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青花瓷系列知识之五:青花瓷器的窑烧方式
青花瓷器的窑烧相关,具体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 景德镇青花瓷窑烧方式的演变史
二、 目前常用的几种窑烧工艺
三、 不同窑烧方式对青花瓷器的影响。
景德镇柴窑青花瓷
一、 景德镇青花瓷窑烧方式的演变史
青花瓷的烧制需要经历点火阶段、升温阶段、氧化阶段、还原阶段、保温成瓷阶段、熄火阶段、降温阶段。景德镇烧制青花瓷有近八百年历史,景德镇青花瓷窑烧方式的演变史,就是窑炉的进化演变过程。我们大概了解一下这个过程。
1、元代之前龙窑,马蹄窑(明代仍有沿用)
2、元至明代葫芦窑,明代龙缸窑
3、明末清初蛋形窑(镇窑)延续至今
4、1955年引进圆形倒焰式煤窑
5、1966年煤烧隧道窑
6、1976年油烧隧道窑
7、1984年煤气隧道窑(1965年景德镇瓷厂已经采用过捷克设计的煤气隧道窑)
8、九十年代梭式窑(气窑)至今
9、2015年微波高温窑(2小时成瓷)
景德镇传统柴窑蛋形窑
1、宋元明时期
在元代之前,景德镇窑炉基本上以龙窑为主,马蹄窑也有。马蹄窑一直到明代也还有用。包括我们现在也能看到使用马蹄窑。但是没有听哪位烧窑师傅说马蹄窑能烧制精细青花瓷,估计现在马蹄窑的烧窑主要以表演性质为主。
景德镇在宋元时期采用龙窑烧制名瓷影青瓷,大概在元代的时候发现龙窑不是特别适合烧制青花瓷,先是在龙窑基础上结合了倒焰窑的优点,将窑体改成阶级窑,而后又改进建造了葫芦窑,一直沿用到明末清初,也就是说葫芦窑从元代到明代在景德镇基本都在使用。
龙窑
葫芦窑分前后两个窑室,前高后矮、前宽后窄、且前短后长,形状就像半边葫芦卧于地面,古得名。元明时期的葫芦窑,受限于其结构关系,窑炉内温度大概只能烧到1280℃左右,跟现今青花瓷窑烧温度1300℃左右还是有不少差距。由于窑烧温度不高,所以我们看到的元代和明代的青花瓷器的青花发色就没有清代的那么翠蓝,而且釉面的玻化程度也不及清代,有些民窑烧制的青花瓷器会有一种没有完全烧熟的感觉,感觉釉面发蒙,青花发色朦胧及偏灰蓝色。
另外明代御窑厂有几十座龙缸窑,一座龙缸窑只能烧1-2只龙缸,把桩师傅胡家旺说过,烧制龙缸大概需要七天七夜或七天六夜。因为龙缸的胎特别厚,需要小火慢升温,将坯体里面的水份全部挥发排干。前几年有一次烧柴窑龙缸的时候,火太急,龙缸坯体里面的水份没有排干,或者是有一些空气没有从胎里排出来,窑温提升太快,导致整个坯体炸掉了。现今景德镇在古窑景区内还有一座龙缸窑,也是目前唯一的有烧制过青花龙缸的窑口,大概一年最多烧制一次。
2、清代
明末清初的时候,景德镇出现了蛋形窑,也就是镇窑,现在简称柴窑,这种窑炉是由葫芦窑改进而来,初期阶段先是把葫芦窑中间的束腰部分取消,出现蛋形窑的雏形。这种蛋形窑无论窑体、内部结构、还是烧成技艺,都更为合理。蛋形窑综合了龙窑、阶级窑、馒头窑、葫芦窑的优点,又根据当地的松柴燃料燃烧温度高、火焰长的特性而修建与发展起来的。蛋形窑在其结构、砌筑技术及装烧工艺方面,具有许多独特和巧妙之处,即使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蛋形窑仍然是优秀的窑型。
景德镇蛋形窑
3、民国时期
民国时期,景德镇曾考虑引进湖南醴陵的煤炭烧窑技术,但这种技术对景德镇传统的烧制瓷器各行业都有冲击和影响,更遗憾的是试烧后也不理想,多方原因之下就停了。
4、建国后
解放之后,景德镇山上的松木被砍伐地非常严重,很多山头都砍秃了,对景德镇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1955年正式引进了烧煤的倒焰窑,1966年开始烧隧道窑,最开始也是使用煤,到了1976年的时候已经在使用重油烧的隧道窑了,1984年又改成煤气隧道窑(最早1965年的时候景德镇就有瓷厂曾经使用过煤气隧道窑)。
景德镇隧道窑
5、现代
九十年代初期陶瓷研究所成功研制出梭式窑,也称气窑。从此之后景德镇就以气窑为主了。
2015年景德镇从德国引进了微波窑,据说两个小时就可以烧成瓷,但至今景德镇瓷器业界也不怎么认可微波窑。
气窑梭式窑
柴窑仿康熙青花十二花神杯
二、目前常用的几种窑烧工艺
1、气窑(梭式窑)
2、柴窑(镇窑即蛋形窑)
3、气电结合窑及其他
1、气窑
气窑,也叫梭式窑。目前景德镇大概有几千座大小不一的气窑,最高的能有两三层楼高。市面常见的那种几米高的大花瓶就是在那里面烧制的。
景德镇的气窑一般都是烧制瓷器的窑户根据所烧的瓷器类型(比如烧青瓷的、烧单色釉的、烧青花的等等)进行定制的,也就是定制打窑。通常按窑的大小尺寸进行简称,比如一块板窑、两块板窑、三块板窑。这个板就是窑炉里面垫烧陶瓷底部的硼板宽度,一块板窑的硼板宽度是30几厘米。
正常情况下,像我们以茶器为主的这类型青花小件,基本都是一块板窑的比较多见,最多一块半板窑或者两块板窑,没必要太大。这类精细瓷,属于慢工细活儿,两三个画师一个月也只能画出一小批瓷器,如果窑太大的话,烧的频率就会降低,但是画好的坯体又需要尽快烧制,否则画好的坯体一旦出问题,前期功夫白费,也无法保证后续产品供应。
气窑的出现对景德镇整个瓷器行业来说是革命性的升级。气窑用液化气作燃料,作为清洁能源,我们可以将坯体直接放到硼板上,匣钵不再作为烧制瓷器的必需品。
景德镇气窑
气窑的窑炉安装有热电偶,温控仪安装在窑炉外,烧制过程可以通过温控仪监控窑里的温度。一些高精密的热电偶误差率只有0.7%,只要烧窑师傅掌握所烧的这窑瓷器胎釉的温度,基本上烧制成功率就有保障了。另外窑炉内也会放测温锥,测温锥分很多种规格,根据每一次烧窑所需温度使用相应规格的测温锥,通过测温锥的性状改变判断升温情况,比如某个型号的测温锥多少度开始出现熔融,多少度烧到位会出现弯头,一旦烧塌了说明温度过高等等。
庭蘭雅玩盖碗
正常情况下气窑烧6-16个小时,大部分烧10个小时左右。
有快速烧制的一般瓷器只需要五六个小时,不追求精细效果,并且用料各方面也不讲究,对玻化效果和釉面效果没有什么要求。
我们的气窑瓷器一般烧12-14个小时,12小时是要保证的,如果是烧精细青花瓷器,尤其用景德镇传统石灰釉的时候,烧窑的时间会更久一点,这样釉面出来的效果会好一点。
2、柴窑
这里说的柴窑,是指现今以木材为燃料烧制瓷器的窑炉,目前还在烧的有:龙窑、馒头窑、镇窑(蛋形窑)。
龙窑现在在景德镇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前面我们提到过,景德镇从元代开始龙窑就比较少见了,因为这种窑炉很难烧成功精细青花瓷器。龙泉和建阳那边还有龙窑在烧制瓷器,但基本上以烧单色釉为主。
另外还有馒头窑,外形像一个馒头而得名。然后还有马蹄窑和葫芦窑。这些都是景德镇历史上出现过的窑炉,现在景德镇所说的柴窑基本上就是说的镇窑,也就是蛋形窑。
景德镇烧瓷器有一句俗话:一满、二烧、三熄火。
景德镇传统柴窑
一满,满窑是最重要的。蛋形窑由于窑炉的结构关系,它前后的温度差一百多摄氏度,窑门位置最高窑温可以达到1360℃以上,而靠近烟囱的低温区只有1250℃左右。然而景德镇传统的青花瓷和单色釉瓷器,它们的烧成温度误差一般不得超过20℃,这个时候就需要依赖把桩师傅的经验,把各类型的坯体满到相应温度的窑位上。一旦放置不妥就会导致烧制失败,那么前面所有制作工序也就白费了,所以烧瓷器也称为火的艺术,陶瓷这个行业也就是火里取财,三分做七分烧,“生在成型、死在烧成”也就成了窑户们的真实写照。
满窑操作先从窑尾部往窑头逐排满装,先把坯体装入匣钵,而后把匣钵满入窑中。在窑内装匣钵的方法非常关键,需要根据窑体宽度和天气变化合理安排火路。景德镇把桩师傅们多年的实践证明,窑室后部适合装大器的匣钵,前部适合装小器的匣钵。“前紧后松、快似祖宗”,“后紧前松、前倒后空”的谚语是把桩师傅们长期实践的经验总结,也是精华所在。窑室后部火路的排列非常难掌握,所以每次这个部位的匣钵柱满装都是由把桩师傅亲自完成的。这位置连接窑室内的小肚区和低温区,需要合理安排火路,保证全窑通风顺畅,让窑火能充分燃烧,否则容易导致瓷器烧成生熟不匀的情况以及倒窑事故发生。
柴窑装匣满窑
二烧,景德镇烧窑使用松木为燃料,一般都采用景德镇当地的马尾松。马尾松的松脂含量比较高,导致燃烧温度高、燃烧火焰长,松脂燃烧过程中产生的物质会跟坯体内矿物质产生一些化学反应,景德镇传统青花瓷使用的是传统灰釉,也就是石灰釉,石灰釉含钙比较高,在烧制过程中或许与松脂燃烧产生化学反应,使得瓷器成品釉面温润,玉质感强烈;燃烧火焰长才能燃烧到窑室的尾部,使后面的坯体能均匀受热。景德镇有一千多年的烧瓷经验,历代的烧窑师傅们也是通过不断地实验才总结出来松木为燃料和传统石灰釉是最佳搭配。
五六十年代时景德镇刚开始改用煤窑烧制,发现使用石灰釉烧制出来的瓷器吸烟情况严重,也就是我们说的阴黄或泛黄。而后景德镇陶瓷研究所,通过不断研究试验对比,发现是釉料和燃料的兼容问题,通过不断试验配制出长石釉才解决了这些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说用现代的长石釉拿去烧柴窑,效果就不是很理想的原因,因为长石釉就是为气窑和煤窑烧制瓷器而研制出的釉料。
为什么要使用马尾松做燃料?首先它是景德镇当地原有的木材燃料,其次因为马尾松的硬度比较高,可以燃烧的时间比较久。成瓷阶段窑炉内温度超过了1300℃,普通的木头扔进去就直接烧没了,就需要不停添加柴火,增加投柴量,加重了烧窑师傅的工作量。
以我们的烧瓷经验,升温时间拉长会把坯体内的残留水分排地更加干净,成瓷后不容易炸裂或起鼓包;烧氧化阶段时,坯体里面的一些金属氧化物质得到充分氧化,这样烧制出来的瓷器釉面杂质少。窑温到900℃左右,开始进入还原焰阶段,随着投柴量明显增多,由于窑内黑烟不能迅速通过窑口底部的排烟口进入烟囱排出窑外,使窑内产生还原反应。窑温升至1100℃时开始进入弱还原焰阶段,整个还原焰阶段需要经历5-7个小时,这个过程是烧窑最为重要又难掌握的阶段,稍有不当,就会严重影响瓷器的烧成质量,所以这个阶段需要把桩师傅亲自在场指挥。
景德镇柴窑烧窑过程
还原焰阶段的末期,窑室内的匣钵大部分已经被烧红了,这时把桩师傅会指挥烧窑工们投一些湿柴,有时也会在窑门下面的火坑里泼水。这时窑内是不忌水分的,反而要故意造成一定水气进入窑室。这个操作是为了让窑室尾部的温度提升上来,前后温差尽量别太大。从这阶段开始至熄火,把桩师傅会指挥烧窑工们进行几次清烟,每次清烟都会将投柴口下方的火床上未烧化的柴块和炭屑用铁钩清理干净,而后把桩师傅会在窑顶的观火孔内勾出一只预先放置在窑室内的照子查看窑内的瓷器烧制情况,一般会在窑室内放4-5个照子,把桩师傅会在不同阶段清火清烟后勾出一只查看。
等到窑室内的火光呈炫白色时,即进入熄火前的保温成瓷阶段。保温的目的是维持窑内等温,减少全窑的上下温差,使釉面熔融光滑。保温阶段会增加投柴量及投柴频率,使全窑的火焰流逝由细腻变得清澈,无焰痕可寻。把桩师傅通过观火孔不断查看火候,等窑室内的匣钵柱上下没有明暗区分,匣钵重合缝隙现出一丝炫白光时,把桩师傅会向火孔内吐一口浓痰,若其一落窑底既呈白光沫飞散,即可断定全窑已经烧熟,这时候就可以熄火了。
柴窑瓷器
整个柴窑烧制过程通常需要18-24小时,我们最长烧过26小时。但是也听说有些窑口烧制时间短,十几个小时也能成瓷。按照把桩师傅们的说法,短时间烧出的瓷器,釉面温润感会差很多,效果不太好。窑烧的时间久一点,釉面的温润感肯定会好一些,瓷器老味也会更重一些。
我们要求把桩师傅尽量把烧制时间延长。把桩师傅工资只论次算,即一窑烧成结束就算一次,不以时间计,一般正常的从满窑到烧窑结束需要36-40个小时,中间把桩师傅大概也就休息五六个小时,其它时间都需要在窑场监督,烧的时间越久,人越辛苦。因此他们其实更希望尽快结束。
景德镇柴窑烧窑过程
三熄火,烧窑结束熄火,意味着就等开窑了。冬天一般窑室内降温到五六十度需要经过36小时,夏天所需时间要久一点,需要等四十多个小时。我们在夏天尝试过36个小时开窑,结果发现匣钵摸上去还很烫手,瓷器就更别提了,可能有八九十度。有一些人经常会说,烧窑需要三天三夜,其实这个三天三夜指的是从烧窑到开窑,熄火后降温的时间也在其中。清代唐英的烧窑记录也有这个说法,跟现在的把桩师傅说法是一致的。
开窑相对简单一些,把窑门打开之后,将瓷器轻拿轻放地搬出来。如果有跟匣钵粘连到一起的,需要工具把它撬开。搬完匣钵和瓷器后,需要检查窑室内,将脱落的内壁重新修补,等干透之后,开始下一次烧窑。
柴窑青花瓷器
3、气电结合窑及其他
接下来我们大致说一下气电结合窑和电煤结合窑。偶尔会有听到一些朋友讲他某只青花瓷是电窑烧的,严格来讲,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在景德镇,基本没有哪家是用电窑烧青花瓷,因为不合原理!青花瓷的烧制过程需要还原气氛。电窑很难呈现还原气氛。可能大家看到的电窑烧制,所烧器物不是青花瓷,而是釉上彩蓝彩。
目前有一种气电结合窑可以烧制青花瓷器。通过设置,在900多度之前用电加热,烧升温和氧化焰阶段;到还原焰阶段时,改成用液化气烧。它比气窑烧制更轻松一些,气窑烧制时师傅需要一直守着,生怕万一熄火。气电窑就不同,它有电,可以在熄火时保温,不会出现问题。但这种用的也不多。
电炭结合窑非常罕见,它也是先通过电热丝加热,到还原焰阶段时候通过炭燃烧产生一氧化碳起到还原焰效果,与建阳那边的电窑烧建盏有异曲同工之处。
据说现在景德镇还有一种微波高温烧,两个小时就可烧成瓷器。经过查询确实有这个技术,遗憾的是目前我还未亲眼见过。这里不做讨论。
气电结合窑瓷器
三、 不同窑烧方式对青花瓷器的影响
景德镇目前主要使用气窑烧制青花瓷器,近些年来有一部分是使用柴窑烧制。隧道窑基本看不到。
柴窑瓷器
1、柴窑对青花瓷器的影响
根据老瓷厂原工人们口述,建国后的十大瓷厂陆续都改成了隧道窑,只有建国瓷厂还有一座柴窑在烧制,主要做单色釉和青花瓷。有了对比之后,发现很多单色釉的传统配方,在隧道窑中很难烧制成功,发色达不到柴窑烧制的效果。后续瓷研所经过努力,攻克了隧道窑烧制的合适釉料配方,才解决了发色问题。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建国瓷厂的那座柴窑还在频繁工作。由此也可以看出,尽管窑炉在不断进行改进,烧制方式和釉料配方也在不断进步,但是柴窑以及传统的釉料配方,依然有它不可取代的优势。
柴窑瓷器
景德镇千年窑火不灭,青花瓷的烧制,无论从胎泥还是釉料配方,经历了无数的变迁,能流传至今的,就是完全适合柴窑烧制的。对传统瓷器来讲,柴窑烧制是无可替代的!
烧废的柴窑青花瓷器
古人把瓷器称之为假玉,就是拿玉的标准来衡量瓷器。举个例子,柴窑传统石灰釉烧制的青花瓷杯用上两三个月,会比没有用过的杯子有明显的玉质感,但是气窑烧制的长石釉青花瓷器就不会有太大变化。大家也可以拿自己手里柴窑青花瓷和气窑青花瓷做个试验,对比一下使用前与使用后的差别。
2、隧道窑对青花瓷器的影响
十大瓷厂改制后被承包出去,隧道窑在前些年也都在烧,也就是最近这几年对环保的要求越来越高才完全停掉,烧煤的污染还是很大的。因此如果以烧制气氛造成的某些特点就判断某件东西肯定是某特定年代的,其实也未必。不过隧道窑主要烧制一些比较普通的瓷器。
景德镇七八十年代隧道窑瓷器
刚开始烧隧道窑的时候,以煤为燃料,烧成的瓷器釉面出现了吸烟问题,泛黄阴黄,达不到白如玉明如镜的效果。陶瓷研究所经研究发现煤的硫含量太高,景德镇传统的石灰釉里面含钙比较高,硫与钙产生化学反应,形成了这种现象,并且石灰釉容错性只有20度左右,导致成品率太低。后来经试验开始使用长石釉,长石釉里面的成分不会与硫产生反应,烧出来的瓷器都很白,并且长石釉的温度容错性非常好,可以达到100度左右,对瓷器的成品率提高很大,这是景德镇陶瓷烧制工艺上的一个重大进步。
景德镇七八十年代隧道窑瓷器
3、气窑对青花瓷器的影响
气窑烧制瓷器如果采用传统石灰釉也会出现吸烟问题,景德镇目前气窑烧制瓷器基本上以长石釉为主,很少使用传统石灰釉。长石釉,也就是白釉,这种釉面的玻化程度特别高,看起来玉质感很弱,有的看着更像是一种塑料的质感,没有古人说的温润如玉的玉质感。
景德镇气窑青花瓷器
我们多次尝试把柴窑烧制所用釉料和瓷器坯体放在气窑里面烧制,烧成后经常有吸烟状况,烧制出的瓷器温润感不强,发干、发涩。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目前无解,还需继续摸索。这些也是目前我们区���柴窑气窑的特点之一。
景德镇气窑青花瓷器
结 语
随着喜欢柴窑青花瓷的朋友越来越多,一些不道德的商家用气窑瓷器冒充柴窑瓷器销售。景德镇现在有一种釉料,也采用釉果加微量草木灰制釉,草木灰仅占2-3%(正常传统石灰釉根据釉果的硬度要加到15-30%的草木灰),主要还是添加长石和石英做助溶剂。这种釉药烧成瓷器的效果会比普通的长石釉要温润一些,但是跟传统石灰釉相比还是有差别。大家多接触真正的柴窑瓷器后还是比较容易区分的。
关于青花瓷的制作工艺及烧制知识分享,随着这篇科普贴的结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庭蘭烧制柴窑青花瓷器已经四年多了,在不断地烧制实践过程中,学习参阅了许多的相关书籍,接触了许多的制瓷匠人,得到了与很多业内大拿深入交流的机会。这些科普知识贴,结合了我自己的实践经验与学习到的知识。从决定分享这些知识到现在,陆续增补修改已两年有余,希望这些知识对喜欢青花瓷的朋友们能有所帮助。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相信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更多的实践经验,还有更多的知识等待我去探索和发现,期待未来能有更多的内容与同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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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5
自己生日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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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想着这德·巴赫尔令他生厌,可他仍跟着德·巴赫尔溜出大厅。帕奎尔用于举办宴会的宅子位于维也纳近郊多瑙河畔,附带的花园小且景色单调,被隔在一道树篱之外的倒映着粼粼月光的河面与杂乱的、由灌木和树丛组成的黑影还略有几分野趣,德·巴赫尔和伊万在花园里驻足片刻后就默契地沿着树篱悄悄潜进自然中。即便维也纳的十一月较之圣彼得堡的十一月暖和了一倍不止,秋末冬初的夜晚也是寂静的,这寂静既使伊万松了口气——以此时的气氛,若再添上此起彼伏的虫鸣,那就太像两个难以压抑自己情欲的人趁着难得的见面机会躲开众人一诉衷肠了——又徒增尴尬,毕竟伊万同德·巴赫尔之间并不熟悉,远不到能安然自在得沉默相对的地步。
不过只有伊万感到尴尬,德·巴赫尔像只夜行动物一样轻巧地钻过灌木来到条河边被来往行人踩出来的泥路上,这里弥漫着股陈旧但好闻的、草混着湿润的泥土合成的腥气。伊万仰头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天空瞅,看见薄云漂浮着挡在月亮前,使四周愈发昏暗,显得此处的一切都静止且黯淡,唯有正在走动的二人是鲜活亮丽的,营造出世间仅剩他和德·巴赫尔两人呆在这广阔又狭窄的空间内的错觉。
“这里可安静多了。”德·巴赫尔突然说,伊万收回视线看向德·巴赫尔,由于身高的缘故,他还无法平视德·巴赫尔,但伊万认为他成长到平视西欧人——不止眼前这个——的时候不会太远了,他看不清德·巴赫尔的神情,只能瞧见个人脸转向他的影子,“所以,您为什么对开设瓷器厂感兴趣?”德·巴赫尔问。
伊万耸耸肩,尽管他不确定德·巴赫尔是否能看见他的动作,“其它的工厂太难开了,冶金、采矿、造船等等,那些产业不是掌握在国王手中,就是被分给极具权势的贵族近臣,轮不到我去插足。而诸如酿酒、伐木、织布又都是些不怎么盈利的老玩意儿,只有瓷器,风格多变,精致漂亮,又受人们追捧喜爱,不愁货物无人问津。”
“您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
“谁会不喜欢呢?”伊万从语气中听不出德·巴赫尔是否相信他开瓷器工厂的动机,只好顺着德·巴赫尔的问题依照他认为十几岁小伙儿会有的回答接话。
德·巴赫尔不置可否地轻笑几声,“其实我想问的是,如您这般年纪的男孩儿大多或是沉迷纸醉金迷的生活,整日不是狩猎、玩儿牌,就是同年轻貌美的寡妇搭讪,或甩开近仆躲在河边的树丛里偷看村里的姑娘洗澡,为何您这般正经——”德·巴赫尔又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的打趣几乎凝结成半凝固的液体,“——或者说,这样乖巧呢?”
“这和正经无关,”伊万有意忽略德·巴赫尔话里的‘乖巧’一词,“我只是对您说的那些事不感兴趣罢了。”
“那您对何事感兴趣?”
南下,这个答案第一时间跳进伊万的脑海,而他也差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所幸他即使改口道:“南——嗯,去南方更温暖的地方生活。”
德·巴赫尔又笑了起来,这次像是明知自己最好别笑出声可实在是忍俊不禁的喷笑,“这、这可不能算兴趣啊。”他说,声音被笑切成一小段儿一小段儿的。
‘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伊万这样想,也真的皱着眉说了出来,只可惜他的气势软绵绵的,而挡在月亮前方的那片云也还没挪开身,使得河畔这条被夹在灌木树丛间的泥路依旧像被蒙上层纱般,导致两人看不分明对方的表情,于是没看见伊万皱眉瞪眼的德·巴赫尔极不真诚的道歉说:“对不起,”他停下来深呼吸,好把自己呼哧呼哧的笑声压回喉咙里,“只是没料到您如此坦率,”此时冒出坦率这个评价奇怪又不符合逻辑,但伊万来不及抓住这丝违和感,因他的注意力全被德·巴赫尔的下一句牵扯而去,“坦率得让人觉得您可爱。”
可爱?这个词如何能同自己产生联系?比起荒谬和因所谓的男子气慨受辱故生气,伊万更感到不解,他未曾被这样称赞过,过去他的子民夸奖他,多半只是在肯定他所象征的政权,和‘伊万’这个人没多大关系。按照一名十多岁的年轻气盛的男孩儿的思路,伊万应该又羞耻又愤怒,他脸颊和耳尖的确开始发烫,可如方才在屋子里时他没生气那般,现在他也无法从正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怒气,他十分想直白地问德·巴赫尔道“你是不是在和我调情”,又怕万一德·巴赫尔只是生性轻浮,偏好以这种方式同人交谈,那岂不是显得他自作多情。
“您怎么停下来了?”离伊万几步远的德·巴赫尔回头问,这时伊万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脚步,“您别生气,我知道男孩儿们不喜欢被人冠上这个形容词,除非说话的人是他心爱的姑娘,我不会再这样形容您了。”德·巴赫尔一边走向伊万一边说,他停在伊万跟前,自短上衣袖子内垂下的衬衫袖摆上的蕾丝贴着伊万的手,随着两人呼吸时肉体产生的细微起伏轻轻搔着伊万的手背,使伊万的心和手背一同痒了起来,他嗅着德·巴赫尔身上传来的大约是香水散发的一股人造的、找不出类比物的香味,晕乎乎的几乎以为下一秒德·巴赫尔就要牵起他的手了。
“我————”伊万朝后踉跄一小步,又仓皇抬腿一跨从德·巴赫尔身边越过,接连走了两步才放慢速度,盯着前方一片黑乎乎的夜景略结巴地说:“您、您一直在问我问题,却没说多少您自个儿的事,难不成您是巡警,将我当作犯人审问了吗?”
德·巴赫尔对伊万匆忙转移话题不以为意,他慢悠悠跟在伊万身后,把伊万的质疑当作对他身份的询问,“这个嘛,您听说过几年前有关波兰王位继承的那场纷争吗?这次奥地利公国和法兰西王国签署和平条约,我勉强算是法兰西使团的一员。”
‘若真是法兰西使团成员,怎可能赴一个来历不明、无权无势仅开了座欠了债的工厂的人举办的宴会呢?’伊万对德·巴赫尔编造的身份嗤之以鼻,虽说某种程度上德·巴赫尔说的是实话,他已经瞧出德·巴赫尔对游戏的铺垫并不怎么上心,重心全放在和他对话上,他想着若现在戳穿德·巴赫尔,对方会露出怎样的惊诧无措的神情,又觉得凭借他同此人交谈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对此人的了解——或者说直觉式的感知,即便他摊牌,德·巴赫尔没准儿只会若无其事奉承他心思细腻,然后接着问自己想问的问题,还会问得更不加遮掩和详细。‘西欧人果然很不讨人喜欢。’伊万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德·巴赫尔可不知伊万心里那些纷杂的心绪,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后,还没安静够七步远就又开始提问:“您说您想到更温暖的地方生活,意思是您的家乡很冷?”
‘他干嘛明知故问?’伊万无声叹息,德·巴赫尔的问题太多了,多到伊万不想再回答,于是他用问题回答问题,“您到底想问我什么?坦白来说,我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厌烦了,您大可直言您接近我的目的。”
“我从一开始就很坦诚,我的朋友,”伊万为德·巴赫尔的称呼皱眉,他搞不懂他和德·巴赫尔怎么就在认识不超过半日的时间内成为‘朋友’了,“我只是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进而想要了解他罢了,若说我对您有所企图——”德·巴赫尔的语调微微上翘着打了个转,“我可没法儿否认这个指控。但这企图是好的,是正面的,全由我对您的欣赏引发。”
“欣赏……”伊万重复德·巴赫尔的用词,这次他叹息出声,“您对我一无所知,如何能用上欣赏这个词呢?”
“我已经见到了您,眼里盛下了您的倒影,这还不够吗?”
“所以——”伊万再次停下脚步,他猛地转身看向德·巴赫尔,“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是‘见色起意’吧?”
德·巴赫尔没有回答伊万的问题,而是问:“您讨厌这种欣赏吗?”不等伊万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这种情绪何错之有?不过是人们见到美好的事物后本能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去接近的欲望而已,或者更进一步,期盼去触碰那份美好,朝它伸出手,走进它,深入它,使它包裹住自己,肉体连同心灵都沉浸在幸福感中,这都仅是自然的、并不矫揉造作、尚未被杜卡特[1]和阶层身份以及权势之气污染的情感,您难道不认为,这种情欲本身也是美的么?”
挡在月亮前的云飘走了,又恰逢两人停在河畔两棵树的间隙间,于是德·巴赫尔的左脸镀上一层银光,印得他的额发和睫毛发亮。起风了,德·巴赫尔侧后方那颗歪斜着朝河面延展出去的树投下的阴影似母亲抚向孩童的手般落在德·巴赫尔的额前一下一下朝后梳,使德·巴赫尔的神情明灭难辨起来。而伊万直勾勾望着面前的法国人,恍惚感到月光亮得快占满他的视野,导致他像个只存在光感的盲人一样。同时,尽管德·巴赫尔的用词是‘它’,可也许是伊万自己心思不纯的缘故,他总觉得那番话别有意味,使得他耳道里响起不知是由心脏跳动产生的还是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产生的震耳欲聋的隆隆声。
“您……您疯了……”伊万呢喃道,他的视线落在德·巴赫尔胸口那颗被领结掩了大半的金属扣子上,竟还分出一丝心神瞅出那颗扣子表面雕刻的是鸢尾的图案,“说这样的话……您想被人们绑在火刑架上烧死吗……”
德·巴赫尔上前一步,伊万下意识想后退,他的左脚都抬起向后踩了半步,重心也后倾着落在左脚前半个脚掌上,但他不愿显出被德·巴赫尔逼迫得步步后撤的狼狈可怜之相,故又强行止住自己,他盯着德·巴赫尔的衣扣,眼睑不停颤动,双手不自觉把衬衫袖口攥进掌中揪成皱乎乎的一团,无论如何都不肯上挪眼眸对上德·巴赫尔的视线。
“您在担心什么呢?”德·巴赫尔轻柔地说,他离得太近了,说话时的吐息似乎都直接扑到了伊万鼻前,“这话的听众仅有您一人,您总不会认为穿过整个维也纳的多瑙河会向城里的宪兵告密吧。”他话音未落,又倏尔退回之前那个使伊万不会生出被入侵感的距离,头偏向帕奎尔宅子那侧方向说:“可能宴会快结束了,我想,我们最好往回走,您觉得呢?”
在回帕奎尔宅子的路上也好,在同奥利加一同回住处的路上也好,‘德·巴赫尔怎么能——’这个问题一直在伊万脑海里打转,虽然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在前置句后面接什么,是接‘怎么敢说那样的话’吗?或‘怎么又突然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同自己回到宴会中,最后还以一种亲切但不亲密的态度彬彬有礼得道别’,亦或是‘他真的被我吸引了吗?又是被什么给吸引了呢’?他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每冒出一个疑问,就觉得那个问题显得他过于在意德·巴赫尔的一举一动,而这股在意衬得他仿佛输掉了什么攻防战一样,可他又无法从情绪漩涡中挣脱上岸,于是只能任由那些问题把自己的脑子搅得像各类麦子混在一起的、炖煮了一整日的粥那样粘稠混乱。
奥利加只在最初疑惑地看了伊万一眼,随后她体贴得没问伊万从宴会里消失那么久是去了哪儿,也没问为何一会儿没见,伊万就由心情平静转为闷闷不乐、撇着嘴又耷拉着眉的模样,伊万半是期望奥利加能说点儿什么,靠些有趣的闲聊转移他的注意力,半是害怕自己一张嘴就在倾诉欲的教唆下无法自控得将方才发生的事吐个一干二净。因这些情绪纠结,回程路途也莫名显得格外短,伊万进三人公用的客厅时脸上的表情尚未来得及收起来,于是对他神色瞧个正着的娜塔莉亚像蹦出洞的兔子般跳至他身边。
“你怎么还没回卧室?”伊万本想催促娜塔莉亚遵循日常入睡作息,话未出口就被娜塔莉亚的“哥哥,你怎么了”的疑问顶了回来,猝不及防的他怔愣一瞬,下意识回答说:“……没怎么。”见娜塔莉亚不怎么相信,他故意放慢语速以增加话语可信度并重复自己无事的断论,督促娜塔莉亚洗漱,并在娜塔莉亚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时假笑着反问娜塔莉亚这些天都在哪儿闲逛又做了什么——要知道这可是自娜塔莉亚诞生后他头一次对她假笑——而娜塔莉亚闻言果然顾左右而言它,磨蹭两句后拿着睡袍就向自己的卧室跑去。
伊万瞧着娜塔莉亚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也不知娜塔莉亚是过于信任他还是因从未行过鬼祟隐秘不便使旁人知晓之事故无经验,她虽作出幅害怕被伊万发现自己闲逛的地方并被伊万责骂的样子,在隐瞒自己行踪这方面却一点儿不上心,倒是跟着她的仆从害怕受罚,在伊万询问时欲隐瞒一二,可让仆从说不出口的去处又能是何地?伊万不难推断出娜塔莉亚无非是对她未曾接触过的人群感兴趣,借着维也纳没多少人认识她与关注她——主要是为了避免诸如“您怎可去那种有失身份的地方”的大惊小怪的惊呼——趁机窜去住满了窃贼、骗子、赌徒、皮条客和性工作者的街区。
和娜塔莉亚猜想的相反,伊万不认为娜塔莉亚探索贫民聚集的街区、了解那些所谓的下等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是件糟糕且不体面的事,因诞生时期以及居住的地区,娜塔莉亚受人类影响颇深,至今也未能脱离一个在单纯和平的环境中生活的人对整个人类文明的认知。提起战争,她只会思考那场战争是否发生在她的领土上,若发生在她的领土上又将给她的肉体带来怎样的病痛;提到子民,她讨厌身边的贵族、官员、乃至于统治者那种一心扑在金钱和权势上的心态,厌恶低阶的官员蝇营狗苟,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毫不羞愧地踩在其它子民的血肉上,而对于诸如农民、市民、商人等阶层的子民,她又因不了解他们而抱有一种参杂着不在意的天真的幻想,以为那些人都是些吃苦耐劳、安静的过着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的人。因此,伊万乐于娜塔莉亚借此机会认识到并不只有衣着华丽的、身上喷着香水的人才是她的子民。
思索娜塔莉亚的教育方针使伊万短暂的摆脱了情绪漩涡,但当他躺在床上等待自己入睡时,德·巴赫尔又擅自霸占了他脑海里的所有空间。他一遍遍回忆他和德·巴赫尔在河畔漫步的那小会儿时间,回放德·巴赫尔的每一句话以斟酌自己是否有更好的、能在气势上压过德·巴赫尔,或至少不会主动权全失的接话言辞,然而伊万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别随着德·巴赫尔离开宴会。是了,一开始他就在依照德·巴赫尔的话行动,真是奇怪,明明德·巴赫尔只是说了个提议,且说的地点还是花园,可他却像神智被布莱德[2]摄去了一般,神差鬼使的跟着德·巴赫尔溜去河边。伊万对此懊悔不已,他翻过身,将头闷在枕头里泄愤似的呼呼喷气,两手像猫磨爪子那样挠着枕头角和床铺。
伊万挠了片刻,待他抬起头瞧见皱在一起的床单和枕头后,又为自己这般年龄竟还作出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而生出羞愧来,他仰躺回去,眼前浮现出德·巴赫尔那张一半浸泡在月光里、一半藏在阴影中的脸,恍惚意识到尽管他说德·巴赫尔对自己见色起意,可分明他才是色迷心窍的那个,他说不上自己被德·巴赫尔的什么吸引了,是外貌吗?这个西欧人也同所有人一样长着一嘴一鼻两只眼——‘虽然他的五官的确比其他男人更精致。’伊万内心角落里冒出道微弱的声音插嘴道——还是说是因德·巴赫尔我行我素,整个大厅中除去伊万,便只有德·巴赫尔既没留胡子,也没戴假发,使至今无法欣赏胡须和假发之美的伊万觉得德·巴赫尔瞧上去顺眼极了。
想到这儿,伊万突然发觉这个理由无比可笑,对足够强大、非附庸它国的意识体而言,特立独行反倒是正常的,人类无论流行什么时尚风俗,意识体们总是挑挑拣拣只允许其中一部分沾上自身,少有全盘接纳的时候,譬如伊万自己,过去他的子民把一下巴又长又浓密的络腮胡视为男子气概的象征时,他因肉体年龄过小而无缘于那种潮流,到彼得一世要求人们模仿西方,只在嘴巴上方留下两撇细长的、修剪整齐的胡须时,不知为何伊万下半张脸依旧光溜溜的,绝不肯长出一根多余的体毛。
伊万想着德·巴赫尔迷迷糊糊睡去了,梦里德·巴赫尔在他耳边反复念叨那段关于情欲和美的关联的话,也不知是第几次重复,伊万忽然生起气来,他推了德·巴赫尔一把——没有推中实物的触感,不过德·巴赫尔仍惊诧得退了好几步——冲德·巴赫尔大声说:“您别以己度人!我对您外貌的喜爱还没发展到生出和您做那事儿的欲望的地步!”话说出口后,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愣愣瞅着德·巴赫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罢了,不管德·巴赫尔是否话里有话,至少表面上对方根本没提到他。伊万感到自己的脸部正以比冬日雪天地面上的雪堆集起来还快的速度积累着温度,他又急又羞,想辩解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至于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伊万也不分明,只能靠德·巴赫尔自己去领悟和意会——但德·巴赫尔的左眼里装进了反射着粼粼月光的河面,那光轻柔的从德·巴赫尔眼中荡了出来,把伊万卷入一片深浅不一的、蓝灰带点儿紫的颜色中,让他昏头转向得随着波浪飘至漩涡深处。
等伊万醒来,从睁眼到坐起来的功夫就差不多忘记了自己的梦境,只记得梦见过德·巴赫尔,且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导致他完全清醒后心中还残留着几分不悦,因这不悦,他懒洋洋得不怎么提得起劲儿,他打着呵欠去了餐厅,问雇来做短工的厨娘奥利加和娜塔莉亚的行踪,厨娘端来蔬菜炖牛肉和昨天娜塔莉亚吃剩的烤猪肉,告诉他说奥利加还没出过卧室,而娜塔莉亚早早就离开了屋子。
正当伊万心不在焉叉起一块烤猪肉犹豫自己该不该把餐叉上的那块有些过于肥腻、略冷凝的猪肉送进口中时,仆从传给伊万一封门房那儿来的简信,这信只是硬纸对折了两下、用背面把写字的那面给遮了起来,可仍用了封蜡,信纸嗅起来也有股熟悉的人造的香味。伊万本打算任由信纸放在餐桌上假装自己没收到它,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撑着下颌,以一种可有可无的姿态放下餐叉将信纸拿到自己跟前。不出伊万所料,此信是德·巴赫尔写并送来的,其内容倒是一反信纸的浮夸,用简练的语言询问伊万今晚是否肯赏脸同他共进晚餐,他知道在贝卡习什塔街上有家肉汤和罂粟面条[3]做得特别好吃的餐厅,欲邀请伊万品尝地道的奥地利美食。
伊万食指敲着餐桌思索片刻,应了德·巴赫尔之邀。或许是因为在公共场所,这次德·巴赫尔倒是表现得没有任何逾矩之处,见面时他亲热伸出胳膊、五根手指紧紧贴在伊万右手的皮肤上并上下摇晃几次,在等待上餐时,他低声对伊万介绍该如何烹饪罂粟面条,说味道好坏的关键之处在于土豆和面粉的比例——伊万听出他不是故意瞎编些食谱用料以炫耀��己的知识面广泛,而是真的对其了解颇深,便情不自禁忖度德·巴赫尔也许有个不怎么主流的爱好——用餐途中,德·巴赫尔又向伊万聊及上个月中旬在霍夫堡宫大厅里首演的、由彼得罗·梅塔斯塔西奥[4]编写的希腊神话歌剧,在得知伊万不巧错过这场演出后又为伊万惋惜,“真是遗憾,您若再早个三五天,您一定能赶上这场演出。”伊万差点儿想提醒德·巴赫尔,按照他给出的假身份,他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入霍夫堡宫,更遑论和玛丽亚·特蕾西亚大公一同看歌剧,但见德·巴赫尔说得起劲儿,伊万便默不作声的听着。
其后他们不知怎么说到巴纳特地区的罗马尼亚人起义和奥地利人的镇压上,接着开始聊总是伴随战争而来的瘟疫,顺其自然的,话题转到了黑死病上,最近一次大型瘟疫发生在法国的马赛,德·巴赫尔心有戚戚地说至少死了十万左右的人,尽管二十多年前伊万曾从驻英大使和前往法兰西的信使的口中听说过疫情相关的传言,但他仍被德·巴赫尔的话唬了一跳,毕竟圣彼得堡总共也不过五十多万的人口罢了,若他的领土、尤其是商业往来繁多的地方发生这样的惨剧的话……伊万连忙喝了口热汤压下自脊骨里窜出的冷刺感。
吃过主菜后,话题变得轻松许多,他们聊了会儿外来植物、诸如香蕉在温室的养殖技巧。当伊万询问一个姓德·路泽尔[5]的探险家进度如何时,德·巴赫尔像突然想起他还未和伊万互通真实身份般假惺惺地说他只不过是使团中小小一名随行人员,和德·路泽尔先生没什么交集,如何能得知对方的近况呢?不过几口酒下肚后,德·巴赫尔又略前倾着靠近伊万,一幅害怕被旁人听到他们交谈的模样说他有些小道消息,据传德·路泽尔早已成功穿越南大西洋到了海洋另一端某个距离大陆特别近的岛上,现在大约再次启程继续向南有一段时间了。
若说谈到南大西洋的尽头有什么仅能激发伊万对未知大陆——也可能不是大陆,谁知道呢?——的好奇心,那么由此联想到在另一个大陆上建立殖民地这一事则导致伊万骨子里又生出熟悉的痒意,他不得不调整一下坐姿,在心中催眠似的安抚自己道即便他拥有如卡斯蒂利亚或法兰西那般强大的、航行能力超群的舰队,即使在另一个大陆上成功开辟出殖民地,因变化莫测的政治局势他也难以同殖民地形成紧密的联系,毕竟前往大西洋的三条通道都或是自然环境严酷,或是被敌友难辨的国家把守着。
两人喝得微醺后,话题变得跳跃且无规律起来,鉴于伊万几乎没离开过自己的领土,且主要在以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为两个中心点的地区生活,粗谈空泛抽象的、诸如“我听说某地的人们会收集某种黑色的小飞虫并将其成堆放在石板上烤熟了吃”这类的传闻他尚能跟上话题,可详细到某地、甚至就是西欧南欧范围内的某个城市里的具体的风俗人情,他能用来接口的句子只有“那是什么”以及“是吗,听起来可真离奇”。德·巴赫尔没因自己知道些伊万不知道的知识而表露出优越感或鄙夷伊万无知,他仿佛为了避免伊万尴尬般转而询问伊万斯拉夫神话故事,这看似善解人意,伊万却觉得德·巴赫尔多此一举,因他不觉得缺乏些去了解就能知晓的信息有什么可惭愧的,德·巴赫尔的行为反倒使‘身为欧洲的一员竟不知其它意识体家里的具体情况’变成件可耻的、理应被人嘲笑的事。
“您不必如此,”伊万说,声带把他欲说的话放行后,他迟一拍想到最好的做法是顺着德·巴赫尔话头说下去,可餐桌上、墙壁上以及天花板垂吊下的烛台上那些远近不同的蜡烛的火光交叠着一晃接着一晃闪烁,把本就有些晕乎乎的伊万推进一种处于清醒和入睡之间的境地,且既然前半句他已经说出了口,想必将后半句说完也无妨,“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需回避的。”见德·巴赫尔面露疑惑,伊万解释得更详细道:“我不了解您了解的那些风俗人情仅是由于我没去过那些地方,您不必为了顾虑我接不上话而有意同我聊些我熟知的东西,况且,我对其它地方的人们的生活很感兴趣,我喜欢听您讲述那些。”
德·巴赫尔双眼诧异的睁大一瞬——伊万瞧见德·巴赫尔的神情后恍然发觉自己不该多补充最后那截短句,也不知德·巴赫尔是在为他不会因自己的无知耻于见人而惊讶还是在为他坦白自己喜欢听他闲聊而惊讶——随即他带着脸使伊万有些不自在的微笑静静瞅了伊万数秒后,开始描述他听说的瓜德罗普岛上现已沦为奴隶的土著居民所作的岩画和风格奇特的陶器。直到餐厅打烊,伊万和德·巴赫尔才离开餐厅,他们缓慢迈步,每一脚落下前都要好好瞧瞧地面以防醉酒的自己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子儿或街面的砖缝绊倒。在分别前,德·巴赫尔站在伊万右侧,胳膊贴着胳膊,带着酒气的吐息随着他说话而弥散进空气里,“在聊得这么起兴时不得不道别可真是太遗憾了,我们明晚继续如何?您来我的住所,”他说着,头倾斜着靠近伊万,有几缕未被发带束紧的金发轻轻滑落至伊万肩前,“恰巧前些日有人送来瓶不错的葡萄酒,就是在维也纳近郊酿造的,我那儿还有幅国际象棋,若您愿意带上您的姐妹,那我们就玩儿塔罗牌,可以打图解塔罗牌[6]……”
伊万目不转睛盯着那簇垂在德·巴赫尔脸侧的头发,他应着声,却不很清楚德·巴赫尔在说什么,自己又答应了什么,他咽下一个呵欠,两眼泛出些湿意,恍惚快睡着的下一刻又被公共马车的响铃惊得站直了身子,他转头看了看德·巴赫尔,见德·巴赫尔也是一脸被突然惊醒的模样,见此伊万强撑起精神再次同德·巴赫尔道别,随后挑选了一辆等在街角的公共马车坐上。
翌日伊万没受宿醉的困扰,他一夜好眠,阳光穿过窗户钻入屋内,投在墙面上的玻璃窗外形的金色光斑尚未下退至地板他就精神奕奕得起了床,他进入餐厅时,瞧见奥利加和娜塔莉亚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娜塔莉亚一反近来常态,瞧上去恹恹的,没精打采地捏着黄油刀把面包戳出无数个小洞。
“你怎么啦?”伊万一面拉开餐椅一面问娜塔莉亚,娜塔莉亚维持着那幅恹恹的表情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嘟起嘴巴,过了半晌才勉强回答道:“我现在不想说。”
这便是待会儿再聊的意思了,伊万切下一块烤制的烟熏肉,寻思娜塔莉亚能为何事苦恼,同时和奥利加时不时闲聊几句,交换双方昨日做了什么以及未来近几日的行程安排。早餐未吃完,仆从拿来了从门房那儿受到的信交给伊万,伊万因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微眯了眯眼,他打开对折的信,果然是德·巴赫尔写的。信中德·巴赫尔为他昨日的失礼道歉,说他虽没喝多少酒,却不知怎的醉晕了头,邀请伊万前去他目前的住所却既忘了说地点也没确定伊万前来拜访的时间,在信尾德·巴赫尔再次客套道假如伊万愿意可携他的姐妹们——添加在‘姐妹’这一单词后的‘n’使伊万断定德·巴赫尔向别人、说不定就是罗德里赫打探过自己的消息——一同去他的住处,只不过或许是伊万的心理作用,那几句的字迹中隐约透出股不情愿的意味。
伊万合上信,他打算赴约,只是拿不准要不要邀奥利加和娜塔莉亚同去,毕竟有其他人在场的话完全杜绝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倒不是说他已经决定了今夜得发生些什么,他想了想,认为为了避免奥利加和娜塔莉亚答应同去,自己最好一开始就别说出此事。
早餐后奥利加将一条毛茸茸的披肩裹在身上,说是同人约好去维也纳西北方郊外的植物园观看从新大陆引进的奇特植株,她礼貌地问了问娜塔莉亚和伊万是否一起去瞧新奇,两人自是摇头谢绝。奥利加出门后,两人移步进客厅,娜塔莉亚拉着伊万坐在沙发上,她双脚屈立着踩着软垫边缘,头靠向伊万的左肩。伊万等了半晌,娜塔莉亚一直沉默不语,他只好主动问:“所以,什么事使你苦恼啊?”
娜塔莉亚紧闭着嘴巴,几十秒后才长长叹息一声,她蹭了蹭伊万的肩膀,突兀地问:“为什么有的人——不,他们的数量不能说‘有的’,应该说,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用那么糟糕的方式生活呢?”
“……你去了哪些——”伊万本想问娜塔莉亚去了什么地方,半途他改口欲问得更直击根本,“——你接触到了什么?”
“……不像人的人。”娜塔莉亚说,因角度关系,伊万只能瞧见娜塔莉亚的头顶而无法窥探她的神情,“有一个男人,找不到正经活儿来养活自己,只能靠偷窃度日,今日撬邻居的门拿走几块黑面包,明日上街从行人兜里偷几个仔儿,被人逮住了就受一顿狠揍。”她顿了顿,“我查过维也纳的法律,盗窃本应交给当地的检察官处理,按照法律是视犯罪情况从窃贼交出所盗之物两倍的罚款到处死窃贼的判定都有,但是那儿的人不会想到得去上报治安官,我在那儿待了十来天,也从未见过治安官去那种地方。”
伊万将娜塔莉亚搂紧了些,今日天晴,维也纳十一月的阳光倒是比圣彼得堡十一月的阳光多了几分活气,自壁炉方向蔓延过来的热度也营造出种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的错觉,可娜塔莉亚裸露在衣袖外的手依旧是冰凉的,或许直到未来某日娜塔莉亚的领地内不再有战争,她的肢体末端才会如身体健康的普通人类那样暖和起来。
“那儿的人并非都是出生后就活在贫穷中,有人曾开过磨坊、布店、杂货铺,也有人住过镶有玻璃窗、第一层用石砖搭建的房子,然而不分男女,他们现在全住进了街面和排水沟一样脏的街区内,甚至排水沟在那种地方是少见的东西,人们将粪水和其它污水直接倒在街上,那些污水聚集在街面的无数个凹陷的小坑内,等着某个行人走过时溅在对方的裤脚或裙摆上。”
娜塔莉亚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她才接着说:“填饱了肚子,闲来无事便在街角或某个店铺门前坐下,开始吹嘘自己几年前打死过人、纵过火、成功从某栋有钱人住的屋子里偷出过一袋子塔勒[7]且未被治安官抓住,他们说不了多少句就会因些琐碎的、莫名其妙的小争执而开始打架,每一拳头都毫不留情得朝另一个人的脑袋挥去,仿佛丝毫不怕对方被他的某一拳头揍没了性命一般,与其说他们不畏惧死亡,不如说受伤和死亡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常见的、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自己和身边的人身上的事。只是……”娜塔莉亚放轻了声音,“只是即便是这样,男人们的生活也远远好过女人。
或许有我未观察到的、赖以谋生的手段吧,但就我所看见的,那儿的女人最好的工作是成为洗衣工……在我还住在莫斯科近郊的时候,天冷之后我总是让帮佣们用热水洗衣服、洗碗碟以及做其它杂活,我从未想过会有人连度冬的碳都买不起,只能烧木柴,木柴也只是勉强够用,自然不会为了避免手冻伤——”娜塔莉亚忽然停下来重复冻伤一次,“‘冻伤’,这还是我新学到的一个德语词呢,她们的手因舍不得烧柴而被冷水浸得发皱发白,又生出些暗红溃烂的冻疮来,简直像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一样。
而其她女人……有丈夫的,丈夫会带回些陌生的男人让妻子用性向陌生男人交换塔勒或面包、燕麦、布匹等实物,没有丈夫的,则和另一些同样没有丈夫的女人共同生活在简陋的木房里,做着有丈夫的女人所做的事,再互相分享通过性换取的食物和塔勒。若仅是需要靠性来赚得活下去的物资也就罢了,可……她们也得交税,有时还会被以各种奇怪的罪名、例如‘不洁的、违反神的旨意的淫欲’等理由罚款甚至被逮捕,我也从她们口中听说曾有另一处的干这活儿的女人被当作女巫淹死。”
娜塔莉亚顿了顿,她用额角蹭了下伊万的肩膀,“我原以为她们是因懒惰才不愿劳作,宁愿选择靠着躺在铺了层肮脏发黄的旧布的稻草床上被男人的阴茎捅上一壶水烧开的时间来获得活下去的物资。她们为什么不去当女仆呢?或是去乡下,当牧羊人,当农民,走投无路的话也能钻入森林里以采摘野菜、捕捉野兔野鸟为生,然而询问后我才了解到,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女仆,哪怕是去应聘走不出厨房的帮佣也需要介绍信,放牧、务农则需要相关的技能和经验,至于避入森林中隐居,不提熊、狼、野猪等攻击性强、会对人类产生威胁的动物,单论土地,整个欧洲的土地早已被各个领主分配完了,擅自钓起一条河里的鱼、用弹弓打下一只蓝山雀,甚至割一簇用来喂鸡的野草都是在侵犯当地领主的私产,这时我才想起来,在上‘土地与财产的继承和法律’课时,你似乎提到过这点。”
娜塔莉亚握住了伊万的手指,用伊万发现新诞生的她时的方式——拇指藏进拳头中,余下四根肉嘟嘟的手指弯曲着松松搭在伊万的食指上,“我想试一试能否改变她们的命运,不过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所以我挑选了其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她不久前才和她的母亲以及几个弟弟妹妹来到贫民区中,和她的母亲一同用性来向男人交换养活整个家庭的塔勒和食物,她已经被糟糕的命运捕获了,但还没真正体会那有多么糟糕。”娜塔莉亚阐述着她选择那名女孩儿的理由,“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认为是某个大方的男客多给的小费。我以为她和她的家庭会用这笔钱买一栋破旧但能出租的屋子,那样她们能自己住一部分,剩下的房间则租出去,往后靠着房租过活;或搬去近郊,先靠着这笔钱度日并试着在葡萄庄园和其它农庄里找份工作。但是她却……
她和她的母亲经过商议——是一场很认真的商议——后,决定用那笔钱买一些木柴和布匹,余下的钱则用在给她缝制两条瞧上去不错的裙子和一套廉价的首饰上以便她去更好的街区揽客,她在那儿碰上名从那不勒斯来买葡萄酒的小商人,又通过那个小商人认识了更多的商人。可我想看到的不是一个妓女如何一步一步从只能招待马夫奋斗到能招待贵族,于是我干涉了她的想法,让她买了座位于维也纳城外交通要道处兼带旅宿房间的酒馆。她并不反感这个决定,魔法的效力消失后她也没转卖酒馆,而是兴冲冲找去附近的屠宰店和磨坊商量香肠、麦麸和小麦粉的购买量,没等商量好,她就被城郊的治安官当作女巫逮捕了。”娜塔莉亚无意识饶了饶伊万的指关节,放轻声音说:“我只得消除那些人的记忆,然后把那个女孩儿和她的家人们送回贫民区……我觉得自己做了件很糟糕的事,哥哥。”
[1]杜卡特
[2]Блуд
[3]肉汤Brühe 罂粟面条Mohnnudel
[4]Pietro Metastasio
[5]德·路泽尔
[6]Illustriertes Tarock
[7]Ta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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