目前我们在微信生态里看到能做大规模的也就两种形态,一个是拼多多这种,一个就是云集这种”。云集微店投资方、钟鼎创投合伙人孙艳华告诉36氪,他认为社交电商的风口很快要到了,而且会有批量的创业企业出现。
肖尚略认为,新一批崛起的电商公司,几乎都是在流量端有创新的,“严选背靠网易,他们属于流量的老牌帝国主义,所以流量只有60分,但是他们在供应链是90分;拼多多切的是淘宝的供应链,它流量是95分,非常大的创新,供应链端可能只有60分。我们比较平衡,各70分,供应链端70分,流量端也70分。”
肖尚略和李潇是十多年的好友,曾经一个是美妆品类淘宝大卖家,一个是食品品类淘宝大卖家。他们对于中国电商史上的流量迁转也有全程体会。
2013年前后,当阿里刚开始将大盘转移至天猫的时候,肖尚略就发现,平时QQ群、微信群运营做的好的淘宝店日子过得还不错。他当时的店铺小也香水也开始进行VIP用户运营,包括请了几十个退休的化妆品导购员作为“美容顾问”,这其实就是云集微店的雏形。
一位FA机构从业者则表示,2017年是一个转折之年,微信电商的底层成熟了,支付渗透了,腾讯也支持。“其实TMT就是流量在哪机会在哪,主流美元基金都在布局,现在小程序是战略最重点”。
微信��众号起家的IF时尚跟随着微信的政策第一批开发出了小程序,2017年1月尝试做了个较轻的“试用”小程序,半年后统计总点击是100万级别,到今年1月开始正式上线了电商小程序。“前三个月很郁闷,微信一直没有给开口,后来开口越来越多,我们认识的时尚类大号,甚至二线号都开始做了。”其联合创始人潘雍告诉36氪。
同样基于微信的KOL黎贝卡的异想世界去年12月在其公众号推出同名品牌,并在小程序「黎贝卡Official」开卖。据黎贝卡在朋友圈表示,同名品牌的9个单品两分钟内卖出了1000件,7分钟,交易额突破100万。这一战绩直接影响了微博起家的淘宝网红也开始开发微信小程序电商。
从年GMV上千亿的B2C电商平台,规模可达百亿的S2B2C电商,第三方服务商,到个体的流量节点,各种角色都呈现出活跃迹象,微信乐见其成。
2017年底在广州举办的小程序公开课上,游戏和电商是最受关注的话题,拼多多、蘑菇街等微信官方主推案例系数登场。
一个无法证实但在行业里流传的数据是,2017年微信生态的电商总GMV已经超过万亿了。小程序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据说张小龙找到(蘑菇街创始人)陈琪,给他看了下小程序数据说,蘑菇街只要把微信这部分生意做好就行了,就足以做成一个大公司了。”一位行业人士对36氪说。
腾讯也在密集投资小程序电商相关的创业公司,比如为公众号自媒体提供技术、供应链、选品、售前售中售后等一整套电商运营服务的SEE小店铺,就在1月23日宣布获得腾讯战略投资逾千万美元 C 轮融资。
上述FA机构从业者表示,基于微信流量的电商类创业公司肯定都希望获得腾讯的投资。“说白了还是看腾讯‘爸爸’的意思,扶持哪家哪家就是‘太子’ ”。
“从用户的体验出发是一个万能句,其实就是腾讯不想把流量分给你,现在有了小程序不一样了,run来run去还是在它的体系内,所以就全力支持”。
在阿拉丁创始人史文禄看来,阿里生态之所以能崛起,是依靠拥有大量个人卖家的淘宝;小程序开放给个人,则意味着微信可以像淘宝一样,打造一个承载大量个人卖家的电商平台。“微信里本身存在转发信任,由个人形成的新电商群会迅速崛起。”
面对微信小程序的强大攻势,此前有消息称手机淘宝也将在今年三月份推出小程序,而且“势在必行”。淘宝此前推出的品牌号相当于微信公众号。手淘小程序是希望进一步延伸使用场景,以增强用户粘性和使用频次,实现各种工具的串联,提升从内容到购买的转化。其逻辑与微信小程序类似。
“(对于微信小程序生态)阿里还是防御性为主,很难做大规模反攻,因为流量不在淘宝。腾讯在中国几乎是看不到任何希望有哪家公司可以颠覆它……”前述阿里离职高管说,阿里的防守阵线里,主战场天猫对抗京东加唯品会,线下这块盒马鲜生、大润发对抗美团和永辉,但类似拼多多、小程序这种基于社交流量的板块,其实是缺失的。
阿里的根基在于,商业这一头需要更长时间的耕耘以及更大的投入。一位FA机构合伙人的判断是,腾讯如果要撼动阿里的看家的电商业务,还需要扶持很多人。“毕竟,‘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件事要比‘天下没有不聊天的人’难得多。”
无论如何,发生在腾讯和阿里之间的核战已经拉开帷幕。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黄彬、陆成为化名)
BruceFav
新闻-互联网
via 36氪 http://36kr.com
March 5, 2018 at 03:52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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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微信淘金:千亿拼多多、百亿云集和搬家的蚂蚁雄兵 | 深氪
文 | 王卜 编辑 | 杨轩 “阿里和京东已经成立‘打多办’了”。春节拜访期间,电商大卖家黄彬从一位投资人朋友那获知了这一消息。“多”是指拼多多,它靠微信流量崛起,是看似格局已定的电商领域近期最大的黑马。 这个未经官方证实的小道消息,解答了黄彬最近的些许疑问。黄彬春节期间四处拜会探询,让他坐不住的,是他在天猫后台销售数据的变化,这可能意味着淘宝政策在变化,会极大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意。以他店里一款价格在20元左右的商品为例,从春节前后开始持续到现在,日均销量超过2000件。而上一年,这款商品在天猫的每天平均销售才200件左右。 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在他一家。一位同行店里的一个售价19.9元的厨房用具,春节期间销出了7万多件。分析流量来源,主要来自淘宝新推出的“亲情账户”业务,开通亲情账户的用户会在购物时获得补贴,这件厨房用具淘宝每件补贴了10元。 淘宝的策略,显然悄悄发生了转变。 过去多年,淘宝一直在“去爆款化”。“淘宝、天猫本来已经不对19.9块以下的商品进行流量扶持了”,黄彬对36氪说,说严重点,甚至是“屏蔽”。以最容易出“爆款”的卫衣为例,现在在手机淘宝搜索关键词“卫衣”,再按价格排序,出现的最低价格是28元。 作为2009年来到淘宝、之后又转移到天猫上的老卖家,黄彬和其他很多卖家一样,喜欢“打爆款”。曾经,他可以把40%-60%的流量集中在爆款上,这样3、4个月就回本了。 但淘宝从2013年开始提出新的排名算法“千人千面”,检测用户购物习惯,进行相关推荐。过去几年,这项举措影响巨大。一位淘宝卖家表示,曾经销量排名带来的流量可以占到整体销售的4成。在过去几年间,黄彬“投200万(买流量)去打一个爆款,可能连本都回不了。可以明显感觉到流量的碎片化”。他们不得不思考转型。 淘宝这样做不无道理,目的是改变销量、人气权重太大导致的商家纷纷模仿爆款、产品同质化;同时也是在提升用户的购物体验,比如搜索某个商品,前十页都是类似款式的情况少了很多;扶植小商家和新商家,“大盘转移到天猫,至于淘宝C店,我们目前接到的消息还是做精品店,最好是有专业能力的买手”,一位服务于淘宝的MCN机构创始人告诉36氪。 某种程度上,这是阿里的“壮士断腕”之举。 黄彬一直的判断都是,“淘宝不可能往回走了”。这也正是他对春节变化感到意外的原因。“这种现象是非常少见的。这说明淘宝把这个端口(19.9元及以下商品)又打开了。” 在他看来,这种出乎意料的转变,目的明显就是堵截拼多多。 拼多多:风口上翅膀最硬的鸟 2018年农历春节将近,杭州各种会议、论坛密集,阿里人、老阿里人和在“阿里圈子里讨生活的人”聚集在这种场合,洽谈合作、交换情报。拼多多是一个少不了的话题。 “别看阿里这么大规模了,但其实一直很警惕,一旦对它有威胁的都要灭掉,尤其是涉及到核心电商业务的”,一位老阿���直说。这次拼多多的出现,“淘宝现在应该是非常焦虑的”。 导致焦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事态发展得实在太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同行感到惊讶。“2017年初拼多多的月GMV才20亿,当时已经觉得不得了了,到年底月均100亿了大家就直接傻眼了。后面每一个大活动又上一个台阶,最近我听到的数据是快月400亿了。”2018年2月底,环球捕手创始人、原淘宝金冠卖家李潇一直认为,年GMV 100亿就已经是一个“坎”了,毕竟京东电商业务做了6年才年GMV过100亿,但这个坎拼多多早已大步迈过。 投资人没料到。“它发展的确超出我的预期,要说没有那就是骗人的,它肯定是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惊喜的”,高榕资本创始人张震对36氪说。经拼多多天使投资人孙彤宇介绍,高榕资本从A轮开始投资拼多多,目前是拼多多股东里持股比例最大的机构。张震说高榕会持续跟投,直到IPO。 连拼多多创始人黄峥自己也是有点意外的。“从增速上面来讲,确实我们自己也是一定程度上惊讶了。”2016年年底,拼多多月GMV 20亿,黄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预计半年至一年后这个数字会达到40亿。显然,后面的发展再一次远超他自己的预期。 陆成是第一批进驻拼多多的卖家,同时也是淘宝多年的卖家。2015年年中的一天,他被一个老朋友拉进一个微信群,这也是拼多多最原始的卖家与小二交流群,除了他里面还有2、30个淘宝卖家。“当时纯属是朋友间帮帮忙,完全没有想到后面发展这么快”,他总结拼多多快速蹿升的原因是——“爆款+低价+免佣金+社群”。 免费上首页、免佣金是对商家最大的诱惑。到拼多多成立的时候,卖家运营淘宝、天猫店的各类费用已经占到了商品价格的3成左右,成本占比已经相当高。行业流传的一个说法是,只有20%的卖家是可以赚钱的,另外80%都是“陪跑”。“所以这个时候出现一个新平台,卖家肯定是愿意尝试的。”陆成说。 拼多多也改变了社交电商的定义。在此之前,电商行业的有识之士们一直对微信的社交流量抱有期望,希望这种低成本的大流量平台上能长出点什么,但在拼多多之前,微信上卖货量最大的,都是诸如面膜这种暴利产品的传销式案例。 拼多多的厉害之处,在于用拼团这种模式来撬动了大家在微信上分享凑单的欲望,而撬动的基础,则是“爆款低价”。 首先,拼多多的价格一定要比淘宝低,甚至比阿里巴巴低,还包邮,这是原则。“每个商家上来,先亏上3-5万的货值,比如成本9块的,拼多多要求卖6块,来帮助平台拉流量”,陆成说,这是免广告费、免佣金的代价。 在淘宝的教育下,“小亏是亏,大亏稳赚”早已是行业透明的走量铁律,而一旦悟出这个道理,在什么平台做都是通的。 擅长“玩流量”的商家对这样的套路十分熟悉,他们非常清楚怎么做到更大的交易量来获取利益。 第二,最好是对标淘宝、天猫的爆款,因为对于消费者来说,淘宝爆款的吸引力和信任度比较高。最典型的是,淘宝卖19.9的商品,拼多多上腰斩到9.9。即便是现在,中国市场上低成本、甚至零成本的货品还是大量存在的,比如赠品、尾货、库存,而这些货品的市场同样广大。 “爆款的概念是什么?比如2017年拼多多上的卫衣,只要能上,一款就卖几十万件”,一位拼多多卖家,也是老阿里人告诉36氪,去年年中的一段时间,广州沙河和十三行的卫衣都被拼多多卖家拿空了,即便如此,当时还有很多卖家后来因为缺货、没法准时发货被拼多多重罚。“可见拼多多的量起来的多快”。 在低价爆款的基础上,拼多多的爆发,更关键的原因是赶上了微信支付的红利爆发。2014年底,微信支付通过春节发红包逆袭了支付宝。大量尚未被淘宝和支付宝圈住的人,通过微信零钱包和拼多多第一次接触了网购。 “微信真实用户有8亿多,不识字的和抱在手里的小孩子除外,基本上算是全民覆盖了,而支付宝用户是4.7亿,中间差的5亿就是拼多多的用户。”李潇说。此时,拼团这种并不算新颖的做法就为拼多多带来了可怕的用户裂变。 一家投资行业机构对于拼多多的用户调研显示,拼多多上有三类典型的人,第一是原来没有在线上购买过东西的;第二是过去知道淘宝也花过钱,但是没有形成习惯;第三其实就是淘宝用户。淘宝正处于一个迭代的过程,里面会有一些人溢出到拼多多。 “当然,拼多多在产品运营上也做得非常到位,比如iPhone 7刚出来的时候,一元抽奖拉用户,我记得当时是破百万的数据;还有色彩夸张的、适合4、5线城市用户的设计和玩法……”陆成的感受是,到了2017年,拼多多已经是一个对卖家举足轻重的平台了,在规则制定上越来越强硬,“换句话说,它不缺商家了”。接下来拼多多开始在各大热门综艺打广告,希望树立品牌知名度和美誉度。 从0到月GMV 400亿,拼多多显然已经走过了大多数公司都没法跨越的一步。但时至今日行业对它的评价仍是毁誉参半。 “很可能就只是一时热度”,一位阿里离职高管认为,一开始拼多多为了在夹缝中寻找一丝机遇,很明显要走先发展、再治理的路线,所以当初淘宝趟过的坑,都会一一与拼多多相遇,比如治理假货、平台规则如何平衡利益、物流与服务,以及最终如何提升客单价。“这个过程会很痛苦,淘宝那个时候电商还不成熟,所以后面做客户分层还比较顺当,现在拼多多要再做,代价会很大”。 “要做成一个电商平台,太不容易了。它(拼多多)现在就是一个早期公司,很多坎还没经过,未来就要看它的造化了,如果能做到中国电商TOP3,那我觉得就足够lucky了”。张震对36氪说。 “我觉得拼多多是能做大的,我讲一个细节,我们之前也做一个拼团,多小的竞争对手,他们都有人在研究,做价格对抗。另外,黄峥这个人,他在公司月GMV几十亿上百亿的时候还是很有危机感,还是创业者的心态,那说明他心中的盘子是万亿”。李潇说。“但最终能起来还是借势,他就是这股势头里翅膀最硬的鸟”。 阿里与腾讯的新战役 对于这个电商黑马,阿里不是没看到。内部对它重视,却又处于攻与守的摇摆之中,或者说,有点找不到反击的“抓手”。 “全网营销,淘宝成交。”多年以来,淘宝都是电商交易的最终受益者。腾讯虽然一直对电商抱有渴望,但腾讯电商最终还是以并入京东告终。 虽然,阿里和腾讯一直在“流量”这个事情上进行暗战,甚至2013年曾激烈到互相屏蔽,但在2015年6月淘宝发布淘口令后,两者进入了一个表面沉默、但心知肚明的状态,淘宝依然是微信流量的受益者。此前有媒体报道,2016年淘宝卖家通过微信导流,为阿里贡献了约2000亿的GMV。上述前阿里高管表示,微信的确是淘宝的第一大外部流量来源。 但2017年开始,火药味更浓了一点。去年5月,腾讯再次封杀了淘宝客在QQ和微信端的推广链接,阿里妈妈随后发布公告,确认了淘宝客链接被屏蔽一事,但称“影响不大”。 两个月后,淘宝上线了新功能“拼团”,根据淘宝网的定义,拼团是一种营销活动工具,买家通过自身分享邀请好友组团,成团后可享受卖家商品的让利。拼团商品仅在无线端展示,且价格必须为最近30天最低价,拼团失败自动退款不计入卖家退款率。 随后,就有淘宝客反映,微信此前的封杀规模有明显扩大的迹象。而原因很有可能是淘宝拼团已经越过了微信的忍耐红线。2016年底黄峥接受采访时曾说,拼多多很早就停掉了分享到朋友圈这个功能。 但是,不少老阿里认为,拼团确实是为了应对拼多多,但一开始可能还只是一个营销层面的动作,决策流程最多到总监级了。这个功能在2017年8月结束了试运营,但有卖家向36氪表示,去年底又可以自行申请、添加拼团功能了。 知情人士向36氪透露,淘宝拼团在2017年底对一个关键参数进行了修改,即商品的拼团价格将不再计入“双11”报活动的历史最低价范围,以此来吸引商家参与。这样一来,既不会影响“双11”报活动,拼团带来的大销量又可以大幅度提升商品的曝光几率。这个更新据悉将在3月的手淘新版本里推出。 “拼团的数量设置在曝光的参数里面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阿里的广告收入也会受到影响,量还不小。”上述人士说,“这么做,阿里应该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转折点出现在2017年11、12月左右。“拼多多每月订单量已经超过了京东”,一个消息开始在业界流动。 12月27日,阿里公布了天猫和淘宝的新总裁人选,其中淘宝总裁蒋凡与黄峥同为80后,也同是Google中国时期的同事。 2018年1月10日,阿里巴巴集团发布了《2017年知识产权年度报告》,点名制售假货商家向微商转移。 “你可以说这是开战的信号”,上述前阿里高管认为。 无独有偶,社交电商也在同一时段也有了新动作。陆成了解到,拼多多从春节前开始“玩法又变了”,对于某些爆款商品,在价格腰斩一半的基础上,要再腰斩一半,即4.6元售价的商品对标天猫、淘宝19.9元的商品。“这说明拼多多又到了一个冲用户数量的节点”。 “淘宝现在应该很焦急啊,京东还没打完,结果出来一个订单数比京东还多的家伙,而且还打不着它”,一位投资人对36氪说,一定程度上,这也是京东大为光火的原因,一方面这种说法会无形中压低京东的股价,另一方面,腾讯显然也看到了淘宝“打不到”拼多多这一点,对后者的支持力度也会加大。 腾讯在2016年成为了拼多多的B轮投资方。 “其实目前跟进意义不大,淘宝本身不产生流量,它没有关系链”,上述前阿里高管说,而且大公司KPI考核机制决定了,一个内部的小团队也干不过一个如狼似虎的创业公司,除非阿里本身在战略层面有更大的动作。 “很难说这个会不会上升为系统性的东西,因为这个东西(低价拼团)会伤害到淘宝、天猫,在内部推也会有阻力,所以接下来可能要看怎么折中。”这位人士说。 “阿里当然想反击,但是进不了微信啊。之前阿里大不了买了你的流量来源,但是现在买不了腾讯啊”,李潇说,就像当年阿里打败易趣的时候一样,不在对方的优势市场肉搏,而是弯道超车,比如支付宝在海外市场占据优势,从全局来看也是一种反超。“2014年我看到阿里体系内刷单那么厉害,我的想法是,阿里不会就盛极而衰了吧,今天呢,天猫在继续进化,大数据把刷单的、很low的东西弄完,现在的购物体验比3年前更好。所以阿里后面肯定还有后招的。” 但无论如何,拼多多已经进入了阿里的重点关注范围。一位老阿里认为,如果目前打不掉拼多多,那淘宝在公关策略上至少希望让“低端”成为拼多多甩不掉的标签。 阿里内部对于好项目的标准之一,就是有没有500亿年产值,5000亿相当于10个这样的项目,那就等于是错失了一个大市场。 “何况,年初就有400亿月GMV,拼多多今年的目标肯定不止5000亿了”。李潇说。 爆发中的社交电商 一向对电商找不到抓手的腾讯,因为拼多多的拼团、云集微店的分销和微信小程序这些根植于“微信生态”的新形态,而进入了一个涨潮周期。 “2C 领域的公司可以看成一个广义上的广告公司,长期来看大的互联网平台都会越来越像,包括阿里和腾讯”,泰合资本创始合伙人胡文钦说,一个突出的逻辑是,流量拿在手里一定要“榨干”,而变现形态最优的是游戏,其次是广告,然后就是电商。 但任何企业都有路径依赖,就像阿里想做社交、腾讯想做电商,如何破局总是最困难的一步。 最近一段时间36氪从业界和投资人处获得的信息表明,僵局正在被打破。 “十几年来,淘宝培养了一批人,他们把‘流量’玩的炉火纯青,很能走货,他们有很多的几十人的小公司,月赚百万。这些土豪大哥一直是我等崇拜的对象。最近两周,他们真的全都到微信了,全都开始玩小程序了。9.9又重返辉煌了,1分钱抽奖继续辉煌,三级淘客群重新火爆…… 真热闹啊。”有赞创始人白鸦在2017年底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是对流量嗅觉最敏锐的一帮人,他们的动向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行业的风向标。“他们在杭州有自己的小圈子,而且心都很齐,此前一直在玩流量,域名、草根大号,现在开始搞小程序了。试用、抽奖、9.9包邮,都是洗用户的逻辑。”一位有赞员工、曾经的淘宝女装卖家对36氪说。 人称“四爷”的“域名大王”徐俊就是其中代表。他也是李潇此前一个项目的天使投资人,“我做格格家的时候,有投资人问到,站外(淘宝外)流量怎么解决?我只用说天使是徐俊,这个话题就over了”。 徐俊的公司在PC时代就是通过导航网站给阿里和京东导流,能做到一年上百亿的规模,微信公众号刚开始时,他们也开始运营草根号。主流的草根号运营公司老板大概有100来人,而他们手中掌握着约37亿粉丝量(粉丝有重叠)。这群人春节前在乌镇搞了个峰会,主要议题就是,2018年这部分流量如何变现。 微信对于电商从业者很大的意义是,有多种灵巧的方式来撬动流量,且目前来看是较低成本和安全的。 “即便我有徐俊这样的天使,我也发现不行了”,李潇说,这是他砍掉月流水数千万的电商平台格格家,转头做环球捕手的根本原因——对流量的制约害怕了。“而我们,其实已经算是一个会玩流量的公司了”。李潇曾经的淘宝店做到了燕窝品类第一名。 “就这么说吧,如果你的流量是需要成本的,这条路已经死掉了,没有哪一家可以做到过百亿,没有哪条路是没有被人试过的,都试过了。如果不是微信保护,拼多多怎么可能长到这么大?”李潇说。 导航网站、搜索、关键词、AppStore优化的价格都已经被炒到高位,一些新的流量来源,比如视频里面的优酷,社交里面的微博,也都相继被阿里入股、收购。唯有腾讯的流量,阿里买不了。 而利用微信流量,通过链接个人进行分销的环球捕手很快能实现他的“百亿电商梦”了,他预计2018年GMV要达到百亿。 商业模式类似,比环球捕手更早一点入局的云集微店,2017年底公布了年度数据,GMV已经达到100亿,其创始人肖尚略预计,2018年这个数字可以做到300亿。 “目前我们在微信生态里看到能做大规模的也就两种形态,一个是拼多多这种,一个就是云集这种”。云集微店投资方、钟鼎创投合伙人孙艳华告诉36氪,他认为社交电商的风口很快要到了,而且会有批量的创业企业出现。 肖尚略认为,新一批崛起的电商公司,几乎都是在流量端有创新的,“严选背靠网易,他们属于流量的老牌帝国主义,所以流量只有60分,但是他们在供应链是90分;拼多多切的是淘宝的供应链,它流量是95分,非常大的创新,供应链端可能只有60分。我们比较平衡,各70分,供应链端70分,流量端也70分。” 肖尚略和李潇是十多年的好友,曾经一个是美妆品类淘宝大卖家,一个是食品品类淘宝大卖家。他们对于中国电商史上的流量迁转也有全程体会。 2013年前后,当阿里刚开始将大盘转移至天猫的时候,肖尚略就发现,平时QQ群、微信群运营做的好的淘宝店日子过得还不错。他当时的店铺小也香水也开始进行VIP用户运营,包括请了几十个退休的化妆品导购员作为“美容顾问”,这其实就是云集微店的雏形。 一位FA机构从业者则表示,2017年是一个转折之年,微信电商的底层成熟了,支付渗透了,腾讯也支持。“其实TMT就是流量在哪机会在哪,主流美元基金都在布局,现在小程序是战略最重点”。 微信公众号起家的IF时尚跟随着微信的政策第一批开发出了小程序,2017年1月尝试做了个较轻的“试用”小程序,半年后统计总点击是100万级别,到今年1月开始正式上线了电商小程序。“前三个月很郁闷,微信一直没有给开口,后来开口越来越多,我们认识的时尚类大号,甚至二线号都开始做了。”其联合创始人潘雍告诉36氪。 同样基于微信的KOL黎贝卡的异想世界去年12月在其公众号推出同名品牌,并在小程序「黎贝卡Official」开卖。据黎贝卡在朋友圈表示,同名品牌的9个单品两分钟内卖出了1000件,7分钟,交易额突破100万。这一战绩直接影响了微博起家的淘宝网红也开始开发微信小程序电商。 从年GMV上千亿的B2C电商平台,规模可达百亿的S2B2C电商,第三方服务商,到个体的流量节点,各种角色都呈现出活跃迹象,微信乐见其成。 2017年底在广州举办的小程序公开课上,游戏和电商是最受关注的话题,拼多多、蘑菇街等微信官方主推案例系数登场。 一个无法证实但在行业里流传的数据是,2017年微信生态的电商总GMV已经超过万亿了。小程序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据说张小龙找到(蘑菇街创始人)陈琪,给他看了下小程序数据说,蘑菇街只要把微信这部分生意做好就行了,就足以做成一个大公司了。”一位行业人士对36氪说。 腾讯也在密集投资小程序电商相关的创业公司,比如为公众号自媒体提供技术、供应链、选品、售前售中售后等一整套电商运营服务的SEE小店铺,就在1月23日宣布获得腾讯战略投资逾千万美元 C 轮融资。 上述FA机构从业者表示,基于微信流量的电商类创业公司肯定都希望获得腾讯的投资。“说白了还是看腾讯‘爸爸’的意思,扶持哪家哪家就是‘太子’ ”。 “从用户的体验出发是一个万能句,其实就是腾讯不想把流量分给你,现在有了小程序不一样了,run来run去还是在它的体系内,所以就全力支持”。 在阿拉丁创始人史文禄看来,阿里生态之所以能崛起,是依靠拥有大量个人卖家的淘宝;小程序开放给个人,则意味着微信可以像淘宝一样,打造一个承载大量个人卖家的电商平台。“微信里本身存在转发信任,由个人形成的新电商群会迅速崛起。” 面对微信小程序的强大攻势,此前有消息称手机淘宝也将在今年三月份推出小程序,而且“势在必行”。淘宝此前推出的品牌号相当于微信公众号。手淘小程序是希望进一步延伸使用场景,以增强用户粘性和使用频次,实现各种工具的串联,提升从内容到购买的转化。其逻辑与微信小程序类似。 “(对于微信小程序生态)阿里还是防御性为主,很难做大规模反攻,因为流量不在淘宝。腾讯在中国几乎是看不到任何希望有哪家公司可以颠覆它……”前述阿里离职高管说,阿里的防守阵线里,主战场天猫对抗京东加唯品会,线下这块盒马鲜生、大润发对抗美团和永辉,但类似拼多多、小程序这种基于社交流量的板块,其实是缺失的。 阿里的根基在于,商业这一头需要更长时间的耕耘以及更大的投入。一位FA机构合伙人的判断是,腾讯如果要撼动阿里的看家的电商业务,还需要扶持很多人。“毕竟,‘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件事要比‘天下没有不聊天的人’难得多。” 无论如何,发生在腾讯和阿里之间的核战已经拉开帷幕。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黄彬、陆成为化名) http://dlvr.it/QJmM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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