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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ngqizhen · 9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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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直播 #LIVE】蕭美琴國籍爭議說法顛三倒四!國民黨拿出最新事證 現場最新 20231211 @Cti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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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will66 · 2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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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太多嚇自己
H:不會做,想做,那就學著做。有句話不錯「學中做,做中錯,錯中學。」在錯誤中學習,想太多,做不了。反芻思考是「負面情緒」,「過度思考會消耗我們的能量和精力,減低解決事情的能力。也會阻礙美好事物與幸福時光。試著用這四個方法擺脫:1.觀看自己的思想。2.回到現在這個當下。3.轉移注意力。3.寫下腦中的想法。」20240717W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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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先生說:「只要想開了,你就會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你,你痛,痛你自己;你累,累你自己。
就算有人同情你,那又怎樣? 最後收拾殘局的還是要靠自己。 不要指望任何人,沒有光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開你。 」
反芻思考:揭開「負面情緒」的真面目,重拾面對困境的勇氣
博客來介紹:
你最大的敵人,一直都是自己
作者:何權峰
語言:繁體中文
出版社:高寶
出版日期:2019/10/23
內容簡介
  不要讓自己的無能,阻礙自己的可能。
  你是不做,還是不能?是真的沒辦法,還是沒想出辦法?
  幫你打破自我束縛,活出自己的樣子,活出自己的品牌。
如果你不做自己,那麼要叫誰來做你?
  要是不懂自己到底是誰,就只能時時刻刻受他人左右,活在別人嘴裡。
  每天只能庸碌白忙,過著無趣又匱乏的生活。
  但其實,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累積而成的結果,
  何權峰醫師從七大方向帶你擦亮雙眼,清醒腦袋,認識自己真正的敵人,打破桎梏,選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解決拖延症|
  想拖延時,切記這句話「永遠別讓例外發生」,再配合五個心靈解方:
  1.只要開始去做就對了。2.每次只做十分鐘。3.在做中學,錯中學。4.定義清楚目標。5.試著將問題細分。
  |撇除猶豫與後悔|
  傾聽內心的聲音,畢竟自己需要什麼,只有自己是最清楚的。
  只要記住一件事:「完美」的選擇不存在,而是要「最適合」的選擇。放下「要百分之百正確」的觀念,做決定變得易如反掌。
  |活出自己的樣子|
  只要你一直想滿足別人對你的要求,只要你一直擔心別人會怎麼想,就會感到恐懼。無畏無懼,只有在你下定決心做自己時才會出現。接納自己,成為你真實的樣子,自在地做你自己,這就產生了自信,無所畏懼。
  |跳出反芻思考的迴圈|
  過度思考會消耗我們的能量和精力,減低解決事情的能力。也會阻礙美好事物與幸福時光。試著用這四個方法擺脫:1.觀看自己的思想。2.回到現在這個當下。3.轉移注意力。3.寫下腦中的想法。
  |不再擔心抱怨|
  抱怨會阻礙你的生活,更是所有負面情緒的根源;在生活中所擔心的事情,有九成以上是庸人自擾。當遇到不如意時,問自己:這是我能掌控的事嗎?若是不能,為什麼要去擔心抱怨呢?擔心抱怨就能改變嗎?
  |擁有堅定自信|
  有自信的人不是完美無缺,而是有深刻的自知之明。自信並不是源自「實際的自己如何」,而是「對自己感覺如何」。用這五個方法練習,獲得真正的自信:1.相信自己可以。2.專注在自己的長處。3.檢視過去的成就。4.用行動證明自己。5.假裝很有自信。
  |褪去倦怠和無奈|
  生命是什麼樣子,所處的狀態是什麼,都是因為我們選擇了要那個樣子。每當生活發生了什麼事時,對我們而言都是一個新機會。能專心觀察自己當下的選擇,既然能夠做比較好的選擇,為什麼要做比較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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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第一篇 別讓自己的無能,限制你所能
你是「不為」,還是「不能」?——自我設限
要小心你所預言的,很可能成真——自驗預言
為什麼明知道,卻做不到?——軟弱與藉口
只要有一次破例,就有第二次——拖延症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內心恐懼
 
第二篇 困在這種心態,你會困在悲慘裡
都是別人的錯,才害我——受害者
一心要除魔的人,最易著魔——怨恨與報復
令你痛苦的,是你對事情的看法——負面詮釋
頭號情敵是自己——錯誤的期待
如何做正確的決定?——猶豫與後悔
 
第三篇 你不做自己,要叫誰來做?
你不喜歡自己,誰會喜歡?——不接納自己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太在意別人
別拿別人的價值當自己的——自貶身價
別人怎麼對你,都是你教的——沒原則底限
你不做,要叫誰來做?——不做自己
 
第四篇 用心避免的,會落入一心想避免的
注意不想要的,無法得到想要的——聚焦問題
出問題都是耐性不夠,不是時間不夠——不耐煩
為什麼這種事一再發生在我身上?——人生課題
最嚴重的事,是凡事看得太嚴重——小題大作
你總是「想太多」嗎?——反芻思考
 
第五篇 未提升的人性,是最大的不幸
永遠不要從別人嘴裡去認識另一個人——說人是非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百害而無一利——愛發脾氣
受不了氣,成不了大器——打擊與傷害
世界上最浪費時間的兩件事——擔心與抱怨
心態,決定一個人的狀態——敷衍怠惰
 
第六篇 正視弱點,迎向轉捩點
如果你都懷疑自己,誰會相信?—— 沒自信
如果不試,怎知道不行?——不敢冒險
等我們覺察時,大多早已根深柢固——壞習慣
真正讓人無法相處的原因——自以為是
看清別人易,認清自己難——不反省改過
 
第七篇 你自己要好,這世界才會更好
這輩子就只能這樣?——倦怠和無奈
這是個問題,還是機會?——悲觀消極
樂觀的路愈走愈寬,悲觀的路愈走愈窄
等以後,生命已經過去——錯過人生
人的不幸就在,不知自己幸福——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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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每個人都想活出自己,但你真的搞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嗎?
  外面的敵人容易看清,反而是���己不容易認識自己,明白自己,搞定自己。
  不知你有否這樣的體會?
  明知道不可為,仍然做出愚蠢的選擇?
一有困難,不是想逃避,就是想放棄?
  面對弱點與錯誤,總掩飾或歸咎他人?
  想討所有人喜歡,卻不怎麼喜歡自己?
  期待順心如意,卻老是想不如意的事?
  渾渾噩噩過日子,卻不試著改變現狀?
  總覺得快沒時間了,卻遲遲還沒開始?
  心裡知道這樣做不對,但還是明知故犯?
  聽過毒蠍子過河「寓言故事」吧!烏龜背上載著蠍子渡河,途中蠍子移動尾巴,試圖用毒針刺烏龜。烏龜大叫:
  「你為什麼要用毒針刺我?我要是死了,你也會沒命。你又不會游泳!幹嘛做這麼愚蠢的行為?」
  蠍子回答:「我不知道,我也無法控制我自己。」
很多事,想太多,簡單的也變得複雜;很多事,想太多,單純的也變得煩亂。因為想太多就是問題的根源。
人們喜歡想東想西,卻很少人真正了解思考是什麼?為什麼你會不斷思索?那是因為不了解,才左思右想,如果你已經了解,你需要去想嗎?當了解產生,思考也就消失。就好比你在黑暗中摸索,必須思量:「路要怎麼走?哪裡有障礙物?」,如果你看得見,就不必思索,一切都很清楚。
許多人在遇到問題常陷入苦思,大家誤以為想久了就會「想通」。事實不然, 當我們不斷思考某些問題,就是所謂的煩惱,不是嗎?一直反覆思考那些煩惱,只會放大問題,愈想心愈煩亂,這種思考方式在心理學上被稱為「反芻思考」。
反芻思考:揭開「負面情緒」的真面目,重拾面對困境的勇氣
作者:李介文
語言:繁體中文
出版社:平安文化
出版日期:2018/11/05
內容簡介
  動物反芻可以幫助消化,
  大腦反芻只會越來越糟,
  你可能沒辦法讓自己「不想」,
  但可以學會該「怎麼想」。
  你常常「想不開」嗎?一旦遇到挫折,好幾天都走不出來?明明是對方不對,卻反而不斷「檢討自己」?只要做錯事,就會在心裡開批鬥大會,沉淪在「自責地獄」裡?……
  在心理學上,這些讓你糾結的負面情緒,它的真面目就叫作「反芻思考」。
  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遭遇阻礙時,大腦就會本能地爬梳過去的經驗,試圖「找出原因」,但如果不幸碰上的是「經驗以外」的事物,找不到原因的大腦便會自動將問題歸咎到主人身上,讓你陷入無限循環的自省迴圈。這種把情緒吞進去再吐出來的反芻機制一旦開啟,嚴重時甚至會讓我們一蹶不振。
  「反芻思考」存在於每個人身上,就算沒有童年創傷、家庭陰影,你也隨時可能因此陷入情緒低谷。但李介文心理師認為,當反芻思考發生時,並不需要試圖壓抑它,而是要去尋找事件背後的意義,並且可以透過改變呼吸、運動、轉換心中視角、分散注意力等方法,有效緩解它所帶來的壞影響。只要經過不斷練習,我們可以與「反芻思考」為友,將之轉化為「精緻化反芻」的正向思考,讓自己變得更有自信,發現全新的可能性,並改善我們的人際關係。
名人推薦
  【澄意文創溝通表達培訓師】張忘形
  【心理學作家】海苔熊
  【諮商心理師】許皓宜
  【台灣應用心理學會理事長】蔡宇哲
  【初色心理治療所所長】蘇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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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目錄
前言     反芻思考:生活中遇到危機的自動反應 
 
那些反芻思考發生的時刻
理想受阻  
失落經驗    
人際困難  
親子關係  
愛情逝去  
自我責備  
 
迎接自我概念的挑戰
想太多的衝擊 
自我概念或自尊不穩定 
信念構築的安全世界 
理想我vs.現實我的拉鋸 
反芻思考的影響:情緒低落、低自尊、逃避壓力 
自我驗證預言 
精緻化反芻 
反芻思考是一種警訊 
反芻思考背後隱藏的事
 
與反芻思考為友
與反芻思考對話的練習 
反芻思考的自我限制 
反芻思考的office time 
你的擔心會成真嗎? 
反芻思考的說話風格 
心理師不會讀心術? 
回應反芻思考的方式 
找尋意義,而非答案 
建立更穩定的自我概念與安全世界 
當你的朋友陷入反芻思考
 
「反芻思考」是一個非常值得我們理解的人性經驗,介文在本書中,以牛有好幾個胃室為例,還沒完全消化的食物,會放在胃裡的某個空間,空時再從胃逆流回嘴巴嚼一嚼。這和人類的情感慣性相仿,比方說,失戀的人想不透為何分手,過往的愛情經驗便一直放在心智的某個空間,想到時又提取出來反覆回想;此刻你可能以為自己已經想通了,過一陣子才發現原來心裡還過不去——這,就是「反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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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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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破狼番外 by PRIEST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番外卷——萬古雲霄一羽毛
番外一 魂歸故裡
長庚在夢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週遭飄浮著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有血的咸腥,還有乾草的土腥氣。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很小的一團,蜷縮在一個破舊的背簍裡,隨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胡格爾有一頭烏雲似的長發,可惜身體太過瘦削,顯得頭有點大,像個支楞八叉的骨頭架子,她從亂葬崗一樣的山匪窩裡獨自一人穿過,嘴裡哼唱著蠻族的小調。忽然,她回過頭來,目光正好對上長庚的,長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堅不可摧,可這個瘦弱的女人卻總是能傷害他,他對她依然有種骨子裡的恐懼。
然而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並沒有動手,她臉上沾著血跡,嘴唇蒼白,神色木然,整個神魂都蜷縮在那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像是藏著驚濤駭浪的暗礁海。 胡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很瘋,她伸出削瘦的手,在長庚的頭上摸了一下,口中換了另一個小調——天涯海角各地人,南北東西語言不通,然而母親哼來哄幼兒睡覺的小曲卻都大同小異,長庚有些驚詫,他從不知自己的記憶裡還有這一幕。 她背著他走過一段彷彿漫長無邊的死亡之路,然後停在山腳下,山在身後悄無聲息地燒著,濃煙向天,怨魂沉地。胡格爾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坐在路邊歇腳,將小小的長庚從背簍裡拎了出來。長庚下意識地掙動著,胡格爾雙手將他舉到面前,盯著他的臉,不知在看什麼,臉上忽然現出一點說不出的惆悵與柔情。 她將小長庚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著他幼小的五官,然後俯下身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長庚沒敢眨眼,看見那異族女子的睫毛濃密如蝶翼,微微顫抖的時候,好像隨時准備飛揚上天。然後她毫無預兆地流下眼淚來,輕聲說道:「你怎麼生在這裡呀,孩子?是天把你發配來受罪的嗎?」 長庚透過多年的回憶看著她,忽然意識到,當她哭著想要掐死他的時候,她那沾滿了人血的雙手是凶狠的,然而眼神是溫柔的。而等她哭得精疲力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松開了卡在長庚脖子上的手,還將一口活氣渡到了他垂死的喉嚨裡,眼神卻冷酷了下來。 每一次擦乾眼淚,她都好像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身體裡蒸發出去,她越來越冷漠,和小長庚越來越相安無事。 長庚跟著她一路走,一路流浪。 直到忽然有一天,胡格爾無意中看到了長庚的腳,忽然面露驚駭,猛地用雙手摀住臉,倒退了幾步,在男孩無措的目光下崩潰似的蜷縮成一團,痛哭起來。 夢裡的長庚低頭看自己的腳,他發現他的腳趾正在奇跡般地自我修復…… 什麼叫自我修復呢? 長庚艱難地回憶了片刻,清晰的夢境突然將早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他想起了很小——本不該有記憶的年歲裡發生的事,那時他的腳趾中確實有一隻先天不足,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長好了。 烏爾骨身上會逐漸體現出被他吞噬的兄弟的特徵,長好的腳趾給了胡格爾極大的刺激,那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把自己的孩子製成了烏爾骨,而那個孩子的特徵開始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個合而為一的小小「邪神」身上體現出來。 長庚有些悲憫地看著她,當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瘋婆子的感受。 一個人滿懷國恥家仇的激憤,很容易作出極端的決定——比如自戕,甚至謀殺親子,可那畢竟只是一刀快傷,哪怕鮮血淋漓,也總有時過境遷的時候,她卻非要選擇一條不斷凌遲自己的路。 胡格爾突然沖過來,抓起他的腳,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那疼是真真切切的,即使在夢裡。 胡格爾發狠地彎折著他的腳趾,一邊彎,一邊魔怔似的反復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長庚發出一聲痛哼,卡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整隻腳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就在這時,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腳,剛好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長庚急喘了幾口氣,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過去了。」 長庚茫然抬頭,只見週遭忽然場景大變,他的身形逐漸拉長長高,依然遍體鱗傷,無邊的寒冷猶如要浸到他的骨頭裡,關外孤絕無緣之地,他眯起眼睛,見一人逆光而來,大氅獵獵,步履堅定,腰間掛著一個玄鐵的舊酒壺。 那個人雙手穩如鐵鑄,而眉目卻能入畫,對他伸出一隻手,問道:「跟我走嗎?」 長庚看著他,身心幾近虛脫,一時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以後不用再回來了。」 長庚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由他牽著往前走去,他覺得自己越長越高,越長越有力,一步彷彿能邁過千山萬水。走著走著,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見苦寒的關外與群狼漸漸地被他拋在了身後,胡格爾穿著她那條鵝黃的裙子,梳著未嫁娘的頭,默默地注視著他。而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剛開始是個小男孩,而後隨著長庚自己長大,他也一步一步地變成少年、青年…… 他長著一張和長庚如出一轍的面孔,與胡格爾並肩站在一起。 胡格爾忽然偏過頭,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身邊那年輕人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他們一同目送著長庚遠去。 長庚驀地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他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有生以來就捆綁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身體輕快得幾乎有些不習慣。週遭飄著一股安神散的味道,長庚一抬眼便看見陳輕絮默默地坐在一邊,手持一卷,見他醒來,陳輕絮輕輕地沖他豎起一根手指,長庚順著她的視線一扭頭,見顧昀已經靠在一邊睡著了,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他心裡悠忽一跳,一時間萬般滋味上了心頭。 陳輕絮非常識趣地將書捲成一卷,點好安神散,斂衽一禮,靜靜地退了出去。 一片靜謐中,長庚只能聽見那人清淺的呼吸聲,他緩緩地捉住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十指相扣地困在手裡,默默地注視了顧昀片刻,摘下他臉上的琉璃鏡,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顧昀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可惜這蜻蜓點水似的偷吻沒能驚動顧昀,長庚只好無奈地略微加重了動作,輕輕地舔開顧昀的唇縫,聽見他呼吸的頻率終於變了,他才把顧昀整個人拖過來圈在手臂裡,想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昀沒有睜眼,只是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長庚微微合上眼,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中。 噩夢結束了。 然後戰爭也結束了。 西洋聯軍的降書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發急件請示顧昀以什麼方式護送入城。 顧昀簡短地回函道:「巨鳶。」 十一年前,加萊熒惑用一艘巨鳶混入西北雁回小鎮,在大樑上空投下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也是一代天子從小鎮走向千裡之外帝都的起點。而今,硝煙散盡,風雨初歇,彷彿也正要來這麼一場首尾照應的結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鎮,城中沒有規劃接引巨鳶的功能,只好由北大營負責防務,在九門外的護城河上開辟一條通路,內城供人圍觀的地方豎滿了袖珍版的鐵柵欄,防止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到水裡。 新皇率百官親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時分,一整排的巨鳶才歸雁似的自南面而歸。千萬條火翅在黃昏中旋轉著,夕陽透過蒸汽,將巨鳶群鍍了一層流金,轟鳴聲自幾裡以外傳來,落日一般依次落入護城河中,融金入水,繞城而行。 巨鳶上所有將領列隊甲板,山呼萬歲。 圍觀的百姓將成千上萬只河燈推入了水中,浮沉千裡,熒火冉冉,載著魂歸故裡。
——本篇完——
番外二  故人餘情
顧昀回京後足足有小半年沒出過門,剛開始還好,他有一陣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地一碗藥下去,一天也就過去了。可是等到冬季將近,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顧昀就有點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天天都想一頭扎進溫柔鄉裡休息個肉酥骨爛、終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他又快要閒出毛病來了,一天到晚沒事幹,跟家裡那隻嘴碎的賤鳥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騰得形銷骨立,恨不能自絕於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賤骨頭,錦繡叢中躺久了腰疼。 終於,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臨近冬至的時候,把顧昀放出來上朝了。 那天正趕上顧昀要休沐,頭好幾天他就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晚上也沒睡好——雖然他頗為自制,不至於翻來覆去,不過長庚還是察覺了——顧昀沒睡著的時候為了不吵他,總會下意識地把呼吸壓得又低又綿長,有時幾乎聽不見。 長庚問起,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胡說八道,反正以顧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說的事,用錐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節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輪流休息的,以防萬一出事找不著能負責的人。換言之,雖然顧昀這一天能休息,但不代表偷偷溜出宮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長庚手頭一大堆事,他還是要清早起來趕回去幹活。 結果他發現顧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門的裝扮。 「這麼冷的天多穿點,」長庚隨口道:「對了,你幹什麼去?」 顧昀正經八百地胡扯道:「我去郊外遛遛馬。」 長庚抬頭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風,又看了看顧昀重傷初癒明顯沒什麼血色的臉,皺了皺眉:「什麼?」 顧昀瞥開視線,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長庚,拒絕交談。 長庚來不及在侯府對其展開嚴刑逼供,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匆忙沖霍鄲使了個眼色。自從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侯爺病骨支離,被陛下親自背回來之後,霍鄲就果斷變成了一枚吃裡扒外的眼線。 顧昀耳目不便,一時半會沒能察覺到自家後院多了個叛徒,等長庚出門,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備了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只帶了個霍鄲,多餘的侍衛都沒用就出了門。 霍鄲:「侯爺,哪兒去?」 顧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麼。 霍鄲:「侯爺,您牙疼啊?」 顧昀:「……」 霍鄲難得看見他一臉「難言之隱」的模樣,心道:難不成這是要背著陛下去尋花問柳? 可看顧昀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門尋歡作樂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車簾裡灌進來的涼風把暖爐都給吹熄了,顧昀才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仨字:「護國寺。」 霍鄲震驚地想:我家侯爺早晨起來肯定是吃錯藥了! 顧昀憤怒地摔上車簾:「看什麼看,還不走!」 顧帥在北疆的時候,曾經暗暗許過願,想著如果長庚身上的烏爾骨真有解,他就去護國寺上一炷香,不過一直未能成行。這白眼狼當時許願時或許有幾分虔誠,等時過境遷,早就忘恩負義地把佛祖拋諸腦後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顧昀夜裡接連做一些古怪的夢,夢見一排光頭和尚整整齊齊地沖著他念經,那一片腦袋鍇光瓦亮,往一個方向搖晃,阿彌陀佛一宿,他第二天起床都還在頭暈,這麼連著念了三四天,顧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年發下的「宏願」,明白了這群禿驢為何而來。 於是趁著休沐,他要萬般不情願地前往護國寺上一炷香。 趁著寒冬臘月、非年非節的日子,山寺裡訪客稀少,顧昀急匆匆地趕了個大早,做賊似的悄悄潛入護國寺。此時,山間迷霧沒散,石階上掛著一層露水,週遭一片幽靜。顧昀卻一點也欣賞不了,只顧低頭走路,腳步飛快,趕投胎一般地風馳電掣拾級而上。 霍鄲生怕他摔著,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半個時辰的山路,倆人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走到了頭,轉眼已經到了香殿門前。 霍鄲急喘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問道:「侯爺,咱們來這幹什麼?」 顧昀一腦門官司,咬牙切齒道:「上香。」 霍鄲:「……」 他還以為這位爺這般來勢洶洶,是專程來討債尋仇的。 護國寺中僧人的早課已經開始了,晨鐘聲聲,香殿中蒲團擺放儼然,旁邊有個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對著正殿敲木魚,默默念經。 顧昀目光四下一掃,見遠近沒人注意到他,便飛快地躥進香殿中,捏著鼻子抓了一把銅錢碎銀扔進功德箱裡,然後十分嫌棄地拈起兩根香,一抖手腕點著,伸長了胳膊,盡量讓那香煙飄不到自己面前。 顧昀拈著香,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這玩意嗎? 然後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作出了決斷:去他的。 他連個拜的姿勢也沒有,紆尊降貴地沖那佛像一點頭,彷彿已經算是給足了佛祖面子,迅疾無比地將手裡的香往香爐裡一插,轉頭對霍鄲道:「上完了,走。」 霍鄲:「……」 霍統領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這麼趾高氣揚——他們家侯爺與其說是來拜佛的,還不如說是等著佛來拜他的。 就在顧昀速戰速決地應付完這炷香,抬腿打算要離開大殿時,那躲在旁邊敲木魚的和尚突然站起來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沖顧昀一稽首,比劃道:「侯爺安好?」 顧昀:「……」 他做了完全的准備要避人耳目,誰知居然在香殿裡和瞭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門前準是忘了看黃歷。 瞭然和尚笑容可掬地沖他打手勢問道:「侯爺所為何來?想必不是祈福。」 顧昀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地回道:「還願。」 瞭然和尚道:「侯爺既然是還願,為何不心誠一點,這樣來去未免也太匆匆了。」 顧昀暗道「晦氣」,臉上卻客客氣氣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執迷於形式?大師著相了吧?」 瞭然雙手合十,稽首做禮,坦然道:「顧帥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確實如此——不過侯爺能想起來老遠趕來還願,想必許願的那一刻心意是無比真實的,如今來還,自然也是來和我佛推心置腹的。」 顧昀無言以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瞭然:「天氣寒冷,侯爺不如來貧僧禪房喝杯茶?」 顧昀:「不敢打擾,大師忙去吧,我……嗯,我大老遠也算來一趟,自己四處轉轉。」 瞭然微笑著沖他再三做禮,施施然地飄出香殿。 只見那高僧出門後走了約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跑了回來,賊頭賊腦地往香殿裡一探頭,見顧昀那十分不敬的渾蛋果然老老實實地又轉回了蒲團面前,滿臉不樂意地跟蒲團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後取香重新點上,捏著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誠的模樣,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願的心。 高僧欣賞了一番顧昀憋屈的背影,頓感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提起僧袍,又邁著四方步溜走了。 顧昀回家以後用艾草葉泡水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並且將霍鄲叫到一邊,嚴肅地威脅道:「我知道你沒事愛跟長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膽敢跟別人洩露出一個字,拿你軍法處置。」 霍鄲:「……」 顧昀走出兩步,猛地扭頭,正對上霍鄲一臉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鄲嚇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賊笑憋回去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直到多年後,長庚也沒能打聽出顧昀那天到底幹什麼去了,可見顧帥軍威猶在。 不知是不是顧昀難得一次誠心拜佛,佛祖這次給了他一份買一送一的大禮。 第二天下午,陳輕絮來訪,帶來了一紙藥方。 「宮裡找尋許久,沒能翻到線索,」陳輕絮道:「反而是從神女秘術的那本書上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可以解陳年舊毒。只是大帥的耳目多年損傷,即便解毒,日後也只能等著慢慢恢復,恐怕……」 恐怕想完全痊癒是不可能了。 陳輕絮:「您想試試嗎?」 顧昀掃了一眼旁邊欲言又止的長庚,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管不管用另說,但要是能讓長庚安心一點,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幾缸藥湯子。那藥入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股味道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聞過,當時想來是喝過的藥實在太多,難免有幾味重疊的,便沒往心裡去。 反倒是長庚十分緊張,一打奏摺看了足足兩個時辰,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分神抬頭問一遍他什麼感覺。 都是沉屙舊疾,才一服藥下去,能有什麼感覺? 顧昀半哄半騙道:「好多了。」 長庚忙問道:「哪裡好多了,摘下琉璃鏡能看見我嗎?」 顧昀瞥著長庚笑道:「看得分毫畢現,每根頭發都歷歷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 長庚聞聽此人又不說人話,便將御筆往旁邊一丟,打算過去和他好好「談談」。 顧昀嬉皮笑臉地一抬腿,穩准狠地給皇上吃了個「絆馬索」,腿法猶勝當年,長庚猝不及防地磕絆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直往他懷裡摔去,那貨還沒心沒肺地伸開胳膊等著接,長庚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這麼大個人砸下去壓著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怒道:「顧子熹!」 顧昀一臉壞笑,咸豬手在長庚腰間飛快地佔夠了便宜,長庚讓他摸得心頭火起,又擔心他吃不消,完全不敢碰,只好黑著臉扣著他的手腕拎出來按在一邊。顧昀也不掙扎,側頭順勢在長庚的小臂上親吻了一下:「唔,香。」 長庚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忽然,顧昀神色一變,手腕一翻便掙脫了長庚:「等等。」 長庚忙自己站穩:「怎麼?」 顧昀非禮他家陛下的時候,鼻尖無意中蹭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舊珠子,一股極細的味道從那木頭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輕得大概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得到,他忽然就想起陳輕絮的藥方為什麼聞起來那麼熟悉——那股藥味和他手上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轍。 多年來,顧昀跟這串木頭珠子分分合合,他沒太在意過這東西,這些小珠子卻彷彿賴上他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始終相伴身側。 顧昀將鮮少離身的珠子摘了下來,試著擰了幾顆珠子,最後試到了一顆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而後一聲脆響,那珠子在顧昀手中一分為二,露出內裡的乾坤來——裡面居然藏了一顆藥丸。 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長庚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解藥的蛛絲馬跡,卻不料真正的解藥原來就藏在顧昀身上,跟著他風裡來雨裡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陳輕絮靠自己找到瞭解藥配方,它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顧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藥丸,笑道:「這小東西怎麼和先帝的脾氣一模一樣?」 都是不合時宜的狠毒,不合時宜的溫情……不合時宜的劇毒,不合時宜的解藥。 「大表兄看著你呢。」
——本篇完——
番外三
(一)
「小師父!」 瞭然和尚抬起頭,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向他跑來,她那小臉髒得花貓一樣,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面餅,認認真真地遞給他道:「小師父,我爺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快吃。」 瞭然知道這可能是人家擠出來的口糧,自然不敢要,連忙推拒。可他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丁點大的鄉下孩子又看不懂手勢和臉色,只會瞪著一雙懵懂的圓眼睛,執意把面餅往他手裡送。 面餅硬得堪稱堅不可摧,活像玄鐵打的,可是離得近了,依然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瞭然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如今也才十來歲,正是抽條長個子禁不住餓的年紀,剃了光頭顯然無助於辟榖,餓了這許多天,他早就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腮幫子上的肉咬下來生吞。眼前的面餅於瞭然,彷彿是個天大的誘惑,他只能在心裡拚命念經摒除雜念。 這時,地面傳來可怕的震動,一隊披甲執銳的人從遠方跑來,周圍原本神色麻木的百姓們頓時露出惶恐驚懼�� 瞭然忙跳起來,將小女孩撈起來擋在身後。他緊張到了極致,周身的肌肉硬得發疼,但臉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塵檻外不問世事的模樣。接著,瞭然將雙手緩緩合十,頂著一後背的冷汗,沖那些跑過來的暴徒稽首做禮。 身著鐵甲的暴徒們果然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為首的一人遲疑了片刻,不端不正地回了個禮,隨即一招手,瞭然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這和尚一念經,我總覺得佛門面前那什麼……不太吉利,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這伙人跟著頭目稀稀拉拉地走了,等確定暴徒們真的不再回來,方才有劫後餘生的人悄悄跑過來,給瞭然鞠躬道謝。 瞭然心神俱疲地挨個還禮,又把掉在地上的面餅撿起來,還給嚇壞的小女孩,本想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結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底色來了,便又訕訕地放下手。 他把外袍脫下來,內外翻轉後穿在身上。瞭然希望能盡可能地保住自己出塵的樣貌,能唬住這些暴徒一時是一時——這是暴徒叛軍與朝廷對峙的第十天,外有鐵甲圍城,城中補給岌岌可危,叛軍裡也是人心惶惶,這幫亡命徒心情壓抑、無處排遣的時候,便要拿城中百姓戲耍開心。幸而本朝受佛教影響深遠,再喪心病狂的人,見了出家人也多少還有些顧忌,瞭然雖不能說話,卻長了一副好相貌,天生帶著一股仙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自己這點裝樣子的「仙氣」盡可能地保護周圍的人。 這一年,瞭然十四歲。 剛開春的時候,他那不知雲游到了何方的師父突然回來,將他叫到身邊聊了幾句,然後神神叨叨地對自己這關門小弟子說道:「你小時候曾經問過為師,何為眾生,現如今你也大了,那就自己去看看吧。」 護國寺中,僧人須得有了一定年齡和資歷才能外出遊歷,瞭然是第一個以少年之身出門的,眾僧人都說小師叔慧根獨具。少年啞僧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四處流浪,一路化緣而行,他受過乞丐的朝拜,也因為模樣俊俏險些被女匪捉走做童養相公,甚至被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硬拉回家,要請他做法驅鬼。不過總而言之,雖然偶爾會遇上些意外情況,但他隨身帶著覺遠大師的親筆信和護國寺的文牒,一路所遇寺院驛站還是給了他這半大孩子很高的禮遇,基本算一路平安。 直到他倒楣催的,趕上了這場匪禍。 閔州水軍督察新官上任,非要點上三把邪火,第一把便拿境內紫流金走私下手,不料地頭沒踩明白,將前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匪勾結那點破事都扯了出來。惹了事,還沒本事收拾,這位新任督察一時不察,導致事態不斷發酵,最後,閔州境內的亡命徒們乾脆鋌而走險,與東海一線的倭寇勾結,組成了一支叛軍,就地造了反。 海盜、倭寇,與匪徒沆瀣一氣,連佔數城,到一個地方,就先殺地方官,然後強佔老百姓的房子,劫掠人家的積蓄,再將百姓都驅趕到外面,集中看管,一旦跟朝廷軍隊硬碰硬,就把老百姓驅趕到陣前做人盾。 不幸雲游到此地的瞭然成了人盾中的稀有品種——他是個光頭的人盾。 匪徒作亂與民間起義不同,哪怕是暴民作亂,叛軍也大多是苦出身,不到失去理智,不會故意做出太傷天害理的事,可是這伙私運紫流金出身的亡命徒卻是不能以「人之常情」忖度的。 瞭然不知道自己被扣在城中多久了,他發愁地蹲下來,拍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孩,跟旁邊的人借來一碗水,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把干餅子泡軟,掰著喂給那小孩吃。 女孩問道:「小師父,來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來?」 瞭然眉梢一動,還沒來得及打手勢,就聽見旁邊有個漢子嘆道:「救我們?唉,娃娃,別想啦,等死吧。」 元和皇帝重文輕武,腦子有病。自收復北蠻之後,他就以「有傷天和」為名,開始潛移默化地打壓朝中武將,尤其安定侯顧慎與長公主夫婦先後辭世之後,那皇帝老兒更是離譜,竟雪藏了國之利器玄鐵營,乃至於這幾年朝中忠臣良將老的老、走的走,青黃不接。 暴亂剛開始,朝廷派來個酒囊飯袋當將軍,一來就中了倭寇的埋伏,還激怒了盤踞在此處的匪首,此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讓叛軍探明了朝中兵將虛實,以及給了他們拿老百姓當人盾的靈感。 朝廷這才知道事態失控,接著又派了新人來,這回更讓人絕望——此時,在外圍城的前鋒將軍姓顧,不管是個什麼名門之後吧,反正人才十五歲,而且顯然沒長三頭六臂,也看不出怎麼天賦異稟,僥幸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人,都記得那少年將軍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盾」時,那近乎驚慌失措的目光。 他的目光洩露了自己的底細,這小將軍不但是個孩子,恐怕還是個沒見過血的孩子。 他一時驚慌後竟沒能壓住陣腳,被埋伏的群匪偷襲個正著,若不是剛好來了援兵,險些全軍覆沒,明顯是個不能指望的。 瞭然暗自嘆了口氣,心裡十分茫然,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二)
在此時還是少年的一代高僧看來,眼下的境遇差不多就算「苦海無邊」了,然而佛法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要度誰。 瞭然百無聊賴地靠著牆根發了一會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護國寺的日子。 他是護國寺前住持覺遠大師一次游歷途中撿回來的棄嬰,出身不明,天生不能說話,注定了不能登科入仕,也難以習武從軍,覺遠大師覺得他與佛門有緣,就收做了關門弟子。 元和皇帝年間,日子最好過的,除了那些個世家公卿外,大概也就是僧人了。皇帝自己就篤信佛祖,朝野內外自然也一片上行下效,個個沒事誦經唸佛,逢年過節,夫人小姐們都排著隊去寺廟裡解囊上香……就連眼下這群亡命徒,雖說推小和尚出去當人盾毫不手軟,卻也不會當面作踐他。 護國寺是百寺之首,寺中高僧往來宮禁,雖無實權,影響力卻猶勝天子近臣。覺遠大師收了瞭然這個弟子之後,就退隱了,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大弟子了痴,自己長年雲游在外。瞭然鮮少能見師父一面,平時都是師兄照顧他日常起居,給他開蒙講經。 師兄年輕的時候,模樣堪稱英俊,只是長年面帶憂郁,不苟言笑,嘴角眉心間總是有一道繃出來的褶皺,像是終生未曾開懷過一樣。了痴師兄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自擦拭佛像,或是一個人於香殿中打坐參悟,小和尚瞭然不明所以,只會笨拙地效仿。 了痴挑著大水桶去清理佛像,瞭然就抱著他玩沙子的小桶,跟著打一小桶清水,也爬到香案上給大佛爺擦腳。 了痴在青燈古佛下靜坐,瞭然小和尚就抱著個蒲團與他比鄰而坐,時常昏昏欲睡,不是栽倒在了痴師兄身上,就是從蒲團上一頭摔下來。每每這時,瞭然就擦擦口水,迷迷糊糊地重新爬回去,盼著師兄領他回去睡覺。 了痴和尚沉默寡言,瞭然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古怪的師兄弟相處起來一點也不熱鬧,默無聲息,但又相依為命。了痴師兄會在他睡著了以後,把他抱回禪房,會在寒冬臘月裡把他趕回去叫他穿棉衣,甚至會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鼻涕。瞭然就像只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不用特意召喚,總是充滿依賴地圍著師兄轉,一步不敢稍離,拿師兄當他的主心骨。 不過孩子總會長大。 後來,瞭然從一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光頭,抽條成了日漸俊俏的少年,心也越來越野。他不再是師兄的小跟屁蟲,也不再滿足於每天在寺裡日復一日的敲鐘誦經,總是想去看看外面。每每有外來的僧人借宿護國寺,瞭然都要湊上去,如飢似渴地聽人講外面的見聞。 師兄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總是心浮氣躁可不行,瞭然日復一日地壓抑著自己渴望入世的心,隱約覺得自己是不太清淨的,和佛祖好像也不是那麼有緣。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首肯,瞭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逃離護國寺。臨走的時候,了痴師兄替他打點行囊,一路將他送出城。 這十幾年裡,了痴如他父兄,他目送著瞭然走向寺外的萬丈紅塵,細碎地將他從頭叮囑到尾。 瞭然當時覺得他囉嗦,此時身如危卵,方才感覺到一腔惘然。他想:要是師兄知道我現在在這,會擔心我嗎? 天漸漸黑了,瞭然和幾個了無生趣的「人盾」蜷縮在一起,一顆一顆地掐著佛珠,假裝念經,其實心裡十分悲觀。他剛剛在上一個驛站給師兄寫過書信報過平安,緊接著就變成了一枚光頭盾,想必等他的信送回寺裡,死訊也該一並抵達了。 到時候,師兄會給他念往生咒嗎? 會哭嗎? 還是四大皆空地祝他早登極樂? 瞭然想到這裡,心裡又生出一個更憂愁的念頭:我修行不認真,身上也沒什麼功德,倘若死了,夠得上去極樂之地嗎? 一個和尚,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連皈依都不行,瞭然心裡更加沉重,一時間,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他居然真就臨時抱佛腳地念起經來。就在他在梵聲中漸漸忘我,沉靜下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瞭然嚇了一跳,猛地睜眼,只見三四個叛軍從他身邊經過,徑自往後面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是城中被扣留的百姓們拼湊起來給老弱婦孺們躲藏的。 瞭然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叛軍要干什麼,旁邊一個漢子已經叫罵出聲道:「這些狗娘……」 同伴飛快地按住了那漢子,死命捂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話。 瞭然呆了片刻,這才驀地明白過來,一股少年熱血裹挾著怒氣直沖到他腦門。這時,其中一個暴徒卻去而復返,他回到瞭然面前,避開少年僧人噴火似的目光,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冒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放在瞭然面前,低聲道:「素油做的,師父吃吧。」 說完,這暴徒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對著瞭然拜了拜,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追上自己的同伴,大步走向畜生道。 瞭然緊緊地盯著油紙包裡的小點心,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個罪大惡極的叛軍暴徒,即將卑鄙地去向無辜的人發洩獸欲,路上卻順便拜了個佛。 他也求佛祖保佑嗎? 他也想求佛法度他嗎? 師父,何為眾生? 眾生往何處去? 瞭然愣了片刻,猛地跳起來,在身邊人緊張的聲聲阻攔裡,撒腿追了上去。
(三)
瞭然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跟他們拼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追至茅草屋內,碎沙石磨破了他的手心。他看見方才那幾個暴徒已經沖進了茅屋內,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守著門不讓人往外逃。 瞭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盯準了那人的後腦勺,准備犯殺戒。 可是普通人要下殺手尚且過不了自己這關,何況瞭然還是個出家人。他腦子裡轟鳴作響,三魂七魄彷彿被活活扯成兩半,就在他痛苦地下定決心,高高舉起手中大石即將往下砸的時候,那人卻毫無預兆地自己倒下了。 瞭然:「……」 他傻乎乎地舉著凶器,愕然地抬起頭,只見對面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把銀針,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把那幾個暴徒全部放倒了,一個個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姑娘和他對視一眼,目光在他的僧袍和光頭上逡巡了片刻,冷冷地問道:「我聽說有個小和尚是護國寺的?你嗎?」 瞭然張了張嘴,喵都沒喵出一聲,傻乎乎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那少女倒也沒有不耐煩,想了想又道:「我是太原府陳家的人,你師父是覺遠大師嗎?」 瞭然茫然地點點頭,少女長眉一挑,皺眉道:「算了,那你先跟我進來吧。」 瞭然懵懵懂懂地跟著那少女走進了茅屋,迎面撞上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那青年文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擺平了。」少女隨口道,又指著瞭然說道:「這是個護國寺來的小和尚,這位是姚大人。」 那青年忙道:「不敢,後學如今賦閒在家,不過一介草民……」 少女快言快語地打斷他道:「行,那叫你姚公子——那位將軍呢?已經走了嗎?」 姚公子忙壓低聲音道:「是,顧將軍說都安排好了,只是……」 「怎麼?」 姚公子有些猶豫道:「到時候兵荒馬亂,我怕城中百姓們驚惶下會再添傷亡,顧將軍也有這個顧慮,要是能想方設法將眾人集中在一處就好了,只是這樣一來,又怕打草驚蛇,再者……這城中百姓幾次三番被當成人盾,眼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恐怕驚弓之鳥是不會落在一棵樹上的。」 他這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陳姓小姑娘不知師承何處,身手極好,會偷襲,卻不太清楚怎麼把人趕到一起。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啞僧終於弱弱地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我能試試。」
(四)
那是後來的安定侯、臨淵閣兩位股肱,與兩江總督姚鎮的第一次匆匆相逢。 那時,安定侯顧昀還是個會臨陣怯場的半大孩子,兩江總督姚大人只是個罷官回家的窮秀才,瞭然大師還不是人間優缽羅——他此時的水準,大約只配當一朵人間狗尾巴花,而陳輕絮也還是個只會橫沖直撞的小丫頭。 瞭然夥同陳輕絮與姚鎮,連夜將那幾個暴徒的屍體藏好,隨後約定了時辰和暗號,分別行動。 隔日傍晚,城中百姓們發現,人流正在自發地往一個地方匯聚。 少年啞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水,好好把自己打理過一遍,他坐在夕陽下的一塊大石上,手持念珠,合目默誦經文,身邊有一群人跪聽——都是姚公子安排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特別渴望能有一點精神寄託。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迷茫恐懼的百姓紛紛往大石頭處聚攏。有些膽大的,也跟著跪在大石下,有些則在樹後、牆角躲躲藏藏偷偷看。 剛開始,叛軍們沒管這些柔弱的人盾,有的看熱鬧,有一些甚至也加入了其中,想趁機受一受佛光普照,求佛祖保佑城外圍城的朝廷鷹犬自己蒸發。 而等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往下沉了,瞭然熠熠生輝的光頭將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吸引到了大石頭附近。陳姑娘混在人群裡,悄然將一把針扣在手中,她緩緩矮下身,褲腿上別著一把匕首。 「都閃開!」一個叛軍小頭目第一個意識到不對,他抽出刀,指著聚在一起的百姓,「滾回去!滾!不許聚在一起!」 瞭然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悄悄去看一邊的陳姑娘,姚公子不在,那凶殘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當場宰了這些叛軍的准備,一張小臉上彷彿被凍上了,看不出一點表情。 兩個半大孩子,一群窮凶極惡的叛軍,朝廷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到,周圍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四面楚歌——瞭然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做點什麼。他慌亂地想:我得做點什麼。 叛軍小頭目隨手將掌中刀砍向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婦人,咆哮著:「我說來人——」 陳姑娘一時沒沉住氣,一把抽出腿間匕首,疾風似的從人群中���了出去,抬手架住了小頭目的凶器,她的身體繃到了極致,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同時,尖銳的哨子在城中響起,方才平和地混進人群中的叛軍飛快地回過神來,第一時間開始對周圍的百姓下手。混亂一觸即發,到處都是驚叫和慘呼,陳姑娘用一把短短的匕首硬扛了叛軍小首領三個下劈的長刀,匕首嗆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諸天神佛在血海外鞭長莫及,瞭然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鐵箭拖著漫長的白氣橫空而至,徑自穿過那叛軍小首領的喉嚨,血濺了陳姑娘一頭一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竟有些茫然,瞭然慌忙要趕上前去,卻被慌亂的人群阻擋,而遠處傳來了姚公子的大喊:「剿匪的將士進城了!賊首已經伏誅,百姓閃避!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 接著,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震著街上的石板,方才險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同一時間往道路兩側互相推搡著躲閃,瞭然被兩個漢子抓著後頸與袍袖強行帶到了牆角:「小師父小心!」 匆忙集結的叛軍從街巷中湧出。 姚公子仍在妖言惑眾:「賊首已伏誅……」 只見叛軍中一個鐵塔似的大漢越眾而出,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活著呢!弟兄們,城門外吊橋早就炸了,就算有吃裡扒外的耗子放進幾個猢猻來又能怎樣?狗皇帝的大軍進不來,給老子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猢猻殺干淨!」 陳姑娘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五指扣住身上最後一把針,抬手奪過旁邊一個中年人抱在手裡的長木棍,准備拼了。 而她一步尚未滑出,便有一支騎兵旋風似的捲了過來,為首那人喝道:「閃開——」 陳姑娘堪堪釘住腳步。 叛軍首領吼道:「剁碎了他們!」 他話音未落,那支總共不過八九個人的輕裘騎兵已經殺到眼前,陳姑娘縱身一躍,沒來得及動手,為首的少年將軍便驀地將手中長刀一橫,劇烈的蒸汽爆炸似的噴出來,他竟連甲都沒穿,俊秀而略帶稚氣的容顏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那戰馬負重極輕,幾息間已經甩開自己的騎兵,悍然無畏地獨闖敵陣,手起刀落連斬三人,那一襲青衣頃刻被冒著熱氣的血浸透,戰馬長嘶一聲,第四個叛軍竟難擋其銳,未曾交手已先心生怯意,倉皇而逃。轉眼少年將軍身後輕騎逼近,叛軍首領眼見士氣低落,大喝一聲,一刀砍了那逃兵的腦袋,提刀上前,與那少年短兵相接。 有叛軍大吼道:「放箭!弓箭手!」 如夢方醒的叛軍們紛紛拉弓搭箭,要將聚集在此的百姓與這支輕騎一起堵死在這條街上,瞭然一口氣提到了嗓子。 那少年將軍神色不動,聽見對方下令的瞬間已經站在了馬上,毫不猶豫地松開韁繩,方寸間的地方,他整個人被手中長刀放出的蒸汽暈染得幾乎有了股仙氣,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別過叛軍首領手中的兵刃,隨即果斷邁開一步,直接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去。 叛軍首領沒料到對方居然這麼不要命,一時反應不及,蒸汽刀已經從他肩膀直切而下,巨大的凶器發出嘆息似的長嘯,握在少年還有些單薄的雙手中,將那叛軍首領連人帶馬,齊刷刷地劈開——那馬竟還能站著! 蒸汽刀頓時捲了刃,厚重的刀柄尖鳴一聲,源源不斷的蒸汽散開,露出少年將軍的臉。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他沒見過血。 他殺意凜然,抬手將廢了的蒸汽刀扔進叛軍弓箭手中,一簇剛剛發出的鐵箭在半空中被砸得七零八落,騎兵們飛快地趕過來,將自己這年輕氣盛的主帥圍在中間,叛軍首領的屍體晃了兩下轟然倒下,那少年將軍在親衛與自己錯身而過時接過一把新刀,斷然喝道:「賊首伏誅,不降者格殺勿論。」 更多的大梁騎兵趕來,城中叛軍群龍無首,很快節節敗退,瞭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爬上他方才念經的那塊大石頭,手中舉著一支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鐵箭,長槍似的攥在手中:「諸位父老,大仇現在不報,你們還等什麼!」 但凡能拿得動武器,能跑得動的百姓們跟著他一擁而上。
(五)
叛軍一潰千裡,散亂的殘余勢力倉皇逃竄,朝廷鐵騎前鋒顧將軍帶人去追,留下一小撮重甲和騎兵維護城中治安。 那姓陳的小姑娘居然還懂些醫術,用藥很果斷,包紮手法也十分嫻熟,瞭然上不了馬殺不了人,便跟著她跑腿,幫忙安置受傷的百姓。 五天後,新任地方官趕到,一場浩劫過去,人們才終於安定下來。 姚公子留下幫忙,陳姑娘則背起簡單的行囊,與瞭然告別。 兩人一起出生入死一次,言談中便多了幾分熟稔,陳姑娘漸漸能看懂他更多的手語了。 瞭然有點不放心地比劃道:「聽說叛軍往南方跑了,殘余勢力尚未肅清,姑娘的行程可要避著點他們啊。」 陳姑娘露出了一點笑意:「多謝小師父,不過該去的地方,我還是要去。」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大不小,不是小孩子,卻也沒到待嫁的年歲,正是討人喜歡,在家備受嬌寵的時候,瞭然不知道她是什麼出身,家裡竟捨得把這樣的女孩子扔出來闖江湖。 「我大哥身體不好,我爹說,到了我這一代,我家恐怕是要交到我手裡的。」陳姑娘少年時,還沒有長大以後那麼不苟言笑,她難得遇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忍不住顯擺幾句的心,「我爹還說,不要怕什麼,越是艱險的路,就越是能找到自己的『道』。」 瞭然忍不住面露疑惑,笨拙地比劃道:「姑娘的道是什麼?」 「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陳姑娘帶著一點小女孩天真的一知半解,充滿堅定地告訴他,「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臨淵』——好了,我走啦!」 瞭然目送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正在發呆,突然有人叫住他:「小師父!有人找你!」 瞭然一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只見來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幾乎有點像苦行僧了,正是他大師兄了痴。了痴遠遠地見了他,萬年不開顏的臉上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色,不過僅一瞬,又回歸漠然,伸手召喚他過去。 瞭然頓時像是離群的小獸找到了家,一瞬間就把連日來硬裝出來的高僧氣質丟在一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痴面前,一臉傻笑地拽著師兄的袖子,比劃道:「師兄怎麼到這來了?」 了痴看了一眼一臉髒污的師弟,無奈地搖搖頭。 瞭然這才發現師兄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水的人高馬大,都挎著兵刃穿著輕裘,不知是哪個營的將士被借調來的。 了痴皺眉道:「我不該聽師父的,讓你小小年紀獨自出門在外。」 瞭然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了痴的神色,剛抬起手—— 「不能。」了痴看也不看他的手勢,便截口打斷他道:「想出門過幾年再說。」 瞭然不敢吭聲了,默默地跟上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住師兄比劃道:「那要過幾年呢?師兄久在京中,就不想出門看看嗎?」 了痴淡淡地回道:「沒什麼好看,我都看過了。」 瞭然聽了這麼大一個牛皮,憤憤地比劃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世間這樣大,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眾生有千重百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憎,師兄又沒怎麼離開過護國寺,怎能說『都』看過呢?」 了痴抬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兩下,並沒有說什麼。 很多很多年以後,瞭然才從炮火喧天中,短暫地窺見了他那句「我都看過了」是什麼意思。
(六)
又過了一年,覺遠大師圓寂了。 大師兄了痴為人老成持重,是覺遠大師理所當然的衣缽傳人,可是陪著這一代高僧走過人間最後一程的人卻不是他。 瞭然在覺遠大師的禪房裡逗留了整整一天,最後出來雙手合十,沖在外等候的師兄弟們深深稽首,手語道:「師父圓寂了。」 護國寺大鐘低回轟鳴,萬條香燭裊裊向天,師兄成了新一代的「權貴和尚」,瞭然沒來得及多做寒暄,一個人回到了以前住過的禪房——取出一塊小小的木頭。 臨……淵。
(七)
「師父,您說我佛普度眾生,那何為眾生呢?」 「阿彌陀佛,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乃至於飛鳥走獸、花葉草木——一呼一吸之內,一動一靜之外,有情者、有欲者、有憂怖者、有憎惡者,皆為眾生。」 「那徒兒也是眾生,師父也是眾生,佛祖也是眾生嗎?」
——本篇完——
番外四  且談風月
比起隆安先帝李豐,李旻這皇帝做得可謂是有張有弛,改革雖然如波濤層層疊疊,但凡事在他手中都有條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隨後,由點及面,自上而下。他又是辦學開民智,又是長蛟入海護送來往商船與外出留洋人士,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將武帝時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權從紛繁復雜的朝堂中剝離開。 李旻勤於政務,同時,他雖然不大愛排場,卻也絕不像兄長那樣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熱,他就會把群臣一起領到重新建成的景華園行宮避暑,年節時分,一頓宮宴早早散場之後,誰也別想用亂七八糟的破事絆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邊的溫泉別院裡休沐的。 不過太始元年,群臣還沒有習慣皇上的私人習慣,因此溫泉別院還是被打擾了幾次。 其中最煩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圓滿押送回戰爭賠款的沈易回京復命,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該膩歪得差不多了,此時上門不至於太討人嫌,於是就回家拎了幾罐親爹自釀的酒,前往北郊拜會顧昀。 沈老爺子在家沒事瞎鼓搗,一次酒釀多了沒地方送,被家人放到瞭望南樓寄賣,不料兩大車的私釀三天便賣了個底朝天,從此沈老爺的私釀竟紅極一時,一滴難求。老爺子聽說這事,果斷拿起了喬,再也不肯大批釀制了,每次固定出產三兩壇,只送親朋好友,沒事還讓人在坊間小報上寫一寫他老人家製作私釀的小故事,專門讓人看得見喝不著,很是可惡。 最後連沈家那頗為古樸的小酒壇子都變成了京城裡的新鮮風尚,沈老爺的私釀也成了頗為拿得出手的重禮,便宜了沈易那窮酸貨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釀只在顧昀手裡過了一下,就被陛下無情地沒收了,長庚溫柔且不由分說地將酒壇子拎走,對他說道:「我叫人拿去溫好再給你。」 顧昀神色莫名悲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長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昀:「一國之君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你還擺什麼臉色?」 顧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懂個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譏,然而話到嘴邊,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顧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壓著脾氣低聲下氣道:「子熹,我有個事要請教你。」 顧昀沒精打采地哼唧道:「說。」 沈易嚥了口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要是想跟陳姑娘提親,怎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唐突?」 顧昀聞言,將一側長眉高高挑起,詫異道:「唐突?有什麼唐突的?」 沈易:「……」 顧昀又奇道:「你不是連定情信物都給了?」 沈易耷拉個腦袋,慢吞吞地從懷裡摸了摸,在顧昀驚奇的注視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塊細絹裹著的小布包,那玩意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翻了三層,才露出了裡面的內容——正是那支「傳說中的」小步搖。 「還沒給?」顧昀毫不留情地給出評價,「幸虧沒給,太難看了。」 沈易默默地摀住自己的心肝。 顧昀品評道:「挑半天挑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拿來給令堂上供用的——再說陳姑娘明顯不會喜歡這些珠啊翠啊的累贅,我看你多餘買。」 前半句沈易還能勉強虛心接受,後半句就不對勁了,沈易立刻警覺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 顧昀煞有介事地沖他招招手,語重心長道:「一個女人,除非她真是窮得買不起,否則喜歡什麼,她自己會置備——不然你覺得她難道會一天到晚揣在心裡惦記,特意期待誰專程買來送給她嗎?」 沈易:「……」 顧昀往後一仰,憐憫地看著他,搖頭嘆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臉無措。 顧昀平常總以欺壓他為樂,此時目睹沈易這副慫樣子,居然難得生出了一點同情心,默默地從旁邊的小托盤裡磕開一個溫泉煮的雞蛋遞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後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後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後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後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裡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後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遊刃有餘,首先自己不能露怯,你心裡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長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幹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拚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怒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愛』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最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後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適可而止,你先確定別人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她,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於「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裡似乎只裝得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 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後就對沈將軍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理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裡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願意代個勞嗎?」 沈易差點給皇上跪下,只覺得長庚這兩句話比顧昀那一篇長篇大論都有價值。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庚滿意地目送著沈易腳步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趕緊娶媳婦的,省得此人沒事老在顧昀身邊晃,從當年雁回小鎮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倆人老形影不離,顧昀遇到難事哪怕不告訴自己,都肯定會通知沈易……雖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長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發了這一個,長庚這才轉向另一個,顧昀忙調度了一個深情的眼神給他。 長庚不為所動,慢悠悠地秋後算帳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錘百煉,身經百戰。」 顧昀眨眨眼,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長庚面前,順手將狐裘解開一條縫隙將長庚裹進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笑道:「吃醋早說啊陛下。」 長庚:「……」 他被顧昀懶洋洋的一聲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原來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 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麼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的非得跑來礙眼……」 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裡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 顧昀:「……」 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乾淨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 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佔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過來。 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 慘遭花樣調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得怎麼樣了。
——本篇完——
番外五  清明雨後
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後宮,後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後管,幸好李豐的後宮人丁不旺,皇後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 整天來宮裡點卯,下朝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禮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業絲毫不踰矩,怎麼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 以徐令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責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 不住在宮裡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後將雁王府當成個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身就往侯府裡鑽——反正離得也近。 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 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在京城長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麼重的歸屬感,於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 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年舊物,於是每天跟在霍統領身後扒拉舊東西就成了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 「這是當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為免不尊重,他沒有貿然上手動。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笑道:「可不是麼,專門給小侯爺做的。」 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裡居然是個雞毛撣子。 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斥一頓他根本不往心裡去,關思過房裡他自己會撬鎖鑽出來,打輕了不管用,老爺又是那麼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傢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黑,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子,便想出這麼個招數對付他。」 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的內撐是一根細細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於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細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麼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長庚從小在侯府裡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僕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後來就怕這個,不管幹什麼,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 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 「當然是裝的,」老僕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乾打雷不下雨,嘴裡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 老僕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她話音忽然一���:「後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 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去,怎麼拿進去怎麼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只小猴子,回來以後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麼檔子事,怕他真就這麼廢了吧。」 長庚輕聲問道:「怎麼?」 「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裡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麼重的傷,乍見天光怎麼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僕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裡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配姓顧嗎』。」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幹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了幾條新魚,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 「小侯爺的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 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水裡,說:『看不見,你趴在水裡好好看,要不然你自己站起來,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顧家寧可絕後,也不留廢物!』」老僕婦說到這裡,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這老婆子都一字不落地記得,真是太狠了。」 兩人之間短暫地沒有了聲息,過了不知多久,長庚才輕聲問道:「老侯爺捨得?」 「為人父母的,自然都心疼,可是捨不得還能怎麼辦呢?老侯爺說,骨頭斷了,只能用鋼釘楔上,越是痛苦的絕境,越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可以依賴的依仗,否則他自己會靠過去,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老僕婦道:「老侯爺要是不捨得,十幾年前誰能名正言順地出手收拾零落各地的玄鐵營?」 沒有玄鐵營,說不定大梁早在當年西域諸國第一次叛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恐怕都輪不上西洋人千裡迢迢地跑來咬一口。他們這些錦繡叢中的舊王公,還能榮華富貴到什麼時候呢? 「寒冬臘月裡,不許家人給他穿一件禦寒的棉衣,凍得那孩子手腳都是青的,回到屋裡碗都端不住,一天到晚,十多個鐵傀儡圍著他轉,老侯爺在一邊看著,好像哪怕他死了也絕不眨一下眼……過了有兩三年的光景吧,他們夫婦先後去了,元和皇上才把小侯爺接進宮。」老僕婦話音一頓,便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兩人一抬頭,見顧昀拎著個鳥籠子從那邊溜達過來,原來姓沈的倒楣鳥被他惡意晃得七葷八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扯著嗓子尖叫。 自從顧昀騰出手來,有時間修理這只鳥後,他在這場人與鳥的斗爭中就從未立過下風,此時拎著勝利成果出來溜達,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看清了長庚手裡拿著的東西,他先是眯了一下眼,隨後臉色陡然黑了。 顧昀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雞毛撣子搶過來:「什麼破玩意也翻出來玩,沒溜!」 如影隨形多年的傷病即便治好了,也很容易有後遺症,比如顧昀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完全地耳聰目明,比如長庚雖然擺脫了噩夢纏身,但稍有勞累與思慮,夜裡仍然會多夢。 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還惦記著那根被顧昀搶走的雞毛撣子,長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侯府,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安定侯府,至少沒有他印象裡那麼蕭條,人來人往,顯得更有人氣。 遠遠地,長庚聽見一陣金鐵聲,他循聲過去,見後院的空地中,一群殺氣騰騰的鐵傀儡正在圍攻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後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彷彿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樣! 長庚心裡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裡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裡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裡。」 男孩一瞬間猶豫瑟縮後,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後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裡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他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裡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後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裡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後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裡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裡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裡重重地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裡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叫不醒?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的一隻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裡,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裡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子裡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到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後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後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這些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裡默念道:我以後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後,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不過老侯爺沒再入過他的夢,卻入過顧昀的夢……那都是後話了。
——本篇完——
番外六  父心拳拳
(一)
入了關,便是一去千裡的平原,再往前走不遠,一過昌平,途中的驛站就已經掛了北大營的旗——這是京畿重地了。 一隊玄鐵輕重甲兵自北疆班師回朝,大部隊在後面,一支先遣軍由安定侯顧慎親自帶回,這支先遣軍乃是玄鐵三軍的精銳,隨行押送著大批的紫流金,還有十八部落狼王父子與神女等重要戰俘。 大軍過處,除了近乎肅穆的腳步與馬蹄聲,竟無一人私下交談,齊刷刷一片,動靜如一。乍一看,簡直看不出這一夥是人還是鐵傀儡。他們入北大營時,為首玄騎將鐵面罩往上一推,抬手傳令止步,身後數千精兵同時定格,紋絲不動地凝固在了原地,難以想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北大營當值的衛兵一時間只覺毛骨悚然,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隊伍中一個親兵出列,小跑上前,雙手捧出一塊玄鐵虎符,遞給北大營守衛。 那守衛這才知道居然是顧大帥親臨,腦子裡「嗡」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信,臨走前,他壯著膽子偷偷看了馬背上一身輕裘的顧帥一眼,見那男子身量頎長,並非傳言中的三頭六臂,他約莫三十來歲,臉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五官堪稱清秀,與想像中率領黑旋風蕩平北蠻十八部落的絕代名將不太相符。 正這當,顧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面無表情地偏頭看過來,衛兵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驟然與之遭遇,一時間胸口竟然一涼,有種自己被洞穿的錯覺,忙頭也不回地跑了。 都說顧帥是天命破軍,果然不是凡人。
(二)
送回京城的北蠻戰俘雖然不過是些階下囚,但皇上仍然下令以禮相待,將狼王世子與神女等一行送入鴻臚寺的官驛裡,好吃好喝地侍奉。之後又是大朝會,又是犒賞三軍,顧慎折騰一番,得以回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卸了甲,便順帶收斂了一身鬼見愁的煞氣,單是看背影,與京城中車來車往的士族公卿並沒有什麼不同。 進門時,顧慎拍了拍自家門口鐵傀儡的肩,長長地籲了口氣,顯出一點疲憊來。他的親兵霍鄲年方十七,還是個孩子,一直跟著他在北疆吃沙子,這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跟在主帥身後轉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眼睛快不夠用了,侯府的影壁、花窗……乃至門口掛的汽燈,都能讓這土豹子少年新鮮個不停。 顧慎指著霍鄲,對迎出來的王管家道:「給這小子找個落腳的地方,別餓著他。」 王管家應道:「是。」 霍鄲忙道:「大帥,屬下不跟著您嗎?」 王管家身後的幾個小廝嗤嗤地笑起來,顧慎在他後腦勺上摑了一巴掌:「我去殿下那,你跟著幹什麼?」 玄鐵營中有公主帳,只是這次公主並未隨行,霍鄲只聞其聲名,未見過其人,「公主」對他來說,簡直和遙不可及的仙女差不多。霍鄲聞聽「殿下」兩個字,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等他回過神來,顧慎已經走遠了。
顧大帥一路摒退下人到了後院,到門口,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中規中矩地開口道:「顧慎求見公主。」 門口一個老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侯爺總是這麼多禮,快請。」 在大梁朝,長公主比公主金貴一些,有本事的長公主更金貴一些——乃至於先帝唯一的血脈,玄鐵虎符的持有者,那便是天下無雙地貴重了,皇上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姑姑。 顧慎進了屋,耐心地等著礙事的嬤嬤和丫頭都走開,這才陡然換了一張面孔。 他一臉不怒自威的嚴肅褪了個干淨,幾乎帶著幾分無賴相,上前摟住長公主的腰,低聲道:「太想你了……真想把這些閒雜人等都丟出去,彤兒,下次還是隨我去邊關吧,那是我的地盤,想抱著你坐一匹馬也沒人管得著。」 長公主笑道:「大帥非得威嚴掃地不可。」 顧慎將外衣去了,又到屏風後洗漱收拾,出來衣服也不肯穿好,便去拉長公主的手,不料被夫人甩開了。 長公主壓低聲音道:「別鬧,你兒子在呢。」 顧慎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掀開床帳,果然看見一隻小團子四仰八叉地佔了一整張床鋪,睡得手腳顛倒。 顧慎臉色有點發黑:「這臭小子怎麼又溜進來了?」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顧昀當然有自己的奶娘,只是這小東西天生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性情,平時看著不認生,誰帶都行,跟誰玩也不哭,可是小小年紀,心裡卻很有一筆親疏遠近的賬,至今不認奶娘,只認親娘。有一次他避過一大幫丫鬟婆子,偷偷溜進長公主房裡,躲在床底下,晚上公主回來才給揪出來,半夜三更,公主也不捨得把他打發回去,便留他住下了,從那以後,顧昀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了賴在他娘屋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變著法地蹭床。 父母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中間夾著個狗屁不懂的倒楣孩子是件很難受的事——孩子是親生的也不成。 顧慎運著氣坐在床邊,伸手戳他兒子的胖臉,戳了一會發現又軟又嫩,有點上癮,還沒完了。終於把孩子驚動了。小顧昀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臉也皺了起來,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 長公主捉住顧侯爺的賤手:「閒得你,怎麼當爹的?一會弄醒了他要鬧覺,你來哄嗎?」 「他多大了還鬧覺?還要人哄?」顧慎長眉一挑,不滿道:「這孩子也太嬌氣了。」 可他話是這麼說,手掌卻很輕柔地覆上顧昀的額頭,繼而又擋住了他的眼睛,省得他被汽燈微弱的光芒驚擾。安定侯的手寬厚穩定,手心溫暖,像根定海神針似的,顧昀很快不折騰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掌心下睡熟了。 長公主輕笑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顧慎乾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是不耐煩聽這小兔崽子吵鬧。」 長公主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兒子,問道:「北疆怎麼樣?」 「我在,玄鐵營在,能怎麼樣?你放心。」顧慎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倨傲的微笑,他伸長了腿,平放在床上,比了比,發現縮在被子裡的顧昀還沒有他一半的腿長。 他便漫無邊際地想:這個小東西,長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小。 小顧昀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翻版的長公主,顧慎看著他的睡顏,神色微微一動,目光隨即柔和下來,又說道:「你若是不耐煩在京裡待著,過了年就隨我走吧,北疆天高皇帝遠,吃糠咽菜也自由。」 長公主:「小十六怎麼辦?」 「帶著,省得府裡沒人敢管他,」顧慎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嘆道:「這小崽子,真會長,哪都隨你,我平時想管教都舍不得下狠手。」 長公主:「……」 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顧帥「捨得下狠手」是什麼標准。 顧慎想了想,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沿上,對公主道:「西域十六國來朝,東海倭寇不成氣候,如今北疆蠻人又俯首,眼下,十年的太平日子總是有的,我想趁這十年休養再練兵,將玄鐵營擴充,十年後,世上再無人敢犯我大梁鐵騎——彤兒,到時候,咱們就把玄鐵虎符交還給皇上,你說好不好?」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著他:「大帥要解甲歸田嗎?不好,我可不會織布,你還得再娶個會織布的小老婆。」 顧慎伸出手指點了點她,隨即,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收斂了些,又道:「位高者不可權重,倘若外敵肅清,再拿著玄鐵虎符,免不了動輒得咎,我看小十六也不是什麼經天緯地的材料,你我退一步,來日他的路會寬敞些……你看我做什麼?」 長公主:「我在看傳說中鐵石心腸的大帥一腔拳拳慈父心。」 顧慎有些窘迫地干咳一聲,抬手將汽燈拉滅:「天色不早了,趕緊歇下——把這肉團往裡挪。」 「慢點,你別壓著他。」 「我把這小子從窗戶扔出去算了!」
(三)
顧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擋住了旁邊細微的燈光,一瞬間,顧昀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旁邊的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可算醒了,飯點都讓你睡過去了,快起來喝碗熱湯墊墊,想吃什麼點心?」 顧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閉了一下眼,懶洋洋地應道:「都行。」 這是太始三年,顧昀南巡西南駐地,為了趕上過年,馬不停蹄地連夜坐長鳶飛回京,勞頓太過,他到家以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都已經快黃昏了,不知怎麼夢見了他爹,夢裡,老侯爺還用手替他遮過光。 醒來後才發現果然是夢,這麼周到的人只有他家陛下,而他自己,如今也手掌玄鐵虎符多年,雙手遍生老繭與傷疤,早不是當年那個想盡辦法往母親房裡鑽的幼童了。 顧昀抓住長庚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把玩。陛下的手能看出一點習武之人的特徵,手指上還有幾道弓弦磨出來的痕跡,不過平日裡畢竟還是拿筆的時候多,他手指修長,賞心悅目,手心卻有點涼,與他夢裡那男人的手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勾起他做了那麼個古怪的夢。 長庚手持奏摺,偏過頭來用下巴蹭他的頭頂,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顧昀若無其事地回道:「好長時間沒摸過陛下的龍爪,想得很。」 老侯爺用手給他擋燈光?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可是這件事總是在他心裡糾纏不休,晚間歇下,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顧昀死活合不上眼,他一隻手摟著長庚,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後,在靜謐的夜色中,任憑思緒一路漫無目的地滑開。 雙親去世太早,顧昀發現自己有點記不清公主的樣子了,對老侯爺的印象居然還要深一點,可能是他那時總是憤恨地盯著父親的緣故。 他們父子兩個一度像仇人一樣,老侯爺對他毫不留情,而他則是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軟求饒,好像那樣就輸了一樣。 「想什麼呢?」長庚忽然動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低聲問。 「吵你了?」顧昀抬手掠過他的鬢角,用指腹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顧情聖在情人床上,是不可能說出「想我爹」這種鬼話的,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在想……陛下最近是日理萬機累著了嗎,怎麼今天晚上這麼老實?」 顧昀畢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盡管關系變了,但他對長庚始終是愛護縱容大於其他,再不要臉,在某些事上,他這做義父的也不好意思太主動,除了偶爾嘴欠,剩下基本是對長庚予取予求。長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神色漸漸變了,不過他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按捺住自己,屏息凝神地掐著顧昀的手腕把了片刻的脈,到底還是意志堅定地忍住了,咬牙道:「你長途跋涉那麼遠,一回來就撩撥我,沒事給自己找病嗎?」 顧昀:「想你。」 長庚頭皮有些發麻,拼盡全力擠出一句:「我不想。」 「唔。」顧昀頓了頓,無辜地問道:「那你在蹭什麼?」 長庚:「……閉嘴,睡覺!」
(四)
「閉嘴,睡覺!」顧慎額頭上蹦出兩條青筋,很想把他床上的肉團扔出去。 長公主自從生了顧昀,身體一直不太好,換季時總要病一場。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她怕把病氣過給孩子,不讓顧昀賴在她房裡,為了給孩子做個公平的好榜樣,連想湊上去的顧大帥也一起趕了出去。 被攔在門外的小孩墊腳扒著窗戶,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往公主屋裡看,顧慎一時心軟,就給領回來了……然後他現在後悔了。 「你到底睡不睡?」 顧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露出個腦袋看看他,然後齜著小乳牙沖他笑,一點也不怕凶神惡煞的顧大帥。 「好吧。」顧慎一巴掌把這小崽子按住,生疏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娘怎麼哄你睡覺?」 小顧昀脆生生地回道:「唱歌!」 顧慎:「別扯淡,你娘她根本不會唱歌。」 那小崽見謊言被拆穿,也不心虛,依然很歡樂地嘗試著掙脫顧帥的鐵掌,想要四處亂爬。 顧慎驚奇地打量了幼子一番——這小子乳牙都沒長齊就敢騙他老子,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不怕他,簡直是狗膽包天。 顧慎道:「老實點我就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枕頭上一趴,很識時務地不動了。 顧慎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下,生硬地開口道:「從前,有個小……小狗……」 顧大帥哪裡會講什麼正經故事?他絞盡腦汁地一邊說一邊自己編,語氣十分生無可戀,活像老和尚念經,把自己都念叨困了,顧昀沒一會就煩了,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到處爬,顧慎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實點!」 顧昀憤怒地翻身坐起來,開始醞釀大哭一場。顧慎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居然很會察言觀色,眼見平時對付他娘的招數不管用,立刻就把眼淚憋回去了,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顧昀:「我要告訴我娘!」 顧慎一挑眉:「隨便,你娘是我老婆,你可以試試,看她到底向著誰。」 「老婆」是什麼意思,小顧昀不是特別明白,但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於是板著小臉不吭聲了。 顧慎直覺這小東西不會跟他善罷甘休……可能也算是另類的父子連心吧。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小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於是強行把顧昀裹在被子裡,往胳膊底下一夾,自己閉上眼,假裝睡了。 顧昀老實了一會——比顧慎想像得還要有耐心,隨後他小幅度地試著掙紮了幾下,見顧慎沒反應,便湊上來偵察他睡著了沒有。小孩細軟的呼吸噴在臉上,癢得顧慎想笑,心道��這麼鬼鬼祟祟的,打算往我臉上畫東西嗎? 顧昀觀察了他爹一會,小貓似的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顧慎閉著眼假寐。 顧昀賊兮兮地笑了一聲,飛快地從被子裡掙脫出來,爬到床尾,猝不及防地伸出爪子撓了顧大帥的腳心,在顧慎猛地彈起來之後,這小崽子哧溜一下滾下床,一氣呵成地鑽到了床底下。 顧慎:「……」 他發現自己居然小看了這只胖團子,這小子沒幹出什麼往人臉上畫畫之類幼稚的事,一眼看出自己只是想睡覺的意願,於是直奔主題,就不讓他睡,還特意等他睡著以後再給他「致命一擊」,甚至准備好了撤退路徑! 顧慎挽起袖子跳下床,蹲在地上:「你給我出來!」 顧昀往床底下更深的地方鑽去,得意洋洋地沖他做鬼臉! 玄鐵三軍主帥大半夜穿著一身中衣蹲在地上,隔著床板跟幾歲大的小兒子對峙:「出不出來?」 顧昀歡樂地搖頭晃腦。 顧慎被他氣樂了,沖顧昀招招手,軟下聲音哄道:「出來,爹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前探了一下頭,差點被哄出來,誰知臨時又改了主意,一臉懷疑地看著顧慎:「你打我!」 他居然還知道談條件——顧慎笑道:「不打你了,快出來。」 顧昀聽說,放了心,開始往外爬,結果爬了一半,這小崽子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不信!」 還挺不好糊弄。 顧慎將已經開始癢的手掌背到身後,大尾巴狼似的說道:「保證不打你,打你爹是……是那個小狗。」 顧昀以其年幼的腦子思前想後了一番,認可了這個條件,這回,他被他爹騙了出來。顧慎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了起來,獰笑道:「髒猴,爹這不是打你,只是給你拍拍土。」 一刻之後,顧昀讓他爹拍灰撣土的鐵砂掌收拾得嚎啕大哭。 顧慎重新用小被子把那小崽包起來放在一邊,回顧了一番方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忽然覺得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便抬手在抽抽噎噎的胖團子頭上拍了拍:「給你講故事,還聽不聽了?」 顧昀眼淚汪汪地露出個頭,充滿不信任地瞪著他。 顧慎頓了頓,緩緩道:「給你講我大梁征戰北疆的故事。」 顧昀帶著哭腔問道:「什麼是大梁?」 「我大梁,北有大關林立,南至海上諸島,西有十萬大山,東臨浩海一片,從東邊走到西邊,跑馬要連月之久,風物也大有不同,百姓在各地安家,南來北往,和睦欣然……」 他不再操著一副乾巴巴的聲音,顧昀雖然似懂非懂,卻意外地聽進去了,老實了下來。 顧慎:「你知道什麼是百姓嗎?」 顧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就是成千上萬、很多很多像爹一樣的男人,像你娘一樣的女人,像你一樣的小孩,還有像王伯一樣的老人。」顧慎道:「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就叫作大梁。我們有很多好東西,身上穿的綾羅布匹,出門坐的蒸汽馬車,還有盤中……你愛吃什麼?」 顧昀道:「肉。」 顧慎:「……」 這孩子忒沒追求了。 「但是有個地方,有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那比較窮困。肉也有,只是不管飽,很多都是風干的,」顧慎掰開顧昀的嘴,看著他那一排嬌嫩的小乳牙,鄙視地搖搖頭,「反正你肯定是咬不動的,而且總是不夠,沒有糧食,你每天吃的點心、糖……一樣也沒有,天天餓肚子,你知道什麼叫餓肚子嗎?」 顧昀一臉敬畏,顯然是不太知道。 「所以他們時常要和我們換吃的。」顧慎說道:「但是換著換著,就會不滿足,認為我們給得太少,於是就派人來搶。」 顧昀眼睛睜圓了,蜷縮起來,緊張地抱住被子的一角,好像怕人來搶他的肉和糖一樣。 顧慎道:「所以我大梁要有鐵甲和你爹這樣的人,才能保一方太平。」 顧昀眨眨眼:「……太平?」 顧慎一抬手把他撈起來放在自己胸口上,他的胸膛寬闊厚實,沉穩緩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傳來,他拍著顧昀的後背,給那孩子講什麼叫做太平,什麼叫做玄鐵營,講那些咆哮的重甲、劃破長天的鷹、一日千裡的輕裘,講玄鐵三營是怎麼縱橫北疆,讓群狼俯首的……顧昀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顧慎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見這小東西眼角還有些發紅,一隻爪子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彷彿是要往嘴裡塞。 顧慎忍不住想道:「你小子若是爭氣,天下還能再安定一代人。」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將這麼大的野望安在一個胖團子頭上,有點異想天開,便自嘲地一笑,抬手彈滅了汽燈,心道: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少這一刻,鐵血的顧慎還是懷著一顆嬌寵放縱的心,想讓他唯一的小兒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五)
顧昀下了朝,沒去北大營,也沒去靈樞院,他徑自回了侯府,去他家的武場。 王伯跟上來問道:「侯爺找什麼?」 「找一把割風……其實是一根棍子。」顧昀讓過一個院的鐵傀儡,往裡走去。顧家歷代出武將,到了顧慎這一代,手握玄鐵虎符,與國君分庭抗禮,權力與聲望到了極致,武庫中是歷代先人積攢的傳世名器,一進門,便有一股說不出的肅殺撲面而來。從裡往外,裡面多是古樸的刀劍,外面的則多少帶上了些火機的功能,所收兵器,有飲血無數的,也有未曾開刃的,靜靜地陳列其中,或凝重,或猙獰。 王伯叫來幾個家人,將一個大箱子抬到顧昀面前:「咱們家存的都在這了,侯爺要找什麼樣的割風刃?」 「一把不到一尺長的,」顧昀想了想,想著王伯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又笑道:「其實不是真的割風刃,是把仿品,裡面空心的,哄小孩玩的……咳,我也是想起什麼是什麼,找不著就算了,早不在了吧?」 王伯聽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道:「那個啊,在,等我給您找。」 他說著,指揮人搬來梯子,放在一個收了不少弓的木櫃上,就要親自上去,顧昀連忙攔下顫顫巍巍的老頭:「我自己來,您老慢點。」 「櫃子頂上,有個小盒,」王伯說道:「侯爺小時候的東西都在那呢。」 顧昀依言爬上梯子,果然在木櫃頂上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拂開上面厚厚的塵土,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套玩具似的小盔甲,頭盔、護腕,不是玄鐵的,顯得又輕又精緻。顧昀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這些玩具,他愣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他什麼時候的玩具。 而除此以外,盒子裡還有彈弓、蒸汽的小馬車等等一堆孩子玩的東西,以及……一條不到一尺長的「割風刃」。 顧昀小心地把那根空心的割風刃拿出來,這東西對他來說顯得太細了,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握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份量。他用手指輕輕擦去尾部的塵灰,「顧昀」兩個清晰的字跡就顯露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小尾巴,寫著「小十六」……不是他自己寫慣了的那種刻意追求雅韻的字跡,那字刻得很深,毫不花哨,甚至微微帶著一點戾氣。 玄鐵營的將士們,每個人的割風刃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字,顧昀本以為唯獨自己這個主帥沒有,卻不料原來他的名字在這裡。 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物證,證明他那些細碎、模糊的記憶,居然都是真的。他看著這東西,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場景……
(六)
小顧昀踮著腳,掛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力氣真大,一條胳膊吊著他,握著刻刀的手卻連抖都不抖一下,一氣呵成地刻下「顧昀」兩個字,然後拿給他看:「刻了名字,這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還不認識字,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對著上面的刻字認真地數道:「小——十——六……哎?」 好像差一個字。 顧慎笑出了聲:「刻的是『顧昀』,兒子,割風刃上刻個『小十六』,你還怎麼上戰場,把敵人活活笑死嗎?」 顧昀沒理解他笑什麼,懵懂地想了想,大度地說:「顧昀也行吧,那我還要再刻一個『小十六』。」 那天,顧大帥的笑聲隔著院都能聽見。
(七)
「這是老侯爺當年托靈樞院做的,」王伯眯著眼看著顧昀手中的空心鐵棒,「除了沒有內芯,外殼是按著真正的割風刃縮小的。」 顧昀細細地撫過那陳年舊物,沒吭聲。 他對父親所有印象,就是堅硬、不留情面。從小塞進他手中的刀劍是開了刃殺過人的,陪他練劍的鐵傀儡也是真能打斷他的骨頭……甚至殺了他的。 王伯低聲道:「世道逼到這裡了,老侯爺也是沒辦法,您不要怪他。」 這話要是說給二十年前的顧昀聽,就算掰開揉碎給他講道理,他也是聽不進、聽不懂的,而今,他也到了當年他父親的年紀,卻能從一句不著邊際的嘆息中聽出所有來龍去脈。 顧慎想安天下後急流勇退,元和帝卻在沉迷蠻妃美色的同時對玄鐵虎符的主人充滿猜疑。 「情」一字,動人至深,能讓猛獸柔腸百結,凶神俯首聞花,讓無畏者千萬人吾往矣,讓懦弱者越發偏激瘋狂。 元和帝太心急,他甚至不願意等到顧慎夢寐以求的「四海清平」。從越祖制封蠻族神女為貴妃開始,事情就不對了,隨即,皇上幾次三番想要削兵權,朝中群小聞風而動…… 直到玄鐵營事變。 顧慎不得不重新對嬌氣的兒子硬下心腸,因為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亂局,或者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他要生生地給顧昀逼出一條活路,給玄鐵營逼出一條活路,給顧家逼出一條活路,也給大梁萬裡河山逼出一條活路。 倘若自己與老侯爺易地而處……顧昀搖搖頭,想不出自己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割風刃收回盒子,偶然間想起和長庚的一次閒聊。
(八)
「我?我小時候不怕我爹,要怕也是怕自己贏不了他。」顧昀難以理解地皺皺眉,對長庚道:「胡格爾那麼個小女人,就算狠毒了些,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比她高了,有什麼好怕的?」 長庚想了想,說道:「大概我和你不同吧?」 「唔,你小時候心思太重,脾氣也軟和。」顧昀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怕過我嗎?」 「什麼?」長庚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笑起來,「我怎麼會怕你?」 整天想著怎麼照顧你都來不及。 顧昀不滿道:「比起胡格爾,我才算是嚴父吧?難不成本帥在你眼裡,還沒有個巴掌大的蠻族丫頭厲害?」 長庚笑道:「你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會傷我一根頭發,能厲害到哪去?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的。」 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 顧昀想著長庚那句話,心裡忽然「咯磴」一下。 他曾經以為天性遇強則強,所以從未畏懼過父親,卻原來是記憶最深處已經模糊的地方,戳著一根沒有芯的割風刃,頂天立地地護持著他。 「嘖。」顧昀頗為郁悶地從梯子上跳下來,「知道了,今年清明寒食我親自給他燒紙。」
——本篇完——
番外七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後,大梁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後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摺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沈將軍摺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好,反正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於是他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於公於私都太過可惜」雲雲……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後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後,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祝沈將軍終於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並且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與姓顧的鬥智鬥勇小半輩子,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裡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後援——私下裡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准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穩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雲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的時候,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沈易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他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沈易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就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 顧昀:「往後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攥著拳頭在顧昀後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抹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房門……而他看起來還非常高興。 沈易鼻子一酸,心裡就十分過意不去,三步兩步趕回來,飛快地在顧昀耳邊坦白道:「子熹,你在江南寫的那封沒來得及拆的信,我交給皇上了,你……咳……我先走了。」 顧昀:「……」 他從小欺負著沈易長大,好不容易對此人好了一回,不料竟然遭到這種出賣,好生吃了一回現世報。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宴結束,顧昀硬著頭皮回了侯府——長庚喝了一杯喜酒撂下賞就走了,皇上親自來已經是表示榮寵,待太久別人也不自在,這會早就在家等他,屋裡的燈還亮著。 顧昀路上想出個餿主意,讓人拿了一壺烈酒,灑在前襟衣袖上,讓自己聞起來像個人形的酒壺,這才摒退下人,裝得「踉踉蹌蹌」地用力推開門。 長庚正在燈下看什麼東西,被門外的風和撲鼻的酒氣驚動,微微皺起眉,一抬頭就看見顧昀被門檻絆了一下,筆直地摔了進來,他忙將手裡的東西一推,飛快地接住顧昀,被那雙手冰得激靈了一下。 顧昀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是不管三伏還是酷暑,手腳總是冰涼,藥石傷身,然而他自己不吱聲,長庚平時也不敢表露太過,只好心細如發地小心看顧,與此同時,顧昀也沒再堅持他寒冬臘月裡單衣四處飄的習慣,兩人之間的磨合彷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長庚想將他的雙手攏進懷裡,然而醉鬼不配合,酒瘋撒得武藝高強,弄得他左支右絀。 長庚:「子熹!天……這是喝了多少?你今天解禁了嗎?」 顧昀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雙手亂七八糟地在他腰上亂摸,趁著長庚忙著對付自己,一把將人推到了桌案邊,同時偷偷睜開眼,越過長庚的肩膀飛快地在桌上一掃,一眼看見了那封被自己丟到腦後的信,並且還沒來得及拆封! 顧昀暗道一聲僥幸,假裝撒酒瘋,腳下故意磕絆了一下,側身撞到了桌案上,將桌子撞翻了,紙筆砸了一地,長庚也險些被他帶趴下。 長庚一邊狼狽地托住他,一邊連拖再抱地將這不老實的人架上床,愣是給折騰出一腦門汗。 那醉鬼仍不肯老實躺下,迷迷糊糊地拉著他叫道:「美人……別走。」 長庚青筋暴跳地問道:「叫誰呢?」 顧昀:「心肝長庚。」 他聲音又低又啞,還帶了一點含混,叫得長庚頭皮一麻。 顧昀雙臂一攤:「陪義父……唔……春宵小臥片刻。」 長庚整潔慣了,很想回頭把倒成一團的桌子扶起來收拾好,可是被顧昀纏得沒辦法,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在「潔癖」與「色心」中,陛下還是屈從了後者,翻身滅燈拽下了床帳。
等長庚第二天回過神來想收拾的時候,發現桌上那一堆重要的與不重要的東西裡少了一封始終沒下定決心拆看的信,這才知道自己「色令智昏」,又讓某人糊弄了。 顧昀裝傻充愣和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舉世無雙,口風比玄甲上的金匣子還嚴絲合縫,拒不承認世上曾經存在過這一封信,唯一的知情人沈易自知心虛,每天就會裝死,堅決不肯露面作證。
長庚惦記了大半年,始終沒有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和內容,漸漸地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想來,他當時沒敢第一時間打開,乃至於最後給了顧昀可乘之機讓他偷樑換柱,可能是注定了跟那封絕筆有緣無分吧。 真真實實的人還在活蹦亂跳地和他鬥心眼,做什麼非要知道那傷心話呢? 長庚覺得這回自己大可以信一次顧昀的鬼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封信。
——本篇完——
番外八  盛世安康
要說起來,太子李錚的命算好還是不好呢? 很難一概而論。 他乃是隆安先帝的皇後所出,是嫡非長,上面有個野心勃勃的大哥,按照常理來看,等他長大成人,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跟自己大哥拼娘爭寵、你死我活的奪嫡道路。 太子生性溫柔寧靜——溫柔隨了他的祖父,寧靜隨了他娘,二者都不是什麼為人君的好榜樣,他母後多愁多病,母家沒有勢力,本人談不上野心,也沒什麼主心骨,很對隆安帝李豐的脾氣,曾因皇寵而封後。然而封了後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比起當年的呂妃大皇子一系,怎麼看,她將來都是當炮灰的料。 可是命運總是無常,小太子李錚才六七歲的時候,太平破碎,國生離亂。 對於那幾年艱難的戰爭年月,身在深宮的李錚只記得那一年的份例格外少,初夏的京城熱得彷彿鍋爐,西天蒸騰著紫氣,宮牆內外人心惶惶,進出的宮女和內侍都沒有一點笑模樣,父皇已經連日不見,他被拘在纏綿病榻的母親身邊,午夜夢回,總能聽見宮人刻意壓低聲音稟報外面的事,三句不離打仗。 太子太年幼,聽不懂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然而卻記得這話題總是伴著母後低低的啜泣聲。 後來,隨著年幼的李錚一點一點長大,開始瞭解周圍的世界,大梁的情況也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後來朝中風雲變幻,虎視眈眈的呂妃一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呂氏謀反獲罪,呂妃被削位打入冷宮,大皇子也從此一蹶不振。 那一段時間,東宮好像突然成了一塊香餑餑,太子第一次在懵懵懂懂間感覺到了如潮的權勢起落,但他並不喜歡,太傅教的聖人書裡沒有來得及說起這些齷齪事,而他已經憑著某種天生的敏感,超乎年齡地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起落意味著動蕩,有一回門庭若市,就有一回門可羅雀。 隆安皇帝子嗣稀少,皇長子式微,三皇子母族卑賤,年紀又小,人人都以為李錚是大梁最尊貴的儲君——而他還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產生這種幻覺,就親眼看見了他的父皇死在亂軍從中。 那天,小太子在亂軍中攥著四皇叔的手,心裡還拿自己當個孩子,無遮無攔地用孩子的眼目睹了權力的真相。 對於大梁來說,是新皇登基,新時代與新政的起點。 對於深宮中的小太子來說,整個世界都好像變了天。 皇後生性懦弱,總是耳提面命地令他討好四皇叔,因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小命從此以後就吊在他皇叔的良心上了,群臣誰也說不好他這個太子能當到什麼時候。 李錚以前很喜歡親近皇叔李旻,然而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面對四皇叔的時候壓力很大。親切博學的小皇叔搖身一變成了皇上,一時間連稱呼都要跟著變動。每天,小太子都要硬著頭皮聽一知半解的政務,承受著週遭種種或考量或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硬著頭皮去給皇叔請安,最後回到東宮,硬著頭皮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憂愁。 他的母親始終不及呂妃,自己沒有准主意,只會把壓力往兒子身上轉移,每天張口閉口空泛地要他爭氣。可是具體讓他爭一口什麼樣的氣,或是期望他將來能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又全無見解。 每個人少年時都有自己的迷茫和困境,好比顧昀的困境是零落各地的玄鐵營,太始皇帝李旻的困境是可怕的烏爾骨——而小太子李錚的困境,就是他那未卜的前程。 但是顧昀身後是數萬把割風刃與顧家高懸堂上的列祖列宗,長庚身邊有一個始終注視他,牽引著他的小義父。 李錚的週遭卻只充斥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 太始四年秋,一場霜降過後,李錚的母後在生前無盡的惶恐與憂心中溘然長逝,皇上著禮部按制厚葬。 十五歲的太子已經長出了少年模樣,日復一日地沉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摒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准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後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皇叔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 他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李錚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郁,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他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沖誠惶誠恐地沖進來的內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唸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因此親近得無所顧忌。而這些年他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再面對皇叔,就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變了味道。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長庚不慍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又道:「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鐘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與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愁緒,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份量,他年幼時曾經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母後生前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李錚也就再也沒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答復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我到過一生歸宿之地,生前身後再無遺憾,不必留什麼血脈。」長庚頓了頓,瞥見李錚一臉懵懂,搖頭笑道:「跟你說也不懂,長大就明白了。」
半個月以後,太始帝手腕高超地力排眾議,准了太子隨安定侯巡視四境之請,李錚跟著顧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空中、水上、蒸汽鐵軌上踏過了全���三山六水。而後他彷彿上了癮似的,時常找藉口離京,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宮裡。 又三年,李錚年滿十八,自己到曾經的雁王府——如今的皇帝別莊跟長庚聊了一整宿,磨著長庚同意他帶足侍衛,上了杜公子牽頭的出海商隊,前往海外更廣闊的地方。 說是商隊,其實有數十艘長短蛟隨行,船上除牽頭的杜公子等人外,還有大梁水軍精兵與以曹春花、瞭然等人為首的臨淵閣高手護送,除貿易貨物外,還帶了國書與談判條約,縱橫東西,徜徉四海,五年方歸。 李錚回來以後自嘲,以自己愚鈍平庸的資質,在李家數代中排不上號,然而肯定是野出去最遠的一位。 太始十八年,顧昀交回玄鐵虎符,掛印請辭,幾個月以後,太子李錚從他一言九鼎的皇叔手裡接過了皇位,廢除年號,設立放之四海皆準的新歷,將一眾前輩磕絆摸索了十八年後平穩抬起來的新時代延續了下去。 至此,山河依舊,四海清平。
——本篇完——
番外九  歸人不倦
江南的冬天並不凜冽,一些禁得住冷的草木甚至還是綠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人們穿行其中,覺得這裡比大雪飛霜的京城也暖和不到哪去。 官道上有一隊蒸汽馬車,兩側十幾個騎士護送,後面幾輛車裡拉著東西,領頭的坐人,簾子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叮叮當當地掀開車簾,往外望了一眼,脆生生地對為首的騎馬男子道:「爹爹,咱們來遲了嗎?」 一個馬背上的騎士聞聲,將擋風的面罩稍稍推起來,那是個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角略有些紋路,大約是久在軍中的緣故,乍一看有些不苟言笑,可一轉向那女孩,他的臉色便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下來:「不遲,乖乖坐好別探頭,小心嗆著風——叫你娘慢些,爹這把老骨頭快追不上她了。」 車上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不出年紀,聞聲笑了笑,抬手在趕車的鐵傀儡身後拍了兩下,車速便明顯地慢了下來,她取下一把琴放在膝頭,不慌不忙地就著顛簸彈了起來。 悠然的《梅花三弄》順著車轍灑了一路。 這正是新歷二年,除夕。 這一陣子沈易正好在江南駐軍巡查,反正過年回不了家,他便索性叫人將妻女接來,全家一起到江南「故園」拜年蹭飯。 故園又名顧園,是顧昀拿當年安定侯府認購的烽火票跟太始上皇換的江南別莊,這買賣細想起來真不劃算,因為換了半天莊子,到頭來還得分上皇一半,而且在家裡說話算數的還是人家。 不過反正顧帥對自己的私產一直是大手大腳沒個成算,不識數也不是一兩天,想必吃虧吃慣了。 沈易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了故園。 故園背山臨水,遠遠一望,就能看見莊子裡成排的蒸汽燈,約莫是要過年的緣故,群燈換成了一水的紅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莊子正門口沒有路,乃是一片水榭,來了客,須得從水上一條九曲迂迴的浮廊上穿過,車馬得繞路安排在別處。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掛了擋風的簾子,裡面生了蒸汽暖爐,煙氣裊裊地流瀉而出,又在水面鋪開,騰雲駕霧似的。 沈易的親兵見狀,上前遞名帖,尚未自報完家門,那亭中便有人聞聲掀簾子迎出來,笑道:「我一盞茶沒喝完,你們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忙翻身下馬。只見亭中出來的人發如墨緞,負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臉再大也不敢讓太上皇等他,忙誠惶誠恐地預備上前見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長庚便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先將他的小女兒沈嫣叫了過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長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書呆子——嫣兒快來,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給小葛叔叔捉去啦!」 奉函公告老後,靈樞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長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爹「離經叛道愛火機」的不著調,現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從小跟鐵傀儡一起滾到大,一路滾進了靈樞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長庚牽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麼?」 沈嫣雙手在胸前一比劃:「做大雕。」 長庚笑了起來,接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木頭雕的西洋鏡,那是只孔雀的形狀,雕得分毫畢現、惟妙惟肖,翅膀上有個可以拉開的小門,推開後裡面就有能切換的畫片,那些畫片又像工筆繪制,又有點洋人畫的意思,看不出是個什麼雜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長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給你一隻小的,孔雀乃百鳥之靈,將來嫣兒長大了可得比大哥爭氣。」 沈嫣小時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帶她的時候,就會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歲前她幾乎就是在長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見外,給什麼要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易以為是西洋貢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壞,陛下別給她拿太貴重的……」 「哪裡,這是我們家那位閒得沒事自己做的,」長庚一擺手,「他本來說要出來迎你們的,這兩天有點著涼,是我沒讓,季平兄可別挑他的理。」 沈易心說,那位爺自己在家躺著,支使太上皇出門迎客,誰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陳輕絮的目光卻掃過女兒手裡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頭上的木簪上,只覺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樣,明顯是出於同一人之手,再看長庚這一身打扮,乍看沒什麼玄機,細細觀察,卻無處不講究,很有當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顯山不露水的窮奢極欲。 陳輕絮笑道:「陛下革新換舊,可謂翻雲覆雨,如今舉國上下各種奇裝異服不計其數,一年好幾套風尚,叫人應接不暇,過去那種勞力費心、精雕細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見了,沒想到處處講新,反倒是陛下這裡,留了最地道的舊風尚。」 長庚順著她的話音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一點好笑又無奈的神色,搖頭道:「我哪裡會講究這些。」 倒也是——陳輕絮至今記得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時的光景,隨身就帶兩三套換洗衣服撐場面,到底是個鄉下出身的皇帝,骨子裡就不是什麼講究人。陳輕絮低頭一笑,心裡明白這是那位的「閨房之樂」。 顧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湊合。他年輕的時候久居邊疆,行伍間顛沛流離,想不湊合也不行。堅硬如鐵的面餅、半生不熟帶血的肉條,他能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在天牢裡枕著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沒見他睡不著覺。 但能湊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顧昀歸根到底,還是一棵紈絝的苗,盡管時時遭到世道打壓,卻依然給點陽光就能自己抽條壯大。一旦讓他騰出手來折騰,必定能折騰出點成果。這故園裡,從門口下馬落轎的水榭,到園中流觴曲水的小亭,踏雪聞香的梅林,可以登高遠眺的鳶,以及簷牙勾連的迴廊假山……簡直無處不精巧。 匾額題字大多是顧昀的字跡,有的地方旁邊還有長庚補上的小詩,這倆人真是有閒情逸致。 此情此景,與當年荒涼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虧當年老侯爺心狠,不然任他自由發揮,得長成個什麼玩意? 沈嫣忽然問道:「李叔,那是在幹什麼?」 她伸手一指,只見屋頂上有個兩人多高的大鐵傀儡,只有個架子,外表皮還沒裝完,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圍著它轉。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一瞟,臉色頓時變了:「顧子熹,你給我下來!」 房頂上一人間聲回過頭來,沖他一笑,正是那為老不尊的顧昀,除了兩鬢微微染上些灰色,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怎麼變,可見被照顧得著實精心。 顧昀正指揮著房上的人擺弄那裝了一半的鐵傀儡,見了沈嫣,他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道勁風襲來,那鐵傀儡不知被觸碰了什麼機關,突然原地轉起圈來,它手中拿著一把三尺來長的鐵扇骨,向顧昀攔腰橫掃過來。 沈嫣驚呼道:「哎呀!」 顧昀反應極快,一仰身整個人便彎折下去,鐵扇骨擦著他的腰帶甩過去,他隨即旋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了地,一甩衣擺。沈嫣張大了嘴,顧昀把她舉起來轉了一圈:「小美人長高了不少。」 沈嫣皺了皺鼻子。 顧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兩都沒重,是不是你爹摳門不給買好吃的?」 小姑娘聞聽自己長成了一個「細高條」,立刻眉開眼笑。 哄完這個,顧昀又抬頭看了看陳輕絮,笑道:「陳姑娘可好?」 陳輕絮生性沉穩,不喜歡別人言辭浮誇,可是他這「陳姑娘」三個字一入耳,卻別提多熨貼——剛嫁給沈易那會,陳輕絮也曾願意聽別人叫她「少夫人」,不過到如今,已經有小二十年了,兒子都快能頂門定居了,眼看「少夫人」要變「老夫人」。 「夫人」聽起來固然尊重,卻哪有「姑娘」顯得青春年少? 陳輕絮破天荒地沖他笑了一下:「有勞顧帥掛念。」 顧昀三言兩語將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逗得開開心心,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邊酸溜溜地冷笑:「大帥還記得有在下這麼個活物,真是幸甚。」 霍鄲三步並兩步地從裡面跑出來,將客人迎進去,顧昀落後一步,正要抬腿,長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邊低聲道:「昨天晚上有個人跟我說他後背疼,不能碰,怎麼我看他今天上房揭瓦的時候,身手很是敏捷呢?」 顧昀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那個……昨天疼,今天好了嘛,人得日日如新,方不辜負良辰美景,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覺有一隻手意味深長地順著他的後脊輕輕地撫下去,末了,在他腰間摸了一把,長庚輕輕地咬著牙:「義父說得是。」 顧昀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預感自己今天不能善終,忙道:「今天除夕,晚上要守夜,有賬先記著。」 長庚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我又沒說要怎樣。」 顧昀:「……」 沈嫣回過頭來沖他大聲說:「顧叔叔,快點!」 顧昀:「慢點跑,別摔了!」
除夕夜裡,故園中燈火通明,沈嫣總算看明白了屋頂的鐵傀儡是怎麼回事——那兩人高的大傢伙給做成了細細的一條,身上穿了舞裙長袖,遠看像個流光溢彩的皮影人。它手中險些刮了顧昀的扇骨上裹了幾丈長的綢緞,在一片煙霧繚繞的蒸汽中翩然旋轉,屋頂幾盞汽燈光束透亮,竟真像個絕代佳人。 院子裡的鳶兩頭掛滿了燈籠,升到半空中,如同一盞掛在半空中的大蓮花。
夜幕降臨時分,遠近村落中陸續響起爆竹聲,越來越鬧,到最後,人在屋裡說話都得抬高嗓門。 二十年前千裡無人的地方,終於在一代人的努力下恢復了元氣。 與歌舞昇平的京城不同,故園中是真正的家宴,四個大人加一個孩子摒退下人,圍著小爐而坐,自己動手溫酒烹肉。 顧昀被特許喝了三杯酒,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從長庚那撈到兩杯酒喝,不必別人囑咐,自己就珍惜得不行,啜一口品半天,一滴都不肯剩。三杯一過,再要伸手,長庚便像算計好了似的一抬手按住他,隱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顧昀眼角被暖酒染了一層細細的紅,要笑不笑地看回來,居然有點撒嬌的意思。 長庚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忙避開顧昀的視線,堅決不肯接招。 沈易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別當著我女兒的面眉來眼去。」
沈嫣已經困了,窩在陳輕絮懷裡,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太上皇乾咳一聲縮回手,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道:「嫣兒困了?睡去吧。」 沈嫣用力揉著眼:「我要守夜,餃子還沒吃呢。」 顧昀忙笑著讓人先給她下一鍋餃子,接著又從院中的兵器架上摘下兩條割風刃,扔了一條給沈易:「季平來,過兩招,看看你稀鬆了多少,給我侄女醒醒盹。」 兩條割風刃都沒有出鋒,玄鐵的長棍撞在一起,「嗆啷」一聲,在寒夜中傳出去許久,沈嫣莫名打了個冷戰,一下精神了,目不轉睛地探頭望去。 顧昀一觸即走,踩著雕欄、迴廊,燕子似的幾步跳上了前面房的屋頂,沈易緊隨其後。 他們倆與其說是在過招,不如說是戲耍著給孩子表演,都沒盡力,森冷的割風刃玩出了花樣,顧昀上了房頂,一步跨上旋轉的鐵傀儡手裡的舞扇,舞扇上的彩綢在他腳下開出朵花來。 沈易犯壞,不偏不倚地將手中割風刃往前一送,精準地卡住鐵傀儡肩上的齒輪,一聲輕響,鐵傀儡被釘在了原地,剛好和不遠處停頓的琴聲相和。 「混帳。」顧昀笑罵道,隨即他在和鐵傀儡一起失去平衡之前,往下跺了一下腳,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沈易的割風刃震開,大鐵扇忽一下沖沈易的臉扇了過去。 沈易毫不意外,輕巧地彎腰躲開,撤開兩步,與顧昀分別落在鐵傀儡兩邊,然後循著前院的奏樂,默契地同時出手,在他兩人手下鐵傀儡就像個乖巧的玩具,讓跳舞就跳舞,讓停下就停下,與樂聲搭配得嚴絲合縫,彷彿活過來了一樣。 沈嫣一點也不困了,看得目不暇接。
不知哪裡放了一串煙花,鐵傀儡與那兩人的影子幾乎化在其中。 陳輕絮搖頭笑道:「這倆不著調的雜耍將軍。」 「封疆鎮國的利刃拿來玩鬧,豈不是好兆頭?」長庚放下酒杯,從袖中摸出了臨淵木牌,那五拼一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了兩塊,他卸下一塊遞給陳輕絮。 「離京的時候,瞭然大師的、杜家的木牌我都還了,奉函公留了遺囑,叫葛晨繼承他的衣缽,我便做主將他那塊給了小葛,現如今陳家的也物歸原主,鐘將軍的我且先留著,等來日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 陳輕絮接過來:「臨淵木牌要幾百年不見天日了。」 長庚:「幾千年才好。」 兩人各自收起木牌,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在小火爐邊,封存了一個龐然大物。
——本書完——
中秋番外
奉函公雖然一輩子與火機和狗為伴,但先後槓過兩任不靠譜的皇帝,一腔熱血被反復搓揉打壓了一輩子,愣是沒灑出一滴,家國險些淪陷時,他支棱著一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撐起了靈樞之魂。
「可惜,呸,」顧昀收起玄鷹甲,吐了一口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後繼無人——這個葛胖小,比奉函公不靠譜出一位曹娘子來……那小孩,你行不行,要麼我背你走?」
旁邊的小靈樞快嚇哭了,萬萬不敢勞動安定侯大駕,一瘸一拐地把腦袋搖成了旋轉的火翅。
兩人面前是茫茫無人的關外草原,身後是一堆燒得看不出模樣的破銅爛鐵,安定侯手搭涼棚往日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一擺手:「這地方我熟,跟我走吧。不好好回京城吃香喝辣,非得湊你們這幫倒黴孩子的熱鬧,我也是閒的。」
這個破事說來話長——
中秋將至,巡視邊疆的顧大帥被邊防軍務絆住了幾天,待他要啟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了,西邊的蒸汽鐵軌還在建,這會要想趕著和長庚一起過節,就得動用玄鷹甲直接飛回去。
長庚哪捨得讓他這麼奔波,於是早早找了個由頭離京出巡,專程派人送信叫他不要急於趕路回去。
這幾年國泰民安,有顧昀坐鎮四方,自然沒仗可打,靈樞院一腔熱血於是都用在了瞎折騰上。他們弄出了一種玄鷹與巨鳶的結合體,名字尚未定好,仍在地廣人稀的西北邊疆實驗。此物看起來很像臨淵閣傳信用的木鳥,虎頭虎腦的,長著個大肚子,約莫能負重二十多個玄甲。
游手好閒的顧大帥聽聞靈樞院在大西北遛鳥,便起了好事之心,跑來圍觀。
「巨鳶啊,吃屎的都趕不上熱的,出一趟關也要半年,又慢又費紫流金,除了顯擺國威以外,還能有什麼用?鷹呢,倒是快,可是獨來獨往,載重有限,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長途飛行人也受罪。」葛晨搖頭晃腦地對安定侯顯擺道,「我們這個新玩意,既有速度,又能載重,將來還能民用,專宰老杜那樣的冤大頭。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試飛成功,您要不要上去來一圈?」
顧昀身披玄鷹甲到處浪是常事,心說不就是上一次天麼,左右飛不吃虧也飛不上當的,就欣然應邀。
……結果,大過節的,真讓他浪出了事。
玄鷹甲是要自己保持平衡的,這大肚子木鳥卻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開木鳥上天的是個小靈樞,看著��說十八九歲,見了顧昀大氣也不敢出,頗為靠不住的樣子。顧大帥覷著那小圓臉,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沒坐穩,木鳥就白虹箭似的上了天。此物大腹便便,速度竟不比玄鷹慢多少,在天空中刮出了尖唳一般的風聲,往曠野無人處飛去。
不同於溫吞吞的巨鳶,也不同於戴了面罩仍被冷風刮臉的玄鷹甲,自有一番暢快,顧昀上去飛了一圈就開了懷,叫那小靈樞往更高更遠處開。不料,途中正好有一隻真鳥飛過,一看這貨,以為白日撞見了成精的祖宗,看得忘了扇翅膀,一頭撞了上去。
為減輕負重,木鳥可不像玄鷹甲那麼實在,高速飛行中,竟直接被個巴掌大的小雀撞穿了兩翼火翅,金匣子登時炸了煙花,木鳥肚子裡的顧昀險些被甩出去,頗有一飛沖天之勢的木鳥從天上栽了下來,尾巴上還拖著一條滾滾的濃煙,直往北方扎去。
幸虧顧昀木鳥尾部有一副鷹甲,緊急關頭,顧昀一把揪起那小靈樞,捅開了木鳥腹,背著鷹甲,在木鳥落地前一躍而下,可惜那鷹甲年久失修,負不起兩個人的重量,顧昀勉強穩住後幾乎是貼著地飛了百丈,身後「轟」一聲巨響。
木鳥炸成了糊家雀。
可憐葛晨等了半天,安定侯坐著小鳥一去不回,嚇得六神無主,一邊哭著讓人寫加急摺子給長庚,一邊心急火燎地縱馬北去,搜尋安定侯的蹤跡。
「巨鳶是慢,可巨鳶也不往下掉啊,」顧昀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鷹甲裡面的一扇翅膀,給那小靈樞當枴杖,「過來我扶著你,唉,本帥不咬人,不用怕。」
小靈樞不過弱冠之齡,當年顧昀死守京城、收復四境時,他還是個孩子,從小聽著這個人的傳說長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得見真人……還差點和真人一起摔進草坑裡,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戰戰兢兢地讓顧昀架著他,半天不敢喘氣,憋得腿軟。
「哎,」顧昀見那小靈樞往一邊倒,一抬手揪住他的後脖頸子,「我說靈樞院是不是剋扣你口糧了,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虛?」
因為木鳥被撞壞之後,滑出了很遠一段,因此掉下來的地方十分微妙,恐怕是已經出了大梁的邊界,眼下木鳥已經燒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宜久留,領著這麼一位累贅,顧昀也走不快,他倆已經在漫無人煙的草原裡走了一天。
小靈樞知道自己當了累贅,窘迫得不行,一路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眼看日頭西下,眼淚都快下來了:「侯、侯爺,要不您把我扔下先走吧,回頭再找個人來接我,我……我……」
「要了親命了,怎麼還哭了呢。」顧昀十五從軍,沒見過這樣的哭包,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連忙抬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有人煙了嗎?」
顧昀的毒傷雖然找到瞭解藥,但積重難返,天黑了還是看不清東西,根本是憑著感覺走,什麼都沒看見,隨手一指哄孩子而已。不料那小靈樞聽了,用力一擦眼睛,驚叫道:「侯爺,真的有煙!」
顧昀:「……」
兩人越往前走,顧昀越覺得週遭風物熟悉,漸漸有了人氣,他看著那條從塞外直通往小鎮的暗河,忽然駐足,恍然大悟,竟然是到了雁回!
小鎮雁回變化很大,古鎮原址變成了邊貿區的一部分,鎮上的老街坊們整體往南遷了十五裡,暗河兩岸人來人往,南北商戶眾多,早不是當年那窮鄉僻壤了,顧昀也不怕被人當街認出來,找了個治跌打損傷的小鋪子將瘸腿小靈樞放下,就出門閒逛,見暗河邊上有遠道而來的小販兜售桂花糖餅,想起長庚年少時旅居江南,就喜歡這口,便順手買了三兩。
接著,他發現人潮車馬都往將軍坡的方向湧,心裡生了幾分好奇——從前本地人可都覺得將軍坡不祥——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去一探究竟。
原本荒無人煙的將軍坡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起了一座小祠堂,香火頗旺,上香的遊客絡繹不絕。
顧昀逮了個賣香燭的小販,問人家道:「這是什麼祠,拜的哪個神仙?」
小販十分熱情地回道:「拜的是山神,這位老爺,您是頭一回來吧?這就有所不知了,此山名叫‘將軍坡’,是我們雁回最有名的地方,早年玄鐵三部班師回朝,將廢甲棄至於此,堆成了一座山丘。當年顧大帥曾在雁回鎮生擒加萊熒惑,迎回四皇子,也就是今上,聽說今上幼時常在將軍坡上練劍,您想想,這山頭有玄鐵三部庇佑,又有真龍之氣,沾了皇上的光,能不靈驗嗎?」
顧昀與有榮焉,連連點頭:「對,靈。」
小販又趁熱打鐵道:「您也買炷香拜上一拜吧,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顧昀覺得有趣,便伸手摸零錢,打算拜一拜他家長庚留下的真龍之氣,順口問道,「他們都求什麼,金榜題名?既是將軍坡,求武狀元比求文狀元靈吧?」
小販一擺手:「那是菩薩們管的,我們山神不管。」
「山神管什麼?」
「陞官發財,姻緣如意,還能求子!」小販眉開眼笑道,「老爺幾妻幾妾?膝下幾子?兒女雙全否?若是已經圓滿,不妨再替親友求上一求嘛!做個順水人情,包管靈驗!」
顧昀:「……」
「哎,老爺別走啊!不想求子,問發財也很靈的,包您明年大吉大利、盆滿缽滿,還能問問姻緣!我看您英俊瀟灑,眼生桃花,必與桃花劫糾纏一生……」
顧昀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啼笑皆非,當年在兩江戰場,他與沈季平閒聊,說自己「願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後讓百姓封個神將,以香火為生,幹些「騙子、媒婆、送子觀音」之類的買賣。
沒想到百年不到,先讓長庚練劍的小山頭得此殊榮。
顧昀放出木鳥,知會葛胖小和手下,找了個客棧歇腳,抬眼看見月若銀盤,才驚覺已經是中秋之夜,人人都回家團聚了,難怪客棧裡這麼清靜。
離他在雁回城外撿回奄奄一息的小長庚,小二十年,光陰如水,悄然而過。
顧昀心裡若有所感,便借力一躍躥上房頂,摸出一支隨身的白玉笛,湊在嘴邊吹了起來……竟沒走調。
這是長庚有一年心血來潮,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成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
「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動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成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
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
跟著長庚的玄鷹們緊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嘴滑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偷跑下來了?」
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少給我來這套,放開!」
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成,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
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軟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身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
顧昀扣緊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
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擠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操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閒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
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嘆的哭腔:「侯爺——」
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閒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
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身後,帶著一點壞笑宣佈:「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才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熟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光,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隻木鳥,樂得嘴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
顧昀:「……」
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他借光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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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沈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子熹!子熹!」
顧昀拿著千裡眼,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眼睛仍沒離開蠻人那一隊悄然離開的斥候:「十幾大車的紫流金,地上的車轍一掌深,好!好個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顧昀接到密旨,前來北疆,尋訪流落民間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蠻人,顧昀從小耳目受損,都是拜蠻毒所賜,整個玄鐵三部,沒人敢觸他的黴頭,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間多年,一下子讓他驚逢劇變,心裡一定惶惑不安,叫顧昀護送他這一路,也是結個善緣,讓上一輩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輩。
老皇帝按著頭「結善緣」,顧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於是消極怠工,派人「尋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不是察覺到蠻人有異動,他這會還穩穩當當地坐鎮西域,區區一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小皇子,萬萬不可能勞動他的大駕。
「季平,你來得正好,」時年未及弱冠的顧昀嘴角露出一點壞笑,把千裡眼扔進沈易懷裡,「明天你就回去,從玄鐵營調一隊玄鷹過來。」
沈易一腦門熱汗:「先不說這個,小皇子……」
顧昀正是年少輕狂時,這回北境一幫不聽他調配的武將們算是犯到了他手裡,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兀自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著急抓,咱們在這多待一陣子,讓蠻人多出點血,倒要看看他們這個‘蝕金’能蝕出北境多少蛀蟲,到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流進來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試圖插話:「小皇子……」
「哦,就說沒找著呢!」顧昀睜眼說瞎話,「再讓這金枝玉葉在野地裡長一會,反正都長這麼大了,多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什麼,不著急。沒他,我以什麼名義老往北邊跑?接了密旨,那幫御史台的碎嘴子還沒完沒了呢。」
沈易忍無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顧昀的肩膀。
顧昀:「幹什麼你?」
沈易:「小皇子不見了!」
顧昀不耐煩地吊起長眉:「不見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廢什麼話?」
沈易:「玄鷹打聽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關外來了!」
「嘖,」顧昀回頭瞄了一眼遙遠的天際,黑沉沉的,酷厲的北境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白毛的風雪,他皺了皺眉,「麻煩死了,可別再讓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烏鴉嘴:「祖宗,你盼點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說下就下,轉眼間,天地蒼茫一片,厚實的狐裘都擋不住凜冽的朔風,顧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裡沒好氣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嗎?」
「大帥,」一個玄鷹從風雪中落下,「西北四裡外有蠻人馴養的狼群,我借著風雪才敢飛一段,怕他們��現,沒敢靠近。」
「養的狼?」沈易一愣,轉向顧昀,「北蠻只有貴族才能養狼,那些蠻族貴族恨不能離我大梁邊境八丈遠,怎麼會把狼群放到這來?」
「唔,我倒是聽過一個謠言。」顧昀若有所思地說,「北蠻的世子……那個叫‘加萊熒惑’的,好像跟他們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臉色一變,「要是加萊熒惑知道小殿下離開胡格爾的視線,會不會……」
「哎喲,」顧昀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慨一聲,「碧波千頃、綠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帥,說句人話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別跟過來,省得讓他們察覺,我去看看。」說完,顧昀狠狠地一夾馬腹,飛掠而出。
風雪越來越大,橫沖直撞地往人七竅裡灌,嗆得人氣管生疼,顧昀和沈易快馬加鞭,不多時,已經能聽見風聲中傳來的淒厲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萬一真陷進狼群裡……」
那還有命在嗎?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頭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裹著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連馬也是白的,一個錯神,他就彷彿要連人再馬地融化進大雪裡。
馬快,卻一點不慌,有那麼一瞬間,沈易忽然意識到,十二年前玄鐵營事變,侯府裡的小紈絝胚子一夜之間從錦繡堆裡摔了出來,他心裡怎麼會對蠻女的孩子毫無芥蒂?也許他肯過來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許顧昀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運氣不好,就此夭折了,顧昀在皇上面前,也不過只是需要費心找個藉口罷了。
皇上畢竟老了,年輕的鷹狼之輩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鐵鑄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一個內無母族、外無親故的小小少年,縱使身負皇族血脈,又能仰仗他父親那份遙遠又虛無的眷顧幾何呢?
就在這時,淒厲的狼嚎在他耳邊炸起,沈易激靈一下回過神來。
顧昀:「季平!」
幾頭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處警告著靠近的不速之客,縱身撲了過來。他倆雖身著便裝,馬卻是戰馬,並不畏懼狼群,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就撞了過去,有蠻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風刃,一俯身拉起一對鐵馬蹬,「嗆啷」一撞,金石之聲在空曠的關外傳出數裡,大狼們紛紛畏懼地弓起後腰。
沈易壓低聲音問:「子熹,殺嗎?」
「殺什麼殺?咱倆可是路過的文弱書生,」顧昀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隨後,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別怕,不是有驅狼的藥粉嗎?你再撐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沈易:「……」
顧、子、熹!
這貨扮演起臨陣脫逃的小白臉怎麼這麼逼真?就跟千錘百煉過一樣!
關外的白毛風隨時換方向,這會正是順風,機不可失,沈易沒顧上跟姓顧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個藥包,扔到半空,用馬鞭劈開,朔風把刺鼻的藥粉捲了出去,劈頭蓋臉地砸向狼群。
狼群嗚咽著後退,而隱藏在暗處的蠻人大概也看出來了,有這兩根攪屎棍,今天他想幹什麼恐怕是不成了,遠遠一聲狼哨響起,狼群夾著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個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裡一緊,不等他看分明,身邊微風掠過,顧昀已經催馬過去了。
「怎麼樣了?」
「有氣。」顧昀沖他一伸手,「酒壺拿來。」
沈易湊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瘦得不成樣子,被顧昀抱在懷裡,只有很小的一團,他一身的血,一隻小手軟軟地垂著,似乎是骨頭斷了,另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一把刀。
顧昀輕輕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年輕將軍的,像一對含著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滅。
顧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壺拋過去,顧昀回過神來,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邊:「張嘴。」
男孩不知聽懂了沒有,顧昀把那口酒灌進他嘴裡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順從地吞了下去。
沈易飛快地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還好,背後一道狼爪抓傷,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動時摔的……怎麼這麼多血?」
顧昀:「是狼血。」
「啊?」
顧昀沒吭聲,將男孩裹進大氅:「走,去雁回落腳。」
顧昀話音沒落,就聽一聲輕響,男孩方才攥得死緊的手鬆了,沾滿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後他掙扎著、戰戰兢兢地攥住了顧昀的衣服。
「這麼相信我嗎?可你又不認識我。」顧昀心裡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又低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輕啊。」
他這麼想著,手勁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彷彿怕捏壞了懷裡細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後,安定侯府王伯整理舊物,從箱底翻出了一對皮護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鄉野獵戶們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東西。王伯沒敢亂扔,便逮了個顧昀休沐的時候拿去問他。
「這個啊,」顧昀一看就笑了,「是個跟狼對著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個慘,好好一張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過似的,最後就這麼一點能用的,將將夠做一對護腕……哎,幹什麼?」
長庚正好經過,一眼看出這傷眼的手工是出自誰手,伸手便搶,顧昀輕巧地避開。
「什麼破爛你都留,」長庚道,「趕緊扔了,今年秋狩,打塊整皮給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顧昀一邊說,一邊把皮護腕揣進懷裡,「那是大美人送的,這是小美人送的。」
長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給我送點東西,說話還結結巴巴的。」顧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當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棄道,「不像這個,管天管地的,臉皮比狼皮還厚。」
長庚「嘶」了一聲,去捉他的手,沒捉到,便撲了上去:「沒你厚,快拿來!我當年那個明明是送給沈先生的……」
顧昀:「送給誰的?你再說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不打擾主人們嬉笑打鬧。
「陛下,你當年攥著那把刀,一臉寧死不松手的狠樣,怎麼睜眼一見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為大帥比狼英俊一點吧。」
「你是不是皮癢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將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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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皇帝是個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狹隘、懦弱多情。
顧昀從小被送到他身邊,又聾又瞎,可憐得很,這小侯爺流著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鐵三部的正根,於情於理、於家於國,元和帝都必須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給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開始存著做戲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沒有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容易動搖,一生都在後悔,時間長了,假戲就成了真。雖然顧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輩,但元和帝是拿他當兒子養大的,還是最受寵的「兒子」,李豐與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寵愛不及顧昀一個人多(李豐小時候各種羨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說的忌憚,是顧昀身後甩不脫的陰雲,而老皇帝不遺餘力的寵愛,也給了顧昀恃寵而驕的資本。
顧昀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在這兩根細絲上艱難地尋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陽奉陰違、敷衍皇命,干過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闖完禍讓老皇帝給他兜著,甚至連皇子們叫他「皇叔」、「義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應(沈易都嚇尿了,沒想到元和皇帝為了保護處境尷尬的小兒子,沒有見怪,後來還很離譜地順水推舟了)。同時,他私下裡又絕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膽剖開,塗在皇城九門之外,在朝中裝聾作啞、獨來獨往,除了落魄貴族沈易,滿城世家名門示好,他一概不理會。明知道李豐與他政見不合,也遵從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繼位時及時雨似的趕回京誠,鎮住魏王。
後來李豐當了皇帝,顧昀就不這樣了。
一方面他跟李豐沒什麼私人情義,兩人更像純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長大成熟了,知道傳國玉璽與玄鐵虎符之下沒有肉體凡胎,九五之尊與三軍統帥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而寵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於是宮牆之下、汽燈之間,也就沒有他曾經寄存於此的……痛苦的愛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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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龐克版真心話大冒險
新皇李旻繼位後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宮的溫泉別院裡燈火通明。
北大營不當值的將士全跑了過來,進京述職的沈將軍也特意多留了幾日,連向來勤勉的陛下都找了個托詞,罷朝一天。有陛下坐鎮,那些個想借「賀壽」之名跑來拍馬屁的討人嫌,就全都不敢露頭了,北行宮全是自己人,又熱鬧又自在。
用罷了家宴,北大營的將士們不便長時間擅離職守,都各自回營地了,別院裡笙歌漸消,曹春花嫌不熱鬧,就提議要玩「擊鼓傳花」。
「作詩麼?」葛晨一聽,臉色都變了,慌忙擺手道,「我不來,來不了,我給你們敲鼓算了。」
顧昀接道:「那看來我只好給你們當花了。」
沈易寒磣他道:「我說你還行不行了,大帥?從小也是宮裡太傅調教出來的,馬屁精們天天拍你是儒將,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畫符也敢拿出去賣好幾千兩……」
顧昀拍案而起:「哪個王八蛋賣的?我怎麼一個子兒都沒收到?」
奉函公察言觀色,見顧帥有掛印封金、從此回家大寫特寫的意思,忙打圓場道:「臨酒吟詩固然是風雅,可就如那些個仙音雅樂,少幾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長歌作賦也不失豪放……」
顧昀笑道:「奉函公說的這個好!我……」
聞聽顧帥要「長歌」,四座皆驚,彷彿集體被白虹射爆了太陽穴,紛紛開始頭痛欲裂。
長庚連忙夾起一塊酥肉塞住了顧昀的嘴:「多吃飯少說話,傷還沒好呢,讓你養氣,醫囑都忘了嗎?」
陳姑娘肅然幫腔:「不錯,大帥傷在肺腑,不可擅動氣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聲下氣道:「真……真不必了,大帥,我們都知道您很行,還是多歇會吧。」
葛晨瑟瑟發抖:「我可能得去更個衣。」
有個大殺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後議來議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棟梁們決定玩個很不入流的游戲——把花球掏了個能伸進一隻手的洞,花球傳到誰手裡,誰就從裡面摸個錦囊出來,答不出錦囊上的問題,就罰酒三杯。
長庚聽完,立刻抬手蓋住顧昀手邊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剛直起腰的顧帥又軟綿綿地塌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說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來個內侍,低語幾聲,內侍一路小跑,不多時,抱來個小壇子和小瓷盤,眾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壇子一掀開,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撲面而來。
「酒雖然不行,但醋還是能喝兩口的。」長庚笑道,「反正都是糧食釀的。」
顧昀:「……」
他跟沈易還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臉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語!
顧昀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小時候在飯桌上聞見醋味就鬧,後來被老侯爺打服了,不鬧了,也就是勉強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盤裡的東西,顧昀終於變了臉色:「大冬天的,哪來的香椿?」
「宮裡冰窖裡凍的,取意‘春意長存’,怎麼能讓你幹喝醋?當然要拌點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嘗嘗新鮮不新鮮。」
顧昀迅速躲了他三尺遠,一時半會不想親近某人的芳澤了。
第一輪擊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裡,曹春花拍著胸口,頭晃尾巴搖地鼓搗了半天,從裡面掏出個錦囊,不等看,葛晨就從旁邊探出手,一把搶去,念道:「我看看,問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捨的是什麼’?」
曹春花立刻朝長庚一拱手,說道:「忠義啊!」
陛下不買賬,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頭鼠竄:「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說!重新說!美貌,是美貌!」
「不老實。」陛下金口玉言道,「罰。」
美貌的曹春花被聖旨壓扁了,只好乖乖張嘴,讓葛晨灌了三杯。
顧昀自打從兩江戰場回來,就一直躺著,才剛被放出門,別說酒,連酒糟都沒嘗過一口,看得羨慕嫉妒恨。
不過羨慕也沒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時時刻刻地散發著蟲屍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饞蟲感動上蒼,第二輪,花球就落到了他手裡。
然而顧帥平生不認識「乖乖就範」四個字,他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內侍鼓聲停下的一瞬間,手裡悄悄一彈,正打在內侍的胳膊肘上,內侍手筋一麻,整個人往前撲去,鼓「咚」地多響了一聲——顧昀趁機把花球塞進了沈易手裡。
沈易:「……」
他為什麼要坐在顧子熹旁邊?
沈��軍掏出來的錦囊也應景,那錦囊裡的字條寫道:「你此生挨過板子嗎?最後一次挨板子是因為什麼?」
沈易一指顧昀:「挨過,因為他。」
顧昀以手撐頭,在旁邊笑,還挺光榮似的。
長庚便問道:「是給教書先生下瀉藥那事嗎?」
沈易震驚地看向顧昀,一雙眼睛裡滿是「你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外說,不知道丟人現眼嗎」。
「那事太遠了,」顧昀說道,「沈季平這個人,從小膽子就一點大,要不是我帶著他玩,早就讀書讀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著你,沒讓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眾人便催他說。
「這樣一說,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說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亂之前的事,十六七歲吧。」
十六七歲的長庚他們已經隨著臨淵閣雲游四方了,聞聽老成持重的沈將軍還在家挨板子,一幫人頓時伸長了脖子。
「元和先帝給他訂了門親事,郭大學士之女,」沈易有意擠兌顧昀,就說道,「長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後娘娘並稱雙姝……」
顧昀警覺地打斷他:「別扯淡,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連我都沒見過。」
說完,他借著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長庚人在燈下,眉目比平時柔和不少,聽到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點了點他,然後又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了根香椿。
「道聽途說,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說道,「其中一些人聽說了這門親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罵他是紈絝子弟——當然,罵他的人自己也是紈絝,不然沒這閒工夫——領頭的是左相之子,這位仁兄自詡京城第一風流才子,‘才’在哪,大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沒事就喜歡倚翠偎紅。有一天,這位去了‘香雲閣’,會他的紅顏知己,剛把褲子脫了,香雲閣就走了水,著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間。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帶也沒找著,拎著褲子一路踩著濃煙飛了出來,從此人送綽號‘飛雲公子’,左相因為這事臉上無光,年底就告老了。」
陳姑娘沒聽明白,便問她未婚的夫君道:「那為什麼你挨了板子?」
顧昀大笑道:「因為這廝不聽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前門,非要從後院跳窗戶跑,正碰上沈老爺在那會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喬裝打扮,也沒瞞住親爹的眼。」
香雲閣在起鳶樓後面,頗有格調,不少文人墨客匯聚,飯菜也是一絕,但再有格調,畢竟也屬於風月場所。親爹在風月場所裡會友,雖說沒幹什麼吧,被兒子撞見,也足夠他老人家尷尬得惱羞成怒了,何況這小子還淘氣淘出花樣了。
雖然放火這缺德事,一聽就知道是顧昀牽的頭,但沈老爺打不著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噴在了親兒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臥榻一個多月。
沈易憤懣地把花球扔給顧昀:「你陪一個。」
顧昀奇道:「憑什麼?」
「憑那事是你一手策劃的,要說起來,大帥真是從小就運籌帷幄,香雲閣的地形和環境都……」
顧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於是顧昀在陛下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夾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嚥了。
直到第三輪擊鼓,顧昀還沒把那根香椿嚥下去,痛苦地屏著息,他把花球安全脫手給沈易,去摸茶碗。
誰知下一刻,本該傳給陳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花球砸回了顧昀懷裡。
正在漱口的顧昀差點把茶水灑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頭。
「咚」,鼓聲停了。
顧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顧昀不方便當著滿座親友的面跟沈易互撓,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我就……」
他掃見錦囊裡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你此生,行到水窮處,最大的慰藉是什麼?」
眾人見大帥牛皮吹一半,忽然啞了,都很好奇,沈易探過身去:「寫了什麼?」
顧昀伸手一握,把字條藏了起來,他偏頭去看長庚,一瞬間,眼神悠遠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長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問道:「到底寫了什麼?」
年輕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宮所有的燈光都在那雙瞳孔裡。
「寫了你,傻子。」顧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長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討個好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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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顧昀的口味,這輩子是告別鍋包肉了,我覺得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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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一段不為人知的小事
上禮拜說到,沈將軍咸魚翻身,終於趁大帥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時涮了他一把,讓他吃了一顆花球,抽到了那張字條。
如果單說「慰藉」,顧昀的慰藉有很多,長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過命的兄弟、喪著臉的沈易,王伯種的嬌花、老霍喂的寶馬……人世間種種能讓他駐足欣賞、笑上一笑的東西,都留著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窮處」,指的又是什麼時候呢?
顧昀第一眼看見這行字的時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聾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來那是太久遠的故事了,二來麼,後來好幾十年一直也是這樣,他反正也習慣了。現在再回憶,反倒是小時候在侯府稱王稱霸的那幾年,事情都模糊了,偶爾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聽王伯他們提起,都覺得不像自己身上發生過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軍圍城的那回,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成熟強大的男人了,該懂的不該懂的事情都懂了,該想的不該想的思慮,他也都慮過了,已經沒有人再敢在「侯爺」前加個「小」字了,提起玄鐵三部,人們想到的是他顧昀,而不再是老侯爺顧慎。他是國破家亡之前最後的一道牆,沒那麼多閒工夫感懷自己。
讓他想起「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類字眼的,要說起來,其實是隆安皇帝剛即位時,他奉命護送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出關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明明已經是三月,北疆還沒有一點活氣,這裡的天地也像是給凍住了,永遠也亮不起來似的,牛羊的屍體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裡,人頂著風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會腥得嗆嗓子。
沈易身披輕裘玄甲,馬還沒站穩,就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帥帳前,沒來得及掀簾子,裡頭先傳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沈易嚇得手一哆嗦。
守在帥帳前的正是北疆駐軍統領,忙道:「不是大帥,是陳公子。」
「陳大夫?」
「是,聽人說,陳公子身體不好,冬天向來不出門的,今年破例趕過來,剛出關就趕上這場風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況是他?給人治病,大夫剛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馬,一身寒氣,怕自己貿然闖進去雪上加霜,便縮回了掀帳的手。
他清俊從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焦躁,不過幾天,兩腮都凹了下去。交到衛兵手裡的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連,也在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交代,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把那蠻人世子送回去,然後回西邊去。」沈易壓低聲音同那統領說道,「按理早該動身了!西北大營沿路都護所派人問了幾次。雖然玄鐵三部在,遲到個十天半月,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都快一個月了!」
統領也同他一樣,幾乎是耳語的音量問道:「大帥還是……」
沈易搖搖頭。
「到底因為什麼?」統領疑惑不解道,「大帥少年時就是在西北長起來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應該喝不慣這北關外的風啊!來時不是好好的麼?莫非……是蠻子搗鬼?」
「不是,」沈易不願多說,眉目間陰鷙一閃而過,擺手道,「快別問了。」
正這時,一個少年從帳中走出來,出來差點沒站穩,先給朔風刮得原地晃了晃,這才吃力地出聲道:「沈將軍來了,我家公子請您進去稍坐,他准備施針了。」
「哎……」沈易遲疑著,末了還是沒說出什麼,「哎!」
太原府陳氏二公子陳飛雲,神醫妙手,卻不能自醫,天生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回去必要大病一場,至於千裡迢迢地趕到苦寒的關外,那簡直相當於「捨命相救」了。
於情於理,聽他咳成這樣,也該讓他休整幾天,可是「陳公子保重」的話在沈易舌尖上轉了數圈,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帥帳裡火燒得很熱,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滅幾個火盆。」陳公子的聲音從帳裡傳來,他臉上蒙了一層細紗,以防咳嗽驚擾病人,聲音悶悶的,「不怕熱壞了他麼,你家大帥幾時怕過冷?」
他咳嗽的時候手會抖,便不敢自己下針,只在旁邊細細地指點藥童,比自己親自動手還緊張,一眼也不敢晃神,不過一會,額前已經見了細汗。
沈易沒敢過去,遠遠地等在門口。
小半個時辰,才見陳公子直起腰:「好了。」
顧昀好像有了一點意識,被藥童扶起來,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見他一把撥開藥童的手,伏在床邊嘔出口血。
沈易嚇得魂不附體:「子熹!」
顧昀離開人手坐不住,軟綿綿地往一邊倒去。
陳飛雲一邊在旁邊運筆如飛地開藥,一邊說道:「沒事,我給他提提神。」
沈易:「……」
顧昀啞聲道:「……陳二?」
陳飛雲一愣,問沈易:「你們這兩天沒給他用耳目的藥吧?」
沈易連忙搖頭,伸手探顧昀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溫度卻是降下來了。
陳飛雲想了想,低頭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認出了沈易,病懨懨地說:「你們把他招來幹什麼?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帥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鍋就是壓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燒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塊人型紫流金田了。」
顧昀本來就聽不清,這會還耳鳴,更是沒聽見幾個字,他彷彿也不關心沈易說什麼,頭一歪閉了眼,不知是又暈過去了,還是閉目養神。
「沈將軍,我怎麼每次見你,你都哭喪個臉?」陳公子抖了抖寫完的藥方,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說話卻還是帶著笑意,這人總是樂呵呵的,用陳公子的話說,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活不長的,已經很慘了,再不能比別人想得開,豈不是慘上加慘?
沈易心說:這不廢話麼?找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是有病,難道還要放一掛鞭慶祝慶祝?
但跟他陳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氣,於是低頭抱拳道:「勞煩陳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緊,顧帥救過舍妹,又對我的脾氣,回頭等他好了,讓他給我寫個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問道:「那他這場病到底……」
「病因是什麼,沈將軍應該知道吧。」陳飛雲沖他笑了一下,「他年輕,武將的底子,只要這三天裡能吃進飯去,人就不會有大問題,放心。」
顧昀的病因是什麼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帶著四殿下趕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見了老皇帝最後一面。
他對老皇帝說:「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沒有。
顧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軍主帥,也沒地方給他撒嬌。端藥喝藥、端飯吃飯,他醒了以後,親衛遵醫囑,給他熬了一碗稀爛的肉粥,顧昀沒有二話,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聽說,大大地鬆了口氣,太原府陳家的人,說話總歸有譜。
誰知沒到半夜,才讓針壓下去的高燒又捲土重來,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
沈易闖進陳公子的帳子,卻意外地發現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來一樣,已經穿戴停當。見了沈易,陳飛雲眉目不驚:「我說的不是吃飯,是吃進飯……走吧,我再去給他施一次針。嘖,這都是治標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帳子,替陳公子擋了擋風雪,突然回頭低聲問道:「要是,三天過去……」
陳飛雲頓了頓,呵出一口涼氣:「那……將軍,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學淺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過去,顧昀這個看似配合的病人毫無起色,人像抽乾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他聾在自己的世界裡,誰的話也聽不見。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紅的親衛再次端來吃的東西,顧昀終於偏頭避開了。
親衛快哭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走進來的沈易。
顧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親衛笑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面湯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復折騰反復吐,嗓子太疼了,實在有點嚥不下去。
「沒事,你先出去。」沈易接過湯碗,蓋上,放在一邊的小火爐上,沖親衛揮揮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副琉璃鏡,別在了顧昀的鼻樑上。
冰冷的金屬框架有些刺激,顧昀略微清醒了一��,好一會,才攢夠了沖他打手勢的力氣——什麼事?
沈易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來的回信,你……」
他倆連哄再騙地瞞著長庚,偷偷摸摸離開侯府,半路上顧昀抓掉了一把頭發也沒想好怎麼哄,乾脆逼沈易代筆,自己謄了一份寄了回去。
長庚回信了。
那個元和先帝與北蠻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間,在雁回鄉下長大,就是因為三十蠻族死士偷襲玄鐵營那件事,他的母親給他的父親做了替罪羊。
顧昀透過琉璃鏡,面無表情地和沈易對視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脆響——顧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懷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陳大夫想辦法,帥帳裡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了。
顧昀靠在床頭,幾乎要被這一場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懸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淵的另一側,彷彿是剛剛走過,回頭看,卻又遙不可及。
他偏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信筒——半個月以前,他還在盼著這封回信。想他的小長庚剛剛滿心歡喜地給他過完生日,他卻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傷心……
顧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層皮,青筋跳了出來。
「十六,吃藥了!」
「……別動,小心熱粥燙著你!」
「義父,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還得練劍呢!不學好本事,將來誰照顧你?」
「義父,吃完麵再進門。」
那碗麵裡還有蛋殼,煮成了糊,跟沈易剛才放在火爐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爐緩緩烤著碗底,細微的氣味從縫隙裡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肅殺蕭疏的天寒地凍裡,那個迎他迎到門口的碗。
顧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他突然掙扎著爬起來,膝蓋一軟,又跪在地上,他隨手拽過帳子裡的一把割風刃,當拐棍撐著自己,把滾遠的信筒撿了回來,脫力的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拆開。
「義父尊前:自別後,偌大京城,遠近無親,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開敗了,希望你臨走的時候看見了那花,否則它的心意就白費了,又是一年徒勞。縱使以後年年花開,也不是這一朵了吧。
西北軍務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經常寫信打擾?
你肯定忙得很,一點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樣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思念了。
顧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紙,割風刃「嗆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傳出去老遠,親衛們嚇得魚貫而入。
那天晚上,顧昀忍著疼,灌了半碗和著血腥味的面湯,竟沒再吐了。
陳公子妙手,斷得很準,三五天後,他果然已經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幾乎痊癒,他親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這裡,連同自己那一副脫下的骨。
從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輕狂氣,他長大成人、刀槍不入了。
大軍浩浩往西行去,煙塵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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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新風尚背後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親赴兩江戰場。此後東瀛人臨陣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憑西洋教皇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終於也無力回天。
於是顧昀終於掛了印。
其實在兩江大營的時候,顧昀覺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沒有斷胳膊,也沒有斷腿,甚至沒破相,依然英俊瀟灑。雖然打了一身鋼板,但他與鋼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敗西洋軍後,他認為自己離騎馬上陣就差一場好覺。
把一干事務交接給沈易,顧昀終於卸了心頭的甲,在帥帳裡倒頭就睡。枕戈待旦多年,這一覺果真是好覺,昏天黑地,夢也沒一個,幾乎就要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先是隱約聽見有人聲,只是聽不太清,緊接著,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臉上,手指微涼,袖子裡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長庚啊。」他這麼想道,拉著意識的弦一鬆,神智又開始往下沉。
「三天了。」長庚抬起頭,臉色卻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飛到兩江戰場還疲憊,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輕聲問陳姑娘,「他為什麼還不醒?」
陳輕絮端了一碗水遞給他,長庚接過來,自己卻只嘗了一口溫度,就用小勺蘸著,小心地喂給顧昀。
「侯爺的藥裡有助眠的成分,不過大概也不全是藥勁,這些年虧得太多了,心神一鬆,就全發出來了。」陳姑娘道,「還有皇上身上帶著的安神散——」
長庚常年帶著安神散,已經被這玩意醃入味了,聞言立刻把裝安神散的香囊解下來丟在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和安神散也有關系?對了,我早就想問,他好像對陳姑娘的安神散特別敏感,稍微點上一把就睡得很沉,這藥的藥性溫和得很,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沖撞的,還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陳輕絮說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壞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實像侯爺這種從小泡在藥湯裡長大的人,體質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聽人講,前些年侯爺在北郊溫泉山莊遇刺,賊人給他下的藥足夠放倒兩三個壯漢,他也不過是手腳麻痺了片刻而已,」陳輕絮慢聲細語說道,「陛下,烈性迷藥尚且如此,何況區區一包安神散呢?這一味藥裡,能讓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麼?
長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陳輕絮再江湖,此時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後面的話覺得自己不方便多說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沖他微微施禮,轉身走了。
長庚一開始沒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莫名其妙,低頭繼續給顧昀喂水,忽然,一個念頭倏地劃過他心尖,長庚的手一頓——
能讓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藥本身……那麼,是這股味道嗎?
是因為帶著這股味道的……我嗎?
長庚呆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地把水放下,覺得心裡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綿密的波紋不斷地來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顧昀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人指尖的細繭,繼而嘆了口氣,十指相扣……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震蕩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彷彿一頭巨獸的嘆息。
悶悶的「隆隆」聲動靜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聾顧昀也驚醒了,他的心神還沒遠離戰場,未及清醒,先悚然一驚。
顧昀猛地睜開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把長庚往懷裡一扯,去摸床頭的割風刃……摸了個空。
割風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鏡不在,他也發現這裡似乎不是兩江大營的帥帳——帥帳裡進出的將軍們帶來的冷鐵和汗的味道不見了,床頭似乎有香爐,燃著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軟得要把人骨頭融化進去,而窗外……
一片白?
陽春三月天,江南還會下雪?
還是他更瞎了?
這時,被他護在懷裡的人輕輕地掰過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一下,把琉璃鏡架在了他的鼻樑上。
顧昀的視野清晰起來,緊接著,「嗡」的一聲,「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飛起雲海似的白霧,濃郁地湧動片刻,繼而緩緩散開,露出北方尚未復蘇的初春。
一排鐵傀儡和衛兵列隊兩側,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軍統領。
長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顧昀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兩江大營的帥帳裡,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臉上一片空白,露出了這輩子最呆滯的表情:「……啊?」
半個月以後,縱貫南北的蒸汽鐵軌車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書上說,早期的蒸汽鐵軌車燒紫流金,因此只供軍用,戰後過了幾年,靈樞院再三改造,降��了能耗,才開始開放民用線路。
史書上沒說,大梁鐵軌車第一次開跑,原是為了悄麼聲地偷走大帥。
唉,史書老遺漏重點。
後來,長庚雖然徹底擺脫了烏爾骨,身邊卻總是預備著幾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內外都跟著這位皇上一起養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風尚,大家沒事就坐一起交流怎麼「補氣養血」、「平心靜氣」,藥膳成了獨立菜系,在帝都紅極一時。
陳姑娘有一次陪沈將軍回京見了長庚,聞到皇上身邊仍然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多年過去,她早把當年在蒸汽鐵軌車上的閒話忘了,隱晦地向皇上表示,烏爾骨真的已經根除了,陛下不用再這麼小心翼翼,這有點砸她招牌。
長庚笑而不語。
顧昀中年後不再駐守邊疆,除了���行巡視四境軍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平時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時間長了,養得他添了不少嬌氣的毛病,偶爾出長差,到了新地方,總有那麼一兩宿睡不著。
不過,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頭,他就不擇席認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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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於「故園」——
外人覺得顧帥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風,性情又跳脫,一定十分不拘小節。皇上呢,打從少年時候起,就是個慢性子的斯文人,一舉一動透著風雅無雙的氣度,連他身上那點外族血統都能給遮過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倆私下裡過日子,應該是皇上安排周到,顧昀滿口「隨便」,怎麼都行。
但其實長庚這個鄉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精緻。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幹活、練功養生,沒別的志趣。只要顧昀一出差,他就過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鐵傀儡打一架然後上朝或者辦公(侍衛太慫,不敢拎著刀追著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飯點,膳房給做什麼他就吃什麼,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貪嘴,八分飽,飯後沒有小酌一杯的惡習,因為早年睡眠不好,別說酒,他連茶都喝得少,以白開水度日……一直等顧昀回來,再帶他過有聲有色的日子。
顧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閒,一閒下來,可事兒了。而且根據長庚多年來的觀察,這人其實不是挑剔,是以此為樂。
故園選址定下來以後,自然要翻修,這事長庚一開始是想自己攬下來的,因為他感覺是個苦差事。那麼大一個園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捨得讓顧昀去掉這把頭發,只好自己勉為其難,親自過問。好不容易把園子的圖紙折騰出來,長庚頭都大了兩圈,顧昀北巡迴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帥還有什麼意見。
大帥的意見……那就像瓢潑大雨一樣密集。
長庚眼裡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時間最大的樂子。回京以後,顧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倆人每天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要加一個這個,一會要改一個那個,然後每天回家,拿著一堆雞零狗碎給長庚獻寶。今天給他看江南一帶最流行的花磚,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設計圖,讓他挑一個最喜歡的……之類——那五份設計圖,長庚貓著腰,舉著琉璃放大鏡來回看了三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
「也行吧,」長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熱情,只好想,「反正他開心就好。」
於是整個故園後期修建,幾乎全是顧昀拿的主意,他鼓搗起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樣,連亭旁竹林種什麼品種都肯親自去看,抉擇不下來,還弄回了幾棵回京城的侯府養,說是要看效果。
長庚陪著他把竹子栽下,感覺這幾位站成一排,活像一個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許養一段時間會有區別吧?
還不等長庚看出區別,因為在帝都水土不服,幾棵竹子就死光光了。於是這事一直都是個謎。
故園落成之後很久,有一天,顧昀在後山放馬,長庚在旁邊卷著褲腿釣魚。
一有魚要上鉤,顧昀那幾匹破馬就跑過來撒歡,商量好了故意搗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長庚也不急,心平氣和地撈桿換餌,眯著眼閒坐,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養神。
顧昀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長庚:「你當年不是說,這園子你來建嗎?怎麼後來都成了我的活?」
長庚便懶洋洋地道:「我一開始的想法比較簡單,只有後院那一小片。」
整個故園,只有他倆平時住的那一點地方,顧昀沒怎麼大刀闊斧地改,因為長庚之前做得很詳細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觴曲水、浮萍石階,都是親手畫的。
顧昀枕著雙臂,在後山的湖邊躺下:「我聽主事說了,其他地方你讓他們便宜從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
長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是我心裡只有一個院子。」
顧昀眨眨眼。
瞭然大師說過,「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瞭然大師雖不大愛干淨,確實是當世得道高僧,長庚少年時,循著他這一句話,把愁與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與怨盡數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歸芥子,統統塞進了一個小院裡。
這樣,情意豈不就濃稠得不可開交了麼?
魚群剛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隱隱的馬蹄聲又傳來了,長庚嘆道:「大帥,你那幾匹退伍的兵痞子再來攪合,晚上可就沒有烤魚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裡涮一涮,准備吃手吧。」
顧昀把外袍一扒,說道:「等著。」
長庚以為大帥要馴馬,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噗通」一聲,差點被河水濺一臉。
顧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點水花也沒驚起,一勾一挑,一條肥魚被他拋起來,在空中甩著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進長庚懷裡,尾巴後面的刷水珠帶起一條彩虹。
太上皇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竿脫手掉進了河裡:「顧子熹!你貴庚了你!」
顧昀大笑。
然後他樂極生悲,晚上沒吃著夢寐以求的烤魚——長庚怕他著涼,押著他去洗了一通熱水浴,灌了驅寒湯,並不容置疑地把烤魚改成了白慘慘的魚湯。
還放了姜絲……這喪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關於長庚為什麼當了皇帝,還要被鐵傀儡追著砍
跟被戰場教養長大的顧昀不同,其實長庚一生中舞刀弄槍的機會不多。
他繼位以後,四海賓服、家國平安,將軍們都在邊塞種起大田,西北大營還組織過一次種瓜比賽,看哪位將軍帳下的小兵種的瓜最大最甜——何榮輝拔了頭籌,此後人送外號,「神瓜大將軍」,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職都要給顧帥塞一車……也不管人家愛吃不愛吃。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當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陣,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幾個鐵傀儡毆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風雨無阻。一直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他還駕得起鷹甲,拉得開最沉的鐵弓。
後世推斷,這應該是他從小生活經歷的緣故。
他在雁回長大,即使十幾歲的時候被顧昀帶回京城,統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沒來得及習慣帝都的紙醉金迷,就跟著瞭然大師浪跡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機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頭。
童年,他要握緊手裡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撐到有人來救他。
少年出門在外,遇見地痞流氓、山匪強盜與各路脾氣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幾,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太多了,指望他那幾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戰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點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馬亂與動蕩不安中度過的,因此一直沒來得及學會怎樣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把身家性命交給侍衛和御林軍。他像一匹孤狼,養尊處優,也不敢忘記磨練爪牙,總覺得手裡的籌碼多一個是一個,還要時時提醒自己權勢如浮雲,不可太過沉迷依仗。
畢竟,他用盡全力,還要加上幾分氣運,險象環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又豈敢鬆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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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信用卡風波:“驚魂”時間背後折射出的行業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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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51信用卡,剛剛過去的“驚魂”12小時亦讓業界無比詫異:即自21號中午11點左右有警方進入,至當天晚間11時杭州警方在官方微博發布通報,對51信用卡委託外包催收公司涉嫌尋釁滋事等犯罪行為開展調查,51信用卡員工隨後方能對外發布確切消息。
在這12個小時裡,焦急的不僅是51信用卡,投資人、互聯網金融行業和市場對於51信用卡也有著諸多分析和猜測,爬蟲行為、P2P業務合規情況和貸後催收等話題都出現在有關51信用卡的討論中。
從上述話題熱度可以看出,透過51信用卡事件,大家的目光聚焦何處。
“互聯網金融行業過去幾年經歷了高增長,高增長本身衍生出很多問題。2019年以來,互聯網金融行業進入增長拐點,增速下降,致使內部矛盾激化,各類問題呈現全面暴露之勢。”蘇寧金融研究院互聯網金融中心主任薛洪言說。
調查突然而至
10月21日,當網上爆料51信用卡位於西溪谷的兩處辦公地點被杭州警方突擊調查,經濟觀察報記者第一時間趕往現場。當記者於12時左右趕到現場時,據不完全統計,兩處辦公地點的中間馬路邊停著13輛警車,1輛特警字樣大巴車,3輛普通大巴車。
記者了解到,杭州市紫霞街80號西溪谷國際商務中心G座12-15層主要為51信用卡的職能部門所在地,所在員工主要負責產品、技術、運營等工作;位於該棟樓馬路對面的另一處辦公地點,為51信用卡的行政和管理部門所在地,是主要高管和行政人員工作的地方。
一位守在12-15層的安保人員表示,每個樓層員工都是只進不出。記者詢問情況時,一名在場警官表示無法透露,要求在樓下等稍後可能會出的公告。從周邊情況來看,本次調查顯得很突然。一名在場的杭州銀行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因為銀行和該公司有業務往來,今天有同事來做例行貸後調查,目前電話聯繫不上,只能等消息。有投資人聞訊趕來,與51信用卡的客服人員聯繫要求接待,未獲回應。
不過,事後有在場員工回憶當時的情景表示:“雖然事發突然,但是調查現場的氛圍沒有想像的那麼嚴肅,期間我們還和警方溝通相關情況,態度挺好的,只是被要求不能對外發聲。 ”
大概下午三點左右,記者在一樓大堂注意到,開始陸續有人帶著口罩被警方帶走,隨後有安保人員抱著紙箱跟隨。記者於晚上六點離開大廈時,在幾名投資人的強烈要求下,51信用卡留下的員工將他們接待上樓。 “不過基本上什麼都沒說,讓我們等後續消息。”其中一名投資人對記者表示。
據51信用卡次日的公告,不僅是51信用卡部分員工,公司主席、行政總裁兼執行董事及控股股東孫海濤,執行董事及首席財務官趙軻也被帶走協助調查。公告還稱,需兩位董事協助之調查已暫時完結,兩位董事未被相關政府部門扣留。 “孫總、趙總等公司高管昨天有配合調查,昨晚11點就已經陸續回來了。其他員工也有接受調查,正常走程序後,陸續返回工作崗位。”記者22日再次來到兩處辦公地點實地探訪時,51信用卡一名工作人員如是告訴記者。
孫海濤幾乎在公告的同一時間在個人微博上發聲,對相關情況進行了回應,表示目前51的核心管理層全部在崗在位,旗下51信用卡管家、51人品等核心業務均運轉正常。
記者在次日的實地探訪中看到,兩處辦公地點均有部分員工在辦公,在記者離開時,還看到有員工推著行李箱返回公司。
截至記者發稿,對於員工返崗情況等問題,51信用卡方表示暫不接受進一步採訪。
熱度居高不下
線下氣氛持續緊張,線上熱度居高不下。 21日下午,有關51信用卡被調查的關鍵詞一直在百度熱搜的前幾位。爬蟲行為、P2P業務合規情況和貸後催收等話題都出現在有關51信用卡的討論中。 “根據警方初步調查的情況,主要還是因為公司催收業務外包公司方面出現了一些情況。作為產品提供方,公司方面有配合警方調查的義務。實際上公司已經意識到外包催收團隊業務不好控制風險,因此一直在縮減規模,就目前了解,7月底就沒有再外包催收業務了,目前的問題更多是歷史遺留問題。”上述51信用卡工作人員如是回复。對於記者提出的公司是否有復盤自己曾經的外包催收團隊及業務情況問題,其回應稱這種外包不好排查,只能說是出了問題才知道相關情況,也正是基於此才不再做外包催收業務。
51信用卡被調查何以引起如此高熱度?首先,它是上市公司及頭部網貸平台。 2018年7月13日51信用卡正式登陸香港聯合交易所主板掛牌交易,這家從做信用卡卡友論壇起家的金融科技公司,目前主要經營的業務包括51信用卡管家、51人品、51人品貸,據稱擁有1億激活用戶,也曾躋身金融科技“獨角獸”之列。其次,市場圍繞它展開的討論話題,也正是目前互金行業痛點所在。 “比如,為追求逆勢增長,各方紛紛向數據要競爭力,壓力傳導至上游,加劇了各類大數據公司的數據採集和交易亂象;下行週期不良率普升,為控制不良壓力,各類違規催收故態復萌;而消費貸款機構自身,也在周期壓力下加速分化,退出與跑路不絕於耳。”薛洪言指出。
有杭州地區與被催收人群接觸密切的業內人士對記者表示,就個人感覺,去年下半年出現的被催收極端案例較多,今年以來他身邊較為少見,他認為,對催收的整治已經進入後半段,對於爬蟲行為的整治或成為下一步監管的重點,因為涉及人群更多。
對於市場關心的這幾大問題,孫海濤個人微博及51信用卡的兩份公告分別予以回應:本集團所有的個人信息收集均有合法用戶授權,並不存在未經用戶授權非法盜取信息的情況;公司於2019年9月30日51人品借款人端待還資產餘額為107億元,對應投資人端待還餘額97億元,此外截止至2019年6月30日公司自有淨資產餘額38億元,自有現金總額26億元。公司有足夠的現金和資產保障投資人權益;後續的經營活動中,將自覺並認真接受政府的指導,嚴格遵循上市公司運作規程,進一步落實各項風控措施,杜絕一切不規範的第三方合作。
然而,記者註意到,7月3日,工信部發布2019年第一季度電信服務質量通告,在用戶個人信息保護檢查發現問題的互聯網企業名單中,51人品貸因未經用戶同意收集個人信息被點名;從聚投訴平台上可以看到,關於51人品的投訴集中於高服務費、暴力催收等方面。
51信用卡被調查的事情,同樣攪動著投資人的情緒。一名自稱在51人品上投資100萬左右的投資人對記者表示:“如果不能提前退出,也希望公司安全運作,來保障我們的正常如期退出。”同時,他還告訴記者,自己在其他幾個頭部P2P平台都有投資,現在也有些擔憂。
那麼該事件是否會影響到51人品平台的後續發展呢?有接近51信用卡的人士對記者表示,隨著監管政策要求良性轉型和限期出清的時間表要求,未來個人投資者的投資理財渠道可能會變少,經此調查事件,平台的流動性要接受考驗,從平台數據上可以看到投資者情緒在恢復正常。
不尋常的21日
10月21日,除51信用卡事件,還有兩則消息同樣撥動著互金行業的神經。
同日晚間,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合印發《關於辦理非法放貸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了對非法放貸行為的定罪處罰依據以及定罪量刑標準;《關於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黑惡勢力犯罪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要求各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及司法行政機關應當統一執法思想、提高執法效能,堅持“打早打小”,堅決依法嚴厲懲處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的黑惡勢力犯罪。兩份文件均自10月21日起生效施行。
市場分析認為,《非法放貸意見》的出台,主要是針對此前爭議不斷的“714高炮”以及“非法催收”事件。將放貸主體、非法放貸行為、高利貸、暴力催收等作為了打擊重點。
同日,銀保監會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銀保監會副主席祝樹民指出,經過各方的共同努力,網貸風險出清速度持續加快,風險形勢發生根本好轉。一是風險壓降進展顯著。截至今年9月末,全國實際運營網貸機構462家,借貸餘額比2019年初下降了48%,出借人比年初下降53%,借款人比年初下降35%,機構數量、借貸規模及參與人數已連續15個月下降。二是專項整治工作徹底改變了“盲人走夜路”的困境。截至7月末,全國實際運營的網貸機構實時數據已全部接入國家互聯網應急中心。其中,正常運行機構268家,一些不主動申請接入的平台其經營活動也受到有關方面的實時監測。三是投資者風險意識增強,盲目追求互聯網金融高收益的人群越來越少,投資者的合法權益進一步得到保護。
祝樹民還指出,今年以來,停業機構已經超過了1200家,大部分為主動選擇停業退出,還有許多P2P網貸平台準備良性退出;銀保監會、人民銀行正在會同有關地區研究制定P2P網貸機構向小貸公司轉型的具體方案。
實際上,51信用卡一直在謀求從信用卡業務向助貸撮合業務轉型。據其2019年上半年財報披露,51信用卡上半年的信貸撮合總量為138.33億元,比去年同期129.88億元同比增長6.5%,信貸撮合筆數從去年同期的110萬筆增長27.3%至2019年上半年的140萬筆。其中,來源機構資金的貸款撮合量為48.3億,較去年同期10.99億元大增339.3%。同時,機構資金在信貸撮合業務的資金來源佔比也獲得大幅提升,於2019年6月當月達到50.5%,超過個人投資人資金佔比。財報預計,未來信貸撮合業務中機構資金的佔比還將繼續提升。截至6月末,51信用卡稱已與超過100家銀行、消費金融公司、信託公司等各類金融機構達成合作夥伴關係。
有媒體報導指出,調查暴力催收背後,更多是催收公司通過大數據風控公司拿到被害人定位信息上門催收,讓警方反過來追查數據公司倒賣個人隱私數據的責任。對於記者提出的公司是否有向合作的第三方機構提供用戶數據,上述51信用卡工作人員回應稱從目前警方的通報來看,還是外包催收的問題。
“其實爬蟲系統很多平台都在用,它是一種大家習慣的風控手段,只是沒有明說而已。”上述業內人士表示。但是就他了解,隨著對催收問題的深入調查,背後涉及的用戶信息洩露問題逐步進入監管視線並受到重視。
據多家媒體報導,9月份開始,杭州地區多家大數據服務公司被曝關停爬蟲業務,負責人被帶走調查。目前,摩羯科技的網站已無法打開。業內知名的第三方數據服務公司聚信立向用戶發布消息稱,於2019年9月6日停止對外提供用戶授權的運營商爬蟲服務。國內較早開展金融大數據服務公司同盾科技,也對外確認,旗下信川科技運營的數聚魔盒停止服務。
最新的監管動態也表明了這一趨勢。有媒體報導,央行日前發文緊急調研銀行與第三方數據公司合作情況,同時要求各機構排查自身業務中是否存在違規爬蟲行為。此外,一同通知的還有轄內各企業徵信機構,請轄內各機構梳理是否與以下公司有業務或者股權投資關聯:同盾科技、摩羯科技、新顏科技、集奧聚合、公信寶、白衣騎士、天機數據、立木徵信、聚信立、51信用卡。
10月25日上午,最高人民法院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辦理非法利用信息網絡、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召開新聞發布會。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主任姜啟波表示《解釋》對拒不履行信息網絡安全管理義務罪,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的定罪量刑標準和有關法律適用問題作了全面、系統的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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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51信用卡風波:“驚魂”時間背後折射出的行業痛點 via KK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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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kou0526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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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小劇場】缺席的理由:硯寒清的場合
  晚上七點,當黃老闆划著手機確認事項,走進會議室拉開椅子坐下,才一抬頭,就讓不遠處那個雙腳靠在長形會議桌前,正漫不經心滑著手機,明顯是在打遊戲的史仗義給嚇了大跳。
  
  黃老闆皺眉納悶,這小子平時上班不準時、下班照秒跑,怎麼現在這時間點,明明沒他的戲了卻還在這會議室裡晃悠?
  
  想想感覺不是很正常,黃老闆覺得還是姑且出個聲問問好了。
  
  「小空啊。」
  
  喊第一聲,史仗義沒反應,繼續專注在自己的手遊上。面色凝重、兩拇指飛快的手速在螢幕上狂按,彷彿正打一場人生大戰似的完全沒接收到音量,更不要說回黃老闆聲。
  
  黃老闆備感無奈,但這孩子平時就是這樣,理人是看人理的,要是他不感興趣,還真的就要多喊個幾聲,喊到他爽了願意了才會看你一眼。
  
  黃老闆想,自己好歹是老闆,這小子還是自己員工呢,他就再喊一次,只一次,如果史仗義還是不理他的話,反正…
  
  黃老闆往外看了看片場。
  
  反正現在人員也還算多,要再不理他,他就叫人把這隻給抬出去。
  
  心思把定,黃老闆又再喊一次。
  
  「小空啊!」
  
  「嘿~聽到了!」
  
  原本已經想好叫誰來抬人的黃老闆,被史仗義這立馬回應的「嘿~」嚇得不輕。
  
  黃老闆自我安慰的點點頭,欣慰史仗義還知道要尊重點自己就好,接著又問:「你不是早該下班了嗎?怎麼現在還在這裡?平時不是跑很快嗎?」
  
  「喔~老闆,你這樣講好像我都只想下班而已,我也是很認真在演的好不好?」史仗義繼續滑著手遊回話,眼睛瞧也不瞧黃老闆。
  
  「啊你就演你自己有什麼好不認真的?」黃老闆整理自己手上的資料,一份一份分過,眼睛一樣沒看史仗義,分神吐槽對方。
  
  「拜託~演自己是有什麼好認真的?我會說那些吐槽沒事就躲山洞的台詞我講的很爽嗎?不會嘛~」
  
  「你已經講了。」
  
  「那一定是老闆聽到不該聽的了,小心喔,最近鬼門要開了會有很多『戲迷』喔~」
  
  「喔…我實在是!」黃老闆放下手中資料扶額,覺得自己居然想跟史仗義抬槓?一定是嫌不夠累才會沒事找事。
  
  「好了啦!再跟你講下去我事情都不用做了!」
  
  「沒有喔,是老闆自己要跟我講的捏。」史仗義退出遊戲,將手機拿直開了臉書繼續滑。
  
  「好好好!都是我都是我!」黃老闆顯然已經放棄。直接再問重點:「所以你現在還待在這裡是幹嘛?等人啊?」
  
  「嗯,等我弟。」
  
  「對喔,存孝放假這段時間在做什麼啊?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
  
  當初就是想好幾檔以來都沒讓史存孝好好放個假,饒是他大哥精忠,也在拍魔戮的時候小小休息一下才回來繼續奮戰,但存孝這孩子一路乖乖的跟著個檔期,也沒主動請過假,因此才安排長假讓他好好休息的。
  
  時間久了,倒是讓他記起存孝的假期也快結束了。
   「他喔?他去上課了啦。」講到這裡,史仗義又一臉厭世。
   「上課?上什麼課?」
   「上日文短期班~」史仗義乾脆手機也不滑了,將手機在雙手指間像轉筆一樣轉著。
   「蛤?」黃老闆完全摸不著頭緒,「為什麼要去上課啊?」
   「他就說他回來應該也是要跑東瀛線的,說不定還會要他講日文,要是到時候看不懂就糟糕了,然後就跑去報名了。」史仗義厭世的抿了抿嘴繼續說:「我就說他想學,風間烈那廢物就可以教他了,反正他那個換帖也就那點用處,幹嘛要花錢去學?再說,我跑那麼久東瀛線,日文就那幾句,會唸就好了還學個鬼?」
   「小空啊,你其實很想帶他去哪裡玩玩是嗎?」黃老闆覺得,看這小子難得一臉厭世,想必存孝這上課的決定一定有阻礙到他的計畫,不然也不會這麼哀怨了。
   「那還用說,他好不容易才放假耶,當然要帶他去見見世面。」史仗義一副聽到廢話似的看了黃老闆一眼。
   黃老闆笑著點點頭,覺得這孩子雖然說話欠揍又屌而啷噹,對於自己弟弟還是挺疼的,今天算是親眼見識到史仗義好哥哥的一面。
   史仗義看看手錶後起身,「七點半了,老闆我去接他了。」
   「好,路上小心~」
   史仗義收收東西準備去接史存孝下課,正要步出會議室時轉身跟黃老闆確認一件事。
   「說到東瀛……老闆,我哥有跟你請假吧?」
   聽史仗義提起,黃老闆才想到前陣子史精忠在自己戲份快要結束時有來跟自己提前告假,說是想出國玩一趟。
   「有啊,怎麼了?」
   「喔~」史仗義一臉了然點點頭,「沒有,我只是想跟你說,他昨天就已經飛去日本了。」
   「喔!我知道他是從昨天開始請沒錯,硯仔也是昨天開始請假,所以昨天開會他們不在我也沒提,怎麼樣?他們是一起去玩?」
   「喔!那個何止一起玩,根本就是渡…」
   「渡什麼?」
   話才講一半,史仗義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講了,但面對老闆一臉天真,他覺得他還是得硬凹一下。
   「度……小月好像在日本沒有齁?」度小月個屁,他其實是想講渡蜜月。
   「那是台灣的餐廳,日本應該沒有吧?」這小孩在說什麼呢?
   「欸!對!反正老闆知道就好了!我去接我弟了!再見!」說完立刻飛也似的跑了。
   黃老闆才愣一下就見史仗義秒閃,雖然覺得剛剛的這小子怪怪的,但平常人就怪了,這樣一想好像又沒什麼不對,便鬆了口氣繼續埋頭自己的工作。
   他拿起一張作周邊玩具的企劃,細看裡頭內容,發現是已經有成品的企劃了,才翻翻公事包找試做的成品,翻來翻去,卻只掏出一個。
   「奇怪…我記得廠商那時候是先做兩個來的啊?」他又回想一下,「喔!對喔!俏哥前幾天有跟我借去看,好像還沒還我。」
   他滿意搓搓手上的軟矽膠周邊,「反正也是試做品,愛拿去玩就拿去玩吧,哈哈。」
   「老闆。」
   「嘿?」
   「化妝組這裡剛點了一下,發現試吃魚兩個鬢邊鱗片不見了。」
   「喔?」
   「還有俏哥的一個金色髮夾也…找不到。」
   定期清點演員們的配飾是化妝與道具組的工作,剛好也是因為這兩主角殺青了才更要點一下好做歸檔。
   黃老闆想了想,「都是些小東西,等他倆回來再問問好了,搞不好就跟俏哥的佛珠一樣啊,下戲了也隨身攜帶。」
   「鱗片也要隨身攜帶啊?」工作人員覺得莫名其妙。
   「說不定硯仔很喜歡啊。」
   「喔…」
   工作人員還是覺得哪邊怪怪的。
   但老闆都這樣說了那就——
   隨它去吧!Let it go~~Let it go~~
   ---
   沒錯,史精忠確實是和硯寒清兩個人跑來日本京都玩去了。
   其實也有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但由於史精忠本人還算是虔誠的佛教徒,多少想看看日本這邊的寺廟、古蹟,加上硯寒清對行程也沒意見,因此兩人就算自由行,把這趟旅程專注在參觀京都的民俗文化上。
   算算時間,現在大概是下午六點多,史精忠正在京都某一處觀光街坊內的抹茶店,正襟危坐,等著面前的人現學現賣,刷好一碗茶給他。
   這個時間,抹茶店辦理體驗的客人已少了許多,店家的安排一組人提供一間和室提供教學與體驗,史精忠他們在的和室正好另一面就是店家的庭院,拉門敞開,將入夜的微風撥著掛在門樑上的風鈴,逗出清脆的聲響,加上硯寒清手上茶筅刷茶的沙沙聲,倒是交互成一種平和的寧靜,讓人心曠神怡。
   刷茶的沙沙聲停止,硯寒清將刷好茶的茶碗轉到正確方向,推給史精忠,一邊負責教學的師傅滿意的笑著繼續看著兩人的學習成果。
   史精忠捧起茶碗,將茶碗再轉了個方向,鄭重且滿懷著感謝的心,一口將碗內的抹茶給喝盡了,然後對硯寒清慎重的彎身鞠躬:「謝謝,很好喝。」
   相對的,硯寒清也回以同樣的禮:「是您不嫌棄。」
   如此,體驗也算是告一段落,看著時間也不早了,兩人向師傅致意後便帶著幾項伴手禮離開店家,朝著休息的旅館走去。
   既然來到京都,不免也是穿著合適的浴衣到處逛,但入夜的涼風到底帶寒甚多,硯寒清一不注意被涼風灌一陣到衣裡,冷的他打了聲噴嚏。
   史精忠見狀,將收在手上的薄外套蓋到硯寒清肩上:「我們還是趕快回旅館吧。」
   硯寒清拉攏自己的浴衣,覺得史精忠有點誇張,自己怎麼說也是個男的,哪有那麼脆弱?不過這風到真的是挺涼的,想想還是作罷不跟史精忠吵,贊同的說:「好,趕快回去吧。」
   說完便牽著史精忠的手,拉著他專心往旅館走去,史精忠也笑著任硯寒清拉,難得對方主動,自己還乖點好。
   史精忠和硯寒清兩個人訂到的旅館還算不錯,每一間和室房間對外拉門外就是一個小庭院,庭院裡有一池露天溫泉,再對外看去就可欣賞到京都的景色。
   史精忠和硯寒清兩人回到旅館,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洗一洗再說,身體清潔完兩人泡在溫泉裡看著夜景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今日行程,聊到抹茶時,硯寒清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追問史精忠。
   「我刷茶的時候你是不是快睡著了?」
   史精忠一愣,他確實��很放鬆,但還不到睡著的程度。
   「我只是非常放鬆,你也知道,我們兩個拍那麼久戲了,那裡的氣氛又很平靜…」他抬手捏了捏硯寒清的耳垂,「怎麼?覺得我快睡著了很不開心嗎?」
   硯寒清揉揉自己太陽穴,對自己感到有些無奈:「我刷得還算認真。」
   「我知道。」史精忠掌心撫著硯寒清臉頰,拇指輕輕擦過對方的眼皮,「辛苦了。」
   「你這聲辛苦是指我刷茶辛苦呢?還是拍戲辛苦?」
   「都有。」
   「嗯…」硯寒清吁一口氣,大概是身體泡不了太久溫泉吧,他現在整個人開始暈呼呼的,眼皮半掩,紅著張臉視線無法聚焦的晃著。
   「泡暈了?」史精忠注意到伴侶的異狀,立馬出聲喚人。
   「嗯………」顯然是暈到不想多做回應。
   「那不要泡了,我們回屋內吧。」說完就起身一把將硯寒清打橫抱到一旁的長椅,幫兩人都把身子擦乾換了另一套乾淨的浴衣,然後將人背進屋裡。
   他小心翼翼將硯寒清放到早已鋪好的床舖上,怎知這人一碰到軟被子,直接躺下在上面滾了兩圈。
   史精忠笑了下,正打算去拿毛巾把兩人頭髮擦乾時,就聽到硯寒清喊了他一聲,還懶懶地抬起一手揮了揮讓史精忠過去他那邊。
   史精忠爬過去,雙手撐在硯寒清兩側問著:「怎麼了?」
   聽到人來了,硯寒清閉著眼也知道對方正在自己上頭,雙手圈了史精忠脖子,撐起身就往史精忠的唇上啄一下後又倒回去鋪上,雙手還環著對方,半睜眼望著史精忠。
   「這麼主動?」史精忠低下頭輕輕啃著硯寒清的脖子,小聲地說。
   「那我都不要主動好了。」
   「不准。」
   史精忠舔著硯寒清喉結,手探進硯寒清浴衣內,兩指揉著他的乳尖,惹來硯寒清一聲輕呼。
   拉開硯寒清的浴衣,史精忠舌尖一路從伴侶的喉結描繪到另一邊的乳首,沿著乳暈的地方劃了好幾圈,才輕輕吮起立挺乳孔。
   硯寒清撇著頭,手擋在嘴前用鼻子呼著氣,上身裸露的微涼與房內燈光灼灼,讓他不由得產生一股羞恥感,抓著史精忠頭的指尖掐進對方的髮內,攏起雙腿想遮掩逐漸有感的下身。
   史精忠親著硯寒清的肚子,敞開他的浴衣,看到合攏的像蛤蠣殼的雙腿時,毫不猶豫的將其掰開。
   「啊!」
   動作太快讓硯寒清完全措手不及,驚愕地看著史精忠低頭下來,越來越近,近到可以咬他鼻尖的距離。
   「你覺得都到現在了還來的及嗎?」
   史精忠的微笑看在硯寒清眼裡異常欠扁。
   他當然知道來不及,況且又是自己招惹的,又不是不願意,連害臊一下都不行?
   他伸手推了推史精忠,「你太近了…」
   這一推卻推出了一句威脅:「你這樣會讓我想把你手綁起來。」
   「什……啊…」
   問句還沒問出口,他的分身就被握入掌心,慢慢地搓著,一陣說不出的舒適感從下身緩慢的蔓延開來,腳尖一下彎曲一下張開,被溫泉泡的白裡透紅的雙腿在史精忠的壓制下顫抖,無處可放的雙手只能交疊著擋在眼前、擋住燈光,就好像這樣做可以少點羞恥感。
   基本上每次都是這樣,當史精忠抓到自己後,只要被他壓住,硯寒清幾乎一點辦法都沒有。有時他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女人毫無反制能力,任由史精忠擺佈。
   曾思考許久,最後也認了。
   到底就是愛上了,甘願了,才由他予取予求。
   硯寒清的陰莖在史精忠的套弄下已勃發挺立,史精忠從旁邊的行李中抓來一罐潤滑劑,往自己的另一手的指尖倒了一些,繼續套弄著硯寒清的陰莖,然後將沾了潤滑劑的指尖,撐開他的臀瓣,撫弄著後穴的皺褶。
   此舉逗得硯寒清後穴微微張合,就像催著史精忠更進一步。
   「這麼想我趕緊進去?」
   「……不然就…這裡打住啊。」硯寒清喘著聲回嘴。
   「哈。」
   史精忠笑一聲,暫時結束前頭的套弄,抓著硯寒清的腰,將一指塞進硯寒清後穴,指腹括弄著裡頭柔軟的內壁,先是淺弄了幾下再更深入幾分,是舒緩,也是為了帶入更多潤滑。
   硯寒清承受著擴張,在史精忠以指抽插舒緩時,也張合著穴口適應,緊黏括弄的酥麻已佔據他整個臀部,冒著汗雙手揪緊被子,情不自禁弓起身想要更多。
   然而卻在此時史精忠抽出手指,從包裡拿出一個長型的道具。
   快感倏然退去,下身還麻著,硯寒清視線有些無法聚焦的望著史精忠手上的東西。
   「你拿那是什麼?……」
   「墨狂。」
   史精忠若無其事地繼續往那約一指長的墨狂軟矽膠週邊淋潤滑劑。
   不祥的預感頓時將硯寒清整個人點醒了,想著趕緊阻止。
   「史精忠你等…啊!…」
   「後穴夠濕了,忍忍,我慢慢來。」
   他輕輕的將『墨狂』推入硯寒清穴內,同樣淺弄幾下後深入,抽出一點繼續插入。
   『墨狂』的寬度雖做的算小,但塞入肛門裡卻有著不同指頭的擴張效果,鈍邊的劍刃刮著刮著硯寒清柔軟的內壁,弄得他後穴張也不是縮也不是。
   被玩具操弄的快感與羞恥,讓他弓著身雙腿踢著被褥,不想承認自己居然被玩具挑起慾望。
   見伴侶全身沁滿薄汗,前頭陰莖也脹的不行,史精忠低下頭含住硯寒清的龜頭,舌尖抵弄著小孔,一邊揉著硯寒清的陰囊,一邊指尖捏著『墨狂』劍柄抽插著,不時轉幾圈劍身操著他的後穴。
   原本穴內的磨弄就快讓硯寒清被插射,這下前頭腫脹的分身鈴口還被刺激,敏感的囊袋傳來酥麻搓揉牽著後穴又痛又舒服的快感逼的硯寒清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泛著淚抓著史精忠的肩膀,在前後夾擊下射在史精忠的嘴裡。
   「……呃……哈……」
   硯寒清渾身癱軟在被褥上,後庭的『墨狂』終於拔掉,���個後穴都是到處都是被幹出���的白沫。
   史精忠也解開了自己的浴衣,坐著抱起硯寒清讓他正面靠在自己身上。
   「累了?」
   「你看我這樣像不累嗎?…」問什麼廢話。
   反駁間還擤了下鼻涕。
   史精忠雙手捧著硯寒清的臉,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淚,「哭了?好可憐喔…」
   「你還要幹嘛你快點。」他已經不想理眼前這個人還有什麼花招,他還知道這個人還沒爽到,事情不可能在這裡結束的。
   硯寒清還沒從情事的疲勞中緩過來,就感覺兩鬢邊被貼上了什麼東西。他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光摸到那個熟悉的壓克力珠就知道這是自己平時上戲要貼的道具鱗片。
   「史精忠,你貼我這個做什麼?」
   硯寒清搭著史精忠的肩納悶的問,見對方不回應,還想要追問的時候,就感到臀瓣一邊被掰著,穴口處有個硬物抵著自己蹭。
   知道史精忠意圖,他下意識想讓對方先說清楚。
   「史精忠,等等!你……啊!…」
   但史精忠卻不等他問,將自己的陰莖磨蹭了幾下硯寒清後穴後,便抵住穴口將分身塞了進去,最後抓緊硯寒清的腰肢迫使對方整個人坐下,將自己陰莖全捅進柔軟的甬道中。
   硯寒清渾身顫抖,攀著史精忠肩頭,原本充滿皺褶的穴口被撐開到極致。好在方才有大量的潤滑以及擴張,不然這下被捅死硯寒清也不意外。
   他趴在史精忠肩上縮著著穴,努力適應突如其來的碩大,準備承受下一波頂弄,但等老半天,史精忠還是一點動作也沒有,只是插著他一動也不動。
   硯寒清嘆口氣拍拍對方的背:「…我還好,還可以。」他撐起身與史精忠四目相對,而對方也只是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在想什麼?」
   史精忠望著硯寒清,像是幾分猶豫才緩緩說:「我在想…」他摸摸貼在硯寒清鬢邊的鱗片,「或許戲裡,俏如來也是心繫著你呢,硯寒清。」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捏了捏史精忠略顯惆悵的臉,「但那又如何?不論戲裡戲外,皆有你我………就算我後面…啊!…」
   話沒說完就讓史精忠抓著腰往穴開始撞。
   「…你!都這樣不…不…啊…呃喝…」
   硯寒清上氣不接下氣,整個身子讓史精忠一次次用力衝撞,一句質問被撞的斷尾。饒是史精忠知曉他的敏感點,每次都往那裏撞去,下身的貼合濕黏接引著肉柱的抽插,再度一點一點剝奪硯寒清的理智。
   「硯寒清…」史精忠手撫著硯寒清的臉頰,一雙金眸忘情地盯著對方,同樣是喚著對方名字,卻不知喚的是戲內外的哪個他。
   史精忠將硯寒清放倒在被褥上,將他的雙腿壓到碰至乳尖,越來越猛烈的操幹起來,甬道內潤滑劑與原先陰莖就已沁出的一些白濁混著在肉柱與內壁間摩擦,發出淫穢的水咂聲,史精忠囊袋打著硯寒清臀部打樁般的拍出一次次的啪啪聲。
   「呃!…啊!啊!…啊!啊!…」
   硯寒清被撞的神智不清,腦子裡唯一還記著的就是史精忠那聲分不清是在叫哪個他的叫喚。
   迷離的視線中、忘情的呻吟,也讓他搞不清楚現在兩人是以什麼身分在交歡著,當再次被抵到了敏感處,從甬道中爬上身如電竄的快感,讓硯寒清情不自禁再碎吟中喚了聲:「…俏…呃嗯…俏…如來……」
   隨即便是被史精忠擒住了雙唇,讓也不讓叫的,下身與雙腿毫無力氣的接受著一切猛烈的抽插,口裡的雙舌糾纏,就像連這一小塊地也不放過似的深吻著他。
   硯寒清感覺屁股已經熱到像被火燒,卻也不見史精忠消停,繼續插著自己,插到他肛口毫無知覺,肛門裡只能吸著肉刃只盼讓對方早些釋放。
   正當硯寒清眼眶泛淚,覺得快不行時,史精忠終於在自己穴內高潮了。
   一波波濃稠的精液在穴內深處滾著,當史精忠將分身抽出不免擦過肉壁,也讓已敏感到不行的硯寒清又忍不住呻吟出聲。
   史精忠粗喘著緩過氣,爬到硯寒清上頭,低下頭舔掉他的眼淚,在對方耳邊輕吮著耳珠說著:「我們再來一次。」
   硯寒清已經不想出聲,只用一手沒力的推著史精忠作為抗議,奈何史精忠就像精力用不完似的將他的身子翻過,讓他趴在被褥上,掰開他的臀瓣,兩手指戳進尚且合不緊的穴中舒緩幾下,接著抽出拿了一顆小圓球淋了潤滑劑,塞入了硯寒清後穴裡。
   倏感不正常的異物入侵,雖然裹著精液和潤滑硯寒清內心還是相當忐忑,硬是撐起上身往後質問:「史精忠你塞了什麼?」
   「珍珠。」
   眼見史精忠兩指夾著又一顆淋過潤滑的珍珠再度探入硯寒清穴內,讓兩顆珍珠在裡頭撐著肉穴。
   「你拿出去……不要這樣……」
   硯寒清無力的收縮著腸道想將珍珠推出去,但史精忠指尖還停留在他的穴內,帶著兩顆珍珠滾著內壁,倒是把硯寒清又磨的癱軟幾分,幾乎是倒在被褥上。
   「忍耐下。」
   史精忠只提個醒,便抽出指頭,扶著陰莖緩緩地塞入硯寒清後穴裡,當龜頭抵到像是珍珠的物體時開始慢慢的抽插起來,抵到珍珠就退一點然後在抵著,試圖將珍珠推到硯寒清的敏感處。
   「啊………啊…………」
   硯寒清感覺腸道內的異物一直在接近自己的敏感處滾動,整個甬道又被陰莖塞得滿滿內壁的摩擦,逼得他縮緊內穴,阻止這種怪異的觸感。
   史精忠的輕戳逐漸加快,囊袋撞擊著硯寒清會陰,越操越劇,最後乾脆坐下,將硯寒清整個人抱起背靠著自己,由下而上猛烈操頂。
   「…啊!…啊!啊!…會、會壞…啊!」
   腸子內的滾珠越來越被推往深處,硯寒清雙乳被揪著,頸窩滿滿都是史精忠舔過留下的濕潤,下身熱辣辣,穴中的異樣感攀著瘋狂操幹出的快感,讓前頭的分身又吐滿白濁,他只能反手緊抓著史精忠的髮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撻伐,最後受不住被插射了。
   「唔!…」與此同時,史精忠也抱著硯寒清的腰再一次釋放在對方體內。
   「…………啊……喝…………」
   硯寒清累到不行,整個人癱在史精忠身上,邊擤鼻邊喘著氣,後庭裡的濕潤他讓感覺不到任何觸感,只有麻熱到不行的肛口,一陣一陣的跳著,也感覺不到穴內滾珠,就好像他從來沒被塞過珠子一樣。
   史精忠咬著硯寒清耳垂輕聲的說:「那個雖然看起來像珍珠,但其實只要頂破了外膜,就是潤滑液了。」
   誰想理你事後諸葛啊。
   硯寒清像後面的人揮了揮手,然後扶額搖頭表示不想聽任何解釋,只想趕緊把身體洗一洗睡覺。
   史精忠接收對方意思,動作輕柔的拔出性器,但不免還是惹的硯寒清發出一小聲碎吟。
   寵溺的親親被自己折騰的快掛了的伴侶,抱著他往露天溫泉旁的浴間,將兩人都清洗一番。
   再度回到房間,兩人擠著另一床乾淨的被褥互相靠著入眠。
   「溫泉庭院那邊的拉門,你不關上?………」
   硯寒清閉著眼,揪著史精忠浴衣,帶著滿滿睡意問著。
   「難得月亮剛好照到這裡。」他翻過身將硯寒清擁得更緊一些。
   「嗯…………」硯寒清像是夢中呢喃的回應著,「而且紫陽花也很香。」
   「馥滿庭,飄落泉間,室沾盈?」
   「知道你很有想法了。」硯寒清又蹭了蹭史精忠頸窩,「還會作詞呢…找周公打分數去吧。」
   史精忠輕笑一聲,「找你就好了啊。」
   「找我?那你只能去吃紫陽花了。」硯寒清自己說到後面也忍不住笑出聲。
   「哈。」史精忠邊笑邊拍著硯寒清的背,幫對方也幫自己醞釀睡意。
   「明天出去記得把頭髮夾一下,我有幫你帶髮夾。」
   「好。」
    -end-
反正也都重新PO文了,那就這裡紀錄一下回覆親友們意見時所說的設定好了。
老闆:俏哥真的是把想得到的全都用上了!
其實他只是一時興起,拿那個劍只是要給硯仔看而已。(笑) 但就是,聰明如他,車都上了就會想到那東西好像可以嗯哼一下,然後就用了。小球球倒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
 阿馥:茶道那段彼此得體的禮儀,學得很快又有默契。    簡單的想要告知對方,戲裡戲外都有著你。     弦外之音:戲裡戲外都有你,繫。 
我就說我可以插墨狂。 茶道那個是之前有印象看過動畫裡學茶道的過程,想到禮儀也是要一起學的,所以就按照這個設定寫。寫這裡時我其實是很想笑的。 主要也是因為之前有和栗子討論過,那她也想看,所以我就寫出來了。wwww 對,戲裡戲外皆有你我,不過那個心繫的繫倒是我沒注意到的wwwwwww(阿馥好厲害!) 主要還是有一點點、一點點想表達其實硯仔也很希望戲裡也是一樣愛。 
 Q理:每個吐嘈真的都好好笑www    最後發現他們互帶對方髮上裝飾品也太甜了!! 
吐槽方面是有思考一下以硯仔個性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大概就是「事情都發生了多講也沒用,趕快弄一弄趕快睡,不想跟你講話。」←這樣吧。 然後因為他又抵不過俏哥,想抵的時候已經被壓了然後還被掌握,說到底還是後悔沒事主動個屁。 拿鱗片那個是俏哥算想了很久,意識到自己也想用戲裡的身分示愛時,他已經拿了;硯仔則是覺得俏哥頭髮上戲是還好,好歹有造型師幫他弄,但下戲就隨便梳一梳,雖然剪短了但因為髮質很軟又很細,反正容易亂,就出國前看他平時上戲夾的髮夾挺大,很好用,就幫他帶著可以夾這樣。 還以為沒人發現髮夾呢…因為寫到後面有點忘了。(好開心) Q理好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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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看來其實自己潛在設定還挺多的,但寫的時候真的也沒想太多,就是想著把一些該弄的橋段怎麼放置,怎麼揭開,一一想好寫出來。通常完工的時候都是腦子放空完全不知道剛自己寫了哪些,比較壞習慣一點就是,有時會為了趕完成,而把原先想好完善的劇情給截斷,例如這篇就是了。
朋友私下跟我說她覺得好像還有後續。 沒錯,確實是有後續的,這文的結尾其實我就是趕著七夕發,加上自己很累了才選個還ok的地方作END,後續的部分就等我狀況再好一點的時候作補充這樣。
但反正一定是從頭甜到尾的,我這人嘛!吃飯不挑,想文卻很挑。(你確定不是能力不夠?)
ok的ok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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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oxoxxoxoxx-blog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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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down Romance
他們第一次正眼對看,是在街區一間毫不起眼的超市裡,被數個廉價商品廣告架塞滿而顯得狹窄的走道上。 當時R正拿起架上的肉醬罐頭,卻被後方小孩蠻橫推馳的購物車給撞上,腰間吃痛使得他鬆開手,罐頭以一個無奈的姿勢跌至地面後向前滾動到一雙霧面皮革的靴子跟前。R認得那雙鞋,即便極其努力想壓抑心中的訝異平靜撿回物品,他一個猛然的迅速抬頭仍出賣了他。 F稍微瞇細了眼,嘴角如往常噙著些許笑意地看著他,接著優雅地彎腰替他撿起那罐不想發出任何一點聲音的罐頭。「S家的醬汁加了更多的起司和香料,喜歡濃密口感的話也可以嘗試。」快速瀏覽過標籤後F將東西遞到R手裡,「我記得你午餐的外賣都喜歡店家額外加鹽。」 R遲疑了一會才道謝,等F與他道別並從身旁走過時,略顯僵直的身體終於放軟,將手裡的罐頭放回架上,往前又走幾步,拿起剛被推薦的款。 ・
結帳的隊伍冗長,他左右張望幾回卻不見F的身影,想起對方離開時手上連購物提籃都沒有,大概並未購物也已經離開。 他回想R與他擦身而過時那股淡淡的沐浴乳清香,配上他一身雅緻襯衫西裝褲與亞褐色大衣,看起來就像梳洗過才剛出門要去參加文藝活動的青年。然而R清楚實際上就在不久前,F身上還沾滿著他自己與對手男優的體液從片場的床上翻身爬起,到淋浴間好好沖洗一番後才是人的模樣離開。 他進這一行當線材工作人員時,F已是業界頗有名氣的男優,以不同於大多男人的細緻肌膚、靈巧的口舌和一反柔美外表極為大膽的性愛方式出名。R從第一次參與有F在內的拍攝時就已注意到,F的笑容很是誘人。平時笑得淺而溫和,但在肉慾橫流的床上地上或椅子上滿面潮紅時,笑意伴隨著越發恣意的呻吟加深,顯得極其愉快,無論對方的動作如何粗烈,他都能取得快感盈滿的高潮並誘使對方在自己被抽插得柔軟濕潤而火熱的後穴陡然收緊時跟著一起強烈地射精。 R當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這樣的體驗,只是聽聞幾個與工作人員私交甚好的男優都曾在酒桌上提過,與F做愛簡直爽到上天。F幾乎不參加酒局,包括R在內沒有人知道他在片場以外的生活模樣,直到今天的不期而遇。由於對方感覺很注重隱私,即使是巧遇也仍讓R認為自己於工作場合外撞見對方十分不妥。 幾天過後,一場F也有參與的多人性交派對拍攝場裡,趁著佈線的空檔,F穿過大大小小的攝影機,蹲到正在地上貼標記用膠帶的R身邊。刻意略過R眼裡的一絲訝異,他率先開口:「六街那裡有一間鐵板燒,這裡結束後我們去吃。」
週五夜晚的鐵板燒店坐滿客人,他們在霓虹招牌看板下等了好一會才在喝得微醺、鬆開的領帶斜掛過肩的上班族間插入兩個座位。F沒有猶豫便點了份量十足的個人套餐,R則是在為兩人點飲料時默默補上一句自己跟對方一樣。 最初的對話和所有初次坐下來面對面聊天的人們一樣,瑣碎而無從記憶起。他們都是細嚼慢嚥的吃飯類型,喝酒的速度與續杯的時機也都近似,差別只在於生啤酒或沙瓦的選擇。幾個等待負責面前鐵板的師傅將食物炒香遞上的空檔,R拿酒喝並隔著綿密的啤酒氣泡觀察F的神情,對方顯得極為放鬆,以一手支著頭,神情專注看著廚師快鏟的動作。後來R才知道這是F的習慣,在尤其是今天這樣需要與超過一人以上的男優們激烈做愛的拍攝後,他都選擇鐵板燒作為晚餐,因為能透過看著炒菜的動作出神,而忘記身體因長時間的彎折與承受不同重量與角度而產生的痠痛。 第五杯酒的時候,F問起R進入業界的原因。「太過老實的人可不適合這一行。」F笑著喝掉最後一口酒,舉手又要了一杯相同的口味。他笑彎的細長眼裡閃爍著一絲晶亮。 R說原因都是些老套乏味的開始,親人欠債無能力償還總要有人去頂。但他沒說的是自己為此放棄掉成為律師的路,住在一間破舊而生滿壁癌的老公寓裡,風大的夜裡門窗顫動的聲響大到像是樓隨時要塌。後來F第一次踏進那公寓時,沒多加打量就跟著他進屋,在R到樓梯間抽菸的空檔玩擅自闖入屋內後從此賴著不走的流浪貓,直到去一趟廁所轉壞門把時,才終於忍不住握著手裡徹底斷裂的握把滾在床上笑出聲來。 ・
他們做了幾次愛後,F才說當初搭訕他,其實是看準R的下半部看起來是他理想中的大小。「專業的人果然不會看錯。」像是經驗老道的鑑賞師口吻,F滿足地笑著握住方才還在他體內的碩大陰莖。R一邊在心裡深深同意起許久之前從那些男優們口中對F的誇讚,一邊接受了F說著顯得很是輕浮的話,空出一隻手溫柔撫摸對方的臉頰。 沒有明確的時機,兩人就已從一開始偶爾有的鐵板燒餐廳飯局,到雙方都休假的日子裡R陪著F在城裡四處兜轉,吃撒有堅果與水果的榛果巧克力冰淇淋聖代,或到與片場有合作的情趣用品店裡試用新產品。除了鐵板燒外的正餐或者電影,他們就一起在超市採買食材後回那間破爛公寓,R下廚的過程中F會選出適合當天菜色的年代與類型片。 F自己的住家在郊區一條安靜的道路上,矮樓層式的公寓三樓,基本的家具外一只很大的水族缸,裡頭水草的種類數量豐富得有如真實的海底,但魚卻寥寥無幾,F說是前男友的嗜好,對方離開後他不擅長養,查了再多資料都無濟於事,只能每隔一陣子就從水中撈出一隻色彩斑斕的死魚到馬桶裡沖掉。 「分手的原因也一樣老套乏味。」F看著魚缸裡用指頭數得出來的幾條魚,「他覺得這一切太膩。」 ・
幾年後當R終於還清債款時,F早已不在業界裡。包含R在內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他退租後的公寓擺設和之前一樣,R才曉得那些都是房東附帶給租客的東西,F搬進來時只帶了那個大缸。 F失蹤之前他們又去吃了一次鐵板燒,這次兩人異口同聲點了份量扎實的個人套餐,即便近年的通貨膨脹讓食材有些縮水。他們都喝了比平常要多的酒,話題卻仍離不開哪個男優的技術很差弄得F其實很痛但鏡頭前得要笑著喊舒服,畢竟誰都受不了那差勁的東西還要重拍一次。R這時才想起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們連愛都沒說出口。
F紙條也沒有留下就離開的那天,R日後想著也許他覺得這一切太膩。 ・
R經營的附帶鐵板燒區域的餐酒館在同一街區裡開業時,他和F總是光顧的那間鐵板燒因為老闆轉投資失敗而歇業,本就顯得有些舊的樓房很快便被重機具砸得粉碎,蓋起氣派現代的商用大樓。 餐酒館的生意隨著最初經常變動的人事安排穩定下來後,步上軌道,轉眼已經是連一些旅遊書裡都會介紹的地方必去美食餐廳。R也因為為了擴展餐飲人脈,而接受過幾個訪談,說一切能說之事。 但他始終沒說的是,他如今仍住在那棟危顫顫的老舊公寓裡,等候他未竟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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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isyoko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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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疲憊隨泉水潺潺流走 身體泡著湯 而心也溫熱著」 宜蘭礁溪 東旅湯宿
https://www.facebook.com/n1pplesmurmur/ http://wp.me/P6yPkJ-32W 在台北的大家是否覺得這幾日的氣溫下降有感? 大家是不是在陽明山、烏來泡膩了 不如搭個客運、火車 或是自行開車到宜蘭礁溪 東旅湯宿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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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蘭礁溪 東旅湯宿距離礁溪火車站 大約步行8分鐘 以我一個討厭走路的少女來說 連我都可以走路到 那正常人一定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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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礁溪 東旅湯宿飯店門口 姐驚訝了一下 好日式又好奢華感~ (如果您是我忠實的讀者大概知道我最愛虛華的Every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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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到礁溪 東旅湯宿裡頭 excuse me我有走錯間嗎 也太有質感了吧 給我擺原木在接待處 東旅湯宿也太海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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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居然還附有電腦設備 給旅人查詢資訊 so sweet!!!
大廳還擺設了非常多宜蘭的相關活動 並且還有折扣券可以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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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人員非常溫柔 雖然才剛上工一週 但介紹的非常仔細 而且說話好溫柔唷 (我最喜歡溫柔的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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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附有小型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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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大約可以站個2~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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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是房間 這次姐住5樓 R樓是用餐、空中小花園 以及露天泡腳池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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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錯 R層往上爬可還有一層觀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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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層晚點再介紹 先介紹眾所期待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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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是不是很酷 他們的房號居然是用投影的! 真的是很有美感的一家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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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房間就是躺三個人綽綽有餘的獨立筒大床 而且被子根枕頭牌子是CHERRY GOOSE 我那晚睡的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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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姐住的是雙人房 跟姐一樣沒身材的人不用怕 東旅湯宿每間可是都有獨立的泡湯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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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錯~ 你得床旁邊就有個透明個人泡湯池! 你可以躺進去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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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跟姐一樣生性害羞 跟老公男友就算相處了4537天後 還是覺得彼此是初次見面 OK FINE 也有簾子可以拉起來 我懂你 私人空間很重要 簾子給你極致的安全感 (撇除你們小癖好情趣blablab 太detail了 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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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沒 一隻大象進去可能剛剛好 一個人心很冷 兩個人進去可能有點恰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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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浴室裡望出去的房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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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有提供盥洗用具 牙刷、牙膏、梳子等 但這種一次性的盥洗用具 大家還是儘量自備吧(環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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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有腸躁症 出外最需要馬桶 所以最重要的當然是觀察馬桶 馬桶是除了我自己以外我最常相處的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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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gggggggggggggggggg 太高級惹了!!!!!!!!!!!!!日本toto牌的免治馬桶TCF6331 屁股變的熱熱的 太舒爽啦!光馬桶設備就給東旅湯宿9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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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池的木板由高至低 非常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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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東旅湯宿提供的洗髮精、沐浴露等 居然是茶籽堂!!也太高級 上面的沐浴組分別是 荷葉茶苷沐浴露 桑白皮茶苷洗髮露 金盞花茶油護髮素 青蜜茶油乳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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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最喜歡荷葉茶苷沐浴露 泡完湯搭配茶籽堂 整個人像是去spa一樣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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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目前為止 我真心推薦大家若來宜蘭礁溪玩 一定要來住東旅湯宿 沒有別的原因 只因為他們設備、用品的品質真的很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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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的泉水為碳酸氫鈉泉 泡的時候是沒有什麼溫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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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泡完真的整體舒暢 我的姐妹早上起床又再多泡一次 有夠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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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家欣賞一下她牛奶的肌膚
房內的個人湯池介紹完畢 繼續拉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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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知道的 來泡溫泉服裝當然也要顧及一下 東旅湯宿很貼心 提供的夾腳拖整個超日本味道仿木屐 穿起來很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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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東旅湯宿居然還提供浴衣 真的是太優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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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泡溫泉當然一定要穿個浴衣阿 這樣才有泡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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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現在妹阿這麼流行各種社群軟體打卡 少了浴衣就會少100個讚 (雖然我的姐妹擺的姿勢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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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東旅湯宿還有提供無香料的洗臉皂 他給旅客的東西都是經過仔細挑選 我真心覺得這間店的經營者 非常有sense一定是個生活品味很好且無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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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看出去的夜景(? 拍謝當天下超大雨根本煙雨濛濛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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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還提供的茶包 也十分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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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晚上分別泡了玄米以及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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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米茶有夠好喝 我回沖了大概3次 冰箱裡就沒什麼 只有兩瓶水 (PS因為東旅湯宿的水都是溫泉水,所以不可以拿來煮沸喝唷,罐裝水喝完可以電話請他們提供灌裝水,或上R樓飲水機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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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風機收在化妝台木桌隔間 椅子好美喔 東旅湯宿整個就是個美
房間介紹的差不多啦! 廢話不多說上去R樓吃下午茶吧 沒錯!你真的不用懷疑 東旅湯宿還提供下午茶 下午茶時間:16:00-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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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來的時間有點晚(根本晚餐時間) 所以都沒有人(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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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提供的東西很多元 有水果(哈密瓜/百香果/蘋果) 餅乾(棉花糖/貓耳朵/鬆餅/卡哩卡哩/蔓越莓手工餅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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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水果餅乾外 還提供多種麵包!還有咖啡、紅茶、宜蘭金棗茶可以喝 旁邊還有各種醬料可以塗抹 我一定要介紹我超愛的手工大蒜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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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超級無敵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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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在手工的法國麵包切片上 拿進去烤一下 咬一口!!!!!!!天阿我一個人下午茶就吃了4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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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超級好吃 沒在唬爛你 而且隔天早餐供參大蒜醬也有! 沒吃到下午茶沒關係 早上一定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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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用餐皆採自助式 下午茶、早餐的盤子皆需要自己回收 跟IKEA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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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還是個親子友善飯店唷 帶小朋友來完全不用擔心
下午茶介紹完當然也要介紹一下隔天的早點 早餐:07:30-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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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提各式生菜/苜蓿芽/玉米粒等 還有花生粉/千島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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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不想吃冷冷的蔬菜 沒問題!給你中式餐點 熱熱的地瓜稀飯 還有各式各樣小菜 黑豆/牛蒡絲/蓮藕/麵筋/海帶/鹹蛋/肉鬆/魚鬆等 還不滿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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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旅湯宿真是太猛了 還有熱食類!!!!!!!!!!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準備的實在是太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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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這樣還可以嫌胖? 好阿,冰烤地瓜這種低GI的東西 再嫌就給我拖去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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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品有現榨柳橙汁/有糖豆漿/紅茶/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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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非常豐盛的一餐 如果不想在冷氣房吃飯 也可以把餐點端上去R樓上的觀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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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是不是很浪漫呢? 昨天晚上下大雨所以沒來觀景台看 一早上把早餐端上來吃也別有一番風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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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香瓜很甜 我們夾了一整盤香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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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下雨 晚上其實帶瓶酒上來出吹風坐著聊天 是非常適合的! 四週都有護欄 帶小朋友上來也���挺安全(但不可以亂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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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出去的風景也很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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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的窗簾 早上打開也很美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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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來礁溪玩的旅客 真的非常推薦東旅湯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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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對值得這個價錢。
|東旅湯宿| 地址|宜蘭縣礁溪鄉信義路32號 交通|礁溪火車站 或 礁溪客運 步行12分鐘 電話|03-988-5889 時間|16:00入住;11:00退房 用餐|下午茶:16:00-19:00;是07:30-10:30 官網|http://www.yunoyado.com.tw 臉書|https://goo.gl/Wpv12
  東旅湯宿 溫泉湯屋│高CP值宜蘭礁溪飯店│臨近礁溪火車站旅遊住宿最佳選擇 「整日疲憊隨泉水潺潺流走 身體泡著湯 而心也溫熱著」 宜蘭礁溪 東旅湯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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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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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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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也是偶然聽鄰居的嫂子說上網沒事就聊天,其實那時候家裡早就有電腦了,只是我一般不上也不會太多。還是那位小嫂子開玩笑說問我上不上網,我說一般不上自己也不會,她取笑我說笨。還說最好別上啊,網上都是在忽悠人的,小心被帥哥吊著,我淡笑。心想自己不是沒有那份資質而是沒有那份膽量吧,其實時常也聽說起某某人怎麼了的一些花邊新聞而被人當作是說料。有時候也看見老公在家裡的時候在網上閒聊,我也沒在意什麼。後來我跟鄰居嫂子說起來自己也想搞個號碼閒聊解悶,後來她給我申請了一個號碼還教我怎麼改密碼,還說別犯傻呼呼的被人忽悠啊。 就這樣我就沒事上來qq有時候閒聊,加我的還真的是不少,尤其是晚上的時候我掛著看電影就會有很多的加進來,吱吱的響還真的煩人呢!而當時加我的人我一般都是接受,只不過有些人上來就說些下流的話,甚至還有直接發一些那樣的圖片過來,雖然自己也是過來的人對那些東西也不陌生,但是看到那些發過來的亂七八糟的圖片,我還真的感到一些不適。拉黑人我也不會還是後來咨詢的鄰居。我記得當時我的好友最多的時候都有兩百多了,其實多數都沒聊過。忘記了l是啥時候加的我,開始的時候我也是跟他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聊而已。況且我本來以前就沒玩過電腦,打字就是蝸牛爬,一指禪!再後來我學會了拉黑,就只剩下兩三個人,其中就有l。主要這幾個人跟我聊天感覺還算文明,也沒有過分的要求。鄰居跟我說過聊天就是閒聊不要視頻語音什麼的,更別說電話了。可是後來這些告誡我都跟l打破了。 跟l稀里糊塗的閒聊了近兩個月,雖然都是閒聊但是我隱約感覺只要上線就有點希望他在線的感覺。自己也搞不懂不就是海闊天空的閒聊嗎?怎麼感覺不見他就有點失落的感覺呢,他不在線別人跟我打招呼我都懶得理。慢慢的我也覺著自己在變化,只要老公不在家的時候我就會趴在電腦上等他出現。老公在家我是從來不聊天的,我怕他說。很多時候我都告誡自己是不是所謂的網戀了?自己都覺著有些好笑,對方都是陌生的,誰都不知道真實的面孔。只是聊得投機,他說的一些觀點總是讓我感覺有道理,我說的一些瑣事他總是能耐心的聆聽與分析。有時候都開玩笑說我打字都飛快了,我說他是師傅帶的。 也不知道哪一次的玩笑中,他跟我聊到了性的話題,也許是一種自然的輕鬆的過渡到了那個話題吧,當我意識到我們聊的那個越來越多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告誡他打住,趕緊轉移話題。不過在以後的聊天中我還是跟他說起了很多我的事情,包括我的初戀還有第一個要了我的男人,我告訴他我老公是我第二個男人他對我很好,而且那事情也很好,我18歲就跟了我老公。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跟他談起我跟老公的性事,慢慢的我也沒有覺著不好意思了,我說了很多他也瞭解了很多。後來在他的要求下我們視頻語音聊天,之前他從來沒有要求過的。視頻裡我們互相算是真正認識了,看上去他很年輕,其實比我大一歲的。小平頭很精神的,大眼睛很帥氣。他說沒想到我如此漂亮,我們依然逗笑著,因為是聊得投機吧!以後我們也就不再打字那麼費勁的聊了,要是在線就直接視頻語音,海闊天空的聊著。那時候我在家沒有啥事情,基本上就是在線,他的工作也很輕鬆經常在線。再後來他一次要求想看我胸部,那時候是夏天我本來穿的就少,嚇得我立刻吧視頻關掉了,並且警告他再有什麼過分要求我就把他拉黑了。連續幾天我都沒有理他,他看來是緊張了,每天不斷的給我留言道歉,那時候我還沒有心理準備把手機號給他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不理他跟別人聊天總是感覺聊不來,後來我還是現身了,告訴他我不生氣了,以後他別再有那樣的要求就行。相安無事的繼續跟他聊著,有時候也會聊起他的一些桃色新聞,我也說了一些我的過去跟老公的事情。 說實話,雖然老公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早些年第一個男友跟我熱戀中的時候我給了他,不過只是兩次而已,後來分手認識了老公,不到一月老公就把我帶上了床,然後就是我們的同居多年結婚。老公在性的方面我覺著是一個高手,雖然他也知道我的第一次不是留給了他,他沒有在意我都而過去,我們很相愛,他對我還算不錯的,雖然生活中也有很多不愉快發生。多年的同居生活加上後來婚後生活,我基本上被老公「開發」了,我們在那事上也有著很多的花花樣,老公的要求很強總是會推陳出新,我感覺自己也還行,只是離多聚少,那時候他業務很忙。壓根我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出軌的一天,雖然老公不在家的日子多,那種慾望我會自我壓抑,從來沒敢膨脹過。可是後來跟l的聊天我改變了,不知不覺得慢慢改變了。性的話題我們聊得越來越多,甚至後來他大膽的又一次要求看我的---。不知道為什麼我記得那是一個晚上,我竟然但應了他!再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鄰居的告誡自己的原則似乎都沒有概念了在我心裡。我不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卻被他的言語所誘惑著深陷著--。我們視頻做愛了!(後來才知道那叫視頻做愛)說實話,我自己平時根本極少自慰,除了跟老公做的時候,那時候我感覺每次老公都是在努力的給予在等我到來,我就配合他自己動自己的。可是跟他,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激動與興奮,面對著視頻,他那邊雖然有點模糊,卻可以看見他的膨脹。加上他的言語誘導,直至我把自己搞得一塌糊塗,慌忙關掉下線了。事後的一晚上我都睡不著,我感覺自己傻了鈍了暈了!滿腦子裡都是他的那些話在盤旋,身體一陣陣莫名的騷動難受,那次我感覺自己瘋了,靜寂夜晚床上的我幾乎是整夜失眠,好像是自己把自己整了好幾次,第二天送孩子都晚點了。 又是連續幾天我沒敢上線,可是似乎我管不住自己了。上線後我看見他的留言說是幾天不見我了,他一直在等。我還是跟他打招呼了。我跟他說我們以後不這樣好嗎?他應允著,說只要我不喜歡就不了。可是我自己似乎是中毒的開始吧,跟他聊著聊著腦子裡就會浮現出當時視頻裡他的那個樣子,自己就會有些劇烈反應。後來的一切不但沒有所收斂,而且更加肆無忌憚的發生了!不只是我經不住他的誘惑,自己也有一種莫名的渴望驅使。連續幾天我們幾乎都在對著對方做所謂的視頻做愛,他知道了我是敏感的體質,總是把我搞得實在是不得不主動關機下線。曾經不止一次的暗暗告誡自己,從此打住了,可是--。老公回來呆了半月多,我就沒敢上線,他給我發過短信我告訴他老公回來了。(有一次電話號碼告知了他)老公還問我說怎麼最近有點瘋啊。我也不知道跟老公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在腦海裡盤旋l的影子,還有那些挑逗性極強的話語。甚至我把正在努力的老公想像成是他,意念想驅使他的影子都難!老公走後的幾小時我就短信告訴他我上線了,我真的瘋了!充滿濃情蜜意的問候,就跟多日不見得戀人,就差一個現實的擁抱了。他甚至問我這些天跟老公做了多少怎麼做的,我都沒有生氣而是他問我什麼我都如實的說。接下來就是我們以往的那種所謂瘋狂,語音裡我第一次莫名的喊他老公,完全不在我意識控制範圍裡了,我喊著他老公快點插我---!這次他更加的興奮一直叫我老婆,事後他說我們見個面吧?頓時我傻了,不行絕對不行的,我不會去見你的,這樣子我已經很那個了。我告訴他不行的。也許所有的事情都好似有因有果的吧,就這樣一次次的視頻,他一次次的要見我,我思想做著強烈的鬥爭跟自己,我明白見面的後果,我不敢!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止一次的想像過跟他在一起的樣子。當一次我告訴他說,好吧改天我找時間去找你,而後我又後悔那麼說了。從此,他每次都說你怎麼不來呢。?你不來我去找你去,說我說話不算數,不行的,我怎麼可以讓他來找我呢?絕對不行!他又軟拖硬磨的要求了我好多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最終還是決定去找他的。 他的區離我有50公里,一路上我都參側不安的,我知道去了就會發生什麼,可是自己真的沒有完全做好那個心理準備的。 見到的時候他第一句話就是,可見到你本人了,我竟然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傻笑了一下。甚至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說,我就隨他鬼使神差的到了一家賓館,他看起來一切都那麼鎮靜自然。進入房間後他說他朋友剛才出了車禍他要過去看看,要我先休息一下,特別說洗個澡。終於我脫口說了一句--你慢點開車啊。他帶上門後我愣愣的站在那裡好一會,強烈的緊張稍微放鬆了一下,可是馬上又緊張起來了,因為想到了他回來後的結果。隨手打開電視播放的是央視同一首歌走進什麼地方的,哪有心情看啊,回頭看看窗外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趕緊起身把窗簾拉上,兩層全部拉上了,生怕自己被人窺見,感覺自己見不得人了!看看那張大床心理緊張的要死一樣,也不知是緊張過度還是腦子亂了,就這樣過了有一小時快10點了。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心想反正已經是來了,看來今天自己大錯鑄成已���必然,先前那某種期待似乎一點也沒有了,只有緊張與怕。我去浴室洗了澡出來趕緊把衣服穿好吹頭髮,心裡想著自己這樣老公知道了會咋樣,轉眼間又被一種緊張所替代---。 他敲門回來了,我開門的時候就沒敢看他一眼,趕緊跑到一邊吹頭髮。他說等急了吧,他朋友沒有大礙處理一下就回來了。他很輕鬆的的自己說著。而我卻感覺我拿梳子的手都在發抖--。他從後面走過來抱住我親我,還是那句話終於見到你了。我緊張的要死了,不知道是改套頭還是僵硬的站在那裡。他說我去洗個澡。我佯裝自若的坐在床邊看電視。他出來了我飄了一眼竟然只圍了一條浴巾!也許就是男人也許就是他吧,依然那麼自若輕鬆的問我你洗了?誰還可以吧?我是知道說嗯。他說休息一會咱就出去吃飯。他說的休息一會我知道是什麼,一想到那些就緊張極了。他在我身邊做了下來把我手中的遙控器拿走了,哄小孩似的說咱不看了啊--他抱住了我--我感覺身體都僵硬了!腦子裡飛旋著很多,老公,敗露,以往跟他視頻--他把我擁倒在床上親吻我---我不敢看他吧臉轉到一邊--他兩手再把我轉過來---心裡亂的很,見到他本人總共就說了那麼多話,我都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了,現在卻實實在在的被他擁住親吻著。就這樣自己在無比緊張的同時也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漸漸我被一種興奮所佔據。他很溫柔的親吻著我,那種親吻就跟熱戀時一樣似從撩人與激動。我不敢看他的臉手卻不自覺的抱著了他--。以前聊得時候我都跟他說起我的敏感部位,當然他也經常的說他要怎麼怎麼做給我,他果真那麼認真似的一點點的撩撥著我,擠兌掉我那緊張的不能在緊張的身體與心理--。他拿住我的手去碰他的下面,我握了一下趕緊放開了,浴巾下面很硬的。他有再次讓我去握住,我只有握住那裡不敢動一下。他一邊親吻著說你不知道我等你來等了太久太久,說的話很斯文的感覺逗的我笑了一下。 初秋的衣著很單薄,就在我意識漸模糊下他開始退去我的衣服---那感覺就跟我當年跟初戀男友在一起的第一次一樣,緊張中有興奮還有些許期待,只是那時候的期待很模糊朦朧,現在的期待是因為自己已經過來人。《先寫這些,有事情要離開了》 或許是l細心柔情的撩撥,讓我緊張的情緒稍微平和了許多,也或許他已經感覺出我在緊張,所以他一直都是細膩的做著他的事情。他伏在我耳邊笑聲說:你是不是很害怕?我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他說我知道你會來的,因為你也很想我。說實話,後來回味起來跟他的第一次,就會感覺l真的是一個調情高手的,也或許是在以往的交流中他對我瞭解的太透徹了吧!所以他是不慌不忙的細柔的親吻,那種感覺充滿柔情的。他時而的退去我一件衣服,倒讓我偶爾還想他繼續去退的感覺。開始他是側臥在我一邊的一條腿壓住我的腿,後來他就騎在我身上了壓住我兩腿,他偶爾的稍稍用力壓向我,他知道我喜歡那種被壓著的感覺。反正這一切時間似乎過的很慢,我只知道自己已經把他抱住。真有點怪,他呼著氣的嘴在我耳邊額頭甚至鼻尖眼皮上輕吻,我竟然有點昏昏的感覺---!我的乳頭很敏感的,當一種感覺由那裡傳來我才知道我的上衣跟乳罩已經被他退去--。他含住了乳頭我感覺到自己微顫了一下禁不住發出輕柔的呻吟,我告訴過他,平時跟老公被他一含乳頭自己就會有強烈的慾望,l真是細心的傢伙!我感覺自己的臉發燒的厲害,以往不這樣的!現前身體是緊張的緊繃,現在卻是被一波波的感覺吞噬。他抓揉著我兩隻交替吸聞著,她的身體還不時的用力拱壓我,我感覺自己發高燒了都!當時時間概念都被一陣陣的感覺所掩蓋了,但是知道他是下足了功夫的,那時候我的一切害怕顧慮似乎都浮現不出來了,他的努力讓一陣陣的感覺不間斷的衝擊著我的大腦中樞,我還是不敢看他只有閉眼迎接那不間斷的感覺--。唯有一點就是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我爬他笑我。一切就是那樣不間斷的緩慢進行著。還有一個小插曲,他舌頭去撩撥我的肚睇眼惹得我一陣癢癢禁不住抬腿頂了他一下,嘿,他說我想謀殺他。我的腰帶他解不開了,我起身解得,順便把電視的音量調大了一些,他問我幹嘛我沒回答,我是想讓音量來給我壯膽吧!嘿。解開腰帶扣他就把我推到了然後幫我退去了下衣---那時刻我短暫的清醒,自己的身體徹底的暴露在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前!我扯過身邊的一個枕頭蓋在臉上被他又撤走了,他再次壓住我進行著先前的一切。霎時的羞澀緊張再一次被感覺沖走,我能感覺出他那一直興奮的狀態,硬邦邦的抵在我小腹上--。身體燙的厲害,我禁不住收緊自己--感覺屁股底下一種水涼,真羞死了!外邊突然有人喊叫什麼,可能是打掃衛生的服務生吧,我們停下動作相視笑了了一下再次相擁--。l調了一下身體在我側邊親吻我的身體,一直向下---我再次摸起枕頭蓋住臉,還是被他扯走。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那裡,還是沒敢看,很燙很熱,握住感覺跟老公的不一樣的---。自己的下體完全呈現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除了緊張更多的是羞澀。l的耐心細膩讓我吃驚,他在我腿內側親吻撫摸然後是小腹還有毛毛都被他輕柔的撩撥,我能感覺出自己流了許多的。他這樣交替進行了好多時候,莫名的渴望一陣比一陣來的強烈,要是老公跟我早就要了。那種難受癢的感覺讓我下意識的扭動,我難以自控的發出聲音,毫無意識的手握住他的套弄---。我想收緊卻被他用力扳開而後是舌頭輕掃我最敏感的地方,受不了的一陣哆嗦---完全是失控的叫聲。後來想起l是一點點的把我融化的,跟老公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能讓我慾望高漲,可是l把我整的更為強烈而且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或許是跟老公已經熟悉了許多年吧!他的唇跟舌在我最敏感的地方游離,時而輕柔時而猛烈,我感覺自己快要炸了,那種深達到骨髓的快感帶給我陣陣昏眩的感覺!他只管用力扳住我漸強扭動的腰胯,一種萬千螞蟻爬叮般的癢癢快感一陣強似一陣的侵蝕著我的身體靈魂,意識開始模糊,一種強烈的慾望佔據了我整個身軀,而且感覺好久沒有如此強烈過的。我擔心他這樣繼續下去我一定會噴的,(以前跟老公也算是常事)其實自己很喜歡那種感覺的,但是怕萬一真的噴了讓他見笑,他見我扭動的厲害就更加努力的撩撥吸允。他說了一句:你是黃河啊!羞死我了。我扯他小聲說:我要--。他問;要什麼,我說:要你--他還問:要我什麼?我就是不說了。我繼續受不了的扭動著,用那種聲調告訴他我真的想要了。只知道他把身體壓向我的那一刻我就敞開自己緊緊抱住了他---。相擁,我回應著他的親吻,身體不自主的扭送應向他---。l真的很會撩撥人,任憑我怎麼迎送自己他卻故意的在躲閃,我說了一聲:這麼壞。我用雙腿勾住他,他照樣似貼不貼的壓著我,我不扭送了他就用那東西輕觸我敏感的地方。下邊感覺一種難以忍受的空虛渴望,我雙手去抱住他的屁股迎向他--他繼續躲開。我伸手想去拿住它,他就壓下來擋住我的手,真的暈死了啊!終於我感覺他慢慢用他的傢伙堵在我門口--隨即就離開跳上讓我發抖的那個豆豆,他巧妙的活動著身體對我進行著挑逗。(以往跟老公一般是我自己拿著他的在那裡磨騰的,老公說他喜歡)我實在是忍受不住那種癢,知覺著空空的身體發燙燃燒一樣。我明顯的感覺自己已進入十分興奮的狀態了,身下水涼涼的,真羞人。我的乳房不算大卻被他握住實實的,乳頭被他交替揉捏吸咬著---。 他進來了!他慢慢的進入我的身體--一種脹實的快感浸透全身,我抱緊了他迎向他---他又慢慢的退出--下意識的我伸手壓他的屁股緊緊纏住他---一種熟悉又不一樣的感覺襲來--他的可能比我老公的短?還是他保留,那種直接到底的感覺不太多,但是他退出的時候有一種從沒有過的被掏空的感覺。我應和著他的動作抱住他,享受著他時慢時快撞擊所帶來的陣陣快感侵襲。努力壓抑自己那忍受不住要發出的聲音---。期間他曾示意我到上邊我沒有同意,就這一種姿勢直到最後。就在我感覺快臨近高潮的時候他要結束了,我能感覺出那時他的變化,畢竟自己也是十幾年走過的人哪。我只說了一句:裡面吧!我能感受到他哪膨脹到極限的時刻,也許是他的習慣吧,他是抽送著射的,雖然我也能感受到些噴入的感覺。(我老公習慣頂住不動噴射)但是我沒有到高潮,但是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快感。我緊緊纏住他不讓他退出下來,許久--。 快中午12點了原來,他要帶我出去吃飯。起身的時候他朝床上瞟了一眼說:你看你的傑作 床上濕了一大片。>(其實在家的床頭裡我們準備了一條浴巾被專用的,這次還沒有高潮好像就這樣子了,羞死我了!)都是你壞的!趕緊跑到浴室洗漱。他跟進來抱住我問:餓了吧?短短的兩個多小時的接觸就發生了對我來說極大的改變,感覺出這個男人很細膩的心態,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幾句話也許就能被感動。他又開始揉捏我的乳房,我掙脫了在洗臉。他自己到那邊沖洗。幾個小時前我還是緊張萬分,然而現在卻赤身裸體的兩個人在一起,哎!他想為我擦洗身體我不用。(說實話我還是不敢正眼看看他的一切)背對著他讓他洗好了先出去,自己清洗著身體,複雜思緒再次湧向心頭---婚後自己何曾想到自己的身體會有一天被別的男人進入?我仔細的清洗著,清洗著方才快感的餘韻跟痕跡----他在外問:好了嗎?我出去的時候他已經穿好衣服在抽煙。他說你的身材保持的很好。還說開著空調吧床上不幹。 午飯他帶我去了一個清雅幽靜的生態館,點了幾個小菜還給我要了一瓶葡萄酒。其實我平時不喝酒的,但是偶爾機會了也能喝上點白酒不算醉的。他開車我不讓他喝偏要喝一點說什麼解乏,暈啊,我問他你很睏啊,呵呵。也許是有了方才的經歷,我們都感覺不再那麼陌生,想像當初在網上也是什麼都談的啊! 飯間他不好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偏偏湊到我跟前,給我夾菜,感動。手亂伸進我衣下說不會沒帶罩子吧?拆點被服務生撞見,被他暈死了。有些東西真的說不明白原因,從那時刻起我開始領略到他真正的個性。狂蕩不羈又毫不避諱,特別是對那件事情更是隨意張揚,跟他在一起真有種說不出的緊張興奮。以後跟他相處的日子裡讓我更加見識到了他的個性,也不自覺的一次次流連他那種張揚。喝了兩杯酒就感覺飄忽了,葡萄酒就是暈頭啊!我不敢喝了剩下的讓他喝了。說實話,席間跟他說的越來越多,內容也沒有那麼多避諱。我甚至感覺跟他在線上聊得那麼火熱,加上不時的被他「騷擾」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興奮中--,實時的仔細看著眼前那個男人---。 之間我還說下午我還要早回去啊,他說:那抓緊時間吃飯啊。那傢伙是想把時間留到床上!結果就是那樣的,飯後我又被他帶到了賓館。不知是酒精的刺激,還是那種陌生感的淡化,更不知是先前被他』騷擾「的原因,總之一進門被他抱住就感覺自己有了反應,似乎不再是被動的緊張,而是積極的回應---。我小聲說」我先去沖沖吧「他說」你去吧,我就不用了,快點等你「我剛簡單的沖洗了一會,還沒徹底擦乾呢他就闖進來了,而且是光著闖進來。我說」你羞不羞啊「他到不管什麼的就抱住我,地上很滑差點滑到。我順手抓了他一下。他叫」吆,就是那裡上午差點被東西夾斷半截「被他逗死了簡直。我說他」就知道胡說「也許是他的手勢示意也許是我自己的下意識的,我竟然蹲下身去---這次我是沉底看清了他那東西的麼樣。真是奇怪的樣子,太熟悉了老公那只上下一樣粗細不長不短的東西,眼前他的卻是那個樣子的:後跟細前頭卻是粗大特別是那個頭頭,老公的頭頭是在一層皮裡包著的翻看才行,而他的沒有皮,只有一個大的跟整條感覺不合比例的頭頭脹在那裡。怪不得我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呢!我說」怎麼這樣啊「他問」怎麼了?「」醜死了,嘿「他說」不會比我人還醜吧?「我說」嗯,它比你壞呢「他笑。他身體傾向我--。我含住了---一會後我又看著它,嘿,怎麼那樣子啊,跟老公的一點也不一樣的,他的那兩個蛋蛋也很大垂的老長,真有點新奇的意味。 回到床上自然他還是又一次上午那種折磨我,當然我只是比先前更輕鬆好多,有種壓抑我要奔放,有好些行為我更主動,我能感覺出因為我不再被動,他那興奮的樣子,沒等他「折磨」的我夠嗆,我就把他整的要爆炸一樣了。(人啊,變得真快)他還笑我呢「上午那麼老實幹嘛?」一陣清風一陣雨一陣雷聲一陣狂,那時刻起我就已經迷失了自己了。後來還是他想拿枕巾堵我的嘴,事後我就說他想謀殺,嘿。在他身上的時候我到了,很強烈的。他肚子上都有我的水。然後是從我後面站在床下,差點又要到,後來他在上的時候我又到了,緊接著他也射了。我還是不讓他出來,嘿,我就喜歡那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會有好久不消的感覺。他又叫道「壞了啊,又要被咬斷了啊」引我一笑竟然把他給擠了出去,他竟然趕緊逃離似的,抱都沒抱住他,傻笑。 領略到他的不一般那是接下來他恢復的特快,應該說是基本上沒有見他軟下的意思。他把浴巾鋪到我身下,小舉動再次感動我,也讓自己有點羞。他去洗了,我懶得動,回來後給我擦了幾下,問我「不去洗了嗎?」「等會再說」可是他躺下手就不老實的在我身上游離,似乎沒有消去的餘韻,在我體內再次被點燃。伸手摸他的,竟然還是硬的!他親我,乳頭敏感的厲害,下邊甚至都不敢讓他去觸摸。這次竟然���是毫無意識般的去含住了他的,他很吃驚。他的手去碰我的,太敏感。那個大的頭頭在我嘴裡感覺還是有點不習慣。我笑說「你這是蘑菇啊」他說「是,是野蘑菇」逗!我想去洗洗,被他再次壓住,又要撩撥我。是我自己拿住他的想往那裡放,他不,故意的。那時候我開始叫他老公,除了在網上,我一直沒有那樣的叫他,也沒有說那些網上肆無忌憚的話。他故意的繼續逗我,漸漸他也開始就像是網上開始那樣的,我也隨著他被他引誘著,那些話一度讓我在一個男人的身下說不出口,可是被他引誘下自己卻說了,而且似乎說的比網上的還要直接露骨甚至是更張揚!他很興奮的刺激著我更難以��持。那種說不出的癢與渴望,那種強烈的空虛---我感覺自己到了極點!他的突然攻擊就讓我差點直接高潮,真的暈了!那是沒有過的強烈感覺!縱然是跟老公一起十餘年。那次真的是要瘋了一樣,叫聲不能支持,身體不能自持---一切都似乎是不由自主了,只知道渴望需要還需要---。如果說網上的那樣是演練的話,這樣就是超乎實戰的狀態了,那是一種天昏地暗般的,他比前兩次更猛烈,要把我揉碎壓扁一樣的!而我的身體被他一陣掏空繼而填入的推向雲裡霧裡---。他邊做邊說「x死你」或許是感染我竟然也隨和他大叫著要他x死我(這樣跟老公一定把他嚇個半死,不過後來有一次真的說順了嘴,老公x我,竟然讓他吃驚)高潮來的太快了,一次後接著又要快一次,真的要死了一樣,潛意識裡感覺自己喜歡死他了,我叫著老公要他射,因為想要那種感覺,被衝撞被噴入的感覺---。幾乎是同時吧,l跟我都散了架似的-----急著回去,他送我。之間沒有什麼隔閡與緊張了,除了還有餘熱的身體,在路上他竟然還想再一次,暈,雖然要求似乎有些荒唐,可是覺著有意思,但是我還是沒答應他。不過他的手還是不會老實的,也差一點撩出火來,因為趕時間所以沒有。 我只讓他送到小區門口,後來接孩子趕緊回家了,生怕被人看穿我似的,都沒敢送孩子去公婆那裡。晚上孩子睡了,自己呆呆的看著電腦也不敢上,感覺心裡堵得慌,亂亂的想著一切發生過的事,越想越害怕。整夜的沒有睡好,總感覺自己已經犯了逆天大錯!可是人的大腦有時候就是不受人的指揮,想起了跟l的相識甚至是跟他網上--禁不住又有一種騷動,繼而又被理智與那種緊張擔心所替代,那時刻思維就在騷動與緊張交替轉換中煩亂---。 也許有了第一次的開始,也許經歷了高度緊張,一切還是擊敗了理智的圍堵。兩天後手機開了,網也上了,鋪天蓋地他的留言與短信。控制不住那些情感的水,迅速衝垮了理智的堤。他在我似乎漫長的等待中過來了。賓館,我沒有想到自己是第一次的那麼熱切的想得到他。瘋狂的要與激烈的給予,一下午的時間過的那麼快,不知不覺。他不捨得我離開,他不想回去了要住下,可是我必須離開。 那一次,老公回來了。晚飯後我去仔細清洗著,生怕被老公嗅出一絲另外的味道。老公用以往他那撩撥的方式刺激著我,可心裡知道他還在賓館,雖有感覺但是總控制不住的分神,平生第一次的偽裝自己,努力去回應著老公的動作---。我怕他給我短信,手機早早的關了,但是心裡卻很惦記著賓館裡的他。兩次後的老公沉睡,我卻怎麼也睡不著。想著自己背叛了老公的那種沉重---繼而腦子裡翻來覆去又是l的影子,想著他是否已經熟睡還是在想著我---。我知道自己那時刻起,已經迷戀上了他,甚至說迷戀上了那種感覺!偷情恣意放縱的感覺!以至於早上老公去了單位我就急急的打開手機,竟然真有他的短信,沒有內容只有數不過來的感歎號!l真逗。急匆的過去那個賓館,他很意外,隨即就是一陣餓狼般的狂撲,呵!我叫道「來人啊,強姦了--」自己總是被容易感染,似乎沒有基本前戲卻足以讓我心猿意馬了!他那種發瘋一般的狂熱把自己融化,瞬間!我回迎著他,彼此宣洩著----l是個細心的男人,可他絕不會挑衣服。我說過絕不可以給我買東西,可是他可能是想表達一下吧!給我買了一身衣服,我怎麼也不要。後來怕他說我沒看上,只好收下了,告訴他下不為例,有心對我就行了。 我跟l相愛了,起碼我是這樣感覺的,他也真的喜歡我。雖然我們並不能真正在一起,但是那種思念勝似初戀般的,讓人心既幸福又酸楚的感覺。我們隔三差五的幽會,只要老公不在家,有時候老公回來了我也會想辦法跟l見上一面。偶然也會問自己,是否迷失的太深。自己不是貞潔烈女,更不是金蓮。我絕不會弒夫棄子,他也不會。 每天要是沒有他的電話或者沒見上網,他就會給我一個解釋。縱然不知道他的解釋是事實還是虛假。隨著時間的流失,我們彼此更加熟悉了對方。他經常說我是個蕩婦,我回擊他說不是,他才是色狼流氓呢!可是想想自己跟他在一起真的像蕩婦一樣的啊!他的狂蕩不羈帶動了我,也或許是他的誘導吧!那些下流的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竟然會給他說!跟他在一起總是帶給我許多意外。他開著車有時候我就會趴在他那裡給他吸,甚至在海邊還有很多人,我們在車裡就瘋狂起來---。 有一次老公回來放假了在家,好些天沒有跟他聯繫,他竟然忍不住偷偷在小區門口等了一天,遠處看看我!後來我不相信,他就告訴我那天穿的什麼跟誰一起走過等等,那麼遠來就是為了看看我,真的好感動哦。 跟l相處的日子才讓我感覺自己有那麼貪婪,有時候半夜裡都想他恨不得馬上在我面前!以前老公一月不在家自己也沒覺得怎麼樣。我有次說l都是他害得我,每天都想他。他竟然說我骨子裡就有騷筋!還說他就是專門為了x我而生的!我說我原來就沒有,現在有也是他給我種上的,暈。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再找另外的男人,有一個l足夠我激盪幸福的了,但是一次意外卻讓我接觸了另一個d,當然l絕不會知道的。我知道自己跟l後變得很貪婪,甚至感覺很需要,那種迷醉。別人要是知道了會說淫蕩,可我沒想過把自己當成爛了的垃圾,更不想為自己的出軌找什麼借口,哎----! (前段時間沒有機會寫,先嘮叨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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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十餘載 谷歌、百度已是冰火兩重天
文/簫雨
在資本市場摸爬滾打十餘年,兩家公司都實現了高速增長,但差距似乎越來越大,勢頭也在朝著兩個方向發展。
谷歌的8000億美元市值歷程
2004年,互聯網泡沫的餘波未散,資本市場環境對谷歌來說並不是太有利。那一年,Facebook才剛剛上線,只面向哈佛大學等高校學生開放。
谷歌原本將IPO發行價期間制定在了每股108美元至135美元,但考慮到市場環境、投資者認購需求,谷歌隨後將IPO發行價區間下調到了每股85美元至95美元。到了最終定價時,谷歌的發行價只觸及了區間下限85美元,市值為230億美元。
在上市獲得資金支持後,谷歌開始迅速擴大版圖,謀求多元化發展,15年間實施了200多筆收購交易,藉此一步步發展壯大。
首先,谷歌為移動時代的到來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2005年,谷歌斥資5000萬美元收購了Android。這個開源操作系統幫助谷歌進入了全球各地移動運營商所銷售的一系列移動設備中,在全球智能機市場的佔有率超85%。與此同時,谷歌搜索、Gmail等谷歌移動服務也進入了許多Android經銷商的手機中,為谷歌創造了源源不斷的移動廣告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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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oid佔有率超85%
次年,谷歌又投資16.5億美元拿下了全球最大視頻網站YouTube。現在,YouTube已成為第二大營收貢獻者,年營收預計為150億美元。
根據谷歌發布的第二季度財報,廣告總營收為326.01億美元,佔據了谷歌總營收的84%。這要得益於谷歌在2007年實施的一筆收購交易。那年,谷歌以31億美元收購了網絡廣告公司DoubleClick,獲得了許多關鍵廣告技術。
除了搜索和Android,谷歌的另外一項重要資產就是谷歌地圖。 2013年,谷歌以11億美元收購了地圖應用Waze,後者的社交流量數據幫助谷歌地圖預測出行時間和路線。如今,Waze在全球擁有逾1億月活躍用戶。一些人認為,由於同時擁有Waze和谷歌地圖,谷歌手中握有的地圖數據控制權實在太大。
當然,谷歌也有一些失敗交易。例如,谷歌在2011年以驚人的125億美元收購了摩托羅拉移動,兩年後就以30億美元賤賣給了聯想。不過,谷歌也通過這筆交易獲得了一些有價值的專利,在智能機大戰中抗衡蘋果公司。
樹大招風。在成長為科技巨頭的道路上,谷歌成為了監管部門的“眼中釘”,因壟斷被罰了數十億美元,這兩年最有名的就是歐盟的反壟斷“三部曲”。 2017年6月27日,歐盟宣布對谷歌公司處以創紀錄的24.2億歐元(約合27.1億美元)罰款,原因是谷歌在搜索結果中偏袒自主比較購物服務。去年7月18日,歐盟又因Android系統壟斷對谷歌罰款43億歐元(約合50億美元)。今年3月20日,歐盟委員會又因谷歌濫用網絡搜索廣告市場支配地位對其罰款14.9億歐元(約合17億美元)。
最���又有消息傳出,美國司法部正準備對Alphabet公司旗下谷歌發起反壟斷調查。美司法部此舉將使得谷歌面臨新一輪重大監管審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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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自動駕駛汽車
在這期間,谷歌還在公司結構上做了一些變化。 2015年,谷歌成立控股公司Alphabet。從此,谷歌、谷歌風投、谷歌實驗室Google X和Nest等就成為了Alphabet的一系列子公司。其中新谷歌將保留谷歌搜索、谷歌地圖、YouTube等核心項目。當時,谷歌CEO拉里·佩奇(Larry Page)在接受采訪時暗示,要學著名投資者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對公司長期投資,並讓高管自主運營一些業務。
谷歌也在熱門發展趨勢上佔據了製高點,已在人工智能(AI)和自動駕駛汽車領域耕耘多年。 2017年,圍棋人機大戰轟動一時。戰勝世界冠軍李世石的圍棋程序AlphaGo就來自谷歌旗下DeepMind公司。同時,谷歌母公司Alphabet自動駕駛汽車部門Waymo已開始在菲尼克斯測試無人駕駛汽車。
上市15年後,谷歌市值已經從IPO時的230億美元飆升到了現在的逾8300億美元,增長了36倍。儘管遭遇了多輪反壟斷調查,但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可被視為強大的象徵。除了谷歌外,Facebook、亞馬遜、蘋果等科技巨頭也是監管部門審查的重點。
百度掉隊了
2005年8月5日,就在谷歌上市近一年後,國內搜索巨頭百度也登陸了納斯達克。上市首日,百度股價飆升353.85%,市值約為40億美元。百度CEO的李彥宏的身價也逼近10億美元,並喜極而泣。
那時,意氣風發的李彥宏是媒體眼中的紅人,他在接受采訪時還談到了谷歌。李彥宏當時說,決不認同百度是對谷歌的簡單複制這種說法。
上市後,百度也走上了多元化發展道路,先後推出了百度百科、百度知道、百度貼吧、百度空間、百度視頻、百度地圖等多個產品線,其中用戶過億的就有7、8個之多,百度的“流量”能力之強大,可見一斑。
然而,隨著智能機的迅速普及,移動時代正加速到來,這讓百度始料未及。手機端的入口不再是搜索,而是應用。於是,百度的戰略重心開始向移動端轉移。
為了在移動時代迎頭趕上,百度在2013年宣布斥資19億美元收購91無線,創造了中國互聯網有史以來最大的收購案。然而四年後,百度為91無線團隊打造的福州研發中心宣布停止運營,這筆收購案最終黯然收場。
百度的發展也伴隨著醜聞。 2016年,“魏則西事件”把百度推上了風口浪尖。根據國家有關部門的調查,百度搜索相關關鍵詞競價排名結果客觀上對魏則西選擇就醫產生了影響。隨後,百度進行了大幅度整改,控製商業推廣信息佔比不超過30%。
在新一波O2O浪潮中,百度外賣成為百度發力O2O領域的先鋒隊,一度形成了美團、餓了麼、百度外賣分庭抗禮的局面,在白領市場佔據第一。但是最終,百度決定“瘦身”,將百度外賣出售給餓了麼。這也被一些人視為百度O2O戰略的失敗。
如今的百度All in AI。 2017年,百度挖來了前微軟高管陸奇。陸奇對百度內部所有業務進行了全盤梳理,並不局限於AI相關業務領域,按照核心、外圍、使命與非使命四個維度,將百度旗下的所有業務畫進一張業務象限圖中,這張圖成為之後百度業務調整的基本框架。陸奇曾表示,今天的百度已經不再是一家互聯網公司,而是是一家AI公司,整個公司一切以AI為先,一切以AI思維來指導創新,AI是百度的核心能力。
陸奇的到來也提振了投資者的信心,百度股價有了明顯改觀,市值一度逼近1000億美元。然而,就在外界對百度的AI願景寄予厚望時,上任僅一年多的陸奇就宣布離職了。這一消息導致百度股價大跌逾6%,市值蒸發近100億美元。有分析指出,陸奇把百度的業務梳理地井井有條,但仍有“內部大山”是他搬不動的,有許多想法無法得到實施。
現在,百度的核心搜索業務也面臨挑戰。字節跳動的招聘信息顯示,字節跳動要做全網搜索,其搜索團隊不僅有來自公司推薦、廣告、AILab 團隊的技術人員,還有來自Google、百度、Bing 、360 搜索、 Facebook、阿里、騰訊的人員,涵蓋推薦、廣告、IR、NLP、CV 等技術,並已應用大規模機器學習等方法。目前,字節跳動的搜索產品已經上線。
今年第一季度,百度創造了一個新“里程碑”。百度第一季度淨虧損3.27億元(約合4900萬美元),遭遇了2005上市以來的首次虧損。
百度、阿里、騰訊被稱為中國科技三巨頭,有“BAT”之稱。但是現在,百度似乎有些掉隊了。
從營收上衡量,阿里第二季度營收為1149億元,是百度263億元的四倍多。騰訊第二季度營收為888億元,是百度的三倍多。按市值衡量,騰訊和阿里的市值均超過4000億美元,而百度只有300多億美元。百度股價今年已累計下跌了近40%。相比之下,騰訊股價上漲了6%以上,阿里的漲幅更是超過27%。
截至上週三收盤,百度的市值降至332億美元,被字節跳動、網易、京東、美團超越,跌出了中國前五大科技公司行列。
對於百度在BAT中掉隊的問題,李彥宏曾經這樣回應:“我們還是專注於自己最擅長的事情吧,有些機會是屬於我們的, 有些機會是不屬於我們的。不可能每個機會都屬於百度。百度這幾年研發投入佔總收入的15%左右,這應該是國內主流公司裡面研發佔比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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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蕩的農民岳母
我和老婆新婚不久,老婆大學畢業後當了個中學教員,我大學畢業後在一個公司當業務主管,但是我們和岳母的關係不是很好。
她家是城郊農民,有兩棟樓可以收房租,還種了些菜來賣,家裡人都在村辦企業裡上班,還有紅利分,所以收入不錯。我們家是城市居民家庭,前幾年因為做點生意虧了錢,積蓄不多。 因此,世道變了。農民開始嫌棄起市民來了。這是改革開放的一個副產品。很多村子裡的農民由於城市征地補償,也分了不少錢。 有一些家庭更不讓小孩出外讀大學(戶口要轉出去,沒錢分),農民都娶農民,農民都嫁農民,本村的搞不定,就搞遠點的,反正要農民。很多的本地農家的女孩子都嫁不出了。 (高不成,底不就)到了最後,本來素質就不高,生出來的小孩的就更差了。很多年輕人都無所事事,吃喝嫖賭毒蕩,無所不為。 所以,我們的婚姻遭到很大的波折是正常的一件事情。但出呼他們意料外,我的太太非我不嫁,歷經各種困難還是和我在一起。(這些過程容後再述) 婚後,我們買了套房子,她教書來,我上班,小日子倒也過得和和美美。 由於,我們住得比較近,有時也回去看看他們。可每次都掃興而回,每次都冷嘲熱諷,令我們都不開心。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解決這個問題,搞好一下關係。我們作了很多努力:過節給錢,買東西回去啊,吃飯都爭著買單,回去多一點。慢慢地,她家的大部分人都沒什麼問題了。 但有一天,我們再回去的時候,岳母又舊病復發了,當著我的面奚落我太太。我老婆很不高興和她發生了口角。但我卻很冷靜,為了家我知道要根本解決這個問題了。 我第一次仔細地觀察我的岳母,我發現這個女人毅力真強,挺可愛的,挺搞笑的。雖然她罵人的話不堪入耳。我心裡暗暗發笑,會不會失調了呢?其實,以前我很討厭她的,欸今天真的很奇怪?我反而有點同情,可憐她了。 前文書接上一回上回說到,岳母在奚落我們。我沒發脾氣,反而有點可憐她,看來我們還是關心得不夠,是我們作後輩照顧得不周到。 好,我們把畫面定格下來。先說岳母的情況,她今年48歲,正值如獅之年。但不幸的是,我的泰山在一次"獵艷行動"當中,由於不注意,沒穿雨衣,中了彈,引發了舊患,可能引至不能人道。 (唉,真慘,奉勸各位"獵艷"時一定要穿避彈衣,不然禍害無窮啊!)想到這裡,我望了望這個可憐的女人:她中等身材,留了一個短髮蓬鬆,眼角有點魚尾紋,牙齒挺白,有點哨牙是個標準農婦模樣。 整個身材乾淨利落,臀部,胸部,手臂,大腿看來都很結實結實,古銅色皮膚,一雙大腳都起了老繭,可以參加輕量級的健美比賽了。(建議一些美眉要健美,我可以免費提供一些田地種種)。 她也有難處,找我們出出氣也應該的。我對她以前那些種種不是也煙消雲散了。我這個晚輩怎樣幫她呢?我問我的太太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她也去找了好多醫生問了。也沒有什麼辦法。 有一天,我的好朋友兼客戶大頭成找我吃飯。他是農村來我們這裡打工的,開始學修車,幾年後也打開一片天空,開了幾個店舖。 因為他的朋友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人,我這樣的很少,他覺得我很好,一直都很談得來,婚前我們哥兩都曾一起風花雪月,他有多少個女友我都知道,後來我們都成家了,他也有了小孩,過去我們的快樂時光也不再了。 席間,"兄弟,最近有何煩心的事啊,看你這樣子"他拍著我的肩說。"說了你也幫不了,說來幹嘛!"“你不說我咋知道,咋幫你"他用沙煲大的拳頭捶了我一下。 我把事情告訴了他。大頭成是個爽快人,"你的事就是我兄弟的事,這個忙我幫定了。乾杯。"我們如此這般地計劃了一下,"就這樣定了”.幫助岳母,表表孝心的機會來了。 岳母打電話給我,叫我開車帶她去買些治泰山"富貴病"的藥,她也急啊,畢竟很久沒搞了。我一口就答應了,接著我叫大頭成準備一下。 這天,她穿得梢好點了,梳了梳頭,有一種廉價香皂的味道。她穿了件花襯衣,一條黑褲子。可能有點不合身,不知道多少年前的。 把胸脯繃得緊緊的,隱隱約約看見她的奶子挺飽滿的。褲子也有點緊,內褲的褲頭也露出來了,內褲下面的邊也透過外褲讓人看見了。看來找天和老婆去買件衣服給她了,免得她自己不捨得買。 由於經常勞動,她少了通常中年人的那種臃腫,多了些矯健。看得我也不好意思。她很少出城,而城市變化也很大,所以她也不認得路了。我帶著,她也感覺得挺開心的。 我們買齊了東西,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阿成打電話來了。我告岳母說,"我有點急事要辦,多了人去不方便的,您先去阿成檔口坐坐,我去去就來。"因為,岳母也見過阿成的,所以也就同意了。 大頭成的鋪面後面其實是個修車的工場,裡面有三個學徒工,十來二十歲的樣子,小明,華仔,阿友,個個身強力壯,一個師傅三十來歲是個一米八的壯漢叫阿鋒,因為挺熱的,都光著上身幹活,滿身黑汗。 他們也很久沒回過老家了,女人什麼味道都忘了。有個女人進來,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來。都現得特慇勤,搬椅的搬椅,倒水的倒水,��煙的遞煙。 雖然,我的岳母是過來人了,但這麼多男人圍著她還是第一次了,也看得滿頭大汗,拿出她的手帕擦汗。大頭成穿了件T恤,倒也乾淨,可滿面胡茬,滿臉堆笑"阿姨好,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經過這裡,我有點急事,我出去一下。你們照顧一下我岳母。"我說。他們都跟我很熟。也知道今天要幹嘛,紛紛說:"作哥你忙吧,我們會招呼阿姨的。” 阿成笑著遞了杯水給岳母(有墨西哥蒼蠅的),"喝水,阿姨。"“謝謝,你們真乖"岳母接過水,擦拭了一下額頭,喝了一口,口挺乾的,見到這麼多壯漢。 我先把車開到隔壁,偷偷摸摸走了回來,原來工場的門不知誰關了,只留華仔看鋪。我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向裡看。 阿成拉了一張破沙發過來,自己坐在上面,"阿姨,坐這吧,這舒服點。阿友把這張椅子搬走,不要看了你們,趕緊幹活吧!是不是想扣工資啊"大頭成裝模作樣地說。"唉,這麼凶嘛。"岳母拿著喝了一半的杯子一邊說一邊坐了過去。 "這幫人很懶的,不罵不行的。"阿成像個大哥的樣子"慢慢教嘛,都是小孩子”.岳母溫柔地說,接著又喝了一口水。哇!我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的。哦,原來她有騷的另一面,看來藥力開始發生作用了。 阿成真夠朋友,動用這麼多人力物力來幫我,今天的生意也不做了。得人因果千年記,事成之後,我要好好的報答他。我可憐的岳母這次有救了,我一定會治好她的。 岳母覺得有點熱了,把領口扣子脫了一個,把水全部喝完了。"阿姨,你熱嗎,我拿個扇子給你扇一扇吧。"阿成說。 “不用了,我自己來。"岳母拿過扇,可是越扇越熱,兩個腿收緊了摩擦著。她也好像忘了旁邊還有人了,又解開了一個扣子,露出白白的胸脯。 "阿姨,你不舒服嗎?"阿成的手放到岳母的大腿上,關切地問。"不知道,很熱啊。有點頭痛。"她閉上眼睛,喘著氣說。"阿友過來,幫阿姨揉一揉太陽穴。"立刻那幾個男人都跑了過來。 阿友幫她按著頭問,"好點了嗎,我幫你按按肩吧"小明的手也過來了,抓住了她的手。"阿姨,我幫你按手吧"大塊頭阿鋒也過來。"我按摩一下腰吧,好嗎!"岳母有點迷糊了,嘴裡應到"呣呣",腿扭來扭去。 我在門外看得,也興奮起來。扭頭一看,只剩我一個了。原來華仔打開後門,悄悄得跑了進去,抱著另一條大腿。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很久沒碰過女人了。 華仔和阿友的手慢慢得插進衣服摸到她大奶,阿成也偷偷地解岳母的褲帶,小明也手沒閒著也已經伸到褲頭裡去了,阿鋒把自己的褲子也已脫了下來。看來,事情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著。 "你們在幹嘛,放開我,我有老公的。”“我們是在幫你啊,肯定會令你很爽的。"阿成按著她一條腿色迷迷地說。 阿鋒鐵鉗般的手抓住她兩隻手,抬高到頭頂。阿明繼續解褲帶並沒有停下來。阿友已經把扣子全部解開了,露出岳母肉色的胸罩,她的大奶呼之欲出。看不出來,我的岳母裡面還是挺白的,我老婆說得沒錯,由於裡面曬不到的原因吧。 "不要,不要。我年紀可以當你們媽了。"岳母由於多年的勞動比較強壯,非常有力地但徒勞地不停地作最後的掙扎。 天啊!小明居然隔著內褲在舔她的私處,小明將岳母的褲子都脫了下來,露出一條粉紅色的褲衩,陰毛露出幾條在外面。他把岳母整個私處含在嘴裡,隔著內褲的摩擦著陰蒂阜,從陰阜傳來的刺激更強了。 「啊……」岳母不由自主的一聲呻吟,默許了。"賤貨,"大塊頭阿鋒等不及解開的胸罩,從一旁拉下,岳母的左乳從胸罩中彈出,她的乳頭可真大,有點發黑,畢竟年近半百了。乳房挺大的,有點下垂,晃蕩著。阿鋒一口便含住岳母的乳頭,又吸又咬,乳頭已經硬起來,而阿友另一手則握住岳母的右乳,很有技巧的搓揉,溫柔的觸感使她全身都發熱起來。 「不行…我女婿回來了…嗚……」正想掙扎抗議時華仔一口便吻下來,華仔的舌頭強伸進岳母的嘴巴,她咬緊牙齒不讓得逞,但華仔絲毫不放鬆,強行突破關卡,他們的舌頭接觸便交纏在一起,這時我知道事情成功了。 小明脫下她的鞋,用牙齒輕咬我的每一個帶著老繭的腳指,我看見岳母打了個冷戰,看來她有感覺了,我很開心。她的小腿上有些細細的絨毛,小明一根根地拔,岳母動彈不得。 阿成慢慢的將岳母的大褲衩褪下,小明則接著把內褲從她腳上脫掉,這時岳母已經是全裸了,她的屁股不是很大,但挺結實的,小明"啪啪"地用手扇她的屁股,那兩片肉都紅了。她"啊……啊"的叫。她不再掙扎了,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阿友已經將岳母的胸罩解開,在阿鋒和華仔兩人四隻手幫助下,半穿在身上的衣服完全離開她的身體,這時,五個人將她翻過來,岳母像母狗一樣,四肢跪在沙發上,而阿成則鑽到她下面面向著她,小明半跪著,內褲正好對著她的臉。 我看著他的手將他的陰莖掏出來,好大一支陰莖,比我的還大一點,小明將陰莖塞往岳母的嘴巴,我覺得她結婚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自動的吸吮起來。她的表現刺激的我全身更熱了,真想衝進去。 阿友抱著岳母,一隻手摳她的肚臍眼,一隻手使勁拉著她黑黑的奶頭。口裡的舌頭也舔她的耳朵眼,搞得都是口水。 接著,華仔一支熱呼呼的陰莖抵住她的陰唇。阿鋒的一隻手輕揉著岳母的陰部周圍,它已經氾濫了,粗大的陰莖輕輕的進入她的體內,華仔慢慢的在她體內抽送起來,跪著被幹的快感令她呻吟,但是嘴裡含著小林的陰莖,發出聲音"……呣……呣……”. “我來搞一下阿姨的屁眼,好嗎?"阿成用手指按摩著岳母的屁眼。我敢打賭這是連岳父都沒有摸過的地方,"不要,不要啊……",岳母發抖的聲音響徹車間。 阿成把濕潤的液體沾滿她的屁眼,接著一顆較小的熱彈壓住屁眼,阿成居然要幹岳母的屁眼。肛交這個名詞自己從來不敢去想像,看來我有機會也要搞一搞。 屁眼被撕開的痛楚和陰唇被摩擦的快感,令岳母大聲呻吟"啊……啊"阿鋒和阿友抓起岳母粗糙的手握住他們的陰莖,岳母用力的握住這兩隻陰莖,她用勁的上下搓揉阿鋒的陰莖,阿友一邊還蹂躪她的乳房,她越用力搓阿友的陰莖,阿友越用力揉弄岳母的胸部。 阿鋒用力地揪岳母的腋毛,一把一把的。而華仔一方面插著岳母的陰阜,一方面還吸允著她另一個乳房,全身上下無數的刺激讓她快要瘋狂。 他們把岳母的肚皮咬得一道一道的。華仔和阿成的陰莖在這個發浪的中年女人體內相互摩擦著,估計她屁眼的疼痛早已消失,是一陣鬆弛和緊繃交織的快感,和阿友巨大的陰莖呼應著,她已經快要崩潰邊沿了。 他們把岳母的大奶掐來捏去,拍來晃去,像打著兩個肉球,兩個奶頭也由黑變紅。不停地問"阿姨,爽嗎!滿意嗎"小明從她的大嘴中拉出他的陰莖,剩下的精液一股股的噴到臉上,岳母貪婪的用舌頭舔著猶在的龜頭,舔的龜頭慢慢的變小,而同時阿鋒和阿友也將他們的精液噴在岳母的乳房和臀上,噴到乳房上的精液順著乳房由她的乳頭慢慢滴下。 華仔幾乎是和阿成一同射出,我看見她體內黃色的液體好像跟著阿成的陰莖抽出跟著洩出來,她全身軟癱在破沙發上。 我隔著門縫看,肉棒漲疼,阿成他們真夠朋友幫我一個大忙。其實,我很想進去,但還是忍住了,小不忍則亂大謀。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我感覺他們五個人慢慢的起身,溫柔的用紙巾幫岳母擦拭身。 "阿姨,爽嗎。"阿成捏著她的奶頭說。"肯定爽啦,這麼多人服務她。"阿鋒使勁拍著岳母臀部說。她羞怯地掙扎著爬起來,極度快感仍然留存在身上,五人的手戀戀不捨地摸著她奶子,陰部。 溫柔的撫摸讓岳母得到很大的滿足,掙扎好久之後才能夠爬起來,戴上癟了的胸罩,穿上皺吧吧的褲子,整理衣服。"阿成,我們要走了,謝謝你們照顧我岳母。"我若無其事地推門進去。 "他們對我很好--"岳母被我嚇壞了匆忙應到。"不用客氣了,我們是好朋友,阿姨有空再來坐坐。"阿成說。"拜拜"那幾個小伙子很不捨的告別。岳母疲憊不堪地揮了揮手。 在回來的車上,岳母睡著了。我看了看她,嘴角還殘留著一些痕跡,我拿紙巾幫她擦了擦,岳母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太累了。她的臉色還有一絲紅暈,可能還在剛才那些激動的場面裡。 我趁這機會,一手開車,一手悄悄地伸進她的衣服裡,慢慢地在她奶頭上打著圈子,在那下垂的奶子揉捏著。我相信岳母會對我們兩夫婦好點了。 果然,岳母對我們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平時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經常要求我帶她去買藥,當然除了阿成外,我還有很多朋友。例如,建築工地的民工和工頭,貨運場的老闆和他的搬運工們等等。 岳母的心情非常好,臉色也好了紅潤很多,就好像吃了"太態口服液”.看來性這個好東西比什麼樣藥都要好。岳母的技巧也是爐火純青,令我也對她有興趣了,但我還沒找到一個機會。 我這段時間也偷偷地觀察了岳母一下,我覺得她越來越厲害了。有一次在工地特別令我記憶由深。 那是從阿成的車房離開一個月後,我帶岳母買完藥,吃完飯照例把她帶到一工地的辦公室。那天是中午,工地的人都午休了。天氣很熱,電風扇嗡嗡作響,辦公室裡有幾個人在。 一個是工頭濤叔,五十多歲了,胖胖的有點禿頂,他抽很多煙,有著一口大黃牙,他搞過很多女人了,但沒搞過這麼大年紀的。他很希望我能帶岳母來,但是我排不過期來,輪到現在。 一個是濤叔的舅舅福伯,六十五了,老伴在鄉下,他平時在工地看門口很久沒家了,只能在工地門口看著來往的女人,淌著口水。 還有一個是,阿強,他是阿濤的遠房侄子,身材魁梧,做體力活練就了一身發達的肌肉疙瘩,油光光的。我循例迴避了,找了個借口出去了。濤叔叼了一根煙,靠了過來,呵呵地說;"歡迎,歡迎,請坐"福伯拉了一張椅子過來。阿強悄悄地把窗戶和門都關上了。 我發現門傍一邊放置了一條板凳順手拿過放到門前,站上去墊高自己貼上門邊小心打開門上的小窗就往裡邊看。這下不看還好;我實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快了。 強壯的阿強好像有點虐待傾向,他突然一聲不吭,衝過去,嘩的把岳母的衣服撕開來了,一把奶罩拉到一邊,就啃下去,看來憋了很久。 福伯,也想解岳母的褲帶,但人老眼花,回頭找了一把生銹的剪刀,剪她的褲子。岳母雖然有點思想準備,但那見過這種陣勢,嚇呆了,"你們,幹嘛,幹嘛--"哭叫著。 反而,濤叔見女人多了,很有風度,一邊把自己脫了個精光,一邊說:"慢慢來,別弄傷了她。等一下交代不起。"這時,岳母就像狗一樣趴跪在房間裡一張大木床上,一肥一瘦的兩個老頭兒分別跪在她前邊及後邊。妻子頭部靠在前面一個滿臉血色,凶狠的的壯漢的腹部以下,幾乎是貼著胯間之處。 她的頭不停地上下前後的擺動著,而濤叔雙手扶在她的腦後壓緊她一頭垂肩的亂髮,慢慢地配合著腰部做緩緩的挺送。見那福伯陶醉地瞇著雙眼咬著下唇好樣子很是快活的。雖然看不清楚。但我知道岳母正在為他吸吮生殖器。 另一位在後邊的是濤叔,他的雙手扶在岳母腰下,他的下體緊貼她的臀部。他也是不停地前後搖擺著腰,肥厚的大腿肉隨激烈的運動而不停地跳動。我離得遠,沒有清楚看著岳母的性器和濤叔陽具交合的情況。 岳母也不時在將翹高的肉臀一下一下的往後聳動來配合男人陽具抽插,又見岳母胸前垂下的一對圓球狀鼓脹的大乳房,在阿強的手裡和口邊正激烈的蕩漾亂蹦跳。他托住一對渾圓又沒多少有彈性的乳房又捏又揉又推,拚命地啜拚命地吸吮。一條粗舌纏著黑色的奶頭撥弄。 濤叔在一下一下地抽動著,聽他淫猥地說[啊呀……老妹,你的騷穴實在好緊呀,夾死我的老弟弟啦……啊喲……].福伯,一隻手卡著岳母的脖子,一隻手拉著她的奶頭,抽送著。 阿強轉過岳母的身後和濤叔說:"阿叔,我想搞她的屁眼。"一手抓住樂母的手上下套弄著他的陰莖,令一隻手順手拿了旁邊桌子上的一隻絲瓜,吐了一些唾沫在手指上,就著把絲瓜慢慢地推進去。 “啊,痛啊,"岳母一聲慘叫。阿強哈哈大笑。我很擔心會弄壞了岳母,真想阻止他,但一想我出現可能會更糟。 濤叔很賣力地搖晃著腰部又說[老妹,你的美腿再分開點,我要再插"在這時,他的下體運動得劇烈起來,見他雙手掐緊小玲兩邊臀肉。下體發狂地聳動,衝撞著後挺的屁股。急速的運動一下比一下緊,終聽他哼著聲喊。身體一下子定住不動,然後馬上又再抽動下,射了出來。 這時就聽到岳母從含著陽具的口中哼出的一聲悶叫,她的臉扭曲起來,福伯把精液都流到了她的喉嚨裡去了。福伯無力地癱倒了。 與此同時,阿強一手那絲瓜抽動著她的屁眼,自己也射出了濃濃的精液,都噴到了岳母的背上。(岳母因為這次休息了一個月) 岳母經過這次洗禮後,一個多月下不了地種菜。我也很心疼她,開始買了些補品給她吃。漸漸地她的臉色紅潤了起來,恢復到原來健康的狀態了。她能繼續勞動,我的心也放下了一塊石頭。 不知為何,我本來非常討厭她的,現在反而不會了,我也覺得有點奇怪。慢慢地,我們夫妻倆已經沒和她吵了,融洽許多。一天下午,老婆叫我去拿個畢業證書,我來到岳母家,掏出鑰匙打開門,好像沒人,看來都出去了。上樓後,到老婆以前的房間,翻了半個小時,滿頭灰塵,終於找到了。 下了樓梯,我正準備出去,只聽得浴室傳來嘩嘩水聲。"是誰?"原來岳母在洗澡。這個聲音令前段時間發生的刺激的的圖畫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裡重播。我的老二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我是阿作啊,我來幫阿韻拿個證書回學校。"我悄悄走近了浴室門口,看著裡面的光影,腦子裡滿是岳母健碩的光身子,心裡癢癢的。我打算先不走了,在客廳裡坐下來。 "阿作幫我遞條毛巾,在那張椅子上,紅色那條。",好容易等她洗完了,準備擦身穿衣,岳母拉開了一條縫,隱隱約約露出一些春色。 "哇"忍不住了,我拿了那條毛巾,塞過去,一下子拉開門。突然間,抱住她。整個浴室都是蒸汽,那種熱氣騰騰,軟玉溫香的感覺,使我像吃了興奮劑。她驚恐萬分的樣子,更令我非常激動。 我一進去一把抓住她的奶,掐住她的脖子,就把她頂在牆上,她還沒反映不過來,喘著說:"快住手,我是你岳母啊!”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也不差我一個了。現在什麼時了……"我一邊幫她做思想工作,一邊脫褲子。她還有一點扭��,"有人回來了"我那管得了這麼多,不停地親著她的大嘴唇、脖子,揉那一雙下垂大奶子,陰莖撞來撞去。 我抱她到樓上臥室,她還挺沉的,我把她放在床上,慢悠悠地欣賞。我第一次這麼近地觀察她的裸體,我老婆說得沒錯,她媽裡面的皮膚還挺白,與給太陽曬到的地方形成強烈的對比。 兩個奶子挺大的,可就是已經下垂了,晃來晃去的,上面還有幾絲青筋。下身長著濃密的黑毛,像一個樹林。她開始還有一點假正經,拉過一張毯子遮住自己黑黑的奶頭。我一把拉開毯子扔到地上,她像只受驚的老兔子。 我看見此番春宮,撲了過去。我抓住她的大奶,仔細一看,黑黑的乳暈上還有幾根毛,我使勁地拔了兩根,又抓又撩,乳頭登時硬了起來。岳母可能身體也有了些反應,喘得越來越厲害,臉頰緋紅,眼睛也半睜半閉,有點感覺。 我一邊含著她的乳頭,一隻手撥開樹林,把手指在她的陰唇上撫摸。不一會,我滿手都是她的騷液,我拿我的鼻孔邊,聞了一聞有點味。 我扶著雞巴往陰道裡插,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屁股,用力地拍。龜頭一下子就進去了,全根盡沒[c,看來是前期的後果。我忍住沒射出來。她兩條粗壯的大腿舉得高高,小腿上的汗毛飄飄。 沒多久,我開始抽插起來,次次都插到底,太鬆了,和老婆的差遠了。但她也完全投入了,雙手死死抓著我的肩膀,嘴裡也哼哼唧唧起來:"快……別停……好……"我突然間,把我的老二拔出來,罵到:"好個屁。"我讓她翻了身,像狗一樣。 我用力抓著她的頭髮,順著下垂的雙乳一直摸到結實的屁股。我的手指在肉縫裡找到了敏感的小肉粒,微微揉了揉。一股淫水從裡面淌出來,順著我的手臂往下流。 我把手上的淫水抹到她的屁眼上,她抬起臀部,把我粗硬的大陰莖整條吞入她的肛門裡。這次才緊了很多。我在枕頭旁邊隨手摸到一個手電筒,摸索著把它插進了岳母的陰道。岳母顫動了幾下。 岳母非常爽,我教她活動著屁股來套弄我的肉棍兒,淫水從她的洞眼裡倒澆下來,把床單都弄濕了一塊。她眼睛半睜半閉,口水也流了出來。 我屁股一挺一挺的,就像騎著一匹母馬,我使粗硬的大陰莖在她的肉體裡衝刺,岳母咬緊牙關,承受著我自後向前的衝擊,還有手電自前向後的攻擊。她已經被我姦得欲仙欲死,連手都差點撐不住了。 我看著旁邊的鏡子,也被這幅圖畫給折服。岳母給我搞得有點虛脫了,我突然停住了,接著忍不住地把一股燙熱的精液注入她的肉體裡。 我停止了抽搐,把陰莖從岳母的屁眼裡拔了出來,她的屁眼還不挺抖動著,精液慢慢地流了出來。手電仍然插在她的陰戶上微微地顫動著。她有氣無力,不出聲了。雖然我也很累也很想睡,但畢竟在人家裡。我撿起地上毯子幫岳母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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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orijinaru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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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故事-DARK PUL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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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神話
第 0 話 第1話(上)          第21話
第1話(下)          第22話
第2話(上)          第23話
第2話(下)           第24話
第3話                 第25話
第4話                 第26話
第5話                 第27話
第6話                 第28話
第7話                 第29話
第8話                 番外篇
第9話                 第30話
第10話               第31話
第11話               第32話 第12話               第33話
第13話               第34話
第14話               第35話
第15話               第36話
第16話
第17話
第18話
第19話
第20話
劇中設定篇Part1
劇中設定篇Part2
劇中設定篇Part3
第37話 導線
     1
       見到研究中心秘書慌慌張張在自家大門前等待,泰爾巴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泰爾巴:「出了什麼事嗎?」
   秘書:「泰爾巴大人…剛才機甲兵部門派人送了個晶片過來,吩咐一定要私下交給您看,內容我先確認過一次,但是…」
 泰爾巴命令祕書拿出公事包內的平板電腦,並道:
   泰爾巴:「直接讓我看看。」
 在秘書拿出一塊黑色晶片放進平板電腦時,他認出那東西,那是機甲兵使用的影像紀錄晶片。
泰爾巴雖面不改色地看完影像內容,緊握手中的雪茄卻已碎裂。
    *       *      *
      泰爾巴:「你這該死的東西!」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空蕩的大廳。
 羅密歐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他只知道臉頰正隱隱作痛。
而她母親手摀著嘴,一臉吃驚地望著父子倆。
    泰爾巴:「我問你,二世,你是不是又偷溜到那個骯髒的狗窩去!」
   羅密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知道不該回話,但他希望可以透過這個問題得到一些事。
 泰爾巴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扔出機甲兵的記憶晶片,羅密歐望著它掉落暗紅的地毯中。
   泰爾巴:「後街的巡邏機甲兵清楚錄下你的樣子,你還想辯解什麼嗎?」
   羅密歐:「………」
   (嘖…本以為讓系統回溯後記憶影像也會消失…看來我太大意了…)
   泰爾巴:「你最好跟我保證你沒再跟那些叛賊有任何瓜葛,否則我鐵定狠狠修理你!」
 他依舊沉默著。
   泰爾巴:「都多大的人了還給我添這種麻煩!」他扯開脖子的領巾,手指著他罵道,「聽好了…我絕不容許家族裡出現反叛者、有個作賤自己家族的恥辱,好好記住你身為貴族的榮耀與身分!」
 ──"貴族的榮耀與身分?"。羅密歐在心裡冷冷「哼」一聲嘲諷。
    泰爾巴:「老實說吧,你去到後街是為了什麼?」他目光銳利地瞪向自己兒子。
 在父親的追問下,羅密歐拚了命在腦海中思索,該撒什麼樣的謊來蒙混過去。
   羅密歐:「…我在網絡上看見一個消息,聽說有個人在舊大陸挖到隕鋼,而且已透過黑市拍賣流入後街某間古董店內。我在想它會是下次競賽時的好材料…」
   母親:「…所以你為了去買那個材料才跑到後街去,一定就是這樣子吧!」
 她在羅密歐說完前急忙插話,任誰也看得出母親急於為他辯護。因為她總是這個樣子。
 羅密歐沒回話,只是點了點頭。
 泰爾巴沉默了會兒後才緩緩開口:
   泰爾巴:「那種愚蠢的小道怎麼你也信?舊大陸確實還有不少隕石碎塊,據說這個世界變成這樣也是多虧了那些隕石;但相信我,如果還有隕鋼這種珍貴物品可挖掘的話,絕對輪不到他們採集。」
   羅密歐:「這可不一定,總會有勇於嘗試與探險的學者們願意去到那些環境惡劣的地方,他們不像我們這些已經習慣養尊處優環境的人…」
   泰爾巴:「…別岔開話題!我再問你一次,你去到後街真的只是為了找東西,而不是回去那個狗窩?」
   羅密歐:「你比誰都清楚,我已經無法再返回那個群體裡。就算回去…他們也會理所當然的將我趕走。」
   泰爾巴:「哼…!明白就好。你最好也別忘了你過去與我的"約定",二世。」
 冷冷丟下這句話後,泰爾巴直接轉身離開,準備走回房。
   羅密歐:「父親。」他叫住他。
   泰爾巴:「嗯?」
 即使只是背影與一個回眸,羅密歐仍感受得到泰爾巴身為父親與當家的氣魄。他嚥了口口水,暗中告訴自己別退縮,不可屈服於他的威嚴。
   羅密歐:「亞伯.溫斯頓…到底是為什麼而被逮捕?」
   泰爾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羅密歐板起臉死盯著他瞧。
見兒子一副沒得到個滿意回覆不罷休模樣,泰爾巴不禁皺起眉頭,接著道:
   泰爾巴:「亞伯.溫斯頓會被捕是因為參予非法集結的黨派。另個主因是私下進行違法投資與開發案。尤其是那項開發案研究的東西,據說只要稍有不慎將會嚴重危害國家安危,因此才強行制止了整個研究小組,並且以叛國罪名起訴他。」
 父親的說詞就如他在各大媒體上所見聞的同樣。甚至相似到可說一字不漏。
   羅密歐:「我搞不明白的是,我以前也曾加入過自由黨,又是老師的學生,為何現在卻好端端的?」
   泰爾巴:「那是因為我當時費盡苦心才撇清你與他們的關係!」他大聲斥責道。「那個過去被稱為"天才"的人已經瘋了,為專研新技術,他把自己逼到喪心病狂的程度。」
   (…胡扯。)
   羅密歐:「我知道了…」他低下頭答道,「那亞伯老師的家人們呢?」
   泰爾巴:「有關聯的人只要願意配合偵訊,釐清責任之後當然不會在被刁難吧?如果偵訊之後還有事,就代表他們本身有問題。」
   羅密歐:「但老師的小女兒只有十七歲,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為什麼會莫名其妙被冠上與父親同樣的罪名,甚至被通緝?」
 他聲音微微顫抖,努力壓著的憤怒差一點就流漏在語氣上。
   泰爾巴:「我怎麼知道?」
 泰爾巴冷冷丟下這句,便走向二樓房間。
     2
       「你爸爸也真是…下手還是一樣重。幸好現在你有學乖,沒再像以前那樣頂嘴,不然這張俊臉又要被打成豬頭了。」留著時髦髮型的女人溫柔地捧著他的臉說道。
   羅密歐:「能幫我拿下冰袋嗎?凡妮莎阿姨。」他苦笑著道。
   凡妮莎:「你也還知道自己臉腫起了啊?」
 她邊叨念著邊打開冰箱,拿出冰袋敷上羅密歐臉頰。
   凡妮莎:「先敷著會兒,等好些了再拿下來。」
    凡妮莎是泰爾巴最小的側室。即使沒血緣關係,她仍對羅密歐視如己出。她和妹妹茱兒,也是羅密歐在家中唯一能好好溝通的對象。
他一直無法理解,像凡妮莎阿姨這樣明事理、又聰明體貼的女性,為什麼會跟著父親這種霸道蠻橫的人?
每當羅密歐這樣問時,凡妮莎會苦惱地笑著說:他也是有他的優點在。
不過父親對她和茱兒很照顧是事實,他向來很寵愛唯一的女兒,但那是茱兒應該得到的。
    「我回來了──」
 一個穿著西裝式制服的少女,從廚房的小門溜進自己家裡。
   凡妮莎:「回來啦。茱兒,妳怎麼會從後門進來呢?」
   茱兒:「剛剛在大門外就看見爸爸臭臉,所以我就從後門溜進來了。啊,果然是哥哥又和他吵架了吧,還好嗎?」
 羅密歐笑著拿開臉上冰袋,紅腫的臉頰讓茱兒嚇了一跳。
   茱兒:「哇啊…真是久違的畫面啊。」她調皮說道,隨後把書包扔在椅子,湊過去看哥哥紅腫的臉。「不是告訴過你,爸爸生氣時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就好,真講不聽。給你一個好東西慰勞吧。」
 茱兒塞了一顆玫瑰蘋果卷給他。羅密歐認出這是市區名店的招牌點心。
   羅密歐:「妳就是為了這個今天才晚回來的?」
   茱兒:「噓──趕緊吃掉就是,別講這麼多。」她小心翼翼探外頭,又拿另個塞給她媽媽。「我排隊排很久的喔,司機先生也說很好吃,快吃看看!」
 雖然臉頰有些麻麻的,可是大口吃下妹妹送的甜點時,甜味與那份窩心一同化開在心裡,令他暫時忘去臉頰的不適。
 對羅密歐來說,像這樣為人著想的相處,才是真正的"家人"與"朋友"。
不論財富或其他,發自於內心的對人關心與體貼,沒有任何事物比這個更珍貴了。
過去這個家中也曾常有,但如今,那份情感已經越來越少。和長夜中的白晝同樣
,僅僅佔那一小部分。
 而他與父親的關係,更是在他受傷害的那天就已消失。
     3
       有錢、富足,生活確飽受拘束的富人;雖然貧窮,卻可活得自由自在的窮人。
這曾令羅密歐感到百般矛盾。
 他明明出生在人人稱羨的權貴階級,卻覺得活在一個名為溫室的牢籠。
     安德魯:「你這傢伙也真奇怪,明明是富家公子哥,卻願意跟我這種底��的人做朋友。」
   羅密歐:「那有什麼關係,難道你不願意嗎?」
   安德魯:「不是啦,我是想說你們這些上階層的人不是應該都很有學問、很高尚的嗎?」
   羅密歐:「才沒有,很多人都只會玩樂,也不願意好好唸書。我同學和弟弟就是那樣。」
   安德魯:「是喔,這樣感覺那些書都浪費掉了。」
   羅密歐:「安德魯很喜歡唸書嗎?」
   安德魯:「何止喜歡,我想讀書想得不得了!」他拖著下巴嘆道,「不過我沒錢啊,只能摸著鼻子看別人去學校,乖乖去做工。」
   羅密歐:「………」
    *       *      *
      (爸爸身為高層的一份子,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即使不願去這樣想,但周圍種種跡象讓羅密歐老早就察覺君主黨的各貴族在策畫某件事。
父親頻繁參加貴族會議的次數、常常關在書房裡並禁止任何人接近,去向他提問工作上的事更會招來怒火…等,這些跡象都十分反常。
所有的時間點又恰好是在同一時期發生,再加上南多所說的"災難"…
   (鬼才信這些都是巧合。)
    羅密歐:「可惡…!」
 他重重地朝牆壁搥了拳,宣洩心中複雜的怒氣。
   羅密歐:「冷靜點、冷靜點…好好的思考這一切的關聯…」
 他坐向床邊,雙手抓著頭喃喃自語。
   羅密歐:「首先,亞伯老師雖身為精通各領域的博學者…不過其中也只有幾項是他最熱衷的領域。」
 機械、人工智能與程式、植物學、生物技術…
羅密歐豎起手指,細數他所知的亞伯感興趣的領域。
   羅密歐:「其中政治絕不是老師感興趣的事,生物技術方面他也只對醫療用藥劑有研究。但為什麼當醫生的辛西亞學姐也會跟這件事有關聯?」
 左思右想一會兒,他仍舊想不出答案。
羅密歐焦躁地踱步,梳理整齊的頭髮也搔得一團亂。
   羅密歐:「莫非又是跟十多年前一樣,有什麼病毒疫情嗎…」
 走廊外頭忽然傳來泰爾巴大罵僕人的咆嘯。
羅密歐悄悄打開一小門縫,察看走廊情況。
   泰爾巴:「夠了!我不想聽你們這些下人解釋!最好明早前全處理好!」他指著管家罵道。「滾出去!我開會時不准任何人打擾我,聽見沒!?」
   管家:「是、是…遵命,老爺。」
  「砰!」
走廊盡頭傳來重重甩門聲,那是父親書房隔音門別有的特色。
   羅密歐:「嗯………」
 他悄悄闔上門縫,並暗自做了個決定。
   羅密歐搬出衣櫃裡頭的東西,從底下夾層裡拿出個工具箱。
箱子裡有架他自行設計的迷你機器人,原本只是在工作時好玩,用剩下的材料組裝而成,但想不到它的靈活度與載重力遠超乎他預期。羅密歐便趁著旁人不注意時,偷偷把這架意外誕生的研究中心資產帶回家中。
  迷你機器人一啟動,便站直腳,對主人行一鞠躬。
   羅密歐:「你好啊,dapper01,今天有項重要任務必須交給你。」
 機器人歪著頭瞧著他。
   羅密歐:「再開始前得再幫你裝個東西,先靜靜等著喔。」
 它敬個禮就轉過身,將背朝著羅密歐。
    他開始從房間的儲物室裡搬出觀察鳥類用的賞鳥儀、工具箱、焊接器,需要的東西備齊後,就開始動手拆解與組裝。
   羅密歐:「這樣就行了,動動看吧。」
 機器人依他吩咐,左右扭轉身子,背上的集音器也跟著轉了轉。
   羅密歐:「嗯,不會妨礙到移動。那接下來請你到窗台那裡去,我想測試一下收音。」
 它輕快地跑到窗台邊,一躍就輕鬆攀上窗戶。
樹枝搖曳的細微聲清楚傳到羅密歐配戴的耳機,他滿意地點點頭。
 羅密歐走到窗戶邊,探頭望了望那扇離他房間最遠的窗戶,發號命令道:
   羅密歐:「dapper01,看見最後面的那扇窗戶沒?我要你從這裡爬到那扇窗戶外待著。」他指著外牆和窗戶說。
    在二樓牆邊恰好有條圍繞建築一圈的裝飾,寬度正好能讓體型嬌小的dapper01走過去。不過父親書房外的窗戶沒有任何的檯子,只有細細的窗框能讓它攀著。
等機器人成功抵達目的地,羅密歐立即戴起耳機監聽。
     泰爾巴:「事情甭用你們操心,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會管好!總之那部分已經解決了,要是再質疑我兒子就是在質問我!」
 父親聲音透過集音器清晰傳進他耳裡。
   泰爾巴:「矛頭也別老是指向我家,佩爾達特.厄爾家才多該注意些吧!還有戈涅特.瓦康特家的那個私生子,別以為是士兵就完全沒忠誠問題。我到現在還是很反對把整支警備分隊交給他管的事!」
 羅密歐隱約聽見一個微弱的男子笑聲,看來父親不是使用手機通電話。
   泰爾巴:「我雖然是L.S.T.R.C首席,但充其量不過只是個掛名的…沒辦法親自掌握計畫進度,所以只能當聽眾的我可很焦急的。這方面就請您多督促。」他語調無奈說道,「至於亞伯.溫斯頓那邊的事您別擔心,我和其他當家又再雇傭了批新傭兵,當中一樣有佛洛克人。他們承諾只要酬勞夠多,事情就越能辦好。」
 這次聲音夾帶大量雜訊,刺耳到羅密歐差點把耳機給摘下。
   泰爾巴:「那當然,有您的保證,我可安心不少。畢竟沒人會希望整件事情有任何差錯,尤其是現在這種節骨眼──…」
  聲音忽然變得很微弱,羅密歐趕緊往外探頭一看。小小的dapper01身上正冒著煙,支撐不住的它直接從二樓墜落。
 羅密歐說聲「完了!」就立刻衝到一樓花圃,偷偷摸摸把功成身退的dapper01塞進工具箱,火速衝往附近溫室。
   羅密歐:「呼──…」
 繃緊的神經一鬆懈後,他整個人癱坐溫室的椅子上。
   羅密歐:「…幸好沒被人發現。倒是犧牲了你啊…對不起。」他憐愛地看著摔壞的機器人說。
  溫室灑水裝置啟動,規律地發出「啪沙啪沙」聲噴灑水花。
 父親剛才和別人的對話令他著實感不到舒服。羅密歐有股預感,父親現在所做的絕不會是好事。
雖然更加篤定父親一定涉及其中,但就算冒險監聽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也無法驗證什麼,這讓他失落極了。
    羅密歐:「國家、危機、莫坎諾、女皇、貴族、君主黨、自由黨、老師、家人……」
 他反覆碎念相關的關鍵字。
   羅密歐:「搞不懂啊…他們剛剛提到的計畫到底又是什麼?我手邊唯一線索也只有學姐和老師而已…」
 參予非法集結的黨派跟什麼秘密結社的瞎扯淡他絕不會採信。但是參予同樣的違法開發案…這理由他倒是肯信點。
    羅密歐仰頭望著玻璃屋頂的圓心,靜下心清空思緒,重新彙整腦中全參雜一起的訊息,接著用刪去法剃除較無關的部分。
 說到開發案的話,想必是工程類。
建築-不太可能的選項,老師只懂最基礎的。
機械-這方面他頗擅長,可是跟學姐沒有任何關係。
程式-…?一個志願當醫生的人怎樣想都不可能跟這些有任何關連吧…
 ──除非…除非?
 就在他覺得好像突破什麼盲點的時候,一小滴水順綠蘿葉脈滴落他額際。
冰涼觸感令羅密歐跳了起來。
   羅密歐:「…好冰啊!」
 他摘下眼鏡,看著鏡片上散開的水珠,忽然瞪大眼睛說道:
   羅密歐:「整件事情不就像擴散一樣嗎…自由黨、安德魯、老師。老師遭遇這種事,他的家人也莫名受牽連。而學姊的話不也是…」
 ──貝莉緹。
而她主修項目是電子程式,也是亞伯.溫斯頓拿手項目之一。
   羅密歐:「原來…搞半天,根本是我搞錯了!貝莉緹…那項命令!」他歇斯底里地自語。「就說了!背景再怎麼好,研究院也不會草率將重要開發案給剛結業的人員負責!更何況負責提案的上層還是…」
 "君主黨高層"。
 羅密歐張大著嘴想著這個關鍵字。
  ──"鬼才信這些是巧合!"他再次於心裡大罵道。
     4
       已經是半夜十二點,羅密歐還是跑來L.S.T.R.C-拉瓦研究中心。這次他更謹慎的刻意向母親與管家告知,說他臨時接到同事需要協助的電話,因此得趕到中心去會個面。
只要是為了公事奔走的話誰都不會有意見,這次,他光明正大開著車出自家大門。
   羅密歐:「…還是沒有接嗎?」
 行駛途中他已經撥打貝莉緹電話好幾次,但一直到現在都沒接通。
   羅密歐:「算了,加班也好、休息也好,非得從她那兒得到點消息!」
 摸了摸臉頰,他已經做好隨時挨巴掌的準備。
   (說不定她還在加班,先過去看看。)
 他看著手機默默想著,快步走向辦公大樓,而不是宿舍。
     「欸、欸!你們大家快來看看!」
   「幹嘛,有什麼好東西嗎?」
   「這個絕對精采!包準讓你振奮精神!」
   「不會是什麼色情片吧,加班時候別看那種東西,趕快處理完工作好早點休息。」
   「不是啦,是更精彩的東西!好像才剛剛放上網絡而已,哎呀,我開大螢幕轉播算了!」
  辦公室的騷動引起羅密歐的注意,原本要搭上電梯的他悄悄走到窗戶邊。
員工們全擠在大螢幕下觀看一段網絡流出的視頻。
   那是機甲兵的錄像畫面。右下顯示時間是去年。
似乎是巡邏或警備機型,正在追捕目標。
它穿遍狹小巷子,翻過數道牆、屋頂,最後終於成功堵到追捕對象。
   羅密歐:「…───!!」
 隨畫面放送,羅密歐眼睛逐一瞪大。
   一名男子出現在螢幕之中,攻擊了追捕他的機甲兵。奮力破壞一架之後,他便被擊倒,冰冷的機械臂將他壓在磚牆邊。
最後,錄像清楚錄下機甲兵手中利刃刺穿他左胸膛,一動也不動。
    (怎…怎麼會…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羅密歐感到肚裡一陣翻騰,內臟好像全糾結一起。他摀住嘴,拚了命忍著情緒,奔到無人的大廳。
 即使影像因為光線不足而有些模糊,但那人的樣子他絕不會認錯。
    羅密歐:「…安德魯…安德魯,那絕不是你…一定是搞錯了……」空蕩大廳裡只剩他細微的啜泣聲。
 宣洩情緒一會兒後,他終於稍微回復平靜。
 大廳電視無聲地播放最新的新聞。羅密歐瞄了眼不斷變換的畫面和字幕。
 ──〔"莫坎諾皇室於上個月宣佈貴族宴主題與舉辦時間,昨夜再次發佈延期消息…"〕
    (貴族宴…所有貴族齊聚一堂的盛宴。)
 羅密歐拿出南多那時候給的紙條,靜靜沉思著。
    *       *      *
      車子行駛過燈光燦爛的街道。每一天都在和長夜宣告此城市是不夜城的星火都市,即使是深夜也同樣喧鬧。
羅密歐把車速放慢,不斷尋找電話亭的身影。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在一個街區角落發現,不過他並沒直接過去。他坐在車上張望四周,確定不會被監視器拍到才放心下車打電話。
   (這號碼真是奇怪…)他邊撥號邊疑惑著。
    〔──…請輸入您需轉接的號碼。〕語音系統發出生硬音調回答他。
   羅密歐:「轉接號碼?」
 他又看了看紙條,上面並沒有寫下任何轉接號碼。
   〔──…請輸入您需轉接的號碼。〕幾秒鐘後,系統又在覆誦一次。
   羅密歐:「呃…」
 他焦急地搔了搔頭,之後突然想起南多叮嚀的一句話。
   羅密歐:「"落水狗也會爬上岸"?」
   〔──…,…請稍等。〕
    『新來的?』這次不是語音,而是一名男子。
   羅密歐:「這個…算是吧?」
   男子:『密語從哪知道的?』
   羅密歐:「南多.阿德萊先生。」
 男子停頓了會,之後道:
   男子:『待會到下個路口右轉,約兩公尺處有間老商店,店門口電話一響就馬上去接起來。』
 男子話一說完馬上切斷電話,羅密歐連多問兩句的機會都沒有。
  到男子所說位置,電話立即響了。羅密歐趕緊跳下車去接起電話。
   南多:『哪位啊?』
   羅密歐:「是我,我想請求您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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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話以莫坎諾和羅密歐為主的部分就到此,接下來的幾話將是整故事中最重要的劇情發展之一! (我可能會花上更多時間去描寫吧(抹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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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itukong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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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送她進監獄
「不是我,你相信我。」簡童倔強地盯著車裡的人,大雨瓢潑的下,車窗被雨打濕,花了的車窗,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車子里那張冷峻的臉。簡童顫抖的身子,站在車外,隔著車窗,大聲的喊:「沈修瑾!你至少聽一聽!」
車門突然打開,簡童來不及高興,一股大力,將她狠狠拽進了車子里,她栽在他的身上,乾爽的白襯衫,瞬間濕了大片。
「沈修瑾,那些傷害薇茗的小混混,不是我安排的……」簡童剛說,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指毫不憐惜的捏住她的下巴,頭頂上傳來他特有的磁沉嗓音:「你,就這麼喜歡我嗎?」
清冷的嗓音,帶著一點點清淡的煙草味——他的味道。
「什麼?」簡童有些蒙了,她喜歡他,全世界都知道,他現在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男人捏著簡童的下巴,另一隻手臂,修長有力,朝著她伸過去,指腹溫柔的落到她被雨打得濕冷的臉頰,簡童被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睛溺斃了,迷失了,她似乎已經聽到下一句,這個男人問她「冷不冷」。
男人突然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冷冷的說道:「簡童,你就這麼喜歡我嗎?喜歡到不惜害死薇茗?」
一股涼意,從心底湧出,片刻蔓延到四肢百骸。簡童瞬間清醒,不禁微微苦笑……她就說,這個男人的溫柔怎麼會給她。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溫柔,不過是撒旦的微笑而已。
「我沒有存心害死薇茗……」她想為自己解釋。
「對,你沒有存心害死薇茗,你就是花錢買通了幾個混混,讓他們侮辱薇茗。」男人眼裡漸漸湧現暴躁,沒給簡童解釋的機會,大手「刺啦」一聲,撕碎了簡童身上的衣服。
「啊~!」
伴隨著尖叫,簡童被毫不留情的推出了車外,狼狽的摔倒在雨水中,耳畔男人清冷的聲音,在雨水聲中特別的顯聲:
「簡童,簡大小姐,你怎麼對薇茗,我就怎麼對你。衣不蔽體的感覺可好?」
唰!
簡童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車門內,那男人坐在車子里,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拿出帕子,慢條斯理的擦著手指:「簡大小姐,我現在很累,你請回。」
「沈修瑾!你聽我說!我真的……」
「要我聽簡大小姐說話,也不是不可以。」男人淡漠抬起眼皮,掃了簡童一眼:「簡大小姐要是願意跪在我沈家莊園前一個晚上,或許我心情好了,願意給簡大小姐十分鐘的時間。」
車門豁然關上,一條帕子從車裡丟了出來,飄飄然落在簡童面前,被雨水沾濕。
簡童低頭,撿起雨水中的帕子,死死的捏在掌心。
車,駛進了沈家莊園,而沈家莊園的鐵藝大門,在她的面前,毫不留情的關上。
雨水中,簡童面色蒼白,她站了好一會兒,豁然抬頭,走到沈家莊園的大門外,緊緊抿著唇瓣「啪」一聲,膝蓋就砸在地上。
她跪!
不是因為贖罪!
只因為夏薇茗是她簡童的朋友!朋友去世,她該跪拜。不是因為所有人認為的她害死夏薇茗!
她跪!
也跪求這個男人肯給她十分鐘,聽她說!
身上的衣服被撕壞,破爛不堪,勉強可以遮住重點部位。她雙手捂著身體,腰身卻挺的直直的,她驕傲,她即使跪著也傲骨不屈!她的自尊她的尊嚴她是上海灘的簡童!
她倔強的跪下,只為一個解釋清楚的機會。她沒做過,沒做過的事情她不認!
可,真的會有這個機會嗎?
真的,能夠解釋清楚嗎?
又,真的,有人相信她的話嗎?
雨,越下越大,至始至終,沒有停過。
……
一夜過去
傾盆大雨中,簡童依舊跪在沈家莊園外。
雨水淋濕了她的衣裙,她在雨中已經跪了一整夜。
清晨終於來臨,死寂一夜的莊園終於有了人氣。銀髮矍鑠的老管家撐著一把老式黑傘,從莊園的院子走過來。
封塵一夜的鐵門「吱嘎吱嘎」向著兩旁打開一條豁口,簡童終於有了動靜,抬起耷拉著的腦袋,沖站在鐵門中間的老管家露出一抹蒼白的笑。
「簡小姐,沈先生讓你離開這裡。」老管家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即使下雨天也不見一絲亂髮,嚴謹的就像是沈家莊園的一草一木,都有專人修剪。老管家給簡童丟下一件衣服。
簡童伸出泡了一夜雨水的手,哆哆嗦嗦的穿上。張了張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聲音沙啞又堅定:「我要見他。」
老管家眼皮也沒有抬一下,一字不落的傳遞了莊園主人的原話:「沈先生說,簡小姐的存在,污染了莊園的環境,讓簡小姐你不要礙了他的眼。」
從出事到現在,簡童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懦弱,此刻她裝出來的堅強,再難以保持,肩膀顫動,泄露了她受傷的心。
簡童閉上了眼睛,滿臉的雨水,讓人分不清眼角的濕濡是雨水還是淚水。老管家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簡童再次睜開眼,仰起頭對老管家說道:「夏管家,不管您心裡怎麼想,我沒有買通那幾個小混混毀掉夏薇茗的清白。無論如何,您的恨意,我無法毫無怨言的承受。」
簡童雖然疲憊卻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咬字清晰……這是一個雖然願意暫時低頭,卻滿身傲骨的女人。
老管家終於有了「漠視」以外的反應,一對灰眉擰了起來,看向簡童的目光中滿滿的厭惡,「薇茗是我的女兒,她從小到大都很乖巧懂事,她從沒有踏足過酒吧夜場這樣混亂骯髒的場所,而她卻在那樣三教九流混混出沒的地方,被一群混混侮辱致死。
簡小姐,我們查過她的通訊,事發之前,她給你打過一通電話,給你發了一條簡訊息,簡訊息的內容是:我已經到了『夜色』,小童你人呢。」
老管家盯著簡童的目光,恨毒了她:「簡小姐,你害死的不是貓貓狗狗,是活生生的人!人都已經死了,你還在狡辯!誰都知道簡小姐痴纏沈先生,而沈先生心中只有我的女兒薇茗,對你萬般痴纏厭惡至極,你分明是嫉妒薇茗,又對沈先生求而不得,才想要毀了薇茗的清白。簡小姐的惡毒,讓人不敢恭維!」
簡童無言以對,夏薇茗是夏管家的女兒,是沈修瑾的摯愛,而她簡童,是單戀沈修瑾的女配。現在好了,夏薇茗死了,她簡童不僅是女配,還是惡毒女配。
「簡小姐請你離開。」老管家說道,「對了,沈先生讓我轉達簡小姐一句話。」
簡童豁然看向老管家。
「沈先生說,死的那個人怎麼不是你?」
簡童跪在地上的身體,支撐不住的搖晃起來,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老管家轉過身,乾癟起褶子的嘴角,冷冷勾出一個刻板的弧度,讓那張古板的臉孔看起了冷漠又殘忍。
薇茗被簡童害死了,他不痛快,他恨簡童的惡毒。
簡童撐著冷到骨子裡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剛站起來,腿腳發麻的一屁股摔坐在冷硬的柏油地上,自嘲的一笑……死的那個人怎麼不是你?
確實像那個男人會說的話。簡童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薇茗啊薇茗,你這一死,我成了千夫所指。」
沈家莊園二樓,男人身軀修長,寬肩窄臀,黑色睡袍隨意的罩在身上,赤著腳,性感高大的身軀靜立在落地窗前。冷漠的注視著莊園外,雨中那道背影。
「沈先生,您交代的話,已經一字不落的傳達給簡小姐了。」老管家驅散走了簡童,悄然站在了主卧的門口。
沈修瑾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聽到老管家的話,才淡漠的收回落在簡童身上的視線,一雙薄唇冷漠的下達一串命令:「通知簡家人,想要簡童就沒有簡家,想要簡家,從此以後簡家沒有簡童這個人。」
「是。」
「第二,通知S大,S大沒有簡童的檔案。通知一高,簡童因在校時期濫交打架,被開除。她的最高學歷,初中。」
「是。」
「最後一點,」沈修瑾涼薄的說道:「送她進監獄。」
老管家聽了猛然抬頭,一陣愕然:「沈先生?」
「殺人償命,收買他人,蓄意謀害人命。讓她進監獄,吃三年牢飯。怎麼?夏管家認為我做的不對?」三年這個時限是沈修瑾給簡童訂下的,現有證據並不足,但沈修瑾憤怒地認定。
「不,沈先生做的很對。……謝謝沈先生,嗚嗚嗚,」老管家淚淚縱橫,竟然哭了起來:「要不是先生,簡童對薇茗犯下的過錯,根本就得不到懲罰。簡童身為簡家人,我根本就拿簡童沒辦法。謝謝先生,謝謝先生。嗚嗚嗚~」
沈修瑾轉過身,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泊油路上那道背影消失在轉角,眼底一片陰霾,修長指骨捏緊酒杯,仰頭,猩紅的酒液一滴不落,吞噬腹中。
「夏管家,我出手教訓簡童,不是因為薇茗是你的女兒,而是薇茗是我看中的女人。」沈修瑾緩緩說道。
……
簡童拖著一身疲憊,回到了簡家。
再也沒能跨進簡家的大門,為簡家服務了一輩子的老管家帶來了沈修瑾的原話,簡童就被委婉的「請」出了簡家。從始至終她甚至沒有見到生父生母的影子。
就這麼畏懼沈修瑾嗎?簡童扯了扯嘴角……收回了視線,那道鐵藝大門,劃清了她和簡家的關係,劃清了過往屬於她的一切。
簡童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一轉身,就有兩名穿警服的男人攔住了她:「簡小姐,鑒於你花錢買通教唆他人毀壞夏薇茗小姐清白,導致夏薇茗小姐意外死亡,現在請你跟我們走。」
在被送進監獄前,簡童見到了沈修瑾,那個男人,偉岸身姿就站在窗戶邊。
簡童搖著頭堅定地說道:「我沒有害過薇茗。」
沈修瑾碩長的身軀不緊不慢地走到簡童身前。簡童告訴自己不要怕,她是無辜的,她沒犯罪。
精緻的小臉無所畏懼的揚起,力持保持鎮定,但顫抖的肩膀還是出賣了她的緊張……這一切都被一雙犀利的眼睛捕捉到。
第二章 一切都是沈先生的意思
沈修瑾眼底划過一絲詫異……事到如今還要努力維持她尊嚴嗎?
也是,她是簡童嘛,這個女人向來張揚肆意一身傲氣,連告白被他拒絕都不損絲毫。
沈修瑾迅雷不掩耳,捉住她精巧的下巴。
「唔~疼!」捏住下巴的那隻手,像是鐵鉗,加註在簡童下巴上的力道,似乎是要捏碎她的下巴,簡童痛的眼淚溢出。
對方卻一點都不憐惜,越來越用力的掐住她的下巴:「誰能夠想到這張漂亮的臉孔下藏著的惡毒心腸?」
「我真的沒有害過薇茗!」簡童咬著嘴唇,疼的臉色發白:「你不可以就這麼把我送進監獄,沒有證據。」
「不,我可以。」沈修瑾冷笑著,一字一句殘忍的說道:「那麼,簡童簡小姐,今後就請你在這裡面愉快的享受監獄生活。」沈修瑾鬆開她的下巴,轉身揮揮手:走的十分洒脫。
他在報復她。簡童臉色煞白,一個字都說不出。
女子監獄並不如表面的太平。她到監獄的第一夜,睡夢中被人拽起。
「你們,要幹什麼?」簡童防備的看著面前將她圍了一圈,不懷好意的獄友,「你們別亂來,否則我就喊獄警。」
四周的女囚犯聽了她的話,非但沒有害怕,一個個相視一下,「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其中一個領頭的大姐大,指著簡童的臉:「你說什麼?叫獄警?哈哈哈……我沒聽錯吧?你要叫獄警?」話說著,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重重甩向簡童,「喊吶!你不是要喊獄警的嗎?」
簡童被這一巴掌甩的站不穩腳跟,耳朵「嗡嗡」作響。
簡童一隻手扶著牆面,堪堪站穩之後,在眾人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手。
「啪!」
這一巴掌落下,牢房中片刻的安靜,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女人有膽量反手反擊。
這個壯碩的女人被簡童這一巴掌打的發狂,紅著眼暗吼:「草~你個臭娘們兒,姐妹兒們,給我打!打殘打廢都沒關係,反正沈先生吩咐了,不用客氣,好好招呼這臭娘們兒,只要不玩兒死她就行!」
簡童震驚,一股尖銳的疼痛,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沈修瑾!沈修瑾!!沈先生吩咐了……沈修瑾!!!
簡童雙手雙腳都在顫抖,心臟凍結成冰!
難怪,這麼大的動靜,沒有獄警來。難怪,圍堵著她的這些彪悍魁梧的女囚犯們有恃無恐!
抬頭看向那幾個女囚犯,她站起身,拔腿就往獄門的方向跑,她勒緊了獄門上的鐵窗戶柵欄,大聲的求救:「來人啊!打人了!救命!快來人啊!」明知道不會有獄警來,她卻只能做著完全無用的求救!
她在賭,賭沈修瑾並沒有讓這些女囚犯「好好關照」她,即使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還存有幻想——沈修瑾對她簡童沒有下狠手,依舊留有餘地。
「啊……!」頭髮被人用力的拽下,她被扯的一個趔趄,狗吃屎的摔在地上。簡童從沒有這麼狼狽過!
下一秒,簡童被人拽著頭髮拉起來,又打又踹,狼狽的在地上呻吟:「唔~」
簡童沒有盼來「沈修瑾的留有餘地」。
她不喊了,任由這些人拳腳相加,耳邊只有一聲聲歡快的笑聲。
她求救不是害怕被打害怕疼痛,只是因為還相信心裡那一點點期盼和幻想。
那些人打累了,徑自爬上床去睡了。
簡童痛的攤在地上,眼淚,順著眼角,糊了一臉。
她從沒有被人這麼欺負過,從沒有這麼狼狽不堪過。她不過就是愛上了沈修瑾這個不該愛的男人!
為什麼夏薇茗一出事,她就必須承受來自沈修瑾的怒火和恨意?
夏薇茗出事後,簡童向周圍所有人解釋過,「我沒有害過薇茗。」
任她費儘力氣解釋,無人願意相信。
她拚命的解釋:不是她約薇茗去「夜色」,是薇茗好奇「酒吧」是什麼樣子,約她去「夜色」。
在別人的眼中,她簡童簡家大小姐張揚而肆意,夏薇茗單純乖巧又膽小,怎麼會主動要求去酒吧這樣三教九流的聲色場所。
她說路上車子壞了,所以才晚到了「夜色」。
但沒人信,都說她在狡辯,她是故意讓夏薇茗一個人在「夜色」,方便那群被她花錢買通的小混混羞辱夏薇茗,毀掉夏薇茗的清白。
可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這麼做。夏薇茗經常和她說:「簡童姐,我對瑾哥哥沒有那種感覺。」
夏薇茗如果是沈修瑾的女朋友,她簡童繞開沈修瑾走!但薇茗並不喜歡沈修瑾不是嗎?
所有人的眼中,她簡童是惡毒的女配,壞事做盡。
大概知道出大事了,幾個混混跑的不見蹤影,誰知道他們跑到那個犄角旮旯里去了?中國那麼大,廖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里一躲十幾二十年的殺人犯也不是沒有。簡童比誰都希望趕緊抓到這群混混。
她任由眼淚流下,事發之後,一直到進了監獄的那一刻,簡童都堅信:她是無辜的她沒有犯罪。
但是現在,她懂了,只要沈修瑾認為她有罪,她就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而今天的這一切——都是沈先生的意思。
簡童不知道,這今後的牢獄生活中,還有無數個「沈先生的意思」在等著她。
沒了簡家,沒了檔案,沒了學歷,坐過牢……沈修瑾抹殺了所有的簡童活過的證明!如今的簡童,只是一串數字「926」的罪犯!
簡童想通了一切,抱著膝蓋,將自己蜷縮的更緊。……沈修瑾,徹底的抹殺了她存在的痕迹!
清晨
「喂,醒了。去洗馬桶……」一個女囚粗魯的推了簡童一把,卻嚇得尖叫起來:「啊!死人了!」
旁邊一個膽大的女囚衝過來,手指放在簡童鼻子下面,半晌才察覺到一股微弱的呼吸:「別吵!人還活著!快叫獄警!」
簡童命大,搶救回來。這未必是好事,漫無止境的羞辱,暗無天日的折磨,會把人逼瘋,會……徹底改變一個人。
第三章 出獄
三年後
S市女子監獄的大門打開,不多時,裡面慢吞吞走出一個女人。
女人瘦的離譜,身上是她三年前被送進女子監獄時候穿的白裙子。現在穿在身上,就跟套了一個大麻袋一樣。
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朝著百多米處的站台走過去。她手裡拎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塑料袋裡是三十一塊五毛錢,還有一張身份證。
炎熱的夏季,走在砂石路上,路面肉眼可見的,翻滾了一層白色的熱浪。今天的溫度至少三十三四度,女人走在大太陽底下,身上乾���的不起一滴汗。
蒼白的肌膚上有著青青紫紫的傷痕,就連臉上,靠近髮際線的地方,額角處,一道長約三厘米的疤痕,盤橫在那裡,十分礙眼。
巴士來了,女人上了車,小心翼翼從黑色塑料袋總掏出一枚硬幣,投入巴士投幣箱中。巴士上沒什麼人,司機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厭惡的視線……在這裡上車的,都是監獄裡的囚犯,犯過罪,能是什麼好人?
女人彷彿沒有看到司機的眼神,往車后座走去,她走到最後面,挑了車尾的角落坐下,盡量不想惹人注目。
車子在開,一路上,她看著窗外……三年,變化真大。
嘴角輕扯出一道弧度……是啊,三年,變化真大,何止是監獄外面的世界?還有她。
巴士開到繁華的地段,她突然一震……出獄了,她要回到哪裡去?
恍然之間,她發現一個迫在眉睫的事實——她沒有地方去。
把黑色塑料袋打開,裡面剩下的三十塊五毛錢,她仔仔細細的數了三遍……今後,怎麼辦?
路邊不遠處,商家的招聘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司機,我要下車,麻煩你開開車門。」三年的牢獄生活,磨掉了她身上的傲氣,說話對人,總是底氣不足。
司機滿嘴的抱怨,開了車門,她道了謝,下了車。
走到了那塊招聘信息的大版圖前,看了半會兒,視線落在了「清潔工」三個字上,又落在「包住包一餐」的字樣上。
她沒有家沒有檔案沒有學歷,坐過牢……恐怕就是清潔工,也不會有人要吧。但是……捏了捏手裡僅剩的三十塊五毛錢,女人咬牙發狠,走進了這家名叫「東皇國際娛樂會所」的夜總會,一進去,簡童就打了一個哆嗦,中央空調的冷氣讓她全身都凍的發抖。
……
「名字。」那人不耐煩地開口。
「簡童。」粗噶的聲音慢吞吞響起,把拿筆記錄她信息的艷麗女人嚇了一哆嗦,手中的中性筆差點兒掉桌上,不滿問她:「你聲音怎麼這麼難聽?」
經歷了三年地獄生涯的牢獄生活,簡童習慣了溫吞,即便別人已經當著她的面直言了斷地批評她的聲音難聽,她還是溫吞地像是沒有脾氣的人一樣,慢吞吞地說了一句:「被煙熏的。」
長相艷麗的女人微微吃驚,探究的眼神落在簡童臉上,「火災?」
「嗯,火災。」說完淡淡垂下眼瞼。……只不過是有人故意縱火的火災。
艷麗女人見她不願多說,性子無趣,也不再上心,只蹙著眉嘖嘖嘴:「不行啊,東皇不是一般的娛樂會所,來的也不是一般的客人。」又上下掃了簡童一眼,不加掩飾厭惡,顯然十分看不上穿著麻袋一樣的簡童,身上的白裙子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白色都發黃了。
東皇國際就不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地方,這裡就算是個普通的服務生也必須長相標緻,身材火辣。簡童這樣的,怎麼就敢來應聘。
艷麗的女人站起,揮了揮手,十分了當地否定了簡童:「不行,你這樣的不行,就算是服務生也不行。」轉身就要離開。
「我應聘的是清潔工。」
粗噶的聲音悶悶地在這間小辦公室響起來,成功地阻止了女人的腳步。女人腳下一頓,轉身,挑著眉,探究地又把她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狐疑起來:「沒見過20多歲的肯屈就吃苦當個清潔工的。」
她們這裡的保潔阿姨最小的也四十好幾歲了。這個女孩額頭上破了相,瘦的跟竹竿一樣,但也至多才20歲。她們這裡20歲的多了去了——都是女模和公主!當然,還有服務生。
就沒聽說20多歲的清潔工。
以為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兒會急著訴苦,跟她說世道艱難,生活不易,如果她真的和自己說這樣一堆屁話的話,自己立刻就會把她趕出去了。
世道艱難,呵呵,東皇裡頭這樣的故事多到出版成故事會,能把一座圖書館裝滿。誰會管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活得怎麼樣?
沒料到粗噶得有些過分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道:「能出來賣的話,我也願意張開腿說歡迎光臨。來之前,我看過我自己,沒有賣身的資本,那就賣勞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她只是一串數字「926」的罪犯而已,進了那個地方,再出來,還要尊嚴幹什麼?簡童眼底一抹自嘲的笑。
艷麗女人微訝,再次上上下下地把簡童打量了一通,重新走回辦公桌後拿起筆準備填表:「簡童?簡單的簡,童話的童?」
「對。」
「不該吧,」那女人上下打量簡童,「會給子女取這個名字,你的父母應該很愛你。」
簡童那雙眼睛,木訥的只剩下一潭死水……很愛嗎?
嗯,很愛。如果她沒有心腸惡毒的害死夏薇茗的話,沒有給簡家招來滅頂之災的話。嗯,大約,很愛吧。
「我沒有家人。」簡童平靜的說著。
艷麗女人擰著眉心看著簡童一眼,也不再多問,站起來說:「行了,你把身份證複印一下。」
從椅子上站起來,踩著十五厘米的恨天高走到門口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簡童做出警告:「簡童,你知道我為什麼破例收下你嗎?」
女人就沒指望簡童回答,徑自接著說:「簡童你有一句話說的好。能賣的話肯定賣,賣不了,就認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多少人是你雙倍的歲數了,還不明白這個道理,鑽牛角尖,拚命鑽營,自以為與天爭鋒,其實就是眼高手低,其實就是從來都看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根蔥。
你肯正視自己,明白你自己能做什麼。一個明白自己能做什麼的人,我相信,她也明白什麼事情是自己不能做的。」
說到這裡,艷麗女人眯了眯眼:「簡童,東皇不是一般的娛樂會所。」
簡童依舊不緩不慢:「知道了,我聲音難聽。不會隨意開口的。」不會隨意開口,就不會亂說話。
艷麗女人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平時她是不會提點新人的,敢到東皇混的就要做好心理準備。
沒想到今天會為一個清潔女工破例。
雖說她在東皇地位不低,可是這迷離的大都市中,權貴富豪,又有哪一個是她能夠得罪的起的。……進了東皇,就該學會「規矩」。
該說的不該說的,該做的不該做的。
「那經理……」簡童有點難以啟齒:「我沒有住的地方。」
艷麗女人說道:「以後叫我夢姐,」然後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小江,你來一下,我這裡剛招進一個清潔工,你帶她去員工宿舍。」說完掛了電話,丟給簡童一句:
「明天來上班。」
就把簡童一個人扔在了這裡。
簡童看著手中的入職報告,心裡鬆了一口氣……今晚,不用睡大街了。
第四章 撞見偷情
簡童在東皇已經幹了三個月了。
夜晚來臨的時候,這個繁華的過了分的都市,燈紅酒綠彌紅燈閃耀了人心。
簡童剛剛清理乾淨一個喝醉酒的小姐的嘔吐物,動作雖然遲緩,手腳卻還利落。又重新點了香,放在角落裡。
手中的拖把掠過一間間獨立的衛生隔間,來到最後一個個隔間里,這裡,是放清潔工具的地方也是她工作空餘時暫休的地方。
一切看起來井井有序,有條不紊。
抓她來的服務生早就跑了沒影了,簡童也不在意,收拾妥當了拖把水桶,她就坐在了隔間里發起呆來。
簡童,一切都是沈先生的意思。
簡童,你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引以為傲的家世沒了,動人的美貌沒了,出色的學歷沒了,你現在只是一個罪犯!
簡童,安安分分聽話做事,不要反抗我們,沈先生可是交代我們的,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簡童,你一個坐牢的罪犯要兩個腎幹嘛?拿出一個還能夠救人,正好為你害死無辜的人贖罪。
簡童……放棄吧,不要掙扎了……
那一道道聲音如同魔咒,那一張張臉孔扭曲駭人,醜陋至極,任憑簡童如何驅趕,就是揮之不去。
「簡童,出來,六層vip包廂606。」隔間門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蹙著眉催促簡童快一點:「趕緊的,磨磨蹭蹭,場子里頂級的女模還沒你架子大。」
簡童這人平時沉默寡言,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就算故意欺負她,她也從來不回嘴不反駁,這是場子里都知道的公開秘密了,誰要是心情不好,都能找簡童「緩解」一下壞心情。
「包廂里是包廂公主負責的。」簡童只是實話實說,但這話聽在服務生耳朵里,簡直就是「反了天了」,立刻冷了臉,抱著胸:「客人吐了,你讓露娜姐去做那樣噁心的事?」
露娜姐不能做噁心的事,簡童卻能。服務員根本不在乎這話會不會傷了簡童。
果然簡童沒有反駁,「哦」了一聲,獃頭獃腦的模樣,讓旁邊的服務員心裡更加看不起她。
簡童垂下眼皮,跟在那個服務生身後,進了電梯。猛地被人推出了電梯,簡童不解,那服務員十分厭棄地掃了簡童一眼,「幹什麼?你走安全樓梯上去,也不高,才6層,正好嘛,」那服務生鄙夷地瞄了一眼簡童:「減減肥。」
其實簡童不胖,非但不胖,還瘦的離譜。但是她每天上班,身上都裹了厚厚一層的衣服。讓她看起來粗笨笨重。
分明就是故意刁難簡童,擱在誰身上,都得吵起來,但是這個人是簡童,服務生十分肯定,這架,吵不起來。
果然就見簡童乖乖去爬樓梯了。電梯門合起來的時候,服務生不屑地撇撇嘴。真是沒用。
昏暗的樓梯間,安靜的只剩下簡童的腳步聲。
這裡是安全通道,是逃生樓梯,一般是不走這裡的,都是坐直達電梯上下樓。光線昏黃曖昧,這裡除了必要時逃生用,還有另一個用處——偷情。
簡童步伐緩慢,一步一步往樓上爬,爬到五層半的時候,她有些吃力。就停在半層階梯上歇息一會兒,耳朵邊上就傳來一聲嚶嚀聲,似嬌似喘……簡童心中「咯噔」一下,抬頭一看,轉角處,一個男人將一個女人壓在樓梯上親吻,動作煽情又曖昧。
從她的角度,看到女人的背影,還有那個男人半張側臉。
暗道一聲倒霉,真的遇上了偷情的。剛想退下,那男人緊閉的雙眸陡然睜開,正邪魅的盯著她看。
簡童心如擂鼓,眨巴眨巴眼睛盯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更加惡劣的撐著不知名女人的後腦勺,動作幾近曖昧旖旎的吻著女人,半邊側臉上漆黑的眼比星辰還要閃亮,正戲謔的落在自己身上。
簡童心中一抖,垂下頭,抬起腳轉身就要下樓。
「站住。」簡童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頭皮一陣發麻……她不想惹事,但這些權錢世界的人會做出什麼來,她說不準。
想了想,她轉過身,恭敬的彎下腰身:「先生您好。打擾到您的雅興。實在是對不起。」簡童說著,手指指向通往六層樓的安全門,道:「我是被喊去606包廂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一切純屬巧合,打擾到先生的雅興,還請先生原諒。」
那男人卻好似聽到什麼新奇的事情,並沒有為她粗噶的聲音嚇一跳:「你是清潔工?這麼年輕?」一雙邪魅的雙眼,上上下下打量起簡童來:「你要去606包房?」簡童剛想說「是」,對方就朝她招手:「來吧,我帶你去。」
啊?……簡童莫名看著那個男人。猶豫了一下,抬腳跟了上去。
和那男人一起的女人,簡童認識,是新來的女模,藝名叫做蓁蓁。蓁蓁見那個男人走進了安全門,也跟了上去。
那男人忽然停下,轉身沖著蓁蓁說道:「我說帶她去,沒說帶你去。你不用跟著了。」
蓁蓁嬌嗔的向那男人撒嬌:「蕭少,您一點都不疼人家了……」正說著,「唰」的一張支票出現在她面前,那個被叫做「蕭少」的男人笑眯眯說道:「現在可以走了嗎?」
蓁蓁眼睛一亮,連那濃重的鼻音都沒了,拿了支票樂呵呵的道謝。
簡童看得分明,那個蕭少看著是笑著遞給蓁蓁支票,那雙眼裡的笑意,分明就是譏諷的嘲笑。似乎是察覺到簡童的視線,蕭少忽地挑起眼皮,一雙眼無比邪魅的落在她身上:「怎麼?愛上我了?」
「啊?」
蕭少渾身上下迸發著肌肉的力道,不知何時,已經逼近簡童,簡童本身就不高,蕭少一靠近她,就把她襯的更矮了。
蕭少眯著邪魅的眼,垂眼就看到只到他胸口的那顆黑色的腦袋,突然弓腰,貼著她的耳邊:「真的愛上我了?是愛上我的人,還是愛上我的錢?」
簡童只覺得一股熱氣呼在她的耳朵上,「唰」的一下,耳根子紅的透頂!本能的,她飛快往後退一步,卻忘記她的腿腳受過傷,退的太快太急,腳下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她已經做好了摔一跤的準備。
腰間一隻大手,突兀的出現,及時的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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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ubenisaka · 7 years
Text
[三日鶴] 愛言葉
CWT46 三日鶴無料
*  三日月跟鶴丸皆性轉
*  本文中,三日月宗近改稱三条三日月;鶴丸國永改稱五条鶴丸。
*  高中女生秘密戀愛的日常
──
〈問名〉
       「妳這種大小姐最好不要自己隨意亂跑哦?」
       白髮的少女故作輕鬆地說著,雖然臉上還黏著幾綹因奔跑散亂的瀏海。
       「我只是、不小心、走錯了……我有要去的地方!」
       一邊抗辯一邊把長髮攏到耳後,深藍色長髮的少女這樣回著白髮少女。看在對方是帶自己逃出那一片搭訕混亂的恩人,藍髮少女穩了穩氣息之後,還是開口道了謝。
       「妳的制服太顯眼了,街的另外那邊沒事別靠近,就算成群結隊也一樣。」
       ──那妳又為什麼會在那裏呢?穿著一身白色制服,從天而降然後帶著自己逃跑的妳,看起來和那個地方也不搭調。藍髮少女有著這樣的疑問,但最終並沒有問出口。
最後她聽見了白髮少女離開的腳步聲、看見了她離開自己身邊的背影,然後又見到她轉過身來。
       「呆著幹嘛?走囉。」
       身體比腦子還快反應過來,而這是藍髮少女今天第二次決定跟著不認識的人走。
       「妳怎麼知道我要去哪裡?」
       她終於鼓起勇氣問,白髮少女聞言回眸一笑:「我偷聽到了。」
       ──迷路的大小姐,真的很稀有耶,我還以為只有漫畫才會出現。一面取笑藍髮少女一面前行的她,看起來有點壞,但是那個背影卻沒來由地很可靠。
       「謝謝妳送我來這裡,不介意的話,請讓我答謝……」
       「不用了,我等等還有事,那就先這樣吧,拜拜!」
       面對把書包晃到肩上就要走的那個少女,藍髮少女這下才覺得著急了。
       「那至少讓我知道妳的名字!」
       「五条鶴丸,看妳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鶴丸、鶴丸。她琢磨著這個名字,在心裡低低念了兩次。
       「那麼妳呢?」
       「三日月。我是三条三日月。」
       三日月只記得鶴丸回頭的樣子,而忘記自己當下說了些什麼來感謝她,但回想起鶴丸的笑容,自己應該說了不錯的話吧。
──
〈間接接吻〉
       三日月想也沒想過自己還會見到鶴丸。
       三個月前她們應是萍水相逢,當時按照禮節道謝過,就互不相欠地讓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
       所以當她在友校訪問的行列中看到鶴丸時,真心覺得緣分是很奇妙的。
       「五条同……鶴丸,中午一起吃飯嗎?」
       像是為了盡地主之誼,又像是為了抓住鶴丸,三日月一下課便走到鶴丸的座位旁遞出邀請。三日月總覺得,如果沒有看著鶴丸,她一定下一秒就不知道溜去哪裡了。畢竟在上課的時候,三日月也偷瞄過鶴丸很多次,而鶴丸總是像心思不在教室內的看著窗外的天空,彷彿這教室內的一切和她並不相關。
       「好啊,聽說妳們學校的餐廳很厲害,能吃那裏嗎?」
       「有三個餐廳喔,分別呈現不同的料理風格,妳想吃哪種?」
       ──話雖如此,下次絕對不讓她選了!三日月一面下定決心,一面眼睛泛淚地把面前辣得要命的麻婆豆腐送進嘴裡。誰叫鶴丸提議說要去三日月沒吃過的餐廳,又點了傳說中的地獄麻婆豆腐說是想要驚喜。三日月想著自己就跟鶴丸點一樣的就好,沒想到鶴丸吃完整盤還面不改色,三日月則是連吃完一半都有困難。
       「不能吃辣就不要點嘛?」
       鶴丸喝著加點的冰奶茶,一臉壞笑地欣賞著三日月帶著眼淚怒瞪麻婆豆腐的眼神。雖說如此,鶴丸還是把手上喝到一半的冰奶茶遞了過去,喏了一聲,對面的三日月只遲疑了一秒,就搶了過去把鶴丸的奶茶喝得精光。
       「欸欸三日月!那是我的奶茶!妳喝光了我要喝什麼!」
       「自己再去買!」
       雖說如此,要離開的時候,三日月還是掏錢又去買了一杯冰奶茶給鶴丸。
       「沒有要補償妳喔,這是那天帶路的謝禮!」
       面對三日月的辯駁,鶴丸沒形象地大笑出聲。
──
〈秘密〉
       「這個好不好?」「好像太花俏了……這個呢?」「好樸素啊!」
       三日月和鶴丸在街角的飾品店內,不時拿著籃子裡面的飾品對著牆上的鏡子比畫著。
       「鶴丸的學校管得不嚴格嗎?」
       「還好吧,高中女生都會戴些飾品啊。而且制服又一身白,不戴點什麼東西有點無聊……等等、這麼說,我好像沒看到妳身上有戴什麼東西?」
       「嗯,被看到的話,就要寫悔過書,還要去教師室做勞動服務。」
       哇哦。鶴丸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對此,三日月只是笑笑,她很習慣其他學生那些羨慕和驚訝的神色,其中或許還有一些距離感,不過最後者鶴丸並沒有表現出來,這讓三日月內心鬆了一口氣。比起來,三日月還覺得鶴丸對自己倒是充滿好奇,三不五時就要問一些問題。如猜謎一樣,但鶴丸卻不太在意結果,只是純粹地享受著猜謎的過程。
       「……這樣!就好了!」
       猛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三日月聽見鶴丸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還來不及回過頭去,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讓三日月把注意力轉回了前方。
       「項鍊?」
       「嗯,剛好可以藏在妳領子裡面,領帶總是打得好好的話,就不會被看見了吧?」
       三日月這才發現自己的領口不知道何時被解開了兩個扣子,所以鶴丸才能把綴著兩個月弧的項鍊戴進去,然後得出這樣便不會被發現的結論。看著鶴丸得意的笑容,三日月不禁也微笑以對。
       ──秘密哦。鶴丸這樣說著,比出小聲的手勢;三日月也笑了,豎起一根手指,跟著鶴丸也說了──秘密。
       為什麼,跟鶴丸在一起就很開心呢。
       最後,三日月用戴著項鍊的樣子去結了帳。鶴丸手上也拎了一袋亂七八糟的飾品,有根本不拿來綁而是戴在手上的髮圈、也有夾在耳骨上的耳環。雖然很便宜,但三日月也挺懷疑鶴丸要多久才會把那些東西都戴過一輪。
       最後,那條項鍊沒有被學校發現,因為三日月把它慎重地收進了抽屜的最深處。
──
〈冒險〉
       鶴丸念的學校有一個戶外泳池,她偶爾會半夜跑來,反正學校的警衛看管得不嚴格。何況鶴丸知道很多小路,別弄出聲音的話,就能避開為數不多的監視器,平安到達空無一人的水池邊。
       今晚月色真美。
       一面在池邊泡腳,鶴丸看著天空中央的月亮,拿起手機便拍了一張月亮的照片,打了幾個字傳給三日月。
       反正只是無聊而已,況且三日月這時間應該睡了吧。
       嘩啦嘩啦。鶴丸踢了下水,又踢了兩下,她看著手機上的螢幕變暗後關閉,訊息通知仍然沒有響起。
       好無聊,三日月不知道在做著什麼樣的夢呢?
       好像過了很久的時間,鶴丸猛然從空白中驚醒,聽到門邊傳來的腳步聲時已經來不及躲藏,只考慮了一瞬間,鶴丸便從池邊快速地溜入水中,儘可能不濺起太多的水花,現在就只盼著來巡邏的警衛沒看見人就快點離開。
       藏在水下讓環境音變得很糊,但相對地,什麼都放大十倍似地,所以鶴丸沒有錯過接著到來、小聲呼喚著自己的那個聲音。
       「──哇!」
       在差點失聲叫出來的三日月面前,鶴丸用一副濕淋淋的模樣,把三日月嚇得差點連手上的手機都扔了出去。
       「半夜不睡覺在這邊做什麼啊──」幫忙把鶴丸從泳池裡面拉上來之後,三日月一邊抱怨著,一邊四處張望,找不到毛巾一類的物品之後也只能放棄,聊勝於無地用手幫忙鶴丸擰乾裙子上的水份。
       「妳還不是沒在睡,好意思說我。」
       「我剛剛有事……結果就看到妳傳來那張照片。」
       「用一張照片就能知道我在這裡,認路的技巧有進步哦?」
       加了把手勁擰了擰鶴丸的髮尾,這一舉動惹來鶴丸求饒的聲音,三日月嘆了一口氣才放開手指,沒好氣地說自己只是來碰運氣。
       那萬一我不在這裡怎麼辦?鶴丸問。
       三日月瞄了一眼鶴丸,好像她問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
       我運氣很好的。三日月這樣說,一面幫鶴丸把頭髮紮到耳朵後面,然後鶴丸也得意地揚起嘴角的弧度。
       雖然把這一切賴給直覺似乎不太可靠,但現在就姑且以此稱呼這份情感吧。
──
〈香水〉
       「那個瓶子我喜歡!」「拿去試試看?這瓶是我平常會用的。」
       試驗性地在手腕處點上兩滴,鶴丸聞聞味道,轉了轉眼珠,又伸手取了梳妝台上另一罐香水來���用。
       「這個偏淡,剛剛那個味道比較沉,三日月手上那瓶是怎樣的?」
       「要我形容的話,大概是偏向花果香調吧。之前買來卻一直沒機會用……要試試看嗎?」
       把手上的瓶子湊過去,鶴丸卻沒有接過,三日月忽然想起,剛剛為了測試味道,鶴丸把手上能噴的地方都噴遍了,一隻手上噴了三四種味道,現在大概沒有地方可以噴了。
       所以最後三日月是拿自已的手腕噴上香水,再遞過去給鶴丸聞的。
       「這個味道很棒欸!我最喜歡它!」
       面對鶴丸開心的笑容,三日月也被感染得笑了起來。
       「日安,三条同學……欸?今天換了新的香水嗎?」
       「日安,可以算是呢,是以前一直沒有發現的好味道哦。」
       「鶴丸早──好香啊,偷換洗髮精囉?哪一牌的哪一牌的!」
       「不告訴妳,哼哼。」
       甜甜的,只屬於我的味道,才不跟妳們說呢。
──
〈樂聲〉
       三日月我問妳哦──
       那天鶴丸用這樣的問句起頭,其實從三日月認識她以來,多半對話也是這樣產生的。
       「妳會不會彈鋼琴?」
       三日月愣了一下,然後說自己不會。反而是鶴丸瞪大了眼睛,一面說著這真是出乎意料之類的感想一面從三日月的床上爬起來。
       「因為家裡安排的課程就沒有鋼琴嘛,不過我有學古琴哦。」
       我想聽!──鶴丸一面這樣說一面拉起三日月的手細看,左手指按弦的部分有一層薄繭,留著幾分的指甲襯著關節分明的手,三日月的手不大也不小,細細的指尖讓鶴丸不禁開始想像這樣一雙手在琴上飛舞的樣子。三日月看出了鶴丸的想法,拉著鶴丸的手就走下樓進入琴房,拉了一張椅子讓鶴丸坐在對面便開始撫琴。
       「這麼說來、古琴的彈奏技法中,和鶴有關的也不少呢。」
       談了幾首短曲,在琴弦上移動的手指終於稍作停歇。譬如說這個──三日月將右手大指向外一彈,讓琴弦發出一聲清脆高昂的聲音,這就叫做虛庭鶴舞;或者像這樣──她又將食指往內滑了幾分,左手則按住不同的弦引出相異的音高,這個是鶴鳴在陰,對我來說是力道不太好控制的彈法呢。說到這裡,三日月稍微抬眼看了一下鶴丸,發現鶴丸根本沒在看琴和手,而是盯著自己的臉猛瞧。
       「叫我彈琴但又不認真聽,鶴丸,這可不是好習慣。」
       語帶責難地說了鶴丸兩句,不過鶴丸知道自己只要嘻嘻笑著說對不起,三日月也不會真的生氣。而且她也有把握,三日月才不會生她的氣呢。
       「那一定是喊我名字的三日月比琴聲更吸引我的緣故啊。」
       然後有好一陣子,琴房內都沒有傳來琴聲。三日月的長髮輕輕垂下,無聲地擦過琴弦,而鶴丸的手也悄悄攀上了三日月的肩膀。
       對我來說也是哦,鶴丸叫我名字的時候,很可愛。
       三日月和鶴丸同時閉起眼,讓她們的距離重疊至零。
──
〈許願〉
       鶴丸早上出門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沒辦法,雖然大致上習慣了冬天的溫度,但偶爾一陣冷風吹來,身體還是會誠實地跟氣溫致敬。下午雖然有回溫一些,但鶴丸還是用圍巾把臉圍個嚴嚴實實才肯踏出校門。
       「久等了──嗚哇,外面真的好冷啊!」
       走到約定的甜點店,三日月已經在裡面等自己了。這是三日月當時迷路時在尋找的甜點店,也是因為帶三日月來,鶴丸才對這間店留了點印象。
       「我點了紅茶,今天限定的溫蛋糕我也先叫了,妳來了正好能吃。」
       看著侍者熟練地捧著茶壺上前,三日月讓對方替自己和鶴丸各斟滿一杯熱茶後,優雅地做了個手勢,服務生會意後便安靜地離開,順便放下了兩人所在包廂外的帷幕。
       「要不是妳說要約在這裡,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踏進來。」
       「啊,果然還是太貴嗎……那今天就由我──」
       用手阻止了三日月的話,鶴丸一面往紅茶內扔方糖一面說:「停停停!就說不要想這麼多了嘛,我好歹也是有在打工的,存錢什麼的不成問題啦。」
       「可是……」三日月還是欲言又止,鶴丸也知道三日月考慮什麼。鶴丸因為家庭因素不得不借住許多親戚家,因此很早就獨立的她總是不讓大人替自己操心,下了課就去打工賺生活費,自己支付生活上的一切開銷,所以相較起三日月,鶴丸的生活的確是拮据了許多。
       「雖然我們家庭背景不一樣,不過我都答應妳了,就不能相信我嗎?」
       擺出一臉可憐的樣子,三日月果然馬上就停止胡思亂想,轉而安慰鶴丸她並沒有看清鶴丸的意思。鶴丸很懂得怎麼吸引三日月的注意力,且交往到現在,三日月偷偷買單的次數絕對不在少數,只不過被鶴丸發現了之後就被嚴格禁止,鶴丸知道那是出於三日月立足點的體貼,不過鶴丸想要的也不是物質這麼簡單的東西。
       「三日月,妳擔心什麼嗎?」
       「嗯,我擔心鶴丸過得不好,擔心鶴丸壓力太大,擔心妳吃不夠,擔心妳因為打工所以沒有時間念書也沒有錢去補習……」
       看著三日月扳手指認真細算,鶴丸真是好氣又好笑。三日月擔心自己,這讓鶴丸知道她是認真在思考自己的事情,鶴丸其實很高興;另一方面,鶴丸也開始暗自檢討自己為什麼會給三日月這麼大的不安感。
       「但我覺得,鶴丸不能安心地在我身邊,才是讓我最心焦的一件事…‥鶴丸?」
       啊,直球。
       就跟三日月拿鶴丸的軟磨硬泡沒辦法一樣,鶴丸也是拿三日月的直球沒有辦法。明明三日月總會在說話時,拐彎抹角地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思,但在對鶴丸表白這方面,卻是直白地讓鶴丸在消化完整意思之前就先臉紅。
       「我怎麼會喜歡上妳這種的。」「我?」「對啊,妳,三条三日月。千金大小姐、人氣中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身家跟我差這──麼遠的傢伙,到底是哪一點好啊?」
       「要我說哪一點好……我根本不差吧。」
       「就是這個!既然都對自己這麼有自信,那也對我有點信心如何?」
       三条三日月只要相信那個喜歡五条鶴丸的自己就好了。
       鶴丸把手伸過去,三日月也總是會握住她的手。
       「我喜歡妳,鶴丸。」
       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心意,三日月總是會在各種時候對鶴丸重複這句話。
       剛在一起的時候、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下雨的時候、晴天的時候、夏天的時候、冬天的時候、在三日月家琴房接吻的時候、還有現在一起慶祝三日月生日的時候。
       「這樣就好了。生日快樂,三日月,謝謝妳一直相信我。」
       「謝謝,那第一個生日願望就希望我能對鶴丸更有信心。」
       放開鶴丸的手,三日月將兩手手心相貼,在蠟燭前誠摯地閉上眼,接著訴說起第二個願望。
       「第二個願望……就……」
       看著三日月誠心許願的樣子,鶴丸的眼光也不禁柔和了起來,她沒有去打擾這過於漫長的許願時間,因為許願這件事情,確實要花上三日月好一段時間。
       三日月曾對鶴丸說過,她無願可許。
       ──對於生在富裕的家庭,擁有豐沛的資源和栽培這一點,我很感激。用這樣的方式活著,無憂無慮地朝著目標邁進。無論是學校、還是生活、還是人際關係,還是可以想見的未來藍圖,都是很完美的。因此,我想不出來我還能要求什麼,或者我還必須去要求什麼;我現在的努力是應該的,所以好的結果是我應得的,而我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敗。我明白,所以可以這樣說。
       當時的三日月無喜無悲,說出這些話就像呼吸一樣自然。鶴丸則是驚訝得連手上拿著可麗餅都忘了,還要三日月出聲提醒才回神撈住差點掉下來的草莓冰淇淋。
       ──所以啊,我無願可許。因為我已經擁有了這麼多,不是嗎?
       但是妳自己呢,三日月?我說的不是妳去回應其他人的期望這一點,而是妳都不曾出於妳的意志,想要任何東西嗎?鶴丸當時揮著拿可麗餅的手,裡面的餡料危險地晃來晃去,然而鶴丸最在意的,是三日月究竟能不能理解「願望」代表的意義。
       有所期待,才會去努力實現在願望達成之前的每一步;有所希望,才能想像落空的遺憾是什麼樣子而盡力去避免;願望之所以為願望,在於那不對等的兌現程序。無人能說出究竟達成一個願望要付出多少代價,然而連這個都不懂的三日月,雖然現在仍活著,心恐怕已經慢慢死去。鶴丸看著三日月若有所思的眼神,暗自希望三日月真的有什麼沒說出口的願望,哪怕她不跟鶴丸說,而僅僅保有那個願望,鶴丸都覺得比起什麼「無願可許」來得正面多了。
       ──我想到了,我確實有一個願望。思忖良久,三日月終於開口。鶴丸不確定是聲音太輕造成的錯覺,還是三日月的語氣真的有點發抖。三日月伸手拉住了鶴丸的裙角,像個小孩一樣,又過了一段時間,她才真正抬起眼睛,對上鶴丸的視線,告訴鶴丸那個讓她們關係開始不一樣的願望──
       「……好了,三個願望都許好了。」
       「啊,好快喔,我以為還要讓服務生再來沖一回茶葉呢。」
       「鶴丸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
       將面前有些變涼的茶喝下半杯,鶴丸幫著三日月把吹熄的蠟燭拿起。她漏聽了三日月第二個願望,第三個願望應該也不會知道。不過不要緊,只要三日月能夠繼續許願,並且去實現她自己的願望,那鶴丸就很滿意了。
       希望三日月能一直這麼開心。
       懷著這樣的心思,看著比剛認識時多了許多情感的三日月,明明不是壽星的鶴丸,在心底也悄悄許下這樣的願望。
──
〈起飛〉
       決定未來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遠。
       過完三日月的生日不久,鶴丸和三日月都得投入即將來臨的大考之中。
       只不過鶴丸和三日月所決定的未來並沒有重疊。鶴丸要留在這個城市上大學,以往三年一搬的日子也讓她有些厭倦了,在這個熟悉的城市繼續念書,許多方面都會輕鬆一些。至於三日月,生日過完那個月,她就告訴鶴丸,她夏天過後要去海的對面求學。
       「這樣啊。」
       那是鶴丸不太了解的世界,平常頂多聽聽外文歌,看看外國電影,但實際上那個國家是什麼概念,鶴丸查了網路上的地圖和照片後,還是沒什麼實感。
       「那裏的學校每年都會固定來招生。上個月收到通知說複試已經過了,高中老師的推薦也沒問題,接下來只要等語文考試的成績下來,把決定通知學校就好。大學招生的承辦人是這樣說的。」
       鶴丸早就知道了,三日月想做的事情絕對可以做到。就如同三日月宣稱而決定的未來,並沒有人可以真正攔下她不去實行。她一向都朝著堪稱無限的將來筆直前進,而鶴丸是在有限的選擇內做出最好的決定。月光和繁星的光度,從來就不在同樣的水平上。
       「所以國內的考試也不考了嗎?」
       「不,還是會考。就當是我對這三年來努力所做的結尾……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鶴丸和三日月並肩坐在河堤邊,待三日月說完,鶴丸原想接些什麼恭喜啊、保重一類的話。然而她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挨著三日月的肩膀,用圍巾把兩個人再裹得緊了一點。
       鶴丸覺得鼻子酸,她想一定是被風吹的緣故。
       「鶴丸不生我的氣嗎?」
       「我有生氣,但是喜歡妳的那個我拼命大喊,叫我不要生氣啊。」
       感覺到三日月環著自己腰間的手指收緊了一些,鶴丸閉起眼睛繼續說:「而且生氣有什麼用,妳又不會因為我而改變妳的路。」
       「是妳教我的,鶴丸……是妳讓我知道、知道我還可以去期待世界上可以因為我……而有別的可能……」
       「我開始許願了,然後發現、發現我有更多更多想嘗試的事情……我曾經想過的、沒有想過的;能做到的、以及那些不覺得自己能做到的……有了願望之後,都不那麼絕對了。」
       「我真的很自私,鶴丸、我想去完成我的願望,可是……妳還在這裡啊……」
       啊,三日月在哭呢。
       原本靠在三日月肩膀上的鶴丸,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和三日月相擁的姿態。在夕陽真正沒入地平線之前,在這個城市被夜幕收回懷抱之前,她們就這個樣子痛快的哭了一場。
       「該回家了。」
       鶴丸把白色圍巾細心地纏回三日月的脖子上,然後拿起放在一邊,屬於自己的藍色圍巾。三日月已經不哭了,只是眼睛一片通紅。鶴丸膚色白所以看起來比她更慘,所以她也用圍巾遮住了大半個臉,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向三日月道別。
       「三日月,我們分手吧。」
       然後鶴丸先行離開了現場,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幾度需要仰起頭,才能不讓眼淚再度掉下。
──
〈落地〉
       『……請將您的座位打直,收起前方餐盤,關閉電子用品,繫好安全帶。腿上請勿堆放任何物品,背包請放置前方座位下方……』
       鶴丸蓋上筆電,把東西全都塞到背包裡頭,順手幫旁邊的老太太收拾了桌面交給空服員後,鶴丸才打開身邊的窗戶。
       「看得到了呢。」
       房子和山景依序映入眼簾,又隨即被雲層覆蓋,在這樣反覆顯影又擦抹而去的景色中,目標城市的輪廓也越來越明顯。
       「來做什麼?」
       「拜訪朋友,她在這裡的大學唸書。」
       說出那人就讀的學校,海關的事務員微微一笑,禮貌性地說了幾句讚嘆的話。隨後他將鶴丸的簽證和護照一併還給鶴丸並祝她有美好的一天。鶴丸道了聲謝,拿起地上放的背包,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海關。
       「這裡搭手扶梯過去,然後行李盤、行李盤是幾號啊……啊!五號!」
       讀著這一年來不斷練習卻還不甚熟悉的語言,鶴丸按照指示拿好了行李。隨著落地航班越來越多,在轉盤區提領行李的旅客也密集了起來。她拉著白色的行李箱,和其他旅客一起往出關的地方前進,在人多到自動門根本關不起來的出口望見了許多殷殷期盼的臉。不過鶴丸並沒有瞥見自己要找的那個人。沿著人群前進,不少人在半途就看見了親友,連忙衝到即腰的隔板處給對方一個激動的大擁抱。對於這些舉動,有些人報以微笑,有些人則是更勤奮地開始尋找自己的家人。隨著走道終點將近,鶴丸正想拿出剛辦的手機打電話給她──
       「──鶴丸。」
       啊,是了,鶴丸絕對不會錯認這個聲音,也絕對不會錯過這個呼喚。她就站在那裏呼喚著鶴丸的名字,好像她從一開始就打算如此迎接鶴丸一般,把鶴丸的不安都驅逐出她的腦海。一年不見的她曬黑了些,在這個長年晴朗的城市,她的打扮,比起最後一次和鶴丸見面輕鬆許多,但仍然蓄著長髮。此地傳說中高熱量的食物並沒有讓她的身型改變,而是意外地將鶴丸這一年來想念的身影完美地重現,幾乎和鶴丸記憶裡並無二致的她,穿著和周圍人群相似的夏裝,然而鶴丸絕不會錯認的,是她與照片中相同的面貌、與回憶中相同的呼喚、和記憶中並無二致的那條項鍊、以及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香水味。
       「嗨,這裡的機場好大啊,我走了好久!」
       終於走到她的身旁,鶴丸放下行李桿,動了動一路反手拉著的腕關節,將近二十公斤的行李還是很有份量,鶴丸暗自決定下次絕不要帶這麼多東西來了。
       「會累嗎?」
       「還好,剛剛在飛機上睡了一會,還差點錯過吃飯時間,還好旁邊的老太太有叫我起床──三日月?」
       和鶴丸別離整整一年的三日月緊緊抱住了鶴丸,在回應三日月之時,鶴丸順著三日月的動作抬起頭,然後雙唇被一股熟悉的溫度所覆蓋;鶴丸閉上眼,手掌撫著三日月的臉頰,無視身旁傳來此起彼落的口哨聲,和三日月親得不小心撞倒了旁邊的行李箱才罷休。
       「來國外都淨學些什麼了?啊?」
       「那是我感情的表現哦,鶴丸還喜歡嗎?」
       替鶴丸拖著行李,三日月用空著的手牽著鶴丸往停車場走。鶴丸也緊緊回握那雙帶著薄繭卻也柔軟無比的手,直到三日月必須找鑰匙打開後車廂才放開。
       「鶴丸覺得這裡怎麼樣?」
       「嗯,應該可以玩得很開心吧?天氣也不錯,我先看了很多部落格的遊記,感覺城市裡頭好玩的東西也不少!」
       「……那我去年的第二個願望,算是實現了呢。」
       「欸?」
       三日月車內的音響沒有打開,所以若一方沒有立刻接話,車內便是一陣靜默。讓安靜持續跟了一小段路,三日月才對鶴丸的問題開口:
       「那年生日的第二個願望,我說想讓鶴丸一直都能開心。」
       「謝啦,我是真的過得不錯呢?那第三個呢,實現了嗎?」
       ──實現了再跟我說喔,要不然就不靈了。如此加註的鶴丸調皮地眨眨眼,引來駕駛座上的三日月一陣低笑。
       三日月用空著的右手,握住鶴丸的左手,
       「第三個願望是,我希望我一直喜歡妳,所以現在可以說了。」
       「這麼巧,我也是呢!」
       雖然我並沒有許願啦──不過我不介意先預支我這周的生日願望哦?鶴丸回握著三日月的手,藉著現在緬懷她們以前一起牽手度過的時時刻刻,亦開始重啟她們因為信任而停止前進一年的未來。
       鶴丸很明白當時的自己就算不提分手也可以。
       但三日月說了,是因為鶴丸在那裏,她才捨不得離開。鶴丸沒辦法接受自己成為三日月駐足不前的理由,她很高興三日月把自己考慮進她的未來,但這樣的猶豫,或許會讓三日月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那不是鶴丸想要的,同樣也不是三日月想要的。
       所以,分手吧。用盡全力去追逐妳的夢想,去實現妳的願望。
       不要因我而顧慮。
       就像我看見日出必定會想起妳早晨睡醒的臉龐,就像妳看見日落會想起我們曾走過的小道那麼輝煌;就像秋天時換季的大衣如妳曾緊緊地抱緊我的溫度,就像我們看過無數次春日如吹雪般盛放在整個島國的櫻花。
       在妳完成妳的夢想後,妳一定會找回我,我也會等著妳的。
       現在,三日月和鶴丸在分開飛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要握著彼此的手降落了。
       這一次,能用這樣的姿態能走多遠,就一起走去看看未來的風景吧。
──
後記
       希望大家都能珍惜身邊那些和愛情有關以及無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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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inrain10 · 8 years
Text
馬庫色的美學思想與藝術-感知解放論*
一、前言:從《單向度的人》到《美學的向度》
馬庫色(Herbert Marcuse)是法蘭克福學派的重要思想家之一,他以《單向度的人》(One-Dimensional Man)這部批判發達工業社會的著作而廣為人知。在這本書中,他指出所謂的發達工業社會其實是一種「單向度社會」,在進步的科學與技術的宰制之下,所有的否定性力量都被肯定性的生活形式/制度所吸納,從而使所有的批判及其所宣稱的替代性選項吞沒於技術-政治的合理性統治之中。在這樣的社會中,無人能倖免於成為「單向度的人」:毫無批判意識地生活在「現實即合理」的幸福意識之中。
儘管在《單向度的人》中,對於(經驗層次上的)文化藝術與(哲學層次上的)美學主題並無深入探究,只在第三章點到為止;但在馬庫色生涯的諸多短文和演講中,文化藝術與美學主題可說是反覆出現。而在他過世的前一年,即1978年出版的一本小書《美學的向度》(The Aesthetic Dimension),更是在標題就挑明了要處理美學問題。
在這部馬庫色的遺作中,他提出一種可能實現的藝術文化解放論,指出藝術作品提出一種「與既定現實(established reality)有著根本上的質異(qualitative difference)的現實原則」,從而使之可能的潛力。這種對藝術作品本身的強調與馬庫色所批判的庸俗馬克思主義美學(vulgar Marxist Aesthetics),只看見作品所對應的階級位置與階級意識,而主張革命藝術應「只為勞動階級而做」是截然不同的;經由對藝術作品本身形式與內容的美學轉化,藝術能夠從內在改變個人的感知與意識,進而使一個本來被既定現實所壓制、扭曲的質異世界,能在個人的內心中「被感覺、被看見」。
本文擬藉由爬梳Marcuse的著作,試圖整理其美學觀及所主張的藝術作為一自主性領域與歷史社會現實的關係,並重建其獨特的藝術-感知解放論。首先在第二節,我們仍將回到《單向度的人》(1964)中對單向度社會中的藝術的討論,並闡釋馬庫色在此屢屢提及的「藝術異化」(artistic alienation)的概念。其次,第三節將以《美學的向度》(1978)為主要分析文本,並穿插以其他論及相關主題的著作,以盡量清晰地呈現馬庫色美學理論發展的進程。最後第四節作為結論,本文將試圖對其進行反思並指出其可能的侷限之處。
  
  
二、《單向度的人》與藝術異化
在《單向度的人》第三章中,對文化藝術主題的討論佔去了不小的篇幅。馬庫色在章首就開宗明義地說:「文學的某些重要觀念、重要形象及其命運將表明技術合理性的進步正在如何清除『高層文化』(higher culture)中的對立性因素和超越性因素。它們事實上屈從於流行在當代工業社會發達地區的俗化趨勢(desublimation)。」(Marcuse 1990:63)在所有否定性力量都被技術合理性之肯定性面向所吸收的單向度社會中,藝術——尤指高層文化的藝術——當然也無法豁免。
這裡可以看見馬庫色與其法蘭克福學派同僚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與阿多諾(Theodor Ludwig Wiesengrund Adorno)相近的立場,即一種對藝術自主性在文化工業(cultural industry)中日漸喪失的哀悼。而在馬庫色的獨特理論框架下,這被解釋為從雙向度社會到單向度社會的墮落過程:在雙向度社會中,本身與現實存在尖銳矛盾性的高層文化仍能與現實在一緊張關係之中並存;但單向度社會則是通過將雙向度文化納入已確立的秩序中,並將這種文化視為工業產品般大規模地複製與展示。
接著馬庫色以藝術作品中的人物為例子,他指出在過去高層文化的藝術作品中,總是存在著否定已確立秩序的向度,其具體表現可見於對破壞性角色——即「不去謀生、至少不以有規律的、正規的方式謀生的那些人」(Marcuse 1990:65)——的勾勒。這些角色形象在單向度社會的藝術作品中都衰落或者變形了,而不再是否定性力量的化身。
這種藝術作品中的否定性力量可以用「藝術異化」這個概念來說明。馬庫色指出,藝術異化是「對異化的存在的有意識超越,是『更高層次的』或間接的異化」(Marcuse 1990:66)。即一種對馬克思(Karl Marx)原本定義之異化的異化,是有意識地與異化狀態疏離、進而超越之的結果,並表現為個人與既定現實/社會/制度的格格不入,馬庫色認為這種格格不入反倒是其擁有真理的標誌;因此,藝術異化在其理論脈絡中是受到肯定的。
對馬庫色而言,藝術現實和社會現實之間有著全然不同甚至彼此對立的秩序——儘管在《單向度的人》中對此僅有簡略闡釋,但這一質異在馬庫色之後的藝術理論相當重要——藝術作品能創造一個與社會現實相決裂的現實,並在其中逾越社會現實的秩序邊界(Marcuse 1990:69)。進而言之,這個藝術現實具有維繫矛盾(即雙向度的元素)和保存不幸意識(對立於單向度社會僅剩的幸福意識)的功用(Marcuse 1990:68)。
然而,單向度社會通過同化作用,不僅消除了藝術的異化向度,從而使個人也同化到真理對反面的現實社會之中,而不再具有反叛性;甚至,其結果表現為一種文化領域中的新型多元主義的極權主義,在這種多元主義的調和中,具有異化力量的藝術作品逐漸被空有表面的俗化藝術作品取代:
藝術的異化即是昇華(sublimation)。在此過程中,藝術創造的種種生活形象與既定現實原則不可調和;但作為文化形象,它們正在變成可以容忍甚至富有啟發性和用處的形象。因此,異化了的藝術現在是站不住腳的。它們同廚房、辦公室、商店的結合以及為生意和娛樂所發揮的的廣告作用,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俗化(desublimation)——在直接滿足調節下的還原。(Marcuse 1990:76-77)
在此,馬庫色用一組概念對立來說明前技術/雙向度社會文化與發達工業/單向度社會文化的藝術區別:異化-昇華(sublimation)與俗化/去昇華(desublimation)。以前者作為其本質的藝術,是創造與社會既定現實質異的藝術現實的藝術,因此與既定現實原則無法調和,而始終保持緊張的關係;後者,即俗化的藝術,則完全與社會既定現實相容。
最後,回到本章的標題〈不幸意識的征服〉——單向度社會是幸福意識瀰漫的社會,原本用以保存不幸意識的異化藝術遂不再有容身之處。幸福意識完全征服了不幸意識:「在幸福意識的領域內,負疚感沒有地位,人們意識中一些冥頑不化的東西清除了良心。」(Marcuse 1990:86)作為本章結語,馬庫色遂回到《單向度的人》一書主要的核心關懷,而不再專論藝術;本書對藝術主題的討論大致告一段落。
儘管如此,仍可以從馬庫色對藝術異化這一概念的重視,發現其藝術解放論的蛛絲馬跡。在其關於藝術現實的觀點——藝術可以創造一個與既定現實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中,甚至可以看見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思想的影響:在《悲劇的誕生》(The Birth of Tragedy)中,酒神的文化藝術也創造了一個與日常現實截然不同、並能逾越日常現實之邊界的物我交融世界。(Nietzsche 2007:18)只是,相較於尼采,馬庫色所展現的社會學色彩更加濃厚:他所思考的是明確具體的既定社會現實世界,及藝術將其顛覆的可能性。
  
  
三、《美學的向度》與藝術-感知解放論
本節以《美學的向度》為主要分析文本,擬分成兩小節談論馬庫色思想中的美學藝術主題:在第一小節,聚焦在本書副標題「朝向馬克思主義美學的批判」,先理清馬庫色與他所謂馬克思主義美學的差異,並試圖陳明其對這種美學觀點的反對;第二小節則主要談論馬庫色自己的美學思想與藝術解放論:藝術解放如何可能?應具備何種特質才能成為具有解放潛能的藝術?馬庫色所一再提及的「美學形式」(aesthetic form)究竟為何?到了第三小節,將援引馬庫色的另一著作《論解放》(An Essay On Liberation)中對一種新的感知力的討論,以理解其藝術解放論何以同時是一種感知解放論。對於這些主題的討論,有助於我們掌握馬庫色美學藝術理論的梗概。
  
(一)朝向馬克思主義美學的批判
在《美學的向度》第一章中,便對馬克思主義美學做了基本的特徵界定與批判:第一點,他們認為藝術與物質基礎,即生產關係的總體有著絕對的關係,而關鍵的社會變遷仍在於物質基礎而非作為上層建築的藝術;第二點,藝術與社會階級也有著絕對的關係,因此只有上升階級的藝術(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指的便是無產階級藝術)是唯一真摯的(authentic);第三點,政治與美學、革命性內容與藝術性質須相互符合一致;第四點,作者有義務表達上升階級的利益/旨趣(interests)與需求;第五點,下降階級即資產階級,只能生產出頹廢藝術(decadent art);第六點,生產的社會關係必須被文學作品所表現,故這種馬克思主義美學幾乎只承認社會寫實主義的藝術。(Marcuse 1978:1-2)
這種馬克思主義美學基本上可以說是一種被移植到美學領域的庸俗馬克思主義,其主張物質基礎(the material base)單方面地決定非物質性上層建築(the superstructure),是一種物質決定論式的邏輯,而非辯證的邏輯。對馬庫色而言,這種馬克思主義美學最大的問題即在於「貶低了個體意識和潛意識的非物質性力量」(Marcuse 1978:3),令個體主觀性完全溶入階級意識之中。
與之對反,馬庫色格外強調個體主觀性的內在面向:即熱情(passion)、想像(imagination)與意識(conscience)的面向,並主張解放之所以可能,就是由於這些內在性面向的外在實現。故此,個體自身內在的歷史並不會與其社會存在完全對應,個體狀況亦不必然對應於階級狀況——尤其在其非物質性的面向上。(Marcuse 1978:5)馬庫色進一步做出了如此的主張:
作品所再現的利益/旨趣無論是無產階級或資產階級的,都無益於令該作品成為一真摯的藝術作品……藝術的普世性並不是以特定階級的世界或世界觀為基礎而建立的,其所創設的普世、人性中並沒有特定階級優位,即便是馬克思所謂『普世階級』的無產階級。(Marcuse 1978:16)
馬庫色降低了對社會階級因素的著重,而將關注焦點放在無階級的全體人類之上,他認為藝術所必須訴求的不是任何特定的階級位置與意識,而是全人類同樣作為「類存在」(species being)發展其生命能力的意識。藝術不應為特定階級發聲,而應為所有受壓迫的人類發聲,應站在人性的一端,與壓制人類生命能力的普世性的非人性(inhumanity)對抗。(Marcuse 1978:23)
因而,若拉到藝術家的層次上,正由於藝術的優劣並非決定於階級,藝術家的階級位置,或者其階級的意識形態觀點,甚至在其作品中被壓迫階級的出現與否(Marcuse 1978:19),這些在馬克思主義美學看來至關重要的因素,對馬庫色而言都與作品的美學性和真理無關,也不能以此斷定藝術作品是否具有解放性的潛能。
  
(二)藝術解放如何可能
基於對這種馬克思主義美學的反對,馬庫色提出了他的美學原則。延續《單向度的人》中對藝術現實和既定現實的討論,馬庫色進一步指出藝術現實——即藝術所形構的世界——是為既定現實所鎮壓與扭曲的現實(Marcuse 1978:6)。藝術作品往往以既定現實的材料為內容,可以說是建基於既定現實之上,或說出自於既定現實;但藝術卻有一種超越既定現實的力量,能將自身從既定現實中的既定論述與行為中解放出來,從而形構一個不同於、甚至對反於既定現實的藝術現實,並回過頭來批判既定現實。藝術現實對反於建制的、物化的既定現實,是超越性、內在性與主觀性的現實;儘管如此,藝術並不是只有批判既定現實的否定性格,同時也有一種解放生命本能(life instincts)的肯定性格(Marcuse 1978:11)。
藝術作品能夠「跳出」(taken out)既定現實的持續進程,並設想一自身的意義和真理,通過語言、感知和理解的重塑揭露既定現實的本質,即其對人與自然的壓制。馬庫色主張,判斷藝術作品真摯性的判準,在於其是否作為「已成為形式的內容」(the content having become form):即將既定現實的材料「內容」,轉化成作為一個自足實體、作為「形式」的藝術作品。馬庫色稱這樣的轉化過程為美學昇華或風格化(stylization),而其結果即是美學形式——藝術的批判性功能、其對解放所給出的貢獻,就在這種美學形式之中(Marcuse 1978:8)。毋寧說,藝術作品所呈現的世界雖看似是虛構世界,但相較於真理受到壓制的既定現實,藝術現實才是更真的現實。
馬庫色指出:「藝術的世界是另一種現實原則,是疏隔(estrangement)的世界;只有作為疏隔,藝術才能完成其認知性功能,即傳遞其他語言所不能傳遞的真理。」(Marcuse 1978:10)在《美學的向度》中,馬庫色仍不時用到藝術異化這個詞,但更多用的是疏隔——這兩個詞的含義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所謂的疏隔,指的是在藝術作品中賦予熟悉的現實事物陌生的表現,以引起觀者的批判。因而藝術必須是疏隔:一方面借既定現實的事物原則作為其內容材料,另一方面又作為美學形式,與既定現實的原則、與個人在既定現實中的功能性社會存在(functional social existence)拉開距離。若用前述兩種現實的區分來說,正是藝術作品給出了一種與既定現實不同的世界,我們在這世界中對本來存在於既定現實的事物,有了從未在既定現實中體驗到的經驗與感知。
基於對藝術自主性的堅持,在藝術與政治的關係上,馬庫色反對藝術作品應與政治聯合的主張——這種主張毋寧更接近馬克思主義美學所提倡的社會寫實主義革命藝術,或借用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對共產主義藝術的批評,是一種「藝術的政治化」(politicization of art),是以政治為本質而削弱了藝術的自主性:「只有遵循藝術自身對抗現實的法則,藝術才能保有其真理,並使改變的必然性成為可能。」(Marcuse 1978:32)而藝術自身的法則當中,其與解放的關係應該是間接的、是以人為中介的:「藝術無法改變世界,但它有助於改變人的意識與驅力(drives);而能夠改變世界的是人。」(Marcuse 1978:32)更確切而言,藝術所造成的轉變是從個人感知力(sensibility)、想像與理性的轉變開始:通過成為美學形式、給出一個藝術現實,藝術給予人一種新的感知力。因此,馬庫色的藝術解放論同時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感知解放論。
  
(三)藝術解放作為感知解放
本文將援引馬庫色1969年的著作《論解放》第二章〈新的感知力〉中提出的若干論點,以述明其感知解放論的內涵。這種受到藝術現實激發的新的感知力,會提供新的經驗材料給人的想像力,進而決定想像力的自由程度。要想顛覆壓制性的既定現實社會,並重建一個非侵略性、非剝削性世界,就必須以新的感知力與自由的想像力為前提(Marcuse 2000:28-29)。
在此,馬庫色展現了一種對感知解放論的樂觀態度,他主張新的感知力能借用既定社會的科學技術成就,並與理性聯合,從而產生「能規劃並定義自由的客觀(物質)條件及其真正的限度和機會的合理性諸能力(rational faculties)」(Marcuse 2000:30)。因此,感知力與理性的聯合具有生產性且是實作/實用的(practical),其變成了一支重建現實的指導力量,而這種重建借助於一種「快樂的科學」(a gaya scienza),即一種不再為毀壞與剝削服務、從而能自由滿足想像力的解放迫切需要的科學技術(Marcuse 2000:31)。
需要注意的是,馬庫色並不是一味地強調感知力的面向,他不斷強調的其實是感知力與理性的聯合,亦可以對應到藝術創作與政治經濟實踐的聯合。若少了理性的部分,新的感知力僅僅是創造新的麻醉人心的幻覺而已,而沒辦法完成其所謂的知覺革命(a revolution in perception)(Marcuse 2000:37)。對馬庫色而言,感知力與理性,或說藝術與政治經濟,可說是各自獨立自主、卻也有所關聯的兩個向度,沒有一方可以被另一方所化約。這樣的論調在《美學的向度》中也可以看見(Marcuse 1978:22、35、39)。
此外,馬庫色也論及,一種傳達新價值的新語言在此新社會重建工程中是不可或缺的;這種新語言指的是包含文字、形象、手勢、語調的廣義語言。他說:「一場革命在多大的程度上發展了根本上質異(qualitatively different)的社會條件與關係,可見於一種不同語言的發展程度:與支配連續體(the continuum of domination)的決裂必定也是與支配字匯的決裂。」(Marcuse 2000:33)反抗的語言借用支配的字匯,透過改變或顛覆其原本意義而發展出不同的新意義,進而可以建立新的語言體系。
在與理性的聯手,以及新語言-價值的幫助之下,新的感知力遂不再只是想像,而作為新的經驗總體取代了舊的,並得以在現實中具體地實現。馬庫色說:「這個(新的)世界代表了藝術的棄存揚升辯證(Aufhebung of art):美學事物與真實事物分離狀態將告結束,商業與美、剝削與愉悅的聯合狀態也將告結束。」(Marcuse 2000:32)馬庫色的分析仍忠於黑格爾(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式的棄存揚升三段辯證法,甚至可以說頗具有馬克思的分析論調:在正題(壓抑現實與科技;真實的)與反題(藝術與新感知力;美學的)的相互調和對抗中達到合題,即一個仍保存了科學技術成就的無壓抑社會。
  
至此,馬庫色所主張的藝術-感知解放論已有概要輪廓。他將分析焦點從基礎轉移到了上層建築,從社會階級轉移到了非階級性的普遍人性,進而與所謂的馬克思主義劃出差異;但同時也承繼了馬克思對個人社會存在與解放的關切,及其辯證的思考方式與論證策略。馬庫色確實建立了一個獨具特色的美學-藝術理論架構。
     
四、反思馬庫色
本文將試圖針對馬庫色的藝術-感知解放論進行反思與批判性的討論。首先,正如馬庫色自己在《美學的向度》開頭所說,他所分析的對象基本上以文學為主(Marcuse 1978:x),儘管他認為對文學的分析大致上也可以應用到其他藝術形式上,但對於此點應該存疑。文學,儘管不是如繪畫、雕刻或建築這般直接的視覺藝術,但就其創造形象(image)的面向而言,確是較接近視覺藝術一端的。
在過去的美學理論脈絡中,並不乏主張視覺藝術與非視覺藝術之間存在著斷裂性差異的思想家:比如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uer)就主張音樂才是作為意志(will)的世界的直接表現,而深受叔本華影響的尼采,則用日神與酒神的分際,來說明視覺藝術與非視覺藝術的不同。而在文化研究的領域中,也一直存在一種視覺中心主義(ocularcentrism)的現象。勒文(David Michael Levin)在《現代性與視象霸權》(Modernity and the Hegemony of Vision)一書中指出,這種對視覺藝術的強調,在西方思想史的脈絡下,從先蘇時期就已經開始,而隨著啟蒙現代性的發展達到巔峰(蕭瑞莆 2006:VII)。事實上,「啟蒙」(Enlightenment)這個詞本身就有「光」、「點亮」的意涵,而「光亮」作為一種外在感官刺激,直接對應到的知覺就是視覺;因此,「啟蒙」本身就是以視覺優位為前提所創造的詞彙。
即便文學的確不能說是完全的視覺藝術,但馬庫色對文學的單方面強調,仍可能有落入視覺中心主義——或某種文學中心主義——的風險。這牽涉到一個藝術哲學史上的麻煩問題:不同藝術是不是有各自殊異的本質?一種普同的藝術本質究竟是否存在?即便存在,其是否如馬庫色所分析的文學-美學形式?或者反過來問:音樂是不是也能具備這種美學形式?在馬庫色1967年為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發表的一篇演講〈單向度社會中的藝術〉(Art in the One-Dimensional Society)中,可以發現他對鮑布狄倫(Bob Dylan)的音樂看似是持肯定態度的(即便這位音樂詩人最近才得了諾貝爾文學獎)(Marcuse 2007:113),但他似乎未曾視音樂為一個特殊的藝術對象進行分析。
其次,在馬庫色關於藝術解放的論述中,可以發現他對詩與超現實主義藝術的偏愛,而在文學理論方面則可見其俄國形式主義(Russian formalism)的傾向。在藝術與藝術理論的光譜中,馬庫色似乎更偏向高級藝術(high art)或菁英藝術(elite art)。
單就《美學的面向》所建立的分析框架而言,假設菁英藝術——無論是詩或者超現實主義的作品——的確具有一種創造疏隔藝術現實、改造人類感知力,進而解放人類生命本能與創造自由社會的潛力,這一切解放過程的起點仍在於個人必須實際接觸、並能在最起碼的程度上,憑其自身的主觀性來理解這樣的藝術。然而事實上不同社會位置的人接觸到菁英藝術的機會並不均等,即便這樣的不均等能被藝術的普及化減緩,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同等地理解、「進入」這樣的藝術。換言之,菁英藝術有其門檻。用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話來說,因身處不同社會位置所積累的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之質與量的差異,使得能接觸並理解菁英藝術的人多半是居於特定社會位置,並具備足夠文化資本的人。
推論至此,馬庫色藝術理論可能存在的問題便越來越明顯:以少數菁英藝術才具備的美學形式性質,來導向一種全人類普遍人性的解放是可能的嗎?若只有佔據少數的、特定的社會位置——或者回到馬克思式的術語,社會階級(但並不是全然經濟決定的階級)——的人才可能進入到這種藝術現實中,從而產生所謂新的感知力。多數文化資本不足的人根本缺乏管道、也無能理解菁英藝術。而這樣的推論方向,難免有落入政治菁英論的危險,即認為解放的完成必須仰賴受美學形式所激發的少數人;但這又與馬庫色「藝術並不是要為特定的哪一群人發聲」這一主張相牴觸。
但馬庫色也並不真的如此單純,上述的討論只建立在「菁英藝術與解放可能性的絕對關連」的前提上,但這一前提本身仍有質疑的空間。若跳脫《美學的向度》的理論視域,馬庫色在《論解放》中對次文化現象進行的延伸性分析,或許可以作為一個為其辯護的線索:非菁英藝術的黑人文化與嬉皮文化仍然具有感知解放的力量——即便後者仍存在一定程度的文化資本門檻——因此,使人性解放、自由社會成為可能的美學形式並不只存在於菁英藝術中,而存在於任何形構一個質異於既定現實的文化現象或藝術作品中。
整體而言,馬庫色的美學思想與藝術-感知解放論仍可說是相當富啟發性。若能對不同藝術形式及其個別異同之處進行更細緻的梳理,並更詳盡地闡釋不同的文化現象與藝術作品所具有之美學形式,其理論架構或許會更為堅實完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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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105-1「社會學理論」期末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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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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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家公司也快兩年了,一開始就覺得小薇蠻漂亮的,但因為不太熟,所以並沒有深入交談,只是從同事那裡得知他比我大幾歲,已婚,有兩個小孩了。 後來漸漸熟了,因為年紀不會差很多,再加上主管把我們幾個邊在同一個專案小組,所以多了一些聊天的機會,從同事那裡得知她老公這幾年外遇,去年幾乎鬧離婚了,也因此她跟她老公已經完全沒有性生活了。這種三十出頭的少婦,怎麼能忍受長期不做愛呢?一直想親近她,想滋潤她那幾乎乾涸的小穴…… 上個月初,公司辦慶生會,她跟另外一個同事被指派帶動跳,看他隨著音樂扭動那小蠻腰,雙唇微抿,生過小孩的臀部擺動起來更是誘人,那隨著音樂節奏奔放的眼神,透露著性飢渴的誘惑,不知不覺我的靈魂都跟著他搖擺起來了,她那放蕩的姿態,讓我在帶動跳結束後就衝到廁所去打了一發,心中暗暗盤算著,我一定要上小薇! 慶生會結束後,我就常藉故去找她討論小組的事情,也常約她中午吃飯,對於我的邀約,她從來不會拒絕,甚至到最近兩個星期,她都會故意晚上留下來加班,跟我討論事情時距離越靠越近,慢慢的還加上一些肢體碰觸,害我每天回家都想著她打手槍,有幾次想對她下藥,但想想都做罷,我要他在清醒的情況下,心甘情願被我操。 上個禮拜五,我們兩個又留下來加班,諾大的辦公室只剩我們兩個,她跑來坐我的隔壁,討論一會兒,主題就從公事轉移到私事了,我問她跟她老公現在有沒有好一點,她說她老公還是跟別人糾纏不清,我問她:「可不可以問你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 她說:「你問啊!」 我問她:「你跟你老公還有性生活嗎?」 她的臉龐瞬間羞紅了起來:「怎麼問人家這種問題」 我盯著她看,她才慢慢的說:「很久沒有了。」 我又接著問她:「到底怎麼樣才能讓一個女人達到性高潮?」 她的頭低的更低了,我當然趁勝追擊:「你教我啊,我比較沒經驗嘛!」 我說,說著說著,我慢慢把身體向她靠近,兩個人的膝蓋已經碰在一起了,沒想到此時她竟然說:「這用講的講不清楚啦!」 我說:「那要用做的羅?」 此時的小薇,靜靜坐在那裡,沒再往下接話,似乎等著我的進一步行動,我摟著她的肩,心想,都快十點了,辦公室應該不可能有人回來,剛好沒在辦公室做愛過,今天真是老天給我機會,但是又想,上星期也是十點多,那個工作狂的王經理還回來拿第二天的會議資料,想想,不要冒這個險好了,於是我用手拖起小薇已羞紅的臉,告訴她:「下次你要教我喔」她害羞地點點頭…… 今天主管叫我們去天母那邊一個客戶做提報,剛好另一個組員請病假,我心想,就是今天了,老天爺在催我了。從公司出發後,在車上我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穿窄裙的OL,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性興奮的?她沒有把我的手推開,到客戶那裡,我們聯手做了一個完美的提報,簽訂合約後,我們高興地告別了客戶,一到車上,小薇興奮極了,我順口說:「小薇,你今天表現好極了,回去經理一定高興死了,來抱抱!」 她竟然一股腦就撲了過來,不但抱我,還在我脖子上親了一下。我想,打鐵趁熱,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的,於是我說:「今天真是累斃了,到陽明山洗溫泉好不好?」 小薇說:「哪有人這麼熱洗溫泉的?」 我說:「做很多事情跟天氣是沒有關係的。」 此時小薇的眼神竟在瞬間流露出一種淫蕩的誘惑,會心一笑地點點頭。 車子一邊開上陽明山,我心中就在盤算要找哪一家溫泉,在腦海中搜尋一會兒,想起一家完全只有溫泉套房的,我決定讓小薇避無可避。 進了溫泉旅館,拿了鑰匙後,小薇緊緊跟在我身後,完全是一種帶馬子上旅館開房間的感覺,尤其我從來沒上過已婚婦女,這樣的性幻想,不知已讓我打過多少槍,今天,就是今天,我要美夢成真了! 開門進了房間,我假裝嚇一跳說:「怎麼跟旅館一樣,而且只有一個浴缸耶!」 小薇此時一句話都不說,我開始擔心,今天會不會失敗?於是我說:「你先泡好了!」 小薇把外套脫下,從上衣的鈕扣間我看到她今天穿的是紅色胸罩,她說:「浴室裡面沒地方放衣服,我在這裡脫,你把臉轉過去。」 我把臉轉過去,心想,她就這樣脫了,今天如果不成功,我就揮刀自宮。隨著浴室裡傳來陣陣水聲,我的弟弟也隨著那溫泉交響曲昂然挺立,隔著一扇門,我問她:「你要洗多久,太晚回去經理會罵的。」 她說:「快好了」 我又問:「浴缸大不大?」 小薇竟然回答:「兩個人泡應該可以」 我一聽,馬上脫去身上僅存的一條內褲,試探性的轉動浴室的門把,哇,沒鎖,心想,小薇,我讓你等太久了。 門開了個縫,我溜了進去,浴室裡霧濛濛的,小薇似乎用一種裝出來的驚訝表情看著我,我說:「節省時間嘛!」 我慢慢進入了浴缸,小薇只是小聲的說:「別亂看喔!」我心想,我當然不會亂看,這種好機會,我一定好好的看,而且不只是看……。透過水面折射,她那原本大概C罩杯的奶子,竟然又大了許多,再往下看,哇賽,陰毛真多,長長的陰毛在水中漂浮著,喔,天啊,我如果今天忍的過去,我一定是性無能。我故意把水潑到她臉上,這種電影裡的老把戲,在此刻是必經的手續,然後小薇也潑我水,我說:「我躲進水裡,你潑不到!」 說完,我深吸一口氣,潛進了水裡,慢慢把頭往小薇那胸部靠近,貪婪地含住那櫻桃般的乳頭,生過兩個孩子,乳頭竟然還帶著淡淡的粉紅色,真是不簡單,在水中一口氣是沒辦法憋太久的,在快沒氣的一剎那我衝出水面,小薇沒把我推開,我說:「小薇,上次你說要教我一些東西喔,還記得嗎?」 小薇不知是太熱,還是害羞,或者是春心蕩漾了,兩頰更是紅了起來。我說:「好熱」 我故意站起來透透氣,弟弟剛好在她臉旁邊,小薇倒也沒躲開,於是我慢慢把我那漲紅的陰莖往她嘴邊逼近,油亮的龜頭挑逗著她那鮮嫩的下唇,慢慢往她那兩片嘴唇挺進,小薇似乎忍不住了,張開了櫻桃小嘴,把我的陰莖一次含到底,那種貪婪,我確定等一下一定會更瘋狂,小薇吹喇叭的功力真不是蓋的,時快時慢,纖纖玉手撥弄著我的蛋蛋,我正陶醉,張開眼睛想看她的表情,沒想到小薇一雙眼睛張的好大,帶著頑皮的眼神看著我,就著樣我們四目交接,那種視覺上的快感,看著自己的陰莖在小薇雙唇間進出,我真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 小薇大概幫我吹了五分鐘,我扶著她站起來,示意她轉過身去,手不客氣地往她那神秘的小穴滑下,天啊,剛才她下半身都在水裡,竟然還這麼濕滑,此時小薇輕輕擺動著那帶點豐腴的美臀,好像示意我快進入,於是我把她的雙腿稍微分開,高度剛好,看著我的龜頭在朝思暮想的美穴前,我慢慢的,一點一點進入,進入到差不多五公分,我停住了,雙手輕揉著小薇的乳房,天下竟有這麼柔軟的奶子,今天真是賺翻了,就在她陶醉在哪兩粒櫻桃的愛撫時,我突然往前一頂,整個陰莖完全進入小薇的陰道,他猛然嗯了一聲,語調中充滿著滿足感。我輕扶著她的腰部,慢慢的進出,小薇的淫水真多,陰莖在她的陰道裡,是一種既濕熱,又黏滑的感覺,看著進出之間發亮的弟弟,心想,弟弟啊,你真有幸,跟了主人將近三十年,今天總算讓你吃一頓滿漢大餐了。隨著我進出的速度加快,小薇再也��不住地叫了出來:「好舒服,真的好舒服」 此時的小薇以完全解放,她的臀部更是規律地前後擺動,完全配合我的進出,為了給她更強的刺激,我故意跟她反方向動作,這樣可以更用力撞擊她,讓陰莖完全頂到子宮頸,突然,就在一陣狂抽猛送之間,我射了,小薇似乎還沒得到滿足,雙手伸到後面來拉著我的手,依然擺動著她的美臀,讓她的小穴繼續得到滿足。天啊!射精後再抽送,就好像被萬千螞蟻爬過腳底一般,我急忙抱住她的腰,不讓她繼續動,小薇此時竟然抗議了:「你好自私喔,自己滿足就好了」 我心想,開玩笑,我哪有這麼輕易放過你,我說:「小薇,我知道你餓很久了,這只是開胃菜而已!」 「你說話要算話喔!」他噘著那剛含過我陰莖的小嘴說。 擦乾了身體,我牽著小薇的手走到床邊,她就像個小女孩般依偎在我身上,我點了根煙,順口問她:「小薇,你多久沒做愛了?」 「快兩年了」她哀怨地說。 我繼續問她:「那你怎麼解決生理需求?」 她說:「我有買一根橡皮的,偶爾在辦公室的廁所裡自慰,但是跟今天的感覺差太多了!」說著說著,小薇竟然伸手把我的煙拿去,深深吸了一口。 「好久沒抽了」她說。這種畫面太令我興奮了,幾個小時前,小薇還是穿著整齊套裝的典雅OL,現在竟然只裹著一條浴巾,在我面前抽著煙,這種衝突性極大的景象,使我莫名地興奮。我挽著小薇的頭髮,手慢慢順著她的肩膀滑到胸口,輕輕一撥,浴巾就滑下了,我把她壓倒在床上,輕輕地舔著那兩粒櫻桃,真的好軟好軟的奶子,順著乳溝輕輕往下親吻,還沒好好觀賞小薇的美穴呢,我的舌尖輕輕在她的陰毛上舔著,此時小薇的蠻腰突然挺起,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我再往下輕探,小薇的陰毛真多,又濃又密,不過排列得很整齊,看起來很性感,再看她的陰唇,完全不像是生過小孩的,反正一看就知道很少做愛,我用食指輕輕玩弄著小薇的陰核,再慢慢撥開那誘人的陰唇,食指跟中指一起慢慢滑進她的陰道,來回抽送不過五下,伸出來一看,小薇的淫水竟然多到從我的指尖滴下來,這世上難得一見的鮑中極品,我怎能錯過。我先用舌尖在小薇的陰核上繞圈圈,由慢而快,然後出其不意地狠狠舔了她陰唇一口:「喔!」小薇叫了出來,我繼續舔著她的美穴,小薇的大腿越夾越緊,淫水不斷地從陰道中流出,很奇特的味道,一聞就令人瘋狂想做愛的味道,我當然照單全收,我看著小薇,此時的她,牙齒緊咬著下唇,不斷發出「嗯……嗯……」的呻吟。小薇忽然伸手在我身上來回撫摸著,我感覺她似乎想把玩我的陰莖,我把身體往上移了一點,嘴巴依然吸吮著那美穴,沒想到小薇竟然把頭移到我的下半身,哇靠,夠嗆,她竟然想來個69式,要瘋,今天瘋個夠吧,我想。 小薇這次更貪婪地含著我的陰莖,只要我用力舔她的穴,她馬上會用力吸我的陰莖,天啊!比剛在浴室更過癮,這真是我有史以來最舒服的一次口交,我們大約用69式互相口交了十分鐘,我的陰莖彷彿即將爆裂了,我好想射在她嘴裡,但又怕她覺得我變態,所以我停止了動作,仰躺在床上,此時小薇的穴已經淫水氾濫,兩片陰唇也已漲的通紅,我本來想休息一下,沒想到小薇腿一跨,美穴就在我龜頭上方誘惑地搖擺著,小薇慢慢地自己插了進來,喔……,又是一陣濕熱滑溜的感覺,小薇一次就讓我盡根而入,她整個穴吞食了我的陰莖,她開始上下擺動,雙手還用力揉捏自己的奶子「好舒服,我以後還要跟你做愛,答應我好不好?」 開玩笑,我求之不得,但是我故意說:「那要看你的表現了」 她張開眼,上身往我身上趴了下來,美臀還是繼續擺動著,兩個柔軟的奶子在我胸前來回滑動「等一下要你投降」,小薇調皮地說。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叫聲也越來越大,於是我示意她暫停,把她翻過來躺在床上,提起她一條白嫩的大腿,讓我的陰莖以側面的姿勢進入小薇的身體,我以三淺一深的方式來回抽送,因為我要小薇一次就對我的陰莖迷戀,一次就對跟我做愛上癮,所以這次要用心一點,側面的姿勢維持了大約五分鐘,小薇的淫水實在太多,她突然問:「我是不是很濕?」 我說:「氾濫成災了」 小薇說:「我不信」,我一聽就把弟弟拔出來,靠到她臉旁。 「你自己看,沾滿了你的淫水」,沒想到她嘴一張又把我的陰莖含了進去,來回吞吐了幾下,睜大眼睛看著我。 「你看,沒了!」天啊,實在太浪了! 趁著將近一分鐘的空檔,本來剛剛差點就要射了,現在又充滿戰力了,這次我決定一鼓作氣,我又把小薇翻了過來,我還是比較喜歡狗爬式的,雙手輕扶著小薇的腰,陰莖依然輕易地就插進去了,這次我不再用三淺一深了,說實在時間也有點晚了,我每次抽送都頂到最底部,我可以強烈感覺到頂到子宮頸了,隨著我速度加快,我雙手再次移到小薇的奶子,一邊搓揉著奶子,一邊狂幹著小薇,她越叫越狂野了:「我還要,再深一點,再快一點……」 她一隻手撐著床,一隻手抓著我的手用力搓揉那對奶子。 「我不行了,我投降了。」小薇苦苦哀求著。我心想,我可還沒投降。我依然快速進出小薇的陰道,她也依然瘋狂地叫著,我趁機問她:「小薇,你下次還要不要跟我做愛?」 「要……當然……要。」她說。 「什麼時候?」我繼續問。 「你……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喔,我不行了啦!」 她似乎已經要崩潰了,我也一陣熱流竄到腦門,要射了,我問小薇:「讓我射在你嘴裡好不好?」 她沒回答,大概是已經講不出話了,我在最後一刻拔出陰莖,馬上往她櫻桃小嘴插入,一下子就全射在她嘴裡了,我繼續慢慢來回抽送,小薇也仔細地把我的精液全都吞下,那種感覺,像是在天堂…… 一起到浴室洗了個鴛鴦浴,小薇說:「你可不可以當我的固定性伴侶,而且替我保密?」 真是的,怎麼每次她都把我的話先講了:「我當然願意啊!」我說,小薇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洗完澡後,我們各自穿回原來都市叢林那整齊的服裝,看小薇穿著整齊的套裝,再聯想到她剛才被我狂操的情節,心中又莫名興奮了起來,本來已經走到房門口,我把她拉住,我說:「小薇,我給你一個驚喜!」 我把她拉回梳妝台旁邊,叫她背對著我,我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睜開眼睛喔!」 她認真地點點頭。 我把小薇的窄裙往上掀,透過她那紅色帶有蕾絲內褲,輕輕愛撫著她的陰部,天啊,又濕了,我把小薇的內褲往下拉,她起先有點抗拒,我說:「我要給你一個驚喜嘛!」 所以她就不再抗拒了。我故意把她的內褲只脫到膝蓋處,然後我拉開我的拉鏈,掏出我那硬挺的陰莖,再度插入了小薇那濕滑的穴,一個是穿著整齊套裝的女人,一個是穿著整齊西裝、還打著領帶的男人,就這樣站在化妝台旁做起愛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刺激的?小薇很快又進入狀況了,又開始輕輕呻吟起來了,不過我為了自己身體著想,這次做了將近五分鐘而已,我沒讓自己射,留得青山在嘛!反正小薇已經答應我,隨時找他做愛都可以。 幾個月前,我通過朋友認識了一位女法官,她人挺漂亮,個子不高,是屬於嬌小玲瓏那種。我們第一次見面,她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們的故事就發生在我認識她一個月後。 我在認識她不久後,找她邦我辦了一件事,為了感謝她就請她出去玩,可不巧的是我約的朋友來不了,所以就我們兩人去了。在路上我們一直談得很開心,到了目的地玩過之後,我找了個理由就在那裡住下了。在開房時我故意只要了一個標準間,看她的反應,她沒說什麼。這時我別提有多高興了。我要了一瓶紅酒,我們邊吃邊聊邊喝酒,到後來我們兩個還真把那瓶紅酒給喝光了。回到房間,我們都有了醉意。醉眼看她真是好美,我按制不住自已的衝動,在她轉身給我拿水果時突然從背後抱住她,我當裡感覺她絲毫沒有反抗,我把她轉過來吻她的唇,她的唇好燙,好熱。我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邊吻她邊開始輕輕的解開她的上衣,乳罩。我忘情的撫摸著她盈盈一手間的乳房,親吻著她的臉頰。這時的她臉露紅霞,不知是酒色還是羞色。很快我脫下了她的褲子,再以飛快的速度把自已脫光,忍不住就挺進那誘人的地方了。 我剛一插進去,感覺好緊,我只覺得我的肉棒把她塞得滿滿的,我剛動了幾下,她突然對我說,她還沒想好,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就推開我起來了。我當時還真不知怎麼辦了,還有這種事?她起來後,沒有穿衣褲,就往洗手間走去。我遲疑了一下,就從床上躍起來再次把她抱起放在床上,毫不猶豫的插了進去,這時她再沒說什麼,只是閉上雙眼,任由我幹,我也懶得換姿勢,就把她雙腿放在我肩上,讓她門戶大開後猛幹。她的穴真的好緊,我從來沒幹過這麼緊的女孩,真是很伉奮,我一邊幹她,一邊想到她在法庭上的樣那麼嚴肅,就更爽。就這樣我大約幹了她不到二十分鐘就射在她的洞裡了,後來想起我當時也真是幹得太猛,太快了,再加上她的洞洞也太緊的原故。 幹完之後,我們進了洗手間沖涼,我不知說什麼好,見她什麼也沒說,我也就默不作聲了。洗完後我先上床躺下,一會她也來躺在我身邊。我輕擁著她告訴她我喜歡她。我說的可真是心裡話,沒有騙她。接著我順便就把她的睡袍給脫了。我喜歡抱著裸體女人睡,這是我的習慣。在床上我們都睡不覺,我還沒從那興奮勁裡回過味來,我就抱著她問她和我做愛感覺好不好,她的回答真是讓我興奮,她說她很爽,並很嬌羞的對我說她還要。我當時是真起不來,不然立馬就再幹她一次。她還告訴我說她從不知道做愛這麼舒服。我不信。因為她是結了婚的。她說她老公不行,我當時就笑了,因為我見過她老公一面,還不知有這檔事。 這樣我們在床上躺著聊天,當時我真想讓她幫我吹起來再幹一次,不過我幾次話到嘴過也沒說出來。還好的是我精力夠用,過了二三十分鐘後,我下面又硬了,我的肉棒頂著她小腹,她一下笑了。我也不說什麼,就把她的身子放在我上面,讓她騎在我身上,我一邊抽動,一邊用雙手玩著她的雙乳,她的兩個乳房剛好被我的手抓完,不大一點,也不小一點。我慢慢的加快抽動的速度,並揉著她的乳頭。看著她在我上面閉著雙眼開始呻呤,我感覺到她的雙手越來越用力,把我手臂都抓得有點痛了。可那時我哪裡顧得上這些,只管操她。大約幹了十分鐘後,我起身換了個姿勢,我站在床邊,她像狗一樣伏在床上,高高的屁股對著我的肉棒,小洞洞被我看個清清楚楚,我輕輕的把肉棒放進去,慢慢的一進一出,自已一個人欣常著我的肉棒在她陰戶裡進出的情景。當我感覺到她呻呤的聲音小了後,又加快速度插她,只一下,她又來勁了,大叫起來。就這樣,我換了四五種姿勢,操了她三十來分鐘,才射了。 我從洞裡拿出我滿是精液的肉棒時,她也癱在床上了。我後退兩步靠在房間裡的梳妝台上休息,看見她滿臉嫵媚的問我想不想讓她幫我舔。我當時真是大喜,我就喜歡這個道。她從床上爬過來,蹲下身給我吮肉棒。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技術真是太差了,好幾次把我咬痛了,我還不好說。我只得從她嘴裡拿出肉棒在她臉上摩察,把她一臉搞得到處是我的精液。 事後,我問她這事,她告訴我她只給她老公吹過一次,嚴格的說只是含了一下,就再沒有過了。我很驚奇的問她為何願主動為我吮,她笑著說我讓她感覺到了從沒有過的高潮,她也要讓我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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