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拎北腳酸酸
fuxiangmotorcycles · 1 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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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morning Vietnam #hochimincity🇻🇳 #saigon #luwakcoffee #麝香貓咖啡☕️ #香爆🥰 #越南自由行大暴走🏃‍♂️ #拎北腳酸酸 #富祥機車🛵 (在 Lê Thánh Tôn , Dist 1.) https://www.instagram.com/p/CnTLUznPTAF/?igshid=NGJjMDIxM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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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cwa · 3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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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樂絲的眼淚
Mar 10, 2024 文與圖 楊秋生
剛搬進這裡的時候,以為自己搬錯了地方,誤搬到老人社區裡來。 的確是呀,左邊的珍77歲,右邊的愛爾79歲,斜對面的另一個愛爾也足足81歲了,還有那聲稱每年冬天都還會去滑雪的比爾夫婦兩人也都75歲了。連對面算是最年輕的傑克夫婦,也六十好幾了。 每次出門,總看見不同的老人在這條街出沒,一樣的白髮,一樣的容顏,有時還真弄不清處誰是誰。 然而這些多半已是單身,沉默不語的的老人們,似乎也不在乎是誰搬進了社區,成為他們的鄰居。有時經過他們身邊,想和善地和他們打個招呼,他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在這一群老人裡,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薛稜、陶樂絲夫婦了。不只是因為他們已有相當歲數,而是每天早上我在廚房準備早餐的時後,總能從花窗看到他們夫婦神清氣爽地,飛步從我們家前院經過,一個多小時之後又看見他們手上拎著超級市場購物袋往回家的路上走。腳步依然輕快,臉上盡是陽光。他們永遠同進同出,齊肩並行。不知是因為薛稜高瘦勁健,氣質風雅,頗有史恩康那萊的瀟灑丰采,還是因為他們夫婦衣著淡雅,步伐輕靈如風,每次經過我們家,總能吸住我的眼睛,讓我衷心讚歎,好一對神仙眷屬。
第一次和陶樂絲說上話,是十年以後的事了。還是因為我剪了一大把玫瑰花給珍送過去,在珍的門口碰到她。 在這裡住了那麼久,我從來不知道她們互相有來往。 「珍老了,我得時時來看一下,確定她都安然無恙。」她說,「我知道妳很照顧珍,但是畢竟珍是真老了,需要有人每天看她是不是安好。」陶樂絲說。 真好,我想。 我看看手中的花,問她:「妳喜歡嗎?妳要喜歡,我再去剪一把送給妳。」 陶樂絲說:「我喜歡。」 我另外剪了一把,送給她。 她問我:「就一個孩子,都忙些什麼?怎麼都不見妳出來走動?」 怎麼跟她說呢?照顧父母、孩子花盡了我所有的精力。 她見我欲言又止,體貼地說:「生活本身就很艱苦,我了解,有空多和我說說話。」她捧起花,說:「謝謝。」 從那個時候起,她去看珍只要看到我在前院整理花圃,總會停下腳步和我說說話。而後院中的蔬果採收時,我也會拿個袋子裝上一些,掛在她家的門把上。 孩子上大學了,每個禮拜都要跑學校好幾趟,和珍、陶樂絲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有一陣子老是看到一個年輕的菲律賓婦女陪著陶樂絲走路,有一次巧遇她,我問她,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喔,我只是撞到牆,不小心把血管撞裂了,動了手術,現在手完全使不上力,連輕微家事都不能做,政府就派了一個人來二十四小時照顧我。」她把手伸出來給我看,那瘦得青筋暴露的膀子,瘦如枯柴的手,看了都令人心酸。
看她走遠的背影,背駝得好厲害,才驚覺不過一兩年的工夫,神采飛揚的她,早不復見。我看到的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 過幾天,我烤了一個鬆軟的長條麵包送過去。 菲律賓婦女開的門,說陶樂絲在裡頭,叫我進屋。 那時已是黃昏時候,陶樂絲一個人坐在餐桌喝湯。窗櫺透過殘餘的夕陽微弱的光,顯得這個尚未開燈的房間有種淒涼的孤寂。 我把麵包遞給她,她用顫抖的手接過去,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她的眼裡湧出淚來。 「謝謝。」她的聲音哽咽,小聲到我幾乎都聽不清楚。 我離開了她家,心情一直很沉重──多孤寂的老人啊! 不知為什麼,我一直忘不了她含淚的眼睛。 為什麼是這樣呢? 我突然想起,彷彿有一陣沒見到薛稜了!沒見到他們燦爛的翩翩雙影了! 我似乎什麼都明白了!
作者簡介 楊秋生,國文研究所畢業,為海外華文女作協創會會員,並曾任北加州作協會長,現任西北華文筆會顧問。出版有兒童書、小說、散文及翻譯等書。小說《22號公車》獲文苑文學獎,《夢醒情更深》及《三個愛喝咖啡的女人》獲海外華文著述小說類獎。《心中有愛》、《相思也好》獲海外華文著述獎及首獎。小說曾改編為電視電影,並與散文單篇曾列為全國巡迴文藝營書單。[試論融融《茉莉花酒吧》創作技巧與魅力]獲華文著述學術論著獎。國畫曾獲國內數個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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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lilllilil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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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經驗可 / 21 汽水瓶 下
他們一前一後,穿進麵攤後方兩棟樓中間寬約一米的防火間隔,兩旁的樓房鐵窗被黃金葛爬繞,坑窪的地有不久前積下的雨水,他們走路時,腳邊不斷濺起清澈響亮的聲音。
李以正走在後面,看沈淯青為跨過一個雨坑而抓起褲子裏側的布料,把寬大的褲管提起,露出條紋色的襪子。
「老闆,你多高啊?」李以正問。
「上次量是174。」
「你上次量是什麼時候?」
「高三,兩年前。」
「我179。」
「哦。」
沈淯青慣性駝背,李以正還以為他更矮一些。
「老闆。」
「嗯?」
「你好成熟喔。」李以正張大步伐,跨過一個水坑。「看不出你比我小好幾歲。」沒上學,獨自生活,再加上那彷彿不期待世間冷暖的老成氣質,讓人更認不出年紀。
「哦。」比你矮又比你小,和葉誠勳正好相反——啪一聲,沈淯青鞋下的水花濺得高高地,比什麼,沈淯青自惱,有什麼好比。
從防火巷出來就是隔壁里,這是李以正追了幾次垃圾車之後發現的捷徑。
沈淯青本來就知道這條路,他小時候在這裡跌倒過,膝蓋擦破皮,流了一點血,被沈烟棠背回花店。他���在沈烟棠的背上哭得臉皺成一團,不斷喊痛,沈烟棠叫他數數,數到一百就不痛了,他沒有數,口齒不清地咿說沈烟棠騙人,惹得商店街的路人都在笑他。
他們拎傘慢慢地走,路邊種了一長排的欒樹,樹上除了花,還結了一串串的蒴果,有的紅了,有的還青。
沈淯青一出巷子就抬頭望,李以正心想走這條路果然是對的,「這裡很漂亮,我們那邊沒有樹。」沈淯青仰頭的樣子好可愛,他想。沈淯青看著喜歡的東西,然後他看著沈淯青,那叫什麼,食物鏈嗎,他胡亂地想。
『我們』那邊。有風吹來,沈淯青低頭,方才的自惱被風打散,只因聽見李以正說花店是『我們』那邊。
「走那裡。」李以正拿傘指向某個轉角,「也會到站牌。」
他們走進綠樹林立的靜謐住宅區,這一帶和花店所在的商店街一樣有年紀,但商店街逝別繁華之後形如槁木,而與高樓不在一塊的這裡反而安放出老來的悠哉餘裕,規劃得早,寸土寸金的如今很難見到新蓋這種格局的屋子。
這裡隔開塵囂的氣質跟沈淯青有點像,李以正問:「你是不是喜歡這種房子?」有庭院和寬大的陽台,可以放花種草,沒有大樓擋住陽光,但有樹,蔭涼有風。
「沒特別的感覺。」沈淯青答,「你住的地方感覺很荒涼。」不熱鬧,沒有什麼人味。
「嗯,沒什麼吃的,我也不會下廚,三餐很不方便。」
沈淯青疑惑,「你不是在家裡附近吃東西的時候遇到葉誠勳的嗎?」
「喔。」想到家裡,李以正不好意思地笑,雖然他不知道哪裡好笑。軍中的教律教他簡化事情的意義,不要思考,只需遵循指令,他融會進心,養成用笑覆蓋複雜的事情。「不是那個家,那邊賣掉了,現在住的地方是我退伍才租的,已經住了幾個月,但還是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
「好安靜,」李以正說這句話時,兩人撞到了手臂。「回家太安靜了。」
是感覺寂寞嗎。沈淯青沒有問。一提到葉誠勳,李以正就笑,說家裡安靜時,他也笑,那帶笑的輕鬆語調反讓人有點難過。
「花店也很安靜。」李以正又說,「但不一樣,花店很舒服。」
「嗯。」沈淯青明白他的意思,但據他所知,只有李以正在的時候,花店的安靜才親人。
漸漸放晴,他們手上的傘變得多餘,經過某一戶的矮圍牆時,他們被牆裡高掛的玉綴辮子吸住目光,再往上看二樓的陽台,松蘿織成的銀灰色瀑布垂到庭院半空,沈淯青往打開的大門裡瞥了一眼,裡面像是雨林一樣,植了滿庭的綠。
門牌底下有塊不顯眼的木牌寫著「慕生」二字,似乎是間店。
「進去看看?」李以正問。
沈淯青進門,沿地上的木踏走進壯觀的院子,一片巨大的芋葉擋住了路,他伸手,輕拉衣角一樣地捏著葉子的葉尖搖它幾下,像是和它打招呼。
李以正沒有跟過去,他走到屋子的窗邊,想知道這是什麼店,一樓的窗前也擺滿了植物,透過葉子的縫隙,他看到一張外型像牙醫診療椅的古董皮椅。
「要剪頭髮嗎?」
聽見聲音,李以正望過去,一個男人抱著手臂站在門邊,語氣不大親和,表情也不和善,看起來不好說話。
「呃,不是⋯⋯我們進來逛一下。」
「沒要剪頭髮就不能讓你逛喔。」店主人說。
「喔⋯⋯那⋯⋯」李以正看了眼沈淯青,沈淯青正蹲著打量一株花紋奇特的橘梗植物。李以正轉頭和店主人說:「你等我一下。」
他過去沈淯青旁邊,問他:「喜歡嗎?」
「還好。」沈淯青看了一眼後面的人,「他在趕我們?」察覺到店主人的意思,沈淯青起身要走。
如果沈淯青的不喜歡是喜歡,那還好就是太喜歡,李以正攔住他,「⋯⋯我在這剪個頭髮,你在這邊等我一下下?」
沈淯青欲言又止,沈默了一會才說:「好。」
李以正笑開,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懂老闆在想什麼了,他跑回門處,和店主人說他要剪髮。
原本準備好下逐客令的店主人露出意外的表情,也奇怪剪個頭髮需要笑成這樣嗎,但既然是客人,他就不說什麼了。
沈淯青重新蹲下,看面前的橘梗蔓綠絨。他不是非要留在這看不可,和李以正一起,做什麼都好,他沒有那麼稀罕這些稀奇品種的觀葉,即使它們真的被種得很漂亮。
他往前靠,鞋尖微微陷進柔軟的濕土。他卑劣地想使用李以正的好,或許體貼是李以正的本性,他卻覺得此刻他像偷了東西。
李以正把自己納成花店的一份子,但屬於花店和屬於他,是不同的。
他既高興,但又不夠滿意。他把臉貼到縫了金線的葉子前面,呼吸植物的味道,要自己像它們一樣冷靜。
李以正坐上他剛剛誤以為是牙醫椅的大椅子,店主人裝了杯冷沖茶給他。
「想怎麼剪?」店主人拍開剪髮用的圍布,往李以正身上披。
「隨便修一修。」
店主人聽見隨便二字時擰了一下眉,「隨便?那光頭好不好?」他觀察李以正的髮流,「你才剛剪不久吧?你朋友還比較需要剪⋯⋯嗯⋯⋯不然跟你剃個邊頭?⋯⋯」
「都好。」李以正對打扮什麼的沒有太多想法。
看他這樣,店主人懶得再問,拉來一張滾輪椅坐下,著手準備電剪器具。「你朋友很喜歡植物?」
李以正點頭,「他是開花店的。」說時有點得意。
「看不出來。」店主人扳住李以正的頭,要他不要亂動。「那你是幹嘛的?」他滑到李以正的左側,落下第一刀。
「還在找工作。」
「你們怎麼會經過這裡?」
「他今天放假,找他出來玩。」
「約會?」
「啊?不是啦⋯⋯像嗎?」
「不像。」
「⋯⋯」
推完了頭,又用剪刀修了幾筆,理髮工程俐落完事。「好了。」店主人唰一聲摘下圍布,也不給李以正確認,「你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別搞破壞。」
李以正摸了摸被削薄的頭皮兩側,挺滿意。
「常有人來看你的院子嗎?」他問。
「沒有,一般都是來看我,很少有人像你們只顧那些沒人性的東西。」
李以正聽不出店主人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難道心口不一是花草愛好者的共同特徵。付錢時,他瞄到牆角落貼了一張裸女畫報,畫報上寫著大大的莫蹉跎三字,靜思語和裸女照放在一起分外不正經。
店主人和李以正一起出來,他們找到沈淯青時,沈淯青正在打量一窩剛扦插的椒草。
「現在不是季節。」店主人說,「但我閒著就弄看看,養不活就算了。」
沈淯青回神,李以正期待沈淯青會對他的新髮型說什麼評語,但沈淯青卻越過他,指著旁邊的兩個盆栽向店主人問:「這是什麼?」
「那個是林後,再過去的是浮夢。」說完,店主人挖苦:「你開花店的不曉得?」
「不曉得。」
店主人一臉理所當然,「因為那是我取的。」他對沈淯青招手,「帶你看一個東西。」
有消費有差,不但不趕人,還帶他們參觀。他們被帶到屋子背後,那裡有一個小溫室,裡面很窄,溫室屋頂罩著一大片遮陰網,地上有好幾個加濕器,沈淯青抬頭看最上一排的鹿角蕨,漂亮得讓人讚嘆。
李以正沒進去,隔著打霧的透明窗看兩個模糊的影子在溫室裡走動。他們出來時,店主人跟沈淯青說:「⋯⋯如果想買可以介紹人給你,等等你們出去走右邊,有一家的九重葛開得像鞭炮一樣,不看可惜。」
「謝謝。」沈淯青回應。
「你該剪頭髮了。」店主人送他們出大門,他看向李以正:「下次帶他過來剪頭髮。」
走出叫做慕生的理髮店,李以正問沈淯青,「我剪這樣好看嗎?」
「普通。」
「不好看嗎?我覺得還蠻好看的⋯⋯」沈淯青的反應讓李以正有點想念營區理髮部的阿嬷,至少剃完頭會稱讚他帥。
「你本來就不難看。」沈淯青說。
李以正嘿嘿笑。
他們照店主人說的方向走,遠遠地就看見他說的那戶人家,紫紅色的九重葛開滿牆,走近了看,伸到馬路的徒長枝負重而垂墜,在放晴的日光下模樣慵懶。
後面有車要過,站在路中央的他們退到旁邊。
沈淯青看到李以正的脖子上黏了一根碎髮。「別動。」他說,幫李以正把那根刺刺的硬髮摘掉。
「謝謝。」李以正抓抓脖子,突然說:「要不要摸摸看,剛剪完,手感很好。」
剃短之後,李以正給人的感覺更颯爽了,沈淯青想像觸感,剃掉的地方摸起來是不是像毛氈,但手剛伸過去,就又自持地收了回去。「我不要。」他說。
李以正可惜地「蛤——」了一聲,然後笑起來。
他們走到公車站,搭車到西區商圈,平日的商圈人潮稀疏,但對沈淯青來說正舒適。他們走進一間平價百貨,李以正挑東西很快,他要求不多,價錢合理就馬上結帳。
任務達成,李以正問沈淯青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沈淯青說沒有。
兩人邊想下一步,邊漫無目地搭手扶梯一層一層往上。搭到了最頂,大大的湯姆熊招牌掛在面前,他們互看一眼。
「要打電動嗎?」李以正問。
「好啊。」
他們各出一百塊換代幣,由李以正保管,沈淯青對什麼遊戲都上手,連節奏類型都駕馭得住,李以正也不差,反應很快。花光代幣,兩個人又掏了三百塊,幾乎所有機台都玩了一輪,贏到厚厚一疊彩票。
兩人趴在兌獎櫥窗前,李以正問:「想換什麼?」
「都可以。」
李以正從櫥窗左掃到櫥窗右,看不出哪個獎品比較有用。最後他們換了兩盒恐龍化石模型,店員說還可以送一瓶飲料,叫他們到冷櫃自己拿。
冷櫃就在他們身後,李以正轉過去,正要拿可樂時,沈淯青選了彈珠汽水。
他們走出湯姆熊,李以正問:「老闆,但你不是喜歡可樂嗎?」
「想換口味了。」沈淯青說。
李以正點點頭。「嗯,多嘗試。」他們搭電梯下一樓,李以正說:「如果不喜歡就再試別的,或下次再試,不要急。」
聽到這些話,沈淯青猶豫了一會,沈默到走出電梯,才決定開口:「你是不是知道我吃東西⋯⋯吃不下。」
「嗯。」李以正很早就發現了,「別想太多,很多人都會這樣。」有時會故障,都是正常的。
「你為什麼不問?」
「怕你不想說。」李以正放輕語調,試著讓氣氛輕鬆一點,「新兵也容易這樣,可能突然不適應或什麼,但他們後來都好了,所以你也不要擔心。」雖然沈淯青的情況看起來更嚴重,但李以正不提。
「嗯。」
走出百貨,他們才發現天色暗了。
「⋯⋯讓你不想吃東西的壓力還在嗎?」李以正問。
「有人幫我,正在變好。」沈淯青回。
李以正沒問那個人是誰,他想起沈淯青的哥哥,那是他僅知唯一沈淯青承認喜歡的事情。
「不要擔心,沒事的,沒關係。」他又說。
沈淯青一手握著傘,一手拿著彈珠汽水,看夜色把天空最後一塊角落也掩上。「你為什麼會去當兵?」
「嗯⋯⋯」李以正想了一下,開口之前先笑,「我家出了點事,我沒地方回,又收到兵單,就去當兵了。」他越笑越靦腆,「不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我爸貸款還不出來,我家被法拍,正好當兵有錢拿,又有地方睡,服完義務役乾脆就簽了。」
「你家人呢?」
李以正聳肩,臉上掛著殘留不動的笑,搖搖頭,沒有說話。
「那又為什麼不當⋯⋯」嘴太快,問出口沈淯青才想起,因為葉誠勳啊。
李以正看沈淯青想到了,就沒回答。「嗯,你知道的。」葉誠勳存在記憶裡的時候,他的家還在,再見到葉誠勳,他忽然感到,也許他不見的家人,也在某個地方好好過生活。這麼想著,某一天,他不知不覺就跟在葉誠勳背後了,變得一天見不到他就不能安心,然後遇見了沈淯青。
沈淯青不想聊這個,說起別的,「你只應徵一份工作嗎?」
「對啊,有認識的人,應該會錄取。」他們走向站牌等車,準備回去花店。「沒錄取的話,就再找吧。」
「工作內容是什麼?」
「開車送貨,我有大貨車駕照喔,軍卡換的。」想到沈淯青沒當兵,李以正解釋,「在裡面為了開軍用卡車考的駕照,退伍之後可以換成一般的駕照。」
「哦。」
上了公車,李以正發覺沈淯青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好像心不在焉地在想什麼,和他說話也答得比平常的沒精神更沒精神。
可能是累了,李以正不再開口,煩惱起今天回去還有十個單字在等他。
應該把課本帶出來的。今天的課文上到男孩把繭撿回家。
他問沈淯青後面會如何,沈淯青只說裡面是蝴蝶。他又問,男孩是不是會孵出那個繭,然後開出一隻漂亮的蝴蝶。而沈淯青的回答迅速潑了他一身冷水,他說男孩等不及,��把繭剪開,結果蝴蝶爬出來,不會飛,和李以正想的完全相反。
太過震驚,李以正還花了點時間反應,最後才說,怎麼這麼黑暗啊。
「你要不要睡一下?」見沈淯青垂著眼皮,本來想好不再說話,讓沈淯青安靜休息,但李以正又忍不住開口。
「沒關係,不用。」
「老闆。」
「嗯?」
「有什麼能幫你的可以跟我說,你想練習吃飯,還是什麼,都可以,不要跟我客氣。」
公車搖晃,沈淯青捏緊手裡的彈珠汽水,他的心被斟滿,滿得溢出來,他快接不住了。
「好。」沈淯青緩緩眨眼,試著讓發酸的眼睛不要跑出東西。他把頭轉過去,看著李以正,「你說的。」
李以正很高興沈淯青接受他的提議,反應還慎重得像怕他反悔。「嗯,我說的。」
沈淯青在思考,李以正幫他,那他呢,他可以為李以正做什麼。
「我跟你說,慕生裡面貼了一張海報,寫著『莫蹉跎』,但我剛剛想到,有些急不得的事情,就慢慢來。」李以正說。
莫蹉跎,沈淯青用雙手捧住手裡的彈珠汽水。他知道李以正想要什麼,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嗎。
他們下車,走來時的路回去,經過「慕生」時門已經關上了,欒樹花的那條路入了夜,北風灌進來,金粉一樣的花就飛滿天,尤其幾棵開得比較晚的,在花季結束的前夕飛得特別厲害。
「老闆,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想問的時候有不讓你問的嗎?沈淯青覺得好笑。以前嫌煩,現在是煩加上喜歡。「嗯?」
「你跟你堂哥現在怎麼聯絡?講電話?都沒聽你提起他。」
沒想到李以正是問這個,「沒聯絡了。」
「怎麼會沒聯絡,你們⋯⋯吵架?」
「沒有,沒有吵架。」沈淯青說,「是我在煩他。」
和一個人不聯絡,為什麼叫煩他,李以正不解。
沈淯青停下腳步,他的影子被背後的路燈拉得長長的,倒在他的鞋尖前。
「他是我的葉誠勳。」
李以正看見了繭,羽化的蝶掉在地上,張不開翅膀。
「就是那樣。」
李以正拿著傘,看見水珠掉出沈淯青的眼睛,承了重的點滴落地的速度快得在他還未反應過來前成了雨,他手裡的傘無用處,只能看著雨降落。
李以正怔著,處在震驚裡頭,而逆光之中,沈淯青卻說:「李以正,我們去找葉誠勳吧。」他裝不住了,他不能這一次也什麼都不敢做。
沈淯青的眼淚掉個不停,也不用手擦,任眼淚滴下。
李以正��前一步,他想把沈淯青顫抖的肩膀按住,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過去。沈淯青地上的影子也在發抖,好像就要跑出什麼東西,或是要把沈淯青拖進去,可李以正動不了。
「我們去找葉誠勳吧。」沈淯青輕聲說。他在哭,但語氣軟得像在笑。「我們去問他能不能試著喜歡你。」他想說的其實是你去找葉誠勳吧,可說了兩次還是說錯,他盡力了。他一點都不成熟。他裝的。
眼淚把他的睫毛黏成三角形,沈淯青抬頭,想讓眼淚流回眼睛,他看見暈花的路燈光,透過淚水,像玻璃閃閃發光,像喝光的可樂瓶。
路燈下,冷空氣裡,沒有下雨,沈淯青靜靜站著,淚像欒樹花一樣落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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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qong789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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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業專家曝部分奶農違法添加二氧化氯保鮮生奶
廣州奶業協會王丁棉近日在日本藤素廣西考察時發現,廣西奶農違法使用二氧化氯保鮮牛奶。
  ●我在廣西考察,發現當地奶農和奶企普遍在生奶中添加二氧化氯,可以讓美國黑金牛奶放壹兩天都不會臭,不過在廣東確實還沒有發現這種添加
  ●壹個宿舍裏有人得了傳染病,當然不能瞞著。大家得知情況後,自己會去檢查,在檢查結汗馬糖果出來前肯定是有恐慌的
  ●現在就是要清理門戶,發現壹個就把他拎出來處理掉。千萬不要因小失大,保護少數出事企業,整個行業都壹塊毀掉了
  ■鏈接
  《GB2760-2011食悍馬糖品添加劑使用標準》明確指出,穩定態二氧化氯作為食品添加劑,功能為防腐劑,只能用於經表面處理的鮮水果、經表面處理的新鮮蔬、水產品及其制品(包括魚類、甲殼類、貝類、軟體類、棘皮類等水產品及其加工制品)(僅限魚類加工)三類,不包括添加到牛奶中。
  被稱為“中國奶業第壹炮筒”的廣州市奶業協會會長王丁棉,曾是活躍在媒體上的知名人物威而鋼,但最近幾個月他回避了很多媒體的采訪。他坦承,自己因為直言,受到了很多壓力。
  5月8日,王丁棉接受了南方日報的專訪,直抒自己對目前奶業現狀的看法。必利勁他還透露,經過他的調查發現,目前壹些奶農奶企違法使用二氧化氯用作生奶的保鮮劑。
  “皮革奶”7年前已曝光
  南方日報:最犀利士近“皮革奶”受到很高關註,往牛奶裏添加這種水解蛋白,在業內是偶然現象嗎?
  王丁棉:牛奶中添加水解蛋白早在2005年就被揭發了。國外有相關的技術從皮革裏提取蛋白粉,我們叫做水解蛋白。但國內都是用土希愛力辦法,用石灰、硫酸泡,再冷凍、褪色等等,七八個工序下來,皮革邊料腳料就變成壹種食物添加劑。水解蛋白添加到牛奶奶源中,可以增加蛋白含量。這種造假牛奶是正規牛奶利潤的七倍。
  2005年,在廣州市科協組必利吉織的科技大會上,我做了關於食品安全的報告,其中就提到了這件事。上海壹個記者就去調查,買當地的牛奶去化驗。化驗結果壹出來,當天晚上,他就把報道寫出來。
  這篇文章出來德國必邦當天,山東省工商局就行動檢查,搜出了28500盒造假牛奶。當時,記者調查出大概有100多個品牌造假,那時水解蛋白很猖狂。
  相隔不到半年,北京工商局2H2D持久液又出現了這樣的產品,北京工商局又打了壹次假。國家真正下文件打擊水解蛋白,是在2009年。
  南方日報:據您所知,業內還存在哪些沒有被曝光的違法違規行為呢?
  王丁棉:2011年3月份,我在廣西考察,發現當地奶農和奶企普遍在生奶中添加壹黑金剛持久液種叫做二氧化氯的化學藥品,本身無色無味,放在牛奶裏可以讓牛奶放壹兩天都不會臭。
  按照我國目前的食品添加劑標準,二氧化氯只能用於果蔬和部分水產品的防腐保鮮,並不允許直接添加在牛奶內。而乳品廠使用二氧化氯也日本騰素多用於生產設備和環境的消毒。
  從廣西回來後,我壹直在廣東進行調查,無論大戶小戶,我壹有機會就會問他們,有沒有見過、聽過、有沒有使用過這種東西。他們說沒有,我就去他們生產現場親自看。不過在廣東確實還沒有發現有這種添加。
  目前對牛奶的檢測項目裏並不包括二氧化氯。我已經將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有關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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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cbgt1-blog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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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就是嫌妳窮才分手的啊(看完飆淚)
對啊,就是嫌妳窮才分手的啊(看完飆淚)
01
“餓。”
發完這條狀態三小時後,我就成了楊哥的女友。
他把饑腸轆轆的我叫出宿舍樓,持久液問我:“想吃什麽?”
“糊湯粉。”我脫口而出,眼巴巴望著他。
楊哥緊皺眉頭,但還是立馬揪著我直奔司門口戶部巷。
兩天沒吃東西的我,壹臉生無可戀的我,在壹碗飄著鮮美魚香味的糊湯粉面前,現了原形。
我口含米線,感激涕零地問:楊哥,妳怎麽不吃啊?”
楊哥頓了頓,擡頭望天,又盯著我說:“哥只有十塊錢。”
我差點噎住,吸了吸鼻涕,說了句:“哥,我身無分文,妳若不嫌棄,我只能以身相許了。”
“好!”楊哥眼睛壹亮,笑開了花。
熱氣騰騰中,我紅了眼眶,楊哥那張好看的臉漸漸模糊起來。
雜亂的店鋪,我們用筷子夾起飽蘸魚湯的熱油條,趁熱送進嘴裏,那種鮮香和酥軟的口感,很多年都忘不掉。
02
2010年4月,我們大三,讀大學的第三個年頭。
那段日子我真的太他媽窮了,吃了上頓沒下頓。
說來心酸又勵誌,讀大學起,持久藥我就沒花過家裏壹分錢。“壹貧如洗、三餐不濟、家徒四壁”,大概這些詞語都是為我量身創造的。
北方小鎮的老家,我媽常年體弱多病,吃了幾十年的藥,我硬是給自己申請了四年助學貸款。周末也不閑著,風風火火到處找兼職,發傳單、擺地攤、做家教、當服務員。比我們校長還忙。
楊哥,我們這所不知名學校的不知名學霸,低調寡言。在我弄丟800元生活費的第三天,用他那個月僅剩的10塊錢解救了我。
我壹直覺得,這世上最好聽的三個字,絕對不是“我愛妳”,而是“有我在,別餓著,多吃點”。好的愛情從來不用說,用做的。
跟楊哥相識於自習室,壹有空我就去自習,要不是那天他向我借英語課本,兩年下來,我都不知道後面坐著他。
我們自然而然走到了壹起。沒有什麽風花雪月的浪漫。
楊哥大四時已經開始在外面接項目,從來不用為生活費和明天擔憂。而我,壹個文弱的窮酸文科女,找工作屢屢碰壁,德國必邦在擁擠的招聘會現場擠得找不到方向。
“楊哥,我太窮了,什麽都沒有。”
“我也是。”
“妳怕嗎?”
“現在有妳了,壹切都會有的。”
03
2011年6月,拍完畢業照的第二天,我就跟楊哥坐著12個小時的火車硬座,風塵仆仆從武漢奔向魔都。楊哥不顧父母反對畢業來上海,打算跟著學長壹起創業,正好我也有個面試。
上海每天都有人來,也有人走。從上海火車站出來,楊哥提著壹大包行李走在我前面,周圍霓虹閃耀,夜上海迎來了壹千萬外地人中最普通的兩個。
“小七,妳快點啊。”楊哥轉身,眼帶笑意向我招手。
“好,我來了。”我提著行李箱,加快了腳步。
車水馬龍的喧囂,敵不過此刻的有妳真好。
我跟楊哥輾轉在長寧租了個隔斷間,距離地鐵口兩公裏。租房合同付壹押壹,只好壹次性忍痛交了2000塊。交完房租,我們全身上下只剩215塊錢。坐在不足5平米的房間,我跟楊哥長時間的沈默。
過道窄仄,燈光昏暗,房間密不透風,壹張不足壹米寬的床、壹個櫃子和壹張小桌子,就把房間塞滿了。媽的,原來真的畢業了啊,第壹次有這種可怕的感覺。
隔斷間這裏聚集全國各地的外地人,有我們這樣剛畢業的情侶,有賣麻辣燙的壹對年輕夫妻,有壹對總是把音響開到很大的基佬,還有壹些愁雲滿面的單身男女。大家各忙各的,從不交流。
每天,我要跟十多個人搶馬桶、洗衣機、水浴淋頭,排隊刷牙、洗澡、洗衣服。馬桶壹堵,惡臭熏天。
糟糕的隔音最讓我崩潰,隔壁連咳嗽下、翻個身都能聽得壹清二楚。那些日子,我每晚在楊哥的輕鼾聲中,聽著隔壁情侶的嬉笑怒罵失眠到深夜。對著黑暗的墻,漫談著微不足道的理想。
早上楊哥起床拉肚子,蹲在裏面二十多分鐘,隔壁壹個男生敲著門怒罵:“便秘還是死了?能快點嗎?”
壹向處變不驚的楊哥,那天臉色陰沈。
“沒事啦,有得住總比沒得好!”我對著楊哥嘿嘿笑。
“委屈妳了,等賺錢了咱們搬個大房子。”
“跟妳在壹起,什麽都好。”
04
我的面試很順利,就是薪水太低:試用期每月2500,轉正後3200,偶爾會有獎金。剛畢業,慢慢來,先到大平臺學點東西,工資是其次。我給自己腦補了幾天雞湯,就正式入了職。
楊哥進入學長的公司參與項目,美國黑金工資是我的兩倍,每天朝九晚九,回到家已是深夜。我也是。
我們當時最大的難題,是如何把這200塊錢撐到發工資那天。
十幾塊錢的外賣肯定是吃不起了。還好天無絕人之路,隔壁男生扔給我們壹個小電飯鍋,拍拍屁股回老家了。我壹激動讓楊哥趕緊到超市扛壹小口袋米回來,米香味每天飄滿整個房間。
我們中午吃著米飯,就著榨菜,躲在格子間勉強度日。晚上就喝燕麥片,楊哥喝不習慣,我給他買了壹袋糖,他也吃得津津有味。但還是很餓很餓很餓啊。
我昏昏沈沈中被楊哥推醒:“面包,酸奶,臥槽妳偷來的?”
楊哥噗嗤壹笑:“公司發的。”
“哪個公司發這個?不信!”我滿是懷疑。
“沒事,正好路過,獻血時送的。”
我心咯噔壹下,2h2d眼淚嘩啦呼啦往下掉,邊吃邊哭:“楊哥,我他媽這是喝妳的血啊!”
“放心,哥腎還在。”楊哥像個孩子樣笑我。
我哈哈哈哈哭得更厲害了。
到最後幾日彈盡糧絕,我倆幹脆就喝水,壹餓起來,就咕嚕咕嚕壹碗水下肚,然後立馬躺在床上不敢動。
“楊哥,要是能來壹碗糊湯粉就好了。”
“是啊,放點辣椒、泡著油條。”
“楊哥,突然好想武漢啊。”
“是啊,去江灘、去東湖。”
我們就這樣有壹搭沒壹搭說上半天,睡意昏沈就抱著彼此睡過去。
這張壹米寬的床有壹塊板塌陷下去,住進來當天我就讓房東換,眼看著快壹個月了都沒動靜。為了避開那個破洞,我倆只能裹在壹起挪到最墻角。
那時候我們最窮,卻在深夜抱得最緊。
05
當時什麽都顧不上,只想租好點的房子,我們努力攢錢,加班加班還是加班。每晚我跟楊哥敲著電腦入睡,他在查資料,我在寫稿子。別人房間啪啪啪,我們鍵盤啪啪啪。
半年後,我們搬到了徐匯兩居室老公房,跟壹對情侶合租。我跟楊哥興奮地跑去買各種東西。
第壹次,終於在房間裏添置了落地鏡、書架、衣帽架、地毯,貼了墻紙,掛起了照片墻,在陽臺擺上花草盆栽。開始認真做飯燒菜,我們盡量不吃葷菜,壹個月能省下不少錢。為了省地鐵費,買了輛二手自行車,每天來回騎行十幾公裏。持久液 持久藥  德國必邦 美國黑金  2h2d  綠騎士   必利勁 必利吉
2012年,我們過得清貧又自在。周末偶爾出去吃頓好的,看場電影,或者去圖書館看看書,消磨壹個下午。
楊哥每次發工資的那天,都要請我吃壹頓火鍋。他又恢復了往日輕松的神氣。
“楊哥,妳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綠騎士
“妳長得好看。”
“這個我知道,不算。”
“妳又瘦了,多吃點。”
“我很能吃的,小心被我吃窮呀!”
“沒事,讓妳吃壹輩子!”
不知道是火鍋太辣還是太辣,吃著吃著眼淚就被嗆下來。
06
沒有誰的人生是壹帆風順的,愛情也是。
上海房價漲壹漲,我們心臟抖三抖。意料之中,房東給我們漲房租了。壹個月加了800塊,我們壹合計,媽的不劃算,30歲前要省錢攢首付,搬家吧!
在上海找房是場艱難的爭奪戰,壹個小時前發布的信息,兩個小時後房子就能被搶掉。
搬家那天,耳機裏正好聽到宋胖子《斑馬》裏那句“我要賣掉我的房子,浪跡天涯”,把我的心聽得壹顫壹顫的。怎麽?有房子就好好待著,浪什麽浪喲真是!
2013年,股市市場壹段時間連續漲停,我們身邊同事都在炒股,楊哥也開始琢磨投點錢進去,他把這兩年攢下的幾萬塊全部放進去。我對股票不懂,勸他還是見好就收。
他壹臉興奮:“現在壹周就能賺到大半年房租了。”
我也沒法,只能由著他。接下來大盤跌得我跟楊哥大眼瞪小眼,四眼淚汪汪。完了。
沒想到,此後事情更糟。楊哥已經三個月沒有工資了。那幾年,多少創業公司崛起,就有多少多少倍的創業公司倒下。他那段時間常常通宵加班,回來倒頭就睡。
看他這個樣子,我每天戰戰兢兢。我告訴自己,要振作啊老子可不能倒下,不能沒了經濟來源。楊哥養我壹場,現在我要好好養他。
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來接軟文、寫小說到淩晨兩三點。每天眼睛腫成熊樣。雖然稿費很低,但總比沒有好。我心想:寫完這幾篇稿子,這周飯錢就有著落了。寫啊寫啊寫啊。
楊哥那時很有挫敗感,終日悶悶不樂。
本以為靠著我能挺壹段時間,可我腦袋壹熱,就他媽把工作丟了。
我的新領導,在反鎖的辦公室裏對我動手動腳的那刻,我終於爆發了。操,為了五千不到的月薪,我幹嘛在這種賤人手下糟蹋自己,老子不幹了!領導怒吼:“滾!趕緊滾!”
上了回家的地鐵,我就後悔了,加上連續壹個月來無休止熬夜和無規律飲食,肚子突然疼痛難耐直冒冷汗。
晚高峰的地鐵擠滿了人,我扶著把手不敢坐下,這個連蹲著都要被拍照的上海,我直接壹屁股坐在地上,大概會紅遍全中國吧。
迷迷糊糊摸到家裏,躺到床上就睡著了。
來上海這兩年,我第壹次覺得累。
等我醒來,被楊哥的臂膀包圍著,他擁著我,昏暗的燈光照在他憔悴的臉上,空氣讓人心安溫暖。
“楊哥,我們來上海是為什麽?”
“生活。”
“妳累嗎?”
“累,但沒法。”
07
壹個月後,我們各自找到工作。楊哥在楊浦,我在閔行。相距三十公裏的我們,只得分開住。
燈火輝煌的地鐵口,楊哥在前面拎著行李箱。跟初來上海在火車站時不同,他的身子消瘦了很多、背影更加落寂。
我提著行李袋的手在發抖。太沈了太沈了。
滿是名車豪宅的燈紅酒綠裏,我們拎著大袋子,失魂落魄,像個逃荒而來的流民,跟這個城市格格不入。本來,我們也沒融入進去。
我突然心慌起來,沒有安全感。
人的心理防線,可以在壹瞬間就能崩潰瓦解。
上海很大,我們很小。我們走得很慢,這次楊哥沒有讓我快點。兩年了,我們還是我們,也不再是我們。
工作日我們各忙各的,周末就待在壹起。有時周末加班,我們半個月甚至壹個月見上壹次。我開始習慣壹個人的生活,學生時代獨來獨往的日子又回來了。
沒日沒夜加班的我,終於在新公司得到賞識,開始升職加薪。
不知道是真的忙,還是為了忙而忙。我們的話越來越少。只是楊哥會主動給我電話,讓我多吃點、早點睡、還有錢夠用嗎?
我吃著加班的便當嘴裏全是嗯嗯嗯都好。
08
2014年9月,楊哥的父親突然被送到醫院搶救,他連夜回了西安的老家,我趕緊打了幾萬塊錢過去。
兩周後楊哥電話我,語氣低沈:“怎麽辦,我媽只有我壹人了。”
“我知道了,妳好好照顧她。”眼淚在眼眶打轉。
“妳來嗎?”幾乎是帶著懇求的語氣。
我憋了幾分鐘,終於說出:“楊哥,我快28了,窮怕了。”
楊哥沈默良久,幾乎哽咽:“對不起,沒能好好養妳。”
“很好了…很好了…已經很好了啊。”
我掛了電話,躲在公司衛生間,泣不成聲。心被掏空了壹樣。
楊哥走了,回老家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去給楊哥退房,他的房間東西不多。
我們來上海第壹個月開始用的電飯鍋。每天靠著它煮著米飯配著榨菜。楊哥說那段日子最苦了,我不覺得,最苦的日子我也不記得了。
我們搬到兩居室後在宜家買的電腦桌。壹到周末,楊哥就把速度卡到掉渣的電腦放在上面,下載壹部電影。我倆帶著耳機,窩在床上,摟在壹起看到昏昏入睡。
我們在網上買的烤面包機。每天烤上兩片蘸著花生醬番茄醬吃得心花怒放,楊哥說我嘴上的醬汁沒擦掉。我說是嗎是嗎在哪兒。他會突然親上來。
我們剛來上海買的臉盆也還在。搬了幾次家都沒扔。記得那會兒我忙的五天沒洗頭,第二天要見客戶,我們當時窮的連20塊錢的洗發水都不敢買了。我看到了壹袋洗衣粉,二話沒說就往頭上撒,壹頭紮進臉盆裏。楊哥那晚在門外坐了壹宿。
我們用過的東西,都還在。
只是我們,早已不在了。
09
回到西安的楊哥,生活慢慢安定下來。
我的工作步入正軌,壹個人也租得起稍微好點的房子。但我明白,我也會離開上海的,可能明天,可能五年十年後。
奮鬥幾十年,還不知道能不能買得起壹個廁所。隨便吧,不想了。
2016年初,楊哥的室友老章跟我說,楊哥要結婚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說什麽好。關掉手機,擠進了人來人往的地鐵,腦袋裏想的全是昨晚還沒通過的策劃案。
上海這個城市,人太多了,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都很脆弱。可沒有什麽,能比得擠上高峰期地鐵,更讓人欣慰的。
我媽常跟我念叨:“妳也老大不小了,該回來找個人結婚了。”
我說:“好呀好呀,明年春節就帶回去,胡歌還是霍建華,您先決定好。”說著說著眼淚花花。年紀大了,淚點也變低了。
春節楊哥舉行婚禮,我躲在老家哪兒都不想去。
後來小章跟我說,結婚那天,楊哥喝得爛醉,哭著鬧著要到上海吃糊湯粉,妳說上海怎麽會有糊湯粉呢?
是啊,上海沒有糊湯粉。
武漢有,我們大三那年的武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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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oliu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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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明代散曲家金鑾與潮調無關
論明代散曲家金鑾與潮調無關
一、前言
劉念茲先生1986年出版《南戲新證》一書,於“沿海的聲腔系統”一章內,認為何良俊《曲論》(按,實擷自何良俊《四友齋叢說》)中說的金鸞的嘲調就是潮調,指出了:『明代何良俊也在《曲論》中提到潮調小曲:‘南都自徐髯仙後,惟金在衡鸞最為知音,善填詞其嘲調小曲極妙,每誦一篇,令人絕倒”,嘲調即潮調之誤。』
 金鸞,因為長期生活在明季留都的南京,和其前弘治初年至正德中期的陳鐸、史忠,及其同時處於正德中期至嘉靖中期的徐霖、陳沂、顧璘,及其後的陳所聞、胡汝嘉、邢一鳳等被稱今人為金陵散曲家。
馮惟敏稱他『一字字堪人愛,一聲聲音呂和諧』(《海浮山堂詞稿•酬金白嶼》)。
明代焦竑曾指出:『金陵故都,居南北之中,擅場斯藝者,往往而是:陳大聲、金在衡,皆卓然能名其家。余友陳君藎卿,經子之暇,旁及樂律,其所撰造,業已無遜古人矣。』(侯榮川《曲家陳所聞生平考補》)
王世貞曾指出:“頗是當家,為北里所貴”(《曲藻》)
呂天成曾指出:“金白嶼響振江南”(《曲品》)
王驥德《曲律‧雜論》談及明代散曲作家時指出了:『近之為詞者,北調則關中康狀元對山、王太史渓陂,蜀則楊狀元升庵,金陵則陳太史石亭、胡太史秋宇、徐山人髯仙,山東則李尚寶國華、馮別駕海浮,山西則常廷評樓居,維揚則王山人西樓,濟南則王邑佐舜耕,吳中則楊儀部南峰。康富而蕪,王豔而整,楊俊而葩,陳、胡爽而放,徐暢而未汰,李豪而率,馮才氣勃勃,時見紕顆,常多俠而寡馴,西樓工短調,翩翩都雅,舜耕多近人情,兼善i皆謔,楊較粗���;諸君子間作南調,則皆非當家也。南則金陵陳大聲、金在衡,武林沈青門,吳唐伯虎、祝希哲、梁伯龍,而陳、梁最著。唐、金、沈小令並斐奎有致,祝小令亦佳,長則草草,陳、梁多大套,頗著才情,然多俗意陳語,伯仲間耳。』 二、金鸞的散曲著作及其嘲笑諷刺之作
金鸞,其散曲見於其《蕭爽齋樂府》二卷有明萬曆刊本,部份見於陳所聞所編的《北宮詞紀》。而其其餘韻文之作,有:《盛明百家詩》後編的《金白嶼集》、《徒倚軒集》、《蕭爽齋(或作“閣”)詞》,他的詩作,受到清人的褒獎,如錢謙益、朱彝尊、陳田等,但其最著者,乃散曲之作。
 他的散曲集的《蕭爽齋樂府》二卷,刊入《誦芬室叢刊》初編和《飲虹簃所刻曲》中有小令134首,套曲26套。謝伯陽《全明散曲》收集了今存的小令136首,套數26套。
 金鸞,謝伯陽《全明散曲》及張慧劍《明清江蘇文人年表》認為1494(弘治七年)至1583年(萬曆十一年),李昌集《中國古代散曲史》認為約1486至約1575年,羅錦堂《中國散曲史》認為約1487至1582年,尚有別家所考不一而足。而其為隴西人,後來隨父親宦游到南京,自此長期於南京安家落戶,而今人張慧劍《明清江蘇文人年表》考其於嘉靖二十年(1541)僑寓南京。
 他的散曲作品裡,嘲笑諷刺之作不少,茲舉例如下: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王都閫送米不足》『實支與官糧一鬥。乃因而減半徵收。既不係坐地分。有何故臨倉扣。這其閒須要追求。火速移文到地頭。查照有無應否』
●【北雙調沉醉東風】《風情嘲戲》四首:
『要好時其實就好。說開交便要開交。儘著你信意兒嫖。沿門子跳。我這裏冷眼偷瞧。勸哥哥請個先生再去學。學到老不會到老。』『論見景輸咱見景。道雜情數你雜情。猜不破腹內言。醫不著心頭病。還自待掩耳偷鈴。只為你寃家不至誠。生把我心腸兒弄冷。』『人面前瞞神下鬼。我根前口是心非。只將那冷語兒劖。常把個血心來昧。閃人的寸步難移。便要撐開船頭待怎的。誰和你一篙子到底。』『鼻凹裏砂糖怎餂。指甲上死肉難粘。盼不得到口吞。恨不得連鍋啗。管甚麼苦辣酸鹹。這般樣還教不解饞。也是個天生餓臉』
●【北雙調胡十八】《風情嘲戲》十首內之九首:
『尋思的意兒癡。作念的口兒破。睜著眼跳黃河。甜言甜語謊兒多。弄殺你小哥。圖甚麼養活。吃的虧做一堆。識的破忍不過。』『好漢錢只待去還。涎頭債不住的要。藏頭蠍笑中刀。茶裏不著飯裏著。長擔子短挑。慢鍋兒緊燒。割著肉不覺疼。忍著氣轉陪笑。』『伸著腳待你拴。拎著頭等他赦。不教你便寧貼。篾兒紐緊○『竹+幼』兒折。我又不來打踅。又不來討賒。多了言當不的錢。許了借準不得謝。』『腳根兒委的勤。舌尖兒果然溜。甜如蜜滑如油。全憑軟款與溫柔。才留下個想頭。又尋了個歹頭。眼睜睜盼不的來。血漓漓捨不的呪。』『馬蹄般精徹金。鴉翎般挻生鈔。恨不的把籮挑。越教抬起價兒高。偷眼兒冷瞧。暗拳兒軟掏。使不著呆裏奸。弄不出眼前俏。』『才離了眼角清。剛得個耳根淨。骨朵嘴掛油瓶。誰人是你眼中丁。撅了個火坑。安下座老營。吃的是這服藥。害的是那家病。』『橫著心一密裏猜。對著面百般家怪。封著口不容開。終朝有日得明白。暗使著小乖。明裝著老呆。捨著個好的丟。留著個歹的在。』『使盡了百樣心。討不的一句話。越閒阻越情洽。空教就裏使奸猾。拚了個遣發。誰伏你管轄。你那裏佯意兒摔。我這裏指名兒罵。』『他自道開不的交。我只說攏不的帳。鼻凹裏抹砂糖。何曾得到口中嘗。空嚷了一場。暗著了幾槍。省可裏到不的邊。急流裏下不的槍。』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張尚舉》
『舊中的人人傾倒。新科的個個相交。行動時緊緊隨。相見時欣欣笑。儘陪些美酒嘉肴。無事沿門走一遭。又打聽春闈揭曉。』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楊吃寺》
『口角兒何曾沾著佛法。腳根兒踏遍了僧家。動不動八句詩。時不時一幅畫。只圖些浪酒閒茶。管甚南朝四百八。一個個都著你吃煞。』
●他還有一北套《嘲吳山人雪中招客遊天界寺》:
【北南呂一枝花】常教酒欠錢。只把詩還債。江湖容易老。歲月好難捱。無計安排。又恐怕親朋怪。強將葷素擺。那裡也樂陶陶雅集西園。怎如他喜孜孜尊開北海。
【梁州第七】他待學豪放朝朝走馬。逞風流日日登臺。揀了個好時時節遊天界。請了些狂朋怪友。驚動了後巷前街。又無甚肥羊美酒。那裡也翠袖金釵。赤緊的著一場漫天雪。趕的來北走南奔。被幾陣扇山風。刮的來東倒西歪。一個跑的來喘吁吁往僧舍忙鑽。一個凍的來戰兢兢將村醪旋買。一個餓的來慌張張把攢盒齊開。恰待要放懷大賽。止不過殘魚剩肉和醃菜。吃的凶收的快。一個個都將空肚子捱。拿著個佛主兒當災。
【罵玉郎】那裡也參禪解下東坡帶。只管裡白打渾死裝呆。見放著天寒日短時光快。惹下些寡酸丁。並無個賢施主。又撞著老撞才。
【感皇恩】吃了他一頓清齋。費了他幾貫私財。弄的個金自誇難以開言。閃的個楊吃寺何曾到口。要的個張醫官怎去平脈。一個家弩唇棒嘴。一個家爬耳揉腮。一個吟幾首送窮詩。一個念幾聲消災佛。一個說幾句大吾牌。
【採茶歌】把一個老鄉官跌倒在長街。把一個窮居士斷送到荒厓。他每都不圖葷酒吃長齋。那裡也一曲昇平人盡樂。只落得滿頭風雪卻歸來。
【賺煞尾】有幾個欺生的外祟都不在。有幾個怕遠的親人又不來。果若你山人好客情無懈。從今後把賢門大開。將華筵再擺。少甚麼一食三千孟嘗客。』
 ●此外,屬於此一範疇的尚有:
【北雙調沉醉東風】《嘲眇妓》《嘲金回回父子》
【北雙調水仙子】《戲謝友人》《戲呈鍾怡山》《戲謝張右泉神劑》等作。
 ●而他有些散曲之作,雖無以『戲』、『嘲』為名,但實質上卻有詠物喻意而帶有嘲諷人事者,一如不少學者所指出,如以下《北雙調落梅風•詠蠅》《詠虱》《詠蚊》《詠蚤》這一組四首散曲:
【北雙調落梅風】《詠蠅》:
『從交夏,攘到秋,纏定了不離左右。饒你滿身都是口,嘗得出哪些兒香臭。』
《詠虱》:
『憎頭銳,憐性拙,一搭兒熱窩中依籍。又不曾苦貪人些多氣血,湯抹著子孫族滅。』
《詠蚊》:
『明明的去,暗暗的來,怎當他毒如蜂蠆。死來頭上還不睬,天生的嘴尖舌快。』
《詠蚤》:
『才離了睡,又蜇上身,纏殺人怎生安頓。些娘個兒偏走滾,任遮攔遣他不盡。』 三、嘲調只是指嘲諷主題的小曲而非戲曲聲腔裡的潮腔
這些題名含有『嘲』或實質內中以物喻寄的小曲,即何良俊口中的『嘲調小曲』的真相。以金鸞為隴西人,其作品沒有帶有秦聲,一如明末清初的錢謙益說他『詩不操秦聲』,同樣的,讀其散曲之作亦無『秦聲』,連其家鄉的『韻』(土語)都沒有帶,何來會有其所不識的廣東的潮州的土語在內,況其文內無絲毫廣東潮州語彙,長居南京,其又未至廣東,何以寫出潮州戲文出來,故劉念茲先生的認為嘲調即潮調乃屬臆想之誤,證諸於其出生地,其遊歷定居地,及其所有作品的文辭,皆與潮州無關。而其作品裡的有嘲笑諷刺之作,或寓意於『嘲』,或取名有『嘲』、『戲』字者,即何良俊謂其作『嘲調小曲』之所出。『嘲』為『嘲諷』之意謂而已。
而所以之會以『嘲調』,此即戲曲學界數十百年來,因對於『調』一字以現代的意謂反推古人之言而致引申所誤會而致。按,『調』,古人指謂宮調、曲調,含有宮調的曲調,又引申至詞調(詞牌)、南北曲的曲牌,而帶有一併指出為曲牌及詞牌的音樂。到了明代,則『調』字又不限於詞或南北曲,而又指一切的時調小曲或地方的唱調。如果談到戲文,則明代前期會直接用『戲』字,如比金鶑為早期的散曲大師的陳鐸的所提到的『川戲』,指西川的戲文。而其時,於中國南方福建及廣東,則有『潮泉部』出,即嘉靖丙寅(1566年)《重刊五色潮泉插科增入詩詞北曲勾欄荔鏡記戲文》,即末面有書坊告白:『重刊荔鏡記戲本,計有一百五葉。因前本荔枝記字多差論,曲文減少,今將潮泉二部,增入顏臣勾欄詩詞北曲,校正重刊。』則『部』又是另一喻演出非明代『正字』(明代的南京官話)戲文的戲班的稱呼。萬曆以前,明人謂『調』,如非指南北曲,則其謂時調小曲或單純的曲子之謂,所以何良俊所說的『嘲調』,以今文表示,即是指帶有嘲諷意味的散曲。而證之於其生地,其居金陵,其作品內的文辭,在在皆可證,所謂何良俊所指稱金鸞『善填詞其嘲調小曲』,其中的『嘲調』非指廣東的潮州戲,而是指謂其散曲裡的嘲諷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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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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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是個警官,還是個女警官。第一次見到瀟瀟的時候,瀟瀟並沒有穿警裝,而是一身休閒的打扮:一條藍色的牛仔褲,一件黑色的萊卡緊身長袖,頭髮隨意的披散著。 瀟瀟一個人在中州大學東門的珠峰網吧裡,等著我。 我們倆這是第一次見面。沒見面之前對彼此幾乎沒有任何的瞭解,只是通過各自朋友的朋友在QQ上結識,聊過幾次,雙方感覺還都不錯,印象良好。 這次瀟瀟來中州辦事,據事後她自己說是在大巴車上坐著無聊,翻弄手機看到我的名字就發了條信息,也沒想著我會回復,沒想到這麼快就回復了,而且信息還發得挺精彩。 就這樣,瀟瀟來中州的路上,少了無聊,多了我的信息。 就這樣,我們倆就站在中州大學的對面了。 第一次見到瀟瀟的時候,瀟瀟和我之間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兩個人坐在咖啡廳裡,她剛要擦拭喝過咖啡的粉粉的嘴唇,我恰到好處地就遞上了一張心心相印的紙巾;她剛要喊服務員的時候,我也很自然地脫口而出;她正要掏出香煙,我卻早已拿出並很裝逼地問了一句要不要。 有這麼多的默契做基礎,即便是陌生人也變得熟絡了,更何況兩個還算是朋友的人在一起。 人,一旦熟悉了,說話就開始隨意了。我們兩個像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扯東拉西、山南海北,又像是一對兒長時間沒見的戀人互訴衷腸、甜言軟語。 「喂!問你話呢,你認為我身體哪個部位比較好看啊?」 「腿!」我不假思索地回應。從見到瀟瀟的第一眼,我就發現她的腿長得特別好看,修長,筆直,我甚至都在想這雙腿的彈性一定很好。 「啊!嘿嘿,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瀟瀟露出個鬼臉,朝我笑笑說。 「本來就是啊,你的腿確實是很好看的,很健美,給人一種有韌性、彈性的感覺。」 「嗯,嗯,有道理,我是射手座的,有人說射手座的女孩的腿就是很健美的!」 「呵呵,你還信這個啊!那改天我給你批批吧!」我笑著回應。 「哦?你會算命啊!來,���給我算算嗎,是不是要拿著我的手看啊?」 「不用啊,我現在看著你就可以說個八九不離十!」我很自信地,也很有挑逗性地答應了瀟瀟的請求。 瀟瀟一臉的質疑,把伸出來的手轉向了那杯藍山,「切,那你就吹吧,要是吹得不是那麼回事,你就完了!」 「嘿嘿,牡丹花下完蛋,做鬼也心甘情願啊!」我不失時機地調侃了她一句。 「死樣,廢話少說,趕緊!」 「咳…你呢…我先說我對你的印象吧!」我喝了一口茶,徐徐地展開說來,「許多審美觀點,都是從人類最初的生殖本能拓展出來的。女人,最基本的特徵就是她的繁殖特性–母體,並因此延伸出來的種種的特點。先人們選擇女性為伴侶,傳承基因,繁衍種族的時候,他們會把健康放在第一位。頭髮烏黑亮澤,牙齒整齊堅固,皮膚平滑,肌肉勻稱結實,骨骼挺拔,行動有活力,這些都意味著一個女子擁有優秀生殖力以及出色基因,並且有能力將幼兒撫養長大。據此,這類女人便成了美的標準。而你,在我看來就是這樣一個很健康的女孩,一個健康的、很有女人味的女孩。」 「你這是在算命嗎?」瀟瀟很不屑地但又略帶點高興地反問我。 「別急嘛,反正兩個人在這不就是聊天玩嗎,我說話很意識流啊!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我看著瀟瀟的臉作如是答,「你的聲音很溫潤,溫潤的聲線會使女人顯得有水分。不管是嬌俏如鶯啼,或是沉著穩重,只要是清亮的,發音明確的,就是好聲音。膚色呢,小麥膚色,顯得健康有活力。眼睛!關鍵是眼睛!靈魂的窗戶呵!靈動而溫柔的眼神,不經意流露的羞澀,嫵媚,和你對視一會兒,我都要把持不住了。 你的體型不算太瘦削。瘦削的女子可能依然是美的,但在男人看來,適當的肉感很親切。有一個詞語玲瓏浮凸,頗能形容出女子的理想身段–有曲線美,但又不巨型,而是精緻而圓潤。你,恰好就是個玲瓏浮凸,嘿嘿。」 說話的過程中,我時不時地和瀟瀟的眼睛對視著,發覺自己說這些的時候她並沒有表示厭惡和反感,聽到我的誇獎她竟然還有些羞澀和侷促。 「好了,好了,光說好聽的,讓你給我算也沒有算出個所以然來。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瀟瀟從對面伸出手拉著我剛端起杯子的右手使勁搖晃著。 杯子裡的鐵觀音隨著瀟瀟的搖晃而灑落,灑在了我的短袖上。「哎呀,不好意思,弄身上了,我幫你擦擦。」說著,瀟瀟不由分說地拿著紙巾在我短袖上擦拭著。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任由她的手在我的上身動作著,喉結,竟然有些發緊和乾癢。「我靠,自己也太沒定力了,回家還要繼續第五項修煉!」 我使勁地翻動了一下喉嚨說:「呵呵,沒事,沒事,聊了一晚上了,主要是你秀色可餐啊,我都忘記了要吃飯。」 付了茶水帳,我很自然地拉著瀟瀟的手就出去了。 走在初秋的夜晚,雖然天氣有些微涼,但美人在畔,倒也不覺得涼了。 「現在都十點多了,你想吃什麼呢?」 「走一會兒吧,看哪裡有小店,我們就進去大掃蕩一下啊!」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五條街道了,竟然還沒有找到一家吃飯的店,更可怪的是,我竟然也不覺得餓,反而期望找不到更好,那就多走一會兒。 一路上,瀟瀟低頭不語,只是順從地被我牽著手走;我話也不多,只是問了幾句噓寒問暖的話。兩個人不是戀人的男女就好像是一對親密愛人一樣在橘黃色的路燈下走著。 我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靜謐的感覺,很溫馨,又很朦朧。 正當我沉浸其中的時候,瀟瀟的電話響了,「喂,小米啊,你下班了啊!…嗯…好的,還沒吃呢,你吃了嗎…要不我們一起吧,你說個地方…嗯…好的。」掛了電話,瀟瀟就問我,「我一個朋友,剛下班,要不我們一起去吃韓國料理吧?」 「行啊,沒問題,你朋友也是我朋友啊。打個車吧,別讓你朋友等。」說完,我招手攔的士,就像是劇情編好一樣,一輛車隨著我的手勢瞬間便至,是個好兆頭。 我故作紳士地為瀟瀟打開車門,然後側身進去做到了她的旁邊。路兩旁的霓虹隨著車子的飛奔而折射出夢幻般的光,隨即被拋在身後。 一下車,我就看到一個穿著短褲、打扮時尚的女孩在韓國料理門前揮著手。我和瀟瀟還沒走到跟前,那個女孩就跑了過來,緊緊地抱著瀟瀟,「哈哈,想死我了,你怎麼今天才來啊!」瀟瀟一臉笑容,不懷好意地說::「嘻嘻,我來早了,你男朋友怎麼辦啊!」「小樣,思想不健康。哦,哦,這位是誰啊,老實交代,嘿嘿!」 「我是瀟瀟的朋友。」我接過話茬,自我介紹了一番,「趕緊進去吧,再晚就打烊了。」 「嗯,這個大叔是我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嘴最壞了,總是調戲我!」瀟瀟突然給我下了一個這麼樣的定語,我這個心裡很不爽也很莫名其妙。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我看這話有些不太科學,這不,兩個女人見面後就嘰嘰喳喳地聊個不停,完全忽視我的存在。一頓飯吃下來,我幾乎就沒有插上幾句話,而且還時不時地被瀟瀟給開涮,一會兒說我色咪咪地總是看她,一會說我就會甜言蜜語,搞得我左右不是,無地自容。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我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發現瀟瀟已經把帳結了。「怎麼可以這樣呢,說好我請你們吃飯的,這樣不行。」我連忙從錢夾裡拿出錢要塞給瀟瀟。 瀟瀟似乎有點不太高興,嘟囔著:「誰請不都一樣,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給你玩了。」聽到這句話,我心底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撞擊了一下,這撞擊軟軟的、綿綿的,直觸心底,但又不疼,甚至有些癢癢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我飽暖思淫慾的情況下,瀟瀟的朋友很無恥地將瀟瀟拉到她家住去了。在送完瀟瀟她們回到宿舍,我躺在那張小小的床上面,胡思亂想了一陣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我親手把那條牛仔褲給脫了下來,白花花的一片,我正要接下來的程序性動作時,瀟瀟在夢中突然來了句:抓色狼啊!驚厥中,我渾身是汗,坐立起來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媽的,才五點多。這個覺是睡不好了。 起身擦了把臉,打開電腦,放著王菲唱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拿起手機一看不當緊,心經也難以平息我的鬱悶–瀟瀟竟然給我發了七條信息。我趕緊翻開逐一看了看,無非也就是什麼「睡了沒有啊…今天很開心啊…週末放假的話出來玩啊…」之類的。 我想了想,回了一條信息:「嗯,和你一起很開心,不好意思,回來有些困睡著了,沒看到你的信息,你想去哪裡玩,後天放假我陪你。」發完我放下電話,說不清為什麼心裡竟然有些惆悵和失落。 嗡嗡嗡~手機在床頭振動起來,是蓉蓉的信息,她竟然回了一條,「嗯,好的,我好睏啊,你騷擾我,不說了,睡睡…」 看著短信,我的腦海中立馬浮現出她那雙健美的腿。蓉蓉穿著寬鬆的睡衣側著身子,一條腿直著,另一條半蜷著,頭髮凌亂的散著,挺拔小巧的鼻樑隨著呼吸一息一合著…好了,睡吧,睡吧,可惜沒睡在我身旁。 有女人陪伴著的男人,大概都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吧。轉眼間,我和瀟瀟已經在一塊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來,我領略到了她的嫵媚,她的嬌羞,她的可愛,她的頑皮,她的善變,她把一些心事將給我聽,包括她以前談的男朋友,現在的工作,今後的打算等等。我耐心地聽她講述著這一切,有時也會奉勸幾句自認為很中肯的意見和建議,她貌似也都接受了。 就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們相處甚歡,但沒有魚水交歡。我想,是她也有些矜持,是我也有些顧慮。我所顧慮的是一旦發生了關係,有些事情就走了樣,難得能遇見這麼合我脾氣的女孩,性格這麼相投,如果做不成戀人,只是朋友,我也是願意的;我不願意去因為兩者之間要發生關係而改變目前的這種愉快的氛圍。 然而,該發生的始終是要發生的;只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 和瀟瀟在一起的一個多月後,瀟瀟就像是人見蒸發了,這個人好像從來就沒有走進過我的視野和生活。我給她打過幾個電話,但一直是關機或者停機狀態,由此我也就沒再聯繫過她。 中州的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升起又落下。我一如往常上班、下班、聽歌、看書、睡覺、旅遊。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不想再去擠那擁擠的公交,一個人步行在回宿舍的路上,剛走到立交橋下面,電話響起來了–瀟瀟。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伴隨著鈴聲在手機屏幕上閃動著,「喂,你在中州嗎?」 聽起來瀟瀟的聲音有些疲憊,「嗯,我不在,陪領導去蜀城出差來了。」 「哦…沒事,我來中州,想著你在的話喊你出來吃飯…那行,等你回來電我吧。」說完,沒等我回答,電話那頭就掛了。 我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頭,很是茫然,也很迷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撒了謊,自己明明在鄭州,可為什麼說是到了蜀城? 迷迷糊糊中,我一路走到了宿舍,躺在那張小小的床上,獨自望著天花板發呆。天花板上的風扇在不停地轉動著,轉著,轉著,就浮現出瀟瀟的面孔。她好像有點生氣,生氣我為什麼騙她;她又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但又欲言又止。總之,我不知道自己那個夜晚是怎麼度過的。 接到瀟瀟電話後的第二天,我斟酌了半天,給瀟瀟發了一條這樣的信息:「瀟瀟,我回來了。你還在中州嗎?如果在的話,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嗎,我有件事情想給你說。」發完短信,我就守在手機旁邊等待著,可一直等到我實在是困得不行行了,對方還是沒有回復。我歎了歎氣,隨便洗了洗就睡著了。 這一夜,我沒有做夢,沒有夢見瀟瀟。 次日清晨醒來,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著手機翻看信息,沒有瀟瀟的。悵然所失了半天,我一看表,靠,八點了,要遲到了。匆匆忙忙洗刷完畢,打了車就往單位趕。到了單位門口,付了車錢,推門剛要下去,忽的一瞥發現離單位門口不遠處有個人非常熟悉,當下也沒有多想什麼就急促跑上辦公室了。還好遲到不算太長時間,我長吁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辦公桌,處理一下手頭上的事務,不覺就已經上午十點多了。 勞逸結合,閉目養神吧。閉上眼睛,輕輕揉著太陽穴,我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剛才那個下車時瞥見的那個人是蓉蓉!不可能啊,我立馬起身來到窗戶前,咦,那個人還在那裡站著。到底是不是瀟瀟,看著像,但沒有理由來這啊。我心存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還是去看個究竟吧。 來到單位門口,我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但我已經確信無疑,她就是瀟瀟! 「瀟瀟!」我沖那背影喊了一聲。 背影緩緩地轉過來,「是的,是她,就是她。我猜的沒錯。」 「我看你匆匆忙忙地下車,想著你有急事,就沒有喊你。」瀟瀟幽幽地說,「我手機丟了,也沒有記住你手機號碼,早上就從朋友家坐公交來你單位這了。」 「哦,是這樣啊,我說你怎麼不回我信息呢。你也是的,這麼傻,站了半天,我下車的時候你怎麼不喊我呢?」 「沒事的,我站這一會兒看看風景呵。」瀟瀟又露出了她那久違的笑臉。 「切,這有什麼好看的,上樓歇會兒吧!走!」我邊說著,邊要伸手去拉她,「把你曬黑了可就不好看了呵。」 瀟瀟把手藏在了身後,輕聲說了句:「在你單位這呢,別讓人看見,對你影響不好。」 「哈哈,啥影響不影響的,他們看見還艷羨呢!」說著我不由分說地攥住了瀟瀟的小手。 「別拉我了,我不上去了,你把電話給我,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我有事情對你說。」 瀟瀟使勁地掙脫著,「你先上班吧,下午我給你電話。」 「嗯,那好吧。」強扭的事情不好玩,「那你等我一下,我還有個手機在上面,我給你拿下來,這樣方便些。」 「嗯,好吧,我先用著…」瀟瀟並沒有拒絕我的好意。 其實這部手機是前不久剛買的,買的時候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地又買了一個動感地帶的卡號,誰曾想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場。 瀟瀟拿著手機道了聲別就乘車向東走了,因為瀟瀟的突然到來,我大半天的時間沒有上好班,滿腦子想的都是為什麼。 終於熬過了下班點,我抓緊收拾一下東西,就奔赴約好的地點。 到了地方,我才發現這是中州東郊的一個公安局派出所,瀟瀟給我說的時候只是說了個路名,並沒有告訴我具體什麼。自己心中雖然也很驚訝和疑問,但也沒多想什麼。 我站在派出所門口新植種的樹下,給瀟瀟發了條信息。沒多大工夫,我就看見一個穿著粉色網球衫的女孩從派出所跑了出來,還背著一個阿迪達斯的包包。轉眼間,網球短裙罩蓋不住的那雙白皙健美的腿就移步到我的跟前。我不禁有點看呆了,呵呵,穿這麼性感,從派出所裡跑出來,這個確實是讓人有點一時間難以接受。 「喂!你愣著幹什麼啊,趕緊走啊,要不那些人該亂看了!」瀟瀟說完就拉著我的胳膊,鑽進了車裡。 車是單位一個哥們用的公家的商務車,很大,很寬鬆;大得讓我不禁有些浮想,寬鬆得不禁讓我有些邪念。 車內,簡短的寒暄後,哥們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地開著車,時不時地從倒車鏡中瞥著瀟瀟那雙過於暴露的腿。我發現後,竟然有些酸酸的感覺,又有一種引以為傲的意識。真是說不清了。 一路上,瀟瀟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我疲於應付,還當著我哥們的面問我有沒有想她,更過分的是她竟然還問我哥們我有沒有其他女孩子之類的,搞得我哥們也是很崩潰。 到了韓江燒烤,哥們是死活不願意下車同吃,臨走前還騷情地說了句特裝文學青年的話:「從來飽暖思淫慾,勸君莫作柳下惠。」 韓江燒烤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實在想不通高麗棒子的燒烤有什麼好的。奈何佳人相約至此,相對而坐也是艷事。 稀里嘩啦點了一大堆,擺了滿滿一桌子。桌子的這頭是我,桌子的那頭是瀟瀟。我們兩個相隔只有65公分,但我感覺自從見到她後到現在恍惚隔了幾個世紀。 瀟瀟點了兩瓶清酒,兩個人邊吃邊聊起來。從安吉麗娜朱麗葉性感的嘴唇到趙一曼的寧死不屈,從歐洲中世紀到先秦古文化,從寶馬小QQ到新開的樓盤,從時下流行的衣飾到工作中的雞毛蒜皮,從伏特加軒尼詩到茅台1573,從佛洛依德榮格到韓愈韓寒,從古鎮鄉村到巴黎香榭麗左岸,幾乎是包羅萬象,無所不談。唯一,沒有談到的是–感情。 酒到酣處,桌子上已經多了9個瓶子,空的酒瓶子。清酒什麼都好,喝著冰冰的、淡淡的、爽爽的,可喝著喝著就不清醒了,就胡言亂語了。 「你喜歡我不?」瀟瀟用手支著臉突然問了我一句。 「…」 「不喜歡,是嗎,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不值得你喜歡。」瀟瀟的聲調變高了,「我知道自己不好,神經兮兮的。」 「不是那個意思,我從來沒有說過不喜歡你啊,我是挺喜歡你的。」我又喝了口酒,本想著用涼意來使自己清醒一點,但好似飲鴆止渴,頭腦越發的不清醒起來,「我是喜歡你的,但你讓我捉摸不定啊,誰知道你這麼些天都幹了些什麼去了,神出鬼沒的。想起來了就召之即來,見面後又一閃而去。誰他媽的知道你再搞什麼名堂!」 「���嗚嗚…」瀟瀟聽完我說的話,木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你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我一下慌了手腳,起身拍打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我說錯了,你別哭了。」這一勸不當緊,瀟瀟哭得更厲害了。周圍的食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眾目睽睽之下,我如坐針氈、坐立不安。我看情形有點尷尬,收拾不了局面,索性就不管了,任由瀟瀟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大哭。也許,哭完了,就會好了。 片刻,瀟瀟抬起頭,很突兀地問了我一句:「我哭的時候變難看了吧?」 奶奶的,我哭笑不得,但嘴裡還應承著:「這個,這個,你採用的是埋頭大哭,不是仰天大哭,所以這個我不好下結論。這樣吧,你再來一次,來那種仰天的類型,便於我觀察。」 「去死吧!我都哭成這了,你還調戲我!沒良心!」瀟瀟使勁打了我一下,「不哭了,對牛彈琴!」 「呦呦,還會用成語了!」我揉著自己被打疼的手,「對牛彈琴牛不語,只因彈者太傷心。黯然銷魂催淚下,不如–」 「不如什麼啊,趕緊放!」瀟瀟聽我扯了半截沒了下話,不免著急地問了起來。 「不如–不如上炕造娃娃!哈哈哈!」 「滾!!!–算賬走人!」 扶著搖搖欲墜的瀟瀟,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車,剛進去瀟瀟便嚷著要吐,而且真的吐了,還好吐在車上的不是很多。司機很是氣憤,氣憤之餘說了一句讓我更為氣憤的話,「喝這麼多,啥事也辦不成,何必呢,還要吐我車上。哎,小伙子你得給我多加點錢!」 加錢?我用火鉗夾你小雞雞!媽的!「廢話少說,趕緊走吧,不走我換輛車。」我一邊拍打著瀟瀟的後背,一邊用紙巾擦拭著她嘴角的污漬。 深夜的中州不像是大城市,沒有太多的喧囂和繁華。一路上,車外倒行的樹木、建築物唰唰地從我們身邊跑過,猶如我此時此刻的心在砰砰的跳。 到了宿舍,費了老大勁才把瀟瀟從車裡拖出來,她又像是一灘軟泥貼在我懷裡,我只好一隻手摟著她,另一隻手費力地拿出車錢。 「我要你背著我…嗯…背著我…」瀟瀟嘴裡嘟囔著。 「好好好,我背你,可別再吐了…」 「吐你身上,就吐你身上…我喜歡吐你身上…背…」靠,非要吐我身上,這是什麼人啊!怎麼就攤上這麼一位。 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把瀟瀟背起來,兩隻手扶著她的兩條腿,又使勁往自己背上聳了聳。一個168的女孩,一個看著瘦瘦的女孩,說實話,挺重。還好宿舍在二樓,否則,我非累趴下不可。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打開門,把瀟瀟放到那張小小的床上,瀟瀟極其無恥地又開始吐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飛腳將放在地下的臉盆恰到好處地踢到床前,瀟瀟吐的穢物只些許灑在��地板上,其餘全部命中。我的媽呀,怎麼就碰到這種事情了…我打開門和窗戶,開著電扇,啟動空調,拿著一瓶花露水瘋狂地在房間裡噴灑著。 「水…我想喝水…親愛的…」 哦,叫我親愛的,媽的,搞錯對象了吧。這會兒知道喝水了…喝酒的時候不讓喝還他媽的說老子小氣不捨得請你喝…我倒了杯冰水來到床邊,扶著瀟瀟半躺著,餵她入口。也許是冰水的緣故,瀟瀟些許有點清醒了,她半開著眼睛,說:「我在哪裡啊…是不是吐可多啊…」 說完,沒等我接話,瀟瀟又一頭倒下呼呼入睡了。 瀟瀟倒是睡得很舒服,我卻成了伺候人的老媽子了。把地板清理清理,把空氣淨化淨化,一會兒看看她是不是要吐了,一會兒又出去燒水。等都收拾完畢後,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微黃的燈下,我仔細端詳著瀟瀟的臉。這是多麼剔透的一張臉呵,就連臉上的幾粒小小的雀斑也彷彿是在襯托她臉蛋的剔透,尤其是那顆印在鼻尖左側的小斑點,在燈光下顯得是那麼的嬌柔和清純。可誰又能知道這個女孩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難過的往事,以至於她用酒精來麻醉自己。 我一邊想著,一邊把鞋子幫瀟瀟脫掉,把她的雙腳放到床上。我的指尖在劃過她的腿時,竟然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悸動,在幫她脫掉襪子的時候,看著她那雙精緻的小腳,心頭竟顫巍巍的發抖。一雙鞋、一雙襪子,本來脫掉它們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我不知道怎麼搞的,竟然搞了五六分鐘才搞定。 看著瀟瀟短裙上的漬斑,我猶豫了半天,趴到她耳邊問道:「這個…這個…裙子…我給你脫了啊!」我也不知道瀟瀟有沒有聽見,或者是有沒有答應。反正短裙,是被我給脫掉了。 脫掉瀟瀟短裙的一剎那,我的頭頂充滿了血液,嗡得一下–瀟瀟穿的是一件淡紫色蕾絲的小褲褲,她的陰阜在小褲褲的包裹下顯得格外的飽滿,鼓鼓的,漲漲的。在罩蓋著陰阜處的細網眼狀、類似尼龍的材質上面,些許蜷曲柔軟的小毛毛不安分地從網眼中探出頭來,似含蓄的挑逗,又似赤裸裸的引誘。 我使勁嚥了一口唾液,輕輕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我的臉滾燙猶如沸騰的水。我起身拿了條毛巾浸泡在熱水中,隨即又用手指拎著控了一下水,吹著熱氣擰了擰。來到床邊,我拿著熱毛巾把瀟瀟的臉擦了擦。我是那麼地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她,生怕弄傷了了她。瀟瀟在迷迷糊糊中似乎也能感覺到我對她的悉心照料,在我幫她擦完右邊後很順從地把左臉扭了過來。 潔白的毛巾從瀟瀟的臉上移了下來,越過那粉色的T恤,在瀟瀟那雙健美的腿上擦拭著。也許是開著空調的緣故,也許是我不小心碰到她敏感地帶的緣故,當毛巾經過瀟瀟雙腿內側時,她不由地夾緊了自己的雙腿。於是,毛巾轉移到了瀟瀟的雙腳。我輕輕地擦了擦後起身,長吁了一口粗重而又渾濁的氣,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放鬆下來。 「嗯,熱,太熱了…」瀟瀟翻動著身子,嘴裡輕輕自吟著,「熱」說著,瀟瀟自己伸手把胸罩解開了,她很隨意地從T恤的下面把胸罩扯了出來,小手軟無力地一耷拉–同樣是淡紫色的胸罩滑落在床邊。 我把毛巾搭在盆架上,走過去把勾在瀟瀟手指上的胸罩取了過來,放到了儲物箱上。我的身子懸傾在瀟瀟的上方,兩隻手緩緩地將那件粉色的T恤由下往上捲開,翻到脖頸處是有些麻煩,瀟瀟像是故意搗蛋似的,死活都搬不開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T恤脫掉。映眼而入的是兩個嬌小的乳房,套句古詞兒,叫作「新剝雞頭肉」–嬌小,白嫩,光滑,彈性。粉粉的乳頭俏皮地佇立在兩塊高地上,隨著瀟瀟呼吸的起伏而起伏不定。我伸手觸碰了一下它們,這一對兒就像是螞蟻的觸角,一觸即硬,更加挺立了。我的手指在瀟瀟的乳頭上輕輕地劃來…劃去…時不時還用食指肚在上面觸碰著。它們是鮮活的,是可愛的,我能明顯的感受到觸碰對它們的刺激,禁不住這種誘惑,我貪婪地噙住了它們其中的一個,如同待哺的嬰兒飢渴地吸吮著。我的手也沒有閒著,食指尖輕輕地擠壓著另外一個。 舌頭剛觸碰到瀟瀟的乳頭時,乳頭是有些微涼的,但很快就被舌頭包裹得溫暖起來。我的舌頭在上面打著轉,一點一點地品咋著,似乎那上面摸著蜜,而我就是那採蜜的蜂兒一般勤勞。 漸漸的,舌頭有些麻木,有些僵硬了。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多吃呵!我把手伸向瀟瀟那微微突起,很惹人喜愛的地方。由於三角褲太小了,再加上前半夜的折騰,現在只能僅僅遮住屁股溝和小穴處。眼前的一幕太誘人了!我的陰莖早已不受控制!勃起的陰莖硬得難受,忍不住就想要把它掏出來套弄。我輕柔地隔著三角褲揉弄著瀟瀟,沒一會兒,瀟瀟就發出了 「嗯~嗯~」嬌媚的囈聲。 我貼著瀟瀟的耳說:「寶貝兒,別出聲呵。是不是已經濕了?」 我褪下她的內褲,看見上頭真的是濕了一塊,終於看到女孩陰阜的全貌。她的陰毛不算很多也不算很少,剛好是罩住了私處。陰毛色很淺,黑裡面透著金黃色,是那種發育成熟但又略顯嬌嫩的一種。小穴上面蜷著一部分,再向下就是有些稀疏了。 雖然我以前也見過一些女性的小穴,不過看著她這漂亮的私處,我仍然很激動。我輕輕地劈開她的雙腿,仔細地觀察她的小穴的結構,總體上說還是肥厚型,兩片大陰唇很厚,粉紅色的,最上面的是三角形的小小突起–我知道那就是女性的陰蒂了,忍不住用手指觸了一下,瀟瀟嗯了一聲,屁股隨著聲音向上動了一下。 我輕輕地把食指伸到那裡輕輕分開大陰唇,可以看到那個圓圓的紅紅的小洞了,真是不一樣啊,雖然瀟瀟也有過性經歷,但是她不同於那些結過婚女人的陰道口都是深紅色,有的是黑色。瀟瀟的是那種淡淡的黑,顏色不重,而且還因為刺激而一張一合!在我手指的撥弄觸碰下,瀟瀟的陰道明顯的有一種滑滑的感覺,流出更多淫水了。準確地來說,我的手指不是粗魯地捅進去的,而是在沾了蜜汁後滑進去的。手指進去的一瞬間,立刻就被一股溫暖所重重包圍。我的指尖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瀟瀟陰道壁內的褶皺,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手指繼續向前,當我的手指完全都插進去時,我感到了瀟瀟的花心,我試探地碰了碰,卻發覺熟睡中的瀟瀟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只好先作罷,只是用手指在小穴裡來回抽插,並且還順逆時針的轉動手指。漸漸的,漸漸的,瀟瀟開始了呻吟,並伴隨著些許喘息。 我的動作也漸漸大了起來,並換成了中指在小穴裡抽插,而大拇指則輕揉她的陰蒂,這動作讓她無法忍受–即便是在熟睡中,她的全身也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屁股開始上下挺動,慢慢地小穴裡流出好多水來,越來越多。從瀟瀟小穴裡流出的愛液順著陰道口流向兩股之間菊花處,我把手指縮了回來,在燈光下,大拇指和食指一碰即開,那沾留在手指上的瀟瀟的愛液便如蠶寶寶吐絲一般拉成了絲滑的一條銀線。 我伸出舌頭去舔她的陰蒂,並且還有規律的跳動著舌頭,一邊還看她的反應,一邊舌頭已經漸漸伸進了陰道口,並且向裡進去。我想,當時的她一定能夠感受到我舌頭的溫度和舌苔摩擦的快感吧,因為我看到瀟瀟的腿比之間夾得更緊了。 我知道她已經受不了了,我自己也一樣,下面小弟弟硬得難受。 我的嘴還圍繞著她的小穴,身體則慢慢轉到她頭的一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雞巴上放,可惜的是她還是處於睡覺狀態,無法用她的小手上下套。不然的話,那種又爽又癢的感覺一定是美妙的。想到這裡,我不禁加快了舌頭舔的力度和速度,而且還盡力向小穴裡面插,最後還用嘴巴含住陰蒂用力的嘬著。 「嗯…別弄我…嗯!」可能是自己的動作太大了,瀟瀟囈語著。 聽到瀟瀟說話,我停頓了一下,趴到她的耳邊輕聲地問了句:「讓我玩一會兒吧,寶貝?」 「嗯…睡覺…困…睡…嗯」 看著自己矗立起來的小弟弟,再看看睡意朦朧的瀟瀟,我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辦了,為難間,瀟瀟抓著我小弟弟的手又握了握,小弟弟更加的堅硬了。 咳!一不做二不休,都這樣了,還講什麼啊。想至此,我立馬分開瀟瀟的雙腿,身子前傾弓在她耳邊說:「寶貝,我快憋死了,你幫幫我。」隨即又伏在她身上,用雙腿進一步地分開她的兩條腿,將小弟弟頂住她的小穴口。我實在忍不住了,堅硬的雞巴擠開她潮濕的陰唇,肆無忌憚地進入陰道口。雞巴進去後有一種黏滑的感覺,加上一點類似手掌略微緊握的壓迫,還有一種熱度的包容。 小弟弟已經開始順著小穴口向裡進入了,由於瀟瀟還是處在睡覺中,我也不敢太用力,只能一點一點地往送。隨著整個龜頭都進入了瀟瀟緊窄的小穴,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了,好舒服啊!忍不住產生了想射精的衝動,不過我忍住了,屁股用力再向裡插,很順利地整根沒入! 我用手臂支撐著自己,盡量避免因壓在瀟瀟身上而把她驚醒。小弟弟在瀟瀟的陰道裡一躍一躍的,似乎要噴射出來。最終,我還是忍耐著那種即將爆發的慾火,慢慢地轉著肉棒,輕柔地進出研磨。瀟瀟也伴之發出嗯嗯的鼻音,屁股也上下挺動了起來。 「舒服嗎?」我在她耳邊問。瀟瀟緊閉著雙眼,只是用幾聲「嗯~嗯~」的囈語回應著。 隨著動作的加大,抽插的動作終於將瀟瀟給弄醒了。她半張著眼,看著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慢點」.也許這句話在平時的性愛中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在這種情況下,無異是激發了我更加強烈的慾火。我抽插的速度和力度也加大了,兩個人的性器交合處發出「唧唧滋滋」淫靡的水聲。 「啊!啊~噢~啊!~~」 瀟瀟開始大聲呻吟,我怕被人聽見,用嘴堵住她的嘴,才想起這長時間一直沒有和她接吻,也不知道她的舌頭是什麼滋味。我把舌頭伸進她的嘴裡,她也開始迎合我,兩人的舌頭纏繞著,甚至咂出聲來了。 在接吻的同時,我的小弟弟一直在下面近乎瘋狂地抽插著瀟瀟,沒一會就見她全身抽搐,死死地抱緊我,看來是高潮了,但我沒放慢進入的速度,小弟弟飛快地進出小穴,淫液都被幹成白沫了。 大概這樣過了有五分鐘左右吧,我說我累了,你在上面玩一會兒吧。瀟瀟也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推了我胸前一下。我拔出小弟弟,只見上面沾滿了兩個人的愛液,有白色的沫沫,有透明的液體,小弟弟的根部還有一些因暴露在空氣中而風乾的小白點…再看瀟瀟的小穴,因小弟弟的抽插而擴開的陰道口似乎也在一張一合地喘著氣息…我向旁邊躺下來,讓瀟瀟坐在我身上,小穴對著雞巴用力坐下去,「撲」的一聲,小弟弟很容易地就頂進去了。我的手緊緊把住瀟瀟的腰用力向下,瀟瀟再起身將小弟弟從陰道中擠出,如此這般,兩個人上下幹了一會兒。看著瀟瀟白嫩的乳房在面前晃來晃去,著實很美好,但由於她畢竟有些睏,所以有些偷懶,這可就把我累得滿身大汗,只好停下來了。 我想了一下,只好再換一個姿勢了,忙爬起來,讓瀟瀟趴倒在那張小小的床上,自己則屈立在她身後,用手抓起她的屁股,向後一拉,她屁股高高翹在空中,成了跪在床上,狗兒般淫蕩的姿勢。她胸前堅挺嬌小的乳房吊著,曲線玲瓏,圓渾的兩片嫩屁股翹著,一雙白嫩修長的腿跪在床上,真是十足美景! 說實話,我已經是亟不可待。沒有了壓抑心中慾火的耐性,一把就抓住她的盆骨下腰部,把她的屁股又拎高些,然後立在她雙腿之間。我右手握住自己那又硬又熱的肉棒,用龜頭去摩蹭她的陰唇,去輕輕地頂。瀟瀟的感應也強烈了,她輕輕地喘著,甚至伸過來一隻手一把抓住我的小弟弟往裡塞。 「寶貝,爽不爽?」我一邊用言語逗著她,一邊鬆開了捏揉瀟瀟乳房的雙手,直起身來,一隻手去撥開她的陰唇嫩肉,先用中指去揉弄她的陰蒂,然後另一隻手就握著自己硬得像鐵棒般的陰莖,將漲得要爆炸的龜頭對準她濕潤無比的小穴口,緩緩插了進去,一路直捅到底,到她體內最深處! 瀟瀟仰著頭,長長地嗯了一聲,完全沉醉在我插入後下體內部深處那種滿足充實的感覺裡。隨即,我緩緩地把肉棒抽出只剩三分之一在她體內,然後又一挺腰,狠狠地用力再一次猛捅到底。這一次完全出乎瀟瀟的意料,她本來以為我要跟先前一樣規律地抽送,沒想到他又是一次猛烈地衝到底,那根炙熱粗大的肉棒把她下體內給塞得滿滿的,柔軟又堅硬的龜頭猛力衝撞到她最敏感的深處…「喔!!~~快一點啊…喔…喔…」 瀟瀟忍不住把嘴張到最大,喉嚨裡也忍不住發出高亢動人的嬌呼,全身骨骼好像要散掉似的。我知道這一下撞到她的敏感處了,雙手抓住她細腰兩邊的嫩肉,拔出來後馬上又猛力捅到她最深處,一次又一次的猛力地衝撞到她的陰道底部,我每撞到底一次她就歇斯底里似的嬌呼,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高亢……我至今都清晰地感受到,每次一插到底時,瀟瀟的陰道就自動收縮,緊緊地夾住我的小弟弟,好像生怕我拔出去似的;而我每次拔出來時,她那炙熱滑軟的陰道將我的陰莖整個包住摩蹭,那種觸電般的感覺,刺激得我更猛力地衝擊著她。 這實在太刺激了!刺激得我十分、急切地想射出來!!我趕緊將小弟弟從瀟瀟的陰道中拔出來,抱著瀟瀟換了一種最傳統但也是我個人最喜歡的姿勢–男上女下傳教士式。姿勢調整後,我急切地將肉棒插了進去。一陣猛烈抽動後,我雙手抱著她的屁股網上使勁抬著,肉棒則使勁地捅到她體內最深處,頂在她穴底花心處。我感受到她的子宮口咬合著我的龜頭口,就像是熱吻一樣,然後我感覺腦袋一熱,腰間的力度做了最後的一次衝刺,瞬間就被一種麻麻的所襲擊,一股股精液盡數射進了瀟瀟的體內,感覺射了好久,小弟弟仍然猛力插動著。 瀟瀟也感覺到了那一股股強烈的熱流和陰莖陣陣的膨漲,啊啊的聲音比之前更大了。伴隨著她最後一聲動人心弦的嬌呼之後,整個人再也撐不住,軟躺在了那張小小的床上。 我奮力射盡以後,整個人才感到好似虛脫般,累得趴在她身上喘息休息,小弟弟也滑了出來,濕嗒嗒地沾了不少白白和半透明的液體,分不清是我的精液還是她的愛液。 過了一會兒,我起身靠在床上,摟著瀟瀟;瀟瀟又半瞇著眼睛一邊看著我,一邊用手撫摸著我那根似乎還意猶未盡、硬挺著抖動的玩意兒。 瀟瀟很溫柔地把玩幾下我的小弟弟後,扯了張衛生紙幫它仔細的清理著衛生。由於沾滿兩個人淫水的緣故,紙巾擦上去造成小弟弟特別的疼痛,這種疼痛不禁讓我難以忍受「哎呦」了一聲。瀟瀟是知道自己弄痛了我的,她看���看我沒有說什麼,突然張開自己那張粉粉肉肉的小嘴,主動把那根肉棒含進她嘴裡吸吮起來了。說實話,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那根肉棒被她溫熱的小口含住時,只覺渾身熱流直竄,又是一陣興奮。我真的沒想到她會主動為我口交,而且不一會兒她就已經不止是單純地吸吮了,她還不斷地用自己那靈巧的舌頭舔著我的龜頭,刺激著那個冠溝下緣敏感處。 對我來說,這種感覺與方才做愛是完全不同的,完全不費力氣地享受著性感小美女為我口交,我伸手去搓揉她那摸起來手感極佳的乳房,另一手按在她的秀髮裡,指引著她如何吸吮得讓我更舒服。不一會兒,我就覺得自己已經承受不了了,於是兩手把她秀髮緊緊一抓,稍微用力地向她喉嚨深處定了一下。瀟瀟感受到了我的衝動,便用她那嬌小的滑舌尖在我龜頭口那使勁的撥弄了一番。轉眼間的工夫,我就交了槍,又是一股股精液射在她口中,直到那根肉棒已經軟下來,才從她動人的櫻唇間抽出。 「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了,寶貝。」我連忙扯了張紙,要給瀟瀟擦拭嘴唇,瀟瀟瞪了我一眼,自己接過紙巾將精液吐在上面,隨後又扯了張紙擦了擦嘴唇邊殘留的精液。我伸手把她拉過來,摟住她就吻上她那性感的櫻唇。 一陣熱吻之後,我對視著瀟瀟的眼睛,說了句:「謝謝你,寶貝。」 瀟瀟沒說什麼,只是很乖巧的躺在了我的懷裡:「睡吧,老公…」 老公!!!聽到瀟瀟突然改變的稱呼,我竟然有點不太適應,準確來說,是很不適應。瀟瀟好像感覺到了我的變化,問我怎麼了。我幹幹地笑了笑,回答:「呵呵,沒什麼的,猛地聽你這麼喊我有點不適應…呵呵!」 「哦,那我喊你什麼呢?我有男朋友,你也有女朋友。」瀟瀟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大有非要逼我回答的架勢。 「好了,你想喊什麼就喊什麼吧,你喊什麼我都喜歡。」我敷衍著回答。 「什麼是想喊什麼就喊什麼啊,你什麼意思啊!」瀟瀟的聲調明顯地比剛才高了幾個分貝。 「噓!乖,聽話,我聽你的還不行嗎,別那麼大聲,別人都休息了。」我央求著瀟瀟,因為這畢竟是單位宿舍,深更半夜傳了出去還是有影響的。 「我懶得理你,我…」電話鈴響起來了,瀟瀟話到一半沒說完,我在想我們的關係今後會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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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black6668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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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 巴亞多利德 @ 艾伊巴 (西班牙甲級聯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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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 巴亞多利德 @ 艾伊巴 (西班牙甲級聯賽)
[LIVE] 巴亞多利德 @ 艾伊巴 (西班牙甲級聯賽)
作者Alexchen0704 (Nevermind)
看板SportLottery
標題[LIVE] 巴亞多利德 @ 艾伊巴 (西班牙甲級聯賽)
時間Sun Mar 17 19:03:06 2019
西班牙甲級聯賽
529 巴亞多利德 2:1 艾伊巴 FT (0:0 HT) 54′ 90+1′(點) 90+3
一陣子沒開LIVE陪大家聊
有玩得來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24.103.22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portLottery/M.1552820589.A.24C.html
推 a903499 : 2-3夠夠 03/17 19:04
推 sumfm921 : 反下4+ 03/17 19:05
推 redbullwings: 來個2-3就好 03/17 19:05
推 tazac : 等運彩f4 03/17 19:05
推 AMANDYOU : 第一球小下個客了 03/17 19:06
推 chucklee0507: 這兩隊火力堪憂…而且最近三場交鋒不是1:0就是0:0. 03/17 19:10
→ chucklee0507: ….來下大XD 03/17 19:10
※ 編輯: Alexchen0704 (36.224.103.221), 03/17/2019 19:11:29
推 AMANDYOU : 1 03/17 19:11
推 HugoJheng : 00000000 03/17 19:11
推 kobe7477 : 客111 03/17 19:11
※ 編輯: Alexchen0704 (36.224.103.221), 03/17/2019 19:11:43
推 qaz911000 : 0000000 03/17 19:11
推 ken1825 : 越位 很明顯@@ 03/17 19:11
推 asd1114 : 越位? 03/17 19:11
推 ibakax : 上半有球最高幾倍啊 03/17 19:11
推 ilovehere : 想下課第一球 結果沒下 03/17 19:11
→ AMANDYOU : 又不算了 03/17 19:11
→ Alexchen0704: 最高你等等就知道了 03/17 19:12
→ AMANDYOU : 剛剛克浪費兩次機會 03/17 19:12
推 dgant : 沒關係 你現在可以補 03/17 19:12
→ zaxy312 : 嚇死 03/17 19:12
→ kobe7477 : 幹 兩隊都進球又要等了 03/17 19:12
→ ilovehere : 昨天皇馬前兩球都被退 03/17 19:12
推 wt3345678 : 可以下囉 快下 03/17 19:13
推 godpiggy : Vc大有推薦的嗎? 03/17 19:13
推 yeisyuan : 嚇到客勝瘋狂降水XDD 03/17 19:14
推 qioncong : 買客第一球嗎??? 03/17 19:14
推 cangyisu : 問個 網站現在登的進去?我一直轉圈 03/17 19:14
推 vcpy1028 : 上半有球。 03/17 19:15
推 sumfm921 : 來抓鬼 https://i.imgur.com/qMOOiqt.jpg 03/17 19:15
→ sumfm921 : 這賠率異常的高衝衝看 03/17 19:16
推 tomodo8888 : 上半0.5真快 03/17 19:16
→ leonjapan : 律師啊是不是沒球啦 03/17 19:16
推 nashieh : 小買個上半1.5大 03/17 19:18
推 arnychen : 主趕緊射一顆吧 03/17 19:19
推 rayes : 有張三關差這場小分 正確三球先補一下 03/17 19:21
→ leonjapan : 串到土超0.0 03/17 19:22
推 sumfm921 : 往往覺得是小分場 一瞬間就開大了 03/17 19:22
推 terminator3 : 買個大串吐司掉球 03/17 19:25
推 gtvbsg : 來不及下上半1.5大 03/17 19:26
推 AMANDYOU : 上半大還沒追 03/17 19:27
推 marklmarkl2 : 冷冷 03/17 19:27
噓 s870098123 : PSV快踢爆啊 03/17 19:28
推 waiting0212 : 上半0.5小注 03/17 19:28
推 a65016501 : 難過無球了 03/17 19:29
推 nikeidman : 快進 03/17 19:29
→ leonjapan : 是不是在散步阿 03/17 19:30
噓 chucklee0507: zzzz 03/17 19:30
推 a51062004 : 不管誰進都好 快來一球 03/17 19:30
推 AMANDYOU : 主隊散步 03/17 19:30
→ a65016501 : 我覺得沒球 但還是重注 03/17 19:30
推 gtvbsg : 今天上半很愛這樣@@ 03/17 19:30
推 asd1114 : 自由球 03/17 19:31
推 qioncong : 鎖 03/17 19:31
→ a51062004 : 鎖 03/17 19:31
推 sumfm921 : 看來真的是兩隊廢物 03/17 19:31
推 ken1825 : 很遠的自由球 感覺沒戲 03/17 19:31
→ gtvbsg : 真的遠 03/17 19:32
推 a65016501 : 要沒球了啦 03/17 19:32
推 chucklee0507: 留錢玩德甲好了zz 03/17 19:32
→ a65016501 : 德甲來一發 03/17 19:32
推 ilovehere : 10點有印鈔 03/17 19:33
推 AMANDYOU : 可用沒勁 03/17 19:33
→ chucklee0507: 來6發XDD 03/17 19:33
推 sumfm921 : 我買上半兩球根本白癡 03/17 19:33
→ a65016501 : 別進啊 03/17 19:33
→ AMANDYOU : 客空門不進 03/17 19:33
推 LaserLi : 1.5很拼,0.5大都覺得很拼了 03/17 19:33
推 qioncong : 大分信仰 03/17 19:33
推 K118H : 3.5 是被白吃了 03/17 19:33
→ chucklee0507: 進球爽一瞬間,忍忍 03/17 19:33
推 ken1825 : 這球可惜了 03/17 19:33
→ sumfm921 : 進? 03/17 19:34
→ AMANDYOU : 沒 03/17 19:34
噓 benrun : 主隊腳歪掉喔 各種射偏 03/17 19:34
→ qioncong : 客先進吧 03/17 19:34
→ AMANDYOU : 笑死 03/17 19:34
推 a51062004 : 射歪QQ 03/17 19:34
→ sumfm921 : ….一直亂鎖 03/17 19:34
→ qioncong : 主不敢進好怪 03/17 19:35
推 a65016501 : 西甲上半到2應該就沒有了 03/17 19:35
→ AMANDYOU : 上半0.5大追了 03/17 19:35
噓 chucklee0507: 昏倒 03/17 19:35
→ qioncong : 鎖 03/17 19:35
推 benrun : 危險任意球 03/17 19:35
→ a65016501 : 假 03/17 19:36
→ sumfm921 : 鎖心酸的喔 03/17 19:36
推 ken1825 : 又一個超遠自由球 貝克翰來踢才有可能進吧== 03/17 19:36
推 hp5566 : 客先來一顆呀 03/17 19:36
→ sumfm921 : 有種進 03/17 19:36
→ benrun : 幹 又射偏.. 03/17 19:36
→ AMANDYOU : 追了 03/17 19:36
推 xxcyxx8 : 快啦! 03/17 19:36
→ AMANDYOU : 客快進 03/17 19:36
→ benrun : 累積射偏好玩嗎 03/17 19:36
→ qioncong : 尿歪了 03/17 19:36
→ chucklee0507: 北爛幹拎涼,都是垃圾場 03/17 19:36
推 K118H : 上半客10倍 03/17 19:37
推 sumfm921 : 真的很無言的場 03/17 19:37
推 a65016501 : 買大過好快 03/17 19:38
→ a65016501 : 買小要捏好久 03/17 19:38
推 hp5566 : 上半有球一下呀,最好客先進呀 03/17 19:38
推 qioncong : 0:0想砸電腦 03/17 19:39
推 chucklee0507: 尾一下 03/17 19:39
推 xxcyxx8 : 問一下 2-3球賠率多少 03/17 19:39
推 kobebird : 艾伊巴來一顆阿 03/17 19:39
推 nashieh : 買了上半艾伊巴PK 5.5 給吃一下啊QQ 03/17 19:40
噓 redbullwings: PSV快進 03/17 19:40
推 V9911014 : 1.8 03/17 19:40
推 eDisoNbaby : 2-3 1.80 03/17 19:40
推 yeisyuan : 1.8 03/17 19:40
推 xxcyxx8 : 感謝 03/17 19:40
噓 chucklee0507: 昏倒了… 03/17 19:40
噓 benrun : 9射偏 03/17 19:41
推 a51062004 : 買一張上半客隊當樂透好了 03/17 19:41
→ chucklee0507: 狗隊不會進就是不會進 03/17 19:41
噓 s870098123 : 幹你娘PSV不想進就給分洛進啊… 03/17 19:41
→ s870098123 : 狗幹隊 03/17 19:41
推 hp5566 : 來顆點球呀 03/17 19:42
推 vcpy1028 : 忍了那麼久才買。。。還是歪== 03/17 19:42
推 liunhow : PSV最近很婊 03/17 19:42
噓 benrun : 不是越位就是射偏 垃圾艾伊巴 03/17 19:43
推 a65016501 : 早知道買小 03/17 19:43
推 sumfm921 : 廢物場 03/17 19:43
推 s870098123 : PSV整隊去澳洲集訓? 03/17 19:44
噓 chucklee0507: 買上半有球真白癡,幹拎涼垃圾場 03/17 19:44
推 qvt : 今天足球都上半0.5小? 03/17 19:44
→ chucklee0507: 鎖個毛 03/17 19:44
推 xxcyxx8 : 買上半有球 還買兩張….. 03/17 19:44
推 benrun : 超越唉任意球都要鎖 03/17 19:44
→ sumfm921 : 很怕學日本上半00下半2:1 03/17 19:44
推 a51062004 : 自由球太遠 沒救 03/17 19:44
推 qioncong : 鎖 03/17 19:44
→ chucklee0507: 來一顆啊耖你媽 03/17 19:45
→ sumfm921 : 又不是曼城 03/17 19:45
→ qioncong : 大空 翼來踢 03/17 19:45
→ sumfm921 : 那麼遠會進有鬼 03/17 19:45
推 asd1114 : Ht.. 03/17 19:45
→ asd1114 : 沒補 03/17 19:45
→ benrun : 幹 還沒補時XD 03/17 19:45
推 s2042335 : 果然垃圾 03/17 19:45
→ a51062004 : 不給加 上半0:0 03/17 19:46
→ chucklee0507: 全場無球3.75… 03/17 19:46
推 ILOVEs : 今天做白工 03/17 19:46
→ sumfm921 : 養一群廢物來散步,真是夠了 03/17 19:46
推 xxcyxx8 : 沒補 03/17 19:46
→ s2042335 : 裁判表示,這兩隊太鳥了,我看不下去, 03/17 19:46
推 ryantw77 : 上半0.5小 小收 03/17 19:46
推 nashieh : 噴了1000 03/17 19:47
推 liunhow : PSV快進球阿,幾百年沒開4+了 03/17 19:47
推 qioncong : 輸慘了 03/17 19:47
推 a51062004 : 先套全場2.5大跟正確球數3球好了 剩下等各位大大開 03/17 19:49
→ a51062004 : �� 03/17 19:49
噓 s870098123 : PSV我他媽買4+覺得傻眼 03/17 19:49
推 redbullwings: 我也買4+ PSV每次客場都在耍廢 以後避開好了 03/17 19:50
推 zaxy312 : 581是被狗幹? 小成這樣 03/17 19:51
推 tazac : 下半場vc大才是關鍵 03/17 19:52
推 qioncong : 沒有加時扯 03/17 19:52
推 cy97 : vc大下什麼? 03/17 19:52
推 sumfm921 : 所以會帶球入場? https://i.imgur.com/qtoUgT6.jp 03/17 19:54
→ sumfm921 : g 03/17 19:54
→ sumfm921 : https://i.imgur.com/kKjQBD7.jpg 03/17 19:54
推 godpiggy : Vc大下半場有推薦嗎 03/17 19:56
噓 liunhow : PSV身為荷甲龍頭,上半場破不了蛋?幹 03/17 19:57
噓 s870098123 : 真的幹 垃圾PSV 03/17 19:58
推 AMANDYOU : 熱那亞還不快進 03/17 19:59
→ s870098123 : 難怪歐冠小組賽就下去了 03/17 19:59
推 pollux945 : 完了完了 週日晚上靜悄悄 03/17 19:59
推 K118H : vc從不推薦吧他都要不要跟自己決定 03/17 20:00
→ s870098123 : 算了 他那組有巴塞熱刺國米… 03/17 20:00
→ Alexchen0704: 水喔來看熱那亞今天會不會倒打 03/17 20:02
推 liunhow : 荷甲第一場4+不起來,後面就不用看了。QQ 03/17 20:02
→ liunhow : 芬洛,有種倒打PSV 03/17 20:03
→ Alexchen0704: 機掰 又不點 03/17 20:03
推 a903499 : 為什麼不點Q1 03/17 20:04
→ liunhow : 廢物荷甲,射門14,射正6,進球蛋。 03/17 20:04
推 moyui : 下誰第一球呢 03/17 20:04
推 yuiweq1999 : 這兩隊一直越位是在幹嘛 03/17 20:04
推 sumfm921 : 會有一球 03/17 20:05
→ sumfm921 : 不知何時 03/17 20:05
推 s870098123 : PSV客場不能買 先筆記 03/17 20:06
推 LaserLi : 這麼演乾脆來00吧 03/17 20:06
推 K118H : 阿基師還是可以期待呀 03/17 20:08
推 love072642 : 感覺日甲都踢得比這場好 03/17 20:08
推 eDisoNbaby : 2-3球開一下阿 03/17 20:08
推 liunhow : 阿基師包牌,52 53 42 43 44 03/17 20:09
→ Alexchen0704: 芬洛防守也不差啦 主場送蛋蠻多次了 03/17 20:09
→ K118H : 吐司也在…………龜 03/17 20:09
推 rockyshen : GOAL 03/17 20:10
→ Alexchen0704: 在荷乙的時候防守就不錯 03/17 20:10
推 asd1114 : 主1 03/17 20:10
推 a51062004 : Goal 03/17 20:10
推 AMANDYOU : 1 03/17 20:10
※ 編輯: Alexchen0704 (36.224.103.221), 03/17/2019 20:10:51
推 yeisyuan : sum大你那圖有夠準 03/17 20:10
推 sumfm921 : 哈哈哈服務大家 03/17 20:11
推 redbullwings: 剛看了一下 芬洛主要是客場失分高主場還OK 03/17 20:11
→ a51062004 : 2.5大看起來可以考慮了? 03/17 20:11
推 terminator3 : 再來啊 射起來 03/17 20:12
推 eDisoNbaby : 再來阿 03/17 20:12
→ redbullwings: 踢個0:2阿 03/17 20:12
→ terminator3 : 熱拿亞還不進 03/17 20:12
推 sumfm921 : 來個1:1 03/17 20:13
推 AMANDYOU : 來個2:1逆轉 03/17 20:13
→ sumfm921 : 下一球客來一下啊 03/17 20:13
推 tony1768ya : 客來一顆啊 03/17 20:13
推 LaserLi : vc大不在嗎? 03/17 20:14
→ sumfm921 : 客20倍 03/17 20:14
推 liunhow : 尤文圖斯想輸嗎?才一次射門。 03/17 20:15
→ liunhow : 意甲 荷甲的龍頭一起吃蛋。幹 03/17 20:15
→ liunhow : 龍頭作客94愛吃蛋,馬的 03/17 20:16
推 AMANDYOU : 客在T什麼 03/17 20:16
推 sumfm921 : 建議留錢玩德甲印超,這種爛場別留戀 03/17 20:19
→ sumfm921 : 衷心建議 03/17 20:19
推 kobebird : 主下一球再來阿 03/17 20:19
推 maxlove0152 : 客下一球來啊 03/17 20:20
推 petertree : 第二球,主,小下~~~ 03/17 20:20
推 love072642 : 主下一球 03/17 20:20
→ K118H : 跳過 下藥廠 03/17 20:21
推 s870098123 : 我有查過分洛主場還不錯 但是我以為不適用PSV跟阿賈 03/17 20:23
→ s870098123 : 這種外掛搬的得失球 結果我錯了 03/17 20:23
推 AMANDYOU : 客又沒補到 03/17 20:24
→ cy97 : 荷甲另外就是阿爾克馬爾跟飛燕諾很常表 03/17 20:24
推 love072642 : 空門啦 03/17 20:24
推 redbullwings: 主場場均失一顆滿猛的 以在荷甲來說 03/17 20:25
推 s870098123 : 廢雁諾等級不能跟前兩隊比啊 03/17 20:25
→ redbullwings: PSV下半比較會踢 看會不會奇蹟4+ 03/17 20:25
→ s870098123 : https://i.imgur.com/yohBNuZ.jpg 03/17 20:26
推 AMANDYOU : 笑死 03/17 20:26
→ s870098123 : 那個淨勝球根本外掛 03/17 20:26
推 maxlove0152 : 再來一球啊 03/17 20:27
→ s870098123 : 前二根本外掛般的存在 03/17 20:27
→ cy97 : 豪門底蘊… 03/17 20:27
→ Alexchen0704: 哀這場讓球概念跟昨天西火腿有點像 但就是打不大 03/17 20:29
噓 terminator3 : 別睡了各來一顆 03/17 20:30
推 a51062004 : 黃牌 03/17 20:30
推 K118H : Juventus 控58% 0射門…………………… 03/17 20:31
→ a51062004 : 踢的好悶 來一球精神精神啊 03/17 20:31
推 hb050317 : 賭一把 和局6倍~ 03/17 20:33
推 s870098123 : Psv這場踢得到兩球嗎… 03/17 20:33
推 benrun : 吐司一輪換進攻這麼廢= = 03/17 20:34
推 sumfm921 : 德甲開踢 03/17 20:34
推 redbullwings: 德假這場感覺在騙4+的 03/17 20:35
推 dwu49264159 : 2.5大還有救嗎 03/17 20:35
推 liunhow : PSV場,射正九次了 03/17 20:35
推 xxcyxx8 : 快來一球啦 賠率又升回來了 03/17 20:35
→ dwu49264159 : 剛下就進 03/17 20:36
推 qioncong : 哪裡? 03/17 20:36
推 z67186718 : 讓和在考慮要不要買1.5大 03/17 20:37
推 nikeidman : 沒進啊 03/17 20:37
推 oldmangoes : 西甲 西乙 傻傻分不清楚 03/17 20:37
噓 s870098123 : 沒救 PSV 那張單子先斯 03/17 20:38
推 dwu49264159 : 看錯,抱歉 03/17 20:39
推 PanChen : 差點 03/17 20:40
→ Alexchen0704: 覺得太悶下面文達有開閒聊 03/17 20:40
推 qioncong : 鎖 03/17 20:41
→ asadman1523 : 超近定位 03/17 20:41
推 heysho4 : 和局會開在由文那場 03/17 20:41
推 ericaaa : GOAL? 03/17 20:42
推 vcpy1028 : 這場放了:) 03/17 20:42
推 xxcyxx8 : 來顆尾啊 03/17 20:42
推 liunhow : 荷龍頭和意龍頭還在吃蛋,幹 03/17 20:42
推 PanChen : 鎖 03/17 20:42
推 AMANDYOU : 點? 03/17 20:42
推 sumfm921 : 客? 03/17 20:42
推 qioncong : 鎖到不給買 03/17 20:43
→ heysho4 : 主 03/17 20:43
→ PanChen : VAR 03/17 20:43
推 cool88 : 沒事?? 03/17 20:43
推 crycry0487 : 雲達111 03/17 20:43
推 godtim : 和局來了 03/17 20:43
推 hb050317 : 踢球後被守門員絆倒 03/17 20:43
→ heysho4 : 主隊又來了嗎? 03/17 20:43
→ crycry0487 : 德甲都進了 03/17 20:43
→ sumfm921 : 快進啦客 03/17 20:43
→ godtim : 雲達讚唷 03/17 20:44
→ heysho4 : 主隊好像 03/17 20:44
推 love913135 : 不是主隊點嗎 03/17 20:44
→ crycry0487 : 來個點球吧吧吧 03/17 20:44
→ PanChen : 客吧。。 03/17 20:44
推 AMANDYOU : 客? 03/17 20:44
→ heysho4 : 沒點的樣子 03/17 20:44
推 YiMaple : 文達下球賠率真甜 03/17 20:44
→ AMANDYOU : 被守門員才繳 03/17 20:44
推 rayes : PSV如果蛋蛋就真的太假 03/17 20:45
推 Irusu : 還沒決定 03/17 20:45
→ PanChen : 還在看 03/17 20:45
→ hb050317 : 現在裁判才要去看… 03/17 20:45
推 chucklee0507: 文達1,上半1.5大聽牌,別再玩這個垃圾場了,移居陣 03/17 20:45
→ chucklee0507: 地吧 03/17 20:45
→ AMANDYOU : 被裁到了 03/17 20:45
→ PanChen : 這場應該鎖掉沒得買了 03/17 20:45
推 HugoJheng : 尤文11111111111 03/17 20:45
推 cc001225 : 垃圾吐司總算 03/17 20:45
推 xxyyzz4901 : 不會點啦 就算點也不會進 03/17 20:45
推 crycry0487 : 點 03/17 20:46
→ PanChen : 點 03/17 20:46
→ Alexchen0704: 給了耶 03/17 20:46
→ Irusu : 點了….. 03/17 20:46
→ AMANDYOU : 墊球 03/17 20:46
推 torrsoon : 點… 03/17 20:46
推 loserbobo : 點球~看VAR 03/17 20:46
推 asadman1523 : 進一個吧 >< 03/17 20:46
推 yuiweq1999 : 覺得點不進+1 03/17 20:46
推 roagn : 點了 03/17 20:46
推 rockyshen : 快進阿 03/17 20:46
→ AMANDYOU : 快進 03/17 20:46
推 dtonesla : 點 03/17 20:46
→ hb050317 : 點…!! 03/17 20:46
→ PanChen : 剛剛客下一球7倍 03/17 20:46
→ hb050317 : 我剛有買6倍 和局。.. 03/17 20:46
推 marklmarkl2 : 嘿嘿 03/17 20:46
推 z67186718 : 幹==還好有補 03/17 20:46
→ AMANDYOU : 最近 03/17 20:46
推 a51062004 : 轉移陣地 2.5大g了 03/17 20:46
推 love913135 : 幹要殺主勝喔 03/17 20:46
→ crycry0487 : 來個吧 03/17 20:46
→ AMANDYOU : 來 03/17 20:46
→ crycry0487 : 進 03/17 20:46
→ rockyshen : GOAL!!!!!!!!!!!!!!!!! 03/17 20:46
→ rockyshen : GOAL!!!!!!!!!!!!!!!!! 03/17 20:46
→ AMANDYOU : 2 03/17 20:46
→ PanChen : 夠 03/17 20:46
※ 編輯: Alexchen0704 (36.224.103.221), 03/17/2019 20:47:13
→ Irusu : 進了….. 03/17 20:46
→ crycry0487 : 1:1 03/17 20:46
→ roagn : 帥啊 03/17 20:46
推 eDisoNbaby : 認真點阿 拜託 03/17 20:46
推 YiMaple : 客點喔…不敢買 03/17 20:46
推 FASorange : 大起來哦我買三球 03/17 20:47
推 xxcyxx8 : 水啦1.5大收 03/17 20:47
→ rockyshen : 2~3球富活啦!!!!!!!!!!!!!!!!!!!!!!!!!!!!!!!!!!!!! 03/17 20:47
推 nikeidman : 這點球太假了 03/17 20:47
→ marklmarkl2 : ~3復活 03/17 20:47
推 qazxcvb : 帥 客下一球 4倍收 03/17 20:47
→ hb050317 : 我雖然買和局,不過我覺得判點球不太合理… 03/17 20:47
→ crycry0487 : 正確2球來吧給吃一下 03/17 20:47
→ nikeidman : 太誇張了 03/17 20:47
→ asadman1523 : 進拉~ 03/17 20:47
→ Alexchen0704: 太神啦 撐到最後還是有甜頭吃 03/17 20:47
推 chienbo1245 : 2-3復活! 03/17 20:47
→ cc001225 : 幹 客隊控球率只有35%看了客下球但不敢買= = 03/17 20:47
→ nikeidman : 重播看了幾十次 根本沒碰到 03/17 20:47
→ hb050317 : 我覺得是禁區內的合法衝撞,無可避免 03/17 20:47
噓 Bibby66 : 廢物 18要GG了嗎 03/17 20:47
→ rockyshen : 今晚2~3球之夜!!!!!!!!!!!!!! 03/17 20:47
→ crycry0487 : +5 03/17 20:47
→ PanChen : 感覺越位可吹可不吹,判點有點多… 03/17 20:47
→ YiMaple : 剛剛看有客下球六倍… 03/17 20:47
→ rockyshen : +5 03/17 20:47
推 petertree : 作和局喔!!! 03/17 20:47
推 randy2903 : 自己去踩門將的 03/17 20:48
→ cc001225 : 想不到連裁判都幫客XD 03/17 20:48
推 activ : 結果吐司退球… 03/17 20:48
→ PanChen : 恭喜有過的大大們 03/17 20:48
推 kobebird : 幹 主下一球爆掉 03/17 20:48
→ hb050317 : 來吧 等和局 拜託一下 03/17 20:48
→ rockyshen : 土司退球沒進喔 03/17 20:48
推 AMANDYOU : 可快再來一個 03/17 20:48
推 love072642 : 1.5大收兩張 1.7/1.95 XD 03/17 20:48
→ AMANDYOU : 客再來 03/17 20:48
→ Alexchen0704: 門興這周也讓到一球 看來兩場有機會結局一樣 03/17 20:48
→ AMANDYOU : +6分 03/17 20:49
→ PanChen : 這場沒的買了,轉換陣地了 03/17 20:49
→ Rinorune : 40倍 03/17 20:49
→ Alexchen0704: 幹逆轉喔= = 03/17 20:49
推 marklmarkl2 : !!! 03/17 20:49
推 crycry0487 : 幹222 03/17 20:49
※ 編輯: Alexchen0704 (36.224.103.221), 03/17/2019 20:49:43
→ AMANDYOU : 爽啦逆轉 03/17 20:49
推 Irusu : 逆轉….. 03/17 20:49
→ rockyshen : GOL!!!!!!!!!!!!!!! 03/17 20:49
→ crycry0487 : 逆轉-.- 03/17 20:49
推 a51062004 : 大分過了 爽 03/17 20:49
→ petertree : 西假還是作和了~~~殺主勝! 03/17 20:49
推 jok4030 : 撿到錢 03/17 20:49
推 FASorange : 先求三球 再求逆轉 03/17 20:49
推 luna2000sea : 場場逆轉 03/17 20:49
推 cc001225 : 太扯喇~~~今天場中開兩場逆轉 03/17 20:49
→ crycry0487 : 退個球吧QQ 03/17 20:49
噓 Bibby66 : 18超弱 03/17 20:50
推 abb6704 : 哇靠逆轉 03/17 20:50
推 yeisyuan : 有人買到40倍嗎 03/17 20:50
推 hb050317 : 淦 有點誇張… 03/17 20:50
推 asadman1523 : GOAL!!!!!!!!!!!!!! 逆轉 03/17 20:50
推 rayes : 傻眼 好險有下正確三球 03/17 20:50
推 qazxcvb : 這逆轉賠率應該超高 03/17 20:50
推 activ : 沒買可惜…有看到40倍 03/17 20:50
→ Rinorune : 有阿 我 但還沒踢完 03/17 20:50
→ crycry0487 : 正確2球爆了-.- 03/17 20:50
推 s870098123 : 這三小 好扯 03/17 20:50
噓 terminator3 : 2.5大收 03/17 20:50
→ cc001225 : 殺主又殺小兩個熱盤 這太扯 03/17 20:50
→ AMANDYOU : 可惜我下到十八倍 03/17 20:50
推 loserbobo : 瞬間逆轉…真屌= = 03/17 20:50
推 liunhow : 土司沒有C羅變成兔死,幹。龍頭專搞 03/17 20:50
推 YiMaple : ….這逆轉會不會太扯了 03/17 20:50
→ petertree : 客隊保級魂呀!!! 03/17 20:50
→ AMANDYOU : 爽啦 03/17 20:50
→ qazxcvb : 客受讓也要爽收了 03/17 20:50
推 gyhsiao : 兩分球?? 03/17 20:50
→ YiMaple : 有人買逆轉嗎XDD 03/17 20:50
→ PanChen : 想知道有沒有人兩場逆轉都買到的XD 03/17 20:50
→ asadman1523 : 這球沒下不過看得好爽XDD 精彩 03/17 20:50
推 nashieh : 謝謝巴拉多利德…2.5大 5倍有吃到 這場沒虧了 03/17 20:51
推 chienbo1245 : 太屌了吧哈哈 03/17 20:51
推 nikeidman : 神扯 03/17 20:51
→ yeisyuan : 先收2.5大 管他的 03/17 20:51
→ cy97 : 這太玄了 03/17 20:51
→ AMANDYOU : 客1.5大過 03/17 20:51
→ s870098123 : 根本沒想到要買逆轉… 03/17 20:51
推 FASorange : 如果這場真的這樣逆轉 我就兩場都買到了… 03/17 20:51
→ terminator3 : 幹 吐司掉一顆啊幹 03/17 20:51
→ cc001225 : 應該玩西甲這場的 跑去看吐司Orz 03/17 20:51
推 DCAI : 幹小芬哭了 及八 03/17 20:51
推 sumfm921 : 騙小(肖)場 03/17 20:51
推 love072642 : 反潮啦還好沒買客0球 03/17 20:51
推 zaxy312 : 幹你的 03/17 20:51
→ AMANDYOU : 混帳不要再進 03/17 20:51
→ nashieh : 頂多想到2.5大而已 不敢買逆轉 03/17 20:51
推 tony1768ya : 幹爽啦 03/17 20:51
→ zaxy312 : 超咧 03/17 20:51
推 kawasaki32 : 20倍小買200 03/17 20:51
推 redbullwings: 奇蹟開大 扯 03/17 20:51
推 all035 : 好莫名其妙就收2.5大! 03/17 20:51
→ sumfm921 : 我買受讓超不抖 03/17 20:52
推 chucklee0507: 扯… 03/17 20:52
→ AMANDYOU : 主隊不要再進 03/17 20:52
推 a51062004 : 主場森77 03/17 20:52
推 z67186718 : 認真的嗎== 笑了 03/17 20:52
推 YiMaple : 這神場應該沒什麼人會考慮逆轉吧XDD 03/17 20:52
推 roagn : 吃到40倍 顆顆 03/17 20:52
→ PanChen : 下半場中段看到睡著….睡醒才有球,然後就逆轉了 03/17 20:52
※ 編輯: Alexchen0704 (36.224.103.221), 03/17/2019 20:53:14
→ z67186718 : 幹剛剛應該要買一下三球十幾倍的 03/17 20:52
→ terminator3 : 2.5大串尤文掉球 讓一下啊幹 03/17 20:52
→ Rinorune : ya 可惜沒開3:1 03/17 20:52
推 yeisyuan : FT 03/17 20:52
推 crycry0487 : 幹真的逆轉一瞬間-.- 03/17 20:52
推 rockyshen : 乎 03/17 20:52
推 s870098123 : 肛肛 不是說我賠率低 03/17 20:52
推 FASorange : 從19倍買到40倍希望能收 03/17 20:53
推 rayes : 看分析巴亞多利德爛隊作客又傷兵一堆 還逆轉 球果 03/17 20:53
→ rayes : 然是圓的 03/17 20:53
推 luna2000sea : 一定會有人買 不用怕 丟水裡他們也沒差 03/17 20:53
推 hb050317 : 這場原本要買雙21的 我竟然也沒想到要買~淦 03/17 20:53
→ rockyshen : 場中真的超會開這種戲劇性 03/17 20:53
推 cc001225 : 前上半場要死不活 下半場三球+逆轉開冷盤 真心屌XD 03/17 20:53
→ ken1825 : 客1.5大收4.5倍 真的扯到爆XDDDDDDDD 03/17 20:53
推 ILOVEs : 和局被絕殺,昏倒,我的8k 03/17 20:53
→ s870098123 : 肛:再說我賠率低啊 03/17 20:53
→ all035 : 買到這個逆轉的應該可以買車買房了 03/17 20:53
→ FASorange : https://i.imgur.com/Vc770XN.jpg 03/17 20:53
推 yeisyuan : 恭喜 03/17 20:54
→ Alexchen0704: 顆顆 加這場這盤口本周五大聯賽讓分方死一堆 03/17 20:54
→ all035 : FA大 恭喜啊 03/17 20:54
推 terminator3 : 恭喜40倍的大大 03/17 20:54
推 nashieh : 今天孬剛專開佛心場中? 03/17 20:54
→ s870098123 : 40厲害 03/17 20:54
推 luna2000sea : 對 孬剛一吐怨氣:有人一直抱怨我開爛場? 03/17 20:54
推 rockyshen : 40倍! 03/17 20:54
推 YiMaple : FA大太神了吧! 03/17 20:54
推 godtim : 40倍超猛 03/17 20:54
→ hb050317 : FASorange大大,你���不是逢40倍都買??? 03/17 20:54
推 roy00700 : https://i.imgur.com/dnH5e3y.jpghttps://i.imgur.c 03/17 20:55
→ roy00700 : HfB9cTv.jpg全收 XD 03/17 20:55
推 PanChen : 恭喜40倍 03/17 20:55
推 ILOVEs : 不過能買高賠逆轉的恭喜 03/17 20:55
推 AMANDYOU : 只下到一點https://i.imgur.com/GXzO5CU.jpg 03/17 20:55
推 whitecolor78: F大如果梭哈十萬就差不多買房了 03/17 20:55
推 K118H : 強運 03/17 20:55
推 FASorange : 看了一下三球買到12倍 03/17 20:55
→ s870098123 : 40倍會去下10萬的也一堆房了吧… 03/17 20:56
推 weidalan : 買到38倍 可惜下午那場沒買到 03/17 20:56
→ weidalan : http://i.imgur.com/Vsxuu8P.jpg 03/17 20:56
→ Alexchen0704: 球真的要看完 吹了在唸爛場也不遲阿 03/17 20:56
推 terminator3 : 400萬只能買山上吧@@ 03/17 20:56
→ FASorange : https://i.imgur.com/nETogUd.jpg 03/17 20:56
推 all035 : 可以付頭期(逃 03/17 20:57
→ s870098123 : 400在中永和買10坪吧… 03/17 20:57
推 ab92213139 : 今天兩場20倍逆轉了 猛 03/17 20:57
推 GodOfGods : 40倍超猛 03/17 20:57
→ s870098123 : 台北市的話買廁所吧 03/17 20:58
推 whitecolor78: https://i.imgur.com/BqhFH7l.jpg 只吃到下一球 把 03/17 20:58
→ whitecolor78: 今天賠的補回來 03/17 20:58
→ GodOfGods : 今天狂逆轉 03/17 20:58
→ whitecolor78: 藥廠上半逆轉大家要衝嗎 03/17 20:59
推 loserbobo : PSV GOAL!!! 03/17 21:00
→ raysbuck : Genoa goal! 03/17 21:02
推 rockyshen : 熱拿亞GOAL 03/17 21:03
推 liunhow : 無言。 PSV 4+,吐司讓和,RH 03/17 21:04
推 hp5566 : 乾真的開40倍?馬的要買的時候被所掉乾 03/17 21:10
→ hp5566 : 只吃到客下一球 03/17 21:10
推 liunhow : 吐司=意甲龍頭。 然後吃蛋,噴兩球 03/17 21:13
→ hp5566 : https://i.imgur.com/LYmnZGr.jpg 原本逆轉和下一 03/17 21:15
→ hp5566 : 球要各買500的乾 03/17 21:15
→ hp5566 : 20k飛走操 03/17 21:16
推 benrun : 吐司輪休來送積分的 唉 03/17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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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ty-word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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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身記
(一)狂熱交媾的男女
迷迷糊糊地醒來,頭痛得要命,勉強睜開眼瞧了瞧屋內,透過了幾絲從窗廉瀉照進來的陽光,我瞥見地板上還零亂地扔著昨晚與我瘋狂做愛的女子之衣物、佩飾,以及那雙性感的血紅色高根鞋。那騷貨還真是個極品貨色,身材高 I,細腰豐臀,一頭長發配上冶艷的五官,做愛時狂野得令人亢奮不已,回想起昨晚與她的那場激戰,還真讓我意猶未盡 我的老家在台灣南部某個縣市,因為考上了北部某大學的關係,很早便離開了家鄉,大學時我主修的科系是「電腦工程」,所以畢業後很順利地便在台北找到了在某間網路公司裡擔任「程式工程師」之優渥差事,並在公司附近租了間大樓公寓裡的小套房。獨自一人在這個繁華的都會裡謀生,當然免不了有著性生活上的空虛,還好這個城市裡的性觀念十分開放,而我又因為大學時代勤打籃球練出了一身結實肌肉以及185cm之身高,以我這種條件想要找個女人發洩一下倒也還頗容易的,所以我也曾有過好幾次露水因緣。半年前我把到了一個還在某私立大學讀書的馬子–小嵐,我們約了幾次會後就上床了,沒想到她還是個「在室」的,被我破了身之後她乾脆搬來與我同居,而我也就把她當成我固定的性伴侶了。但是最近我們吵了一場架,她氣呼呼地搬出了我的套房,一走就沒了音訊。我一直希望她能回心轉意,但等了她好幾周後我終於決定放棄了,我開始在週末時到各個美女出沒的場所裡尋找新貨色,但大多都只是「一夜情」後便一拍兩散了。 昨晚當我循例走進週末夜常去的那家爵士酒吧時,我的目光立刻被她那一身火紅的裝扮給吸引住了─年紀看來應該才二十出頭吧?可那魔鬼般的性感身材配上天使般的臉蛋兒,粉嫩細白的脖頸上串了條紅寶石的項練、紅色低胸系肩緊身小禮服、紅黑相間的蕾絲披肩、紅色鏤空絲襪,還有那鞋跟細得不能再細的紅色高跟鞋,十足是個上品的火辣美女,。我環顧了一下酒吧,還好今晚的客人少得可憐,否則這頭獵物應該早就被其他獵手搶去了。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她的桌畔,笑著問她: 「小姐,一個人嗎?」 她抬起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一陣子,臉上突然一閃而過了個狡猾眼色,但隨即轉成了個帶著俏皮神情的甜姊兒,塗著亮紅色的嘴唇微微上揚,櫻桃般的小嘴總算開了口: 「嗯!坐下聊聊羅!」 就這樣,我開始跟這尤物搭上了線,我先報上了我的名號–「小陳」,她說她洋名叫「珍娜」,至於真名就不便透露了。起先我們漫無目的地閒聊著,後來她忽然問起我的生活狀況,我告訴她目前我獨自住在距這兒不遠的出租套房,尚未成家也沒有固定的女友,家人們則都住在南部,為了工作才暫時住在這座城市裡。 說到這裡,她的眼睛倏地一亮,前傾著身子,似乎刻意地讓她那飽滿圓渾的乳房一覽無遺地展現在我的視線內,又帶著一絲嬌媚的語調問我: 「你一個人住?」 我嚥了好幾口猛然湧出的唾液,眼直直地盯著那雙波動的奶子,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她突然笑出聲來,並握住了我的手,那柔順的觸感讓我回過了神來,我望著她充滿春情淫意的眼神,還來不及答話,卻聽見她說: 「走吧!」 「去哪兒?」我狐疑地問。 「去可以好好溝通的地方羅!你說哪兒比較好呢?」 她俏皮地對我眨了眨眼,我立刻會意地站起身來,她也溫順地一手拎著紅色提包;一手挽著我,就這樣走出了酒吧,我帶著她走在人潮熙來攘往的街道上,一路上幾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貪婪地停留在我身旁這尤物的妖冶軀體上,讓我更有一種狩獵成功之驕傲感。 過了幾條街後,我帶著她走進了我租住的公寓大樓內,與我熟識的保全小張打了個照面,小張是個塊頭壯碩、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平日我回來時總會與他閒聊幾句,有時我帶美眉回來時,他也會對我點頭心照不宣一番。但這一次當他瞧見我身邊這位紅衣女郎時,整個人似乎都傻了,我朝著他擠眉弄眼老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對我做了個羨慕的表情。電梯來了,我擁著佳麗進入到這狹小的空間後,便開始對她不規矩了起來,我的手在她的臀部摸了好幾把,她反而對我露出了個更加嫵媚的笑靨。 電梯到了五樓,我們緊擁著進了我住的小套房裡,門才剛一掩上還未及著亮室內的大燈,我就猛地將她緊緊地抱個了滿懷,她高聳的胸脯緊貼著我,隔著衣料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柔軟波動的乳房之份量,我迫不及待地與她熱吻了起來,她也大方地伸著舌尖迎合著鑽進了我的嘴裡,與我的舌頭糾纏了起來,我的下體立刻產生了反應,硬繃地抵著她的小腹,在黑暗中她似乎也察覺到了,她騰出了拎著提包的右手,開始隔著褲子摸索著我的陽具,我也亢奮地用雙手揉捏起她豐腴而有彈性的屁股,並不捨地離開了她甜膩的嘴唇,轉而攻擊她的鼻頭、雙耳、脖頸,她開始發出了一聲聲的嬌吟,我們的呼吸聲也變得愈來愈濃重了,她突然將我褲頭的皮帶扯鬆,拉下褲練,把我已經堅挺的陽具握住,手掌來來回回地套弄著,我狠狠地咬住她的左耳耳垂,附在她耳邊說:「小浪貨!來做愛吧!」 她發出了淫浪的呻吟聲,我再也抵受不住,一把扯開她的披肩,將系肩小禮服順著她曼妙的胴體拉褪到腳邊,抄身攬抱住她半裸的軀體,在黑暗裡循著記憶的位置把她抱到床邊,將她壓倒在床鋪上,她雙手緊抱住我,用舌尖舔弄著我的臉頰,低喘著說: 「開燈 我要 看著你 操我!」 我依言起身點著了床頭燈,並順勢從床邊斗櫃的抽屜裡取出一排保險套,在燈光下,她滿臉緋紅,睛光裡儘是淫蕩媚態,我兩、三下便將自己身上的衣物脫到只剩條內褲,立刻撲上床,瘋狂地吻著她的豐唇、吸吮著她的舌頭、愛撫著她的奶子,並把她性感的鏤空紅褲襪褪去,將她的紅色T字型內褲拉成一直線,上下左右地摩娑著她的私處,她的下體在內褲的刺激下,頓時氾濫出大量的淫液,惹得她的舌頭在我的嘴裡翻滾,像條發春的母蛇,並從喉間發出了一陣令我亢奮的淫浪呻吟,我急忙鬆口讓她喊出聲來,並轉而含住了她胸脯上兩顆泛著粉暈的櫻桃,右手將她的內褲扯褪至左小腿上,以食指與中指揉撥著她濕潤的陰唇,最後索性將中指插入小穴內,在她的陰道裡抽插了起來。她的手也沒閒著,一手耷拉著我的脖子,另一手則握緊了我硬粗的分身,嘴裡喊著: 「好、好 噢!那裡 好、好爽 喔!再進去一點 噢!小陳,爽死我了 給我 用你的肉棒操我 操我!」 她的身子弓了起來,似乎是要高潮的前兆,我連忙俯身,將她的雙腿抬起,頭則埋進了她那有著濃密陰毛的股間,用舌頭舔舐著她的陰核、內外陰唇,她像被電殛了似地渾身抖擻著,蜜汁像狂流般順著我的舌尖淌滴而下,在被單上形成了一畦水潭。我愈舔愈來勁,索性往下舔起了她的菊穴,舌尖鑽進鑽出地搞得她大聲浪叫著,撲鼻的腥味更加刺激著我的感官,讓我的舌尖衝刺得更快速了,她用手使勁地掐捏自己的奶子,嘴裡嚷著: 「不行了,要洩了!」 隨即身軀直挺,大幅度地扭動抽搐了片刻,突然仰身緊緊地抱住我的上身,發出了爽極的嚎叫聲,達到了高潮。 等到她情緒平復下來後,我爬到床上將我那根勃硬到發疼的陽具伸到她面前,她高潮後渙散的目光立刻有了神采,二話不說,便捧著我的巨棒含入了她性感的嘴裡,我順勢一挺,幾乎抵進了她的咽喉,她推了推我調整一下角度,就在嘴裡用舌頭挑弄起我的分身,一股快感衝上了我的腦門,我閉起了眼,享受著她靈活的舌技,她在嘴裡含弄了一會兒,又用舌頭把我的肉棒給推出了嘴,俯身舔逗我的陰囊,含入、吐出、含入、吐出,一手沿著我的背脊摩娑,一手探入我的股溝,用指尖刺激著我的屁眼,陰囊玩夠了,她又開始用舌尖含舔起我的龜頭、馬眼。我被她高超的口交技巧差點弄到射精,趕忙收斂心神,拉回我的分身,對她說: 「轉過身來!」 她乖乖地聽命行事,翻身趴成了母狗姿勢,淫蕩地說著: 「快、快插進來!」 「你要我插進去什麼?」我故意裝迷糊,並趁機剝開一個保險套準備戴上,畢竟我可不想惹麻煩。 她用手撩了撩遮住臉的髮絲,回頭媚嗔著: 「哎呀!不要戴那東西嘛!我現在很安全啦!」 「好!我的寶貝,我聽你的!」我扔去了套子,雙手抱住了她的豐臀,問道: 「你還沒回答我,要插進去什麼呢?」 她淫媚地笑著說: 「好哥哥,行行好嘛!我要你那根壞東西狠狠地插我嘛!」 「不對!」我將肉棒抵在她浪液汩流的騷穴口,上下滑弄著她淫腫的陰唇,喊著: 「我要狠狠地姦你才對!」 話一說完,我下身猛地前傾,肉棒應聲插進她滑潤溫濕的騷穴裡,兩手捏抓住她臀部的兩團肉,將我粗長的陰莖盡沒至根。她嬌呼一聲,雙手抵受不住,上半身趴倒在床上,我急忙用手扶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重新扶正,開始激烈地在她彷彿會吸吮男人陽具的緊逼裡深入淺出地抽插了起來。起先她似乎還想硬撐著不讓身子再度癱趴在床鋪上,只是嘴裡哼哼哎哎地浪叫著,到了後來她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我巨大陽具之攻勢,上半身再度趴倒,雙手緊抱住一顆枕頭,喊著: 「哎呀 不行啦 太粗了,漲滿滿 穴穴要壞了啦!」 「不能壞啊!才剛開始呢! 我停下動作,將大吊拉到穴道口,深吸了一口氣,又猛烈地插了進去,邊抽插著;邊用手掌拍打著她肥嫩的兩團臀肉,她哀叫了幾聲,突然用嘴咬扯起枕頭套,雙手則扯弄著自己的頭髮,全身像似舒爽至極般地扭動著;迎合���我的挺退節奏。我停止了拍打她雙臀的動作,雙手環抱著她,將她的身體翻轉了過來,此時她的眼神裡已呈現出一股靡亂的渙散目光,原本緊咬著枕頭的小嘴鬆了口,像個戰敗的女摔角手似地大口喘著氣,癱軟著嬌軀任憑我擺佈。在翻身的過程裡,我仍把半截陽具插在她的騷逼中,龜頭緩緩地上下、左右來迴繞圓圈摩娑著她的陰道壁,同時攬抱著她慢慢退到到床畔,讓自己站在地板上,並將她一腿懸著小內褲;一腿垂掛著紅絲襪的雙腿高高舉起擱在我的肩頭上,雙手抓揉著她奶子上兩顆挺聳的乳頭,她的雙手緊緊環住我的頸項,嘴裡呢喃著: 「幹我、幹我 我要你操我 姦我!」 我低下頭來,咬吮著她的耳朵,舌尖鑽入她的耳洞裡,對她低聲道: 「你要說我是你的主人,要我操你這個小浪貨!」 「操我 我是你的奴隸、浪貨 請操我、姦淫我 」她聽了我命令似的話語,竟然更加亢奮了起來,穴裡又湧出了大量的淫液,熱滾地浸淫著我的龜頭。 我狂叫了一聲,發出了高度快感的呻吟,下半身開始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浪穴裡猛烈衝刺了起來,一邊抽插著她的穴;一邊激烈地咬吮著她的粉頸、鼻子、額頭,還覺得不夠盡興,又用牙齒狠狠地咬著她碩大的乳房,奶頭,嘴裡喊著: 「插死你、插死你 小浪貨!我操死你 姦爛你的騷逼!」 她似乎更來勁地將我的上半身緊緊抱住,隨著一陣高過一陣的浪叫聲,我爬上了床,成半蹲姿態,將她的雙腿撐抵到幾乎與她的身子貼在一起,並命令她自己抓著雙腿,開始以俯衝的姿勢猛烈轟炸著她的騷穴,她狂呼尖叫著,突然放開了雙腿,弓起了上半身,將我緊緊貼抱住,我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趴倒在她的身上,只覺得我的陽具被她的逼穴緊緊吸吮、套弄到快要洩精了!就在我意識到精液即將狂射而出時,她忽然咬住我的耳朵,嬌喘著問我: 「好哥哥 你喜歡我的 身體嗎?」 「喜歡 我愛死了你這浪貨 挾人的緊穴!」我吃力地回答著她,並想將陽具抽出她的陰穴,好將精液射在她的身上,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她似乎覺察到了我的企圖,雙腿反而挾緊了我的下半身,低吟著: 「不要、不要抽出來 射在裡面吧!我沒關係的 」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不好意思抽身了,此時我的腦裡一片混沌,我知道這是我即將射精之徵兆,於是便更加速地在她的穴裡抽插著,卻聽到她模模糊糊地說著: 「你 喜歡我 的身體嗎?」 「喜歡、喜歡 要射了 」我含糊其詞地回應著。 「是嗎?這可是你說的喔 那我們交換 一下身體 好不好?」 「好、好 都好 隨便你 」我的身子抽搐著,開始朝她的穴洞深處噴洩起精液了。 在射精的快感裡,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她低聲地喊著一些像呻吟;又像唸咒般的聲響,彷彿帶有魔力似地,讓我在她體內盡情發洩後,突然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睏倦感,朦朦矓矓之中,只依稀記得我趴倒在她柔軟的胸脯上,嗅聞著她身上的體95,就這樣昏沉地睡了過去 ※ ※ ※ (二)突如其來的身體交換– 透過從窗廉縫隙洩入的幾絲陽光,讓我昏沉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隱約中似乎還聞得到昨晚那騷貨身上的95味,加上那一地零亂的女人衣物,證明了昨晚的事並不是一場綺夢。既然那小賤貨的衣物還在,表示她應該還待在我的屋裡尚未離去,我翻了個身想瞧瞧她是否還睡在我的枕畔,卻撲了個空。我朝浴室的方向望去,卻只見門半掩著,浴室裡的燈也未點著,我這小套房也只五、六坪大小,屋裡的陳設一眼就望盡了,但怎麼也找不到那騷貨的身影,正在納悶的時候,我的視線卻被床頭小斗櫃上的一張紙條給吸引住了,我伸手將它拿過來,藉著屋內的些許光線,仔細端詳著上面寫的字: 「是你自己答應要換的,別怪我喔!過陣子我再跟你交換回來羅,我會送去一些我的必需品,你要照著我裡面所寫的好好愛惜我的身體喔! 愛你的 珍娜」 這張便條紙應該是從我桌上拿的,可這上面所寫的內容,我卻愈看愈迷糊,究竟這小浪貨要跟我說什麼,我卻一句也看不懂。但是她如何能不穿回衣服就一走了之呢?我想了想,搔著頭將紙條丟回床頭櫃上,正想轉身再睡上一覺時,卻突然察覺有點不對勁了!我停下了搔頭的動作,用手摸著自己的頭髮,怎麼變成了一頭長髮?發端還有一股誘人的沁95氣味?我又順著臉龐往脖頸摸去,咦?我的喉結呢?再往下探,哇!我的胸部怎麼變得這麼圓渾飽滿了?那麼,難道 我急忙伸手往下體摸去,糟啦!這可不得了了!我的小弟弟竟然不見了,隨著指間傳來的觸感,竟是一道女人下體才該有的裂縫! 頓時之間,我的困意全消了,我慌亂地往我的下體望去,被子應聲滑落,老天啊!我竟然看見我的身體真的變成女人了!我連翻帶滾地跌下床來,在放置在牆角的穿衣鏡裡,昨晚跟我瘋狂做愛的騷貨在鏡裡對我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我摸了摸身上的一對奶子,鏡裡的她竟也作著相同的動作 「天啊!」我忽然會意過來地喊了一聲,語調卻透著一股蝕骨的嬌嗲韻味,十足是昨晚那婊子叫床時的聲響。這下準沒錯了,我真的變成了女人了!不對、不對!照珍娜那騷貨所寫的,應該是昨晚當我要射精時;她念了一堆我聽不懂的咒語,然後 我就跟她交換身體了!那麼,我的身體應該是被她帶走羅?我急忙走到衣櫃前打開了櫃門,這才發現我櫃子裡的外出服裝以及貼身衣物竟少了一大半。我癱坐在衣櫃前的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嘴裡喃喃自語著: 「我變成女人了!天啊!天啊!這怎麼可能呢?」 呆愣愣地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下體裡好像有一股黏黏的液體緩緩流出了裂縫口,我探手在洞口上摸了一把,朝鼻端嗅了嗅,咦?這液體的味道怎麼那麼熟悉?啊!這該不會是我射進她體內的精液吧?我連忙起身跑進浴室裡,扭開溫水的水龍頭沖洗起我的下體。那稠白黏滑的液體似乎還蠻多的,經過了一晚已經有點凝結了,無論如何,在我想出下一步該怎麼做之前,我得先把這個雖然不屬於我;但卻曾讓我盡情發洩過的身體好好清洗一下才成。 洗著洗著,我下意識地往化妝鏡瞧了一眼,鏡裡的這個女人臉上充滿著嫵媚的嬌羞神情,兩頰酡紅、眼裡流轉著波光,雪白的粉頸上烙著幾顆「草莓」,應該是我昨晚留下的傑作吧?問題是,鏡裡的這個女人正是我自己啊!這麼說來,我昨晚是在姦淫我自己嗎?女人被抽插時的感受又是如何呢?一想到這裡,我的下體突然起了一陣騷熱感,我緊握著蓮蓬頭;用水柱沖洗著下體的裂縫,心裡竟起了一股莫名的空虛感,有種想要填補空虛的感覺逗引著我另一隻手開始撫摸起我隆起的胸脯,摸著摸著,乳頭上傳來一陣灼熱,原本如豆般大小的奶頭竟挺硬了起來,我揉捏著愈來愈勃熱的奶頭,竟然不由自主地呻吟了起來,呻吟聲讓我的理智完全崩潰,下體那道裂縫裡的肉壁上突然有種滲出液體的感覺,我用蓮蓬頭粗大的頂端觸弄著裂縫,那股莫名的快感更加強烈了起來,一波波電流般的感覺沖激著我敏感的下體,惹得我渾身騷癢難耐,令我手腳一陣酸軟,連手中的蓮蓬頭也摔落到地面上;發出了「碰通」的聲響,頓時水柱四射開來,這才讓我回過神來,我定了定心神,急忙拾起蓮蓬頭匆匆梳洗了一番後,才從衣架上取了條大浴巾,原本想如往常般圍住下體就走出浴室,但上半身的奶子卻晃蕩蕩地提醒著我現在是個女人,我只得學女人的模樣圍住了重要部位,小心翼翼地先開門張望了一下後,才從浴室裡走出來,坐在床沿將身體慢慢擦乾。 沒想到我變成了女人後,連動作也女性化了起來,我緩緩地擦乾了身子,又拿出吹風機把我的頭髮吹乾。然後,我走到穿衣鏡前,慢慢褪下了身上的浴巾,仔細端詳起自己的身軀來了。這個胴體真是美得無懈可擊;美得令正常的男人看了若無遐思便肯定是有毛病!蓬鬆的長髮,襯托著一張洗淨彩妝後的嬌羞臉龐,以及這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材,還有那壯觀的胸脯,呈現倒三角型的細緻陰毛覆蓋下的恥丘,鏡裡的人兒可真是美呆了!真不知道為何珍娜要捨棄這個軀體不要,還有,她從哪兒學來的這邪門法術呢?她又要跟我「交換」多久呢?這算是我賺到;還是虧大了呢?當女人的滋味到底好不好受呢?還有,這兩天雖是周休不用上班,但兩天後呢?難道我就要這樣平白丟了我那待遇不錯的工作嗎?一個個的問號湧上心頭,我就這樣站在鏡子前冥想了起來,直到大樓內部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才把我給驚醒。我下意識地先用浴巾把身子圍裹住,才走到大門邊拿起了對講機,話筒裡傳來了大樓保全小張的聲音: 「喂!請問有位珍娜小姐在嗎?」 我愣了片刻才會過意來,先清了清喉嚨才對著話筒說: 「嗯!我就是!有事嗎?」 「喔!珍娜小姐您好,是這樣的,剛剛陳先生回來過,他托了兩個皮箱說要交給您,現在我幫您搬上去好嗎?」 「陳先生?」天啊!那個偷了我身體的小婊子竟然還敢回來。我連忙問: 「他現在人呢?」 「走啦!他說他要出一趟遠門,還交代我說您要借住在這裡幾天等他回來啊!」 媽的!這婊子還都安排妥當了,看來這回我真的栽定了! 「小姐,您怎麼了?行李要我幫您搬上去嗎?」 「喔!好啊!嗯 等等!你過十分鐘後再搬上來,好嗎?」這小張也從沒瞧他對其他大樓住戶如此慇勤過,看來他是對我屋內這絕色美女有興趣吧?可我身子還光溜溜的呢,只得先緩他一緩,穿好衣服再說了。 「好的!十分鐘以後我會幫您把東西搬上去!您放心吧!」他的聲音在話筒裡聽來彷彿顯得有點興奮。 「那就謝謝您羅!」我突然想逗一逗她,便故意嗲聲嗲氣地說著。 放下聽筒後,我開始將珍娜昨晚散落一地的衣物撿拾起來,可問題來了,這一身衣物也未免太暴露了吧!我笨手笨腳地套穿了老半天,才勉強將幾乎遮不住私處的T字形紅內褲穿上,並套上了那一襲紅色小禮服,上圍就任憑奶子在裡面晃蕩著,絲襪還來不及穿,門鈴就響了起來。我只得將絲襪丟到床上;把那雙紅色高跟鞋及小提包塞進了床底下,拉了拉短得只能包住臀圍的禮服裙擺,扒理了一下頭髮,就應聲開門去了。 門一開,只見小張的眼睛突然睜得老大,只盯著我打量,嘴也微微開了,就差那口涎沒流下來了。小張是個身形高大壯碩的年輕小伙子,臉也長得頗有個性的。平時我跟他閒聊時,常聽他自誇自己有好幾個貨色一流的性子,打起炮來又是如何勇猛夠力,當我是男人時,聽聽笑笑也就算了,只是現在我突然變成了女人,一開門又看見他穩穩地提著兩口看來不輕的箱子,一副陽剛的形像,竟讓我被小褲褲勒得有點難受的下體私處隱然抽動了好幾下。我們倆就這樣在門口呆望著彼此好一會,直到我被他放肆的野性目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才開了口: 「對不起,來遲了些,剛剛被其他住戶耽擱了一下。」 「沒關係。」我仍低著頭,想伸手去接過那兩口箱子,他卻讓了一下,說道: 「這麼重怎麼能讓你搬呢?我替你搬進去吧!」 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就側身擠進了房裡,這小子,果然不安什麼好心眼,經過我的身邊時,還故意用手肘碰了碰我豐滿的胸脯,我敏感的身體竟立刻起了反應,乳頭不聽話地挺翹了起來,我急忙用雙手護住胸部,臉頰也紅熱了起來。還好他手上提著重物,也無暇更進一步的不規矩動作,他進房後,將兩口大箱子放在我的衣櫃前,眼睛似乎漫不經心地朝房裡搜巡了一下,忽然目光停留在我的床上,我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床上望去,這才發現原來他是盯住了我丟到床上的那雙紅色性感絲襪,我又好氣又好笑地故意輕咳了兩聲,他才有點窘迫地轉過了頭來看著站在門口;仍用雙手抱著胸的我,我故意語調冷冷地對他說: 「謝謝你幫我羅!還有其他事嗎?」 「沒了;沒了,對了!陳先生交代要我多幫你,如果你有任何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找我就是了。」 說完,他就往門口走來準備要離開房間,這一次我防備得很好,讓他沒機會在我身上揩油,等他似乎有點失望地走出了房門時,我心裡突然冒出了想捉弄他的念頭,便趁著我要將門關上的空檔,用手掌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嚇了一跳回身想看我在搞什麼鬼,我刻意先對他拋了個媚眼;又對他吐了吐舌頭後,便將門重重關上了。我想,今晚他大概很難熬了吧?搞不好會躲起來自慰也說不定!呵呵,誰叫他要吃我的豆腐。 等他離開後,我迫不及待地將兩口旅行箱打開,第一個箱子裡裝的都是衣服,上層的是外出服裝,有些暴露得令我不敢領教,但也有些比較正經的套裝,箱子底層則是一堆女人的貼身內衣褲,各式各樣的胸罩,以及各種款式、質料的內褲,花俏得令我目不暇給。我隨手拿起幾件在鏡子前比了比,心裡卻隱隱然覺得怎麼自己越來越女性化了,一想到這裡,我的身體又莫名地臊熱了起來,我搖了搖頭,想將淫亂的念頭趕出腦海裡,但身子卻根本不聽我的使喚,在下體的密穴裡反而滲出了淫靡的汁液,我想這淫蕩的身體反應大概是珍娜娜騷貨日積月累培養出來的吧?我只得趕緊將手上的褻衣褲扔進箱子裡,並開始審視起第二口箱子。這第二個箱子裡裝的淨是些化妝品、保養品、95水、生理用品、小配飾、帽子 等女性雜物,底下還有各色絲襪,及五雙高低不一的鞋子,最低層還有一袋用牛皮紙包裹的物事,我將它取出,探手一掏,竟掏出了兩把形狀古怪的按摩棒出來,裡頭還有一本詳細記載著如何使用化妝品、保養品,怎樣用內衣褲、配飾、95水、帽子、絲襪、鞋子搭配各款外出服的小記事簿,最末頁寫著: 「按摩棒兩支,需要男人時可以解一下癮,使用方法如下 」 我坐在床邊將記事簿仔細看了一遍,等我對裡面所寫的內容有點概略印像後,抬頭一望,才發現窗外天已黑;而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叫了。我歎了口氣,心想看來眼前這女人是當定了,既然不知道還要當多久,乾脆就認栽好好體會一下當女人的滋味吧,可肚子還是得先填飽再說,念頭一轉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整個人急得跳了起來跑到床頭邊,打開斗櫃的抽屜一看,喔!還好存摺、印章還在,裝現金、信用卡的皮包沒丟,連我不常使用的手機也都在,看來這珍娜只是個偷了我身體的艷賊,但對錢財似乎沒有興趣。反而抽屜還多了一張金融卡,旁邊一張便條紙上寫著斗大的密碼與一行文字–– 「算是跟你借身體的租金吧!裡頭有二十萬元,省著點用羅!」 看來這個珍娜還是個小富婆呢,搞不好是哪個大企業家包養的女人吧?難不成是當厭了「性工具」;想換口味當個男人玩玩嗎?真是搞不懂這小浪貨的心態!總而言之,反正這下子經濟的問題有了著落,最起碼我當女人也不會落魄到三餐不繼了。我舒了口氣,突然覺得尿急了起來,起身走到浴室,站穩身對準了馬桶,撩開了裙擺,正想掏出我的吊兒,卻發現摸不著,是啦!我這才想起現在可是個女人了,只好將內褲褪下,坐在馬桶上,膀胱一鬆勁,感覺到尿水淅泠泠地從我下體那道裂縫前端的一個小口裡洩了出來,原來女人是這樣尿尿的啊,這倒是領教啦!尿液噴洩完後,下體竟湧現出一股凜然的快感,這大概跟男人尿完後抖一抖時會有快感的道理一樣吧? 我拿手紙擦了擦裂縫前端,穿好褲子,走出浴室時瞧了瞧掛鐘,原來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我穿著這一身性感尤物的打扮仍然有點彆扭,總覺得要走出這個房間到街上去似乎還缺了點勇氣,只好在雜物箱裡找出一碗泡麵,用小瓦斯爐燒了壺開水,泡了面胡亂吃了一通,再泡了杯隨身包咖啡,就算是解決了一頓。吃喝完後休息了一會兒,我又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後從第一口箱子裡找出一件黑色的性感系肩睡衣,再配了件蕾絲邊的黑色鏤空內褲,胸罩勒著睡覺好像不是很舒服吧?乾脆就不穿了,穿好了這身更單薄的衣物後,我坐在床邊按照珍娜的指示,拿出箱子裡的保養品將我這美麗軀體擦拭了一番。之後,我熄去了大燈僅留下一盞床頭燈,躺臥在床上用遙控器按開了電視,漫漫地盯著螢幕,心裡卻在想該如何解決我的工作問題,珍娜這婊子也不知道把我的身體帶到哪裡去了,萬一這女人當個沒完沒了,時間一久,我又要怎樣跟家人交代呢?迷迷糊糊地想著,困意愈來愈濃,我按掉了電視,翻了個身子拉蓋上棉被,就這樣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 ※ ※ (三)深夜裡的自慰快感 夢裡我和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女子在床上翻滾著,我粗暴地撕扯著她身上的衣物,叱喝著要她替我含舔我的大吊,然後挺舉著被她口交後勃硬的巨大陽具,猛力插進她的陰道裡,一進一出地翻弄著她那兩片呈現鮮紅肉色的肥厚陰唇,她好似被我強姦般地尖叫、抗拒著,突然,我抽出了我的陽具,拉著她的頭髮,要她把臉抬起來,用嘴來接我狂噴狂洩的精液,她的臉被我噴到都花了,射完精後我又命令她將我的陽具舔乾淨,她突然抹了抹臉,笑著問我: 「你怎麼可以強姦你自己呢?」 我定睛望著她,卻發現她竟然有著一張男人的臉孔;而那張臉竟然就是我自己,我驚叫了起來,一邊抓著自己的臉;一邊喊著: 「你是我,那我又是誰呢?」 就在此時,我從這個惡夢的夢境裡醒了過來,拍著胸口;我試著平復自己的情緒,等到好不容易心緒平靜下來後,我忽然覺得口渴得要命,抬頭望了眼掛鐘,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我下床走到小瓦斯爐旁倒了杯水喝,一轉身竟看到了珍娜,我高興地喊著: 「你回來了啊?」 珍娜手上卻也拿著杯子張口對著我喊,我愣了一下,仔細一瞧,才發現我原來是看到了穿衣鏡裡自己的身影。我頹然地放下了杯子,懨懨地走回床邊,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倒在床上,心頭愈來愈厭煩,往常週末日的這個時候,我可能已經跟哪個剛泡上手的辣妹辦完事;相擁而眠了。現在卻讓珍娜這騷逼把我跟女人打炮的樂趣給剝奪了。難道我就得這樣當女人下去,不能再出去獵艷了嗎?我雖然擁有一個淫蕩女人的軀體,但是又有何用?難道我真的要像個婊子般的讓男人來幹我,讓我獲得快感嗎?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啊!但是 女人做愛時的快感跟男人比起來哪個比較爽呢?有機會嘗試一下又何妨呢?想著想著,跟珍娜這淫娃換來的身體竟然又湧起了一種騷癢癢的性慾,我索性用手掐捏著自己胸前的兩團肉,嘴裡喊著: 「都是你這賤貨、臭婊子害我變成女人,我要報復,我一定要報復!」 掐著、捏著,體內一股朦矓的快感競逐漸清晰了起來,一種想做愛的衝動欲來愈強烈了,我猛然想起那口箱子裡的寶貝,急忙翻身從箱子裡將那裝著按摩棒的袋子取了出來,將它們放在床上,望著這兩根奇形怪狀的棒子,體內的空虛與慾念愈來愈熾烈,將我心頭殘存的一點男性的自尊完全擊潰,我的舌尖不停地舔著嘴唇,一種想含住肉棒的淫蕩慾念驅策著我臣服地跪趴在兩根棒子前,右手握住了左邊的棒子,顫顫地伸出了舌尖舔了舔棒子前端龜頭模樣的部分,起初還有點抗拒,但舔了幾下後,我突然有股強烈地想當女人;想好好地幫男人口交的念頭,這念頭一起就無法遏制了,我開始像舔著男人陽物般地舔弄著它,左手則伸到了睡衣裡,撫摸著我懸垂的一對圓渾乳房,用兩指揉捏著逐漸漲大的奶頭,說不出的美妙快感一波波地在我體內竄流了起來,我含弄著棒子,把自己的嘴唇當成了逼穴,上下吞吐著棒子。 棒上凸起的顆粒舔起來更令我有種欲罷不能的性衝動,我竟像個春情潰堤似的浪蕩女人般地淫叫著,套弄棒子的速度也加快了,左手則順著乳溝滑動而下,在肚臍眼周圍劃起了圓圈,並淫蕩地搖擺起臀部,快感一陣陣地刺激著身上各個敏感部位,我又將���手探入了濕透的蕾絲內褲中,在裂縫中摩娑著一粒逐漸突腫的肉凸,那應該是女人身上的陰核吧?揉著揉著,陰道裡的某塊部位愈來愈騷癢,我急忙將中指插進裂縫裡,搜尋著那捉摸不著的淫癢處,淫水大量地從灼熱的裂縫裡流洩而出,我半閉著眼,嘴裡含弄著;指尖撥弄著,舒爽地享受著這種靡亂的騷浪慾念。 嘴裡的棒子已經沾滿了我的唾液,我將插入裂縫裡的左手中指給抽了出來,握住這根沾著濕熱唾液的棒子,空出的右手立刻又從床上抓起另一根棒子,用嘴套弄著,而左手則握著按摩棒,用指頭把我的濕答答的內褲拉到一側,讓那燙熱的陰唇露了出來,用棒子觸抵著我的陰唇與陰核,搓著弄著突然手一滑;便把整根棒子往裂縫裡陰道的部位插了進去! 「喔!好爽、好爽 太爽了!爽死我了 操、操進去了!」我將嘴裡的棒子鬆了口,恣意地將被下體被插入的感覺喊了出來。 棒子剛插進陰道的瞬間,我的下體有種被劇烈撕開的疼痛,感覺陰唇上的兩片肉幾乎要被棒子給撐挾到陰道裡去了,陰道裡頓時漲得滿滿的,一點空隙也沒有,眼淚差點疼到奪眶而出。但疼痛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緊接而來的是從漲滿的陰道深處傳至大腦中樞裡;一種無法言喻但卻歡悅至極的滿足感。粗硬的棒子似乎頂住了我陰道盡頭某個原本搔癢難忍的敏感部位,棒子上的顆粒刺激著陰道裡的肉壁滲流出一股像要尿出來似的汁液,渾身的細胞都舒暢快活地跳躍了起來,大腦中樞裡彷彿下達指令催促我淫聲浪語地吶喊著,好像不釋放出這種淫穢的聲響,就不能得到身體全部解放之快感。可這棒子也才剛插入;還沒開始抽插的動作呢!我淫叫了好久,才讓這一波快感慢慢從腦門裡退去,我再度用嘴含住右手裡的棒子,左手則緩慢地將插在陰道裡的棒子推送了起來,棒上的顆粒來回摩擦著陰道壁,體內的快感也慢慢加速,陰道裡那應該是叫「花心」或是「G點」的女人高潮敏感點,在棒子的推拉下,彷彿有種膨脹的感覺,慢慢地我察覺棒子頂到底的地方可能就是女人的「子宮頸」吧?每一次撞擊都產生出高度的快感,真的好舒服、好舒服,我推拉棒子的速度愈來愈快,那淫水滲出來的程度也愈來愈多,陰道的肌肉突然收縮著夾住了棒子,讓左手的推送產生了阻礙,我用力地將棒子插進陰道更深處,左手的拇指卻不知道按到了什麼開關,棒子突然猛烈地震動了起來,在收縮的陰道裡震動翻騰著,那種巨大幅度的震撼感令我爽到快瘋掉了,我的臉整個趴到了床上,浪叫的嘴角不停地流出口涎,我將右手握住的棒子也伸到高翹著的臀部上,發狠似地插弄著我的屁眼,力道一大,右手的棒子就硬被我插進了菊穴裡有半根之多。一時之間,上下兩穴裡都插了棒子,心裡油然產生一種我原本就是個生來淫賤的女人之錯覺,一波波彷彿無窮無盡的快感充斥著我的知覺,讓我渾身洋溢著被推上了雲端天神殿堂的美好幸福感,我幾乎嘶喊狂叫到快暈厥過去了,就在這最亢奮的時刻,陰道深處突然抽動著;噴湧出一股強而有力的熱流,我尖叫著撥出了兩根棒子讓高潮的熱流撞擊著陰道壁,下體不受控地劇烈抽搐了好一陣子,雙腿終於承受不住這高潮的刺激,全身癱軟俯臥到床鋪上。我呼喘著氣,臉上熱潮漸漸散去,心裡又想笑又想哭地弄不清究竟是興奮;抑或是難過,只覺得下體好空虛,心中有著一絲當女人的甜蜜;以及一股說不出的悵然若失。畢竟這是變成了女人的我,用自慰換來的「初體驗」。 (四)月事來潮與暗巷裡的襲擊 淫亂自慰後的身心紓解感換來了甜美的沉睡,這一覺竟讓我睡到了下午一點才悠悠地醒轉了過來,可這深夜裡的瘋狂舉動卻讓我醒來後的身體酸痛不已,我揉著眼睛;用手撐起了身子,覺得被按摩棒蹂躪過的下體疼痛得要命,只得勉強地爬起身來將身上的衣物褪盡,到浴室裡沖了個熱水澡,身上的酸疼感才的得以稍微減輕。 當熱水在我身上流竄時,我突然覺得心頭起了一股莫名的煩悶,下體那道裂縫裡好像流出了一些黏熱的液體,我探手摸了摸,竟發現手上沾了赭紅色的血水,我嚇了一大跳,直覺地以為莫非是自慰得太過火;弄傷了下體不成?我急忙把水給擰掉,用手摸著下體想找看看是否有傷口,卻怎麼也找不到,心頭的鬱悶感愈來愈強烈,整個人的情緒便得愈來愈焦躁,可血仍緩緩地從陰道深處流了出來,混亂的腦海裡隱約覺得好像曾碰過相同的情景?突然之間,我想起與我同居過一段時日的小嵐,好像常常會如此煩躁?尤其是在月事來潮時 「月經」?對啦!頃刻間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珍娜跟我做愛時說她很安全,而我昨晚對性慾的需求又那麼強烈,原來是珍娜這小賤貨的「大姨媽」來了,那麼我現在下體所流出來的應該就是「經血」吧?好像在哪本書上提過女人月經前後對性愛最為飢渴,拿來印證前晚珍娜那股騷勁;以及昨夜我那敏感的身體反應,似乎還頗有道理的。 還好我記得在珍娜留下的記事本裡有看到生理期的處理方法,我連忙抽了一疊衛生紙摀住下體,走出浴室從箱子裡取出一條乾淨的生理期內褲及一包衛生棉;到床邊拿了記事本,再回到浴室裡,坐在馬桶上照著記書本上所寫的步驟,將衛生棉黏貼在內褲底層後再把內褲穿上,本子裡提到說若有「經痛」的現像,可以從箱子裡拿藥服用,我照著指示找出了一排藥錠,配著開水吞了一顆,過了一會兒心裡的煩躁鬱悶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飢餓的感覺,我這才想到從昨晚到現在我都還沒進食呢!可總不能老吃泡麵充飢吧! 思量了許久後,我終於鼓起了勇氣,先把頭髮吹乾用梳子整了整髮型,再找出一條跟生理褲同花色的胸罩穿上,這對奶子被罩杯緊緊箍住的滋味還真有點令我喘不過氣來。穿完胸罩後我再穿上一條有著鏤空花紋的黑色絲襪,內褲穿在絲襪裡面若要上廁所時可真是不方便極了,唉!當女人還真是麻煩啊!內衣褲穿好後,我挑了一件樣式較沒那麼暴露的寶藍色緊身裙,衣服樣式雖較為保守,可還是遮不住珍娜這身凹凸有致的曲線啊!我笨拙地將緊身裙套上身軀後,這身當女人後頭一遭的外出打扮總算大功告成了。我連忙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的模樣,鏡子裡頓時出現了一個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的絕色佳麗,含情脈脈地望著我,讓我都覺得被自己的神采給迷住了。我擺了擺身子作了幾個動作,對著自己甜甜地一笑後,便拿著化妝包坐在一張小嵐跟我同居時;我特地為她所買的梳妝台前,就著台上的圓形鏡面化了個淡妝,化好妝後我環顧了一下房間,看看時間還早,便把凌亂的房間收拾了一下,將箱子裡的衣物整理好,內衣褲放進了衣櫃抽屜,外出服用衣架吊好,其他的物事則隨便找了個櫃內空間放置進去。忙完後我瞥了瞥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我在配飾堆裡拿出一條精美的細腕練表戴在左手,再拿了個肩掛式的可愛提包,把我放在斗櫃裡皮包內的現金放進提包,順手又將珍娜的那張金融卡先熟記了密碼後放了進去,還沒忘記放進幾塊衛生棉。穿上一雙事先選好的藍底黑邊高跟鞋,這種鞋子在走路時還真有點礙腳,準備妥當後,我走到門口,先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便扭開門把走了出去。 在一樓的大廳裡我遇見了小張,他一看見我走出電梯門便立即迎了上來,對著我滿臉堆笑地問道: 「嗨!要出去啊!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啊?」 我還正在習慣這一身女人的裝扮;特別是腳下那雙高跟鞋,讓我走路扭捏得難受,也沒心思跟他糾纏,便揮著手說: 「不用啦!我要出去逛逛!」 他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卻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棟大樓。 外頭的天氣還蠻好的,空氣中有著一種夏日午後的悶熱感,剛開始走在馬路上時只見許多男人的目光直往我身上打轉,眼神裡還帶有一種屬於雄性動物特有的侵略意味,畢竟珍娜這美女的身材實在太惹人注意了,讓我也不禁被他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我羞紅著臉走過兩條街來到了附近的商圈後,慢慢地覺得在愈來愈多男人們目淫式的眼光助長下,腦中竟浮出了一種出自潛意識底層的風騷韻味,此時腳下的鞋子也漸漸地能配合我的步伐,讓我走路時臀部扭動的幅度愈來愈自然,我隱約覺得我似乎已完全融入了自己真的是個女人的情境裡了。 我先在一部提款機裡用珍娜的金融卡領出了兩萬元,看了看餘額果然還有十八萬,證明了珍娜沒騙我。領完錢後我在附近一家高級餐館裡享用了一頓美味的餐點,填飽肚子後本想回家,可看一看時間也才六點多而已,於是我便漫無目標地走到附近的商圈裡逛起街來,在路上碰到幾個衣著光鮮的男士藉機跟我搭訕,看他們一副紳士風度的模樣,其實我心裡明白,他們的腦子裡儘是些想如何搞我的身體之骯髒念頭。畢竟這種念頭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因為我也曾玩過相同的把戲嘛!我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一一推掉了他們的邀請及留下聯絡方法之要求。 我在麵包店及超市裡購買了一些存糧及民生用品,又到一家服飾店裡逛了一下,買了一套公司裡的女同事常穿的套裝,我在公司裡看那些女生穿這種套裝還頗有味道的,心想既然當了女人就不如自己試穿看看,那位年輕的女店員幫我量身��還直誇讚我的身材很棒,我被她這麼一讚美倒也有些醺醺然了。買好衣服後時間仍不算晚,此時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家在這個商圈裡非常知名的髮廊,心想乾脆去體會一下女人做頭髮的滋味吧。於是我便走進了髮廊裡,找了位設計師幫我設計了一個價格貴得嚇死人的髮型,反正珍娜留了不少錢給我,就算善待一下她的身體吧!於是我便舒服地坐在躺椅上,讓她幫我折騰起頭發來了。 沒想到女人做個頭髮要這麼久的時間,等我滿意地頂著一頭漂染了些許金紅色染料的蓬鬈髮型走出店門時,商圈大多數商店都打烊了。我看了一下腕表,竟然已經十點多了,報上常有單身女子晚上在這個商圈被暴徒襲擊的新聞,我現在這個美女的身體可不宜在此多做逗留啊!我趕緊兩手提著「血拼」後的戰利品,朝我住的大樓之方位走去,走著走著可能一時失了神忘了我現在是個女人,我竟習慣性地往我平日為了節省路程而繞行的暗巷裡走了進去,走到一半才猛然發現不對,想回頭時卻已來不及了。 暗巷某個漆黑的角落裡突然竄出了一個身影,摀住了我的嘴,並把我強行拖拉到某棟建築物後方大型發電機的鐵籬圍旁,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給亂了手腳,正想呼喊時卻察覺到有一把透著冷光與寒氣的刀子抵住了我的脖子,一個聲音低沉的男聲冷冷地說著: 「別叫!一叫我就割斷你的脖子!知道嗎?」 我立刻乖覺地微微點了點頭,任憑著他把我壓倒在籬圍旁一堆鋪開的紙箱上,手上提的貨品則被扔在一邊,他臉上罩著一條絲襪,讓我根本看不見他的容貌,身形不高;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及一條黑色牛仔褲,在發電機轟隆隆的聲響中,我只能聽見他低低地說: 「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不會傷害你,讓我幹一幹你就放你走!」 強姦我?天啊!我可是個男人啊!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手伸進我的裙子裡扯拉起我的褲襪並試圖把我的內褲撕裂,他的動作十分粗魯,在拉扯的過程裡還扯到我恥丘上的一撮陰毛,讓我疼痛得眼淚直流,我連忙扭動著雙腳;掙扎地想阻止他,卻被他冷不防地抽手甩了一巴掌,他用刀抵住我的臉,狠狠地罵我: 「臭逼殃!想死啊!再敢抵抗我就劃花你的臉!」 「不要打我!我今天大姨媽來,我給你錢,求求你饒了我吧!」也不知道是被這女人身體所影響;還是我真的怕了?我壓根忘了我是男人這檔子事,被他嚇得像個娘們似地哀求著他。 「大姨媽?」他愣了一下,探手往我的內褲底層摸了一把,又更惡毒地罵了起來: 「操你媽的這個賤逼!竟然撿到個見紅的肌巴,幹!操你的賤逼殃!反正老子今天玩定你了!幹不成你這臭逼就用嘴吧!」 他喝令我自己把緊身裙的肩帶拉下;上擺剝卸到腰際,露出我裹著胸罩的一對奶子,然後粗魯地把我的胸罩扯到奶子下方,開始吮咬起我的乳房及乳頭,我忍著痛任憑他像只發狂的瘋狗似地嚙啃著,心裡只覺得又難堪;卻又有點莫名的興奮感,可淚水還是痛得遏制不住地從我的眼角流了出來。他狂揉亂咬了一陣後,突然站起身來,抓住我的頭髮把我的身子拉起成半跪姿勢跪在他的褲襠前,然後伸手把他褲襠拉練拉開,掏出他那根已經挺硬的大吊用手握著送到我的嘴邊,威脅我說: 「給我用嘴含住,別想搞花樣啊!敢咬我的話就給你死!你幫我吹喇叭吹到我射,我就放你走!知道嗎?」 我的鼻端聞到從他的大雞巴上傳來的一股腥膻的惡臭味,雖然我昨晚曾經嘗試玩過口交,可那時對像是根假陽具啊!現在一根貨真價實的吊兒在我面前挺立著,陰莖上的青筋浮突得非常明顯,呈現暗紅色的龜頭上還流著一滴滴的透明汁液,儘管我現在是個女人,可我從來沒幫男人口交啊!我猶豫著不肯照做,他卻似乎等的不耐煩了,硬拉著我的頭髮把他的陽具往我的嘴裡塞去,我的口腔裡立刻被他那根粗大的陰莖給塞得嘴都合不攏了。他下體前後擺動著用兇惡的大吊姦淫著我的嘴,我只覺得從嘴裡透到鼻腔中都能聞得到他那根大肉棒傳來的臭味,他的大龜頭不停地捅著我的咽喉,令我噁心得直想吐,而且那根雞巴粗硬到讓我無法呼吸;幾乎就要令我窒息了!還好當他抽插了數十下後,動作終於停了下來,頂住我咽喉的龜頭突然騰跳了幾下,一道黏熱的液體猛地激洩而出;直接往我的喉嚨深處裡射去,讓我感覺到胃部傳來了一陣難過至極的抽動。他一邊射著精;一邊還發出了亢奮的低吼聲,又把慢慢軟掉的陰莖從我的嘴裡抽了出來,用手握住尚未完全射完精的雞巴往我的臉上噴,那精液的量多得驚人,我緊閉著眼感受著燙熱的精液射在我臉上的滑膩感,眼瞼、鼻樑、嘴唇;甚至連耳朵跟髮際都沾滿了他的精液。射完精後他似乎滿意了,他拉好了褲練後用手拍著我的頭,說道: 「操!你這臭逼淫賤的嘴巴還挺不賴的嘛!讓老子我洩得這麼快,好吧!今天就放過你,有機會再好好幹幹你吧!」 說完後他便朝著一條防火巷裡跑去,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我裸著上半身呆呆地維持著跪坐的姿勢坐在紙箱堆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了神志,感覺到嘴裡還殘存著他射進去的精液,嘴角上也流著不知是精液還是口涎。我厭惡地拍著胸口朝地上乾嘔著,吐出了一部分帶有精液的唾液,但仍有一大半吞進了肚子裡,一想到這一點我便覺得噁心極了! 幸好那傢伙只劫色不劫財,我艱難地挪動著身子把被她扔在一邊的貨品袋一一撿回到我身旁,然後從一個袋子裡找出一包剛買的面紙,取出一大疊擦拭著我臉上黏膩的精液,那精液的味道還真是難聞啊!我邊擦著臉;邊流著不爭氣的眼淚,心中不斷地質問自己;我到底犯了什麼錯了?為什麼要受到如此待遇?想著想著心頭愈來愈辛酸,淚水像決堤般地湧流而出,我低頭審視著咬得紅腫的一對乳房,把胸罩推高穿上,再把衣服給穿載整齊,此時我的下體又開始感覺到流出經血了,還隱隱發痛。我環顧了一下週遭,確定沒有遺漏什麼後,便起身提著購物袋,步履蹣跚地走出這條暗巷,再轉過了一個街角後便到了我居住的大樓。 走進一樓大廳時已經十一點半了,卻沒看見小張的影子,可能不知道跑哪兒去偷懶了吧?我坐電梯上了樓,一進到房裡便把買來的東西丟在地上,整個人俯趴到床上痛哭失聲了起來,哭了個痛快後,我才拿了換洗的衣物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用牙刷把我的嘴給刷洗了三次。梳洗完畢後,我換上了乾淨的衛生棉;又服用了一顆經痛的藥錠後,便穿著一襲睡衣躺在床上回想著今晚發生的恐怖遭遇。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差點被強姦;還被迫幫人吹喇叭!真是窩囊極了!都是珍娜害我變成這樣,要是早知會遭遇到這種事,當初還真是不應該上她,問題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啊!我還得當多久的女人;還會碰到多少像今晚這種可怕的事呢?我愈想愈覺得委屈,不禁又悲從中來,用被子蒙著頭躲在棉被裡像個姑娘似地哭了起來,哭累後便昏���了過去。 (五)公車上的騷擾與公司廁所裡的��浪做愛聲 次日清晨醒來,昨晚被那男人咬得紅腫的乳房還隱隱發痛,我拉開領口瞧了瞧已經烏青的奶子,便拿了一罐藥膏在一對乳房上塗抹著,清涼的感覺令我完全清醒了,下體似乎也沒流血了,經痛也消失了。我斜躺在床上,心想今天要上班了,可珍娜不知道把我的身體借到哪裡去了,難道我就要這樣丟了這份工作嗎?這時我突然心頭一亮,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了! 我連忙起身盥洗,換上一套乳白色的內衣褲,配上一條肉色絲襪,然後把我昨天買的套裝從袋子裡取出,穿上這組有著一件花邊圓領的粉白色短袖絲質紗衫;亮黑色及膝綢料窄裙,以及跟窄裙同質料的黑色薄外套。穿好衣服後,梳理了一下頭髮,把昨晚被人襲擊時弄亂的髮型整好,然後在梳妝台前擦了個口紅、描了描眼影,再用粉餅撲一撲臉頰,美女的臉蛋就是有這好處,隨便化個妝都還是這麼艷麗,看著鏡裡的可人兒一付神采奕奕的模樣,心情也變得輕鬆多了。時間已經八點多了,我起身戴上了腕表;拎起先前出門時的小提包,穿上一雙黑色鑲紅邊的高跟鞋就出門去了。 大廳裡的保全換了個人,大概小張休假去了吧,我也沒時間去跟新來的保全打招呼,急急忙忙地走出大樓,到了附近街上的公車停靠站等車,我上班的公司距離我住的地方還要坐三站的班車,沒多久公車來了,雖然上班時間車上一貫地擠滿了人,為了趕時間我也不及細想太多,便隨著一擁而上的乘客擠進了爆滿的車廂內。 車上的人實在太多了,擠在人堆中根本動彈不得,我勉強伸起右手握住了車廂頂的一根橫貢讓自己站穩,可問題來了!在前後左右都是人的情況下,我的胸脯緊緊貼著一個長相還頗斯文的年輕上班族男子身上,與他面對面地四目相望,再加上我挺聳的胸部被身後的人群推擠著不斷地摩娑著他的身體,雖然有點難受;卻又有點莫名的刺激感。我看著他臉上發窘赧紅的神情,心想自己的神情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吧?剛剛為了擠進公車都忘了自己現在是個女人身,等到被迫緊貼著眼前這位男士後,我體內女性的自覺頓時萌生了出來,雖然正逢經期,但是下體還是感受到一種微微的騷熱,陰道裡也濕潤了起來。而他的下體也開始緩緩地膨脹,隔著褲子頂著我的小腹,似乎蠻享受這種被性感尤物貼身的滋味,他又故意把身子更往前挪動,並用那腫脹的褲檔上下摩擦碰撞著我的下體,此時我身後有一隻手掌突然撫摸起我的臀部,在我無法轉頭的情況下,只能任憑那「祿山之爪」愈來愈大膽地隔著窄裙玩弄著我圓渾的臀股。 我就這樣前後都被人給佔盡了便宜,而且在我沒有抵抗的反應下,他們的動作愈來愈誇張,眼前的男士甚至故意稍微轉動著身子挑逗著我的胸部,我的奶頭在胸罩的摩擦下也硬了起來,幾乎都要從罩杯裡突出來了。身後的手掌則順著我緊繃的窄裙,用手指刺弄著我的股縫,還不停地捏著我兩片豐滿的股肉,我從來沒有過這種在車上被性騷擾的經驗,可珍娜這浪貨敏感的身體卻自然地產生了強烈的反應,我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體內被一股肉慾的騷動翻騰著,身子竟迎合著他們的動作前後搖擺了起來,那身前的男士大概已經忍受不住了,竟然撮唇輕微地呻吟了一聲,身子突然猛地朝我的小腹勃動了一下,那原本雄赳赳地頂弄著我的褲檔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般地迅速消腫,我瞇著淫迷的雙眼望著他,心想他大概在褲子裡射精了吧?此時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我瞥了一眼窗外竟然已經到我公司的停靠站了,我連忙收斂心神隨著推擠的人群下了車。 一等乘客們都擠出車門後,公車就迅速開走了。我瞧了瞧與我一同在這站下車的乘客,卻沒有發現剛剛在車上被我刺激到射精的男士,而摸我屁股的那隻手究竟是誰的?大概也無法找得到答案了吧?雖然我在車上被性騷擾,但是我卻覺得那種身體被摩娑的滋味還蠻特別的,反倒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唉!也真不知道我是被珍娜這浪女天生淫賤的身體所影響;還是我本性中就有犯賤的傾向透過當女人的機會而被釋放出來了呢? 我走到公司大樓旁的角落,整理了一下被騷擾後的衣物,把陷入股縫間的內褲給拉了出來,然後深吸了幾口氣,便往大樓裡走了進去,並跟著上班的人群擠電梯到了公司所在的十一樓,出了電梯後我看了一下腕表已經快九點了,我趕緊走進位於樓層左翼的公司「研發業務發展部」前廳,在打卡鐘裡打好了我的出勤卡,公司櫃檯的接待小妹狐疑地看著我,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小姐,請問您是陳先生的 」 這個還在讀高職夜校的小妹叫做雅蓉,公司裡的同事都習慣稱她「小辣妹」,十八歲的年紀卻有著一付發育成熟的女人身材,來上班常常都是穿著細肩小可愛搭配迷你裙,打扮也夠火辣的,可惜她的個性卻似乎與她的惹火身材不甚符合,公司裡許多好色之徒;包括我在內都曾經想把她,但都被她給冷冷地拒絕了,她接待訪客還頗有禮貌的,可對付我們這幫「色鬼」卻一點也不假辭色。我聽她似乎想問我為何要打這張原本就屬於我自己的出勤卡之疑問,連忙回答她: 「喔!是這樣的,我是來幫陳先生代班的,請問程式設計部門的主任來了嗎?」 「代班?怎麼沒聽說有這件事呢?您是說林主任嗎?他已經到了,您可以進去找他,請往右邊 」 「小妹謝謝你羅!我知道怎麼走,小陳告訴過我了,對了!」 我甜甜地對她笑了笑,說道: 「你長得好漂亮喔!這個公司真有福氣;能請到你這麼甜的女孩當接待!」 她聽我誇獎她,便羞赧地低著頭露出了甜美的笑靨,我向她點了點頭後往裡頭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我工作的部門,這個部門所轄屬的七位同事;包括先前的我在內,都是清一色單身男性,看見我這位佳麗走了進來,幾乎每一張原本惺忪的面容都頓時顯出了驚艷的表情,我對著這群平日一起共事的同事們刻意嫵媚地笑了笑;就算是酬賞一下他們吧!然後我就在他們訝異中帶有一絲邪念的注視下,挺著我壯觀的胸脯走進部門裡的主任辦公室裡去了。 林主任是個神態嚴肅的中年已婚男子,戴著一付眼鏡;長相還頗英俊的,擔任我們這個部門的主管已經好幾年了。他的個性就跟我們這「程式設計部」的感覺十分吻合,在工作要求上一板一眼,私底下跟我們這群下屬們也保持著距離,但是因為他的工作能力與處世涵養都蠻讓我們信服,所以我們跟他相處得也還算不錯。 當我走進他的辦公室時,他正在邊吃著早餐邊看著電腦,看見我走了進來也沒露出太大的驚訝,只是文質彬彬地望著我問道: 「小姐,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您好!林主任!」我走到他桌前,雙手合攏著擺在身前低頭向他行了個禮,然後才把我準備好的一套說辭用甜美的聲音娓娓地訴說著: 「我叫王珍娜,是陳××的大學同學,也是主修程式設計的。上週五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南部家裡有急事,必須馬上回去處理,而且可能會在南部待上兩、三個禮拜。他怕這樣一來會耽誤了公司的工作,又正好知道我現在沒工作,所以委請我來替他代班,不知道林主任是否願意給我機會幫他呢?」 「代班?」他推了推眼鏡,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說: 「小陳現在進行的工作的確不能中斷,問題是你確定你能代替得了他的工作嗎?」 「沒問題!小陳臨走前曾經把他現在正在處理的程式交代給我,如果您不放心,不如您來考一考我吧!」 「也好!」 他立刻從公司網路裡調���了我之前正在撰寫的程式,並起身向我揮了揮手,要我坐在電腦前看一看這個程式,然後開始出題考我關於寫這個程式要注意的事項,那對我來說根本就毫無困難,畢竟這個程式就是我自己設計的嘛!他靜靜地傾聽了我作答後,點了點頭表示滿意,我起身把座位讓回給他後,他便說: 「很好!不愧是同一個大學系所出身的,既然小陳推薦你代他的班;而你的能力也可以勝任,我當然找不到可以拒絕的理由,問題是,小陳要你代班的這一段時間;薪資要怎麼給呢?」 「就繼續把薪水匯進他的戶頭吧!小陳說等他回來再跟我算!」我早就想到會有此一問,很快地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那好!這樣一來你就不必到人事室報到了,我會跟人事那邊講一聲,你直接去坐小陳的位子開始上班吧!」 「謝謝您!主任!」 我又向他欠身敬了個禮後便走出他的辦公室,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將薄外套脫下掛在椅背上,打開桌上的電腦開始工作了起來,林主任出來過一次,走到我身旁看我熟練地操作著電腦,然後又回到辦公室裡去了。我不時可以從電腦上收到週遭同事傳過來的ICQ訊息,大都是在問我小陳怎麼了,我也把自己編好的說辭以及我的自我介紹簡略寫了一下,一起回傳給他們。只有一封來自我對面位置;平時常跟我一起把公司裡美眉的小沈傳來的訊息,讓我一時傻了眼,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封訊息裡寫著: 「美麗的珍娜小姐,我代表所有的同事請問一下,你那性感的三圍是多少呢?現在有沒有男友呢?平常喜歡做什麼活動呢?願不願意讓我追你呢?」 我想了一想,決定寫一封露骨的回訊捉弄他一下: 「三圍讓你自己目測羅!男友很多!我喜歡嘗試各種做愛姿勢的床上活動!想追我的話,先把你的床上功夫練強點再說吧!」 訊息一傳過去,他立刻起身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隔著座位前的屏板對我眨了眨眼,我故意用手抿著嘴對他媚笑了一下,他愣了一下又馬上坐回座位上去了。 整個上午工作得還算順利,只有出了一點小麻煩,就是當我工作了一個多小時後,突然想尿尿,便起身朝公司外頭的廁所走去。這棟商業大樓的面積十分大,所以在每一樓層的兩個逃生梯間裡都設有公廁與茶水間,提供大樓裡數量眾多的公司行號員工使用。我服務的公司因為規模不小,所以就租用了整個十一樓樓層,並把樓層分成兩個部分,各設一個大門,左翼部分是我工作部門所在的「研發業務發展部」;右翼則是給公司高層與行政單位使用的「行政人事管理部」。這麼一來,十一樓的兩間公廁就成了我們公司專用的廁所了。我習慣性地往大樓左翼的那間公廁走去,可能坐了太久,腦子有點迷糊了吧!我竟然下意識地走進了公廁左手邊的男廁裡去了,裡頭有個男士正站在小便斗前撇尿,看見我大方地走了進來就露出了驚訝的臉色,這時我才突然想起我現在是個女人,我連忙紅著臉喊著: 「對不起!走錯了!」 跑出男廁後我站在門口呼了口氣,又怕那男士出來後場面尷尬,遲疑了片刻後,我畏縮地打開了女廁的門,裡頭有兩個正在洗手台的鏡子前補妝的女同事,大概是看見我臉上神色有異,便好奇地打量著我,我被她們一注視就更不好意思了,只得低著頭快步走過她們身旁,選了右手邊的最裡間,在裡頭彆扭地以蹲姿好不容易地才把一泡尿灑完。尿完後我聽到她們還在外頭嘻笑的聲音又不好意思走出去,只好坐在馬桶上等她們好像走出廁所後,我才偷偷摸摸地;像作了什麼壞事般地溜出女廁,眼見四下無人便急急忙忙地跑回辦公室裡去了。 午休時部門裡的男同事紛紛跑來跟我問東問西的,小沈也涎著一付急色的嘴臉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用餐,我怕跟他們接觸多了會洩漏我變成女人的秘密,所以就跟他們說我身體不舒服,以想早點睡個午覺為由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打發走了。等他們走光後,我還真的覺得有點不舒服;下體好像又流出經血了,我想起早上出門至今還沒換過衛生棉,所以就從提袋裡拿了一包衛生棉,門想到廁所裡紓解一下順便看看內褲有沒有沾到血。 早上因為急著上廁所沒空跟坐櫃檯的雅蓉打招呼,現在櫃檯裡卻空無一人,可能她也去吃飯了吧?走出大門後,我忽然想起早上在男廁的尷尬事,心想別再碰到那位同事才好,所以我就決定到公司員工較少使用的右翼公廁裡去。 進了廁所後,果然裡頭空蕩蕩地沒有半個人影,我慢慢地把裡面所有的門一扇扇地打開,挑了左手邊倒數第二間,看來馬桶比較乾淨吧!進去後我關鎖住門,先把窄裙的拉練拉開,將裙子脫了下來掛在門板的掛鉤上,然後才褪下褲襪及內褲細細檢查了一番,還好經血沒滲漏到褲子上,我滿意地先把膀胱裡的尿水灑完,才開始換起衛生棉。 換到一半,突然聽到女廁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我有點心虛地屏住了呼吸,聽著門外好像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門口停留了一下,忽然「喀啦!」一聲;似乎有人把大門給裡頭反鎖上了,接著這兩個人好像很緊張似地;往我旁邊那最裡間的方向走來,兩個人的腳步聲竟一起走了進去,門馬上就被關上、鎖好。這個廁所裡的隔間作得還不錯,兩邊的隔板都是密封的,底下沒有留下任何空隙,跟天花板的之間的空隙也不大,所以我雖然可以聽得到隔壁的聲音,但卻無法看得到隔壁的狀況,這時隔板那頭開始傳出了一男一女的對話。 「你好急喔!我就說等下班嘛,在這裡要是被人撞見了多難看啊!」一個聽來很耳熟的嬌媚女聲先開了口。 「哎呀!我的小親親,好幾天沒抱你了,我當然急羅!放心吧,這裡不會有人來的,而且我把廁所門給反鎖了啊!來啦!讓我抱抱你羅!」這個男人的低沉嗓音聽起來也蠻耳熟的。 「討厭啦!都只會哄我,你壞死了!對了!楊總啊,人家我昨天去逛街,花了好多錢喔 」 「我的小親親啊!怎麼還叫我楊總呢,不是說好叫我達令嗎?哇!你的奶子變大了喔!你要花多少錢都沒關係,我會給你 來嘛!會害臊啊!喔!你怎麼捏我弟弟捏得這麼大力啊!喔 」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慢慢想起來這兩個人是誰了。那個叫「楊總」的應該是公司業務部門的總經理,是個身材微胖、頭頂禿了一圈的中年男子,他對公司經營決策的影響力還頗大的,算得上是公司高層裡;除了董事長外的第二號人物,但是她老婆卻長得又胖又醜,有時會來公司走動一下。而那個騷浪的小賤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在櫃檯當接待的小辣妹雅蓉了。怪不得她對公司裡的追求者總是冷冰冰的,原來她是楊總的女人!她胃口還真是不小,釣凱子也還得要釣條大尾的!呵呵!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種曖昧關係才讓她進了公司;還是她進公司後才被楊總給「臨幸」了!之前就聽說楊總是個很好色的傢伙,原來這傳聞還真是不假啊!我怕我要是做出太大的動作,會讓隔壁的這對狗男女發現我的存在,只得讓黏好衛生棉的內褲搭在膝蓋的部位不敢站起身子穿好。而這個時候他們好像已經摟抱、熱吻成一團,就要上演一出精采的「活春宮」了。 「楊、楊總 達令!你確定不會有人來喔!」「不會啦!快點 坐到我身上來!寶貝 」「哎呀!你把人家的奶奶咬得好痛喔 壞死了!喔~喔 插進去了!喔 好深喔!喔~喔 別這麼用力,會不行了啦 」「寶貝!你實在太棒了 搖、搖得這麼浪 我的老二猛不猛啊?」「喔、喔 達令,你的壞東西好大、好粗喔 塞滿了 喔、喔 爽死我了!太、太猛了 達令,我好 舒服;好快樂喔!」 看不出來雅蓉這個裝模作樣的小賤貨滿騷浪的,自己會主動用小穴去迎合男人的肉棒;還叫的這麼淫蕩,問題是聽他們做愛時所發出的聲響與氣勢,好像楊總這個色胚操女人的功夫也不是很棒嘛!他那根肉棒大概也不會大到哪裡去!否則雅蓉淫叫的聲音也不會那麼沒勁兒,這騷貨肯被他幹一定是貪他錢多吧?儘管如此,我在這一牆之隔的小空間裡,聽著他們幹炮的叫聲,自己的腦子裡也浮現出雅蓉趴在楊總身上,發騷地擺動著她火辣的軀體,讓楊總的吊兒在她的逼穴裡進進出出的畫面。不知不覺中,我的身體也騷浪起來了,我輕輕地解開了襯衫上的整排紐扣,把胸罩的肩帶拉到手臂上,然後伸出右手扒開罩杯探摸起我的乳頭,耳邊聽著隔間裡傳來的肉體拍擊聲,指頭緩緩地擰轉著逐漸挺脹的乳頭,這敏感的身體立刻給了我強烈的性慾反應,我連忙用左手摀住嘴巴,怕自己因為太興奮而叫出聲來驚動到隔壁那對打野炮的狗男女。 過了一會兒,他們似乎變換了姿勢,只聽見馬桶蓋被某個重物壓得啪搭啪搭地直響,我心裡揣想著可能是雅蓉被原本坐在馬桶蓋上的楊總給騰空抱了起來,然後楊總轉身將那口騷浪小蹄子的身體給壓在馬桶蓋上,而楊總大概正在用俯衝的姿勢猛力轟炸著她的騷穴吧?因為此時雅蓉好像浪叫得比較自然了。 「唉噢!達令 你、你要插死我了 爽死我了,喔~喔~喔~喔~喔 」「你的腿挾緊一點,我要加快速度了喔!」「嗯!這樣好舒服 喔~~~喔 快、再快一點 快快 喔喔喔 要、要丟了!」「現、現在還 不能丟啊 腿抬高 你自己把腿抓好 要衝刺了 噢! 淫水好多 冒出來了!」「達、達令 快、快一點 喔~喔~喔~喔~喔 不要停 我還要快~喔~~爽死我了~~好、好棒喔~~」「我、我也要 出來了 噢~~~噢~~~出來了、出來了!」「不行啦 人家、人家還要 喔~~喔~好多、好多 喔~~不能 射進來 喔~~哎喔~~哎喔~~」 在他們的做愛聲中,我敏感的下體也產生更高亢的反應,雖然正值生理期,但是我的陰戶週遭還是湧出了一波波的激昂快感,大小陰唇的肉阜也濕潤了起來,我閉著眼揉捏著自己的奶子,另一隻手則在大腿兩側游梭著,那不爭氣的淫水流出了陰唇後,又一滴滴地滴落在馬桶裡。等到隔壁漸漸只剩下兩個急促喘著氣的聲音時,我才停止了愛撫身體的動作,並屏住了呼吸聽著隔壁那對男女的下一步行動。 「小親親,怎樣?我行不行啊?」「行!你最棒了!達令,你愈來愈強了!我都快被你給弄到爽死了!」「哈哈!我怎麼捨得讓你爽死呢!還不是你的身體實在太誘人了,我好久沒這麼硬過了呢!」「唉呀!達令你討厭啦!對了!今天早上有個美女誇讚我;說我人長得漂亮;樣子又很甜呢!」「當然囉!你是我的小親親嘛!當然又漂亮又甜美羅!什麼美女啊?公司同事嗎?」「你又想使壞了喔!哼!不告訴你,不然你又要去搞她了!」「不可能啦!我只愛我的小親親啦!好啦!我不問了嘛!」 那對狗男女幹完炮後還窩在裡頭調情,而且雅蓉竟然還提到我,楊總也真是的,聽他的語調也知道他對雅蓉說的美女有興趣,還能那麼肉麻地哄雅容那個笨女孩。我關在這裡已經久得有點受不了,他們卻還不走,真是氣死我了! 還好他們大概也知道時候不早了,開始有穿衣服的聲音傳出,沒多久隔壁的門打開了,他們可能也心虛吧?兩個人的腳步聲很快地就走到了廁所門口,門打開後雅蓉似乎先出去張望了一下吧?只聽到她又開了門對著楊總說: 「沒人!楊總你可以出來了!」 總算他們都出去了,我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把內褲跟褲襪拉上,不經意地往馬桶裡瞧了一眼,哇!血水沾得馬桶裡一點一點的,可能是跟著淫水一起流出來的吧?我連忙按下了掣鈕把血水沖淨,扣好襯衣的鈕扣;穿上了窄裙,終於走出了這差點憋死我的小空間。 走進公司時我看了一下腕表,午休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雅蓉坐在櫃檯裡用小鏡子在補著妝,她看見我進來,便笑著問我: 「幫小陳代班代得如何啊?累不累呢?」 我看著眼前這位外表秀麗可愛的小妹妹,實在很難把她跟剛剛在廁所裡淫叫的浪女聯想在一塊,我勉強擠出了笑容回答她: 「還好!謝謝你羅!可愛的漂亮小妹妹!」 她聽我又再度誇獎她,又羞答答地低頭淺笑著,這騷貨演戲功夫還真不賴啊!我心裡正在暗想著,她卻突然抬起頭對我說: 「你也是個大美女啊!對了!你在這裡要小心公司裡的一些同事喔!他們很色的 」 「叫我珍娜吧!謝謝你羅!其實啊 」 我把雙手撐在櫃檯上,傾身在她的耳畔小聲地說: 「我才不擔心那些色大膽小的同事呢!我比較擔心的是;上司們會不會仗著權勢在公司裡欺負我們女生呢?公司裡有沒有這種上司呢?嗯?」 她聽我這麼一說,也不知道是否聽出了我話中的含意,只見她臉馬上就紅了,頭也低得更低了,嘴裡訥訥地說: 「應該 沒有吧!」 「噢!是嗎?那我就放心了!不吵你了,我進去工作羅!」 我心裡暗自竊笑著走進了公司,正好午休時間結束,部門裡的大燈一盞盞地點亮,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埋頭工作了起來。 下午我又收到了不少部門裡的男同事傳來的ICQ,嘮嘮叨叨地問著一些關於我的事,讓我真是有點不勝其擾,後來我索性設定了「勿打擾模式」,這才擺脫掉那些煩人的追問。下班後我先到林主任那裡跟他報告今天的工作進度,他問我是否還習慣這份工作,我點頭表示我在這裡工作得很愉快,他聽我這麼說,也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然後要我早點回家休息,我跟他道謝後走出了他的辦公室到座位上收拾我的雜物。我一邊收著東西;一邊在腦子裡胡亂地想著,其實林主任還蠻有成熟男人的一股自然魅力,如果我真的是個女人,可能會被他給吸引而深深愛上他也說不定?想到這兒我就苦笑了起來,我現在不就是個女人身了嗎?難到我還真喜歡上了林主任不成?可這算是男女情愛;還是同性戀呢?想著想著,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把我嚇了一大跳,我轉身過去看到小沈笑瞇瞇地瞧著我,我沒好氣地問他: 「有事嗎?」 「沒事啦!只是想問你住在哪裡?我有這個榮幸可以開家載你回家嗎?」 我想到小沈曾說過他住在郊區,所以開車來上班,並在公司附近租了個不便宜的車位,同事們都說小沈是個富家子弟,而小沈的穿著打扮看來也頗像回事的。我聽他這麼一說,想起了早上坐公車時被騷擾的畫面,心裡反倒有點期待再碰到相同的事,況且小沈這小子肯定在打我的主意沒啥好心眼的,所以我就跟他說: 「今天不行,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離開公司後,我又上了一班擁擠的公車,這一回我搶到了一個背臨後門出口的好位置,在身前緊挨著我的是一個長得還挺標緻的清純學生妹,我心想這回大概沒機會被吃豆腐了吧?但是過沒多久,我卻看到那女學生的臉頰上浮出��兩團緋雲,雙眼蹙瞇;嘴唇微微開闔著,好像想喊出聲音卻又不敢聲張似地,我故作打盹態低頭往她下身望去,在車廂內昏暗的燈光映照下,我竟看到好幾隻來自不同方位的手正在圍攻著她的下體,有一隻手還撩進了她的裙擺,在她私處的位置起伏摳弄著,她的城門可能已被攻陷了吧?臉上的神情是既痛苦卻又帶有一點靡亂的味道,也瞧不出究竟是痛苦還是舒服的成分居多?要不是她站的位置正好替我擋下了這一波惡狼的攻勢,那麼被攻佔城池的人八成就是我了!我心裡對她還真是有點過意不去,過沒多久到了我要下車的停靠站,我趕忙從後門下了這台潛伏了不少色狼的公車,回頭想看看那女學生有沒有趁機脫離魔掌,但車子很快地便開走了,也無法知道她有沒有遭到什麼更不堪的待遇?唉!看來這城市裡專挑好欺負的女人下手的惡狼還真是不少啊! 下車後我在住家附近的商圈逛了逛,用珍娜的錢買了幾雙下體有開口的「生理褲襪」,又在店員的慫恿下買了幾套各種顏色與款式的吊帶襪組。在我當男人時,每次看到A片裡的女優都穿這種性感的吊帶襪時,心裡總會癢癢的想打手槍,現在有機會當女人,當然不能放過嘗試穿這種襪子的機會羅!買好後那個熱心的店員又推薦我買了幾套可以搭配吊帶襪的內衣褲,反正珍娜給了我不少錢,所以我就買了個盡興。 買好襪子後,我又到幾間服飾店裡買了三套上班穿的套裝,然後再到一家高級餐廳裡點了份昂貴的餐點,高高興興地吃飽後,我就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回家去了。有了昨晚被襲擊的經驗,這一次我再也不敢走暗巷了,我繞了比較遠的路回到居住的大樓,在大廳裡我碰到了小張,他看到我走進來竟故意盯著小電視不跟我打招呼,我也賭氣地不去招惹他,便坐進電梯回到我可愛的小窩裡去了。 我洗好澡後保養了一下身體,然後開始在穿衣鏡前試穿起新買來的衣服與吊帶襪,我覺得當我慢慢地習慣了這個女人的軀體後,我也變得愈來愈有女人味了!在鏡前搔首弄姿的我,十足是個風騷的女人,我帶著有點好玩又有點興奮的心情穿完所有新買的衣服後,還覺得不過癮,便從衣櫃裡取出珍娜的衣飾穿了起來。一直玩到十點多才上床就寢。 (六)賓館裡淫蕩的女人初體驗 就這樣地,我開始以女人的姿態當起了朝九晚五的上班女郎,每天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打扮,換好衣服後擠公車上班,在上下班的公車上偶爾還是會被吃豆腐,但次數多了後也就有經驗了,也比較懂得如何防衛住身上的重要部位不被輕易突破防線。 在上了五天的班之後,我已經逐漸能以女人的心態與公司同事們相處了,而且以前當男人時在公司還從來沒有這麼受歡迎過呢!這也讓我滋生了不少當女人的自信心。自從上班第一天就撞見楊總跟雅蓉在樓層右翼的公廁裡打炮後,我便再也不敢到那邊的公廁裡去了,在上了幾次公司同事使用較多的左翼女廁後,我也漸漸不再那麼彆扭了,反而還蠻喜歡在廁所裡逗留一下,看看她們在廁所裡互相嬉鬧的模樣,我發現女人玩鬧起來比男人還瘋狂呢!拉衣服、扯裙子,甚至偷摸別人胸部的多有人在,有時候躲在小空間裡聽聽女同事們的對話,除了八卦外;還有更麻辣的話題呢!譬如說昨晚跟哪個男人搞一夜情啊;跟某部門的男同事做愛時夠不夠爽啊;公司裡哪個男同事性能力最棒啊;自己喜歡被搞的姿勢啊;以及怎麼避孕才安全啊;自己的敏感帶在哪裡啊;喜歡口交、肛交,還是正常體位啊 等等夠嗆夠辣的話題。讓我深深體會到原來女人好色的程度還真是不輸男人啊! 我的生理期好不容易在週四時結束了,讓我原本煩悶的心情也變得愉悅了起來。週五下班後正逢次日周休,部門裡的同事們由小沈帶頭起哄著說要幫我辦個歡迎會,林主任也表示贊同,但因為他要回家照顧小孩的關係,所以他就指派小沈帶我們去KTV唱歌,花的錢就報他的賬。我眼看著這些同事們的盛情實在難卻,便答應了同事們的邀約。於是我們六男一女便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大型連鎖KTV訂了個包廂,點了一些酒菜,就這樣一邊唱著歌;一邊吃吃喝喝起來。 大概是月經過後心情輕鬆的緣故吧?這一天我所穿的服裝在樣式上比較放得開了些,上圍罩著一條黑色蕾絲邊花紋面的前扣式細肩胸罩,下身穿的則是同款式的高腰前鏤空雕花薄紗蕾絲內褲,再搭配了一套淡黑色雕花襪面的吊帶襪,因為天氣十分炎熱,所以我上身只穿了一件亮稠色的短袖荷葉領衫,隔著混棉紗的衣服質料隱約可見我內裡的黑色胸罩,而且手臂稍微抬高就可以從袖口看見衣領內波動的乳房,我還在脖子上戴了一條出自名家的鑲金項練,耳垂上則扣上兩顆珍珠耳環,下半身則配了一件黑色絨面窄裙,以及一雙亮面的黑色尖頭高跟鞋。這身打扮讓我在走進辦公室時就已引來了一陣驚歎聲,被同事們貪婪的目光注視了一整天,再加上在KTV包廂裡唱歌作樂時同事們不時語帶雙關的調戲;以及幾杯玫瑰紅酒下肚後的微醺感覺刺激下,腦海裡漸漸湧起了一種想要當個放蕩女人的慾念,而體內也不自覺地燃起了一把熊熊竄燒的慾火。 剛開始我原本還想用自己是個男人的信念,來克制心裡那蠢蠢欲動的淫女春情,但在這群平時看來正經八百;此刻卻變成一個個以言語挑逗我、用眼神姦淫我的色狼同事輪番勸酒下,我慢慢地顯露出女性的媚態,不知道是珍娜的這個身體碰不得酒;還是因為月經過後性慾萌生的關係,體內的酒精發效後,讓我在這男人環伺的小包廂裡變得放蕩了起來。我故意跟每個要和我乾杯的同事們撒著嬌,拉扯著他們的衣衫,而他們也老實不客氣地趁機揩我的油,不時地偷摸著我的胸部、臀部,甚至還有人想把我的裙子拉下來,我又是浪笑又是尖叫地躲避著他們的攻擊,後來小沈似乎看不過去了,他起身跟大家宣佈說: 「好啦!今晚鬧夠了!大家散伙吧,我要買單了!」 其他男同事們聽他這麼說,原本不想答應,但小沈卻很堅決地按下了服務鈴找來服務生買單,可能小沈的臉色很難看吧?大家見情形不太對,也只好悻悻然地離去,到了後來,就只剩下他和癱坐在沙發上的我,待在去結帳的服務生回來的小包廂裡了。 他看我沒精打采地坐在包廂沙發上,就過來坐在我身旁問道: 「你還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呢?」 我抬起頭望著他輪廓頗身的臉孔,體內那股女性的慾念又更強烈地萌生了出來,連下體也開始有種異樣的躁熱了。我故意一邊嬌嗲地嚷著:「好熱喔!」一邊解開了羅衫上的前兩顆扣子,順勢將頭倚靠著坐在我身畔的小沈肩上,小沈也趁機攬住了我的腰,在我耳畔悄聲地說: 「珍娜,你是不是醉了啊?我送你回去吧?」 「我哪有醉!我還能唱歌、跳舞呢!」 我掙脫了他攬住我腰部的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搶過麥克風來想要唱歌,卻一個力身不穩差點跌倒,幸虧小沈從後面抱住了我,又故意在我耳畔的性感帶上呼了口氣,低聲道: 「還說你沒醉,我送你回去吧!」 被他抱住又在我耳畔呼氣的同時,我的身體竟然一陣軟綿綿地使不出半點力氣,心底浮現出一種很奇特的溫暖感,我就這樣任他攬抱著我,生平第一次覺得當女人是件很幸福的事,只聽到他又再問了我一篇相同的話語,我輕輕地點了點頭,用嬌柔的語調說了聲: 「嗯!」 出了包廂後,我整個人幾乎軟倚著他的臂彎與肩膀,一路來到了他停車的地方,上了車後我的酒意也湧了上來,於是我便闔上雙眼,將頭靠上了座枕,朦朦矓矓地打起了盹來。 隱約中,小沈好像把車開上了馬路,但是他也沒問我住哪兒,就自顧自地駕著車在路上平穩行駛著。過了不知多久,我感覺到車突然停了下來,小沈似乎開了車窗,跟某人交談了幾句後,車子又繼續向前開了一段路後又停了下來,小沈低低地喊了我幾聲,可是我實在很疲倦,所以沒有回應他,而且眼皮也沉重得張也張不開。然後小沈好像出了車廂,來到我的座位旁開了車門把我扶了出來。他扶著我走了一小段路後,又拍著我的屁股要我小心腳下的樓階,此時我眼濛濛地問他: 「小沈,你要帶我去哪裡?」 「別急!待會你就知道了!」 他又攬住了我的腰,領著我上了幾階樓梯後開了一扇門,門一開我的眼前頓時一亮,我微微睜開眼看到了一個有張大床的房間,看起來有點像是賓館,而小沈見我似乎醒了,就附在我耳邊說: 「別怕!我帶你來這裡休息一下,等你清醒些再帶你回家羅!」 休息一下?莫非這裡是 汽車賓館!我雖然想到了這個名詞,但我也實在是醉得很想躺在那張大床上休息一下,而且迷迷糊糊之際,我也忘了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了,聽他這麼一說,我也就由得他將我扶到床邊,他幫我脫去了鞋子並讓我躺平在床上,我一沾上了床鋪倦意立刻襲來,所以我就用手額著頭,昏沉地睡著了 夢裡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女人,我躺在床上,有一雙大手正在我的身上四處遊巡著,將我上身衣衫的鈕扣一顆顆解開,然後我的羅衫被那雙手從窄裙裡給拉了出來,那雙手又開始在我的胸罩上劃著圈圈,挑弄著我的奶頭,我扭動了一下身子,那雙手趕緊把我的胳臂給壓制住,我的嘴唇上突然貼上了另一個溫熱的唇,那張唇裡伸出了一條滑溜的舌頭硬往我的嘴裡鑽,我抵抗了一下後,想起這不過是一場當女人的春夢罷了,何必認真呢?於是我就張開了嘴,讓那舌頭在我的嘴裡翻滾了起來,剛開始還有有點不習慣,畢竟以前都是我採主動攻勢的,但是隨著那靈活的舌頭揪弄著我的舌頭;讓我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性慾後,我也用舌頭去迎合著它,這種熱吻的感覺跟我當男人時完全不一樣,我被那舌頭挑逗得好舒服,好像體內有某個東西被攻佔了一般,有股酸癢的滋味在我的體內竄躍著,而那原本壓著我的胳臂的手也鬆了勁,開始伸到了我的背後,拉下了我窄裙的拉練,並慢慢將我的裙子扯到了大腿上,另一隻手則探摸著我的前扣式胸罩前緣,在找到開口後便將我的胸罩給解了開來,我感受著身上那對大乳房從胸罩的拘束裡解放後蹦跳出來的奇妙觸感,喉嚨裡似乎想喊出聲來表達我的歡愉;卻被那另一張嘴唇給封住而喊不出聲來。我的乳房被那隻手輕柔地揉搓著,體內好像有隻貓藏在某個角落裡,正在發著春情而喵叫著,而下體也被一隻手給輕按住恥丘部位,那隻手好溫柔,它輕輕地按壓著、摸索著我內褲的鏤空部位,而我的陰毛也隱隱地刺激著內褲裡的空間,我開始體會到當女人時身上各個部位都可以是敏感帶,而那被愛撫後無所不至的快感更是無窮無盡啊!那雙手上下輕柔的撫摸;加上那張唇的狂熱攻擊,讓我身體上產生了一種被不斷電殛似的輕微顫抖,我抬起了我的雙臂,想摸看看究竟是什麼物體能帶給我這樣大的快樂,但我卻摸到了一個赤裸的男性結實之身軀 天啊!這個夢太真實了吧!我倏地睜開了眼,想證實一下這只是個夢,但我卻發現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孔,是小沈!我嚇了一大跳,急著想將小沈的身體推開���可小沈發現我醒來後,卻把我壓得更緊,我的嘴被他的嘴給封住了發不出聲來,只能發出咿咿啊啊的喉音,他見我掙扎得厲害,可能怕我情急下咬傷了他吧?總算鬆了熱吻著我的嘴,我連忙對著他喊著: 「小沈,別鬧我了啦!我是小陳 」 「你是小陳?」小沈狐疑地問。 「我 我是說,我是小陳的女人啦!要是讓他知道了你動我,他會生氣的啦!」我一想不對,怎麼可以讓我變成女人的秘密曝光呢!所以我趕緊改了口。 「沒關係啦!他是我的哥們,不會生我的氣啦!況且你不說;我不說,誰又會知道呢?」 小沈一說完又立刻低頭想吻我,我邊閃躲著;邊帶著怒氣地說: 「不可以啦!你怎麼可以欺負哥們的女人,他真的會生氣的!」 「都已經這樣了!你還要我停止?我管不得這麼多了!」 小沈見我不讓他親我,乾脆轉向啄吮著我的耳朵與脖子,說也奇怪,可能這兩處地方是珍娜這個身子的敏感地帶吧?我被他用細啃輕咬的愛撫技巧一攻擊之下,體內的慾火立刻猛燃了起來,甚至閉起了眼享受著這種被男人的嘴吮咬著的快意感覺,而且嘴裡的抗議也變成了像呻吟一般了。 「不 可以啦 哎呀!好~好~痛喔 你不可以,噢~~輕一點 嗯~嗯~喔~好、好癢喔~不行啦 不要~~不要 」 他聽我這麼地淫叫著,可能也知道我已經發情了吧?於是他開始繼續用手揉搓著我的奶子,並不時用手指夾捏住我的乳頭,另一隻手則老實不客氣地把我的窄裙給扯掉,我雖然試圖挾緊雙腿不讓他進犯我的私處,可是珍娜這個浪騷的身體根本抵擋不了他那高超的撫摸技巧,沒多久他就把手伸進了我的內褲裡,並開始挑逗起我的陰核與陰唇了。這時我已經完全沉浸在女人的性慾快感之中,甚至希望他繼續愛撫我;讓我的身體得到更多的舒爽。而他也沒讓我失望,他見我已經失控了,便鬆開了我的身體,並將我的羅衫與胸罩解下丟到床下,雙手一剝,我的內褲也被他拉扯到懸吊在左小腿上了,這麼一來,我的身上僅剩下一套黑色的吊帶襪組,他站在床邊盯著我的胴體,臉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我雖然已經被他玩弄到無法克制自己的慾念,但仍試著想阻止他對我這女人身體的全面進犯,我喘著氣嚷著: 「小沈、小沈 別、別這樣 我讓你摸,可、可是 不可以 」 「不可以怎樣啊?」 此時小沈脫去了他身上僅存的三角內褲,跳上床來一手捧玩著他那腫大的陽具,另一隻手則大剌剌地在我的陰部摩娑著,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挑逗弄得更興奮了起來,緊閉著雙眼;咬著唇硬是忍住了已衝到了喉頭的淫浪叫聲,他則笑著對我說: 「不可以插進去!是嗎?你忍得住嗎?」 話一說完,他突然用雙手將我的大腿給扯開,我雖然從來沒有過跟男人做愛的經驗,可這時也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了,我急著想將腿給合攏,但他卻將我的雙腿給架到了他的肩膀上,讓我掙脫不了,就在我慌亂得不知所措之際,他已經將他的那根肉棒抵在我濕潤的花蕊上,我正想要阻止他時,他卻身子一挺!便硬生生地將他那巨大的肉棒插進我的陰穴裡了。 「停、停!哇!好痛喔!不要再插進來了!拜託 好痛喔 痛~痛 」 那根肉棒插進來的剎那,我的下體真像是被一根刀子刺進體內一般,一種強烈的撕裂感迅速擴散,我痛到忍受不住,幾乎要暈死過去了,一泡淚水也立刻奪眶而出,我控制不住地抽泣了起來。他聽到我真的痛到��出聲來了,老大不情願地停止了繼續停進的動作,目光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我心想他大概認為我經驗豐富,不至於像被「開苞」似地痛哭到這麼傷心吧?我哭了一會兒後,慢慢地習慣了那插入我陰道裡的半截陽具,雖然之前我曾有過自慰時將按摩棒插入穴道及屁眼的經驗,可是當真實的男人肉棒插進來時,那感覺卻相差太多了!我感受著小沈的肉棒滿滿地塞在我的陰道裡,儘管他沒有動,但那肉棒卻在我的陰道裡熱呼呼地勃動著,繼疼痛而來的是一股滿足的快感,此刻我竟希望他繼續將肉棒再插更深些,好讓我獲得更大的快感,我感覺著陰道壁滲出了大量的淫水,而我也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恨恨地瞪著他並對他說: 「小沈,你真的很壞ㄋㄟ!」 他可能看出了我已經默許他繼續進行這場淫戲了,所以他也立即將露在我陰唇外的半截肉棒插進我的陰道中,他緩緩地插著像似怕我再度情緒失控而痛哭一般,我用手抓著他的腰,感受著陰道裡漸漸被肉棒佔領的滿足,但是我仍不習慣叫出聲來,所以還是緊咬著牙關、半閉著眼,讓他將陽具塞滿我的陰道直至我的陰唇上感覺到他睪丸的觸碰為止。 「還會痛嗎?」小沈用極溫柔的語調問我。 不知道是女人的天性;還是小沈的聲調感動了我,我突然覺得小沈是個非常體貼的好男人,而且這時我的身體與心靈都已經完全被他攻佔了,我根本不想記得我原本是個男人了!我只想要他盡量滿足我體內若隱若現的空虛恐懼感!換言之,我希望他好好地操我不想空虛下來的騷穴! 「嗯!不會痛了!你可以、可以 」我搖了搖頭,並將他抱得更緊,用動作回答了他的問題與我的渴望。 我羞紅著臉越講越小聲,但他可是個聰明人,知道我要他好好伺候我了,於是他將我的手調整成環抱住他的脖子,雙手揉捏著我的乳房,下體則慢慢地加快了動作,在我的穴道裡抽插著,我忍著不叫出聲,但身子卻已配合著他的動作前後擺動著,用這種方法來獲得他的大吊摩擦我陰道裡的肉壁與一個似乎不存在但卻觸得著的某個敏感帶,他在我的配合激勵下更是放大了動作,加快了插進、抽出的速度,那根肉棒在我的淫水浸潤下,不時發出了「撲嗤!撲嗤!」的聲響,而我的陰唇也不斷地與他的睪丸肉袋撞擊著,令我更加亢奮。他抽插了百來下後,突然站到床邊,把我整個身體騰空抱了起來,我的雙腳自然而然地挾緊了他的身體,生怕一鬆腳會掉下來,上半身則用手環抱著他的脖子,一對乳房緊貼著他厚實的胸部,而他則用這個姿勢更深入地操插著我的騷穴,插著插著他又把我放倒在床上,用他的臀部抵住我的雙腳,以淺插幾下後又突然猛力深插一下的方法對付我,我被他搞得爽到快瘋掉了,到了後來我再也忍受不住喉間想浪喊的衝動,開始毫無意義地淫叫著起來: 「好、好舒服喔 你插得我 好舒服、舒服 我、我的 喔~喔~~噢~幹死我~幹死我 我的穴 要被你一直猛幹 插死我 好爽~喔~~爽死了~喔~噢~喔喔喔喔喔 不要停、不要停 再快、快~喔~喔 那裡好舒服 愛愛愛愛~死了 喔~~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幹死我,快 再深一點 喔喔喔喔喔~操我、操我~噢~~噢~~~噢~~~~~~好愛、好愛你 小沈 我愛死了 喔喔喔~噢噢~~啊啊啊~~~喔喔喔~~~死了、要死了 要升天了 操我 喔喔喔喔喔~~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到、到~~喔喔噢噢噢啊~~~~~~到了 」 我拚了命似地尖叫嘶喊著,彷彿若不如此喊叫便不能將我體內的那股激昂的亢奮感給紓解出來般,另一方面我也努力地挺著我的逼穴朝他的大吊兒迎去,就像是只貪婪的鮑魚在進食似地挾吸著在我體內進進出出的那根大肉棒,一陣陣從被塞滿的陰道裡傳至腦中的高潮感,仿若我正在一次次地射精般地讓我激動得直打著抖唆,此刻我為我身為女人而感到愉悅至極,因為我擁有的這個淫蕩女人之身體所能獲得的高潮感是一波高過一波彷彿無窮無盡似的,這種被男人真實的肉棒操幹的滋味,比起之前我自己用按摩棒自慰時所能獲得的快感實在相差太多了,我早已渾然忘了我原本是個男人的身份,只希望他能永無止盡地操著我那淫賤的逼穴,而且此時我的腦海裡開始浮現出許許多多的幻像––我感覺著我似乎漂浮在空中,一邊用手指插弄著我的陰道,一邊觀看著小沈幹我的景像,忽然間我似乎又成了個淌流著晶瑩淫水的大肉穴,正被一根肉紅色的大鐵樁猛烈地撞捶抽插著,時而我又看見我自己正在姦淫著小嵐、珍娜 以及許許多多我曾經幹過的女人,但突然間卻變成了我跪趴在她們的腳跟前,而那些騷浪的女人們的下體卻冒出了一根根的大肉棒,她們握著自己的大陽具,要我輪流為她們含舔老二,我就像只發情的淫賤母狗般盡情地幫她們吹著喇叭,等到她們的老二被我吹到腫硬不堪後,她們開始團團圍住我,用她們的肉棒操我、幹我、姦淫我、雞姦我的屁眼、狂操著我的騷逼,我忘情地淫叫著,要她們幹死我、幹死我、幹死我 就在腦海裡的淫蕩幻像讓我亢奮到快要暈厥過去時,我突然聽到小沈悶哼了一聲,接著原本滿塞著我的陰道猛力衝撞的肉棒,忽然停止了讓我快活至極動作,隨即小沈急速地從我的陰道裡抽撥出他那根大肉棒,我的穴道中立刻傳來一陣巨大到令我想哭的空虛感,我正想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時,我突然感覺到有一股股的灼熱液體濺灑在我的小腹以及乳房上,原來小沈射精了!他冥閉著眼;從嘴裡發出了「哦~哦~哦~哦」的興奮叫聲,站在床沿用雙手捏握著他的肉棒,紅腫的大龜頭前端正朝著我迸射著一團團的乳白色黏液,可能是距離太遠的關係,所以他射出的精液只能噴洩在我的腹部至胸部之範圍上,但那一股股灼熱的液體沾上我的身體時,我竟又感受到一種從皮膚的觸感上所傳來的快感,因此我也配合著他喊叫的聲音而發出了連我自己聽來都覺得有夠淫賤的浪吟聲,等到他終於滿意地將體內的精液噴洩在我身上後,他顯出了有點疲累的神情並趴臥在我沾滿了精液的胴體上,狂烈地吻著我的臉頰,嘴裡喃喃地說著: 「太棒了!珍娜,你真的太棒了 」 我環著手臂緊抱著他的身子,眼淚又莫名地流了出來,我抬高了臉讓他吻著我的五官;舔吮著我的淚水,下體仍殘留著顫抖抽動的感覺,我不由自主地將雙腿挾住了他的身體,讓我的陰唇摩擦著他腹部毛茸茸的陰毛,心裡充滿了五味雜陳的感覺,很想為了我被他以強姦似的方法奪走我當女人後的「第一次」而痛哭一場;卻又好渴望他再用那壯碩的身體、高超的技巧,以及粗硬的巨大肉棒猛操我那空蕩蕩的陰道、撞擊我的子宮,讓我享受當女人被操幹、被姦淫的舒爽與快感 他貪戀地趴在我身上溫存了好一會兒後才鬆開了我的身子,起身朝著浴室裡走去,沒多久浴室裡便傳來了放水的聲音,我躺在偌大的床上,雙腿不住地透過絲襪的奇妙觸感摩娑著大腿內側的陰唇,左小腿上還懸著被小沈脫下來的黑色蕾絲內褲,性感的鏤空雕花上還瑩閃著被我流出的淫水所浸濕的細緻泡沫,我低著頭瞧著我的下體所呈現出來的這幕淫穢景像,腦子裡又開始回想著剛剛被他的肉棒抽插穴道的滋味,想著想著陰道裡又酸麻騷癢了起來,蜜壺裡的汁液也從陰唇縫隙中泌流了出來,我用手抓著奶子試著想重溫一下方才被小沈操幹時,從我堅挺的乳頭上所傳來的一陣漲滿舒坦的感覺,但自己捏抓與被他撫揉之間所能體會到的快意相差實在太遠了,我把身子蜷縮了起來,用手指撥弄著自己的陰唇,正想將指頭插進陰穴時,小沈卻赤條條地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他看到我在自慰竟笑出聲來,我腦子裡正滿溢著淫蕩至極的慾念,聽到他的笑聲後才把我激狂的慾念給稍微彌息,我仰起頭斜睨了他一眼,卻發現他胯下的肉棒竟然又硬了起來,我愣眼看著他那爭氣的陽具弟弟,腦子突然裡萌生出一種希望他再撲到我身上來幹我的淫賤念頭,念頭一起他果真向我走了過來,我的下體突然抽搐了一下,我還以為又可以享受他操幹我的快感了,可是他卻俯身先把我腿上的吊帶襪及內褲給褪卸了下來,再將光溜溜的我從床上毫不費力似地給抱了起來,我用手勾著他的肩,羞怯怯地問他: 「你、你又想幹 幹什麼?」 「要"幹"什麼?帶你去洗澎澎羅!洗完再"幹"些什麼羅!呵呵 」 他用加重了"幹"字的語氣調侃著我,並把我嬌小的軀體摟抱得更緊,我的身子被他的話語及動作給逗弄得又淫濕了起來,我軟癱在他懷裡由得他將我抱進了浴室,他先溫柔地將我給放進了水溫適中的大浴缸裡,然後他才跨身進了浴缸與我面對面地浸泡在溫熱的水裡,這座浴缸的大小剛好容得下兩人共浴,浸浴在溫水裡的身體有著一股釋放緊張的舒坦,我放鬆了身子躺臥在浴缸的邊緣,而他則拿著一條小毛巾在水裡幫我擦拭著腳掌、小腿、大腿 慢慢地擦到了我的陰唇週遭,我瞇著眼讓他用毛巾輕柔地擦抹著下體,他則用另一隻手拉過我的右手,引導著我握住他的分身,哇!小沈在這方面可真不是蓋的!當我擁有男兒身時,每次跟女人做愛後都要等上個把小時肉棒才能再度挺硬,可小沈剛幹完我沒多久,他那根吊棒竟已硬得足夠再幹我一回合了,雖然我還不習慣幫男人「打手槍」,但畢竟我也曾是男兒身,要怎麼「伺候」小弟弟才會讓老二得到絕妙的快感我可是經驗豐富啊!我攏著手掌在水中套弄著他的吊兒,沒多久他的肉棒就硬梆梆、活跳跳地蓄勢待發了,他可能怕被我給「打」出來吧?急忙把我的手撥開,兩手抓住我的臂膀,用前傾的身子撐開我的雙腿,然後就在溫熱的水面下將老二抵在我的陰唇上,我嚇了一跳,雖然很想再讓他幹我,但我從沒有過在水中做愛的經驗啊!而且現在我還是個要被操插的女人,在水裡可以幹這檔子事嗎?可我還來不及細想,小沈卻已毫不客氣地再度將他的大吊插進了我的陰道之中了。 可能是受到了水的阻力影響吧?剛開始時我只感覺到好像有一道水牆擋在我的陰唇與他的肉棒之間,緊接著水牆迸裂;伴隨著小瀋陽具挺進的過程中,原本流進我陰道裡的溫水也被那肉棒給擠壓得排流出了洞口,少許的水流則似乎衝入了陰道深處接近子宮附近的地方,沖刷一陣後又再逆流回陰道裡,小腹裡傳來了一股溫熱的感覺,我情不自禁地開始淫叫了起來,而小沈則將我攬腰抱住,一使勁便把我整個人抱了起來,我也十分配合地將雙腿挾住了他的臀部,小沈就這樣站在浴缸中騰空操幹著我,每當他的陽具抽插我的逼穴時,先前流進了我陰道裡的水就不斷地沿著我的大腿直往下淌流,那種被肉棒及水流雙重刺激的感覺讓我更爽到了極點,小沈也蠻體貼地一直輕聲問我: 「珍娜,爽嗎?爽不爽?盡量叫出聲來喔!」 我抓著他的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承受著他那大肉棒的洗禮,爽快地嘶喊浪叫著,這個時刻我的心裡只有一種好想好想一直這樣當個被操被幹被姦淫的浪蕩女人,讓我的穴穴被男人的陽具佔領、被征服、被攻破、被粗暴地對待著,我已無法好好思考,我只覺得我似乎是只淫賤的母狗,我的下體正被男人操幹、操幹了一 小沈已這種姿勢操了我百來下後似乎也累了,他把我再放回了浴缸裡,然後用蹲姿俯衝著我的陰逼,隔著浴缸裡的水又再插了一百多下後,突然把他的肉棒猛撥了出來,我的下體立刻空虛難受得要命,我急忙跪著抱住想起身的他,求他繼續幹我,但小沈卻溫柔地對我說: 「別急!先把澡洗好我再到床上好好插你個爽快嘛!」 他說完後便起身離開了浴缸,在廁所的置物架上拿了條大浴巾開始擦拭他的身體,我頹然地躺在浴缸裡休息了一會兒,等到他擦完身子後又把我從水裡給抱了出來,然後輕輕地將我放在浴缸邊沿上,再拿著另一條乾淨的大浴巾幫我擦身體,我被他細心伺候得滿意極了,只覺得當個被疼愛的女人是件好幸福好幸福的事喔!我趁他幫我擦乾頭髮時,突然起身緊緊地抱住他,然後嬌滴滴地在他的耳畔說: 「小沈!人家我還想要 」 「想要什麼啊?」小沈壞壞地問。 「想要、想要 再被你 」我把「幹」字說得很小聲,耳根子立時紅了,我伸出了舌尖舔著他的耳廓,用行動來表達我的渴望。 小沈被我舔得瞇著眼笑了起來,他扔掉了手邊的浴巾,抄身將我橫抱著走出了浴室,來到床邊把我放在被褥上,然後趴在我身上用嘴和手指輕輕地滑弄挑逗起我身上所有的敏感帶,我的手也沒閒著,不住地用指頭在他的背上劃弄著,並順著他的身體探索著那根硬硬地頂著我的小腹的老二,我握著他的分身輕柔地套弄著,過沒多久他的老二又更加堅硬了,於是他索性挺著老二摩娑著我的腹部,摩著摩著他突然將身子跨坐在我的面前,舉著那根大老二要我幫他吹一吹。 我先是愣了一下,雖然我之前曾在暗巷裡被那蒙面歹徒強迫口交過,但真的要我用嘴巴服侍男人的陽具還是猶豫了好久,畢竟我的心理還是有著男人的成分存在啊!但小沈那體貼細心的溫柔魅力還是征服了我殘存的一點點男性自尊心,我開始仰著脖子先用舌尖舔了舔他的龜頭,那被他洗乾淨的龜頭舔起來還有著一股淡淡的95皂味,讓我的排斥感又少了些,我將他的龜頭慢慢地含進了口腔裡,翻滾著舌頭拍擊著,小沈閉著眼睛似乎正享受著我的口技,我看著他那滿意的表情,心裡也騷癢了起來,我的動作也大膽了許多,含著、吐出,又用嘴唇套舔著他整根粗硬的肉棒,過沒多久我的嘴裡也萌生出一種被操幹的奇異感覺,小沈被我舔弄得興奮不已,而我也欲罷不能了,過沒多久小沈又要我換個姿勢,變成他躺在床上,我則橫跨在他的身上成了所謂的「69式」,我用嘴幫他套吹著喇叭;而他也對著我的下體用手掰開我的陰唇吮舔著,這個姿勢讓我獲得了更大的快感,我一邊像含著棒棒糖似地享受著他肉棒的淫騷滋味;一邊又能讓我的下體享受著他舌頭的刺激,他舔了我的陰唇後,又把舌尖游移到了我的菊花穴上,我的身體頓時就像被一股強烈電流劈殛到了一般使我鬆開了含住他肉棒的嘴,大聲地浪叫了起來,而且身體還不停地上下左右扭動著享受他舔弄我下體兩穴的舒暢快感,叫著叫著我的下體也流出了大量的愛液,他像是在喝椰子汁似地一直吸吮著從我陰道裡流出的淫水,我幾乎快被他的舌頭給玩到瘋掉了,只能邊喊著邊將自己的嘴巴當成陰唇猛力地幫他口交,他的陽具在我淫蕩的嘴唇套弄下也愈變愈硬,終於!他爬起身來把我給翻倒在床沿,我像條渴望被姦淫的母狗似地趴臥在床上,他用雙手將我的騷浪到一直扭動的臀部抬高,二話不說就從我身後將他那根大肉棒猛力俯插進我的騷穴裡! 「啊!啊啊~~~~啊啊啊 」 一股更巨大、更強烈的爽勁,從我被那肉棒自後方猛烈撞擊的動作中迅速傳至腦部,我嘶喊地搖動著高翹的臀部,迎合著小沈的操幹。小沈攬著我的腰枝,挺著他的大老二深深地插進、撥出,操得我連連哀聲淫叫,我沉浸在被姦淫的迷幻快意之中,只希望帶給我高度官能快感的逼穴能一直被男人的肉棒操幹著,讓我被姦淫到爽死為止! 「啊啊 幹、幹死我,讓我死 好爽、好爽~~小沈,好哥哥,幹死我吧 我要死了 啊~~~啊~~~快~快 還要、還要更快 幹死我吧 求求你 啊~~啊 」 在我的淫浪叫聲中,小沈像似頭髮了性的公牛般,賣力地挺腰操撞著我的逼穴,並將我的雙手給拉到身後,像在馴馬般地騎著我這匹淫蕩牝馬,我被他壓架得上半身整個趴倒在床鋪上,除了配合他幹我的動作淫叫外,毫無招架之力,直到他幹了我幾百下之後,突然將我的雙手鬆開,身子前傾抓捏住我懸晃的一對大奶子,插在我逼穴裡的肉棒猛然勃跳了幾下後,猛力噴出一股熱流,直衝我的陰道深處。當那股灼熱的精液如火山爆發般射入我的體內時,小沈狠狠地捏住我的奶頭,讓我在又痛又爽的感覺裡,享受了被男人在體內射精的滋味,一種完全臣服於男人肉棒淫威下的性奴心態油然而生,我被他整個人壓制在床上,嬌喘著讓他從背後玩弄著我的乳房,啃咬著我的耳垂、脖頸、肩膀,做愛後的身心釋放感,讓我很快樂地在小沈的撫弄中,悠悠地睡了過去。 在朦朧的夢境裡,我看見小嵐與一個看不清臉孔的男人,正有說有笑地在我眼前的一張大床的床沿互相擁抱、熱吻著,小嵐的臉上漾著一幅甜滋滋地的淫媚笑靨,隨即那個男人便將她的身子壓倒在床上,粗魯地扯開她身上的衣物,似乎準備狠狠地肏插她一番了。我越看越不是滋味,氣呼呼地喊著: 「小嵐!你怎麼可以跟別的男人……」 才剛說到一半,我整個人便傻了,因為此時那男人轉身奸笑地瞧著我,我定睛一望,竟嚇得我脫口而出一句: 「小陳,怎麼會是你!那我呢?我呢?」 這時小嵐突然直起身來勾著那小陳的脖子,淫笑著指著我的身後道: 「你自己都已經有男人在伺候你了,還管我呢!」 我聞言往身後望去,卻看見小沈正一臉汗水淋漓地;瞇閉著雙眼,挺送著下半身,賣力地在、在……天啊!他竟然在、在幹著趴成母狗狀的「我」! 「別、別這樣……插我啊!我是個男人啊!」 我驚訝地大喊著,卻發現我的聲音充滿了淫蕩女人的銷魂韻味,而我的下體也開始有感覺了,在扭動的姿勢中,我覺得好舒服、好舒服喔!我像個女人似地趴著,被小沈從身後猛力肏幹著,突然一瞥眼間,我卻看見在那另一張床上,小嵐也正以相同的姿勢,與我面對面地被小陳給姦淫著,嘴裡還不停地呻吟著: 「喔!小陳……你好棒!好棒……喂!你、你別那樣看著我……你也是個女人……專心點嘛……像我一樣被男人搞啦!喔……好爽、好爽啊……」 「我不要!我不要被男人姦淫!小嵐!我是小陳啊!」 在夢裡我大喊了一聲,就這樣驚醒了過來,我捧著胸口,急喘了幾口大氣,腦袋昏沉沉地,可能昨晚的酒精還在我體內作怪吧?我用雙手捂著臉,重重地摩娑了幾下後,這才回過神來。突然之間,有一種莫名巨大的恐懼感向我襲來,震懾地讓我不敢將捂著臉的雙手放下,此刻,我只敢偷偷地透過指間的縫隙,打量著眼前的景況。 偌大的房間裡,點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小沈正打著呼嚕;似乎睡得很沉地躺在我的身旁,幾件看來很眼熟的女性套裝、褻衣,零亂地散落在床上、地上。我緩緩地放下了雙手,往自己的下體看去,唉!變成女人的噩夢還是持續著啊!我還是看見了自己身上長著一對真實的圓渾美奶,以及被一條單薄的被子遮住;卻還是曲線玲瓏的下半身。 怔呆了片刻後,我的腦袋似乎更清醒了些,兩股間隱隱傳來一種黏膩膩的感覺,陰部還有……一種被硬物入侵、肆虐後的酸麻感。不久前與小沈瘋狂做愛的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被愛撫、被舔弄、被陽具插入我的陰道,還有……用我的嘴服侍男人的那根……天啊!我真的成了一個淫蕩的女人了嗎?我到底還算不算是男人呢? 紛亂的思緒在我的腦袋裡翻騰著,我屈弓著身子,把頭俯埋在雙股間,用手揉弄著我的一頭長髮。心裡有著混亂至極的迷惑;又有著難堪的莫名傷心,卻又有點……被疼愛的甜蜜感。 「不行!不行!」 一想到「被疼愛」這個字眼,我立刻搖了搖頭,我總不能一直這樣以女性身軀活下去啊!我不是女人,我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啊!可是……與男人做愛的經驗實在頗誘人的,反正都已經有一次經驗了,不如…… 我又猛力地搖了搖頭,並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低聲罵道: 「你在想什麼啊!你怎麼這麼淫賤啊!」 此時小沈突然翻了翻身子,我以為他會醒過來,可是他在換了個姿勢後,卻仍繼續呼呼大睡。望著他熟睡的臉龐,想起他先前在我身上衝刺的賣力表現,我的心頭突然一熱,情不自禁地傾身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記,又猛然想起自己身為男人,怎麼可以如此呢?念頭一起,我的臉上頓時火熱了起來。 唉!不管那麼多了,黏膩的下體提醒著我應該要去沖洗一番,我悄悄地滑下床鋪,從散落各地的衣物裡找回我的胸罩與內褲,當我撿起我那黑艷的蕾絲內褲時,一股夾雜著陰阜肉香與淫亂蜜汁的氣味撲鼻而來,讓我再度心旌動搖了起來,惹得我不由自主地撫摸起自己那兩片陰唇,我一邊朝浴室走去,一邊還俏皮地將手掌伸到鼻子前,聞了聞指間那股小沈射進我體內的精液味道,我輕輕地啃咬著下唇,與自己的理性掙扎了片刻後,終於忍不住伸出了舌頭,舔了舔指尖上那已有一點腥臭的精液,可是這不怎麼好聞的精液一入口,那滋味卻真是淫靡極了!我那不爭氣的下體,又隱隱騷癢了起來!唉!看來我可真是無可救藥地愛上當女人了! 我苦笑地走進了浴室,站在蓮蓬頭前,旋開水龍頭用心將自己的身體沖洗了一遍,當我彎著腰在洗我那烏溜溜的長髮時,我瞇著眼;不經意地瞧見了浴室另一側的大浴缸,回想起剛剛被小沈在那盛滿水的浴缸裡姦淫的景象,讓我不禁甜甜地媚笑了起來…… 洗完澡擦乾身子,並用浴室裡現成的吹風機吹乾頭髮後,我在衣架上找到一件賓館提供的浴袍,穿好胸罩、內褲後,我用浴袍裹著身體,在梳妝鏡前逗留了一會兒。在霧氣氤氳的鏡面中,我看到了一個長髮美女,在圓卷的發浪下,一張粉嫩的臉蛋透著一股逼人的艷麗氣息,紅撲撲的臉頰上露出兩團嬌羞的緋雲,加上那流波閃耀的瞳眸,以及微微開闔著的櫻唇小嘴,在在都顯露出一個十足惹男人憐愛的小女人模樣,讓我差點看傻了眼。我實在無法相信,此刻鏡子裡的那位長髮美女竟然會是我自己。曾聽人說過,女人在做愛之後,會顯得特別嬌艷動人,當我看著鏡子裡的女郎時,彷彿覺得自己已經印證了這個說法了!我對著鏡子眨了眨眼睛,又把小嘴兒嘟了嘟,看著鏡裡那俏皮狂野的神態,恍惚間都覺得自己真是個天生的騷浪壞女人了! 我對著鏡子搔首弄姿了好一會兒後,才依依不捨地走出了浴室,放緩了腳步悄悄走到床邊直盯著小沈瞧,看來他昨晚真的是玩到精疲力盡了吧?一想起昨晚我被他壓在床上,肏到幾乎叫翻了天的景象,我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而他卻仍渾然不覺,還是睡得還是那麼熟。我在床頭幾上找到了我的腕表,看看時間已經凌晨5:35了,這個賓館也不知道是在哪個縣市?要我以一身妖冶女人的裝扮出去叫計程車回家,想來都有點恐怖,又不好意思把小沈叫醒。我只得愣愣地坐在床邊,交叉著雙腿,一手捧托著頤頦;一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秀髮胡思亂想著,也還真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突然之間,剛剛那場不愉快的夢境,又在我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在自己當了女人,甚至還進一步有了女人的性經驗後,我才訝然地發覺,原來在所有曾與我有過「性關係」的女人裡,我最懷念的還是那清純可人的小嵐啊!不知道她到底跑哪兒去了?她還會回來找我嗎?可是如果她現在真的回來找我了,那我該怎麼辦呢?我能告訴她我就是小陳嗎?她聽了不會瘋掉才怪!還有……珍娜那臭婊子究竟把我的身體帶到哪裡去了?她這麼做又到底是為了什麼?萬一小嵐真的撞見了她……天啊!夢境不會成真吧?珍娜既然這麼捨得跟我交換這麼棒的身體,難道是她惹了什麼大麻煩了?天啊!我是不是被捲入了什麼離奇的陰謀之中了呢? 先前那股不安的巨大恐懼感又冒了出來,讓我的身體打起了一陣寒顫,我突然覺得好無助、好孤單,原本腦海裡還有一種男性的優越感,此刻卻被恐懼感給完全淹沒了。我連忙站起身來,用雙手安撫著我心跳加速的胸口,一轉身看見小沈那充滿男性安全感的陽剛身軀,一種好想被保護的女人天性驅使著我卸下了浴袍,轉念一想又將上圍的胸罩脫去,只穿著一件內褲便鑽進了小沈身上蓋著的被子裡,緊緊地依偎在小沈軀體旁,一種屬於男性的體味讓我心神安寧了下來,而小沈則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後,伸出他的臂膀將我攬入他的懷抱中,並用他有著短短鬍渣的下巴在我的臉上輕輕地摩娑著,我被他的舉動弄得低聲呵呵笑了起來,並仰起臉用舌尖舔弄著他的脖頸,舔者、舔著,我隱約察覺自己體內一股想當小女人的渴望又熾盛起來了,我將自己的身體整個貼在小沈的胸膛上,用柔軟的雙乳在他的身軀上劃著圓圈,而兩腿則夾得緊緊地;不停地摩擦著自己的陰阜,左手順著小瀋陽剛的軀體上下來回撫摸著,右手則不由自主地往他的陽具上摸去,哇!真是夠了!沒想到小沈這小子在打了兩炮後,陽具還是這麼爭氣,在我的撫弄下,竟然又堅硬了起來! 我咋舌愣呆了片刻,忽然起了個想捉弄小沈的念頭,念頭一起,兩腿間的騷穴竟酸癢了起來,我順著小沈的脖頸往下舔,舔滑過他的胸膛,然後低頭一鑽,整個人便躬跪在他的下體之間了。在這烏漆抹黑的棉被裡,我嗅聞著他陽具上發出的精騷味,並用舌頭舔了舔那還有一股殘餘精液味道的大欣賞,舔著、舔著,雙手便開始套弄起這根壞傢伙。我輕輕地將那根陽具的包皮褪至根部,露出陽騷味更重的大龜頭,然後輕輕地用我的小嘴含住龜頭,並用舌尖在龜頭上劃圈圈,而這根爭氣的大欣賞也被我逗弄得越來越脹大,我一邊用嘴套弄著小沈的陽具;一邊用雙手撫捏著自己腫脹的奶頭,含套了好久後,我隱約覺得下體的淫水又滲湧出來了,我的腦袋愈來愈混沌,只想要好好再滿足一下體內那股原始的性慾渴望。慾念一起,我忍不住又將手伸到自己的內褲外,隔著那觸感滑柔的薄紗質料,開始用食指與中指摳弄起我的陰核,這樣一來,淫水便流洩得更多了,濕透了小褲褲後,還熱呼呼地緩緩浸濡著指尖,那種感覺真是令人舒麻透頂!讓我再也按耐不住,急忙將內褲撥到一側,並迫不及待地將中指插進了陰道裡去 「哦~哦~哦~~」 一陣一陣的快意,透過指頭的抽插傳到了我的中樞神經,我的嘴因為還含著陽具,無法喊得太大聲,但是這種淫賤的感覺卻更令人迷亂、瘋狂!讓我手指插得更深、更快、更猛,而這種刺攪的滋味也讓我的下體微微顫抖了起來,一種想尿尿;卻又像是花心裡有一股強勁的急流想噴洩而出的感覺,讓我終於忍不住鬆開了小沈的陽具,將頭埋在他的兩腿之間,咬著被單嘶叫了起來:「死了、死了~爽……爽死了……要、要……我要~~插……插插~~」 一股無法透過中指宣洩的性慾衝動,讓我將自己身上的內褲扯褪下來,順手丟到床的另一邊。然後便摸索著方向,將下體一骨腦兒地坐到了小沈的陽具上,我用棉被罩著自己的身體,然後將自己的陰唇對準了那根挺直的欣賞兒,並用手掌確認方位無誤後,就狠狠地坐了下去,讓小沈那根巨大的傢伙豁地硬生生插進了我的陰道之中。 唔~~」我和小沈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低呼。 原本我以為小沈應該已被我弄醒了,我連忙停下動作,將頭露出棉被外看了看小沈,沒想到小沈竟然還是在打著呼嚕熟睡著,只是臉上似乎露出了一付爽快的曖昧表情,我俯下身去,用雙手抵著小沈身子兩側,並輕輕地親吻著小沈的臉頰,然後再讓小沈的陽具緩緩地抽出我的陰穴半截,又再一屁股撲地坐了下去。 「喔~~喔~~~~!」 我發出了一聲滿足至極的長叫聲,然後開始用自己那張想吃香蕉的陰穴「伺候」起小沈的陽具;或者應該說是讓小沈的大老二「伺候」我吧?這種姿勢讓我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而且插入我陰道裡的陽具,除了能更輕易地一插而盡地頂到我的花心之外,還可以任憑我調整角度,讓我自己穴穴裡任何一個發癢、浪騷的地方都能被陽具給捅個痛快,如此一來,我便似乎全盤掌控著這場戰局了! 在享受這種用別人的陽具抽插著自己的快感中,原本罩在身上的被子早已滑落到地上去了,我就這樣赤裸裸地跪壓在小沈的身上發洩著體內的淫慾,到了後來,我索性整個人俯趴在小沈身上,就好像回到自己當男人時,壓在女人身上插穴一般。不同的是,現在的角色可是我下半身的屄穴被男人的大欣賞兒肏幹著。我嚙咬著小沈的鼻頭、耳垂,並用雙乳摩壓著小沈的胸膛,這種親暱的小動作,讓我幾乎忘了自己是個女人了,爽快到失神之間,我還以為自己是在跟女人在做愛似地,不停地抬聳著臀部,挺抽著下體,一股股的爽麻勁頭真是既刺激;又猛烈,讓我原本不敢放聲淫叫的聲響,卻越叫越像哀嚎聲了!冷不防地,我突然覺得自己屁股上的兩團肉竟被人狠狠地搓捏了起來,並壓制得讓我無法再抬高臀部了!我睜開春情迷濛的眼睛,想往後瞧瞧到底是啥東東在捏我的屁股,卻發現原來小沈不知在何時醒來了,而且還正露出一副邪淫的神情打量著我。 「哎呀!討厭啦!」 我嬌嗲地叫了一聲,掙扎地想從他身上爬起來,可是小沈卻用他的雙手將我的臀部緊緊地壓在他的陽具上,還往上挺了挺,讓我又是一陣快感襲來,忍不住又癱倒在他身上了。 「小沈……你、你……怎麼醒了……唉唷~~太、太深啦……」 在小沈猛力地頂弄下,我只能嬌喘著被他攬在懷裡肏插著,根本無暇���他太多問題。而小沈則是一邊挺著他的下腹部;一邊咬住我的耳垂,嘴裡嘟嚷著: 「珍娜……你真淫啊……還會趁我……睡著了……自己找樂子啊……想要……就說一聲嘛……我會好好疼你的……來、來……我們好好……再來過吧……」 他話剛說完,便側了側身子,似乎想把我再度壓到床上,好讓他採取主動權,從上方體位姦淫我。但是我卻將身體重重地壓在他身上,並在他耳邊對他呵著氣,說道: 「不要啦……小沈,這個姿勢好舒服喔……你就委屈……讓我……用這體位高潮嘛……」 小沈聽了我的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用手把我的頭壓得更低,並與我熱吻了好一陣子後,才鬆開嘴巴,也學我的方法,在我耳畔呵氣,說道: 「小淫娃,這種姿勢好像是我被你強姦了……哈哈……你要我不換姿勢也可以,叫我幾聲老公,我就順你吧!」 我毫不猶豫地用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廓,並嗲聲道: 「老公~~~親愛的~~~你最強了,我怎麼敢強~~姦~~你啊,是你在姦~~淫~~我ㄟ……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喔~~」 小沈似乎被我的嗲聲給迷酥了身子骨一般,聲音也細微了起來: 「好~~老婆~~~我就愛姦~~淫~~你囉……什麼事啊?……老公愛死你了……」 我被他這麼一哄,穴穴又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番,聲音更是嗲到連我自己都有點驚訝了: 「我~~我也愛~~愛死你了……人家~~要……要你答應……這次……你不能射~~精~~喔……」 「為什麼?」小沈動作一頓,那根欣賞兒在我的陰道裡猛地抖了一抖。 「哎~~呀……壞死了~~你……老公~~人家要你……讓我高潮~~留點體力,晚、晚……上再來嘛……」 「哦!你擔心這個啊……」小沈又開始抽送了起來,並奸笑著說道: 「別擔心……我體力可好著……就算現在射、射、射……射得你滿滿的……晚上還是一尾……活龍囉!呵呵……」 「不~行~啦~~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你~~射……老公~~拜託啦……」 我嗲起勁兒來了,邊講還邊吮吻著小沈的五官。小沈被我鬧不過,只得苦笑著說: 「好啦、好啦……小妖精……都聽你的囉……我的小……老婆……」 我聽他答應了,便也淫笑著回他一句: 「老~公~~那我要強姦你了喔……」 說完,我就猛然掙扎地挺起了腰枝,雙手捧著我那一晃一晃的巨乳,開始像騎馬一般地自顧自往他的老二上抽插起自己的穴穴來了。 「喔~~喔~~喔~~老公~我好快樂喔~~喔~~我好舒服、好舒服喔……」 我搓揉著自己的奶子,還不時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抓捏著自己的頭髮,下體則使勁地往那根肉棒上插下去、拔出來。小沈起先還想把我抱住,後來可能看我發浪了,於是他便用雙手枕著頭,臉上笑瞇瞇地瞧著我表演,我一邊享受著自己尋找高潮的樂趣;一邊在腦海裡緬想起當男人時看A片裡的女主角淫態,突然想起有一回小嵐也曾經這樣搞過我,還把我搞得上不上、下不下地,從那一次之後,我就再也不肯讓小嵐跨騎在我身上玩了。想著想著,我的動作也愈來愈激烈,到了後來,我只能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音節,並不停地用手撫抓著自己的喉嚨、掐弄著自己的乳房。此時,我只覺得體內好像有一個巨大的快感要衝出來了,我猛力地搖著自己淫蕩的臀部,在那瞬間,一股巨浪轟地撞進我的腦子裡,我只隱約瞥見小沈那臉上既痛苦;又興奮的神情,我還沒忘了提醒他: 「不、不可以……老公~~不可以射喔……」 忽然間,我嬌嚎了一聲: 「到了、到了……來、來了~~來了~~喔~~~~~~~」 一股陰精自我的花心裡狂洩而出,讓我的陰道抽慉地夾得緊繃繃地,小沈幾乎快哭出來了,他也大叫著: 「小、小……妖精~~讓我……射~~~喔……射吧……」 那陣急速快感倏然襲來,我急忙俯下身去,將小沈抱得緊緊地,並在最高潮快感消失的瞬間,猛地將陰唇抽離了小沈的陰莖,小沈也頗守信用的,硬是強忍住他射精的衝動,只是將我攬抱在他的懷中,手狠狠地抓捏著我的雙乳,嘴巴則是又親又啃又咬地把他不能射精的不滿完全發洩在我的軀體、臉龐之上。我哀嚎著讓他發洩完那股不滿後,這才悠悠地吁了口長氣,整個人軟癱在他身上,不停地嬌喘低語著: 「老公~~親愛的~~老公……我好愛你~~老公……」 沈則是冥閉著雙眼,動作放得十分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肉體、秀髮,並帶著有點呻吟的語氣,喃喃地道: 「你這小妖精……小妖精……小妖精……」 我們就這樣相擁而眠,一直到賓館的客房服務確認電話打來,才把我們吵醒。小沈可能還不想起身吧?便向客房部續訂了一天房間,訂完房後我們又互相擁抱著彼此,繼續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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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for-young-blog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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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台灣沒有國際新聞?」一個電視記者的告白:當我站上前線,就會完全忘記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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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翁琬柔/大蘋果小故事
很多人都說,台灣沒有國際新聞,每每聽到這句話,我都會想:那老娘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這幾年我跑國際新聞,皺紋多了不少,但也成長許多,真的很希望觀眾可以透過我們的鏡頭,看到更多元、更廣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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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內部編譯,到「國際新聞現場」初體驗
2015 年,我剛結束香港 TVBS 國際中心短暫的編譯工作,搬回台灣,當時沒有想太多,就決定繼續熟悉的國際新聞工作──那是我第一次跳脫編譯的身分,拿起麥克風,跨出辦公室到熟悉的日本挑戰國際採訪,沒想到這一跑,就跑上了癮。
雖然在平面媒體有採訪經驗,可是電視專題跟平面大不相同,還記得當時真的很菜,就算是「入門款」的媒體團,對於我來說還是很難,面對鏡頭要怎麼站、麥克風要怎麼拿都一無所知,好險當時的攝影是非常有經驗又耐心的前輩,再加上我們參加的是有很多同業的訪問團,大家嘻嘻哈哈的相處之下讓我放鬆不少,是我很難忘的初次採訪經驗。
2016 年,我換了一家公司,職稱沒有改變,但是出去的頻率更頻繁了,常常早上還坐在家裡餐桌吃早餐,下午就會從公司衝進家門,抓幾件衣服就拎著行李前往國際新聞現場。
在東森,我第一次挑戰了自己規劃的國際專題新聞,前往泰國曼谷,採訪當地的房地產成長狀況、經濟環境、文化創意產業政策成效,從事前的聯絡約訪到採訪行程都是我負責,在當地採訪的語言是英文,大大增進了我的國際新聞採訪功力。
同年的耶誕節前夕,當時我還在忙新聞的時候,我的主管問我:「妳明天要幹嘛?」我一頭霧水答道:「跟朋友交換禮物啊!」結果他丟下一句:「妳明天一早出發去大阪。」 我不是一個事業心很重的人,入行不久,什麼大新聞都比不過跟姊妹們在平安夜交換禮物啊!但我還是認命的背上包包,跟著攝影一起出發了,因為當時鴻海董事長郭台銘正在談入主夏普案,好不容易獲得可以進入夏普堺工廠的採訪機會,我們當然要去,也因此近距離見識到郭董的霸氣,還有好酒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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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本大地震:現場經歷規模 7.3 主震,停電停水仍要往前線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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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可以說是我的「新聞之神眷顧年」,熊本大地震發生當天,我本來在處理我的東京晴空塔專題新聞,結果一早進公司,待在棚內節節國際推播,接近中午的時候,主管走進攝影棚說:「回家收行李吧!」 我只能去草草交代處理我東京專題的攝影,就把手上工作丟著回家拿行李。當天桃園機場已經沒有飛往熊本的班機,我跟攝影只能搭高鐵到高雄,從小港機場飛往熊本。那一天的班機可以說是空無一人,因為觀光團幾乎全取消,只有新聞工作者往現場衝。
  抵達熊本後,我們前往在 AirBNB 訂的房間放完行李,就搭計程車直奔重災區益成町──整個熊本黑漆漆的,沒有商家營業,我們連線到深夜買不到東西吃,也沒喝水,只好趕快睡覺。 沒想到當晚,發生了 7.3 的大地震,那,才是主震。電視啪一聲倒地,家具擺飾摔落的聲音,加上木造房子被震得嘎嘎作響,我躺在床上愣了兩分鐘,打開房門看到相當震驚的一幕:我的攝影拿著攝影機在拍攝房子的受損狀況跟街上居民避難的畫面。我忘記我當時在想什麼了,但是我現在深深地覺得,這就是新聞工作者啊,時時刻刻想要捕捉最新畫面,傳達給觀眾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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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們扛著攝影機,走到了附近的避難場所,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妝髮毫無準備的上鏡頭。回到房間後,也因為大小餘震不斷,整晚徹夜難眠。
在熊本的 5 天,映入眼簾的全都是這種屋倒路裂的景象,路上商店沒有開,所以我們沒辦法買到食物跟水,採訪避難中心的時候,我的攝影也不好意思拿取災民需要的食物。事實上,在巨大的身心壓力之下,我一點都不會感覺餓,渴了也只能到路邊還能投錢的自動販賣機購買飲料。 我們入住的地點,從第一天的主震過後就停水,還記得嗎?出發當天我在棚內播報,臉上頂著的是主播妝,頭髮上面更充滿了大量髮膠,不能洗頭洗澡跟卸妝,真的是讓我最崩潰的事情,更別說當時我正在經歷生理期……。
不過這樣崩潰無力的感覺,總是在我踏出房門後就消失殆盡,因為我的攝影把所有腳架跟攝影機一肩扛起,沒吃飯沒喝水也不吭聲,在採訪過程當中,看到那些失去家園跟親人的災民,還能打起精神接受我唐突的採訪,甚至對我輕聲說句「辛苦了」,我不能洗澡又算得上什麼呢?
在採訪期間,我的手機訊息從來沒有斷過,很多很多許久沒有聯絡的朋友都傳訊息說在電視上看到我,希望我千萬要小心,更有長輩說:「我看你站在斷崖,心臟真的要停了!」叮囑我雖然顧工作,但也要小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說真的,我當時每個小時都要連線,無論車子開到哪裡,我只想著趕快傳達訊息給觀眾,真的一點都沒有感受到當地狀況有多危險。 直到回台灣後,看著連線的畫面,自己就站在斷崖前面,我的攝影更是不知道怎樣爬到了對面拍攝,才驚覺我們兩個真的蠻大膽的。(完整報導請見:東森記者翁琬柔 徐家康 前進熊本震央全記錄!)
電視新聞製作,靠的是「團隊」
本來以為新聞之神給我的挑戰就會停在熊本,結果到了夏天,長官說要做一個東京奧運的專題節目,一小時,自己採訪、寫稿與主持。當時我不過入行 4 年,一小時的深度採訪專題?自己播報?從出發前到製播過程,我一度壓力大到晚上無法入睡。
當時我們在東京待了兩周,以東京奧運為主題,介紹日本的最新科技,還有築地市場的搬遷狀況。國際新聞採訪最難的,就是我們在當地沒有人脈,人家也不知道東森到底是多大的公司,不像在台灣大多數商家都會熱情接受採訪,還有人不在當地就沒辦法親自處理很多事前必須申辦的採訪許可文件。
另外,在日本採訪,心真的很累,因為當地對拍攝的規範相當繁雜。例如我們去拍業配的超市,但業主還是會堅持這裡不能拍、那裏不能問,也不准我們訪問顧客,一切以客人的隱私為重,這樣一來,我們的畫面就會非常侷限。
現在回想自己到底怎麼完成這一個小時的節目的呢?完完全全都要歸功身邊的人,有經驗的前輩給我的意見、有耐心又有高深功力的攝影幫我的稿子加分、導播事前陪我練習走位、後製團隊的努力……,直到這次經驗我才發現,電視新聞要靠的是團隊,想要獨自完成,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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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東京出差。
新聞之神「關照」:準備請假學韓語,馬上遭遇南北韓大事件
經歷了 2016 年的周子瑜事件、晴空塔東京專題、熊本採訪、新加坡創業專題、東京奧運專題節目,我開始意識到,我真的很「帶賽」,走到哪裡就「發爐」到哪裡,到了 2017 年,再度應驗我很受到「新聞之神」的關照。
2017 年 1 月,我到吉隆坡採訪當地房地產以及醫療產業的時候,金正恩的哥哥金正男竟然在機場被暗殺了!於是只能在已經安排好的採訪行程之間,追查金正男的新聞,要探訪他生前喜歡的餐廳,也得到停放他遺體的醫院守候,當時這在國際間是很重要的新聞,我的附近全都是 CNN、BBC 等大媒體,讓我像個小粉絲一樣,也認為能跟這些一線媒體並肩作戰真的相當刺激──能有這樣的機會,就算要我回房間繼續跟網友直播分析案情,我也甘之如飴。
在繁忙的新聞工作之中,我漸漸感受到自己的不足,打算在 3 月跟公司請假一個月到首爾學韓文,結果就在出發的前一個星期,南韓前總統朴槿惠遭到彈劾,她的支持者在街頭抗議,引發激烈衝突,也有台灣的新聞記者被打傷。此時,長官的一聲令下,我跟攝影又飛到了首爾……。
3 月的首爾入夜後非常寒冷,我跟攝影天天守在支持者的抗議現場,還有朴槿惠的住宅,現場有大批的韓國媒體。但,當時南韓媒體 JTBC 揭露了朴槿惠的閨蜜干政風波,媒體等同於朴槿惠支持者的最大敵人,所以我們在抗議現場有如過街老鼠,支持者看到攝影機就氣得想要打人。 當時真的是我採訪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害怕,因為他們真的相當激動,甚至會出手想毆打我的攝影,再加上我們在國外採訪沒有採訪車,所有的採訪裝備都背在身上,逃命相當不易(?)讓我真心為我跟攝影的人身安全感到擔心。
南韓年輕人失業率高,社會貧富不均,財團壟斷問題嚴重,讓當地的青年老早就受不了;經過 10 幾次的集會,才成功把朴槿惠趕下台。當他們舉辦慶祝勝利的集會時,我人也在現場,感受到民眾的開心,也為自己能見證歷史,感到相當驕傲!(燭光晚會連線請看:Live report of Park Geun-Hye’s impeachment)
2018 年,跑國際新聞跑得真的非常過癮,4 月到韓國採訪金正恩跟文在寅首次見面的高峰會,跟來自全球近 3,000 名記者一起見證南北韓邁向和平。 緊接著 5 月遠征俄羅斯,揭開了蘇聯解體後的神秘面紗,跟攝影一起並肩作戰,跨越了很多國際採訪艱鉅的挑戰──這些經驗,讓我越來越能在工作場合享受跑新聞的快感,只要我在國際新聞現場,我就覺得自己的生命好精采,一點都沒有浪費,也能抬頭挺胸地說:「誰說台灣沒有國際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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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月遠征俄羅斯。
高速高壓高工時,依舊甘之如飴
我處理過的國際新聞,大約分為「媒體團」、「突發事件」、「新聞專題」,對我來說每一種真的都不簡單。
媒體團必須在新聞專業跟主辦單位希望呈現的內容間取得平衡,拍攝採訪時間通常也被壓縮得很緊,心理壓力不小。
突發事件必須在短時間內了解現場狀況,而且在海外採訪沒有任何資源、節節新聞都要連線最新資訊、工時又長,身心都需要強大的抗壓能力。
新聞專題的戰線拉長,從採訪前的聯絡、當地行程安排、到回國後的寫稿剪輯,準備時間越長代表作品的完成度要跟著越高,也是種不一樣的辛苦。
問我哪種類型最累?我選不出來,但如果問我時間重來,會不會再選擇當國際新聞記者?我的答案會是很肯定的 ” Yes, I do!”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誰說台灣沒有國際新聞?」一個電視記者的告白:當我站上前���,就會完全忘記疲倦》,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關聯閱讀】 一位駐日文官之死:失智的酸民、失職的媒體、失格的政客,還要多久才會醒? 「專業」是如何被人們凌遲至死的?──從「網路媒體」上的「腦殘內容」與「偽專家」說起
作者簡介: 日本慶應大學媒體設計研究科畢業。國際新聞記者,曾親赴現場報導「鴻海董事長郭台銘入主夏普」、「熊本大地震」、「金正男暗殺事件」、「朴槿惠遭彈劾」、「文在寅金正恩高峰會」等國際重要新聞事件,製作並主持「瀛向東奧日本進擊ING」、「世足俄羅斯」等國際專題節目。目前就讀紐約Fordham University,享受大蘋果的每個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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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foodlife-blog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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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FOODLIFE 大角咀] 味歷亞洲海鮮自助餐 狂食長腳蟹即煮新加玻叻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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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呢個愈早訂愈抵既自助餐,諗住好耐無食過,見十五日前訂星期一至四三百蚊都唔駛,而家做緊亞洲主題又有海鮮一於去擦餐勁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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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就係黎到大角咀既呢間珀麗酒店,除左大角咀之外銅鑼灣都有分店,上到去就係好光猛既餐廳,因為六點半開始早左少少入去,真係由天光食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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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開始都係去攻佔呢個冰鎮海鮮區,一開始就搶閘去拎《北海道鱈場蟹腳》,大大條都夠新鮮同多肉,枱面放左較剪一剪開就食得。仲有提供《英國麵包蟹》,真係原隻蟹放係度任你拎,入面蟹膏豐富。貝殼類既就有《澳洲藍青口》同《沙白》,最易食又啖啖肉,方便之選,最後仲有《大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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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食下就送上左《原隻冰鎮日式璣煮鮑魚》,用上左用醬油同埋昆布慢火炆煮,原隻上真係一啲都唔孤寒,冰涼口感加上甜甜既醬汁都唔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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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煮區有《新加坡叻沙》,面條係即叫即刻煮,見到仲用上好靚既公雞碗,煮好後就倒上坐熱緊既湯,飲落叻沙湯底椰奶味濃郁再添上少少辣味,一陣間就成碗湯飲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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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推介既就有《龍蝦冬蔭功》,酸辣食物真係令到胃口大開,用上指天椒、蝦膏、蝦頭、檸檬葉、青檸、南薑、香茅加入埋龍蝦,除左鮮味夠之外,飲落辣味都好足。另一個係中式既《砂鍋螺頭雲吞雞》,個雞湯好濃郁,煮6小時後再加入上海雲吞﹛見到成隻雞就知道夠哂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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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驚喜既係韓國區,有《XO醬炒韓式年糕》,大熱韓風緊係有炒年糕加五花肉,配上香港XO醬好惹味,記得要食埋隔離既《韓式煎餅》,真係真係超好食。唔少得仲有《韓式炸雞》,食左幾舊個皮都脆同雞肉仲好嫩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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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糕有得揀《瑞士Mövenpick雪糕》,今次有咖啡味,乳酪味同雲尼拿味,除左就咁食仲有其他用途陣間介紹,最特別係有幾隻款既《懷舊雪條》,一齊重溫兒時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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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糕既另一用途黎喇,可以試玩呢個一禁制就即整《Pancake》,望住佢由粉糰慢慢壓焗出黎,加上雪糕又係一道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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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名:協奏坊西餐廳 地址:大角咀大角咀道86號九龍珀麗酒店2樓 即刻入去Like & Share埋我地既其他頻道: Facebook: KJFOODLIFE飲食玩樂地圖 Instagram: KJFOODLIFE Website: KJFOODLIFE飲食玩樂地圖 Openrice: KJFOODLIFE 歡迎合作或查詢: Email: [email protected] 餐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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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itukong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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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大偵探更新辣!開森!!!
這次又換成室內景,搭得特別精致
鵝且!源王子好帥!!!為二字弟弟瘋狂打call!!!
但。。。看到大勛花公舉的一瞬間。。。求生欲讓我退了出來。。。
乃們見過乳齒”茁壯”的公主嗎???
你的皮膚像雪一樣白,你的嘴像血一樣紅,你的頭發像烏木一樣黑,但你的臉皮像城牆一樣厚,靴靴
真是撒老師看了會嘔吐↓
王源看了會嫌棄
這不二字弟弟的手被大勛公主摸過之後↓
趕緊在自己腿上擦幹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身上下演繹著什麼叫發自內心的抗拒
還要被逼著喝交杯酒。。。oh
心疼wuli二字弟弟
話說回來,魏大勛上了好多次大偵探啊,光第二季就上了6期。。僅次於常駐MC何白鬼撒誒!!!
明明也沒有太聰明,正確率才50%,是出場次數多內幾個人里面最低的了嘖嘖嘖,何老師對他真好
好像還有蠻多人不認識魏大勛哈??zhei孩子有點愣,上次比較大關註還是周子瑜搞事情↓
相比起他老東家JYP含糊不清的公關↓
他直接在微博態度強硬曬紅旗表示堅持【一個中國】,瘋狂被圈粉嗷!!!
內會兒他還是jyp旗下藝人吶
這麼剛,完全不怕老東家封殺他
八過他不是一般直接跑韓國當練習生再出道的小鮮肉,其實是07級中戲學生來著↓
早在08年就演網劇《蘇菲日記》出道啦,劇照也是糊到沒朋友
10年演了正劇《毛岸英》里面的毛岸青↓
男主就是現在秋瓷炫老公於曉光,他是蠻實力派的演員,在國內演了N部戲都沒紅,居然因為跟老婆在韓國拍綜藝火了,際遇難測嗷
說回魏大勛,演畢業大戲內會兒還被稱為【中戲性格小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emmmm他確實挺有性格噠,沒紅的時候微博各種腦洞↓
東北小栗旬和東北蘇志燮你選哪個?我還是抱緊原版好了
早年的博客也能笑死個人,高考前瘋狂給自己打氣,為什麼要上中戲?因為中戲有超級多美女!【愛花但不採花是我一貫的作風】,嗯?
【這兩天迷上楊幂了,因為她那對大眼睛】哈哈哈哈哈23333有毒
可能是知道自己顏值不夠,所以轉向諧星路線?emmmm這自黑的功力沒sei了
他以前巨胖,上初中時是個小胖子↓
長大變成大胖子。。。最胖時候200多斤!!!這個肚子哎喲喂
上大學時候還是圓圓臉吶
後面居然瘦成這樣!!!不知道這些年wuli大勛花經历了什麼
博客里也有記錄他自己減肥的心酸历程,各種設定目標,也是一個勵志boy了
做一個胖子真的好心酸,好不容易瘦下來,還要苦惱減完肥皮松的問題
畢業後在國內折騰幾年都沒紅,14年跑去簽了JYP,各種包裝還是沒紅。。。可能是因為長相不過關吧
回國發展的契機也是因為老何,15年初被老何看中演了《梔子花開》張在昌↓
接著就拿到了《我們相愛吧》第二季的資源,跟李沁演情侶檔噢~
內會兒討論度才真的高起來,玩很大誒!他倆居然真的親上了!!
連節目編導都說【驚獃了】。。不是導演組安排的誒。。。emmmm難道真的情不自禁??
好多人都認為他倆真的在一起惹,節目下互動也超級多,比如微博上隔空喊話啦~
各種【借物喻人】↓
還有一條後來魏大勛刪了的↓ hhh有故事的男同學
這個配圖里↓ 李沁看著的人就是魏大勛呀
他倆還互換賬號發微博,yi~~
【沁沁的微博】嘖嘖,甜絲絲甜絲絲
節目里李沁給魏大勛過生日,還要親額頭!!
可是有大v爆料。。。
這個劉希平,記不記得小主之前扒過公關界年會大佬劉姥姥?吶就是猛男懷里抱的這位↓
江湖上對他最大的傳說就是↓
so。。魏大勛沒紅時就跟他有合影誒
那現在力捧他的何老師???
話說何炅對這幾個後輩很明顯在提攜,一手把王嘉爾帶出來,首先是《拜托了冰箱》
全世界都愛【何尓萌】
再到《透鮮滴星期天》
《頭號驚喜》
《快樂大本營》
《明星大偵探》等等等,只要是自己有的資源一定不忘帶上嘉爾小弟
還有《向往的生活里》一起搭檔的Henry大華↓
他倆還一起主持過綜藝《你正常嗎第三季》吶【雖然並沒有看過
對小白也是寵愛有加,大本營也不忘cue我們白rap的”老本行”
嚇得小白溜了溜了
還有大名鼎鼎的NZND組合,絕不是一般的塑料兄弟情
小白生日也發了微博祝賀,剛好是在錄大偵探吶,現場給小白辦了個小趴體
誒等等,這合照里怎麼又有魏大勛了?!
他倆互動也太多了點喏。。。
不說魏大勛在內地的綜藝首秀就是《拜托了冰箱》,跟何老師合作
單說老何各種帶他上快本就夠有意思咯,這是有人統計的魏大勛去大本營的次數和期數↓
直接被蓋章【魏大勛是快本親兒子】 “如果這都不算愛”!!!
之前就有人爆料大勛迪迪錄完快本,都會坐何老師的車回賓館↓
是不是一起回賓館小主沒看著,但快本上何老師跟魏大勛關系明顯比別人近噢~~ 上一秒貼面聊的開心↓
下一秒幹脆就相依相偎嘞!!!
你們……???
之前被扒的疑似老何心水小鮮肉柴格記得啵?穿過情侶裝的哦~
14年10月7號前後8分鐘發了一樣的對象視角照片↓
桌子上的墊餐布和桌面花紋都一樣誒。。。柴小哥這麼嬌嗔??
然後有火眼金睛網友發現了,何炅的墨鏡曝光加亮↓
柴格的墨鏡曝光加亮↓
終極版本。。。你們懂咯
甜甜噠,但這已經是過去式了。。。今年八月,柴格的助理居然點贊了”魏何CP”微博!!!
這算不算前任官方蓋章???
說回魏大勛和何老師,可不止明面辣些個似似乎乎的粉紅互動,今年【三月】和【九月】都被拍到同游日本lo~
【九月】又被拍到一次,看這背影↓ 大概這就是”自古紅藍出cp吧”
兩人貌似中秋還一起在古北水鎮過了,先是【10月4日晚何老師發了定位】
接著第二天【10月5號下午】魏大勛也發了照片,看背景↓ 是一個地方吧??
完了【10月7號】又被網友偶遇一起飛長沙,yi~~
之後【10月26日】的烏鎮戲劇節再次同行↓
為毛圖上只有老何?只是沒拍大勛啦
但別人有拍到hhhh,兩個人還一起穿了類似款的衛衣誒!!!
看表演的時候坐一起吶,魏大勛嚴嚴實實戴著口罩,巴特衛衣帶子和帽子跟上圖都是同款,跑不了喏~
還有這身頗有CP風的搭配↓
然後【10月28日】又一同去了魏晨演唱會
【10月29日】又一起錄節目&給王鷗過生日↓
你們兩個的行程會不會太相似了!!!??
都說愛一個人就會忍不住糢仿他的表達方式,8月老何剛發過幾次【你的藍朋友】↓
魏大勛就跟著講噢~~行吧知道這是你倆的小秘密了
最後放張最震撼小主的圖↓ 左邊跟別人很正常,右邊跟小魏居然在勾腳誒~~~ emmmmm,道理大家都懂
那江湖盛傳何老師緋聞女友王菁又怎麼說?看微博她是一起過的中秋噢。。
有人說最後一張圖是在離開古北水鎮的高速上
但也說不準,上次拍到何老師跟王菁一同返京,還一起去家具店逛街
柴格小哥就跟著吶↓ 一樣的套路了
可能緋聞女友的作用就是,需要的時候拎出來擋槍??
anyway,魏何cp好有愛,小主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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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ioyslyon0101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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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難片】張秀卿嚼水溝口香糖窮到怕 爆肝走唱救肺結核父(動畫)
(新增內容) 47歲金曲歌后張秀卿接受《蘋果》專訪,淚崩回憶兒時窮到撿水溝口香糖吃,家中簡陋的廁所,底下全是蛆,如廁還有蟑螂從腿邊爬過,全家人曾睡鐵皮屋團抱取暖,她哭著發誓要當歌星改善家計,卻被同學眼紅痛毆;她還是小歌星時,父親肺結核病重開刀3次,肋骨拿掉3根,在沒有健保的年代,不想拖累兒女籌百萬醫藥費尋短;她在萬念俱灰時,終於唱紅《車站》,為了多賺錢還父債,肝發炎,滿臉長水泡拎著藥包趕場,筋疲力盡只為換來媽媽欣慰笑容,「最苦的日子都度過了,這輩子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我」。茅坑上廁所爬蛆蟲張秀卿因家貧,直到小學4、5年級才吃到生平第一顆糖果,一顆還分3天享用,因羨慕鄰居吃口香糖,沒有錢的她在一旁聞鄰居吹泡泡的香味,某天,鄰居把嚼到無味的口香糖丟進水溝,她撥開沙子撿起來吃,回家媽媽知道,招來一陣毒打。她老家廁所蓋戶外,用木頭、鐵釘拼湊,茅坑裡盡是蛆蟲跟排泄物,如廁時還有蟑螂從腿邊爬過,有時看到生蛆在腳邊爬,還得用樹葉、樹根撥開,半夜甚至差點踩到蛇,讓她嚇得半死。她回憶兒時老家親友辦婚禮,大夥把吃剩的菜丟在一鍋煮成「大鍋菜」,她媽媽在盛時,遭一旁鄰居白眼酸說:「很沒公德心耶,怎麼這麼貪吃(餓死鬼)呀!」她心酸回想當時畫面:「看著媽媽,忍著淚沒回嘴,僅說『歹勢』,又默默把菜餚倒回鍋子去,我很心疼她,那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媽媽無奈告訴她:「因為我們家沒有錢,我想多弄一些,冰起來慢慢吃…」張秀卿談到一半,淚水奪眶而出:「我那時候覺得,一定要讓媽媽、家人過得很好,永遠忘不了這件事,也激勵我一定要當歌星,一定要紅。」為了改善家計,擁有好歌喉的她,參加鄰里歌唱比賽,換得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奪冠的洗衣機、冰箱拿來變賣換錢。《六燈獎》開啟唱歌路張秀卿國小六年級,父母借錢讓她參加《六燈獎》,她不負眾望奪冠,換來「長昇唱片」的發片機會,11歲轉學到台中獨自生活,為出道做準備,還是學生的她當歌星,免受髮禁約束,卻遭同學眼紅,父母不在身邊,她下課後被女同學圍毆、扯髮,還嗆「妳憑什麼留長髮」。她哭求想回家,媽媽也因心疼女兒,才接她回到家鄉。她雖然家貧,卻不想被命運擊倒,16歲時寄自己的錄音卡帶到唱片公司,謀求出道機會,一直沒下文,直到飛羚唱片公司老闆娘接電話,她懇求對方給機會改善家計,到公司面試時,外型卻被同事嫌「又胖又黑又俗很醜」,還隱約聽到「這個不要吧,很難做造型」,她忍住淚心想「拜托不要搞破壞,家裡需要我,祈求王爺公」。她在錄音室試唱《不如甭熟識》一鳴驚人,唱到全場起雞皮疙瘩,老闆請Roger為她做造型,她回憶笑說:「還是很醜,對自己沒自信。」苦扛家計外型吃癟當年羅時豐帶她,唱片公司有林淑容、金佩珊、藍心湄等人,卻只有她唱不紅,她轉行服務生、洗碗工、百貨公司廣播員、收銀員,也賣過滷味,做過幾個月臨時工,因發片要宣傳而辭掉工作。她工作不順,當時爸爸因肺結核重病住院,家貧又要籌醫藥費,兄姊有自己的家庭,她跟北上看病的父親,一家人窩10坪違建鐵皮屋,冬天靠在一起取暖,把吃苦當吃補,但父親久病不想拖累家人尋短,她哭求說:「爸爸,求你不要這樣,我們願意吃苦,我們一起度過。」爸爸開了3次刀,肋骨拿掉3根才從鬼門關前救回。父親住院,全家借錢借到無處可借,她在人生低潮時,遇到伯樂林垂立,寫了《一陣風一陣雨》給她,但上當紅節目《鑽石舞台》打歌,卻因長相平凡,又沒有特殊關係,只能坐冷板凳,節目倒數開始前,還被導播室的人狂吼「那個是誰發的通告,就是胖胖的那一個」,宣傳把她帶下台說「我們回家吧」,她心酸忍住淚水,好強不想讓人看到,但才坐上計程車,想到「下次機會在哪」?在車上痛哭失聲。《車站》竄紅還百萬債詞曲創作人林垂立等她約滿後,將她簽入歌林唱片,當紅歌星陳小雲、蔡小虎認為歌曲《車站》不適合自己,才讓張秀卿有機會唱,她勤跑夜市、電台宣傳8個月,慢慢在卡拉OK走紅,人生開始逆轉勝,慢慢將百萬父債還清。她當時為了賺錢跑場,肝出了問題,滿臉長水泡,體力不支暈倒,醫生囑咐「可能會爆肝,要多休息」,她深怕好不容易紅了,停工將錯失過機會,吞藥趕場全年無休,工作暈倒了,醒來繼續趕場,累到筋疲力盡,把現金擺在床上,看著錢心想「我們家終於有救了」,她把每筆收入交給媽媽,看到媽媽欣慰的神情,她比媽媽更開心,因永遠忘不了媽媽被人家欺負的畫面,心酸「窮人活得很沒有志氣」。重金扎數百針求子張秀卿靠唱歌收入,如願改善家計,3年前再婚,嫁小12歲在台南經營飲用水事業的王國贊,她老公身家逾2億元台幣,照理她可以當個幸福人妻,過上好日子,但近來她為了宣傳新專輯《阿哥哥》,通告來者不拒,海外商演也是能接就接,就連她重感冒,扁桃腺發炎,忙到沒時間看醫生,也堅持不退通告,她苦笑說:「因為窮怕了。」雖然家中經濟已好轉,但老天對張秀卿的考驗還未結束,她為了幫現任老公生小孩,砸200萬元中西醫並進調養身體,每周3次注射治療,2年內至少扎了288針,還花百萬做胚胎植入手術,仍求子無望,只能不斷安慰自己「老天爺是不要讓我再這麼辛苦,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再生小孩」,坦言前陣子心情低落、難過,在人生過程中多了一些遺憾。(林丞偉/台北報導)出版時間:08:45 更新時間: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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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angxu110-blog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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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逃避社會現實瘋狂侵蝕的鄉村小學
www.gurkhaguard.com.hk
封面插畫:方濟眾1962年作《鄉村小學》。
這次,我們回到出發的地方:我的小學。你總會夢到它,夢到去上學的路上,榆樹林寂靜無聲;或是夏日早晨的校園,白楊樹苗嘩嘩嘩地輕響。夢裡背影依舊,我們身已走遠。
小學畢竟是幻境,我們走得越遠,夢裡它就越清晰。而現實,如你所見:在某處,它或閑置或凋敝,荒草瘋長,一場大雪下來,積雪覆蓋。當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我的小學,不可避免地,染上這個時代的底色。
團場記憶
這不是二連學校,卻是石河子團場冬日最常見的景象。資料圖片
記者 馬金瑜
有一段時間,它是拾棉工的住處,後來,它又成瞭一個很大的羊圈。許多年過去瞭,我還總夢到它,在夢裡,還是在上學的路上,去生爐子,上學路上的榆樹林寂靜無聲,樹枝上掛滿瞭冰掛,雪在樹枝上閃爍著。
遠遠的,學校幾乎是看不見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農田連天連地,成百上千畝,隻有近瞭,才看見成排的平房,好像是低低地趴在那裡,在棉花地和白楊樹中間,隱約有上課鈴聲傳出來。
這是石河子農八師最為偏遠的一所學校。除瞭新聞聯播和石河子新聞,小時候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如果不是上學,我還一直以為瑪納斯河對面就是蘇聯。
化驗
一年級的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醫生,可能是衛生防疫站的人,為我們檢查身體。那時候連隊隻有衛生室,有一個衛生員,是我們那裡最厲害的大夫,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大夫。我和同學都興奮地在學校裡滿院子跑。大夫讓我們接瞭尿要化驗,還要化驗大便。有個同學還問大便是什麼東西,就是屎,老師說。
學校的孩子多,大夫給老師交代,老師給我們交代,可是他們都沒有說,大便要多少。於是下午上課的時候,我還沒有進教室,在校園裡就聞見屎臭,教室裡更是臭氣熏天。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等到老師一個一個收大便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小巫見大巫———我是用作業本的紙包的,班上的同學有的用包書的牛皮紙托著,有的用塑料袋拎著,有一個男同學用塑料袋裝得真大真多,他提起來給老師看,還問老師,這些夠不夠?當時的老師是一位燙著大花卷十分愛幹凈的女老師,她擰緊眉頭,轉過身去瞭。
冬天
但那時的冬天實在太難過,幾乎沒有那麼冷的冬天瞭。我上一二年級的那兩年,大概是1984年-1985年間,教室屋簷下面掛著成串的冰凌,院子裡的地被凍得生出許多裂縫,雪像幹燥的沙子一樣被隨風刮起。上學路上是最冷的,聽大人說,有兩個放羊娃在雪地裡迷瞭路,在學校附近的白楊樹林裡凍死瞭。有時候,雪下得有膝蓋深,走到學校,同學們已經變成瞭雪人。我那時還不會系頭巾,經常走到傢臉已經被凍青瞭。班上的同學臉頰,常是紅紅的兩團,很多同學的手腳都有凍瘡。下雪過後,我們的棉鞋灌進雪,幾乎全是濕的,教室的鐵皮火墻上和爐圈上常有同學烤煳瞭鞋子。到瞭中午,又有同學烤饃饃,烤饃饃的香味會把我們都逗得咽口水,那種焦脆微微發黃的最是饞人。
生爐子是一件大事,每個同學都會,冬天時要安排值日的。秋末,每個班上的人都要去拾一些棉稈回來,堆在教室的後面晾幹,到瞭冬天就是生火的柴火。學校的窗戶是鐵網子做的,冬天釘兩層塑料薄膜,風吹得總是啪啪啪啪響。冬天在暖和的教室裡上課寫作業,真是一種享受,有時候傢裡也沒有這麼暖和。到現在我還常想起那一刻,爐子裡的煤炭被煙囪裡的風抽著,哄哄地響,有時候煤炭啪地響一���,外面鵝毛大雪無聲地下著,老師在前面批改作業,教室裡那麼安靜暖和。
回傢的路上,隻隱約看見連隊裡黃色的燈光。到傢大多就是白菜蘿卜土豆,可是白菜熬久瞭就著大饅頭真是香啊。我和兩個弟弟這樣吃著。那年冬天,我回傢一眼就看見瞭地上的一張牛皮,我已經給那隻小牛摘瞭一年的草,爸爸說,不吃它,你們三個怎麼過冬天,上學的路上要把人凍壞瞭。我想著小牛每天用腦袋蹭我的肩膀,舔我的手,讓我摸它頭上的旋兒,用它黑溜溜的大眼睛親熱地看著我,忍不住大哭瞭一場。
棉花地
二連學校是當年到石河子屯墾戍邊的職工修建起來的,我父親和另一個同學的父親都參加過這座學校的修建。大約是我一年級的時候,春天,兩個人在犁地,那個父親說,你女兒這麼聰明,將來就嫁給我兒子當兒媳婦吧。我父親說,那不行,我丫頭要出國留學。在塵土飛揚的地頭,兩個人的談話激起周圍人的一陣哄笑,誰都知道,在團場說這樣的話,就和白日裡做夢一樣,誰能爬出望不到頭的棉花地呢?一直到我上大學之前,這還是我父親的笑柄,那個父親好些年都不和我父母說話。
勞動時間最長的是摘棉花。從9月到10月,漫長的棉田到現在仍然是我的噩夢。澆水的毛渠把棉田分成一塊一塊,望不到頭的棉田,早晨七八點下地,太陽才剛剛升起來,冰冷的露水和霜全部掛在棉花葉子上,褲子上全是濕的,中午太陽又十分毒辣,喝瞭水,吃瞭饅頭和炒包菜,就趕緊抓棉花。如果拾得不幹凈,還要返工再拾一遍。太陽還沒有落山,蚊子已經咬得人到處是包,你就是穿上長褲也不行,新疆的花腿蚊子嘴長。我和班上的同學都是有任務的,每天拾多少公斤,高一個年級,就要多拾一些,完不成任務要倒給學校交錢,每年拾完棉花,我和很多同學的手都裂著大大小小的口子,被棉花殼紮手的感覺可真不好受。一個秋天下來,我們能掙幾十塊錢。
當時老師的工資也是比較低的。為瞭賺點錢,學校的老師也想瞭好些辦法,有一年,聽說線辣椒價錢漲起來,體育老師種瞭三畝,讓我們全班同學去摘,一斤五毛錢。可惜是曬幹的,摘瞭一天也隻有幾斤。又一年,老師用校園的花圃和白楊樹腳底下那一點點地方,種瞭好多紅花,聽說這些紅花是藥材,收購的價錢不錯。整個夏天和秋天,學校裡都是那股紅花的味道,藥味,帶著酸味,我們摘完之後手指頭全是紅的,酸味久久不退。我到現在都不喜歡聞這種味道。
老師
雖說是那樣,但回想起來,那時候的老師,卻是不差的。我的幼兒園老師是參加新疆兵團生產建設的上海知青,小學老師多是老初中生和老高中生,肚子裡很有些墨水。因為數學不好,數學老師用戒尺和竹棍打過我的手,冬天挨打是最疼的,打過之後火辣辣地疼,罵得也很難聽———豬腦子,狼心狗肺,榆木疙瘩,蠢貨。我和另一個數學差的男同學每到數學課就站在教室後面,頭上頂著掃帚。一直到三年級,遇到一個教書有趣的王文元老師,我的數學才算開竅。
一個姓張的語文老師當時對我們是很好的,常給我們念好文章,還說,要是我們都能看上報紙就好瞭。但他發火也十分可怕,有一次他在寫板書,轉過身來見教室上空飄著青煙,那還是小學四年級,就有人抽煙,他讓男生全站起來,很嚴肅地說:“你們知道嗎,你們的父母這麼辛苦地在地裡爬著,累死累活,你們也想這樣過一輩子嗎?都回去給我叫父母去。”真去叫瞭,挨打是肯定的,地裡的活本來就累,如果被學校的老師這麼叫去,有的父母會把孩子吊在房梁上用皮帶抽,有的用掃帚或者拖鞋打,掃帚經常有被打斷的,在連隊裡,常有父母拿著東西追著孩子打的,所以聽到叫父母,就是男同學也是害怕的。後來男同學們都給老師寫瞭保證書才作罷。
同學
其實抽煙的是一個叫馬強的同學,那之後不久他就不上學瞭。當時他的年紀已經比班上的同學大兩三歲,加上父親早逝,就幫母親種棉花。六年級的時候,我在放學的路上見過他一次,頭發披肩,光著上身,開著拖拉機快速跑過,黑煙和塵土在背後拖瞭老長。直到我在外地上瞭高中,才聽母親說,他殺瞭人。夏天的晚上,連隊裡放露天電影,放大拖拉機的農機場沒人看著。那是早期的兵團馬場,一個非常大的院子,雖然放瞭很多公傢的東西,卻少有人打它們的主意。誰知道那天晚上馬強和另一個小夥子一起去偷零件,恰好農機員去那個屋子拿東西,藏在門後面的馬強用拖拉機上的發動栓打在瞭農機員的後腦勺上,當場斃命。馬強後來被判瞭死刑,母親也得癌癥去世瞭。
另一個早早離開的是一個姓雷的男同學,他幫父母種瞭幾年地之後參軍,半年後就被送瞭回來,見到父母也急著去扒衣服和脫鞋襪,嘴裡喊著“我洗我洗”,動不動還要打人。他的爸爸媽媽隻好把他關到瞭一個空院子裡,每天送飯,他也知道吃。可是有個冬天的早晨,他不見瞭。一直到來年春天,他的爸爸媽媽才在這個院子的菜窖裡發現瞭他,已經死去多時瞭。
大學畢業工作之後,我曾跟著母親回二連學校旁邊的連隊,去參加小學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的婚禮。結婚之前,她去附近的柳毛灣老鄉公社盤頭,如果是新娘頭,就要七塊,如果是一般的盤頭,隻要五塊,她叫我不要提結婚的事,就省下瞭兩塊錢。然後她回傢穿上瞭紅色的婚紗,新疆的冬天真冷啊,在我們那裡的連隊,少有穿著婚紗的新娘,更不要說是在寒冬臘月。去婚禮幫忙的婦女都和她合影,不知道是誰的傻瓜相機,我幫著照相的時候,看見她站在雪及膝厚的菜地裡,裸露著肩膀和脖子胳膊,瑟瑟發抖,臉上的妝好像都凍住瞭,臉頰上的胭脂遮不住發黃的臉色。母親說,她先前是嫁給一個在石河子市開商店離過婚的中年男人,那個人在城裡有房子,當時嫁給城裡人還是讓團場人很羨慕的,可是一個多月就離婚瞭,過不下去,母親說。很快,母親做媒,把她介紹給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小學同學,就在連隊裡種棉花,母親說,那是個實心眼的老實小夥子,對人也好,她同意瞭。
離開二連學校這麼多年,真正上學出來的隻有當年學習最好的四個人,聽說一個去瞭上海的銀行,一個去瞭廈門的大學教書,還有一個在海南的航空基地,我在北京。可是,我們再也沒有瞭任何的聯系,好像從來都沒有認識過。倒是那個最漂亮的女生聯系過我。有一天早晨7點,我坐在北京的公交車上,她打來電話,想借5000塊錢修一個大門。天氣越來越暖和,少有上小學時那麼冷的冬天,害蟲凍不死,今年的棉花的收成不好。在連隊裡,大門多是木板的,門口堆著夏天收的麥草,初冬割的棉稈和玉米稈。大門是一個傢的臉面。5000塊錢,她大概是要修一個大鐵門,過瞭這麼多年,她還是那麼要強的一個人。
夢與現實
寫出《一個人的村莊》的作傢劉亮程是新疆人,他的傢鄉沙灣黃沙梁,離我的傢鄉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我離開傢鄉,每次有人問,你的傢鄉什麼樣?我就說,和黃沙梁差不多。直到有一次真的見到劉亮程,我們在高速公路邊吃著沙灣的大盤雞,說起在外面,我的眼淚掉下來,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工作瞭也沒錢在北京買房,頂多每年寄點錢回傢,父母種地辛苦瞭一輩子也享不瞭福。劉亮程嘆瞭口氣說,改變命運,哪是那麼容易的事,那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團場的娃娃,能上學出去就不錯瞭。這句話,和我的小學語文老師說的一樣。
合並學校之後,二連學校空瞭很長時間,有一段時間,它是拾棉工的住處,後來,它又成瞭一個很大的羊圈,即使屋頂不好瞭,它的墻也比一般職工傢裡的墻厚實得多。想起來,它的確是太老瞭,我們上課的時候,有時候屋頂就在掉土,一節課下來,擦好的桌子上就有一層細土。母親說,再過一段時間,怕是要拆瞭,宅基地越來越緊張。許多年過去瞭,我還總夢到它,在夢裡,還是在上學的路上,去生爐子,冬夜的雪銀光閃閃,上學路上的榆樹林寂靜無聲,樹枝上掛滿瞭冰掛,雪在樹枝上閃爍著,學校的土房子上也全部覆蓋著發光的雪花,它真像是浮在天上。又或者是夏天的早晨,校園裡的白楊樹苗嘩嘩嘩嘩輕輕地響著,陽光投進教室,傾斜的透著塵埃的陽光照在那些老舊斑駁的桌椅上,夏日清晨,澄亮的陽光灑滿校園,空無一人,空氣中還飄散著老師種的藏紅花的氣味,遠處的棉田在氤氳的熱氣中模糊著。
沙漏式村小
位於三個村子中間的小學,承載著莊稼漢對孩子走出農門的厚望。南都記者陳顯玲攝
記者 陳顯玲
沙漏一樣的學校,難以承載傢長拓寬通往外界出口的焦灼,因為孩子“落在土裡”,將無從逃避另一場劇烈的競爭———婚嫁。
回到傢鄉,就像一腳踏進被遺忘的時光。20餘年未曾生長的村莊、道路,斑駁的標語……隻有在小學母校,那停放的公交式校車,才似乎讓人窺見與外界同步的線索。
老班主任的話打碎這個希望:校車是去年“校車熱”時縣裡給配的,因為找不著司機,開回來就再沒啟動過。
這是我熟悉的傢鄉,節奏如被撥慢的鐘表,過早衰老的同學,安樂而無奈地停在忙一秋閑三季的狀態;這也是我陌生的傢鄉,防護林被砍伐殆盡,中心校學生零落,女孩的聘禮動輒20萬,那是10畝農田20年的收入……
“落到土裡”
西北風越過一馬平川的松嫩平原呼嘯而至,東北冬日的冷觸手可及,孤獨靜立在落日餘暉中的小學校園翻新瞭兩排平房,還更改瞭名字。隨著數年前七傢子鄉改為新源鎮,小學門口也刻出“新源鎮中心校”字樣,在一地的小食品塑料包裝袋簇擁下,斑駁失色。
小學周圍,蔓延著望不到邊的苞米地,灰白色的苞米茬子成壟列隊,它們的主人都曾在這個院子裡朗聲誦讀。現在,幹活間隙一抬頭,就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操場玩耍。父一輩,子一輩,周而復始,位於三個村子中間地帶的小學,承載著上千莊稼漢對孩子走出農門改變命運的厚望,數年來成真者寥寥無幾。
再次回到小學,當年熟悉的10多位老師,隻剩下4人。兩人成為瞭校長,幼兒班的老師成為幼兒園園長,老班主任邢淑新成為瞭學校的德育輔導員。
邢老師對16年前教過的首屆學生印象深刻,那是歷年來上大學人數最多的,我們班有5個。
邢老師之後又把3屆學生從4年級教到畢業,“這100多個孩子中,隻有1個考上瞭一本重點大學,大部分都落到土裡”。
“不好好讀書,就得落到土裡幹莊稼活”是傢長教育孩子的口號,如果是女孩,還得加上一句“背著孩子一輩子圍著鍋臺轉”。四季分明運轉的日子裡,莊稼人子女的一輩子也一眼望得到頭,能夠改變命運的渠道隻有讀書、打工,但打工終究也要回到這裡。
我和4個小學女同學曾在一棵大樹下結拜,在懵懂的年紀開始掙脫與農活的聯系。1999年初中畢業後,四人進入瞭高中校園,我和穎讀書,微和娟靠親屬關系進入學校食堂做飯,一年後,不念書的春從老傢打來電話,說瞭自己結婚的消息,“一輩子也就那樣瞭”,我們都心有戚戚。
兩年後,娟從食堂辭職,帶著剛經人介紹訂婚的男朋友來送我和穎上大學。十年後,她依然很瘦,笑說不懂上網,在農村待久就傻掉瞭,自己成瞭一名地道的農村婦女,“上輩人過著啥樣的日子,我就過著啥樣的日子”。
娟嫁到距離我們鐵東村約10裡地的村子,出嫁時,就知道夫傢很窮。他們不停承包土地種苞米,但是十年後傢裡還有沒還完的“饑荒”(欠債)。
種地風險
傢鄉扶餘縣新源鎮隸屬吉林省松原市,位於松嫩平原東北部邊緣,松花江幹流南岸,全縣以肥沃的河間臺地為主,坡度小於5度的大片平整黑土地,在風調雨順的年月養活瞭世代莊稼人。
年青一代不再把黑土地當寶貝,也不願在傢靠天吃飯,土地在村人間的流轉逐漸活躍,價格也是逐年看漲。娟傢承包10畝地簽的五年合同,一年5000多元地租,如今已經漲到瞭9000元,種地和租地的收入已經漸趨持平,越來越多的地被放出來吃租。
種地曾經無波無瀾,近幾年因氣候異常、種子化肥真假難辨成瞭一場“賭局”。娟娘傢這兩年都遭遇“風險”:前年買到假化肥減產一半,去年一場大風成災,剛結棒的苞米大片倒伏,比風調雨順年收入減少1.5萬元。
鎮所轄農田賴以防風的縱橫成趟的樹林,除瞭公路邊可見的幾排,其餘都在十餘年間被砍伐殆盡,其中包括我和娟結拜的那一棵。
自去年入冬以來,傢鄉一場雪也沒下,雨也有半年沒下。聚在一起打麻將的鄉親一邊罵村幹部謀私砍掉瞭防護林,一邊打聽著誰傢有包地的意願。
娟說起當年的同學,笑稱和自己一樣“傢裡蹲”,秋天扒半個月苞米累得筋骨酸疼,進入漫長的冬天,就隻能靠打麻將打發時光。
百般無聊之餘,她默默回憶起在星月明亮的晚上,聊我們各自心儀的男孩,可惜她看中的眉目清秀的凱,娶瞭自己親姨傢的表妹,在村人的觀望和議論中,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孩,在村人舒一口氣時,又聽說瞭他們打算再生的消息。
兒時相識的舊同學,在相鄰村子卻大多已經斷瞭消息:明離婚瞭,心灰意懶的他在村頭的理發店久不開門瞭;亮31歲還沒有娶到媳婦,村人猜他總在傢裡待得抑鬱瞭……
“大傢都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可是落在農村就是走瞭同一條路”,笑著的娟話裡帶著感傷,她把希望寄托在10歲的兒子身上,不惜成本要讓他“脫離農村,改變命運”。
流失
72歲的老教師鞏長發回憶,新源鎮中心校(原七傢子中心校)始建於1975年,學校位於新源鎮達子營屯,招收鐵東村所轄的七傢子屯、深井屯和達子營屯的學生,另外在距離較遠的深井屯設教學點,兩個老師教一二兩個年級,那時全校有9間平房教室,近300名學生。
幾經翻修,如今校園有兩排20多間磚瓦鐵門平房,近10年新建瞭電教室、衛生室、微機室、實驗室、語音室,學校聘請瞭一個受過計算機培訓的青年教師,給學生每周上一節微機課。
“變化這麼大,但和城鎮小學還是沒法比,學生的電腦數量不夠,型號也是最老式的586”,邢淑新老師感��,學校留不住農村的適齡入學兒童,抑制不瞭年輕傢長送孩子到城鎮讀書的熱情。
近五年來,新源鎮的小學生像水流一樣,形成固定的流動方向,中心校學生向附近教育設施好的中心鎮三岔河流動,下面村級小學的學生向中心校流動,三岔河鎮小學學生人滿為患,一個班級70多人。
全國小學的撤點並校風也刮到傢鄉,兩所小學被撤並,娟所在的周邊三個村子小學歸為一所,而撤並到中心校的宗傢小學則是撤並前“自然黃的”———算上幼兒園學生不過30人,學校一征詢意見,本來猶豫的傢長紛紛轉走瞭學生。
中心校的學生較前幾年減少瞭一半多,去年166人,5年級隻有14人,同樣的操場,即使下課也顯得空曠。而投入和設備不如中心校的各村小學則頹勢各異,有的一個年級隻有一個學生,有的缺少一個年級。
在邢老師看來,除瞭向城鎮流動,學生減少原因之一是獨生子女增多,適齡學童減少,此外很多外出打工的傢長帶走瞭孩子,或者送到三岔河長托。中心校並沒有住宿的場所。
記憶中搭伴結夥走路回傢的場景不再出現,如今在中心校上學的學生,最遠離傢十幾裡。放學時,校門口擠滿各種車輛,有傢長的自行車、摩托車,也有私人運營的微型面包,核載7人的車,塞進十六七個孩子是最平常的,傢長似乎也很少擔心安全問題。
除瞭中心校所在的達子營屯,最近的2裡路遠的七傢子屯,多數傢長也每月花上60元,讓孩子坐車上學。和校園門口擁擠的車輛相比,校內停放的校車嶄新得炫目,“去年縣裡給中心校配的,可惜一直沒啟用”,中心校老師介紹,上級要求司機有開大車的A 1票,但持A 1票在外打工每月能掙五六千元,但縣教育局給定的工資為千餘元,一直找不到司機開車。
“聽說縣教育局最近幫找到瞭司機,希望今年能啟用”,但更多的問題困擾著學校,學生分散的村子不走一趟線,收錢多瞭傢長不願意,收錢少瞭學校也賠不起。
流失的除瞭學生,還有老師。新源鎮8個學校,共有92名老師,而且青黃不接,分佈不均。其中47歲以上的,就有53人,他們在十年內將全部退休。中心校有26名老師,下面村小有的不足10人。幾年前鎮裡分來36名中師畢業的新教師,可現在留下的隻有16人。
即使在中心校,現在仍有代課老師。我一個小學同學的姐姐,初中沒畢業,代替生病的老教師,擔任著一年級班主任。學校老教師感慨著同一個市內工資也有著1000多元的差距,“而轉到好學校要花上10萬,還得有人”。
我曾熟悉的中心校,仍是村裡孩子改變命運的出口,卻遭遇著現實的擠壓。沙漏一樣的學校,難以承載傢長拓寬通往外界出口的焦灼,因為孩子“落在土裡”,將無從逃避另一場劇烈的競爭———婚嫁。
昂貴聘禮
冬日的農村,悲喜交替,一掠而過的死神突然帶走一個個並不衰老卻被痼疾折磨的莊稼人,40歲左右的一輩,急著在年富之時為孩子解決親事。誰傢孩子拖過瞭20歲,沒有上學,又沒有對象,將成為村人指戳的對象。
現在,村裡仍有10多個未解決的小夥子。他們有的小學畢業,有的初中輟學,他們出生於上世紀80年代末,正是做B超要男孩在農村盛行之際,上學時女同學寥寥,現在急著搜尋適齡女孩多是失望———即使有這樣的女孩,也是出外打工企望嫁個城裡人。
村裡持續多年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使得娶親花費水漲船高。村裡聘禮的起價“幹錢”早已經突破10萬元,即使20萬也不算新聞,鄰村還傳來用大秤稱錢的情節,這還不包括三金、傢具,有的女孩還要求在城鎮買一棟樓。
娟的兒子才10歲,她也開始為此焦灼。兒子在村小讀三年級,英語老師教的她都挑得出錯,隻好把兒子送到三岔河上補習班,一周三次,專學英語和口語,一年下來車費學費要花4000元。
“走不出去,也給他娶不起媳婦”,把自己的後半輩子押在兒子身上的娟,看著弟弟結婚後自傢負債12萬元,看著本傢二叔借一分五的高利貸給兒子結婚,拼著各種方法也要供出兒子。
娟還不知道,走出狹窄出口的同學,也並沒有走在想象的“康莊大道”上。同村的女同學麗麗,在北京一傢專科學校畢業後,留在首都一傢小公司做會計。這個春節回傢過年,臨走前兩天,姑姑幫她介紹瞭一個鄰村大齡青年,對方答應在城鎮買房,她便火速訂婚瞭,聘禮“幹錢”十萬元。
同村的小學男同學偉,北漂五六年,在一傢網絡公司工作。稅後工資近萬元的他,回到村裡過年,卻一直不願意出門,怕被頻繁問到找對象、買房子這樣的尷尬問題。村裡的現實焦灼,何嘗不是他們在大城市裡遭遇的困境?
積雪覆蓋:吉林伊通縣河源鎮“新生小學”
荒棄的校園裡,一間課室已成瞭雞舍。
這排房子曾是村裡最好的建築。南都記者王世宇攝
荒棄的學校雜草瘋長。校園的圍墻有瞭坍塌的跡象,操場上堆瞭幾堆柴垛。一排長長的房子是曾經的教室———它曾是村裡最好的建築。如今,這些教室人去屋空,有的窗子已經破碎,其中一間教室改成瞭雞舍。
記者 王世宇
“走出去”的使命
故事開始的地方是一所廢棄的鄉村小學。我的父輩在這所小學裡畢業,隨後,他們依著老人的安排,種地,結婚,生子,然後,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到小學裡識字。這個故事延續瞭一代又一代,循環往復。
從一出生開始,“種地”就是套在村人頭上脫不掉的枷鎖,貧窮如同魔鬼依附。到我們這代的時候,我的父親決定改寫故事的結局。20年前的一個夏天,父親忽然向傢族的長輩宣佈,從此不種地瞭。在長輩們驚異的眼神中,他拿著借來的錢,到南面一個叫“柳河”的地方販牛,開始以此為生。
“柳河”位於更加遙遠的遠方。去的時候坐客車,回來的時候,沒有機動車,父親牽著牲口,隻能步行。那時,他拿著鞭,拽著韁,趕著牛,徒步走三四百裡的山路,三天三夜不停。路上,他累瞭,就在路邊歇下,啃幾口餅子果腹,把牛放到山坡上,吃一些青草。第二個夜晚,他走過一個山坡,聽到四處都是狼的嚎叫。
路的盡頭就是我的鄉村,父親回到傢裡的炕頭,腳上的水泡已經磨破瞭———這是一個名叫“新生”的村子,位於吉林省伊通縣南面的河源鎮,父輩們和我們讀書的小學,在村子北面,取名“新生小學”,喻示著新的生活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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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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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by priest (part.1)
|卷一|卷二|卷三 |
少年魏謙,十三四歲沒爹沒娘,帶著個拖油瓶小妹妹,艱難地生活,還撿到了死皮賴臉纏上了他的流浪兒一個,起了個名叫小遠。 魏謙做夢都想出人頭地,是個要錢不要命的錢串子,他的前半生都在銅皮鐵骨地逆流而行,以功成名就為第一要務,好不容易稍微混出點頭來,自以為看到了命運的曙光,誰知道小遠突然犯起了神經病。 CP:經典款毒舌女王和屁顛屁顛的忠犬
【卷一•駱駝】
 第一章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余華《活著》。
   他夢見自己還很小,有五六歲的樣子,坐在床頭,一邊是熱烘烘的暖氣片,一邊靠著一個女人。
   女人大著肚子,他不敢靠實在了,只把歪著的頭虛虛地貼在她的胳膊上,營造出一種親暱依賴的假像來。
   那女人長得是真漂亮啊,和電視上那些大紅大紫的明星比起來不差什麼,鵝蛋臉,白淨,眉目齊整。
   她手裡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舊書,正在仔細地唸著上面的故事。
   女人似乎受教育水準不高,閱讀能力十分有限,用詞簡單的童話故事她也唸得磕磕巴巴,時常出現讓人困惑的斷句,可她似乎頗為自得其樂,一手拿書,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音色甜而清冽,表情平靜美好。
   「……孩子們一起走到山的那一頭,發現了一條小溪,溪水歡快地從東邊跑到西邊,嘩啦啦地說『愚蠢的孩子啊,這裡有香噴噴的糕點、金燦燦的烤雞,數不清的糖果,五顏六色地掛在樹上,就像天上的星星,摘也摘不完,這裡還有吃人的妖怪,等著把你們養成圓滾滾的小羔羊,一口吞下肚』。」
   「最開始的時候,孩子們都被嚇呆了,一步也不敢跨過去,他們生活在小溪的這一邊,以野蘑菇和野草莓為生,野蘑菇沒滋又沒味,野草莓又酸又青澀。終於有一天,最年長的男孩對自己說:『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果我能吃到對岸的糕點和烤雞該有多好啊,還有數不清的糖果呢。』」
   「他第一個跳過了小溪,在美麗的林子裡飽餐了一頓,晚上又跳回到溪水這一邊,對大家說,林子裡沒有吃人的妖怪。於是第二天,最年長的女孩也對自己說:『如果我能吃到對岸的糕點和烤雞該有多好啊,還有數不清的糖果呢。』當天,她跟隨著第一個男孩一起跳過了溪水,到美麗的林子裡飽餐了一頓,晚上兩人結伴回來,聲稱他們仍然沒有碰到吃人的妖怪。」
   「男孩和女孩們一個接一個地跳過了溪水,去享用對面的美餐,一天過去了,吃人的妖怪沒有出來,一個月過去了,吃人的妖怪依然沒有出來。他們大聲嘲笑奔湧不息的溪水,然後一起住在了溪水的那一側,每天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美麗的林子裡,食用精美的食物和數不清的糖果。只有一個最年幼的男孩留在了原處,任他越長越胖的同伴們怎麼在對岸大喊大叫,他都堅持不肯走近一步。」
   「度過了溪水的孩子們每天對著他們的小朋友喊:『喂,你過來呀,溪水在撒謊,這裡沒有吃人的妖怪,這裡生活如同在天堂!』可是最小的男孩不為所動,他依然靠采蘑菇和野草莓為生。他記得出門時祖母囑咐過他的話,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無緣無故的安逸才是叢林裡最可怕的陷進。」
   「突然有一天夜裡,最小的男孩聽見了尖銳的咆哮聲,他被嚇醒了,睜開眼,發現溪水暴漲,把大地劈開成了兩半,變成了一片汪洋。」
   「汪洋在高歌:『小羊小羊圓滾滾,嗷嗚一口吃下肚,一個也別跑!』最小的男孩揉揉眼,發現他的同伴們正在被一個山那麼大的怪物追逐,可是他們太胖了,根本跑不快,還沒有到水邊,就被一個一個地追上、吃掉了。他們全部掉進了最危險的陷阱裡,只有最小的男孩逃過一劫,把這個故事流傳了下來。」
   泛黃的紙頁翻過去,沒頭沒尾的故事說完了,女人彷彿完成了一個大工程,籲了口氣,漫不經心地對靠在她身上的魏謙說:「所以說,人不能過得太舒服,等你腦滿腸肥、每天都吃飽混天黑的時候,就離嗝屁著涼不遠啦……」
   她好聽而粗俗的話音被尖銳的鈴聲打斷,魏謙如同受到了驚嚇一般,猛地睜開了���,從床上彈了起來。
   清晨五點半,天還沒完全亮。
   魏謙依然沉浸在方才的夢裡,那是美夢,也是夢魘。
   他頂著一腦門睡眠不足的低氣壓,像條死狗一樣艱難地爬了起來,拎起拖鞋,拍死了一隻在他床頭上耀武揚威地爬過的蟑螂,然後單腿蹦到水管下,把鞋底沖乾淨,踩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洗手淘米,用變形的小鍋煮上粥。
   然後他把頭探出窗外,看見樓下麻子家的早點攤已經支起來了,正在熱油鍋。
   魏謙沖樓下吹了個長長的口哨,一點也不介意把鄰居吵醒,沖樓下嚷嚷:「麻子,給哥來三根油條!」
   他剛叫喚完,樓上的窗戶也「嘎吱」一下打開了,一個含著牙刷的胖子含含糊糊地說:「哥要六根,給我挑又粗又大的!」
   喊話的是樓上的三胖,這貨都已經胖成了一個球,依然不依不饒地以「飯桶」這個特質為榮,其思想高度簡直超凡脫俗。
   魏謙覺得三根和六根比起來,相當沒有英雄氣概,於是仰頭沖三胖說:「豬,出欄出得真積極,有思想覺悟!」
   三胖正滿嘴白沫,顧不上搭理他,只好於百忙之中伸出一隻豬爪,撥冗沖魏謙比了個中指。
   麻子的爸早就死了,他是孤兒跟著寡母過,寡母以賣早點為生,麻子每天早晨要起床幫他媽炸油條,聽見他的朋友們一大早就狗咬狗,也十分習以為常。
   他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沒吭聲,笑嘻嘻地衝樓上那兩位大爺揮揮手,表示聽見了——哦,麻子是個結巴,一般他不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
   早飯有了著落,魏謙打仗一樣地轉去廁所刷牙洗臉,開始了他忙碌又苦逼的一天。
   他把煮好的粥放涼,同時拾掇好了自己,帶著零錢小跑著衝下樓拿油條,再回來叫醒妹妹小寶,盯著她吃完早飯,抱著她跑到樓上,把她交給三胖的媽照顧,臨走,他還打掉小寶又往嘴裡送的手。
   而後魏謙蹬著他破舊的自行車趕往學校。
   這一天,是魏謙參加中考的日子。
   魏謙從來不知道自己老爸是誰,也不知道他長了幾個鼻子幾個眼,對此人唯一的概念,就是那傢夥是個人渣王八蛋——這源於魏謙他媽十年如一日地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重複。
   傳說那老不要臉的現在還在號子裡蹲著,頂著個威風八面、十裡飄香的光榮頭銜,叫做「強姦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給出來——當然,魏謙也都不盼著他出來,一個屁都不會的老勞改犯,出來也是社會的負擔。
   魏謙想,最好那老貨能在刑滿釋放之前,被其他犯人打死在監獄裡。
   老勞改犯製造的受害者之一,就是魏謙的媽……哦,對了,還有魏謙這個間接受害者。
   他媽年輕的時候,腦子裡一坨漿糊,當年不學好,每天跟一幫小流氓混,喝得醉醺醺地大半夜地在外面亂晃,不幸被那老勞改犯盯上了,成了一個稀裡糊塗的受害者,後來更是稀裡糊塗地懷孕生下了魏謙。
   因此理智上來說,魏謙理解為什麼從小他媽就不待見他,他覺得自己生下來的時候,她沒有直接把自己掐死,就已經是激素的作用了……激素才是人類生命的奇蹟。
   更不用說她還勉勉強強地把他拉扯大了。
   可儘管這樣,魏謙依然打心眼裡恨她。
   天天恨,打卡似的定時定點地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然而……他又會打心眼裡期盼她能給自己一點溫情,偶爾她真的給了,魏謙就會感覺到莫大的幸福,因此他也恨自己,他認為自己基因不好,天生有那麼一根賤骨頭。
   女人總是晝伏夜出,她賴以謀生的工作古老又傳統,在我們國家有著數千年見不得光的歷史。這是一份帶給魏謙無數「榮耀」的工作——他媽是只「雞」,用這個婊子臭不要臉的話說,這份工作的好處就是白嫖了男人,還要男人給她錢。
   魏謙那個強姦犯的爸終結了她的整個少女時代,讓她從裡到外黑了個徹底,越發地不知羞恥起來。
   而作為一顆「雞蛋」,魏謙的童年就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他媽每天晚上都會罵罵咧咧地出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來,會用長長的指甲把他從被子裡活生生地掐醒,如果她心情好,就爹娘三舅老爺的一起罵他一遍,如果她心情不好,還會順手打他兩個耳光,然後一身酒氣地指使還沒有鍋台高的小魏謙去給她弄口吃的。
   有那麼好幾次,魏謙把耗子藥都買好了,準備下在飯裡,跟她同歸於盡,不過最後還是沒下成,因為那女人偶爾試圖當個媽的時候,會用柔軟的胳膊抱著他看一會電視,高興了還會溫聲細語地在他耳邊跟他說幾句話。
   如果夜裡收入不菲,她還會在早晨回家的路上給魏謙買兩套煎餅果子。
   這種情況雖然彌足珍貴、可遇不可求,卻總能讓幼小的魏謙受寵若驚,每到這時候,他就不想殺這個女人了,因為他也會想起來,這女人是他親媽。
   他的親媽比他一生中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然而絲毫沒有給他帶來一點榮耀。
   可全世界畢竟只有這麼一個人是他親媽,殺了,就沒了,他捨不得。
   他們倆就這樣,彼此仇視又相依為命地活了下來。
   魏謙五歲的時候,他媽又嫁了一回人,繼父是個老實人,賺錢不多,沒什麼本事,對這個便宜兒子也不算很熱絡,但是也從沒有虐待過。
   後來大概是嫌他在家裡礙眼,等魏謙剛滿六週歲的時候,繼父主動把他送進了小學校,騎著大二八的自行車送他去學校報導。
   魏謙管他叫叔。
   叔來了以後,他媽一夜之間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再也不出去鬼混了,幾乎是立竿見影地洗淨了鉛華,高挽了長髮,沒再沾過一滴的酒,脾氣也好了很多。
   她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正常的女人和正常的母親。
   當年冬天,她甚至動手給魏謙織了一件毛衣,那件毛衣他只穿了一冬天,由於個子長得太快,第二年就穿不下了,卻一直被魏謙珍而重之地收在櫃子裡,因為那幾乎是他童年收到的唯一一件禮物。
   都說六七歲的孩子到處滾、狗都嫌,可魏謙六七歲的時候乖順得就像條狗一樣,他一句廢話也不多說,一個要求也不提,如果大人不主動給,他就絕不開口問大人討錢,學校裡有時候有點事讓交錢,魏謙都是先跟別人借了,再自己跑檯球廳遊戲廳去給人打雜幫忙��賺幾塊錢還上。
   他在這個過程中結識了很多比他年紀大很多的小混混,老闆看著他小,跑來跑去地撿球端盤子挺有意思,再加上有眼力勁兒,非常會看人臉色,所以就把他留下了,當成個奇葩的吉祥物,閒來逗逗。
   魏謙對此樂在其中,並不覺得痛苦,因為他在學校裡得知,自己也是祖國花骨朵中的一朵,這種生活,他過得心滿意足。
   因此他總是唯恐他叔不痛快,唯恐叔和他媽離婚,讓他再過回那樣豬狗不如的日子。
   魏謙七歲半,沒滿八歲的時候,他媽又生了個丫頭。
   丫頭長得跟他叔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哦,也就是很醜的意思,可全家都寶貝得不行。
   她是春天生的,父母嫌棄什麼「春」啊「柳」啊之類的名字太土,配不上他們寶貝姑娘,難為他媽和他叔,他們倆受過的教育加起來也沒有九年,湊在一起足足合計了一個多禮拜,最後絞盡腦汁地給丫頭起了個他們自以為有詩意的名字,叫「宋離離」。
   跟他叔姓宋,「離離原上草」的那個「離離」,小名叫小寶。
   不過魏謙幾乎不怎麼叫他妹這個倒楣的大名,一直到她成人,都喊她「小寶」。
   不說聚,非得說「離」,沒聽說誰家給孩子起這種大名的,真是要多吉利有多吉利。
   他的親媽和後爹倆文盲淨顧著「濕意」了,給孩子起這麼個名,純粹是沒事作死玩。
   這不吉利的名字將和小丫頭相伴一生,似乎也預示著,生離和死別會從一而終地貫穿在她單薄的生命裡。
  第二章
   小寶十一個月,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肉球,剛會紮著手下地走兩步的時候,她爸就沒了。
   他的死法相當兇殘,車禍——當時他正黑燈瞎火地值完夜班往家走,途中他琢磨著趁著沒人,抄近道,就蹬著倆輪的自行車上了機動車道,剛上去就被一輛貨車撞了,直接甩出去好幾米。
   連人再車,一起扁了,再沒能鼓回來。
   魏謙他們家也再次到了孤兒寡母的境地。
   這其實也沒什麼,全世界那麼多孤兒寡母的家庭——比如天天早晨賣油條的麻子他們家。
   別人也都擦乾淨眼淚,直起腰桿,照樣活得人似的。
   可是魏謙很快驚恐地發現,他那漂亮親切的「媽媽」,一夜間又變成了操蛋的惡婆娘。
   她傷心之餘,似乎認定了自己這輩子比苦菜花還苦,已經不想活了,於是變本加厲地作起死來,她在這方面天賦異稟、並且經驗豐富,端是作得一手好死。
   魏謙每天生活得杯弓蛇影——他自己要上學,要想方設法地弄來錢,要照顧連話也不會說的小妹妹,還要防著那個時刻會爆炸的女瘋子。
   到了後來,魏謙甚至不敢把宋小寶一個人放在家裡。
   每天他上學,就把小寶送到樓上三胖家或者開小飯店的麻子家,托三胖的媽或者麻子的媽給照顧一天,晚上放學再把小寶接回來。
   魏謙活得心神俱疲,生活的重壓一下子把他壓得抬不起頭來,成年人尚且扛不住,別說他一個孩子。
   有一段時間,魏謙偷偷藏了一把小刀,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一手握著小刀,一手抱著小寶,看見小刀,他就想衝出去把他媽宰了,看見小寶,他又只好收斂心神,躺回床上,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把哼哼唧唧要被驚醒的小傢夥重新哄睡著。
   他還有個小妹妹,這是個活物,是個人,和他一樣命苦,生在這樣的家裡,他是大哥,好歹得把她養大。
   哈姆萊特糾結了一個漫長的問題「To be or not to be」,魏謙也用他的童年糾結了一個更加漫長的問題——「宰了他媽,還是不宰」。
   他像狗一樣活著,竟然還有心情糾結這麼哲學的問題,他將來或許註定是個人物。
   這期間,三胖媽和麻子媽都幫了他不少忙。
   三胖和麻子都是他的發小,三胖一家人都市儈又粗俗,麻子他們娘兒兩個都是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孬種——跟他們住鄰居的,沒有什麼社會高端人士——然而市儈又粗俗的鄰居卻是古道熱腸,懦弱的、沉默的小人物也是只要他開口,就肯幫他的忙。
   三胖媽不像麻子媽那樣敢怒不敢言,她有時候看不下去,義憤填膺得簡直恨不得往魏謙他媽臉上吐唾沫,然而終究沒有成行。
   這沒什麼,魏謙知道她不敢,因為三胖媽雖然窮橫,但畢竟是個良家婦女,良家婦女都不敢輕易招惹婊子,就像正經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地痞流氓一樣。
   再後來,魏謙他媽終於不負眾望地死了。
   魏謙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知道她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魏謙他媽從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生活中被一棒子打醒,心裡的苦悶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她怎麼也想不開、怎麼也適應不過來,於是理所當然地重新墮落了,重操舊業了,後來更是變本加厲——她去吸毒了。
   她先是陪著客人吸白麵,吸完以後一起雲山霧繞地幹一炮,客人高興了會往她的胸罩和內褲裡塞小費,她也靠這片刻的光陰逃避無力反抗的現實。
   後來,她的毒癮無法遏制地升級,開始哆哆嗦嗦地給自己肌肉注射。
   那一段時間,魏謙家裡有過很多針頭,平時怕小寶看見往嘴裡塞,魏謙每天要把家裡打掃三四遍,看見針頭就收起來銷毀。
   他媽死了以後,她的東西都讓魏謙一把火燒了——她最後死於愛滋病,被針頭傳染的。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這是小混混們用來裝逼的箴言,也是那女人留給魏謙兄妹最後的話。
   魏謙他媽臨死的時候,形象活像個怪物,整個人瘦成了一把骨頭,頭髮也差不多掉光了,臉部嚴重變形,一雙本來就比別人大一些的眼睛凸了出來,皮膚大片大片地潰爛,看不出一點年輕貌美的痕跡,簡直就是個又髒又臭的癩蛤蟆。
   癩蛤蟆她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用近乎溫情的眼睛看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一眼,坦然地說:「唉,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我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了。」
   魏謙嗤笑一聲,認為她是在放屁,她如果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年就不應該出來鬼混,不應該吸毒,更不應該為了幾塊錢和獵奇,就打扮成一個妖魔鬼怪去夜總會坐台。
   她應該像無數仙鶴一樣的小妞一樣,穿著可能不那麼合身的校服,額頭前面弄一排傻乎乎的齊留海,正襟危坐地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講解析幾何,然後考上一個大學,工作,結婚或者剩著……不管怎麼樣,都像個正經人一樣地活著。
   哪怕她格外笨,學什麼都不成,起碼她還能去給人家當保姆,打零工,賣早點……
   那樣她說不定會一直活到九十歲,能看見她的孫子結婚生子。
   可她偏不,她選擇當一個好逸惡勞的女瘋子,白長了那鮮花一般的模樣。
   魏謙意識到自己終於擺脫這個女瘋子、終於再也不會見到她了,他心裡難以抑制地難過起來,彷彿看見了大把的生命和光陰在他面前風馳電掣地奔跑而過,而他竟然連一把尾氣都沒來得及聞,一切就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可他不想露出任何感情,他認為自己合該憎恨這個女人,對她的一切感情都是軟弱而犯賤的,所以魏謙逼著自己這樣想——她這是活該。
   魏謙命令自己回憶起他五年來地獄一樣的生活,用他最深的冷漠地問她:「婊子,你幹嘛要把我們生出來呢?」
   女人神色迷茫地思考了半天,回答說:「誰知道呢?」
   魏謙就出離地憤怒了,如果沒有她這個「誰知道」,說不定他這輩已經投胎成了一個富二代或者官二代,現在說不定也能人模狗樣的了!
   於是他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推了一把,罵了一句:「去你媽的。」
   真的只是輕輕推了一把——誰知道下一秒她就不行了。
   她渾身抽搐,眼睛睜得像乒乓球一樣大,然後倒氣倒了足足五分鐘,喘氣成了一個乾癟的風箱,生生受了一回血罪,才終於成功地翹了辮子。
   那年魏謙不到十三週歲,還是個青蔥少年,剛上初二,帶著個拖著兩行鼻涕的小妹妹——小寶五歲,狗屁也不懂,只會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大哥和媽媽。
   魏謙愣是讓女人的屍體在家裡展覽了兩天,乃至於都發臭了,他也沒想好該怎麼處置。
   死人睡得地方比活人還貴,賣了他們兄妹倆也買不起一塊墓地——更何況魏謙連送火葬場的錢都不打算出——他媽已經死了,死人怎麼著都能湊合,可他得活著,他得交學費,他還得養活妹妹。
   最後,魏謙決定找個良辰吉日,湊合著拿破涼蓆把這屍體一卷,直接扔進垃圾堆裡,讓她自行降解回歸大自然去。
   不過沒等實行,魏謙他媽的幾個小姐妹找到了他們家,用事實表明,就算是秦檜,也有仨瓜倆棗的朋友。
   她們一起攤錢辦好了她的後事,算是把她送走了,一個女的告訴魏謙,她生得就不體面,總不該死得也這樣不體面。
   操辦後事剩下的一點錢,她們留給了魏謙和他的妹妹小寶,魏謙又翻箱倒櫃地把女人留下的一些首飾賣了,這些東西原來是女人的命……不,比命還寶貴。
   她的寶貝兒子早就看它們不順眼了,她一閉眼,立刻就給抖落出來賣了。
   用這一點微薄的積蓄,魏謙過上了養著個小拖油瓶的日子,艱難地過了一年多,他初中畢業了。
   中考三天結束,最後一天,魏謙交了卷子,騎車回家。
   他讀書很像那麼一回事,打零工當混混,都沒能影響他的成績,因為學校是他和「未來」和「希望」,和「體面的生活」這些詞唯一的聯繫,他拼了命地都想抓住。
   沿途魏謙買了幾個饅頭,把車停在一大片筒子樓建的簡陋的自行車棚裡,拎著東西往家走,就看見了那個小崽子。
   小崽子細手細腳瘦骨嶙峋的,就顯得腦袋大,比小寶高一點,但是高不到哪去,也許和她差不多大。
   他穿著一件大人的「二桿梁」背心,下面光著,鞋也沒有,背心上湯湯水水,什麼玩意都有,看上去是好一片祖國河山姹紫嫣紅,正在一個小胡同的垃圾堆旁邊掏垃圾吃。
   這麼一個小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連野狗也欺負他,魏謙經過的時候,小崽子正跟一條狗在一個小胡同裡對峙——為了半罐別人扔了的牛肉罐頭。
   野狗瘦巴巴的,個頭卻不小,眼冒紅光,不知道有沒有狂犬病,但是在城市打狗運動如火如荼的時候還能活下來,大概也是狗中豪傑。
   本來魏謙是不打算理會的,像這種小崽子,個把月總是能見著一個,不小心被生下來了,不小心活了,還沒有父母雙全的命,過一陣子差不多也就死了,可就在魏謙往那邊瞟的時候,正在那人狗情未了的小崽子居然碰巧也抬頭看了他一眼。
   就這麼片刻的機會,野狗抓住了,見它的對手一分神,立刻撲了過去,小崽子大概是被人圍追堵截得時間長了,反應十分敏捷,往旁邊一撲,就躲過去了,於是那條野狗好死不死地就撲到了魏謙少年的腳底下。
   這畜生紅著眼,鼻翼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動靜,像是急紅了眼,敵我不分,對著一個打醬油的無辜群眾一通狂吠,呲出一嘴大黃牙。
   魏謙正盤算著自己萬一考上高中,學費該怎麼解決的問題,沒打算理會它,抬腿要走,結果也不知這畜生是怎麼想的,居然一低頭衝著他的腳脖子來了一口。
   魏謙忙一縮腳,沒咬著。
   魏謙當時十三四歲,爹死娘死還帶著個只會流鼻涕的妹妹,儘管考試發揮得一流,可考上也不一定能上,處境悽慘。這樣長大的孩子,他的性情如果不憤世嫉俗,那是不大正常的——因為那意味著他太會表演,將來很可能會變成個高智商的反社會分子。
   所以正滿腹煩心事的中二少年當場就急了,抬腿給了野狗一腳,他從小和混混們長大,慣常動手打架,這一腳份量不輕,直接把大狗踹到了牆上,野狗依然不依不饒,又一口咬在了魏謙的鞋上——幸好這雙鞋是撿來的塑膠鞋,雖然又硬又不透氣,但是好在結實,沒咬透。
   魏謙甩了一下,見甩不開這條死狗,於是用腳大力踩住野狗的肚子,又從旁邊撿起一塊磚頭,下了狠手砸在了這狗中豪傑的腦袋上,砸了一下,豪傑就鬆口了,砸了兩下,豪傑就頭破血流了,徹底成了個鬼雄。
   人,還有狗,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其實都是一樣的——好比有的人西裝革履好房好車,有的狗定期美容油光水滑。而還有一些人和狗,註定在這樣一條充滿了垃圾的小路上,為一些可笑又可悲的理由撕咬搏命,流血流汗。
   同人不同命,同狗也不同命。
  第三章
   魏謙怕「狗鬼雄」死得不透活受罪,於是體貼地又用磚頭狠狠補了幾下,直到把狗頭砸了個稀巴爛,這才喘著粗氣扔下磚頭,在牆上抹了一把手上的狗血。
   他這才有機會抬頭打量一下那害他橫生枝節的小崽子,可這小白眼狼居然已經趁著他打狗的���候把那桶罐頭搶走了,抱在懷裡,狼吞虎嚥起來。
   大概魏謙的眼神太有殺氣了,小崽子明顯哆嗦了一下,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魏謙,嘴角一排罐頭湯不小心流了下來,他立刻誠惶誠恐地伸手接住,把自己的手舔了個乾乾淨淨。
   魏謙心裡的無名火更盛,恨不得把這小崽子的腦袋踩下來讓他舔自己的鞋,舔個夠。
   小傢夥見他目光可怖,還以為他要搶自己的罐頭,頓時警惕起來,抱緊了罐頭,站起來背靠牆角,擺出一副誓死捍衛領土的英勇架勢來。
   魏謙頓時又洩氣,心想自己跟這麼個小玩意較什麼勁呢?
   他於是無趣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轉身走了。
   等成績這幾天,魏謙並沒有浪費寶貴的假期,他白天和麻子三胖一起去練攤,賣黃色錄影帶,晚上在檯球廳找了個活,每天賺十塊錢的看場子費。
   他發現那天碰見的小崽子似乎在充滿了垃圾的胡同裡安了家,每次魏謙出門的時候,都能看見他在垃圾堆裡尋找自己的晚飯。
   魏謙經過的時候,如果心情好,他偶爾會扔給那小鬼一個饅頭。
   魏謙對親生父母一直都是仇視的,兒童最早都是從和父母的相處中領會怎麼樣接觸世界上其他的人,因此他很難不仇視社會,他的愛心比北方春天的雨水還要有限,之所以偶爾對那小傢夥另眼相看,也是他觀察過這孩子。
   他發現那小男孩胳膊腿都齊全,身體沒有任何殘疾,智力不但沒問題,可能還比普通的孩子高,長相看不出來,但是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應該是差不到哪去的,如果他真的是父母雙亡沒人照管,應該會被送到社會福利院裡,這樣的年紀和條件,絕對是會被人搶著領養的。
   小男孩在外面流浪,魏謙猜測,要麼是有監護人,但是監護人虐待他,他自己跑出來的,要麼就是從小被拐賣,好不容易逃出來的。
   無論哪一種都是逃,都是別人對他不好,實在活不下去了才逃的,那種感受魏謙都懂,他甚至會有些同病相憐。
   當然,即使同病相憐,魏謙也是偶爾心情好才會覺得小東西可憐,大部分時候,他都很好地保持著自己冷漠而尖刻的心。
   而就是他這樣零星的幾次善心,竟然還招來麻煩了。
   那天,魏謙的中考成績下來了,他考得不錯,比全市最好的高中的錄取線還高出二十分,能排進全區前十名,放在別人身上,家長恐怕是要請客的,魏謙沒客好請,於是晚飯沒有買饅頭,買了一袋肉包子,也算慶祝。
   魏謙認為自己應該高興,可是他沒有,他心裡像是給堵了兩塊大石頭,一塊石頭是上高中高額的花銷,一塊石頭是他再好再優秀也無人訴說的苦悶。
   他努力想讓自己無視那些,於是整個人出於一種非常詭異的狀態裡——腦子是熱的,心口是涼的。
   路過時,他順手丟了個肉包子給那垃圾堆旁邊的小男孩,自娛自樂地想:這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誰知那小東西竟然沒有讓他的包子一去不回,他三兩口地把包子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裝好,然後連人再包子,一起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就像個小流浪貓,誰餵他一口香腸,他就認準了誰。
   魏謙回頭一看驚詫了,心說大事不好,這還要買一送一!
   他心裡本來就堵,又被跟得不耐煩,幾次三番地回頭惡狠狠地罵人,還推了小男孩一把,把小傢夥推了個屁股蹲,甚至作勢要打,可對方居然還是鍥而不捨地跟著,一直跟到了他們家。
   魏謙家的房子原本屬於他的姥爺,也就是他死鬼老娘的爹,姥爺是被他媽活活氣死的,於是房子又歸了魏謙他媽,現在她也死了,才傳到他手裡,有一定年頭了。
   老筒子樓,典型的城市棚戶區,樓下是個垃圾場,亂糟糟的,鄰居們的素質和經濟能力都普遍低於平均水準,很多住在這裡的人都不大友好。
   仗義和自私,熱心腸和不友好,他們毫不矛盾地與這片居民區的貧窮和落後並存,詭異地和諧著。
   比如住在對門的那個獨身老太婆,就比較不友好,她每次一看見魏謙,遠遠地就要開始翻白眼,然後像是看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甩上門,有時候還會故意把垃圾丟在他家門口。
   一開始魏謙懶得跟她一般見識,他一個大孩子帶著小孩子,每天發愁還不夠愁的,懶得理會這些雞毛蒜皮。
   再者說,窮人何必為難窮人呢?
   後來魏謙明白了,窮人只能為難窮人,也只會為難窮人,不然還讓他們怎麼辦呢?
   他媽是婊子,他就是個婊子養的,道理上,老太太罵的這句話其實也沒錯。
   可今天不一樣。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就算依照傳統的眼光看,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優秀,為什麼唯有他活得這麼艱難?
   他過於出色的中考成績把他的上半身拉到了另一個世界,而下半身還在漫無邊際的沼澤裡沉著,既讓他看到無邊無際的大千世界,又讓他怎麼也掙脫不了他固有的身份和階級。
   哪怕他是像三胖和麻子一樣,純種的社會渣滓小流氓,他也不會這樣痛苦。
   魏謙過熱的腦子和過冷的心終於把他逼到了一個臨界點,他垂下眼盯著自家門口臭氣熏天的垃圾,胳膊上爆出了一條一條的青筋,眉目像極了母親,卻遠沒有她那樣秀麗,那股終年籠罩的仇恨與陰鬱幾乎成了他的天然氣質,英俊得奪目,也陰鬱得逼人。
   少年魏謙默默地蹲下來,一點一點地把家門口那些水果皮爛葉子撿起來扔掉。
   跟回來的小男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一邊看著。
   魏謙沉默地拎著垃圾走了兩步,突然再也不想這麼做了,他猛地把手裡的垃圾扔在了對門的門口,轉頭沖男孩大聲咆哮:「你他媽看什麼看?!」
   小男孩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魏謙惡狠狠地說:「小雜種!」
   小雜種背靠著牆角,小心翼翼地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魏謙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努力地把心裡那股邪火壓下去,作為一個「大人」,他不想在小崽子面前失了態。
   然而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克制不住,連一雙眼皮都跳個不停……他畢竟不是真的大人。
   魏謙毫無預兆地突然轉身,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咣當」一下砸在了對門老太婆的窗戶上,碎玻璃「嘩啦嘩啦」地落了一地,屋裡面傳來一聲尖叫。
   魏謙:「老不死的你給我聽著,老子以前不跟你計較,是看你七老八十、沒幾年好活的份上,以後你再來觸我的黴頭,我他媽滅了你全家!」
   屋裡傳來老太婆彪悍的叫罵,對方顯然是沒把他這個半大小子放在眼裡。
   魏謙二話不說,轉身從家裡拎了一把菜刀出來,一腳踹在她家門上,直接把她家的門鎖踹壞了,只剩下一根金屬鏈搖搖欲墜地連著,少年拿著菜刀,使勁往那家的門上砍,臉色慘白,雙眼通紅,活像個神經病殺人狂,愣是把罵罵咧咧的老太婆給嚇哭了。
   從那以後,老太婆就開始躲著魏謙走,四處散佈他是個殺人犯的謠言,不過老太婆再也沒敢當著魏謙的面罵人,也再沒往他們家門口扔過垃圾。
   看來欺軟怕硬是天性。
   可當時魏少爺當時那副惡鬼索命的模樣嚇哭了老太婆,卻沒能嚇哭那個小男孩,小男孩依然鍥而不捨地賴在他家門口。
   魏謙完成了他的恐嚇,「咣當」一聲,在小男孩面前拍上了自家的門,把他給鎖在了門外,小男孩孤零零地在外面徘徊了一陣,最後,他彎下腰,把魏謙門口剩下的零星垃圾撿起來,收拾好了扔了。
   他甚至還撿了幾根小樹枝,捆在一起,把地給掃了。
   然後他就像條沒人要的小狗一樣,蜷縮在了門口,就這樣縮著睡了一宿。
  第四章
   第二天魏謙出門一看,小男孩竟然還在那,他腦袋大四肢細,縮成了一個圓滾滾的糰子。
   魏謙險些讓這衣衫襤褸的糰子給絆個跟頭。
   一宿過去了,他心裡的火已經消了大半,魏謙無可奈何地低頭看了看著成了一團的小東西,不知道這小崽到底是怎麼想的。
   魏謙自覺自己渾身上下散發的都是報復社會的光芒,即沒有佛光普照,也沒有無量天尊,回憶起來,似乎也沒給過對方一個好臉色。
   魏謙不明白,這彷彿時刻準備著要戰鬥的小東西是看上他哪了,竟然輕易地放下了戒備,居然還就賴上他了。
   得虧是夏天,要是冬天,北方的冬天一宿露宿,能把小男孩給活活凍死。
   一個那麼丁點大的小東西,站起來看著和小寶差不多,總不能真的回家拿出菜刀來幹掉他,魏謙伸出腳尖戳了戳腳底下的糰子:「哎,哎哎,起來,別在這睡,聽見沒有?我們家還沒開張呢,瞎睡什麼?」
   髒兮兮的煤球糰子睡眼朦朧地抬起頭,一見魏謙,立馬精神了,滿臉期盼地看著他,就像一隻跌跌撞撞的花臉小奶貓,尾巴尖都在瑟瑟發著抖,依然努力地往人腳底下湊,努力表現出自己的乖巧和無害,請求領養。
   任是誰看見了,都會不忍心,可惜了,他偏偏遇上了魏謙這麼個鐵石心腸的人。
   魏謙毫無同情心,欺貓打狗無所不為,果斷地無視了他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並且懶得廢一句話,回手反鎖上家門,一彎腰,就拎起了男孩細瘦的胳膊,把他一路拎下了樓,然後往疏於打理的草地上一扔,乾脆俐落地說:「別給鼻子上臉,滾。」
   男孩摔倒在野草叢中,眼巴巴地看著他就這樣惡棍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好半晌才爬了起來,仰頭望著對於他來說十分高大的破舊的筒子樓,片刻後,垂下了腦袋,赤裸的小腳丫腳趾頭互相糾結在一起,他覺得失望極了。
   這小傢夥確實是被人拐賣過的孩子——魏謙心狠眼毒,看得沒錯。
   他被人偷走的時候太小,來龍去脈已經不是很記得了,人販子養了他幾個月,後來把他轉手賣到了一個十分偏遠的農民家裡。
   這也沒什麼,給誰當兒子都是兒子,他還享受了兩年獨生子的生活。
   誰知第三年,他那被村醫斷定了沒有生育能力的養母竟然奇蹟一般地懷孕了,又過了一年,養母生下了一個健健康康的胖小子。
   從那以後,男孩在養父母家裡就顯得多餘了,他的日子也跟著每況愈下了。
   那天男孩在冰涼的井水裡洗碗的時候,因為手指被凍麻木了,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觸怒了大醉而歸的養父。
   養父扒光了他的衣服,寒冬臘月裡讓他在滴水成冰的院子中間罰站。
   男孩覺得自己要給凍死了,終於,他做出了一個對他的年齡來說大膽得有些驚人的決定——他跑了。
   小男孩偷了幾件大人的衣服,隨便套在身上,然後連夜借助梯子翻牆出去,他悄悄地躲進了往城裡拉冬儲大白菜的車裡,就這樣被拉到了一個城市裡。
   從此,他成了個小流浪兒。
   這樣一個沒人管的小男孩是很容易被盯上的,期間,男孩幾次三番險些再次被人拐賣,有些企圖賣了他,有些企圖把他弄去做小偷,還有兩個人商量著要賣了他的器官——男孩半夜尿尿的時候偷聽到了,連夜跑了。
   他能活到這麼大,每次都成功地逃脫,運氣好得簡直就是奇蹟,成了半個逃跑專家。
   他偷偷蹭過火車,連續換過好幾個城市,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偶爾有人試圖和他說話,他都假裝啞巴不會說,並且飛快地想辦法逃走,當中或許有真的好心人,可惜男孩不敢放下警惕——被全套的批發賣了也就算了,他更怕那些還打算剖開他的肚子,把他身上的部件一樣一樣拿出來零售的。
   可是風餐露宿、飢一頓飽一頓,他依然本能地羨慕那些有房子住、有家的人。
   小傢夥已經很久不知道家是什麼滋味了,然而他不可能有家,因為他恐懼接觸任何人。
   在小男孩眼裡,世界上似乎只有兩種人,一種人嫌他髒,老遠就繞著他走,還會用石頭丟他打他,一種人對他和顏悅色,可心裡實際上還是想賣了他。
   直到他認識了這麼一個獨特的人。
   他聽見過別人用富有當地特色的兒化音叫他「謙兒」,這個人幫他打跑了大野狗,給過他吃的,卻都是扔下就走,從不和他說一句話。
   當然,更多的時候,這個人都會對他熟視無睹。
   魏謙的熟視無睹和不交流都讓男孩覺得安全,而同時,他偶爾的施捨行為又讓男孩感覺到了一絲罕見的溫情。
   小男孩其實一直換地方住,可是為了每天偷偷看這個人,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條小胡同裡住了好幾個月了。
   在這幾個月裡,小男孩經過了謹慎的觀察和審慎的論證,用他因為老也吃不飽而營養不良的大腦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大哥哥是個好人。
   在他的流浪生涯中,這還是第一次心裡不由自主地生出接觸別人的渴望……可���他失望的是,他伸出了觸角嘗試著去觸碰的時候,那個疑似「好人」的混蛋似乎並不想領養他。
   男孩又失望又難過,在原地徘徊了一陣子,思考著要不要放棄。
   他還沒思考出結果來,天就下雨了,男孩不得已,只好又躲回了樓道裡。
   這場大雨到晚上都沒有停,三胖媽中午下樓來了一趟,幫小寶熱飯,見了蜷縮在樓道裡的小男孩,她吃了一驚,彎下腰仔細打量他:「喲,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男孩立刻像炸了毛的小野獸,兇狠地抬起頭來,整個人都繃緊了,似乎隨時打算衝上來咬她,他兇悍的眼神把三胖媽驚得往後退了半步:「哎喲,這個小叫花子是瘋的!」
   三胖媽怕惹上麻煩,警惕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快速地用魏謙留下的鑰匙打開門,三步並兩步地進屋去了。
   晚上魏謙放學打零工回來,一低頭就看見了牆角裡的小糰子,臉色頓時不大好看起來。
   他大步走過去,想重新把這不是好歹的小崽子扔出去,小糰子一見他過來,以為要挨打,連忙驚恐地往牆角褪去,擺出防禦的姿勢。
   對於這小鬼也知道害怕這一點,讓魏謙心裡生出了詭異的滿足感,這位中二少年冷哼了一聲,抬頭掃了一眼窗外的雨,轉身進屋,竟然放過了小男孩。
   夏天悶熱,魏謙一般只關上有一層紗窗的防盜門,並不關大門,以便室內通風。
   小寶看見外面有個小朋友,就奶聲奶氣地問:「哥,外面那人是誰啊,真羞羞,也不穿褲子。」
   魏謙說:「玩你的,少管。」
   過了一會,小寶又說:「哥,他老往咱家裡看。」
   魏謙就走過去,站在門口惡狠狠地衝著那男孩吼:「你給我滾遠點!」
   男孩被他嚇了一跳,遲疑著退後了幾步。
   可是等他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就看見小寶蹲在門口,張望著外面說:「哥,他還往咱家裡看呢,你讓他進來吧。」
   這回魏謙連嚇唬也懶得嚇唬了,乾脆沒理她,把菜放在餐桌上,然後走過去,抬手把大門甩上,把那兩道豔羨的窺探視線徹底隔絕在了門外。
   讓他進來?魏謙心說,他要是個百萬富翁,這樣的小崽子,他願意養個十頭八個的,每天早晨讓他們站成一排點名報數玩。
   可他是嗎?
   他只是個窮得出類拔萃的小混混,連自己開學要交的四百塊錢學費都不知道上哪個猴山上弄去呢!
   可惜女生外向,宋小寶這個小丫頭片子簡直不是東西,尿布剛摘下來沒兩天,居然就已經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
   沒兩天,魏謙一進門,發現小寶已經把那小崽子放進了家裡。
   魏謙怕外面的小野孩有傳染病和寄生蟲,會傳染給小寶,於是當即沖妹妹發了一通火,把小丫頭嚇得哇哇大哭。他伸手拎起小崽子身上的背心,像丟快抹布一樣,再次把他扔出去了。
   小男孩就在他手裡掙紮,掙紮不過,就用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盯著他看,那眼睛像是山裡剛被雨水洗過的黑石頭,在髒兮兮看不清五官的小臉上顯得分外扎眼,顯得那麼野性,又充滿著憤恨、失落和隱約的哀求。
   「狗崽子。」魏謙罵他。
   小寶她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主要是因為魏謙沒有真的打過她,他雖然不怎麼表達,實際上寶貝得連她一根頭髮絲都沒碰掉過,以至於挨罵的事,宋小寶同志撂爪就忘了。
   過了沒有三天,她就又把那小崽兒給領回來了。
   這還要陰魂不散了,這一回,她冷漠又壞脾氣的大哥終於被激怒了,魏謙伸手去抓男孩,男孩察覺到危險,忙躥起來躲開,讓魏謙這高高揚起來的一巴掌揮了個空。
   魏謙氣急了,抬腿給了他一記窩心腳,男孩被結結實實地踹疼了,竟然也不叫喚,只是悶哼了一聲,順勢跪在了地上,伸出雙臂,抱住了魏謙的腿。
   小寶這熊孩子總算是長了見識,她從沒想過朝夕相處的大哥居然會這麼暴力,嚇得「嗷」一嗓子大哭起來,嚎著說:「哥!」
   那男孩也不知怎麼的,聽見了這話,心神彷彿被牽動了,他裝了一年多的啞巴,此時卻沒頭沒腦地對魏謙開了口,儘管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個小孩,發音也奇怪得很,可魏謙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他學著小寶說:「哥!」
   魏謙抬起來準備狠狠踩下去的腳就突然動不了了。
   自己在幹什麼?魏謙茫然地想,毆打這麼一個小崽子?這和他那賤貨媽還有什麼區別?
   末了,魏謙嘆了口氣,緩緩地縮回了腳,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草草地下了一鍋清湯寡水的掛麵湯,端到小男孩面前:「吃吧。」
   男孩不想表現得太沒出息,可惜這碗麵對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一聞到香味,「出息」倆字就歡快地把他拋棄、結伴私奔了。
   他幾乎把臉埋進了碗裡,稀裡嘩啦一頓猛吃,秋風掃落葉一般,連乾了三碗,肚子都撐圓了。
   魏謙平靜地坐在旁邊,等他吃完,就動手收拾了碗筷,然後對男孩說:「聽得懂人話吧?行了,我知道你聽得懂。」
   魏謙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蹲下來,讓自己的視線和小東西齊平。
   「我養不起你,」他幾乎調用了自己生平最大的耐心說,「你啊,找錯地方了。」
   男孩嘴邊還有沒擦乾淨的菜湯,璨如星辰的眸子盯著面前的少年。
   魏謙輕輕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行了,吃飽就走吧。」
   一分鐘以後,男孩第一次直立行走出他的家,而不是被他暴力扔出去的。
   有兩三天,魏謙都沒看見那個糾纏不休的小男孩,直到第四天黃昏,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計算著自己還差多少錢學費的時候,他在家門口又看見了那個小男孩。
   這回小寶沒敢開門,兩個孩子一個站在門裡,一個站在門外,聽見腳步聲,一起抬起頭,眼巴巴地望向他。
   站在門口的男孩手裡拖著一個巨大的蛇皮袋子,裡面「叮叮咣咣」的,魏謙垂下眼掃了一眼,發現是一袋子的瓶子蓋和易開罐。
   「這個能賣錢。」見他良久不言語,男孩才小聲地解釋說,他彷彿怕魏謙不相信,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手心裡汗涔涔地握著兩塊零五毛的紙幣,「真的,我賣過了。」
   魏謙依然是沉默。
   小寶適時地輕輕叫了一聲:「哥。」
   魏謙一閉眼,心說:「這他媽的,都是什麼事!」
  第五章
   就這麼著,小男孩到底是死皮賴臉地留下了。
   好多年以後,當男孩自己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都幾乎覺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壯舉。
   他那混賬大哥在翅膀長硬了之後,越發把他的混賬特質發揮得舉世無雙,天生長了一副鐵石心腸,從來是說一不二,男孩有時候懷疑,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能改變魏謙想法的東西。
   可那一年,在觀察了數月,又軟磨硬泡了好幾個星期後,他竟然真的成功地打動了這個鐵石心腸的混蛋。
   小男孩在魏謙家裡住下後,慢慢地恢復了他的說話功能,只是大多數時候依然很沉默,似乎擔心自己的存在感太強,會招來別人的討厭和虐待。
   一開始,他連床和沙發都不敢上,到了晚上就往牆角一縮,像條小野狗一樣睡在地上。
   似乎是只要有一個能避風遮雨的屋頂、幾口乾淨的飲食,他就已經滿足了。
   魏謙觀察他的行為,難以抑制地想起自己像這小東西一樣大的時候,也曾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過繼父,他瞭解那些行為的意義,不但沒覺得男孩古怪,反而暗暗生出了某種隱秘的感情聯繫來。
   當然——他不會把這種感情表現出來,魏謙認為自己作為一個「當家人」,在家裡趾高氣揚一點是應該的。
   他耐著性子把小傢夥給洗乾淨了,又怕他有蝨子,把小男孩的頭髮都給剃光了,還找了一件小寶的舊衣服給他穿。
   光頭小小子穿著小女孩廉價的、掉了花邊的裙子,竟然也不顯得十分違和,可見小男孩底子是好。
   魏謙看著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半晌,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地做出了如下品評:「人模狗樣的。」
   不過魏謙想,大概人小時候長得都挺好看,可能是因為小吧,心裡什麼也不愁,所以眼神也是乾乾淨淨的,能反光。
   這個荒謬的看法被三胖一口否決了——三胖說美就是美,醜就是醜,都天生的,和年齡大小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三胖、魏謙和麻子是一起長大、從小穿一條褲子的交情,三胖比魏謙大三四歲,麻子跟魏謙一年出生,小時候一起玩泥巴,長大了一起當混混,儘管沒有在一起做過一件好事,但是交情甚篤。
   到了青春期,魏謙往豎裡長,越來越瘦越來越高,三胖就往橫裡長,十七八歲,儼然已經成就了一副中年漢子發福的臭德行……至於麻子,他高矮胖瘦都不要緊,那一臉坑坑窪窪的閉合式粉刺讓他的腦袋像個凹凸不平的小行星,晚上乍一看見能嚇哭幾個人,以至於他其他的特質都被忽略了。
   三胖這個死肥肥,自己就長得像豬八戒的二姨夫,偏偏臭不要臉地喜歡評判別人的美醜,他每次見了小寶都要唉聲嘆氣一番,因為這個小丫頭長得實在是太寒磣了。
   仗著交情,三胖對魏謙直言不諱——通常是魏謙不愛聽什麼,他非要說什麼。
   每每到了魏謙家,三胖都要扼腕哀痛地把小寶抱過來打量一番,唱戲一般地大呼小叫地說:「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你這小臉怎麼能這麼黑呢,掉煤堆裡都找不著啊!」
   魏謙一把搶回小寶:「滾你媽蛋,我們那叫黑裡俏。」
   三胖繼續哭天搶地:「你哥睜眼說瞎話,有眼睛這麼小的黑裡俏嗎?」
   魏謙振振有詞地說:「眼睛小怎麼了,我們臉也小,牛眼大不大?長你那餅鐺臉上照樣是一線天。」
   三胖:「滾,你們家烙餅用得著像你三哥這麼威武英俊的餅鐺,你元首啊?哎,不是我說,眼大眼小還不是問題,你再看咱妹這鼻樑——這小塌鼻子,可愁死我了,跟讓門板拍過的似的,謙兒,你說咱妹咋就長得不像咱媽呢?不像咱媽像你也不發愁啊!」
   魏謙:「放屁,她又不是我生的。」
   說完,魏謙把小寶拎到和自己視線齊平的地方,仔細地打量了小丫頭酷似她親爹的面貌一番,即使是骨肉至親,他也不得不承認三胖是對的,小寶臉上那可憐兮兮的小塌鼻樑,真的活像沒有鼻樑骨似的。
   魏謙憂慮地在心裡盤算,將來無論如何要讓她保護好眼睛,可不能近視,不然這小塌鼻樑恐怕真的連眼鏡也架不住。
   但他還是不肯承認妹妹醜,於是強詞奪理地說:「塌鼻樑怎麼了,女的鼻樑高不好看,鼻樑高……鼻樑高的看起來不像好人。」
   他這麼說,是因為他媽就有一副挺直秀氣的高鼻樑,鼻子是五官之王,顯得她精神得要命,讓人一眼就印象深刻。而魏謙總是仇視母親的一切特質——甭管是美的還是醜的。
   在魏謙心裡,只要宋小寶長得不像他們的媽,哪怕她將來變成一個和麻子一樣滿臉花開的醜八怪,他也覺得可愛。
   三胖知道他家的前因後果,難得地沒和他爭辯,從魏謙懷裡接過小寶,有一下沒一下地捏她的鼻樑——後來她長大以後鼻樑沒那麼塌了,多半是她胖子哥給人工捏起來的。三胖邊捏還邊念叨:「妹妹喲,我嫁不出去的妹妹喲……」
   這時,麻子推門進來了,笑呵呵地說:「三、三哥,七七七昂……謙兒,小、小寶妹妹。」
   三胖如臨大敵般地堵住了小寶的耳朵:「哎喲我的媽耶,您老人家可別當著孩子面說話,到時候跟你學成一口結巴,孩兒她哥能把您老剁成餃子餡!」
   麻子受天賦所限,一輩子也牙尖嘴利不起來,只好走憨厚路線,聽了也不生氣,摸摸自己的頭,傻笑了起來,他在小寶和那撿回來的男孩頭上各摸了一把,掏出兩塊糖,一人給分了一塊。
   麻子早就輟學了,倒不是因為沒錢上,個中原因實在一言難盡——直到小學五年級,麻子只能數到九十九,上了三位數他就不會了,老師氣得罰他把一百到兩百間的所有數按順序抄一百遍,他「吭哧吭哧」一遍不少地抄完了,工工整整、勤勤懇懇,沒有一點偷奸耍滑,結果抄完老師一看,好麼,串列了!
   三胖辛酸地看著他這又笨又醜的兄弟,接著念叨說:「弟弟喲,我娶不著老婆的弟弟喲……」
   三胖過早地表現出了對別人婚姻情況的憂慮,乃至於魏謙斷定,這死胖子天賦異稟,將來一定會變成個拉皮條的。
   魏謙對自己的交友情況十分惆悵,麻子是傻逼,三胖是個大傻逼,他夾在其中,幾乎有種「舉世皆傻逼,唯我獨明白」的悲愴。
   傻逼麻子開口問:「樂、樂哥讓、讓我來問問,你、你學費有……著落了嗎?」
   這話筆直地戳中了魏謙的傷心事,他方才還頗為愉悅的心就像被塞了一塊冰坨��咕嘟一下就沉了下去。
   魏謙心說,有個鬼的著落,但他不想在兩個傻逼發小面前示弱掉面子,於是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高深莫測地擺擺手說:「哦,不急。」
   大傻逼三胖忙介面說:「哎喲寶貝,哥求求你了,都這時候了,你就別裝神了,這事不能不急啊!都快開學了!到底怎麼說,缺多少,你言語一聲,哥兒幾個幫你想辦法……你說我們這一夥人,一個個地都天生和學校有緣無分,就你一個出息的,一人搭把手,也要把你推上去啊!」
   魏謙覺得自己的心裡就好像被一隻火熱的手捏了一下,有那麼一兩秒鐘,他詞窮了,嘴唇不易察覺地抖動了兩下,然而下一刻,他卻依然用最大的毅力克制住,保持住了他又臭又硬的內在和大尾巴狼的外表。
   「行了吧,多大點事,」魏謙眼皮也不抬,漫不經心地說,「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們瞎操心,也替我告訴樂哥一聲,沒事。」
   而後他飛快地轉移話題:「哎,對了,那小崽,我問他叫什麼,他告訴我他叫『小子』,也不他媽什麼玩意兒家長給起了這麼個二逼名字,我這兩天正琢磨著給他弄一個大名呢。」
   麻子心裡替他著急,吚吚嗚嗚地還想再說什麼,他越著急越說不清楚,末了還是被三胖打斷了。
   三胖知道魏謙這人的尿性,知道他是個裡子都掉光了,也不願意沒了面子的孫子,顯然是不想在他們倆面前提這事,於是順著魏謙的意思心猿意馬地扯淡說:「行啊,你叫魏謙,那就讓他叫魏虛得了。」
   魏謙笑罵:「去你媽的,『胃虛』,還『胃疼』呢。」
   他們仨打鬧了一番,自帶乾糧飯菜地在魏謙家裡吃了一頓後各自散了。
   魏謙琢磨了一下,既然樂哥問起他了,他就得親自去見一見,否則就比較不懂事了——魏謙為了零花錢,從小和一群社會渣滓混在一起,而樂哥就是他們一夥人的大哥,是遠近最牛逼的爺們兒,比他們都大,混了很多年,家裡很有背景,人也十分仗義,跟他們這群小兄弟也都是交心換命,不拿架子。
   魏謙他媽死了以後,樂哥沒少照顧他們,有忙幫忙,有事扛事,魏謙一度曾經覺得他簡直是自己的親哥。
   樂哥對他依然是和顏悅色的,先是和魏謙寒暄了幾句,又說:「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這小東西來咱們這,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這麼大的小玩意兒,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我看將來他沒準是個人物,能比我們這些人走得都遠,要不然就叫小遠得了。魏遠?唔……不大好聽,加個字,叫『魏之遠』,好不好?」
   樂哥給起名,魏謙自然樂意。
   那時候魏謙還小,沒那麼多心眼,他雖然半隻腳踏進了三教九流裡,卻到底年齡見識所限,並不能很好地理解成年人社會的規則,也並不真正地知道樂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此時哪怕樂哥放個屁,十四歲的魏謙也會覺得他放得很有哲理。
   樂哥又問:「那小東西有多大了?」
   「他自己說有八歲了。」魏謙說,「我看不像,也就跟小寶差不多。」
   樂哥「唔」了一聲,皺皺眉:「那你想過以後怎麼辦嗎?他沒有戶口,有大名也沒用。」
   是的,魏謙心裡一動,魏之遠有了大名,可依然是個名副其實的「黑人」。
   其實如果不是魏謙他媽的一個嫖客喝多了裝好心,現如今魏謙肯定也是個「黑人」。
   魏謙皺皺眉,本地戶口不是那麼容易進的,對此,他確實無計可施。
   樂哥故意停頓了一會,讓他好生苦惱了一番之後,才悠然開口說:「你要是信得過我,不如這事就先交給我吧,你看怎麼樣?」
   魏謙當場就是一愣:「我……我這個……這個事這麼……」
   他一時間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魏謙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自嘲說:「完了,都快被麻子傳染成結巴了。」
   樂哥��暱地摸了一把他的頭,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答話。
   樂哥雖然年輕,卻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並且野心專走歪門邪道。
   他頗有心計,多心多疑,知道將來要成事,必須要有自己的死忠,他在替自己鋪路的過程中,就看上了魏謙。首先魏謙年齡合適,十四五歲,正是一知半解的年紀,懂事,又不太懂,對他好一點,他就容易死心塌地。而那麼多的小兄弟,樂哥就看上了魏謙一個人,也是因為魏謙能混、能打、能豁得出去,有這樣三個特質已經罕見,何況他竟然還會讀書。
   樂哥第一次聽說這個小子竟然能參加中考,還能考得那麼出息的時候,簡直都震驚了,即使樂哥已經算是個當地的人物,他依然是個從小流氓混上來的大流氓,從沒有和「讀書」這種事扯上絲毫的關係。
   魏謙這個小崽,哪怕生在個窮一點的普通家庭,將來也必成大器,可偏偏命運這樣怠慢他,簡直再合樂哥的心意也沒有了,樂哥覺得自己就像出門逛花鳥市場買石頭,結果撿著個價值連城的古董的漏。
   樂哥心裡盤算著,唯一的問題,就是魏謙這個人脾氣有點難擺佈,雖然難得對自己有幾分敬畏,卻是個絕對不願意求人的。
   供一個半大小子念高中,也沒幾個錢——以樂哥當前的財力來說,哪怕是送個孩子出國唸書都不值幾個錢——雪中送炭的情義,他不怕魏謙將來不肝腦塗地。
   樂哥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心重臉皮薄,這樣的人,忘恩負義的事恐怕幹不出來。
   當時的戶口比後來寬鬆很多,只要有門路,花點錢,還是有些可操作性的,只是再有可操作性,也不是魏謙的能力範圍之內的,所以魏謙想了想,沒有不識好歹地拒絕,心裡暗暗給樂哥記下——這都是人情債,要還的。
   樂哥又和他隨口說了幾句閒話,沒提學費的事,戶口無論如何都是魏謙辦不到的,這小鬼尚且能接受,可學費的問題,他卻不能說,說了反而容易傷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樂哥不著急,他看得出魏謙是真想讀書,不然成績也不可能那麼好,所以他等著,魏謙總有一天會主動來求自己,臨走,樂哥意味深長地對魏謙說:「跟哥客氣什麼?謙兒,你記著,以後碰見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哥,聽到了吧?只要哥能力範圍之內,天塌下來也能給你扛起來,別自己憋著,誰讓咱們是好兄弟呢。」
   他說完,用力地拍了拍魏謙的肩膀,看著手足無措的少年,自覺自己這事辦得真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這樣的雄才大略,將來不成事簡直天理不容。
  第六章
   樂哥辦事麻利,魏之遠的戶口很快就下來了,落在了魏謙家的戶口本上,這下送他去上小學都沒問題了。
   而養活魏之遠其實也不難,給他吃飽飯就行了,魏之遠給什麼都吃,不挑食,抓緊時間吸收一切他能吸收的營養,小半年的光景,他就躥了半個巴掌高的個子,完美無缺地解釋了什麼叫做「給點陽光就燦爛」。
   小寶的衣服他是再也穿不了了,魏謙只好給他穿自己的舊衣服。
   魏之遠依然不愛搭理人,除了魏謙兄妹和經常到家裡來的幾個兄弟,他都不跟人家說話,防人之心依然很重。
   除此以外,魏之遠這個孩子幾乎沒別的毛病了,他極具察言觀色的能力,魏謙只要稍微一皺眉,他立刻就能收到信號,知道大哥不高興,三秒鐘之內就能把自己偽裝成牆上的壁畫,假裝不存在。
   他在家裡簡直勤快極了,每天把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自從魏之遠來了以後,暖壺裡的熱水從來都是滿滿噹噹的,垃圾從來沒在屋裡過過夜,誰換下來順手扔在哪的衣服被他看見了,他都會默默地拿去洗乾淨。
   他戒備而諂媚,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個附庸,又像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對於陌生人,他的眼神簡直讓人瘮得慌,眼珠像黑豆,看人的時候直勾勾的,是個不好惹的野狗崽子。
   以上這些是三胖同志觀察到的,魏謙聽了也沒往心裡去,他心想狗崽子就狗崽子,反正這小孩也不麻煩,自己平時不在家,讓他給小寶作個伴也好。
   ……直到緊接著發生了那麼一次事。
   那天有一幫不長眼的,拔份兒拔到了樂哥的地盤上,把樂哥一個乾弟弟的腦袋給開瓢了,他們一幫兄弟當天就帶著傢夥去了,跟對方幹了一場,不巧,地點就在魏謙家附近的一條街上。
   就在他們把對方的人腦袋幹成狗腦袋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面街上有水管刮著地面的動靜。
   魏謙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聽見三胖在旁邊大呼小叫地說:「哎呀我操!」
   魏謙一看,也嚇了一大跳——只見魏之遠那小崽子拎了一條比他人還長的水管,在地面上拖著,正以一種異常喜感的姿勢,支楞八叉地往這邊奔跑著。
   魏謙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他發現三胖說得沒錯,小東西的眼神真就像條兇狠的野狗崽,雖然拖著那麼長的一條水管,連路也走不穩當,卻詭異得能從他身上看出他要把敵人都幹掉的決心。
   說得神一點,他身上簡直有武俠小說裡描述的那種「殺意」。
   三胖:「乖乖的,你撿了個什麼玩意回來?」
   魏謙:「別提了,撿的時候沒帶放大鏡,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三胖歎為觀止,遠遠地衝魏之遠喊了一聲:「行了哎寶貝,咱哥兒幾個今天都收工啦,用不著你出場啦,咱們起駕回宮吧!」
   魏之遠認識三胖,聽這話就站在了原地,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謙,把水管扔下,抹了抹鼻子,擦乾淨鼻涕,說:「哦。」
   結果魏謙當天晚上回家就做了個夢,夢見魏之遠變成個變態殺人狂,殺完人他也不知道跑,淡定地坐在一片血泊之間,面無表情地開口叫了他一聲「哥」。
   魏謙當場就冷汗涔涔地醒了,他坐在床上,看見一邊的光著屁股趴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小崽兒,忍不住抬手在他軟乎乎的頭髮上摸了一把。
   而魏之遠就像個小豬似的,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謙又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腿兒,發現他哪都是軟乎乎的,跟小寶一樣軟,一點也不像個殺人犯,做著夢還砸吧嘴,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好吃的。
   他坐在旁邊觀察了他一陣子,心想這崽子才這麼一點大,就這麼兇殘,將來還了得?
   別的無所謂,別出去給他惹事去就是好的。
   將來……唉,「將來」是多麼渺茫的一個詞。
   魏謙睡不著了,他下了床,走到了陽臺上,把窗戶推開了一點,就著寒冬臘月裡的陣陣寒風,在一片夜深人靜裡思考他自己的那虛無縹緲的「將來」。
   高中的學費比義務教育的時候貴那麼多,貴得魏謙砸鍋賣鐵,也就只勉勉強強地湊夠了一個學期的,他念高中的這小半年裡,從他那死鬼老娘那得到的積蓄快要花完了,眼下,隨著天氣一天涼似一天,魏謙幾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這樣的重壓卻無處訴說,因為他是大哥。
   魏謙做夢都想把高中唸完,做夢都想要像這個城市裡的大多數人一樣,西裝革履、朝九晚五,體體面面地活著。
   「體面」,那是他打斷骨頭連著筋一般的夢想,儘管它看起來是那麼的愚蠢、遙遠又虛無縹緲。
   現實容不得他再這樣幻想虛無縹緲的未來了,高中繁重的課程佔用了他所有的時間,老師不會允許他在別人上晚自習的時候獨自一個人離開學校去哪打工。
   而算起來小寶已經到了七歲,也是要上學的年紀了,因為他這個做大哥的自私,只顧著自己的學費和夢想,有意無意地錯過了小學報名時間,這一年就這麼讓她耽誤了,魏謙怎麼不敢再耽誤她下一年。
   魏謙悄悄地走進廚房,米缸裡只剩下不到兩斤的陳米,廚房裡還有一顆大蔥和幾棵爛菜葉子,他兜裡還剩下十塊零五毛。
   他要買吃的,要買日用品,要交水電費……
   他需要那麼多的錢,才能維持起碼的生計。
   這樣的生活就好像一個千瘡百孔的麻袋,四處都是窟窿眼,讓魏謙筋疲力盡弄來的錢輕易就嘩啦嘩啦地流出去了。
   魏謙弄錢的方式依然是每個週末都去打零工,隨著家裡多了一口人,錢開始不夠花了。
   魏謙每天早晨離開的時候,都炒一個菜,留下兩個饅頭給倆孩子,然後自己聲稱在學校吃。
   不把午飯錢省下的話,就不夠花了。可他畢竟正是飯量大的年紀,餓不得,所以魏謙會趁中午午休時間翻牆遛出學校,到樂哥的檯球廳裡給人暖場,順便蹭頓午飯吃,一個學期下來,他自覺檯球都快成半個專業級別了。
   每一天……每一天的柴米油鹽都是一條鞭子,從他一睜眼開始,就抽打著他不停地奔,不停地想辦法。
   這讓魏謙心緒難平——重壓之下,任是誰都心緒難平。
   他從兜裡摸到了半包煙,是下午打架的時候不知誰塞給他的,他突然想起別人噴雲吐霧時的模樣,於是魏謙坐在廚房,把煙點著了。
   他就這樣一邊咳嗽,一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抽第一根煙,肺部缺氧讓他覺得頭暈目眩得,甚至有些噁心。
   ���謙坐在地板上,靠住門板休息了片刻。
   要不然……就不上學了。
   他茫然地這樣想著。
   「我實在沒有辦法。」魏謙對自己說,「我真的是山窮水盡,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他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像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通往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的大門在他面前緩緩地關上,他拚命地趕,可總是鞭長莫及。
   就在這時,魏謙想起了樂哥的那句話——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找他。
   魏謙睜大眼睛思量了片刻,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地猛地站了起來,他兩根手指間還笨拙地夾著香煙,整個人都為這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康莊大道而顫慄不已。
   魏謙有些口乾舌燥,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到樂哥面前。
   對,樂哥肯定會借給他錢,等他上完學,甚至他可以上完大學,他會回來報答樂哥,以一個不同的身份。
   只要樂哥肯供他,他就再也不用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地發愁,再也不用算計家裡的那一點錢算計得心尖都疼了,他可以踏踏實實地把這幾年念下來,他保證自己會成績一流……
   滾燙的煙灰落在了魏謙的手上,燙得他一哆嗦。
   他默默地低下頭,盯著劣質香煙散碎的煙蒂發了一會呆,把煙屁股撚滅了,丟在了垃圾桶裡。
   魏謙滾燙的腦子冷卻下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總是記得那個過河的故事,記得格外深刻——靠在母親懷裡聽故事的經歷對他而言是絕無僅有的奢侈的記憶。
   他記得女人說過的話,「人不能過得太舒服,等你腦滿腸肥、每天都吃飽混天黑的時候,就離嗝屁著涼不遠了」。
   樂哥能幫他一次,能一直幫他麼?
   救急不救窮。
   樂哥有什麼義務給他錢,讓他上學,讓他吃飽穿暖,讓他無憂無慮?
   而那種無憂無慮日子不知道為什麼,魏謙想起來,就覺得既嚮往,又毛骨悚然,他彷彿恍然看見那安逸而軟弱的自己,就像是一頭被圈起來的豬。
   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軟弱」更讓他這樣的少年恐懼的嗎?
   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沒有希望」更讓他這樣的少年絕望的嗎?
   如果魏謙不軟弱,他就只好退學,只好走上一條沒有希望的路——離開學校,去當混混、當打手、打零工,成為一個城市底層的渣滓,艱難地熬過這一生,這幾乎是一條一眼能看到底的路。
   魏謙也不知道在廚房裡僵立了多久,感覺自己的手被凍得有些麻木了,這才吸了吸鼻子,回到客廳被簾子隔出來的小臥室裡,躺回床上。
   魏謙家只有一室一廳,小寶三歲以後,他就覺得讓她和自己一起睡不大方便了,於是把臥室給了妹妹,他自己在客廳里拉出一條簾子,在角落裡放了一張床,算是隔出了一個臥室。
   魏之遠一直是和他睡在一起。
   魏謙躺回床上的時候,旁邊的小傢夥卻動了一下,不知是沒睡著,還是被吵醒了。
   魏之遠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大哥的神色,就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嗆人的煙味。魏之遠不是小寶,他從小沒被人那樣寵過,因此不敢像她一樣沒心沒肺。
   小遠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輕輕叫了一聲:「哥。」
   魏謙心緒煩亂,不想理會他。
   小遠等了好久,沒等到他的回覆,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服,他問:「哥,是不是你沒錢,養不了我了?」
   魏謙心道,虧你還知道——可這話他沒說出口,並不是為了不傷害小孩的心,而是他覺得「承認自己無能和沒錢」非常的傷面子,所以他沒好氣地甩開魏之遠的手:「廢什麼話,你還睡不睡了?閉嘴!」
   魏之遠好半晌沒吭聲,魏謙以為他睡著了。
   誰知過了一會,小傢夥竟然窸窸窣窣地湊了過來,鑽進了他的被子,碰到魏謙冰涼的手和腳——冬天屋裡是很冷的,當時暖氣並沒有普及到這種被人遺忘的舊棚戶區裡。家裡還有小孩子,魏謙不放心生爐子,於是用攢了大半年的錢買了二手的電暖氣,可那玩意畢竟費電,他們通常是能不開就不開。
   魏謙冰冷的皮膚的溫度讓魏之遠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然而下一刻,男孩卻又哆嗦著湊過來,雙手抱住魏謙的手,塞進懷裡,又努力伸直了腿,頭幾乎都要埋進被子裡,才勉強夠到魏謙的腳,輕輕地把自己的腳搭在了大哥冰涼的腳面上。
   頃刻間,小遠就感覺到渾身的溫度在飛快地流走。
   他做完這些事,帶著一點討好的意思,小聲說:「別不要我,行嗎?我能幹活,我還能去撿破爛,我也能賺錢。」
   這輕輕的幾句話讓魏謙的心神幾乎一顫。
   大概是他久不答話,魏之遠開始心慌了。
   魏謙為他提供了一個安全而溫暖的住所,給了他一個讓他從前欣羨不已、不敢想像的家,也從未打過他,甚至連活也不怎麼指使他做。
   甚至這個冬天,大哥還給他和小寶一人買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裳。
   魏之遠覺得這幾乎像是一場美夢,他生怕夢醒了,自己又是那個沒人要的流浪兒,徘徊在城市最陰冷的地方,以撿垃圾為生。
   「求求你了。」魏之遠壓得低低的聲音有些顫抖,「別扔了我。」
   兩秒鐘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哥。」
   魏謙心裡五味陳雜,要說他不想扔了這個崽子、給自己減輕一點負擔是不可能的,然而他終究只是扒拉了一下魏之遠的腦袋,簡單地命令說:「睡覺。」
   就再沒有別的話了。
   可是貓狗養了大半年,也該養出感情了,何況是個人。
   更不用說這個小傢夥每天圍著自己轉,每天想盡辦法做事幹活,就只為了讓自己高興一點,能讓他留下來。
   魏謙知道自己是心軟了,他認為自己不該心軟,可他沒辦法,他畢竟不是石頭。
   算了吧,他這樣想著,聽著耳邊細小的呼吸,心說,這小崽子,可憐。
  第七章
   魏謙曾經幻想過,有一天,有一個記者會在這樣一個老舊的筒子樓裡發現他和他的弟弟妹妹這樣像狗一樣活著的人,然後記者就會拍幾張照片,大筆一揮,寫著「有志少年打工供弟妹上學、稚嫩肩膀扛起一個家」這樣催人淚下的噁心題目,就會有政府機構上門給錢,還會有各種各樣錢多得沒處花的大款往他們家捐,而他只要上個電視,跟他們一起舉著一張大支票合個影就可以了。
   可是呢,電視上仍然天天播「窮困大學生」「窮困中學生」「窮困小學生」這樣的報導,但是沒有一個找上魏謙他們。
   大概那年頭窮人太多,上電視也需要像後來買車一樣排隊搖號。
   馬上就要期末了,天氣越發的冷,早晨出門的時候天還沒亮,魏謙騎著二手的自行車披星戴月地出了門。
   他沒有手套,到學校的時候雙手凍得幾乎沒有了知覺,只好一邊低著頭往樓上跑,一邊飛快地搓著手。
   這天,他上樓的時候正好碰見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的女老師,姓李,平時對他非常好——像魏謙這種讀書很認真,成績好而且態度低調不惹事的學生,如果他恰好長得也比較精神,老師又是女的,基本上就註定了他在學校是受老師格外寵愛的那一類人。
   李老師叫住他:「哎,正好碰見個小夥子,快過來幫我搬點東西!」
   魏謙幫她把學校新發的二十斤大米和兩桶油領了回來,一路扛到了她的辦公室,李老師笑呵呵地問他:「吃早飯了嗎?」
   魏謙頓了頓,搖搖頭。
   李老師從桌子底下掏出了一個麵包和一根火腿腸遞給他:「早晨賴床起晚了吧,拿去吃。」
   魏謙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來道了謝。
   李老師並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那時候高中的孩子都穿校服,小夥子們除了有個別愛乾淨的,全都是一樣的邋邋遢遢不修邊幅,名牌包和地攤上買的包全都塞得滿滿噹噹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和女生要個吃完的小薯片桶,涮吧涮吧往桌上一戳就是一個筆筒。
   那時候人與人之間出乎意��地平等,表面一掃,也看不出哪個是市長的兒子,哪個是要靠打零工才能勉強度日的孤兒。
   只在開學的時候有一張家庭情況調查表,有父母工作單位一欄,魏謙盯著那個空格看了很久,末了胡編亂造地寫了「個體」倆字……
   反正沒人問他是活個體還是死個體。
   李老師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膀,囑咐說:「快去吧,今天禮拜一,升旗講話準備好了吧,快回去再看兩遍,別一會忘詞。」
   升旗講話由每班輪派學生上臺是學校的老傳統了,魏謙上主席臺之前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背——並不是他緊張,而是昨天晚上混戰的時候後背挨了一棍子,早晨起床一看,烏青了一片,怪疼的。
   魏謙脫稿站在臺上,滾瓜爛熟行雲流水般地說完了他充滿了夢想和主旋律的演講稿,下面照例是全體哈欠連天的同學們敷衍禮貌的掌聲。
   魏謙非常輕地笑了一下,然後退後兩步,把話筒讓給主持人。
   在他將要下臺的時候,魏謙最後站在高高的主席臺上,掃視了一圈校園的全景——
   一排黃葉快要落光的銀杏樹,四百米的標準運動場,紅磚的教學樓,那些穿著校服、少不更事的學生……還有教學樓前的幾棵大櫻花樹,據說那是南方的櫻花樹和本地種雜交出來的,每年春天的時候,飄下來的花瓣有厚厚的一層,能把人的腳面都埋住,可惜他秋天入學,還沒來得及看。
   魏謙像是要把這一切都裝進眼睛裡,然後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順著石階下了主席臺。
   他在所有人沒有解散之前回了教室,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東西,拿起提前寫好的退學申請,往教務處的方向走去。
   教導主任並不瞭解學生情況,只是常規性地問了緣由,魏謙不想把自己弄得像貧困失學兒童一樣——說了也沒用,學校可能出於同情,經過艱難地周轉給他弄來助學金,然而他的主要問題不在助學金,他需要更多的錢,或者更多的時間來賺錢養家。
   不能解決問題,何必把他脆弱自尊抬出來讓人圍觀?
   於是犯了中二病的魏謙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說家要搬到外地,不能在這裡繼續讀了。
   離開教務處,他經過籃球場,籃球體育特長生正在訓練,一個球飛向他,他敏捷地伸手接下來,吹了聲口哨又丟了回去,體育場上的男生衝他遠遠地揮了揮手:「謝了啊哥們兒!」
   魏謙對他笑了一下,可隨即,他的笑容乾澀了起來,他不再停留,飛快地低頭走過。
   魏謙把自己沉重的書包拎到不遠處的一個收破爛的大爺那裡,把包裡的書本紙張都倒了出來,賣了一塊二毛錢,魏謙又湊了八毛,用這兩塊錢買了一支康乃馨,趁李老師上課,溜進了她的辦公室,把花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然後他背著空空如也的包,離開了學校。
   他騎著自行車回家,賣早點的麻子娘兒兩個還沒有收攤,麻子見了魏謙,驚詫地問:「七——伊——謙兒,你、你怎麼回、回來了?忘、忘、忘什麼東……」
   魏謙從車上下來,把空書包甩到身後,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沒有,麻子,我不念了。」
   麻子彷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呆呆地重複了一遍:「不、不不、不念了?」
   魏謙:「嗯,我退學了。」
   麻子的反應總是遲鈍,大概真是腦子有點問題,魏謙有時候懷疑,是不是扇他一個耳光,他都要一分鐘之後才知道疼。
   腦子有問題的麻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多鐘,他那大疙瘩摞著小疙瘩的臉紅成了一塊燒紅的鐵碳,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片刻後,眼睛裡突然充滿了眼淚。
   隨後麻子向他撲過來,猛地照著魏謙的胸口推了一把,魏謙踉蹌了一下,自行車倒在地上,軲轆還在一圈一圈地轉。
   麻子張開嘴,「啊啊嗚嗚」地嚷嚷一通,越是著急越是說不出來,憋了他一個臉紅脖子粗,最後他忍無可忍,扯著嗓子哭了出來,聲音淒厲,哭聲紮耳。
   他雖然話說不利索,卻有一把嚎喪的好嗓子。
   魏謙胸口堵得快要炸開。
   也許在他漫長的一生裡,退學是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對於一個一直用功讀書,期待著這能讓他改變命運的少年而言,退學,就彷彿是他一直勉力支撐的、搖搖欲墜的天塌下來了。
   但是天塌了,魏謙也不想和麻子在大馬路上抱頭痛哭,難看死了。
   所以魏謙只是彎下腰,藉著扶車的動作掩去了臉上一閃而過的難過表情,然後他抬起頭,沖麻子擠出了一個滿不在乎、乃至於顯得輕蔑的笑容:「你哭什麼?傻逼,我還沒死呢。退學就退了,你們不都沒上嗎?多大點屁事,至於的麼?」
   麻子哭得更凶了,聲嘶力竭,忘乎所以。
   魏謙終於再說不出話來,他背著老舊的帆布包,垂著手站在麻子兩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的傻兄弟用手抹了一把眼淚。
   凜冽乾澀的寒風和帶著鹽分的眼淚衝開了麻子手上凍裂的口子,露出裡面年輕而鮮血淋漓的皮肉。
   這個漫長的冬天,就從一個油條小弟狗熊一樣的嚎啕大哭聲中,開始了。
   魏謙走上了他的職業流氓生涯,他成了樂哥手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打手。
   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個子剛剛挑起來,肉還沒跟上骨頭長,臉上也還帶著稚氣,他給樂哥看場子,每天沉默寡言,因為和那些三句話不離女人的大老爺們兒實在沒什麼話好說,打起來卻總是比別人要狠,他心裡似乎存著一股說不出的氣。
   樂哥一開始對此非常失望,畢竟他對魏謙的期望很大,他原本想著把魏謙送到大學,讓他去唸法律類或者財經類專業,樂哥盤算著,自己的買賣不能老見不得光,他要功成名就,明面上的事就要個有會鑽法律空子、會做假賬的人來打理好,這人得伶俐,還得完全信得過,非魏謙莫屬。
   樂哥胸中原本已經排兵佈陣一般地勾勒出了他未來宏偉藍圖來,每個人什麼用處都是一一對號的,可他沒想到自己報以厚望的魏謙竟然這麼爛泥糊不上牆,高中就給他輟學不念了。
   有一段時間,樂哥已經不再去關注魏謙了,因為沒用了。
   可他沒想到,沉寂了一年以後,這個小子竟然打出名來了。
   魏謙畢竟是個少年,體力和真正的成年人不大好比,所以幹打手這種「體力活」不大佔優勢,樂哥也沒有很看重他,一般都只是讓他白天值班——樂哥名下的娛樂場所,其實就是一家夜總會,雖然白天也開,不過就只是個普通的吃飯的地方,晚上才有重頭戲。
   真有鬧事的,一般也都是晚上去,這是業內共識。
   誰知偏偏三十六行,行行出流氓,而真正的流氓行當裡竟然也有不良從業人員,也有罔顧職業操守之輩——那幾個人隸屬於本城另一家娛樂城,老總財大氣粗,想挑了樂哥這個地頭蛇,可偏偏人不在本地,鞭長莫及,於是派了手下安排。
   他的手下是個曠世奇人,湊齊了人慫氣短臭不要臉等幾大特色,一無是處得少見。
   此人仔細尋思了一陣子,覺得晚上去可能幹不過人家,怕進得去出不來,但又不敢違抗老闆的命令,於是別出心裁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去夜總會去鬧場。
   對方帶了十幾個外強中乾的彪形大漢,雄糾糾氣昂昂地來到了人員蕭疏的夜總會踢館。
   白天看場子的,要麼是通過正經管道僱傭來的保安,要麼是魏謙這樣被樂哥當花瓶擺著的半大孩子,裝裝樣子可以,動手可見不了真章。
   踢館的這幾位一看就來者不善,闖進來壓根沒人敢攔。
   那位領頭的,一屁股往大廳一坐,擺明瞭就是搗亂,大聲汙言穢語,調戲端盤子的小姑娘,酒瓶子打碎了一地,本來就不多的吃飯的客人嚇得站起來要走。
   大堂經理皺皺眉,低聲吩咐底下的小兄弟,讓他們給樂哥打電話。
   結果小兄弟還沒來得及去,穿著娛樂城制服的魏謙就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一個鬧事的人以為他是來制止的小保安,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叫你們老闆來,聰明孩子別出來當炮……」
   「炮灰」倆字沒說出來,他先陡然變了調子,那人一聲尖叫,慌忙放開魏謙,連著往後退了五六步,面露驚懼。
   只見他胸口一道大血口子,血像噴泉一樣地噴了出來,人們這才發現,魏謙手裡拎著一把廚房剁骨頭用的大砍刀。
   魏謙砍人毫不手軟,一刀下去,他連臉都沒抹擦,一手拎著砍刀,一手撿起一個碎了一半的酒瓶,招呼不打,連話也不說,直接就像是殺父仇人一樣地衝上去肉搏。
   有道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些人避開晚上人流高峰,挑白天清淨的時候過來鬧事,可見本來也不是什麼橫的。
   於是十幾個人,當場就被一個不要命的全部幹翻了,以其驚世駭俗的金玉其表、熊包其中成全了這一段傳奇。
   樂哥聽說這事帶人匆匆趕來的時候,戰局已經結束了,就見了現場一地的血和酒水。
   半個身體鮮血淋漓的少年身上就剩了一件白背心,坐在沙發上,伸著胳膊讓聞訊趕來的三胖哆哆嗦嗦地給他清理胳膊上的碎玻璃碴子,手不自然地垂著,也不知是脫臼還是骨折。
   然而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樣,一聲不吭,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低著頭,全神貫注地抽著一根煙。
  第八章
   從退學到那場以一對多的架,一整年的時間,魏謙一直過著一種機械而日復一日的生活,這種生活就像是一塊粗糲的磨砂紙,把他身上一點年少跳脫氣像死皮一樣地磨下去了。
   前途的大門在他面前緩緩關閉,時光推著他疲於奔命地走,魏謙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很痛苦,可是後來他發現,一旦人身處「痛苦的日子」中,反而對「痛苦」的感受不那麼敏感了,他依然能找到一些樂子,並且津津樂道很久,一年過得很快。
   其中就有一場是魏之遠鬧出來的。
   小遠不像小寶,魏謙說什麼他都會聽,一般不用和他多費口舌,可沒想到上學這事,這崽子竟然學會鬥爭了。
   魏之遠死也不願意去上學,他的生活環境比較畸形,對一些生存相關的事知道得格外多,對正常小孩該有的常識卻欠缺得驚人。他對學校毫無概念,小寶和他說,上學就是坐在教室裡學認字和算數,魏之遠想了想,認為自己對認字和算數也毫無興趣。
   小男孩固執地認為上學就是什麼都不幹,每天好吃懶做靠大哥養著。
   這讓他恐懼去學校——儘管那年秋天,魏之遠已經被魏謙撿回來整整一年,跟小寶也混了個十成熟,甚至經常在一起掐吧著打架,他依然有一種隨時會被拋棄的恐懼。
   魏之遠把為這個家做貢獻當做減緩這種恐懼的方式,做家務和撿瓶子賣零錢就是他貢獻的方式,當他被「剝奪」了做貢獻的機會時,魏之遠潛意識裡覺得,這是他被拋棄的前兆,於是開始了他激烈的反抗。
   魏謙每天忙得像狗,當然不會體察少年兒童那點扭曲的小心思,他只是在開學那天早晨,簡單粗暴地把魏之遠和宋小寶從家裡拎出來,不顧魏之遠的撲騰回手反鎖上門,然後一路連拖再拽地把他們倆送到了學校。
   其間,魏之遠表現得像個炸毛的貓,被魏謙連人再書包一起拎著,腳不著地,懸在半空中,以狗刨的姿勢連抓再咬無所不用其極,不時引起路人圍觀。
   出門遇上三胖,三胖一看就樂了:「喲,謙兒,這是要幹嘛去?他掙吧得這麼厲害,是不是你終於決定要把他倆宰了吃肉啦?」
   魏謙狠狠地在魏之遠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聽見沒有,丟人現眼的東西,待宰的豬都比你視死如歸!」
   魏之遠臉紅脖子粗地宣佈:「我不上學!」
   宋小寶起鬨架秧子,蹦蹦跳跳地跟在旁邊,歡快地在學舌說:「那我也不上學!」
   魏謙剛要說話,身邊突然又炸開另一聲帶著哭腔的自由宣言,一個小男孩也是被他爸強行拎到了學校,一路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地說:「我不想上學!」
   男孩媽邁著小碎步緊跟著,在旁邊絮絮叨叨地對那熊孩子進行思想教育,魏謙側耳聽了一陣,發現她從科學家說到了賺大錢,又從遠景未來說到了晚上給買醬肘子,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無所不包。
   做大哥的少年沒法認同這種繁瑣教育方式,他走簡潔路線,當即冷笑一聲,轉過頭來高貴冷豔地掃了這倆熊孩子一眼,冷酷無情地說:「我問你們倆的意見了嗎?有你們倆說『不』的份嗎?」
   一句話出口,擲地有聲,魏之遠頓時不吭聲了,宋小寶本來就是純屬跟風,立刻也見好就收不搗亂了,連旁邊那一直哄不好的熊孩子都跟著抽噎一聲,莫名地不敢哭了。
   魏謙在學校門口把魏之遠放下,衝著小學一揚下巴,用大赦天下一般的口氣說:「進去吧。」
   宋小寶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魏之遠還在原地,又猶猶豫豫地站住了。
   魏謙耐心徹底告罄,沉下臉看著小遠:「反了你了,你想幹嘛?」
   魏之遠梗著脖子不吭聲,魏謙冷笑一聲:「愛去不去,誰還求你,有本事你滾啊。」
   魏之遠本能地退了一步,他不怕大哥發火,就怕大哥這樣毫無人情味地冷嘲熱諷。
   魏謙懶得慣著他毛病,轉身就走。
   魏之遠心裡委屈極了,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地想要多親近這個人一點,想要多為這個人多做一點事,可好像無論他怎麼樣,對方都毫不領情,大哥就像是一個他永遠也討好不了的人,總是給他這麼一個轉身就走的背影,連笑容都是那麼的稀有。
   魏之遠突然撲上來,照著魏謙的手腕咬了一口。
   魏謙本能地縮手一別手腕,少年那突兀而堅硬的腕骨就磕到了男孩的門牙上,魏之遠突然鬆了口,魏謙低頭一看,就看見那小孩吐出了第一顆掉下來的小乳牙。
   魏之遠當時的表情簡直愣住了,從來沒人跟他說過換牙的事,牙被磕掉打掉他都能理解,但是自己掉下來,他就怎麼也不能理解了。
   在魏之遠的認知裡,胳膊腿都能被砍掉,砍了也不會死,可它們會無緣無故地自己掉下來嗎?
   魏之遠蕭蕭瑟瑟地站在那,呆呆地盯著自己掉下來的門牙,臉上露出了一個震驚恐懼的表情,好像電視劇裡那些剛聽說自己得了絕症的人。
   魏謙成功地被他詭異的表情娛樂了,陰沉的臉險些沒繃住,連忙轉過身去,笑著走了,甚至忘了計較那小狗咬了他一口的事。
   魏之遠心煩意亂,偏偏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宋小寶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同志瞧見,在旁邊大驚小怪地嚷嚷:「哎喲,你的牙掉了,想必是中毒已深,時日無多了!」
   魏謙花了五塊錢收購了一個別人扔了不要的舊電視,回家修好了,宋小寶這幾天正在看武俠片,學了滿嘴狗屁不通的台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魏之遠聽了她的話臉色煞白,本能地抬眼去找魏謙,卻發現人已經走了。一時間,巨大的淒涼湧上了魏之遠的心,他魂不附體,渾渾噩噩地被宋小寶拉進了學校,茫茫然地想:「我就要死了。」
   魏之遠不再就上學的事和魏謙做鬥爭了——他就要死了,一切的鬥爭都沒有意義了。
   那段時間魏之遠午夜夢迴,經常會在一片黑暗裡坐起來,感受著自己越發活動的其他幾顆牙,自覺命不久矣,他內心遭受著生離死別的折磨和刺痛,近乎貪婪地看著魏謙平靜的睡顏,好像想把大哥印在腦子裡,帶到下一個世界去。
   一個月以後,魏之遠的牙掉了三顆,說話都開始漏風,他就不再說話了,擺出一副沉默的等死架勢。
   在此期間,別的小孩漢語拼音還沒學利索,魏之遠已經以他超常的學習能力和異於常人的動力自學了課本後面的常見字——他的動力就是,要趁自己死之前,留下一封遺書。
   為了這封遺書,魏之遠特意請教了老師如何使用字典,每天下課時間、玩的時間,他都在老師借給他的舊字典上拚命認字。
   因此,魏之遠心無旁騖,認為快死的人沒有必要結交同學,所以對所有人都漠不關心,也就理所當然地沒注意到,班上有成群結隊的像他一樣說話漏風的小豁牙。
   終於,到快要期中考試的時候,魏之遠以「人之將死」的毅力認識了上百個漢字,順帶語文考了滿分。
   他「寵辱不驚」地絲毫沒有關心老師的表揚,搶在牙掉完之前��成了他的大作——遺書一封。
   那天正好麻子和三胖都在魏謙家裡吃飯,魏之遠鄭重其事地把那封遺書交到了魏謙手上。
   三胖不著四六地問:「喲,弟弟,剛上倆月的學就會給你大哥寫情書了啊?」
   魏謙含著筷子接過來,三兩下拆開,饒有興趣地開始看,魏之遠掃了他一眼,心情沉痛地低下了頭:「是遺書。」
   三胖沒聽清:「是什麼?」
   魏之遠就像一個將要犧牲的戰士那樣平靜地說:「是遺書,我就快死了。」
   所有人都以一種詭異的目光注視著他。
   半晌,麻子問:「你……你、你怎、怎麼判斷出自、自己快要死了?」
   魏之遠覺得喉嚨裡被堵住了,這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氣如遊絲:「我掉了好幾顆牙,還有好幾顆也活動了。」
   三胖滿是橫肉的臉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就……沒覺得掉了牙的地方還有新牙在往外長?」
   魏之遠終於忍不住哽嚥了:「那不是迴光返照嗎?」
   眾人沉默了兩秒鐘,隨後三胖和魏謙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唯有麻子還算厚道,勉力抑制:「筆——耶別、別笑,你……們別——笑話他,他、他還還小呢……」
   魏謙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滾到了沙發上,不住地咳嗽,邊笑邊咳嗽,眼淚都出來了。
   大哥在家裡老是端著,一副不苟言笑的家長派頭,還從沒在他們面前這樣肆無忌憚地大笑過,魏之遠幾乎呆住了,一時間連「生離死別」都忘了。
   他沒想到,那任他怎麼討好都熟視無睹的大哥,就這樣被一封烏龍的遺書逗得前仰後合。
   所以後來魏之遠不知出於什麼想法,自己偷偷地把那封「遺書」珍藏了起來。
   後來魏謙在樂哥的夜總會裡一戰成名的時候,小寶和小遠都已經安安穩穩地升上了二年級。
   據說那天有不少人當場就被魏謙給鎮住了,而當時正好在本地的一位南方來的大佬胡四爺還對他頗為賞識,偷偷叫人給他遞過名片,企圖挖角。可惜魏謙拖家帶口,走不開,只好拒絕了胡四爺的好意。
   從此「小魏」,變成了「小魏哥」。
   魏謙的胳膊確實是骨折,到醫院固定了一下,樂哥對他的態度再次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十分慇勤地親自開車把他送回家,又打電話叫來了麻子,讓麻子幫忙好好照顧一下,近期不用來上班了,工資照開。
   麻子為了維持家用,也在樂哥手下做事——麻子負責每天清晨的時候打掃夜總會裡的衛生。
   他打掃得兢兢業業,可惜沒什麼大出息,如果不是因為魏謙的緣故,樂哥都不一定記得住他。反倒是三胖,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和樂哥這幫人漸漸疏遠,縱然依然藕斷絲連,也只是唸著哥們兒義氣,偶爾有事的時候能給幫個忙,支個手。
   三胖似乎對殺豬賣肉這個家傳的手藝更有熱情。
   魏謙拖著一條斷了的胳膊回到家休息的時候,兩個崽子放學回來了。
   魏之遠包都沒放下就撲了過來:「哥!」
   麻子忙一把攔住他:「可、可不……不能撲他,他……他的胳……膊……」
   魏之遠皺緊了眉:「胳膊怎麼了?」
   魏謙叼著煙,含含糊糊地說:「狗咬了一口。」
   宋小寶沒心沒肺地說:「狗咬了一口怎麼包得跟個粽子似的?」
   魏之遠小臉繃得緊緊的,還要追問,魏謙已經明顯不想說了,他擺出嚴肅的表情:「寫作業去,廢什麼話?大人的事你們少管。」
   就這麼著不由分說地把倆孩子打發了。
   麻子看了看心不甘情不願的魏之遠,又搓了搓手,轉頭對魏謙說:「晚、晚上絲——三哥給你做、做飯,我、我還是、還是得去——去……」
   樂哥雖說大方地放了他的假,但麻子卻不敢當真。
   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魏謙,磕磕巴巴地試圖和他解釋。麻子就是這麼一個實心眼的人,讓他偷奸耍滑他也不會,魏謙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去吧,你啊!」
   麻子艱難地囑咐說:「筆——耶別碰水,小、小心……」
   魏謙:「得得,您快行行好,少說兩句吧,您老人家省勁,我也能多活兩年。」
   麻子走了,三胖在廚房做飯,魏謙百無聊賴,隨手拿起一本小寶他們的課外閱讀材料看了起來。
   閱讀材料是學校發的,給二年級的孩子看的,一般是英雄人物之類的勵志故事,看完讓寫讀書報告,有時候還會讓家長監督,在作業上籤字。
   魏謙看了幾篇,忽然就覺得自己挺熊包的,故事裡,人家要麼是小小年紀為祖國拋頭顱灑熱血了,要麼是身殘志堅,克服萬難依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像誰的困難都比他的大,可是人家照樣能成為榜樣。
  第九章
   魏謙小的時候也讀過好多這樣的勵志故事,可都忘了,大概是情感發育不是很跟得上平均水準,當時念了毫無感覺,直到現在才稍微有點觸動。
   他隨口跟倆孩子說:「你們老師有點水準,選的課外閱讀不錯。」
   做飯的三胖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在一堆煎炒烹炸的聲音裡說:「講了啥?來大點聲給哥唸唸。」
   魏謙就清了清嗓子,打算給三胖展示一下升旗講話的嗓音,結果他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念出來,魏之遠那小崽就突然在旁邊煞風景地說:「哥,我不想上學了。」
   他舊事重提,魏謙沒搭理他,也沒當回事,因為他作為一個稱職的封建家長,打算把獨裁的光榮傳統進行到底,上不上學這種事,根本輪不著小崽子自己發表意見。
   魏謙衝著廚房的三胖嚷嚷說:「讓你也受受教育,我看看從哪段開始……嗯,就這篇吧——理想……」
   「哥。」魏之遠走過來,蹲在魏謙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又說了一遍,「我不想上學了。」
   小寶慣於添亂,連忙顛顛地跑過來,脆生生地說:「哥,他不學好,打他。」
   魏之遠皺皺眉,義正言辭地對她說:「你一邊去,哪兒都有你。」
   「你才給我一邊去,」魏謙隨手拿課外閱讀材料在魏之遠腦袋上打了一下,順口溜出一句,「再說一句老子打斷你的腿。」
   這句話是有出處的,魏謙小時候,他們班有一個同學,因為調皮搗蛋被老師找了家長,同學他爸就是這麼在那小子腦袋上打了一下,惡狠狠地說:「再逃學一次老子打斷你的腿。」
   幼小的魏謙一直覺得這種說法很有家長範兒,那時候他還年少無知,就把這句話寫在了摘抄筆記上,結果讓老師打了個大叉……
   總之,他一直渴望能套用這句話教訓別人一次。
   魏之遠看著他吊起來的胳膊,神色複雜。
   他第一次抗拒上學,是因為根本不知道上學是幹什麼的,但這一次,小男孩經過了深思熟慮,並且有理有據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上學了,上學挺好的,可是要上好多年,花好多錢,我還是跟你出去掙錢吧,我會幹活,會打架,能養活自己,也能養活你。」
   可惜魏謙是個沒法溝通的人,小遠的有理有據被當成了耳邊風。
   魏謙低頭看了魏之遠一眼,覺得這個小崽子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手癢,想揍這小崽一頓——魏謙想,自己每天披星戴月出去,隨著業內競爭壓力增大,他得時刻流血流汗地準備跟各路同行鬥智鬥勇,結果被小崽子一說,好像這麼有技術含量的事是個人就能幹似的,真他娘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點也不知道別人養著他的辛苦。
   可是呢,魏謙一看他那認真而信誓旦旦說要養活自己的模樣,就沒下去手。
   小東西……好歹有點良心。
   於是魏謙敷衍地對他說:「那你好好唸書,將來大學畢業不行,碩士博士也不行,你得博士後,博士後後後,叫別人是『刀克特』魏,你爭取給咱弄一『剪克特』魏,那才牛掰呢。」
   魏之遠低下頭,他讀了點書,懂了點事,聽出大哥這是在逗他玩,這件事顯然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宋小寶這個熊孩子笑嘻嘻地湊過來,搖頭擺尾地討打說:「剪克特魏,嘿嘿嘿嘿。」
   魏之遠:「一邊去,小丫頭片子。」
   宋小寶不甘示弱:「我才不是『片子』,我是『鼓子』!你是個蘆柴棒頂著的羊糞球!」
   魏之遠:「……醜丫頭片子。」
   宋小寶憤怒地尖叫:「羊糞球!」
   魏之遠冷靜地回覆:「叫你自己呢。」
   倆人於是掐到了一塊,魏謙在旁邊看著,沒有一點拉架的意思,巴不得他們倆掐得熱鬧點,看小孩打架也是他的娛樂項目之一,反正打不壞。
   剛來的時候,魏之遠的眼神是非常野性難馴的,性格也總比同齡人沉悶些,每天和在家裡喋喋不休地發表自己毫無建樹的看法的小寶形成了鮮明對比,那時候,乍一看,魏之遠就像是把一個青春期的大孩子塞進了一個小傢夥的身體裡,總覺得人跟模樣不配套。
   然而最近半年以來,他卻越來越「小」了,言行舉止也跟著幼稚了起來。
   魏之遠一邊和小寶掐架,一邊餘光瞥著魏謙,發現吊著一條胳膊的大哥喜聞樂見地圍觀他們倆的戰鬥,這才有幾分表演性質地繼續搓宋小寶的火。
   自從上次換牙鬧出笑話來之後,魏之遠無意中找到了一個討好大哥的方式——就是把智商拉到和宋小寶一樣的高度,時常和她一起做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傻事。
   他們倆表現得越幼稚、越缺心眼,大哥的態度就會越隨和一點,少裝腔作勢一點。
   於是魏之遠越發地朝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他的天生資質原本能讓他長成一個炫酷的人,然而他卻走上了一條二逼的道路,人生際遇,真是難以捉摸。
   魏之遠對魏謙和這個家的感情是非常熾熱的。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天生就有家,魏之遠沒有,他把「家」當成了一種事業來經營。
   只要能留下來,留在這個家裡,別說只是裝傻充愣,讓他拚命都可以。
   小遠始終記得,有一天,他白天在學校裡被凍感冒了,總是冷,睡著了以後不自覺地鑽進了魏謙的懷裡,窩在那暖烘烘的懷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清晨,男孩醒過來的時候,趴在那半天沒捨得動地方,他睜大了眼睛抬頭望著身邊熟睡的少年的臉,突然默默地在自己心裡叫了一聲「哥」。
   大哥自然是聽不見,但魏之遠這樣在心裡叫過了。
   小遠和小寶這場熱鬧紛呈的戰爭最終被三胖終結了,三胖一手一個,像拎小狗一樣把倆崽子扯開了:「哎喲小祖宗們,這是要大鬧天宮啊?咱先休戰啊,吃完飯提槍再戰,不著急!」
   三胖把蛋炒飯從廚房裡端出來,盛在一個小盆裡,也沒拿碗,拎了四個勺子,一人一個,圍著一盆飯開吃。
   三胖這貨好為人師,比唐僧還嘮叨,飯都堵不上他的香腸嘴,他邊吃邊教育孩子:「小朋友們要有理想,不能一天到晚跟大肚子蟈蟈似的,沒完沒了地掐,你們哥他就是個二百五,也不管管……」
   魏謙無辜被波及,剛想收拾這胖子一頓,好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倆崽子就同仇敵愾地衝三胖嚷嚷:「不許說我哥!」
   三胖:「……」
   魏謙一人給夾了一塊火腿腸:「幹得好,多吃點。」
   三胖的大餅臉扭曲了一陣,仗著臉皮厚,勉強將方才的話題進行了下去:「行吧,不提你哥——你們看,在學校學了那麼多關於理想的課文,跟三哥念叨念叨,你們的理想都是什麼呀?」
   小寶說:「我想當歌唱家。」
   魏之遠樸實無華地說:「掙錢,養我哥。」
   小寶看了他一眼,又補充了一句:「我當了歌唱家要掙大錢,養我哥。」
   三胖就像個猥瑣的兒童誘拐犯……不,就像個偉大的教育家那樣,諄諄善誘地對魏之遠說:「你看,小寶這個理想比較有目標,那小遠你呢,你要養你哥,你該怎麼掙錢呢?」
   魏之遠眼皮也不抬地說:「我可以看場子,賣碟,辦證,拔份兒……」
   三胖頓時痛心疾首,轉過頭來對魏謙說:「謙兒啊,我看你這孩子沒救了。」
   魏謙看向一本正經的魏之遠,目光落在了他鼓起來的腮幫子上,忽然挺想笑的,於是他就笑了,順便言簡意賅地給三胖指了一條明路:「滾!」
   他一笑,魏之遠就覺得自己這一天晚上撒潑打滾也值了,於是不再吭聲,省下力氣來,兇狠地低頭扒飯。
   魏之遠吃飯的模樣非常兇殘,好像要把每一顆飯粒都變成他的骨頭和肉。
   其實魏謙也有理想,他原來的理想,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裡轉,記錄各種數據,寫寫論文,打打材料,研究點什麼,每天吃飯也研究,睡覺也研究,除了研究的東西,什麼也不往心裡去,衣食不愁。
   當然,魏謙心裡明白,眼下這理想已經變成了幻想,於是也就沒和別人提過,假裝他一出生就是根社會上的老油條,從來沒傻逼過。
   三胖做了飯,吃完飯還要負責刷碗,他一邊洗一邊發牢騷:「唉,你三哥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錢啊,這輩子給你當童養媳……」
   這話正好被經過的魏之遠聽見,魏之遠二話不說地擼袖子:「三哥,我洗。」
   三胖哭笑不得地揮揮手:「還有搶著當童養媳的,你還是快跟小寶看動畫片去吧。」
   魏之遠抬頭請示魏謙,魏謙對他以一釐米的上下浮動點了個頭:「去吧,別在這絆腳。」
   打發走了孩子,三胖才開口對靠在廚房門框上的魏謙說:「你那胳膊疼不疼了?」
   魏謙點了根煙:「還行,有點。」
   三胖沒跟他貧嘴,沉默了片刻,三胖難得正經地問他:「你想怎麼著?一直這樣下去?」
   魏謙早看出他是有話憋著,沒吭聲,等著他說。
   三胖比他和麻子都大一些,已經快二十歲了,想得也比他的兩個小兄弟多一些:「我這麼說你別不愛聽,樂哥——樂曉東那人,不是什麼善茬,你跟著他混,能有什麼好下場?哪怕你去工地板磚,賣得是力氣,樂曉東給的那兩塊錢,是要讓你賣命。」
   好一會,魏謙才反問:「我能幹什麼去?」
   「幹什麼不能吃飯?」
   魏謙靠在門框上,茫然地想了片刻,低頭看看自己被包得粽子一樣的手,感受著裡面透出來的絲絲的鑽心的疼,低聲說:「我什麼也不會。」
   「你打工也好,做小買賣也好,」三胖頓了一下,說,「大不了你跟著三哥,咱倆開車拉熟食去,不也算個營生嗎?」
   魏謙輕輕地笑了一下,沒吭聲。
   「只要你點頭,回去我就跟我爸說……」三胖說到這,突然若有所感地回了下頭,他發現魏謙已經不在那了,就這樣非暴力不合作地走人不聽了。
   三胖住了嘴,憤憤地甩了一把手上的水,怒氣衝衝地說:「孫子,早晚有你後悔那天!」
   三胖跟他是打小的交情,總不會害他,魏謙心裡知道,他說得話都有道理。
   他在娛樂城一年多,已經漸漸放下了對樂哥的盲目崇拜,他幹的是什麼營生,魏謙也多少知道一點。
   魏謙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麼別人再苦再難,都能走一條正路,只有他自己這麼孬種呢?
   是他願意當一個流氓嗎?
   他雖然混,卻也知道好歹,他在學校當了那麼多年的好學生,可不是為了輟學當流氓的。
   是為了錢嗎?
   是,魏謙承認,樂哥給他的錢多,可三胖說得對,他賣的是命,錢再多一倍也劃不來。
   那是怕吃苦嗎?
   大概也不是,是板磚手上磨出的大泡和曬爆的皮疼,還是被人一棒子活生生地砸斷胳膊疼,這不好比。
   那是為了什麼呢?
   魏謙無數次地這樣問自己,後來他發現,大概還是他那一點要了命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從生在這個世界上、第一聲啼哭開始,就註定了低人一等,所以當他稍微長大了一點,稍微有了一點選擇的餘地時,他就死也不願意再低下頭——哪怕是像現在這樣兇狠地、讓所有人都畏懼憎惡也好。
   讓別人都怕他,總比看不起他強。
  第十章
   樂哥讓魏謙先上著白天的班,等胳膊拆石膏了,就轉到晚上去。
   夜總會的夜班待遇非常好,兩撥人倒班,一個班只有四個小時,錢卻是白天的三倍,這意味著他每天只上四個小時的班,就能讓自己一家人過上非常寬裕的日子——當然,拿高薪的是打手,不是麻子那種苦哈哈打掃衛生的小弟。
   以魏謙的資歷,原本是不能上這個榮耀的夜班的,樂哥為了表示親近,親自和經理吩咐了,破格提拔。
   麻子羨慕得不行,魏謙卻沒什麼喜色,煙抽得反而更凶了。
   前途凶險而迷茫,即使魏謙是個錢串子,他也很難對那些多出來的收入表達喜色了。
   這一天,宋小寶和魏之遠放學回家,魏謙把一個兩斤多的小西瓜一切兩半,讓他們倆一人一半拿勺子挖著吃,吃完寫作業去。
   宋小寶盤腿坐在沙發上,吃得滿嘴都是西瓜湯,興致勃勃地邊吃邊說:「哥,妞妞姐死了。」
   魏謙一愣:「誰?」
   「妞妞姐,這麼高,臉上有兩個小窩窩,眼睛是這樣的,梳……這樣的頭髮,在前面小平房那邊住……」宋小寶描述眼睛就伸手撐開自己的眼睛,描述到頭髮就去揪自己的頭髮,一席話說得手舞足蹈,全是肢體語言,可見她一年級語文就不及格是有原因的。
   魏謙往後一仰,躲她遠了點:「你給我坐好了,好好說話,噴我一臉——死了?怎麼死的?」
   「這樣死的。」宋小寶說完,原地翻起白眼,抱著她的半個西瓜往旁邊一倒,一行西瓜汁應景地從她嘴角淌了出來。
   魏謙:「……」
   他的小妹妹儘管還年幼,可有一種透過現象刺穿本質的超凡脫俗的模仿能力。魏謙第一次覺得這丫頭長得不好看也挺可惜的,不然等她長大了,說不定能當個演員。
   魏之遠在旁邊冷靜地補充說:「吃耗子藥死的。」
   宋小寶從死亡狀態裡復甦,忙問:「你怎麼知道的?」
   魏之遠像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那樣淡定地說:「她嘴裡吐白沫,臉是那個顏色的,肯定是吃耗子藥死的,我以前見過。」
   宋小寶崇拜地說:「你怎麼什麼都見過?耗子藥好吃嗎?」
   魏之遠被她這蠢得超出預期的問題問得眉尖一跳,三秒鐘以後,他決定配合這個腦供血不足的蠢貨,於是用一種嚴肅正經的口氣說:「還行吧,花花綠綠的,紅的是西瓜味的,綠的是蘋果味的,耗子都愛吃。」
   宋小寶眼巴巴地:「脆麼?」
   魏之遠:「脆。」
   魏謙:「……」
   魏之遠畢竟是個孩子,魏謙其實看得出,他有時候故意裝傻,不過魏謙一直以為小遠是在討好小寶,沒往自己身上想過。
   ……畢竟,他一生中鮮少得到關懷,連自己都會忽略自己。
   這件事原本魏謙聽過就算了,因為他到最後也沒能通過小寶的敘述想起「妞妞」是什麼人。可是這件被他忽略的事並沒有過去,傍晚,三胖和麻子一起買了菜,到他家來做飯,端菜的時候,三胖故意不滿地踹了魏謙一腳:「老子來伺候你當大爺的是吧?別坐那等吃,不是還有一隻手呢嗎?拿碗筷去!」
   魏謙揚聲:「麻子!」
   麻子俐落地答應一聲,就要替他去幹活,被三胖眼睛一瞪給嚇得縮了回去。
   「麻子啊,」魏謙慢慢騰騰地站起來,中肯地評價說,「您老人家可真是慫得難受啊!」
   麻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美滋滋地說:「是呢!」
   魏謙:「……」
   魏謙晃蕩到廚房,腳尖挑開櫃櫥,懶洋洋地往小屋看了一眼,那倆小崽子終於消停了,一人佔著一個桌角,對著寫作業。
   魏謙心情忽然無法抑制地好起來,感覺屋子裡有這麼兩個會喘氣的小東西在,顯得像個家了。
   「謙兒,」這時,三胖突然開口說,「這兩天看著點咱妹妹小寶,放學了別讓她出去瞎跑。」
   魏謙隨口應了一聲:「怎麼了?」
   三胖說:「你知道妞妞吧?」
   魏謙:「嗯?」
   「前邊住著,紮小辮的那個,比小寶大一歲。」三胖往倆小的屋裡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湊在魏謙耳邊說,「那丫頭今天下午沒了,自己吃耗子藥死的。」
   魏謙懶得聽這些別人家的破事,他自己的破事都慮不過來呢,於是不耐煩地看了三胖一眼:「我看你是閒得蛋疼吧胖子,一天到晚不是說媒拉縴就是三隻耗子四隻眼的破事,你……」
   三胖表情凝重地在他受傷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他媽小點聲!」
   「嘶……我操你……」
   三胖嚴肅地說:「你聽我說!那小丫頭是被人糟蹋了,孩子膽小,好幾天過去她都不敢告訴大人,這兩天天熱,聽說最後下面都化膿了,也不知道受多大罪,再不敢說,昨天一時沒想開,自己吃耗子藥自殺了——你對你妹妹上點心行不行?」
   魏謙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扯淡……」
   「誰跟你扯淡?有拿這事扯淡的麼,人都死啦!我有那麼缺德嗎?」三胖瞪了他一眼,「我他媽跟你說正經的呢,這兩天把咱妹妹看緊點,聽見沒有?」
   魏謙難以理解地伸手在自己腰上比劃了一下:「那小屁孩細胳膊細腿的,往那一戳不就是根筷子嗎?有什麼好那個的?誰啊?有病嗎?」
   「跟你丫個不開竅的孫子說不清楚,每天就認識錢,就知道打架,你還知道什麼?」三胖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些人就是對著正常女人硬不起來,有喜歡那種沒長大的小孩的,還有喜歡男人的呢——妞妞她媽都快哭成神經病了,嚷嚷著要報警,現在被她奶奶給鎖在家裡了。」
   聽見「男人」倆字,魏謙不適應地皺了皺眉,又問:「幹嘛不讓報警,她奶奶老得癡呆啦?」
   「老太太腦子不轉彎,她覺得這事要是報了警傳出去,他們一家都抬不起頭來做人了。唉,總之……」三胖說到這,突然住了嘴,因為他一抬頭,正看見魏之遠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了廚房門邊上,也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三胖給嚇了一跳:「哎喲這倒楣孩子,怎麼走路都沒動靜,跟黃鼠狼似的!」
   黃鼠狼魏之遠面色無異,好像沒聽見他們倆說話,挺胸抬頭地說:「我幫我哥端盤子。」
   「嘿,這小黃鼠狼,還挺會孝順!」三胖蒲扇一樣的大巴掌糊在了魏之遠的後腦勺上,幾乎把他的小腦袋都給包進來了,匆忙地往他後背上一推,「快去吧。」
   說完,他和魏謙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方才的話題。
   之後好幾天,魏謙都是接送倆孩子上下學的。
   敗家的小學校,早晨上學太晚,晚上放學又太早,魏謙配合他們的時間非常困難。
   早晨還勉強能湊合,下午放學那點鐘尤其缺德,三點多,魏謙離下班還早,他得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胳膊兩頭跑,每天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小學校,急匆匆地把倆崽子弄回家,一人給買個五毛錢的「雙棒冰棍」,然後把他們倆反鎖在家裡,再趕投胎的一般風馳電掣地跑回去。
   字面意思,他真是用腿跑的,魏謙因為要轉到夜班那邊,本來就有好多人暗中看他不順眼,他怕耽誤時間太長,給別人說三道四的機會,又不捨得那點車錢。
   他就這樣活生生地練出了一雙趕超公交車的飛毛腿。
   宋小寶那個沒心沒肺的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她哥,對這樣的生活還挺滿意,因為每天有一根半的「雙棒」吃……多出來的半根來自於魏之遠,魏之遠一般會把雙棒掰開,自己先吃一半,剩下一半多數時候就便宜小寶了。
   好吃懶做——他已經完全摸清了這個小妹妹的尿性,並十分擅長對付她了。
   這麼驢拉磨似的來回跑了十幾天,等魏謙去醫院複查的時候,當場被醫生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提出嚴重警告:「你要再這樣,就等著長一條山路十八彎的胳膊吧!」
   魏謙覺得頗有些沒面子,因為麻子就帶著倆小東西在外面等著,這一大兩小一水的沒見過世面,魏謙覺得在他們面前挨訓十分沒面子,自己大哥的權威都遭到了破壞。
   魏之遠一聲沒吭,感覺心裡好像被磕了一下,痠疼痠疼的。
   他心裡生出某種男子漢一樣的保護欲,而軀體依然是幼小稚拙的。
   日益生長的渴望強大的心和兒童有限的生理條件之間的矛盾,構成了魏之遠青春期之前的主要心理矛盾。
   當天半夜裡,魏謙就聽見廚房裡乒乓亂想,他伸手一摸,旁邊的那小子不知什麼時候起來了,魏謙揉著眼低罵了一句,走進廚房,抬手拉開廚房的燈,一邊抬手擋刺眼的燈光,一邊不耐煩地說:「大半夜不睡覺,你瞎折騰什麼?」
   魏之遠正拖著一條長長的鋼管,無辜地抬頭看著他。
   廚房連著陽台的那一半平時是做飯用的,另外這一半就用於堆放各種雜物了,雜物裡不乏各種魏謙隨手丟在裡面的兇器。
   魏之遠就是從這堆雜物裡拖出了一根廢舊鋼管,他這回特意挑了一根比較短的,趁他的手,不至於像上次一樣丟臉地拖拉在地上,手裡拿著武器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非常有力量。
   魏謙愣了愣:「你拿它幹什麼?」
   魏之遠看了一眼他換了新繃帶的胳膊,挺了挺胸說:「我帶著上學,明天你就不用來了,我帶小寶回來,到家我看著她不亂跑,會反鎖門。」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某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儼然是個能扛事的小大人。
   魏謙覺得心裡怪窩得慌的,這撿來的小子不是個白眼狼,懂事,知道心疼人,可面上,魏謙卻依然不客氣地皺了皺眉,一隻手把魏之遠拎起來,打開水龍頭把他的小髒手沖了沖:「你還能耐了——把手洗乾淨,給我老實睡覺去,再折騰我揍你!」
   魏之遠順從地沒爭辯,大哥表情雖然臭,話也不好聽,但是魏之遠不在意,反而很愛聽,他是受過真虐待的孩子,分辨得出那種是真正的惡意,哪種只是不同形式的關心。
   不過魏之遠雖然當時是沒吭聲,第二天趁魏謙不注意的時候,他還是把那根水管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下午魏謙按著平時的時間跑來接人的時候,卻在半路上就看見了小遠正帶著小寶往家的方向走。
   這倆崽子竟然沒等他,膽大包天地自己回家了。
   因為在馬路對面,他們倆沒看見魏謙,魏謙也沒過去,只是遠遠地在後面跟著。
   雖說是營養充足了、長開了點,那小男孩也不過只比小女孩高出兩個指頭,然而他就像一個有力的保護者一樣,表情嚴肅,一隻手拉著妹妹,另一隻手舉著一根髒兮兮的鋼管,把回家的這一小段路走得如同闖天門陣一樣義無反顧。
   魏謙有些啼笑皆非,他一路目送著倆小孩到��家,魏之遠非常嚴肅地讓小寶先進屋,然後他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樣舉著那可笑的鋼管,探出頭來在家附近仔細地偵查一番,沒能偵查到敵情,卻發現他哥正吊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的牆根下看著他。
   魏之遠愣了愣,隨即,他看見魏謙不但沒有對他擅作主張發火,反而對他微笑了一下。
   魏謙抬起少年人那種特有的、極清瘦的下巴,沖魏之遠點了點,示意他鎖好門。
   魏之遠乖乖地轉身進屋,把門反鎖,爬到床上,扒開窗簾,趴在了窗戶上,看著魏謙點了根煙,默默抽完,算是歇了歇腳,快步轉身走了。
   「哥連口水都沒喝呢。」魏之遠這樣想。
   當天晚上,魏謙回家的時候就驚訝地發現桌子上的搪瓷缸子裡,有人給他涼了一杯白開水,伸手一摸,不涼不熱,溫度正好。
   之後一個禮拜,都是這樣過的,魏之遠獨自帶小寶放學,然後魏謙遠遠地綴著他們倆,看著他們到家鎖好了門,再離開。
   終於,妞妞的事已經過了小一個月,附近沒再發生過別的不太平的事,而魏之遠又看起來非常靠譜,魏謙決定不再接送他們倆了,三個人又各自恢復了生活的正軌。
   結果就真出事了。
  第十一章
   那天魏謙早晨起來晚了,他頭天晚上斷斷續續地做了一宿模糊不清的夢,夢的內容,他一睜眼就不記得了,但肯定是不怎麼愉快的,他直到起床,胸口都被壓得難受。
   他在床邊坐了兩秒鐘,突然想起來倆崽子還要上學,早飯還沒著落,趕緊爬了起來,誰知他到廚房一看,發現魏之遠正在一臉嚴肅地用大勺子攪著開水鍋裡的速凍餃子。
   魏謙靠在廚房門上,輕聲問:「怎麼不叫我一聲?」
   魏之遠回過頭來衝他呲牙一笑,露出兩顆白得要命的小虎牙,討人喜歡極了。
   魏謙在他的腦袋上摸了一把,轉身進了衛生間,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皮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勁地跳。
   等他把臉洗完,魏謙才想起來,今天早晨原本是想讓麻子給炸幾根油條的。
   魏之遠像做化學實驗一樣一絲不苟地煮完了一鍋餃子,三個人剛在餐桌旁邊坐下來,突然,樓下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了,緊接著是一聲尖銳得刮耳朵的慘叫,跟著就一片混亂。
   魏謙端著碗推開窗戶往下看了一眼,隨後,他像是火燒了屁股一樣地跳了起來,飯也顧不上吃了,一把抓起錢包跑下了樓。
   只來得及匆匆囑咐了一句:「你們倆自己上學,路上慢點。」
   沒有幾分鐘,樓上三胖也跟著下來了,此時樓下已經圍了一圈人。
   出事的是麻子他們家的早點攤。
   麻子每天淩晨下班,幫他媽把早點攤支起來,炸油條賣豆漿,到九點半左右才收。
   早點攤是露天的那種,幾張簡易桌椅,一個豆漿桶一個油鍋。
   起因是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這條路平時不走車,因為太窄,一輛車進來幾乎能佔了整條路,司機不知是迷路了還是怎麼的誤闖了進來,就在出租車小心翼翼地往前開的時候,路口那裡突然拐進來一輛電動三輪。
   電動三輪車主在趕路,開得飛快,拐過來才發現前方有車,再要剎車已經來不及了。
   電動三輪的車主本能地一扭車把,車子藉著慣性沖上了路邊,毫無緩衝地撞上了撐著油鍋的小攤,麻子媽正好在油鍋後面炸油條,一鍋沸騰的熱油傾倒下來,整個潑在了她身上,連油鍋再人,被停不下來的三輪車拱出去一米多遠。
   魏謙暴力撥開人群擠進去的時候,簡直連頭皮都炸起來了,因為是天熱,麻子媽只穿了非常薄的短袖和七分褲,大片暴露在外面的皮膚被熱油一燙,頃刻就不能看了。
   有那麼一瞬間,魏謙覺得她都熟了。
   空氣裡甚至散發出某種詭異的肉香。
   麻子整個人都傻了,眼睛睜得快要脫開眼眶,直眉楞眼地在旁邊一動不動,彷彿成了一尊雕像。
   魏謙照著他的臉扇了一巴掌,對著麻子的耳朵嚷嚷說:「你他媽還看什麼看!啊?你媽都熟了,還不去叫救護車!」
   他轉過身對旁邊的人咆哮:「車!把那三輪車搬開!」
   幾個路人忙站了出來,七手八腳地把肇事的三輪車搬走,三輪車主見勢不妙,本能地想溜,被魏謙一隻手拽了回來,一腳踹在了膝蓋窩上,狠狠地慣在地上。
   三胖在後面喊:「謙兒!別管那孫子了,我報警了,交給員警,這他媽鍋都黏在肉上了,怎麼辦?」
   魏謙回頭衝他喊:「我怎麼知道!」
   最後,是三胖的父母用大澡盆接了一盆的涼水抬過來,小心翼翼潑在了滾燙的油鍋上,也不知處理得對還是不對,然後救護車和警車都到了,把麻子媽拉走搶救去了。
   魏謙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發現出事了,本能的反應就是拎起錢包往下衝,大概此時此刻他已經有了成為一個錢串子的本能,潛意識裡就覺得只有帶著錢才有安全感。
   不過也幸虧是這樣,麻子那傻逼渾身上下只有十二塊錢五,木呆呆傻乎乎,什麼也不知道,魏謙跟著過去,作為一個獨臂大俠,上上下下跑了個焦頭爛額。
   快到中午的時候,三胖和一個員警過來了,帶來了另外兩個事故當事人。
   說來也是倒楣,這兩個人,一個是開出租的司機,一個是賣雜貨的小販,司機臉色灰敗如喪考妣,小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魏謙一腳踹的,腿始終在哆嗦,站著不動都兩股戰戰、搖搖欲墜,活像一片風中飄零的樹葉。
   交通事故,解決是要錢的,麻子媽要是死了尚且好辦,萬一她活下來了,這種重度燙傷,以後指不定是個什麼狀況,說不定還要負責一輩子。
   而要命的是,這兩位偏偏都沒錢。
   可在醫院的樓道裡,面對著幾雙沉默地、彷彿要把他們扒皮抽筋一般的眼睛,「希望正在搶救的人死了」這種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
   巨大的恐懼和不知所措無從發洩,騎三輪車的小販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隨行員警問三胖:「你是他們什麼人?」
   三胖:「鄰居。」
   員警「哦」了一聲,又問:「小孩是她兒子吧?那女的他們家還有誰?她男人呢?」
   三胖:「死了,就孤兒寡母。」
   員警頗為動容,但對此情此景,他既不知該發表什麼感慨,也不知該給什麼建議,好一會,才嘆了口氣:「這不好辦,都沒錢,肇事方肯定無力承擔賠償金,你啊……唉,還是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吧。」
   三胖抬起眼,茫然地問:「那……不賠錢怎麼辦?」
   員警想了想:「家屬可以起訴——不過我跟你說句實話,省省,起訴也沒用,這種事法院多半會判肇事方賠償,可判不判沒區別,賠不起照樣賠不起。」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跪在地上的小販突然用力地在地上磕起頭來,磕得地板都在震顫,完全是要一頭撞死的模樣,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你們讓我給她償命吧……我家裡還有個病婆娘,孩子才五歲……我怎麼辦啊?我沒辦法,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讓我給她償命吧!」
   一直沉默的麻子突然沖上去,瘋了一樣地對著那人拳打腳踢,眾人趕緊上去把他攔了下來,魏謙吃力地用一條胳膊抱著他的腰:「行了行了,打死他有什麼用?」
   麻子喉嚨裡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把全身的力氣都吼出去了。
   而後他忽然全身脫力一樣踉蹌了幾步,背靠著牆滑了下來,摀住臉,肩膀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受害人依然在搶救,生死不明,肇事人和受害人家屬在外邊面對面地痛哭。
   隨行的員警大概是個剛上班沒多久的年輕人,臉上稚氣未脫,還沒能習慣人間無可奈何的生老病死,臨走的時候,他翻遍了全身,也沒能翻出什麼值錢的東西來,只好頗為自嘲地對三胖說:「我也是個窮人啊。」
   然後他把證件和卡抽了出來,把錢包留下了,裡面總共有兩百塊零三十塊的紙幣,還有一把鋼鏰。
   魏謙和三胖陪著麻子在醫院一整天,傍晚的時候,魏謙的眼皮莫名其妙地又開始狂跳。
   他跟三胖打了個招呼,出去透了口氣,抽完一根煙,掐算著時間差不多,倆孩子已經到家了,於是用醫院門口的IC電話撥通了家裡的號。
   那時候市面上已經有手機賣了,可不是他們這種人能用得起的,不過家用座機電話倒是隨著手機上市而走下了神壇,變得便宜起來。
   儘管如此,魏謙家的電話號碼只有樂哥和幾個好兄弟知道,魏家長定的家規,電話嚴禁濫用——電話費是要收錢的。
   電話通了,沒人接。
   魏謙皺了皺眉,掛上電話,等了一會,又撥了一遍,還是沒人接。
   第三遍電話沒人接的時候,魏謙的心已經狂跳了起來,身後有等著排隊打電話的人不耐煩地開口催他:「哎,小夥子,你電話打完沒有?這麼多人都等著呢!」
   魏謙殺氣十足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對方頓時不敢吱聲了,罵罵咧咧地嘀咕了兩句,轉頭去找其他的公用電話。
   魏謙不死心,又打了幾遍電話,一遍一遍地無人接聽,他手指尖涼得都麻木了。
   「謙兒,怎麼了?」三胖見他許久沒回來,出來找了他一趟。
   魏謙勉強鎮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強迫自己壓低了聲音,放慢了語速:「我……我不知道,家裡電話沒人接,那倆小崽子……」
   他說不下去了,意識到自己再說下去,可能就要開始嚷嚷了。
   三胖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你先回去,我在這盯著,我再給你找幾個人幫忙——倆崽子指不定今天沒人管跑哪玩去了,你別著急。」
   魏謙撒腿就跑。
   三胖愣了愣:「你他媽慢點,看車!」
   三胖感覺自己已經算是出身貧寒,然而在他一生中見過的人裡,像魏謙和麻子一樣倒楣的孩子還真是絕無僅有,尤其魏謙,這小子活到這個歲數,好像就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不是在操心,就是在操心,三胖總是憂慮地想,遲早有一天,他得把自己活生生地操死。
   這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魏謙一路狂奔回家,直到老遠看見三胖的一個兄弟磊子正蹲在門口,大概是被三胖打電話叫來幫忙的。
   看見磊子正蹲著跟宋小寶說話,魏謙才停了下來,此時,他的後心已經讓汗浸透了,他彎下腰,一隻手撐住膝蓋,大口地喘了一會氣,額頭上一滴汗水落下來,從濃密的睫毛縫裡滲透下去,沒落進眼,順著眼睫毛的邊緣流下去了,簡直像哭了一樣。
   魏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才沉著臉大步走過去。
   他先和磊子打了招呼,道了謝,然後急迫地一隻手捉住宋小寶的肩膀,粗魯地把她扯到跟前,上下一掃,見她除了眼圈有點紅之外,連皮也沒擦破一塊,這才稍微放下點心,而他臉上卻依然凶神惡煞,像審犯人似的審問小寶:「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進家?小遠呢?」
   小寶嘴一癟,可算是見到親人了,眨巴著眼睛就要哭。
   還沒等她哭出來,就被魏謙一嗓子吼住:「不許哭!小遠呢?」
   小寶硬生生地把眼淚給憋回去了。
  第十二章
   宋小寶斷斷續續、詞不達意,好不容易才說明瞭事情的經過。
   自從魏謙不再接他們倆放學以後,每天晚上一根「雙棒」的福利就沒有了,對此小寶非常的不高興,可是她不敢開口找魏謙要錢,魏之遠肯定不會要,指望他們大哥能自己能想起這點雞毛蒜皮的屁事,更是天方夜譚。
   於是他們倆商量好,每天走小路沿途撿易開罐,撿回來以後偷偷藏在小寶床下,等著賣錢用。
   這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小遠照常走到一半,突然不讓她走小路了,兩人繞回到了大馬路上,宋小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照例是跟他吵嘴,結果這次魏之遠連招都沒接,不由分說地一路強行拽著她走了。
   當時魏之遠表情太可怕,所以宋小寶最後毫無意義地順從了。
   宋小寶這個同學,她是個非常典型的慫孩子,平時給鼻子上臉,別人聲色一厲,她一秒鐘就能變成一隻小鵪鶉。
   幸虧是個丫頭,不然將來長大了沒準是個當公公的好材料。
   魏之遠帶著她漫無目的地在大馬路上亂轉,先是到了十字路口處的百貨商場裡,七扭八歪地轉了一圈,出來以後他又非常警覺地往周圍看了看,帶著她走了從好幾家小店,都是從前門進後門出,足足在外面晃蕩了半個多小時。
   之後,魏之遠才帶著小寶往家的方向走去,那時天都有點黑了。
   回家要穿過一片小胡同,必經之路,沒法繞。
   宋小寶看見當時小遠不把書包好好背著,而是拎在手裡,書包拉鏈拉開,他一隻手塞在包裡,也不知道是在找什麼,足足找了一路,手都沒拿出來。
   然後她聽見腳步聲,魏之遠的神經好像一下就繃緊了,宋小寶就看見一個男人走過來。
   具體多大年齡,長什麼樣,她哭哭啼啼地也說不清楚,只會說是個大人,像三胖的爸爸一樣大的一個陌生人。
   魏之遠突然使勁推了她一把,讓她快跑。
   直到這時,宋小寶依然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小遠的態度帶給了她莫大的恐懼,儘管小寶不知道她自己在怕什麼,可當時就是嚇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本能地遵從了他的話,跑到了小路盡頭,越跑越害怕,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遠把手從書包裡伸出來了,原來他的書包裡藏了一根鋼管,男孩雙手握住了,側身貼在牆上,警惕地看著那個陌生人。
   瞥見她回頭,魏之遠憤怒地衝她喊:「快跑!打電話找大哥!」
   宋小寶再不敢停歇,一口氣地跑回家,可直到家門口,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鑰匙——他家的鑰匙總共有三套,一套魏謙拿著,一套放著備用,還有一套以前是三胖媽拿著,現在給了魏之遠。
   魏謙本意是想著反正這倆孩子總是同進同出,用一套鑰匙就夠了,小寶毛手毛腳的,給了她也怕被她弄丟了,可節骨眼上,倆孩子把這碼事給忘了。
   如果不是碰見接到三胖電話匆匆趕來的磊子,小丫頭現在還主意全無地在門口哭呢。
   魏之遠在外面流浪過,對各種惡意的人比小寶敏銳得多,恐怕是半路上就感覺到自己被人跟上了,所以才帶著小寶繞路,他的處理方法其實很正確,只是孩子畢竟還小,最後到底沒能甩掉對方,還是被堵住了。
   這時,三胖也趕到了,三胖實在不放心,打完電話以後跟著就打了輛車回來。
   一下車,他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對魏謙說:「沒事,謙兒,你放心,樂哥也聽說了,他知道是你家的事以後,立刻派人去幫你找了,你……」
   他的話音突然被打斷,因為魏謙面無表情地抬起手,一巴掌把小寶的臉打到了一邊。
   磊子嚇了一跳,忙跳起來攔在魏謙和小寶中間:「謙兒,哎,謙兒!她還小呢,一個小屁孩子,她懂什麼?你跟她急什麼?」
   三胖比較不客氣,三步並兩步地衝過來,衝著魏謙的耳朵咆哮:「媽逼你是活驢嗎?往哪打呢?小孩的臉不能打你知道不知道!魏謙你是不是瘋了?你個丫挺的玩意兒手那麼重,打聾了她怎麼辦?啊?」
   小寶有生以來第一次挨打,她簡直是震驚的,開始沒反應過來,好一會,才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她難以置信地伸手摀住臉,臉皮漲得通紅,眼眶裡開始蓄滿了淚珠。
   被三胖扯到一邊的魏謙冷冷地看著她:「我看你敢哭!你還有臉哭?」
   小寶果真就不敢哭了,竭力忍著,實在忍不住,她抽筋一樣地抽噎一聲,臉都憋得由紅變紫了。
   魏謙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可憐兮兮的小丫頭:「你把他一個人丟哪了?」
   小寶抽抽噎噎地說了一個胡同名:「我……我剛、剛才跟磊子哥說、說過了……」
   磊子趕緊說:「對對,我剛才通知過了,現在有兄弟往那邊過去了,謙兒你別急啊。」
   魏謙彎下腰,直視著宋小寶的眼睛:「明哲保身,臨陣脫逃,宋離離,我教過你這麼做人嗎?」
   這句話裡有兩個詞小寶沒聽懂,可不妨礙她領會了精神。這比大哥抽她一耳光還疼,宋小寶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三胖看不下去,把小寶拉到身後:「你怎麼說話呢?你這是遷怒!非得把你親妹妹搭進去你才爽是吧?你有病啊!」
   魏謙無視了他,從兜裡摸出鑰匙遞給磊子,客客氣氣地說:「謝謝兄弟,屋裡喝杯水去,我今天招待不了,得先看一眼去。」
   說完,他看也不看宋小寶一眼,扭頭就走。
   宋小寶哭得更凶了,三胖趕緊彎下腰把小寶抱了起來,笨拙地像個大熊一樣拍著她的後背,哄著說:「妹妹,咱不哭啊,你哥今年沒打疫苗,狂犬病犯了。沒事,三哥給你找條毛巾敷敷,一會就不疼了,不怕不怕,三哥在這,你哥不敢再打你了。」
   小寶趴在他的肩上,哭了個死去活來。
   在宋小寶的童年裡,她只記得一個人的懷抱,就是她的胖子哥。
   胖子哥一到夏天身上就有股怎麼也洗不掉的汗味,再乾淨都顯得臭烘烘的,更別提有時候他身上還會沾上油煙味、菜味,嗆人得很……然而那幾乎是她能得到的唯一一點溫暖的撫慰。
   她短命的媽死得太早太不體面,以至於她對那個女人沒有任何印象。
   而哥哥……打她有清晰的記憶以來,大哥似乎就沒怎麼抱過她,最親暱的行為也頂多就是在她頭上摸幾把。
   小寶有時候半夜裡踢被子,被凍醒了也不蓋上,都是故意的,她裝睡等著哥哥來給她蓋,哥哥會非常輕柔地拉上被子,掖一下被角,有時候還會順手把她臉上的頭髮撥到一邊。
   那是他白天沒有的、難得一見的溫情。
   她哥疼她,小寶知道,她要什麼大哥給什麼,小寶也知道,可是她依然畏懼他,很多時候主動開口要東西,也要得心驚膽顫,並不十分地理直氣壯,因為哥在家裡老是冷著一張臉,皺著眉來去匆匆,甚至沒耐心和她多說幾句話,陪她看一會電視。
   小寶總覺著大哥雖然愛她,愛得卻非常有限,如果她太討人嫌,說不定大哥那一點愛就收回去,不再給她了。
   小寶嚎啕大哭,並不是因為魏謙打了她,其實她更害怕大哥不喜歡她了。
   可惜胖子哥是個糙人,安慰人總也安慰不到點子上。
   魏謙是在半路上碰到小遠的,小遠跟著一個樂哥的小兄弟,那位兄弟叫小賀,跟魏謙雖然不是很熟,但也偶爾有些來往。
   小賀走在前頭,不時回頭看一眼後面的孩子還跟沒跟著,魏之遠見過他一面,算是認識,卻拒絕讓小賀拉著抱著,只肯一言不發地拎著他的鋼管走在後面。
   小東西走路的時候不抬頭,專心致志地看著腳下,從小賀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頭頂上小小的發旋。
   小賀找到魏之遠的時候,沒能看見那個傳說中專挑小孩下手的變態,只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阿姨手裡拿著個長把的掃帚守著小遠,不時問他兩句什麼。
   那變態已經跑了,魏之遠外衣鈕子崩掉了兩顆,臉腫起一半,頭上有一條大口子,明顯是有人按著小孩的頭往牆上撞的,鋼管底下的尖沾了一點血跡,牆上和地面上都有尖利的鋼管劃過的痕跡,可見是經過了一番戰鬥。
   這個小戰士從頭到尾沒有放棄他的武器,直到幸運地驚動了一個剛好經過這邊的老阿姨。
   小賀過去的時候,魏之遠正縮在牆角休息,感覺到有人靠近,肩膀明顯收緊聳動了一下,整個人緊繃起來,雖然沒有動作,但是小賀有種錯覺,彷彿自己再往前走一步,那小崽手上的鋼管就敢照著自己的腦袋削。
   小賀停下腳步,試探著叫了一聲「小遠」,魏之遠費力地睜開腫了的眼睛,打量了他片刻,認出了小賀,身體才微微放鬆了下來。
   老阿姨狐疑地看了看這個疑似混混的小青年,不放心地問:「孩子,你認識他嗎?」
   魏之遠點點頭。
   老阿姨這才放心,帶著她的長把掃帚走了,末了感嘆了一句:「都什麼人啊?該槍斃,這世道太亂了。」
   小賀檢查了一下,發現小孩身上的衣服還是完完整整的,好歹先鬆了口氣。
   他在前面走,魏之遠就不遠不近地在他身後跟著,腳步有些踉蹌,但是態度非常強硬,他不讓人扶,也不正眼抬頭看人,小賀覺得這小子小小年紀,身上就有種亡命徒一般的氣質,好像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害怕,本能地會和人拚命。
   小賀也不再試圖和他交談,因為這小崽滿臉血一身傷,還殺氣騰騰的模樣讓他有點毛骨悚然。
   直到魏謙衝過來一把抱起了魏之遠。
   小男孩好像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抱著他的人是誰,他後知後覺地放鬆下來,手裡的鋼管「嗆啷」一下落到了地上彈了兩下,小賀看見那雙佈滿塵土和血的蒼白的小手緊緊地攥住了魏謙的衣服,接著,魏之遠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就好像這孩子天生反應比別人慢半拍,直到這會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這會才剛知道害怕。
   他像小貓一樣叫了一聲:「哥……」
   小賀看著小孩貓崽一樣小心翼翼地把頭埋進魏謙的頸窩裡,還以為他要哭,可是魏之遠到底沒哭,他只是在大哥懷裡瑟瑟發抖了片刻,過了一會,彷彿要確認什麼似的,又叫了一聲「哥。」
   魏謙問:「疼不疼?」
   魏之遠從不知道大哥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先是本能地點點頭,而後反應過來,又用力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他這一搖頭,兩行鼻血就流淌了下來,魏之遠立刻抬起袖子,囫圇地抹下去,偷偷地把沾了血跡的手背在身後,生怕大哥嫌棄。
   可是這回,他那脾氣臭嘴毒的大哥沒有嫌棄,也沒有放下他,甚至允許他膩膩歪歪地伸出胳膊摟住自己的脖子,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路把魏之遠抱回了家。
   魏謙還是個少年,個頭已經差不多了,肩膀卻沒有完全拉開,骨頭有些硌人,肌肉沒來得及長成型,硬邦邦的。
   可是這硬邦邦的肩膀硌得他越疼,魏之遠就越覺得有安全感。
   小男孩不知不覺中,竟然靠在了這麼一個硬邦邦、帶著些許藥味的懷裡睡著了。
  第十三章
   宋小寶和魏之遠這兩個崽子的相處模式,比每年妹子身上流行的衣服還要讓人費解。
   通常是五分鐘之內能在「互掐」和「和好」之間無障礙切換好幾次。
   ……比閃電還要迅捷無常,不是愚蠢的凡人們能跟得上的。
   宋小寶在給魏之遠起外號上,極盡其稀有的語言天分,她最喜歡的幾個外號是「狗崽子」、「大眼燈」、「蘆柴棍頂的羊糞球」(簡稱「羊糞球」)、「小王八」「王八蛋」等等……魏之遠則比較簡潔,通常「醜丫頭」三個字就能眨眼間殺她個乾乾淨淨。
   不過那天以後,宋小寶對魏之遠的稱呼忽然之間不再那麼千變萬化了,她從此將其精簡成了一個「二哥」。
   宋小寶停止了單方面的挑釁,在魏之遠面前,她終於從一個討人嫌的熊孩子,變成了一個可人疼的小丫頭,魏之遠投桃報李,自然也把對她的稱呼精簡成了「小寶」,從此,兩個小崽子從宿敵關係進化成了正常的兄妹關係。
   然而魏謙沒空對這些小孩子們的鬧騰與和好喜聞樂見,他們倆只要不動手,即使吵架了他也看不出來,和好了,他也同樣沒什麼感覺,魏謙天生能做到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熟視無睹。
   那天,魏謙給魏之遠的小臉上抹完消腫的藥,臉上不動聲色,也沒什麼表示,先別彆扭扭地安撫了被他遷怒的小寶。
   小寶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簡直讓人心碎:「哥,你還生我氣嗎?」
   魏謙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在身側撚了撚,他臉皮繃得嚴肅,心裡卻尷尬又懊惱,面對他的寶貝妹妹,魏謙既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挺胸抬頭地說「對不起哥不該打你」,也不能乾脆俐落地搖個頭說一句「不生你的氣了」。
   倆人足足僵立了十多秒,魏謙才開腔說:「我……咳,我以後一個禮拜給你們倆十塊錢吧,你不是愛吃冰棍嗎?」
   豎著耳朵旁聽的三胖聽了簡直要絕倒,服了這頭順毛眯眼逆毛炸的驢。
   魏謙擦乾了小寶的眼淚,把她哄好,又把倆孩子趕去睡覺後,他這才走出家門,和三胖他們說:「找到這個人,我必須要廢了他。」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收斂得幾近於平淡,就好像隨便一句「我要去樓下買包煙」。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少年魏謙開始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三胖覺得,出於哥們兒義氣,他應該附和,可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一點隱隱地恐懼,當著其他人的面,他沒好意思說,說出來顯得自己很慫。魏謙眼下是樂哥那的紅人,小賀他們多少有點巴結的意思,一個個信誓旦旦地說一定幫他找到這個人,三胖在旁邊拍了少年瘦削的肩膀,一個字也沒說。
   表面上,是別人把話都說盡了,三胖他一切盡在不言中,實際上,在三胖的內心世界裡,某種巨大的憂慮開始浮現出來。
   打架,鬧事,甚至小偷小摸,這些都是混小子們的日常,儘管都不是好事,可捅不出大簍子,可魏謙只說了那麼一句話,就不再提這件事了,轉身去和小賀他們客套地道謝。
   三胖瞭解他,知道他這是在憋著大事,他感覺到那種孤注一擲、無法無天的殺意,覺得魏謙這是要瘋的前奏。
   那一瞬間,三胖衷心地希望那個變態躲遠一點,永遠不要被魏謙找到。
   魏謙確實要瘋,第二天���拆了石膏,轉到了妖魔鬼怪的夜場,這樣,他就能在白天繼續接送倆孩子。
   那時候搖頭丸之類的新型毒品還沒能流行起來,相關的監管也不嚴,夜總會裡什麼都有,有早期的性工作者,也有病病歪歪的癮君子,有年輕人瘋狂的舞池,還有搖滾青年深夜狂歡的劇場。
   通宵達旦,酒氣熏天。
   兩碗黃湯上了頭,幾乎每天都有鬧事的。
   魏謙對付得就是這一幫人。
   他的胳膊剛長好,就開始了新一段密集的幹架生活,他幾乎每天都要帶人打一架,每天淩晨都是一身酒氣一身傷的回來,短短的兩個月,魏謙就以瘋狗一般的姿態,橫空出世,成了一個頗有名望的打手。
   樂哥不虧待有本事的兄弟,那段時間讓他收入頗豐,而那個變態的消息,也一直有小兄弟在給他打聽。
   可不知道是不是三胖少年的祈禱感動了上蒼,竟然真的一直沒找到。
   魏謙的身體在一次又一次激烈的衝突中變得結實起來,也開始有人叫他小魏哥,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染上了真正的打手的危險的氣場,和當年那個中午偷偷溜出學校跑到檯球廳蹭飯的少年判若兩人。
   暴力,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為,在這種行為中,它能不斷地自我獎勵,自我加強,最後改變一個人的人格。
   沒有接觸過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沉迷於暴力。它就像一劑毒品,能在一瞬間點燃身體裡的腎上腺素,能用一種劍走偏鋒的方式建立起扭曲的自尊和自信、安全感、歸屬感、乃至於在小兄弟們畏懼的目光下,魏謙能在其中找到某種程度上的自我「價值」。
   它能帶給人一種類似於「成功」的體驗,而就如同「成功」會在潛移默化中把一個人變成「成功者」思維,「暴力」也會在潛移默化中把人變成「暴力者」思維。
   沉迷於其中的人,會不由自主地開始自我膨脹,規避正常人對「後果」的顧慮,規避其他的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
   畏懼與負罪感會在自我否認的情況下率先瓦解,而後自我控制力開始崩塌,直到最後,這個人所有的良心、道德感與溫情,都會一同在內心泯滅,終於落到一個「不可救藥」的地步。
   有人說所謂「亡命徒」大多是為了錢連命都不要的人,其實並不準確,他們不要命換來的東西,遠比單純的「金錢」的價值複雜得多。
   而魏謙,就步履清晰地走在這條康莊大道上。
   他無知無覺,冷眼旁觀的三胖卻簡直心驚膽顫。
   三胖終於忍不住,第二次私下裡和魏謙說:「你別幹這個了,還是去看網吧,那多輕鬆,白天還能休息一會,咱弟弟妹妹上下學我替你接送好不好?」
   當時已經是深秋了,魏謙仗著年少火力壯,傻小子睡涼炕,絲毫不講究地把腦袋伸進水龍頭下面,用涼水沖洗,聽見這話的時候,正好抬起頭來。
   他拎起一條毛巾把自己劈頭蓋臉地亂擦一通,然後用力左右甩了甩腦袋,回答說:「不用,你別多事。」
   三胖只好再次閉了嘴。
   三哥看著魏謙長大,瞭解這小子,說一遍可以,他知道是好意,也知道領情,說多了他那驢脾氣上來,真能六親不認地急。
   三胖只好岔開話題:「哎,你說那麻子怎麼回事?神出鬼沒的。這街坊鄰裡地住著,我還一天往醫院跑一趟去看他媽,可愣是半個月沒見過他了,怎麼回事?」
   麻子他媽在重症監控室住了好長時間,高昂的住院費弄得這哥仨差點砸鍋賣鐵,最後麻子把他們家房子給抵押出去了,借了一筆錢,好歹讓他媽撿了一條命,可是她燒得不像人樣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徹底截肢,再也站不起來了,估計以後也要這麼不人不鬼地過一輩子。
   以後他們再也沒地方吃她做的豆漿油條了。
   魏謙一愣,他白天沒事的時候也會去醫院,看看賬上還有沒有錢,盡自己能力補上些,但他也有半個多月沒見過麻子了——他還和麻子在同一家夜總會工作呢。
   三胖皺起眉:「你說那孫子二百五兮兮的,不會出什麼事吧?」
   被他一提,魏謙上了心,有一天晚上他正好值後半夜的班,魏謙特意磨蹭了一會,在監控室裡等著,等到了三點多,魏謙已經快睡著了,他看見麻子打掃完第一批退了的包廂走出來,監控很不清晰,魏謙看到距離麻子不遠處還有另一個人,長什麼樣看不清楚,但是一直和麻子保持同樣的距離。
   好像竭力不讓別人發現,他和麻子是一起的。
   魏謙一激靈,他從監控室出去,留了個心眼,避開了攝像頭,小心地跟上了麻子。
   他不敢跟太近,和麻子一起的那個人太警覺,幾次三番地往後看。
   麻子和那人走進了一個避風的小胡同,天還沒亮,魏謙站得又太遠,只勉強能看見麻子掏出一疊錢給那個人,那人接過去以後點了點,然後抽出幾張遞給麻子,又給了他一小包東西。
   兩人匆匆分手,魏謙被深秋清晨的風吹得頭疼。
   確定那人走了以後,魏謙又小心翼翼地跟了麻子一段路,直到他覺得安全了,才走出來,叫了一聲:「麻子!」
   他準備對方才的事好好審問麻子一番,誰知麻子回頭一看,活像只驚弓之鳥一樣,撒腿就跑。
   魏謙立刻追上去。
   麻子跑得像兔子一樣快,在小胡同裡東拐西拐,沒多長時間,魏謙就失去了他的蹤跡。
   魏謙用力踢飛了一塊石子,低罵了一聲:「操!」
   然後回家,在麻子家門口蹲點等著。
   等得天都快亮了,自己家的燈都已經開了,小遠和小寶起床準備上學了,他也沒能堵住麻子。
  第十四章
   麻子好像知道魏謙會蹲在他家門口堵他,乾脆,家不回了。
   他甚至連醫院也不去了,只有賬上快沒錢的時候才神龍見首不見尾地悄悄去交個錢,自從在夜總會裡被魏謙看見一次,他就鐵了心地開始躲著魏謙。
   這天晚上,魏謙不當班,他和三胖不知道第多少次在麻子家門口轉悠,三胖從魏謙手裡搶了根煙,往地上一蹲,盯著地上的螞蟻窩說:「丫夠能藏的啊,哎謙兒,你說那小子當年唸書那會兒,要是有這迂迴的腦子,他能連個數也數不過來嗎?」
   魏謙被他念叨得煩:「閉嘴,那麼多話,你嘴漏?」
   三胖摀住胸口:「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都兒大不由娘了是吧?我一把屎一把尿……」
   魏謙涼颼颼地掃了他一眼。
   三胖的話音戛然而止,片刻後,他用一種半開玩笑的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你沒發現你最近戾氣越來越重?毛血旺吃多啦?」
   魏謙沒理他,三樓的玻璃上,魏之遠趴在了窗戶上,指了指某一個方向,衝他們做著口型。
   三胖:「那猴孩子趴窗戶上跟個壁虎似的,幹什麼呢?」
   魏謙一把拉住三胖,拐進了麻子家後面的小胡同,悄聲對三胖說:「我讓他盯著遠處給我望風。」
   三胖大奇:「因為這事,你還給他買了個望遠鏡?」
   魏謙:「沒有,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塑膠的凹凸鏡,對好焦距自己拿硬紙卷糊的。」
   三胖感慨萬千:「真棒,心靈手巧,科學家的好苗子……臥槽,這是什麼?」
   魏謙從牆角拎起了一個麻袋和一卷麻繩,自己拎起麻袋,把繩子丟給三胖:「躲老子?綁了他。」
   三胖低頭看著手上的一卷麻繩,更加感慨萬千:「真棒,殺人綁票,梁山好漢的好苗子!」
   魏謙走了兩步,回過味來:「你罵我是土匪?」
   三胖:「哎喲喂,寶貝,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魏謙:「……」
   三胖看不慣他,所以三天兩頭地要拿話茬刺他兩下,魏謙心裡都知道,但他也不計較。
   他走著自己選的路,生死不論,無怨無悔。
   可如雨中孤身穿行,淒風苦雨,滿身泥濘,別人願意拿手心捂他一下,他只覺熨帖,並不反感。
   麻子遠遠地窺探了一番,確定胖子和魏謙都不在,這才做賊一樣地回到自己家,麻子緊張得要命,一邊哆哆嗦嗦地掏鑰匙,一邊鬼頭鬼腦地四處尋摸,終於,他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鬆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沒鬆到底,突然,他眼前一黑,被人猛地推在了牆上,那人一膝蓋頂住他的身體,擰住他雙臂的手好像鐵打的,隨後,麻子的雙手就被綁住了。
   麻子心裡一沉,一股難以抑制的尿意湧上來,他第一反應就是被員警逮了,心裡就倆字——完了。
   魏謙和三胖一邊一個架著麻子到了魏謙家裡。
   宋小寶好奇地看著她那被五花大綁的麻子哥,跳出來大喝一聲:「綁票!繳槍不殺!」
   三胖苦笑:「親妹妹,你可真是添得一手好亂。」
   魏之遠連忙一把拉住她,推著她到小屋裡,學著大哥的口氣說:「你數學作業寫了嗎?我不給你抄。」
   沒地方抄作業是天大的事,宋小寶撅起嘴,對綁票失去了興趣。
   魏之遠把她推進屋,從門縫裡往外看了一眼,三胖看見了,連忙滿面堆笑,對他豎了個大拇指以茲鼓勵。魏之遠衝他笑了一下表示友好,卻依然等他大哥的反應。
   魏謙從兜裡摸出一盒夜總會免費給客人備的那種薄荷糖,隔空扔了過去,這回魏之遠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伸手接住,心滿意足地關門走了。
   三胖覺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後來才想起來,此乃標準的馴狗動作——魏之遠就差張著嘴接了。
   「你啊,」三胖搖頭晃腦地對魏謙說,「缺德得祖墳上都烤羊肉串了。」
   然後他們倆一起把麻子腦袋上的麻袋解了下來。
   他們倆都沒想到能把麻子嚇成這樣——麻子的眼神都是散亂的,直到看清了他們倆之後好半晌,呆滯的眼珠才轉了一圈,他倒氣似的深吸了一口,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嘞個二舅姥爺,」三胖蹲下來,仔細打量他的臉色,「青春痘都嚇白了,你到底是做了多少虧心事啊弟弟?」
   魏謙沒打算廢話,一把扒拉開三胖:「那天和你見面的人是誰?他給了你什麼東西?為什麼要給你錢?你幹嘛見了我就跑?」
   三胖拉他:「慢點慢點,別把他腦子燒了。」
   「燒了更好!」魏謙一把拎起麻子的領子,「你想自己說還是讓我搜你的身?」
   麻子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兄弟,舌頭像是打了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深深地看著魏謙,眼睛裡折射出某種驚心動魄的悲哀。
   魏謙不管他悲不悲哀,說到做到,一言九鼎地開始動手搜他的身,很快,他就從麻子兜裡找到了幾個小紙包。
   魏謙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他死也不會忘了他媽臨終時是怎麼個鬼樣,然而他竟然一時間難以相信,愣了一下之後,他緩緩地拆開了其中一個紙包,裡面細白的粉末終於成了他無法逃避的現實。
   「這是什麼?」魏謙問,隨後他的聲音陡然變了調子,「這是什麼?!」
   一行眼淚從麻子的眼角流了下來,就像一隻在乾涸的河床邊垂死的烏龜。
   魏謙突然跳起來,當胸給了他一腳,可惜沒踹實在,就被三胖一把抱住往後拖到了沙發上,魏謙奮力地想要掙開他:「反正他不要命了,不如我直接打死他,還能乾淨環保節能減排呢!」
   三胖作為一個非戰鬥人員,兜不住他,連忙說:「孩子孩子,那倆孩子還在屋裡呢,你別在這喊打喊殺的。」
   一句話,奇蹟般地讓魏謙冷靜了下來,魏謙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小屋,發現小屋的門被推開了一條門縫,兩雙小眼睛一上一下鬼鬼祟祟地正往外面窺探,倆崽子一對上他的目光,頓時嚇了一跳,「咣當」一下,欲蓋彌彰地把門關上了。
   魏謙心口一把怒氣,哭笑不得地散了大半。
   而麻子卻再也壓抑不住,他像是胸中壓抑了整個世界的荒涼無望,往後一仰,側身躺倒在地上,雙手依然被綁著,蜷縮成了一個大蝦米,不住地以頭搶地,嚎啕大哭,彷彿非這樣不能發洩他胸中萬中之一的鬱結。
   三胖放開魏謙,蹲下來,圓滾滾的手指沾了一下不小心灑在地上的粉末。
   他靜靜地等著麻子哭了一會,直到他哭聲減弱,三胖才輕聲開口問:「這是『白麵』吧?」
   麻子只是「嗚嗚」地哭,說不出話來,三胖低了下頭,再抬起來的時候眼圈都紅了,他拚命地望向另一邊,企圖把眼淚憋回去,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線。
   「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你自己吸的,你幹不出這事,我也知道,是咱媽錢不夠用……」三胖聲音沙啞,至此,卻說不下去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寬厚的後背就像一個起伏的風箱,才接上了話音,「可這是死路啊兄弟,哥不能看著你往死路上走啊!咱媽要是知道了,她今天晚上就能吊死在醫院的暖氣片上。你怎麼……你們怎麼都那麼不懂事呢!」
   魏謙木著臉,默然不語,麻子的眼淚好像都流乾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毫無反應。
   三胖的手指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不讓別人看出他哭了。
   三個人在小小的客廳裡相對沉默了半晌,魏謙突然走到床頭櫃前,拉開,裡面有一小疊人民幣,都是他最近積攢的,他把錢塞進了麻子放毒品的兜裡,一字一頓地說:「三哥還有父母,做不了他們家的主,我們家我當家,我說了算——你看我這房子,要是出手,能值多少錢?夠養咱媽多長時間?錢用完你就跟我說,有錢我給你錢,沒錢我把它賣了。」
   麻子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們倆人身上,眼睛裡全是血絲。
   魏謙不耐煩地說:「看什麼看,遇到點屁事就抱頭痛哭,你們倆出息呢?不就是錢嗎?不就是錢嗎?」
   他說到這,接不上了。
   是啊,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可他們就是沒錢啊!
   魏謙站起來,一屁股坐在了破舊的沙發上,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跳——他聽見了自己胸中困獸的聲音。
   三胖嘆了口氣,把麻子的繩子解開,扶起他,撿起幾包「白麵」,全都順著廁所衝了下去。
   那天晚上,麻子接了魏謙和三胖給他的錢,一聲不吭地走了。
   他走到樓前面——他和他媽原來炸油條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腳步,麻子仰起頭,衝著樓上喊了一聲:「啊!」
   魏謙和三胖推開窗戶往下看。
   麻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原地,彎下的脊樑團成了一個蝦,他給他的兄弟們赤誠的情義磕了個頭,然後伸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泥土和草屑,站起來走了。
   他不善言辭,關鍵時候說不出話來,非如此不可。
   天上一輪新月升起來了,再圓,就是中秋了。
   那個專門欺負孩子的變態還是沒找到,大概是變態也沒想到,一樣米能養百樣人,香香軟軟好欺負的小孩子裡面,也有諸如魏之遠這樣打架不要命的壯士,那位變態估計讓魏之遠一管子戳得當場陽痿了,後來一直也沒再出現過。
   八月節頭一個禮拜,魏謙掛了一回大彩,有道是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他眼下是才混出個名頭,真想在這小小的江湖上揚名立萬,不挨個千百刀,熬不出頭來。
   魏謙這是第一回挨了砍刀,他是被人抬回來的,雖說都是皮外傷,可滿身的血也嚇人得要命。
   不過他雖然最後趴下了,可當時到底還是扛住了場子,樂哥非常感激他,也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材,給了他好大一筆過節費,讓他回家養個把月再來,魏謙「帶薪」休假了。
   錢能慰藉魏謙的心,卻慰藉不了小寶的心,小寶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血,當時就活像被竹籤子炸了屁股的耗子,對著他嚎了個驚天動地,宛如一陣陣炸雷在魏謙耳邊響,把他煩了個死去活來。
   三胖徹底淪為他們家的保姆,拍著小寶的後背:「哎,不哭不哭,沒事啊,你哥皮糙肉厚,沒事呢。」
   小寶哭得直打嗝。
   「三、三哥……」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哥,我哥……是不是要……要死啦?」
   「……」三胖沉默了片刻,「去你的,倒楣孩子,胡說八道,你盼點好行不行?」
   小寶哭得更加肝腸寸斷:「我、我看見他……翻白眼啦!」
   三胖沉重地嘆了口氣:「我的祖宗哎,那分明是讓你氣的啊!」
   相比她的驚天動地,小遠的反應平淡得多,他低著頭,始終一聲不響地蹲在魏謙床邊,好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背後靈,魏謙被小寶吵吵得腦袋疼,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又不好一嗓子吼住她,只好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魏謙伸出包著紗布的手,粗魯地摸上魏之遠的頭,掰著他的後腦勺讓他抬起��來:「哎,低頭幹什麼,撿錢啊你……」
   魏謙話音陡然中斷,他看見原本低著頭的魏之遠眼圈紅紅的,悄無聲息地「啪嗒啪嗒」掉著眼淚,緊緊地咬著牙,捏著他小小的拳頭,顯得又傷心、又憤恨。
   魏之遠那年不滿十歲,個子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進入瘋狂發育的青春期,他心裡清晰而又難以忍受的傷心憤怒,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大哥,讓他為了一點錢這麼賣命。
   只有蜜罐裡泡大的孩子才不想長大,魏之遠不是,那一刻,他歇斯底里地想要變得強壯,歇斯底里地想要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宋小寶的嚎啕大哭只讓魏謙覺得無奈,然而魏之遠卻讓他覺得動容,魏謙難得心軟,往旁邊挪了挪,給魏之遠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來,伸手拍了拍:「上來。」
   魏之遠乖順地爬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窩進了他懷裡。
   宋小寶眼巴巴地看著他:「哥,我也想和你一起睡。」
   魏謙對她的眼神毫無辦法,只好妥協:「行啦,你也過來吧,我警告你啊宋小寶,這是最後一次,你是女的,老跟男的一起睡像什麼話?多大了,狗屁也不懂。」
   三胖嘖嘖稱奇,小狼崽子魏之遠像個沒骨頭的貓似的拽著魏謙的衣服不撒手,黏糊得不行,另一邊宋小寶變成了個只會嘮叨一句話的八哥,來回來去那幾句:「哥咱不幹這個了,不許幹這個了。」
   而魏謙這種耐心指數為負的人竟然沒跟他們倆急。
   開始小寶說一句,魏謙就應一句,後來發現她這一句話說成了車軲轆,氣笑了:「你快睡覺吧,不許說話了!」
   小寶:「哥你不許幹這個了。」
   魏謙:「……」
   他嘆了口氣,勉強坐起來,拍著小寶哄她睡覺:「聽你的,你是我老闆,行了吧?」
   三胖悄無聲息地幫他們鎖了門自己走了,他突然覺得也沒那麼嚴重,有著倆孩子的牽絆,魏謙怎麼也不至於落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第十五章
   八月十五那天下午,魏謙買了兩盒月餅,經過醫院的時候,他順便進去,給麻子媽放下一盒。
   麻子推著他媽出來轉一圈,麻子媽卻不怎麼自在,她半張臉被熱油濺得坑坑窪窪的,基本是毀容了,對別人的目光格外的敏感——要是別人看她的臉,她就會驚慌失措地躲開,可是要是別人刻意不看她的臉,她又會覺得自己很嚇人,心裡難受。
   她只有見到魏謙和三胖他們,還能放鬆些,他們倆比麻子來得還勤快,哪怕她的臉燒成了一塊黑炭,他倆也都看習慣了。
   「姨,買了點月餅,我給你放下一盒,過節應個景,你多少嘗一塊。」魏謙說,他買的不是散裝月餅,是有包裝盒的。
   麻子媽不跟他道謝,脫口就是:「買這個幹什麼?你又瞎花錢!」
   魏謙從善如流地接著她的話茬:「誰說不是呢,這膩呼呼的東西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誰讓我那倆『老闆』都愛吃呢?」
   麻子媽笑了起來:「可不能這麼慣著,到時候慣得都沒樣了。」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總覺得自己是個沉重的負擔,沒人有財力給她請專業護工,大部分時間,麻子媽都只好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住在醫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對她而言,有個熟人來聊聊家常瑣碎的事,就是了不起的享受了。
   更不用提她的兒子竟然抽出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推著她在外面溜躂。
   麻子媽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過了,這天,她的笑容即使醜,也醜得真心實意。
   魏謙其實不習慣與人長篇大論地侃大山,他陪麻子媽坐了一會,險些把半個多月的笑容一次性花乾淨了,說得口乾舌燥,臉都有點僵了才走。
   期間,麻子依然和往常一樣,默不作聲地在一邊聽著。
   魏謙離開醫院的時候,有種卸下什麼一樣的輕鬆感,他和三胖已經把麻子撈回來了,以後對於麻子他媽,大不了大家輪流照顧,反正他自己也沒媽,多一個不算什麼。
   魏謙回到家一推門,兩個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小東西就和狐獴一樣,做了一個一模一樣地伸長了脖子回頭的動作,大有望眼欲穿的架勢,小寶剛想開口控訴,誰知先一步看到了魏謙手裡拎著的盒子,眼睛都直了,語無倫次地跳起來說:「月餅!電視壞了!」
   「……」魏謙看著她說,「行,讓它給你修。」
   宋小寶搖頭擺尾:「嘿嘿嘿嘿。」
   魏謙下午說話太多,此時懶得再張嘴,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宋小寶呆呆地順著他的手望去:「廚房裡還有月餅?」
   而魏之遠卻已經訓練有素地跳下沙發,鑽到廚房,把儲物盒下面的工具箱拿出來了。
   這小狗腿已經修煉到能讀取腦電波的地步了,魏謙感到老懷甚慰,同時不滿地指責宋小寶:「走開,跟你簡直說不通。」
   宋小寶委屈:「你根本什麼都沒說!」
   他家的電視修過不止一次……他家什麼都不止修過一次。
   魏謙早已經是熟練工,坐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電視機的蓋。宋小寶垂涎三尺地對著月餅盒子拋媚眼,魏之遠卻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他檢查故障,乖乖的。
   魏謙瞥了他一眼,覺得這小子比小丫頭還眉清目秀,也比小丫頭還像個貼心小棉襖。
   魏之遠崇拜地看著他:「哥真厲害,我將來也要當個修電視的。」
   魏謙:「……」
   魏之遠瞪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看著他。
   魏謙說:「老子供你讀書,就是讓你當個修電視的?」
   魏之遠猶猶豫豫地說:「那……我可以當個賣電視的!」
   魏謙失笑——小崽子裝傻當可愛。
   自從魏之遠開始正經八百地上學以後,成績單已經充分地體現出了這小子的天分,魏謙自己小時候已經是不同尋常地早熟早慧,回想起來,都不一定比他成績好。
   晚上,魏謙修好了電視機,拿小刀分好了月餅,坐下來陪著他們一邊吃月餅,一邊看電視劇。
   《射鵰英雄傳》裡剛演到郭靖離開蒙古,跟著江南七怪回中原,他們家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敲門的人手不重,似乎有些不確定,敲幾下,猶豫幾下。
   魏謙以為是哪個兄弟,也沒穿上衣,叼著根煙露著滿身的繃帶就去應門了。
   一開門,他先愣了一下,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老太太。
   老太太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個子不高,還沒到魏謙的肩膀,又黑又瘦,上身穿著一件舊式農村老人家出門時常見的對襟布褂,下面是一條不肥不瘦的九分褲,褲腿吊著,露出她細腳伶仃的乾瘦腳踝。
   她背後背著一個灰撲撲的行囊,手裡提著一個裝滿了空易開罐和飲料瓶的塑膠袋,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衣服也很乾淨,約莫有六七十歲,但是腰不彎,背不駝。
   這老太太大概是個撿破爛的,可卻是魏謙見過的最體面的撿破爛的。
   同時,老太太有些驚懼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明顯不是良民的小夥子,顯然沒料到開門的竟然是這麼個人,但她沒往後退,下意識地挺胸抬頭,底氣十足地開口問:「宋大偉是住這的嗎?」
   她態度說不上好,隱隱還含著某種非常不友好的戒備,魏謙沒來得及計較,就是覺得「宋大偉」仨字忒耳熟,他一時沒想起這是誰。
   老太太見他臉色茫然不答話,又說:「那宋離離是不是也住這?」
   「宋離離?」魏謙皺眉反問,「你找她什麼事?」
   小寶在屋裡聽見了,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哎!誰找我?」
   她乍一蹦出來,那乾癟瘦小、儘量想表現出自己毫不怯場的老太太卻突然哆嗦了起來,她貪婪而專注地打量著宋小寶好奇得探過來的頭,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突然,在魏謙沒來得及阻止的時候,一把摟住了小姑娘,隨後一點也不體面地大哭起來。
   直到這時,魏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宋大偉」就是那曾經讓他過了幾年好日子的短命後爹,宋小寶的爸爸。
   而非常戲劇性的,這老太太就是他後爹的親娘。
   早些年,長途火車票對於偏遠地區的農村居民而言,價格是不菲的,民工流剛剛形成,還不成氣候,那時外出做事的人三五年不回家非常正常,村裡打電話不方便,親人之間主要靠書信和匯款聯繫。
   後來宋大偉沒了消息,老太太本來非常著急地想來看看,可巧,那個節骨眼上,她的老伴中風了,那幾年她分身無暇,託人給兒子寫的幾封信也都陸續石沉大海——魏謙他媽那時候根本沒想到聯繫宋大偉家裡人,她淨顧著毀滅性地嗑藥和作死了。
   終於,這一年端午剛過,老太太的病病歪歪的老頭子追隨著先聖的腳步,徹底吹燈拔蠟踹鍋台了。
   宋老太太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孤老婆子,她大哭大鬧地發送了老頭,收拾起她不多的家當,勉強湊了點錢,一路靠撿破爛來到了這個在郵局匯款單上看到過的北方城市裡,來投奔她的兒子。
   老太太在敲開門的時候還挺胸抬頭、橫眉立目,雖然手裡拎著一袋沒來得���賣出去的易開罐,可她在儘可能地試圖在這陌生的城市裡維護著她鄉下人的尊嚴。
   而這尊嚴終於在她發現兒子也早早死了之後,碎成了一把渣。
   中秋節,團圓節,全中國人民闔家團聚,誰也不知道在破舊的筒子樓裡,有個老太太驚慌失措地發現她的老伴兒子原來全沒了,這下沒人給她養老、也沒人給她送終了,她的前半輩子都活成了白活,落了個晚景淒涼。
   她坐在地上哭得如同魔音穿耳,攪合得所有人連月餅都沒吃好。
   魏謙看了看老太太隨身帶來的黑白舊照片,上面的傻小子依稀是他那短命繼父的模樣,又檢查了她帶來的匯款單,基本相信了她真是小寶的親奶奶。
   畢竟是血親,魏謙雖然覺得這傻老娘們兒很煩,但是到底沒在八月節的當天晚上把她轟出去,暫時收留她和小寶住在一個屋裡。
   可誰知這老娘們兒不識好歹,抹乾了眼淚,她一雙和魏謙的繼父宋大偉如出一轍的小眼睛裡儘是精明狡猾的光,打眼一掃就知道魏謙不是什麼好東西,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幾句,先還和顏悅色,後來得知他竟然是個夜總會裡看場子操刀的小混混,老太太終於難以忍受了。
   那年代,農村老太太可不明白什麼是古惑仔、什麼是黑社會,在她眼裡,魏謙他就是個不學好的臭流氓。
   ……當然,她的看法是有一定正確性的。
   老太太當然不能讓寶貝孫女和一個臭流氓生活在一起,但她也看得出小寶對這個大哥十分依賴。
   這個老東西一輩子經歷了完整的中國近代史,兩場戰爭、改朝換代、乃至於建國後的各種運動她全都趕了個齊全,與天鬥與人鬥其樂無窮,精明得仨猴都不換。
   她知道什麼事都講究個策略,所以並沒有和魏謙當面急赤白臉,決定先按兵不動,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孫女從這個臭流氓手裡「救出來」。
   但魏謙沒空去管她是怎麼想的,因為當天晚上就出事了。
   淩晨三點半,魏謙家的大門被人用力砸響,魏謙一激靈爬了起來,很奇怪的,他睡得最沉的時候被人這樣粗暴地吵醒,他第一反應不是罵罵咧咧,而是先出了一層冷汗——好像他預感到出事了一樣。
   魏之遠迷迷糊糊地裹著毯子爬起來,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腦子裡一團漿糊,本能地光腳跳下床,跟著魏謙去開門。
   魏謙門還沒完全拉開,門縫裡塞的一個東西突然掉了出來,他撿起來一看,只見那是一個信封,信封裡一遝錢。
   門口的三胖還光著膀子,只穿了拖鞋和大褲衩,露著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明顯剛從床上滾下來的,他手裡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信封,沒等魏謙反應,三胖就飛快地說:「是麻子!我半夜起來撒尿才看見的這信封的,肯定是麻子那孫子塞的!」
   那一刻,魏謙的腦子出奇的冷靜,他低聲問:「他哪來那麼多錢?」
   三胖:「不會又去給人賣……」
   「不可能!」魏謙截口打斷他,「不可能,三哥你不瞭解那群人,他們想讓你長長久久的賣命,絕對會一點一點地吊著你,不可能一次性地給你這麼多錢。」
   明白了魏謙在暗示,麻子可能幹了比販毒還要嚴重的事,三胖難得倉皇失措地看著他。
   「今天下午我看見他……我早該看出來他不對勁,」魏謙心裡轉得飛快,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一個號碼,打到了這天後半夜當班的一個兄弟那,好半晌,魏謙放下電話,臉色難看到了可怕的地步。
   「怎麼……」三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壓低了聲音。
   「那邊今天晚上出事了,聽說來了一大幫員警,裡外搜查了一遍,還帶走了好多人,」魏謙飛快地套上外套穿鞋,「沒看見麻子,但願他和這事沒關係……」
   三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他和這事能有什麼關係?」
   魏謙壓低了聲音:「我怎麼知道?我過去看一眼,你去醫院問問值班的護士,看他晚上在不在那。」
   魏之遠連忙小跑著跟上魏謙,魏謙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把他拎回了屋裡:「你跟來幹什麼?回去睡覺,明天不上學了?」
   魏之遠:「我幫你出去找麻子哥。」
   「小崽子,」魏謙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給我添亂就是幫大忙了。」
   魏之遠的腳步猛地一頓,亮晶晶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了。
   他驟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矛盾——如果他表現出自己的早熟,就沒那麼容易得到大哥的注意,可他表現得和小寶一樣傻,雖然平時討好了大哥,但關鍵時候,他也會被當成和小寶一樣的毛孩子。
   那兩個「大人們」此時已經慌了陣腳,誰也顧不上去揣測魏之遠那顆充滿矛盾的心。
   「謙兒……」三胖沒動地方,手心全是冷汗,他聲音乾澀極了,「他要是被員警抓住,會是怎麼個下場?」
   魏謙在沒開燈的客廳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如刀。
   「你說呢?」他反問。
   三胖的心沉下去了。
  第十六章
   魏謙淩晨五點鐘的時候,回家了,順便給家裡人買了早飯。
   他的頭髮都被露水打濕了一層,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個打算屠城的殺人魔。
   宋老太在異地他鄉一覺醒來就看見了這樣一張經典的魔頭臉,險些給嚇出心梗來,大氣也不敢出。
   魏謙買了豆漿油條——當然,是別家做的,他心裡想了好多,七上八下,全無頭緒。
   魏謙心裡煩躁地想,如果最後麻子被證明哪也沒去,就在醫院陪他媽,他一定要把那個狗娘養的揍成一包豬頭肉,熟的。
   可他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三胖沒能在醫院找到麻子,他們倆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也沒找到麻子,直到幾天以後,一個語焉不詳、曖昧不明的消息才傳出來——據說麻子死了。
   然而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因為什麼死的,沒人能說清楚,人多嘴雜王八多亂爬,眾人都是瞎哄哄,誰也說不準。
   似乎有人對這事諱莫如深,知情人都被封了口。
   流言三千沒一條有用,那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焦灼就像把人架在了火上烤,可是在魏謙和三胖心裡,他們總覺得麻子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他們依然在尋找,但都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樂哥,尤其是魏謙,他對樂哥生出了某種深深的芥蒂和戒備。
   麻子媽不止一次問起麻子,魏謙和三胖要隨機應變地編各種瞎話,有時候沒統一口徑,誰說走嘴了,又要費盡心機地圓回來。
   魏謙也是人,精力實在有限,他不可避免地忽略了自己的家。
   對於宋老太而言,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宋老太開始著手她在魏謙家後院放火的大業,她每天變著法地和小寶套近乎——這很容易,對孩子來說,成年女性長輩在成長中有無法代替的感情聯繫,這種感情在母親、祖母或者外祖母身上都找得到,但再親近的父兄也取代不了。
   更何況魏謙雖然疼小寶,卻不是普通人家那種嬌寵的疼法,他惦記在心裡,極少掛在嘴邊,甚至有時候不耐煩了、脾氣上來了,還會凶小丫頭幾句,在宋小寶不長的人生中,從未接觸過長輩女性細緻的疼愛和撫慰,倒戈簡直就是時間問題。
   是甜言蜜語,每天變著法地給做各種美味的奶奶好,還是每天板著一張債主臉,飯夾生不夾生他根本吃不出來區別的哥哥好?
   自從宋老太來了以後,倆孩子的生活幾乎舒服得有品質可言了。
   當然,儘管這樣,宋老太依然收買不了魏之遠。
   魏之遠就像一條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對宋老太這個突然闖入他們家的「外人」,他儘管想表現得懂事一點,依然忍不住會流露出陣陣的敵意。
   宋老太原本想收他做盟友,沒想到此君小小年紀,竟然「腚力」十足,無論怎麼投其所好,他的屁股總是堅定地和他那個臭流氓哥哥���在一條板凳上。
   久而久之,宋老太終究忍不住放棄了這條戰線,她看出來了,這小崽子話少心眼多,屬狗的,��了就走。
   宋老太於是開始專攻宋小寶。
   她會時常地用開玩笑、逗孩子玩的口氣問小寶:「你最喜歡誰啊?奶奶好還是哥哥好?」
   以此來測試她和平演變大計的進程。
   不像傻乎乎的宋小寶,她第一次問出這話時,魏之遠就體察到了這老太婆的險惡用心,他當即採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措施——不再和這祖孫倆一桌吃飯了,寧可餓到半夜,等大哥回來,一起隨便吃兩口剩的。
   一開始,宋小寶還會模仿他,和他一起等,可沒兩天,這個立場不堅定的小叛徒就在誘人的食物中繳械投降了。
   魏之遠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她好吃懶做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這方面敵軍實在太過強大了,他不是對手。
   而且在魏之遠的內心深處,對於宋小寶的叛變,他並沒有太不高興,反而有種隱約的竊喜。
   魏之遠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可他就是忍不住。
   「沒有宋小寶,以後哥就是他一個人的」這種想法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他,就像一顆在心裡生根發芽的種子,哪怕是用火燒也燒不盡,春風一吹,又再次萌生發芽。
   最開始,宋小寶對宋老太那句幼稚的問話笑而不語,或者顧左右而言他,宋老太就知道,她的答案其實是「喜歡哥哥」,慢慢地,她開始鬆了口,改回答說「都喜歡」,宋老太相當志得意滿,認為自己只差臨門一腳,終於有一天,宋小寶的回答變成了「誰對我好最喜歡誰」。
   宋老太就知道,是時候了。
   小半年過去了,入了冬,荷塘上、結出淺淺的冰,魏謙他們終於能確定,麻子死了——這次是當地警方發佈的官方消息,稱他們近期打擊了一起販毒走私案,當場抓獲嫌疑人三人,抓捕途中,遭到犯罪嫌疑人負隅頑抗,一人被擊斃。
   被擊斃的那個人就是麻子。
   在那個秋老虎兇猛的中秋夜之前,有人給了麻子一大筆錢,一把手槍,一部手機和一公斤的海洛因。
   那時候,麻子就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他腦子不怎麼好,可不代表他真的傻得找不著北,他和他的兄弟們其實都不算混黑道,也不算走正道,他們只是夾縫中苟延殘喘的魚蝦,魚蝦生存不易,因此都知道潮水漲落和信風來襲,在這個黑吃黑的圈子裡,底層的人錢來得越容易,也就越危險。
   可是那些人把他的家底查清了,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的。
   麻子不想拖累他的三哥和謙兒,他們誰也不容易,都是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錢,給他和他媽,花著那些錢,他常常半夜都睡不著覺。
   也許他能厚顏無恥一點,他就不會走上絕路。
   中秋夜裡,他在醫院吃完了這輩子吃過的最貴的月餅,就轉身把錢分了三份,兩份還給魏謙和三胖,一份包好了埋在了他家住的小平房門口的槐樹下,算給他媽留下的養老送終錢。
   然後他渾渾噩噩地帶著槍和毒品,跟著電話裡的指示走……
   臨閉眼,他也不知道是給誰當了替罪羊,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什麼地方。
   他生得卑微,死得糊塗。
   那天魏謙在一個臭烘烘的小酒館裡喝得酩酊大醉——即使是打手,他也做得兢兢業業,這是他第一次翹班。
   麻子死得雖然糊塗,可魏謙心裡明鏡一樣。
   夜總會是樂哥的產業,那人的控制慾幾近神經質,沒有他的攙和,魏謙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的地盤上販毒,而這件事鬧得這麼大,從中央到地方風聲都緊得要命,佔滿了各大報紙頭條,樂哥……樂曉峰卻依然獨善其身巋然不動,到底是他無懈可擊,還是有人替他上了黃泉路?
   少年時代如同神龕一樣供在心裡的人,「咣當」一下砸下來,斷送了他傻兄弟的一條命。
   魏謙也不想回家,面對著那一群老老小小,他心裡有天大的委屈也只好憋著,憋得他都快到極限了。
   三胖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給泡成了一個酒糟。
   「三哥……」少年的眼神幾乎對不准焦距,空茫地看著小飯店泛黃髮黑的牆角,聲音微弱得好像被什麼堵在喉嚨裡。
   三胖一把搶過他的酒瓶:「沒了一個不算,還要喝死一個是不是?」
   魏謙被他一帶,就軟綿綿地趴倒在桌子上,他趴在桌上,頭偏到一邊,輕輕地說:「三哥,你說他一個結巴,下去到那一邊,都說不明白自己的冤情可怎麼辦?」
   說著,眼淚就無聲無息地順著他的內眼角留下來,淌過挺直的鼻樑,滑到了他嘴裡。
   魏謙爛泥一樣地趴在桌上,豎起胳膊肘,擋住了自己的臉。
   而後他嚥下眼淚,嘶聲笑了起來。
   有今生,做兄弟,沒來世,再想你。
   那天是臘八,臘八下了雪,整條街都是雪化了以後的泥濘和冰碴子。
   魏謙一身酒氣地推門進了家,屋裡魏之遠在角落裡的小桌上寫作業,宋老太正在教小寶做臘八蒜,一老一小本來說說笑笑,卻在他進門的一瞬間,奇蹟一樣地一同沉默了。
   魏謙本來不是個敏感的人,然而氣氛變化太明顯,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闖進了別人家裡的歹徒,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隨著酒氣一陣陣地往上衝,沖得他直噁心。
   幸好這時候魏之遠抬起頭,像往常一樣叫了他:「哥。」
   魏謙的臉色一定難看得要命,魏之遠看了他一眼,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他身邊:「哥,你怎麼了?」
   魏謙一聲不吭地擺擺手,轉身走進了廁所,吐了個肝腸寸斷。
   他感到自己忽然起伏的心緒來得莫名其妙,也想強行說服自己,推門進來時那一瞬間無法言說的難堪是小題大做。
   他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魏謙不願意沒事找事,他拚命地企圖安慰自己說自己想多了,然而不管用,他心裡就是難受。
   魏之遠立刻倒了被水端給他,像個小大人一樣摟住他的腰,拍著他的後背,魏謙把酸水都快吐乾淨了,才勉強直起腰,接過水杯漱了口。
   他頭疼欲裂,傷心欲絕,然而面對魏之遠,卻只是狀似隨口問:「作業都寫完了嗎?」
   魏之遠點點頭,伸手想扶著他,卻被魏謙搖搖晃晃地拒絕了。
   在魏謙慘白平靜的臉下,天翻地覆的心把他的內裡攪合成了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
   而等他聽見宋老太正在和他妹妹說什麼的時候,這危險的平衡點終於破了。
   他聽見那混賬老娘們兒指桑罵槐地對宋小寶說:「我們離離啊,以後可要好好讀書,將來上大學,當科學家,可不能跟不三不四的人學壞,聽見沒有?」
   她說還不算,非要意有所指地回頭看了一眼陰沉地站在那裡的魏謙,好像一點也不怕被他聽見,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摸底和探訪,老太太早就看出來了,那姓魏的小子現在自詡是個「道上混的男人」,要命地要面子,絕對不會對她一個小老太太怎麼樣,頂多敢色厲內荏地裝兇狠嚇唬嚇唬她。
   連魏之遠都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抬頭看看小妹,又看看大哥,最後充滿仇恨地盯住了宋老太。
   宋老太不依不饒地繼續說:「不好好上學,你就會變成社會上的渣滓,懂嗎?遊手好閒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奶奶跟你說過,他們叫什麼?」
   宋小寶這個小二百五缺心少肺地說:「流氓!」
   老太太表情嚴肅地伸手刮了她的臉一下:「就是,臭流氓,咱們是女孩,不能老跟臭流氓在一起,要不然以後看誰敢要你,名聲都壞了。」
   魏之遠沉下臉,一字一頓地說:「我大哥不是流氓!」
   宋小寶愣住了,懵懂地看了看他,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奶奶,至此方才明白這是一場嚴重的家變。
   魏之遠急了,把杯子扔在一邊,走上前去,指著老太太的鼻子說:「我大哥不是流氓!」
   「行了,你閉嘴,屋裡寫作業去。」魏謙一巴掌把他鎮壓下去了,一手拎一個,把魏之遠和宋小寶丟進了臥室,
   魏謙過自己日子多少有點粗枝大葉,家裡人的所作所為,偶爾讓他覺得彆扭一下,轉臉也就不當回事了,然而宋老太的話已經明裡暗裡地說到了這份上,他哪還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魏謙大馬金刀地往宋老太面前一坐,面色不善地打量著她,毫不客氣地說:「老東西,你想怎麼樣?」
   宋老太終於挺直了腰桿,整個人就像是一門準備發射的迫擊炮。
   然後她對著魏謙宣了戰:「我要把離離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基本虐到穀底了以後劇情應該是往上走了
  「有今生做兄弟沒來世在想你」——《兄弟》任賢齊
  第十七章
   魏謙連親媽都敢當面直接叫「婊子」,根本就不把這小老太婆放在眼裡,當場冷笑一聲,用上了他十分的尖酸刻薄,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要滾蛋自己滾,少惦記我妹妹,別以為你個老不死的沒幾年好活了,我就不敢提前送你上路。」
   他十分沒教養——當然了,以他的人生經歷來看,如果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教養,那此人一定是穿越的。
   老太太活了六七十年,還沒有遇到過這樣沒老沒少的混賬東西,虧得她多年勞作,身體健康,不然能當場給氣得厥過去。
   人在面對混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變得更加混蛋,於是老太太拿出了老一輩農村婦女們撒潑打滾的絕活,毫不示弱地說:「行啊,沒問題,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就是打死我,我變成鬼也得把我孫女帶走,我帶她去住雞窩豬窩,也不能讓她落在你這個流氓手裡!」
   魏謙陰鷙地看著她,目光中的惡意仿如實質,少年幾乎已經長出了成年男人的體魄,寬肩窄腰,身上還帶著鬥毆留下的傷痕,更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戾氣,老太太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然後她回過神來,用更加強硬的態度勇瞪了回去,祭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放了大招:「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弄死我你也是個不要臉的臭流氓!你不就點本事嗎?你還能幹些啥?老娘反正沒幾年好活了,怕你?我呸!」
   她的唾沫星子還沒來得及從嘴裡撲騰出來,就被魏謙蠻力推到了桌子上,魏謙終於不要面子了一次,把宋老太和木頭桌子一道掀翻,泡臘八蒜的醋灑了一地,酸味嗆人。
   宋老太「哎喲」一聲,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頭上可笑地頂著兩瓣蒜,隨後她深吸一口氣,亮出她十裡八寸都能聽見的大嗓門,坐在地上嚷嚷:「殺人啦!殺人啦!臭流氓殺……」
   她的喊聲戛然而止,因為魏謙一把揪住宋老太的衣領,佈滿青筋的手捏住了她皺紋叢生的脖子。
   宋老太的脖子就像雞脖子一樣細,被他一隻手就給握過來,她的皮膚鬆弛,可憐巴巴的,魏謙死死地掐著她的脖子,活生生地把她從地面上給拎了起來。
   這俊美的少年眼睛裡全是陰影,形容冷漠,手心卻很熱,他的手勁奇大,好像是鐵了心地想掐死這老太婆。
   宋老太根本掙紮不開,她像條掉到岸上的魚一樣四肢亂撲騰,徒勞地用剪得凸凸指甲摳著魏謙胳膊上的肉,臉很快變成了青紫色。
   魏謙覺得自己幾乎掐到了她的器官和脊樑骨——他退學之後,日子過得無法無天,心裡血氣一陣翻湧,輕易地就越過了殺人放火的思想障礙,那一刻,魏謙是真想把這死老娘們兒這麼活活掐死。
   宋老太伸出舌頭,開始翻白眼了,就在這時,魏謙背後的臥室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女孩的尖叫:「哥!」
   小屋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宋小寶和魏之遠站在那,魏之遠面色凝重,宋小寶的尖利的童音像是一把直刺他心尖的劍,魏謙腦子裡的那根筋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真的險些動手殺人,還是在自己的家裡,登時駭然鬆手,宋老太站不穩,他一鬆手,她就順著牆根滑坐在了地上,噎得不住倒氣。
   魏謙一隻手擋住撲過來的小寶,蹲下來用力砸了幾下老太太的胸口,學著電視裡的樣子用力地按她的人中。
   好一會,老太太才倒上了這口氣,先咳了個驚天動地,而後她把黑眼珠翻回來,聲音尚且嘶啞,戰鬥精神卻依然閃耀著光輝。
   她不顧自己方才在鬼門關上走了一早,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指著魏謙的鼻子森然說:「殺千刀的小畜生,你這個婊子養的!」
   魏謙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勃然作色,小寶就一頭撲進了老太太懷裡:「奶奶!」
   宋老太想到自己的晚景竟然淒涼成這樣,寡婦失業,千里迢迢地到城裡投奔兒子,被告知老年喪子,而後又讓一個小畜生給欺負成這樣……她頓時悲從中來,娘兒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魏謙的表情是麻木的,心裡也是麻木的,他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好一會,終於嘆了口氣,試探地伸出手去摸小寶的頭髮,卻被宋老太兇悍地一巴掌狠狠地打開。
   這個老太婆十分神奇,鬼哭狼嚎成這樣,竟然也不耽誤她罵人。
   「別碰我孫女,你這個臭流氓、殺人犯!遲早有一天槍斃你!你不得好死!」
   有那麼一瞬間,魏謙竟然認為她說得對。
   他從巨大的打擊、悲傷和憤怒中回過神來,突然就覺得心灰意冷。
   宋老太收拾了簡單的行囊,當著他的面把小寶領走了,魏謙靠在牆上眼睜睜地看著,沒有阻止,甚至沒有吭氣。
   小寶一隻手被奶奶牽著,被動地跟著她往外走,不停地回頭看她的大哥。
   大哥的眼睛裡有血絲,整個人顯得疲憊極了,一路目送著她離開。
   小寶以為他會說點什麼,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那眼神卻印在了她小小的、懵懂的心裡,印了一輩子,永不磨滅。
   大門「咣當」一下當著魏謙的面關上了,好一會,他才脫力了一樣地坐在了地上,點了根煙,靠在牆上,叼在了嘴裡,他心裡茫茫然一片,哭不出也笑不出,只想倒頭大睡一覺,可他知道,自己大概也是睡不著的。
   麻子沒了,小寶走了……還睡個屁。
   魏之遠默默地蹭過來,把煙灰缸放在了魏謙的手邊上,小心翼翼地往他旁邊靠了靠。
   魏謙抬頭看了他一眼,魏之遠連忙停住自己的動作,謹慎地觀察大哥是不是煩了,發現沒有,他就試探著更小心地靠近,最後,魏之遠摟住了魏謙的一條胳膊。
   他發現大哥沒有反對,又試探著把自己擠進了魏謙懷裡,把頭靠在了他身上,嗅著他身上有些刺鼻的煙草味。
   「……麻子沒了。」魏謙忽然開口說。
   魏之遠抬起頭,看見魏謙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地板上,直覺他的話不是對自己說的——魏謙不管自己怎麼稱呼,從不對他和小寶直呼「麻子」,都是「你麻子哥」。
   所以魏之遠識相地沒吭聲,靜靜地聽。
   魏謙把他攬得緊了一點,男孩溫熱的體溫給了他難以形容的慰藉。
   這一句話過後,魏謙就再沒聲音了,他傾訴不出。
   苦難磨鈍了他的神經,他早就失去了真實地表達自己感受的能力。
   等魏謙抽完了身上所有的煙,才想起魏之遠來,小孩已經像個無尾熊一樣抱著他的胳膊,靠在他懷裡睡著了。
   魏之遠開始有一點抽條了,腳先長了起來,接近了大人的型號,但骨骼依然稚嫩,站起來不矮,縮起來卻依然是小小的一團。
   長得真慢啊——魏謙垂下眼看著他喟嘆。
   而後他把煙掐滅了,彎下腰,小心地抱起小孩放在床上,像往常一樣,關了燈一起躺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黑暗有種極強大的力量,幾乎是一瞬間就擊垮了他強撐的堅強和自以為的麻木。
   魏謙睜著乾澀的眼睛想,他是個婊子養的臭流氓,連一手養大的親妹妹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這樣的人活著,還活得這麼艱難,根本就連一點價值也沒有。
   活什麼勁呢?
   還不如死了算了。
   魏謙生於冬天,臘月月底,此時日子還沒到,也就是說,他還沒滿十七週歲。
   他沒活到大,卻先想到了死。
   當然,儘管這麼想了,魏謙依然沒死。
   死可不是一個念頭閃過、說去就去那麼容易的事,他就算不願意活,也萬萬不敢死。
   他得苦惱麻子的媽以後怎麼辦。
   還得去把麻子的屍體領回來,他洗不脫麻子身上的罪和苦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他留在人間的這個念想打理乾淨,好好安葬。
   背負得太多,他死不起。
   魏謙依然陰沉麻木地過他的日子,每天去樂哥的夜總會裡當他的打手,拿著樂哥的錢,把自己心裡的日漸增長的憎恨諱而不言地藏起來,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遲早有一天要樂曉東的命。
   然後強打精神地去和三胖商量,怎麼辦麻子的後事,要不要告訴麻子媽,什麼時候去接她出院。
   只有寒假放假在家的魏之遠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好歹是個會喘氣的活物。
   只有魏之遠才能讓魏謙感覺到一點生命力——他還那麼小,還什麼都不知道,還有前途,還要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自己。
   魏謙養著魏之遠,也從小孩身上汲取微末的希望,他刻骨銘心地懂得了「相依���命」是什麼意思。
   三胖來他家,開始還驚異地問小寶和宋老太怎麼不在,被魏謙發瘋似的發作了一通之後,立刻瞭然,不再提這事了。
   那一陣子,沒有人敢在魏謙耳邊提宋小寶。
   家裡的氣氛沉悶了好多天,魏謙連吃飯都開始敷衍,三胖生怕他活活餓死自己,於是每天受虐一樣地來他家裡,像個任勞任怨的鐘點工一樣哄孩子做飯,保證電視裡二十四小時播放娛樂幽默節目。
 �� 可惜效果不良,電視越娛樂,現實顯得就越冷。
   電視裡面馬三立老先生正在說「逗你玩」,三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肥肉亂顫,魏之遠嘴角剛往上揚了一下,就想起了什麼時候扭頭去看魏謙,發現大哥表情木然,於是也跟著把那一點笑容壓了回去,同樣地擺出一副漠然的表情。
   這兩兄弟一大一小,都在用上墳的表情聽相聲,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掃興。
   三胖越笑越孤單,最後變成了乾笑,只好無奈地閉了嘴,再好玩的包袱也索然無味了。
   魏謙沉默一會,就會點根煙轉身往窗戶邊上一站,他一身的煙味重得嗆人,三胖說他都快變成一根瘦高的煙筒了。
   而宋小寶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魏謙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也見不到小寶了,所以開門的時候看到她,足足有半分鐘沒反應過來。
   他反應不過來的表現就是面無表情,弄得宋小寶越發惴惴不安,小姑娘活像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一,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哥」,背著她的小書包,用下巴點到胸口上的懺悔姿勢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魏謙的理智這才不為人知地緩緩回籠,他第一時間往外掃了一眼,發現那個老不死的傻老娘們兒竟然沒跟著,看來宋小寶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回來的。
   他心裡終於毫無顧忌地炸開了花。
   魏謙緩緩地半蹲下來,目光與小寶齊平,伸出雙手,扶著她小小的、細瘦的肩膀,開口問:「你怎麼……咳,回來了?」
   魏謙儘可能地不想反應那麼強烈,可是還是沒能一次性地說完這句話,中途就破音了,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拖長了語音,這使得他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幾乎是溫柔的。
   宋小寶:「我想大哥了……」
   魏謙沉思狀低下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輕輕地閉了閉眼,那麼一瞬間,小丫頭的一句話,就把他從沼澤裡生生地拉出來了,他發現那始終繚繞自己身邊的不想活的念頭奇蹟般地煙消雲散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種大起大落的心情,也許是抱著小寶轉一圈?或者和她抱頭痛哭一通?魏謙覺得自己哪個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是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輕描淡寫地說:「哦。」
   除了這一個字,他好像想不出別的什麼了,他拉開門,讓小寶進屋,看見她一動不敢動,這才想起來,又補充了一句:「那進來吧。」
   小寶知道自己是個叛徒,沒想到大哥還肯要她,整個人都受寵若驚了。
   她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先如蒙大赦地鬆了口氣,同時,見了大哥似乎可有可無的態度,小寶心裡又湧起某種說不出的慶幸,以她那幼稚而不發達的邏輯,她慶幸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說不定再晚兩天,大哥就真的決定不要她了。
   小寶走近了魏謙,頓時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濃重刺鼻的煙味,她向來非常不喜歡煙味,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不過沒敢說,她怕大哥改變主意,不讓她進門了。
   魏謙卻敏銳地看見了。
   他彎下腰從櫃子裡拿出一套新衣服,對三胖說:「鍋裡還有炒米飯嗎?你給她盛一碗。」
   三胖冷眼旁觀他們的互動,嘆了口氣,沖宋小寶招招手,把她招呼到自己面前,慈祥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看了魏謙一眼,隨口問:「你幹嘛去?」
   魏謙:「我洗個澡。」
   三胖:「沒到睡覺的時候你洗什麼早?再說你燒水了嗎?」
   魏謙:「沒有,我用涼水。」
   三胖:「寒冬臘月天洗冷水澡,你有病啊?」
   魏謙拎著衣服一把推開他,光速脫離了之前行屍走肉的狀態,恢復了他一貫的跋扈和混賬:「我樂意,你跟老母雞似的瞎叫喚什麼?要下蛋?」
   三胖:「……是啊,怎麼樣?」
   魏謙瞥了他一眼:「憋著,明兒再下。」
   三胖:「……」
   三哥發現以自己簡單的內心和平滑如蛋的大腦皮層,是真的跟不上魏大少爺的思想境界。
   其實魏謙的想法並沒有多複雜,他就是怕身上的煙味熏到妹妹。
   以及……他只是一時不敢相信,有點腦殘了而已。
   小寶是他的親妹妹,這個世界上,統共只剩下了她身上那麼一點血脈和他相連,他從她沒有他一條胳膊長的時候就養著她,一直養到了這麼大。
   有多深的感情,他連自己也說不清,她有時候不像他妹妹,更像他女兒。
   小寶幾乎是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寄託,魏謙就算捨命也捨不得這個她。
   ……哪怕宋小寶是個吃裡扒外的臭丫頭。
   魏謙被涼水凍得一激靈,心裡想:我這是有多賤啊?
   小寶期期艾艾地叫了魏之遠一聲:「二哥。」
   魏之遠看她就煩,不想搭理,一方面心疼大哥,一方面……
   他冷眼旁觀著大哥和小寶的互動,大哥表現隱晦而內斂,以至於小寶會錯意,三胖不明白,只有他一個人不知怎麼的心領神會,越發不高興起來。
   突然之間,魏之遠無師自通地發現,爭寵才是他正確的人生路線。
  第十八章
   魏之遠整整兩天,堅決不和敵人宋小寶說一個字,只要魏謙在家,男孩就每天裡出外進地跟著他。
   每次魏謙一轉身,他都在後面絆腳,魏謙實在被他跟煩了,但他也知道魏之遠為什麼這麼彆扭,所以不想對他發火。
   於是魏謙難得輕描淡寫地和起了稀泥:「好好一起玩,別打架。」
   這回是聖旨下來了,魏之遠無可奈何,只好謝主隆恩,滿心怨念地重新和宋小寶建交。
   魏之遠爭起寵來,宋小寶真是拍馬也趕不上——沒辦法,她實在是在這方面天生少根筋。
   比如魏謙一推門進來,就能發現小男孩一個人低頭掃地擦桌子,小寶眼睛長在臉上活像喘氣用的,熟視無睹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剛回來,魏謙也不想跟妹妹鬧彆扭,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她兩句,但與此鮮明對比的,是他獎勵了魏之遠額外的十塊錢做零花。
   第二天,眼紅的宋小寶一早晨爬起來就吭哧吭哧地在家裡做大掃除,中午之前就麻利地做完了,魏之遠冷眼旁觀,簡直想冷笑。果然——晚上魏謙回來,壓根就沒注意到屋裡變乾淨了。
   再比如魏謙晚上衝完涼,四處找自己脫下來的髒襪子,打算順手洗洗,結果發現魏之遠正把洗乾淨的襪子往晾衣桿上掛。當天,魏之遠搖頭擺尾地享受了大哥有點不好意思的摸頭和表揚。
   宋小寶羨慕嫉妒恨,於是企圖效仿,第二天,她把小爪子伸向了大哥換下來的內褲,被魏謙面紅耳赤地搶走了,以及……她得到了大哥一聲被踩了尾巴一樣的吼:「你瞎動什麼?」
   可見人世間是多麼的不公平啊——魏之遠和宋小寶竟然真的屬於同一個物種!
   宋老太一發現小寶不見了,就知道她回去了「小流氓」那裡。
   距離魏謙他們住的這片棚戶區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私人經營的集體宿舍,分男女,專供進城務工人員住宿,一天一人一塊錢——如果小寶和奶奶一起睡,那她們倆也只用交一個人的錢。
   宋老太原本打算攢一點錢,帶小寶找個小平房租一間屋子,實在不行,她就帶著小寶一起回老家去。
   沒想到「回老家」這個概念剛一拋出來,小寶就跑了,她到底是捨不得她住了將近十年的家。
   自從她回家以後,宋老太每天都鬼鬼祟祟地到魏謙家附近轉一圈,以便趁魏謙出門的時候偷偷看一眼小寶。
   年關將至,凜冬倡狂,女工寢室裡有一個年輕的姑娘不幸感染了傳染性的肺結核,眾人只好一邊一哄而散地集體搬家,一邊疑神疑鬼地感受著自己是不是有咳嗽和低燒的症狀。
   宋老太也背著她的行李捲,搬了出來。
   她走在這個過於紛擾的城市裡,在一個橋洞下看見一個快要凍死的流浪漢,她駐足一會,發現那個人一直也沒人理睬,都快凍僵了,直到下午的時候,一對正好經過的中年夫婦才停車下來查看,而後報了警。
   警車很快開來,把這個人拉走,宋老太聽路人議論,知道這個人如果能活下來,可能會被送到流浪人口收容所去,也有可能會被遣送回原籍。
   原籍……
   宋老太抬頭看著這座北方城市裡蒼茫而陰沉的天空,心裡想:快過年了,我為什麼不回老家去呢?
   然而一個孤老婆子獨自過年,還算年嗎?
   宋老太低下頭,抹了一把凍出來的鼻涕,下定了決心,不要這張老臉了。
   而宋小寶也終於不負眾望地又一次胳膊肘往外拐了。
   那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魏謙拎著剛買的糖瓜和包餃子的肉回家時,就看見家門口亂得一塌糊塗,裡面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爭。
   宋小寶貪心,放不下從小把她帶大的大哥,也放不下血脈相連的奶奶,所以在奶奶抹著眼淚找上門來的時候,還是把她放了進來……縱然此前發生的一切事,已經足以讓她理解到奶奶和大哥之間的劍拔弩張。
   大哥還沒回來,一直透明人一樣不吭不聲的魏之遠先不幹了。
   自從小寶認了這個二哥、不再挑釁開始,魏之遠一直對她不錯,幾乎沒和她翻過臉,似乎一個稱呼就能讓小孩懂得謙讓和照顧——前兩天的冷戰不算,宋小寶自認理虧。
   所以小寶沒想到魏之遠的反應會那麼大,他就像是被侵入了領地的惡犬一樣,氣勢洶洶地盯著門口的宋老太和小寶。
   但凡她們有一點打算越界的反應,他就準備撲過去決一死戰。
   宋老太一直看不慣魏謙,但是對魏之遠沒什麼意見——魏之遠只是個孩子,長得漂亮,性格也不招人煩,乍一看,比鬧哄哄的小寶討人喜歡。
   宋老太先是站在門口試圖對他講道理,可惜魏之遠一句人話也不聽,那種兇狠乃至怨毒的眼神,從這麼大的一個小男孩身上射出來,顯得格外瘮人。
   宋老太放棄了和他和平解決問題,往門裡邁了一步,把行李放了進來。
   魏之遠一把搶過老太太的包袱,毫不留情地給扔了出去。他還嫌不夠,轉身開始扔宋小寶的書包,宋小寶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把這些都天女散花了出去,他又轉身跑到臥室,把小寶床上的枕頭被子一股腦地丟了出來。
   要是宋小寶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她們兩個都不存在就好了——魏之遠被憤怒沖昏了頭,心裡只剩下了這一句話。
   宋小寶要去推他,被魏之遠反手推了個屁股蹲。
   「叛徒!」他指著宋小寶的鼻子,虛偽地不表達自己的訴求,先給她定下一個冠冕堂皇的罪名,以本能地掩飾自己的心,「你就是個大叛徒!」
   宋小寶一開始還試圖申辯:「我不是叛徒,那是我奶奶。」
   魏之遠:「呸!她是個不要臉的老巫婆!」
   宋小寶一聽這話,也不幹了,跳著腳說:「你罵我奶奶!你個小王八有什麼資格罵我奶奶?這是我家!我哥!我奶奶!你不是我家的!你走!」
   魏之遠愣了兩秒,一下就沒詞了。
   他從激烈的憤怒中冷卻下來,意識到宋小寶說的話一點問題也沒有。
   魏之遠幾乎已經忘了,這的確不是他家,魏謙的確不是他親哥,他也的的確確沒有資格來決定,讓誰進門不讓誰進門這個問題。
   男孩的氣勢洶洶一下子煙消雲散,啞然在原地,臉「刷」一下就紅了,分不出是憤怒還是羞恥。
   一眨眼的工夫,他年幼的自尊心就被擊打得支離破碎。
   宋小寶一句話脫口而出,立刻就後悔了,可她在人情世故這方面的笨拙天性再一次佔了上風,即便後悔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保持著倔強任性的表情站在原地。
   兩個小孩同時靜默了一分鐘,然後魏之遠一言不發地越過她,轉身往外走去。
   宋小寶終於感覺到不對,小聲地叫了他一聲:「二哥。」
   魏之遠連腳步也沒停。
   他空著手,悶頭往外走,帶著幾乎是破釜沉舟的淒涼決心。
   魏之遠咬著牙想:走就走,也沒什麼,最多接著去垃圾箱裡和野狗搶東西吃,無論如何,比以前肯定是強的,他已經長大了三歲,自覺是個男人了,別說野狗,就算那天碰到的不懷好意的大人,他都能用一根鋼管打敗……
   然後他就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悶頭撞到了一個人懷裡。
   那人從攬住他的後背,熟悉的、劣質的煙味傳來,讓魏之遠的心情一瞬間發生了自己都難以理解的變化——他眨眼的工夫,就從一個勇往直前的男子漢變成了一個滿腔委屈的小男孩。
   魏之遠把臉埋在魏謙懷裡,死死地扒住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讓哥哥往裡走,也不肯抬頭,他拚命忍著不哭,兩隻手把魏謙的外衣攥出了一層一層的褶子。
   魏謙一抬頭就看見樓道裡亂七八糟的行李和被縟,臉色從尷尬轉為防禦的宋老太……還有怯怯地看著他的小寶。
   魏謙深吸一口氣,有心想把這老東西一巴掌拍死,可是小寶……他的寶貝丫頭好不容易才回來的。
   他投鼠忌器。
   魏謙明白,自己想留下小寶,大概就必須得向這個乾癟瘦小、身無長物的臭老娘們讓步……縱然他心裡的疙瘩有拳頭那麼大,恨不得衝破胸口呼號而出。
   他自詡一生哪怕賤如爛泥,也絕不向人低頭……直到他妹妹用眼淚汪汪的眼神,強逼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妥協。
   僵持了好一會,魏謙終於伸手輕輕地推了一下魏之遠的肩膀,小孩彆扭著不肯動,魏謙於是微微用了點力氣,掰著他的下巴,抬起了魏之遠的頭。
   少年嘆了口氣,從紙包裡挑出了一顆最大的糖瓜,塞進了魏之遠嘴裡。
   魏之遠懵懵懂懂地舔了一下,發現是甜的,他愛吃甜的,但是不愛糖瓜那種甜法,所以用舌頭把它推到了一邊,腮幫子上鼓起一塊,他用牙把糖瓜和舌頭隔離開,等著它慢慢融化。
   緊接著,魏謙把手裡的塑膠袋和紙包都塞到他懷裡,然後雙手伸到他腋下,像拎起一隻小貓一樣把他拎了起來,抱進了屋裡。
   「幫我洗菜去,晚上咱們吃餃子。」魏謙說著,刻意忽視了屋裡還有其他兩個人的事實,他態度幾近柔和地問魏之遠,「糖瓜好吃嗎?」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小男孩偷偷把隔離到了牙齒外面的糖瓜重新收回了嘴裡,舔了舔,覺得也還行,沒那麼難吃。
   魏謙沒有理會宋老太,也沒有阻止小寶把她放進來,更沒有幫小寶撿東西。
   ……不過宋老太期期艾艾地走進廚房,觀察了他的反應片刻,試探著動手剁餡搟面皮的時候,他也同樣沒說什麼。
   魏之遠心意難平,宋小寶心懷惴惴,而剩下的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幾乎可以當成年人的少年達成了詭異的默契——他們倆不約而同地保持了表面上的和平,誰也沒輸,誰也沒贏。
   宋老太終於還是沒能把她的寶貝孫女從臭流氓身邊搶走,而魏謙也只好捏著鼻子容忍了自己本來就不大的家裡住進了這麼一個討人嫌的老不死。
   他們倆儘管抬頭不見低頭見,互相都完美地把對方當成了空氣,誰也不搭理誰。
   那天晚上,宋小寶訥訥地和魏之遠道了歉,魏之遠瞥了一眼魏謙的表情,勉為其難地表示不跟她計較。
   這事算過去了,小寶依然是小妹,小遠依然是二哥,之後的日子,他們偶爾也會湊在一起對寒假作業上的答案。
   以前他們都是在宋小寶的小屋裡一起做功課的,那裡有書桌和簡易的小書架,可是自從那天以後,魏之遠再也沒進過小屋。
   他把自己的課本和習題冊都搬了出來,用兩塊硬紙板把客廳裡平時不大用的一張腿腳不一樣長的小桌墊好,從此在那裡落了戶。
   魏謙心裡有數,就隨他去了。
   後來小寶年紀大了一點,不再那麼沒心沒肺,開始有一些小算計的時候,曾經幾次三番藉著各種名目,想讓小遠進去,可惜魏之遠完全不吃她那一套,直到他們搬家離開這個歷史悠久的棚戶區,魏之遠也沒有再踏足過小屋一步。
  第十九章
   那段時間魏謙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跟著樂哥有不少「應酬」。
   以前這些事魏謙能推就推,但麻子死後,他生出了和樂哥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心,當然要不動聲色地潛伏在樂哥身邊,賺取足夠的信任。
   而且家裡的氣氛也確實詭異,魏謙實在是懶得回去。
   這種詭異的氛圍一直綿延到了當年的三月份,魏之遠和小寶已經都開學了。
   陽曆三月的某一天,正是舊曆的二月二,龍抬頭,這年的倒春寒冷得邪乎,眼看著快看春,居然又下了一場好大的雪,幾乎把整個城市埋了下去。
   魏謙照例在外面陪樂哥,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不停地低頭去看樂哥新給他配的「小靈通」(注),酒喝到一半的時候,他的小靈通響了,魏謙一接,臉色一變。
   樂哥偏頭看了他一眼:「怎麼���?」
   魏謙壓低聲音說:「我妹妹病了,樂哥,小孩高燒容易落下毛病,我……我想回去看看。」
   樂哥似乎有些不樂意,然而畢竟還是給他面子的,就隨口問:「我給你找幾個人?」
   魏謙忙說:「不用,我回家看看就回來。」
   魏謙說完,站了起來,先和眾人賠了不是,然後沒等別人有所反應,他就用桌子角搓開酒瓶子,當場吹了一整瓶啤酒,算是給足了樂哥面子。
   在一眾大小混混的叫好中,魏謙恭恭敬敬地彎下腰,輕聲說:「司機和車我都給您叫來備好了,那輛『盾牌』,叫司機給您開好了暖氣。」
   樂哥喜笑顏開地揮揮手:「去吧。」
   魏謙不辦事則已,但凡他接手,似乎總能搔到自己的癢處。樂哥心想,自己一直照顧他不是沒緣由的,這少年人有銳氣,能豁得出命,能撐得起場面,卻也不是一味只會往前衝的莽撞人,魏謙有自己的特有的油滑,知道怎麼保存自己的面子,也知道怎麼給別人面子。
   魏謙應付完這些人,匆匆往家裡跑,還沒到家,就看見宋老太費力地背著小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大雪裡,旁邊跟著魏之遠給他們打著傘,男孩自己半個身子都被雪打濕了。
   宋老太畢竟年紀大了,又不知道怎麼打車,背都被小寶壓彎了,嘴裡呼出的白氣一下一下粗重地飄在滴水成冰的大雪天裡。
   魏謙大步走過去,把宋小寶接過來,伸手一摸,額頭滾燙,他立刻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抱著她直奔醫院。
   小寶最近老換地方住,弄得自己日理萬機,加上奶奶和大哥之間那種瞎子也能看出來的互相仇視,以及小遠對她的芥蒂難消,一時間,她的心理壓力前所未有地大。
   小寶心裡從來沒藏過這麼多事,正好學校裡開始流行病毒性感冒,她就壯烈了。
   外面漫天的大雪彷彿預示了這個冬天的無邊無際,醫院的鐵架病床透著怎麼也暖和不過來的寒涼,西北風「呼呼」地拍著窗戶,小寶滿臉通紅地輸上了液。
   其他三個人都已經是一身狼狽。
   宋老太沒有任何經驗,之前掛號,帶小丫頭檢查、驗血,辦住院手續等等的事,都是魏謙在跑,她插不上嘴,也不懂。一直以來,她在魏謙面前都表現得像個一點就著的二踢腳,幾乎可以代表廣大農村中老年婦女的最高戰鬥力,這時卻顯得無助又脆弱。
   她有些渾濁的眼珠總是不由自主地隨著偶爾來往的醫生護士不安地轉,坐在樓道裡等候的長椅上,顧不得一身的雪水化得她渾身濕漉漉的,屁股只敢挨著一點邊坐,每次有人不經意間靠近,她就會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猛地站起來,手掌無意識地在濕漉漉的褲腿上磨蹭,露出她因為疏於保養而粗糲凍裂的手背。
   魏謙安頓好了宋小寶,已經很晚了,他看了看跟來的那一老一小,披上外衣轉身離開了醫院,從不遠處一個快要打烊的小飯店裡買了兩碗熱湯麵,打好包拎上來,屈尊降貴地放在宋老太面前一碗,剩下的推給小遠,低聲說:「吃吧。」
   魏之遠:「哥,你先吃。」
   魏謙擺擺手,摸出煙盒,又塞了回去,轉身出去找醫生說話。
   魏謙等他們倆吃完了東西,又看了看,見外面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把雨傘遞給魏之遠,想了想,又從兜裡摸出兩百塊錢,一起塞給他:「太晚了,你們倆回去吧,到樓底下叫個車,也嘗嘗『打的』的滋味,剩下的這幾天家用,醫生說小寶得住幾天院。」
   魏之遠:「你不回去?」
   魏謙:「嗯,我在這陪陪她。」
   魏之遠偷偷地撇撇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別彆扭扭地說:「那我也不回去。」
   魏謙好聲氣地說:「你在這能幹什麼,別回頭你也感冒了,聽話,回去吧。」
   魏之遠固執地不吭聲。
   他實在是不想和那老太婆單獨相處,不然也不會這麼擰巴,魏之遠其實知道,大哥的好聲氣最多兩句半,超過了,他就要不耐煩了。
   果然,魏謙把臉一沉,直接呵斥說:「少廢話,滾回去,別在這給我添亂!」
   呵斥完,魏謙抬手摸了他的頭髮一把,發現已經乾了,於是催促說:「快走吧,家裡有點板藍根,回去自己泡水喝。」
   宋老太在一邊,破天荒地對他以一種示弱的姿態開了口:「那要麼我在這吧,我歲數大了,覺少……」
   魏謙挑起眼角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氣地說:「你?你會幹什麼?」
   宋老太:「……」
   魏謙冷笑一聲,轉身拉開了病房的門,示意他們倆都「快滾」。
   宋老太猶猶豫豫地走出去,忍不住又回頭對他說:「那……明天早晨你別在外面買吃的,我給你們做好了送過來……」
   這回魏謙眼皮也沒抬,眉目冷淡,好像自動遮罩了她的話音。
   魏之遠蔫蔫地跟著宋老太走了幾步。
   「等等。」魏謙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叫住了他。
   魏之遠立刻如蒙主召,顛顛地跑回來。
   魏謙彎下腰,幾乎是貼著魏之遠的耳邊,低聲對他說:「回去別忘了跟老師給妹妹請個假,這幾天……你早晚出門看著點,儘量和別的同學一起走,如果有人攔住你,也不用慌,問你什麼,你就照實說,不要緊,告訴他們我一直陪著小寶住院,沒人會為難你……如果家裡有什麼事,就直接到醫院找我,不要打我電話,我不開機。」
   魏之遠驚疑地抬頭看著他,魏謙的目光在採光不良的樓道裡顯得格外深沉,目光森冷而平靜,裡面似乎有幽暗的流光湧動。
   「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知道,記住了嗎?」
   魏之遠點點頭。
   魏謙單薄的嘴角輕輕地挑起來,在背光的地方露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微笑。
   「小寶不要緊,還沒來得及轉成肺炎,就是病毒性感冒,一個禮拜就好了。」魏謙說,「她這場病,病得可巧……」
   後來魏之遠回憶,他哥就是從這天晚上開始和奶奶結束了鬥爭,緩和了關係,乃至於後來握手言和的……哦,後來他跟小寶一樣,叫宋老太奶奶了。
   這一宿發生了太多的事,看起來似乎是他們所有人命運的轉彎,神奇得要命,可只魏謙那語焉不詳的幾句耳語,卻始終讓魏之遠相信,有時候那些看似奇蹟的命運,要是刨根問題,竟然也會是人為的。
   小寶的病果然如醫生所說,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清早,她就已經從高燒轉成低燒了,宋老太如約一大早趕來,帶著給小寶的雞蛋羹和給魏謙的茶雞蛋、瘦肉粥。
   茶葉蛋大概是煮了一整宿,味道浸得足足的。
   魏謙沒客氣,接過來大口吃了,發現這老不死的幹別的不行,做飯倒是挺有一手。
   小寶吃了東西,強打精神和奶奶說了幾句話,又昏昏地睡著了,宋老太神色拘謹地坐在一邊,幾次三番試圖和魏謙搭話,但魏謙不領情,也懶得給她面子,一直愛答不理,拿著一本缺頁的舊雜誌翻來覆去地看。
   宋老太有些惴惴,兩廂沉默了一會,她終於站起來,輕聲說:「她哥,那你……那你中午想吃點什麼,我回家做去。」
   魏謙不識好歹地冷笑一聲:「管好你孫女就得了,我用不著你,怕你下耗子藥。」
   宋老太眼眉一立,看起來又想破口大罵,可她嘴唇動了動,到底憋住了,一聲沒吭轉身走了,中午依然忍辱負重地帶了魏謙的飯。
   一日三餐,她都給做好了送來,變著花樣的,帶著明顯的討好,基本是愛吃什麼給做什麼,到了第三天,魏謙終於有點吃人嘴軟了,雖然他照例是不大買賬,可好歹不陰陽怪氣了——他閉了嘴,好話歹話都不說了。
   宋老太剛走,三胖就來了。
   三胖給宋小寶帶了新鮮水果,心不在焉地逗了她兩句,然後一扯魏謙的衣服,低聲說:「謙兒,出來,三哥有話跟你說。」
   三胖臉色凝重,眼睛下面帶著厚重的黑眼圈,大餅臉似乎幾乎都有些縮水了,險些奔著甩餅的形狀去。
   魏謙囑咐了小寶幾句,跟三胖到了外面,找了個沒人的轉角,三胖一把拎住魏謙的領子:「你為什麼不開機?你知不知道外面出什麼事了?你……」
   魏謙攥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衣領解救出來,不慌不忙地說:「天塌不下來。」
   三胖:「臥槽這時候了還跟老子裝神,樂曉東出事了!」
   魏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前天晚上,就是你送小寶上醫院的那天,樂曉東他們喝完酒,半路上就被人給截下了,他那凱迪拉克據說當場就被人懶腰給撞翻了……當時跟著他的兄弟們全都紅了眼,當街和對方幹起來了,正是鬧市區,他媽一幫沒譜的王八蛋,眨眼就驚動了員警,前一段時間市裡剛說要重點打黑,這就撞��口上了,你說他們是不是缺心眼……」
   三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魏謙卻突然打斷他的話。
   魏謙的聲音壓在喉嚨裡,低得就像悄悄話,他的少年音色已經褪盡,低沉如同某種沉鬱的琴音,好像帶著某種迴響。
   魏謙問:「樂曉東死了嗎?」
   三胖愣了兩秒,而後難以置信地看著魏謙,好一會,才呆呆地問:「不是,你……你早知道?」
   魏謙露出了一個譏誚而尖刻地笑容,英俊得逼人。
   三胖心裡把這事轉了轉,瞬間冷汗都下來了:「你在裡面扮演的什麼角色?你丫找死啊魏謙!樂曉東他們那些人,是我們這些蝦米小魚能動得了的嗎?你……」
   魏謙豎起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走近三胖,從他的口袋裡掏走了一包煙,小聲說:「三哥,你說得對,我只是只蝦米小魚,什麼角色都不是。我當時飯都沒吃完就走了,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也不知道他會走哪條路,你說樂哥每天晚上都換地方住,也能被人伏擊嗎?簡直太離奇了。」
   三胖目瞪口呆的二缺表情如同剛被外星人綁架了。
   「不過知道他死了,我就放心了。」魏謙一隻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手指揉了揉自己微微冒出些胡茬的臉,拿著煙盒走出去,醫院不讓抽煙,這幾天快要憋死他了。
   那起重大販毒案中,被捲進去的不單是麻子這樣的替罪羊,還有真正的大頭和老炮,樂哥獨善其身,連局外人都看得清怎麼回事,更別說牽扯其中的人。
   樂曉東這個人,簡直就像當年的袁大頭一樣,嘰嘹嘰嘹地忙著落井下石,反咬段祺瑞一口,結果全國人民都統一意見地同意是他刺殺了宋教仁。
   樂曉東也是一樣,作為一個短視的陰謀家,遇到事不想著怎麼坐鎮大局,先第一時間把自己摘出去,還摘得不甚高明。
   魏謙知道,從那件事之後,就開始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樂曉東——因為有人曾經找過他,他作為樂曉東手下的當紅打手,還和死了的麻子私交甚篤,立場微妙。
   不過魏謙當面沒答應,轉臉把對方賣給了樂曉東,表了一回衷心,也讓因為麻子而對他有些猶疑的樂曉東放心。
   不是愚忠的傻小弟,誰來送他們樂哥上黃泉路呢?
   樂曉東屬大龍,儘管全世界少說十二分之一的人都是這個屬相,但他就是認為自己的屬相獨一無二,有帝王氣。
   他把每年把二月二龍抬頭當個節日過,必然要大宴賓客,魏謙臨走替樂哥準備好了他的愛車——樂曉東養了好幾輛名車,但是打心眼裡最喜歡那輛凱迪拉克,不為別的,就因為這車上過中央電視台的某小品,全中國人民都認識,都知道它貴。
   ……以及四個字顯得高端洋氣。
   魏謙這「馬屁」拍得熨帖,樂哥當時心裡非常滿意。
   樂曉東有好多住處,立志要狡兔三窟,誰也找不著他。每次都是坐到車上臨時決定去哪,他自以為別人不可能提前預知他的行程。
   可惜,有一年他老婆去北歐掃貨,給他帶了一塊天價名表,樂曉東不管是不是剛初春,為了把表露出來,硬是穿了短袖的那一次,魏謙就明白了他今天晚上會走那條路。
   樂曉東志得意滿地喝了酒,大宴賓客如同土皇帝,貼心的小弟給備好了土皇帝車,酒氣上頭,他如果不就近去市中心的廣場上轉一圈顯擺一下他的愛車,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從廣場轉一圈,正好接上往北城的高架橋,樂曉東在北城有個九百多平的獨棟,是那一片別墅的樓王,裡面養著仨居然能和平共處的奇葩情婦,其中一個剛在「有心人」的點撥下,趁著樂曉東心情好打了電話給他「祝壽」,故意把「龍抬頭」說成是他的生日討好,把樂曉東祝得龍心大悅。都順路了,他要是不去看看他那「三宮」,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哦,對了,樂曉東從不開車,從不坐副駕,他認為車的前面兩個位置掉了他的價。
   所以只要衝著後面撞就好了。
   太外露的人比較適合當個小人物,因為註定不可能走太遠,他們通常都會莫名其妙地冤死在半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
  註:小靈通是一種簡易手機
  第二十章
   小寶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個禮拜。
   她住院的那天大雪封城,出院的時候氣溫卻已經驟升了十幾度,春暖花開呼之慾出。
   宋老太在家裡煮了一大鍋餃子。
   小寶發現,曾經劍拔弩張的大哥和奶奶似乎奇蹟般地緩和了關係,而她這樣病病歪歪的,小遠也不好再和她過不去,拿出了這幾天的筆記給她。
   棚戶區的舊筒子樓三樓,一室一廳的破爛房子裡,恍然間有了點家的味道。
   樂曉東死了,魏謙胸中一口凝滯不散的仇恨好像也隨之而去了,他的精氣神似乎變了不少……哪裡變了,三胖也說不好,只是覺得他沒有那麼深重的戾氣了。
   不管怎麼樣,都是好事。
   臨去接麻子媽出院的時候,三胖帶著小鋤頭和魏謙來到了麻子家門口。
   三胖往手心吐了兩口吐沫,在樹下一陣刨:「麻子那小子,屬土撥鼠的,什麼都往地底下埋,肯定留了東西——哎,謙爺,您能別在一邊紮著手看著嗎?能移駕過來,動動您尊貴的爪子幫幫俺老豬嗎?」
   魏謙把鞋上蹭得泥磕掉,頭也不抬地說:「二師弟,師父給你機會讓你減肥,你就別他娘的廢話了,甩開肥膘挖吧。」
   他說完,摸出一根煙,塞進嘴裡點了,然後倒著插到了大槐樹下,拍了拍樹幹:「好長時間沒嘗過了吧?不是好煙,你湊合著用。」
   大槐樹靜靜地站在一邊,微風中,和著微微歪斜的煙,簌簌有聲。
   真就有點像麻子一樣,總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誰看他一眼,他就沖誰傻笑一下,不問就不吱聲。
   三胖很快挖出了麻子埋在地下的錢,塑膠袋封起來的信封裡還夾著一張紙條,說他就要遠走他鄉,只好厚著臉皮地把他媽託付給兩位兄弟……「託付」的「托」還寫錯了。
   這炸油條的文盲,老大不小的,遺書寫得還不如當年剛上倆月學的小遠。
   魏謙和三胖合計了一下,決定把麻子已經死了的這件事瞞下來,只把錢和字條交給了麻子媽,對麻子媽統一了口徑,說麻子為了給她攢錢治病,跟著一幫做生意的人走了,上柬埔寨倒賣咖啡豆去了……「去柬埔寨」這個說辭是三胖想的,算遠走異鄉,對得上字條上的話。
   麻子媽截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已經算是殘疾人,按規定,她可以申請五保戶,可惜全部辦下來沒那麼容易,需要漫長的開各種證明和跑手續的過程——不然當年魏謙也可以以未成年人的名義申請,只是當時太耗時間,他沒這個心力,跑不起。
   現在他和三胖都有心有力,這事卻依然辦不成,因為過不去麻子媽自己那關。
   魏謙嘗試著提起這事時,麻子媽堅定地認為自己已經有了個將近成年、並且有勞動能力的兒子,現在兒子雖然不在眼前,但是去國外做生意的,有經濟來源,她不該蓄意欺騙政府那點補助金。
   她覺悟高得簡直讓魏謙腦仁疼,於是回去以後,他狠狠地捶了三胖一頓。
   都是這死肥肥出的餿主意,編的餿瞎話,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魏謙沒有再回夜總會,他甚至沒有再關心過樂曉東死了以後,財產都由誰打理了。
   「小魏哥」已經隨著死了的樂哥一起銷聲匿跡,金盆洗手了,他做打手做得本分極了,誰都知道他只是樂哥養得一條咬人的狗,牙口再厲,也沒人關注他,他們有的是別的事來互相打破頭。
   魏謙托三胖爸找到了一個工廠點貨員的工作——哦,說白了就是搬東西的。
   臨時工,按件計費,純體力活,中午管飯,一人倆饅頭,魏謙沒幹多長時間,就滿手都是大泡,整天都是髒兮兮的,一天到晚要看人臉色。
   打手「小魏哥」的日子,彈指就成了鏡花水月。
   魏謙開始幹這個活的第三天,蹲在路邊拿針挑手上的血泡的時候,心裡平靜得自己都覺得詫異。他曾經認為,這樣的日子會把自己年輕的脊樑給壓彎,會一想到自己這幅德行和「出人頭地」四個字之間十萬光年般的距離,就覺得心如刀絞。
   然而並沒有。
   如今他想要「出人頭地」的那種心緒依然沒有半點改變,他依然是個做夢都想賺大錢的錢串子,依然需要錢,需要養家餬口,可大概是他已經目睹過了足夠的浮華,經歷過了刻骨的生死,他的心已經不知不覺間就沉下去了很多。
   對此更加喜聞樂見的是宋老太。
   即使魏謙每天被人吆五喝六,孫子一樣地幹活,她也欣慰地為他終於「走上正途」鬆了口氣。她是莊稼人出身,不覺得體力活有什麼不好,憑力氣吃飯,吃得天經地義。做小工,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出入夜總會的穿金戴銀強。
   宋老太在主觀地認為魏謙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也終於發現,這個大男孩,還不到十八歲,已經確確實實是在撐起一個家了,於是對他好了一些。
   她不知從哪弄來了跌打損傷的藥膏,偷偷放在魏謙的床頭櫃上,又為了幫魏謙補貼家用,每天早晨三點多起來,煮上一鍋茶葉蛋和玉米,踩著人們上班的時間出去賣,下午再去收硬紙盒子、包紙和瓶子去賣。
   乃至於魏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神經兮兮的老娘們兒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她就這麼起五更爬半夜,竟然還能兼顧家裡孩子們的一日三餐,還能精神矍鑠地和鄰居那個惡老太每天大戰三百回合,相互問候生殖器地罵戰一通。
   惡老太被魏謙小時候拿著菜刀嚇唬過,不敢出門硬碰硬,兩家各自上著門上的鎖鏈,留出一個門縫以供聲音暢通無阻,開戰。
   這兩個老貨掐出了風格掐出了水準,嘴裡蹦出來的髒話讓魏謙這個職業流氓都聽不下去。
   三胖不出門進貨的時候,就坐在樓道裡,抓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津津有味地聽一段,等戰鬥結束,他拍拍瓜子皮,扯著嗓子鼓掌叫好,他聲音洪亮,一個人能打造出「滿堂彩」的效果。
   這時宋老太和惡老太就會一致對外。
   宋老太罵:「小逼孩子!」
   惡老太罵:「大逼胖子!」
   三胖湊齊了一個「二逼」,心滿意足地扭著走了。
   後來魏謙過去,一腳把惡老太家的門閂踹壞了,又和宋老太在家裡大吵一架,讓這倆混賬老太婆把嘴都放乾淨點,別把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
   ……事實證明,倆潑婦鬥不過他一個人,於是她們倆自覺將切磋時間轉移到了午後,少年兒童們上學的時候,週末及法定節假日休戰。
   魏謙把煙戒了,抽煙太貴。
   魏之遠感覺童年讓他印象深刻的有兩種味道,一種是廉價的煙草氣味,一種是後來跌打損傷膏的藥味。
   那段時間,每天他做完功課抬頭看的時候,大哥都一定已經累得躺在床上睡死過去了,天漸漸熱了,魏謙就穿個「二桿梁」背心和大褲衩,把薄毯往腰間一搭,留給魏之遠一個背影。
   打手生涯和繁重的體力勞動把魏謙磨礪得腰間沒有一絲贅肉,修長緊實的肌肉緊緊地貼著,後腰永遠是窄窄的凹下去,突兀的一對肩胛骨就像一雙展開的翅膀,好像只要藏在下面,就永遠也不會受到傷害。
   魏之遠看他一眼,又低頭寫了兩行字,正抄到一個課文課後詞,那個詞是「長兄如父」。
   男孩按著老師的要求工工整整地寫了五遍,然後合上書本,關上燈,循著空氣中已經習慣了的藥味爬上床,爬過魏謙,熟練地鑽到了他懷裡,魏謙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地抬手拍了拍小孩的後背,帶著鼻音低聲說:「快睡。」
   魏之遠從這兩個字中分辨出了濃稠得恰到好處的寵愛意味,心滿意足地合上眼,享受著一天最舒服的時刻。
   此後每每提及「幸福」,魏之遠都會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窩在大哥懷裡、蹭著他的胸口,閉上眼睛等待沉沉睡去的一刻……即使他已經長大到大哥的懷裡再也裝不下了。
   匆匆又過了半年。
   這一天小寶和小遠期末考試,考完試就意味著要放暑假了。
   夏日如火,魏謙騎著一輛二十塊錢買來的二手自行車,來到了冷飲批發市場,小商小販們都從這裡進貨,魏謙也打算批發一箱冰激淩回家給倆崽子解饞。
   很多家裡有小孩、冷飲消耗大的人家都會從這裡直接買一箱冰激淩回去,平均零售一兩塊錢的冰激淩,批發價只有四五毛,能省好多。
   魏謙正在看產品名錄的時候,突然,一個人有點猶豫地叫住了他。
   「魏謙?你……是不是魏謙?」
   魏謙回頭一看,只見對方是一個有些眼熟的中年婦女,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你……您是李老師?」
   李老師踩著高跟鞋快步走過來,一迭聲地問:「真���你!你是怎麼回事?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退學,我還找過你好長時間,一直沒消息,你到底幹什麼去了?有什麼天大的事?為什麼不把學上完?」
   三年了,驟然見了她,魏謙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學校?那好像……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然而面對舊班主任,魏謙卻忍不住低下頭,這一刻,他既不像暴虐凶戾的夜店打手,也不像沉默寡言的年輕小工。
   他忽然變得像個正常的、在老師面前有些拘謹中學生。
   魏謙苦笑了一下:「老師,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魏謙帶著一箱冰激淩和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回家的事,讓所有家庭成員都非常的意外——因為印象裡,大哥就沒對誰這麼客氣過。
   這位客人衣著整潔,帶著眼鏡,說話客客氣氣的,非常有禮貌,舉手投足間一看就知道是個知識分子,和週遭環境格格不入。
   等奶奶弄明白了李老師的身份之後,她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她老家的行政區域是這樣的,先是省,省下面是市,每個市管轄著下屬十幾個縣,構成一個行政地區,一個縣下面又有七八個鄉,鄉下面才是數不清的小村落。
   宋老太老家相對偏遠落後,村裡孩子上小學要去鄉裡,初中要遠走縣城,上高中則要坐上七八個小時的車,去市裡,她們村裡好多年都沒有能考上高中的。
   更不用說高中老師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一個活的高中老師。
   宋老太幾乎把李老師當成了國家領導人來接待,拿出了渾身解數,做了一桌最高規格的菜,死活要留下她吃飯。
   李老師實在盛情難卻,只好在飯桌前坐了下來,看著這個家,李老師多少明白了魏謙退學的原因,她在應付著熱情洋溢、不停地給她夾菜的宋老太之餘,試探地說:「魏謙,我記得你那時候成績挺好的,說真的,就這麼不上學了,真的挺可惜的。」
   魏謙沒應聲,拿起一邊小碗:「老師我給您盛碗湯。」
   李老師接過來,接著說:「你知道,我在咱們學校裡也工作二十多年了,作為老教師,在校領導那多少有點面子,而且你叔叔……哦,就是我丈夫,他在市教育局工作,你要是願意,我可以讓他想辦法幫你把學籍弄回來,就插在我現在帶的班裡。」
   這話音一落,飯桌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第二十一章
   眾人反應不一,小寶理智上知道這是件好事,但感情上,她顯然不認為上學是什麼好差事,她一方面高興,一方面也為大哥以後要和她一樣,老老實實地綁在椅子上聽課寫作業而幸災樂禍。
   小遠卻比她心細得多,哪怕當年魏謙退學的時候他還那麼小,但他切切實實地感覺出了魏謙心裡強壓的絕望和悲痛,所以他帶著點期盼地抬頭看著李老師,用一種失學兒童盼來了救助的欣喜若狂。
   而反應最大的,卻是宋老太,宋老太活得時間比他們仨加起來還長,經歷過的事太多了。
   她發現,當魏謙坐到這個李老師面前的時候,人的氣質都變了,他顯得文質彬彬,禮貌而應對得體,看上去比同齡人穩重很多,面容英俊,匪氣褪盡了,露出他原本蒙塵的、逼人的青春。
   大好年紀的少年,灼灼如火般的韶華。
   一個念頭從宋老太心裡閃過,她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心想,這小子應該去唸書。
   然而唯獨魏謙,聽了李老師的話,他只是微微愣了愣,好一會,他才眼皮也沒抬地輕輕笑了一下,反應平淡地說:「謝謝老師,不過……咳,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是很願意上學,可能也不是讀書的料……」
   「你是怕沒錢交學費?」宋老太突然打斷他。
   魏謙沉下臉掃了他這豬一樣的戰友一眼,要不是不好在李老師面前造次,他敢當場摔筷子——在人家老師面前哭窮,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博取同情還是腆著臉地利用人家的愛心求扶貧?不要臉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吧?
   可是宋老太不管,滿地打滾的事她都幹得出來,臉面?臉面又是什麼玩意?能吃嗎?
   於是她再一次搶在李老師前面開口說:「沒事,你去讀,我還沒老呢,幹得動。我守著路口,連早晨再晚上,一天能賣幾百個茶葉蛋,你算算,這能賺不少錢了吧?他們倆還小呢,沒到花錢的時候,小學唸書雜費一年沒多少,充其量是交一點書本費,你安心去讀你的書,放心吧。」
   魏謙覷了覷李老師的神色,一邊悄悄地磨了磨牙,一邊對李老師勉強擠出一個純良無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不,其實不是因為經濟原……」
   他儘可能保持著他如同學生會主席般的風度,宋老太再次利用這一點,扯著嗓子打斷了他,她用自己罵街練出來的大嗓門衝著李老師說:「老師,可謝謝您,您就是我們家的恩人,只要讓這小子回學校唸書,學費我老太婆出,將來就是考大學,咱們也考得起,孩子只要自己有出息,說什麼也不能耽誤了,是不是?哎……您說的,他真能……」
   李老師笑著扶了扶眼鏡,說:「大媽,您放心,當了一輩子教書匠,沒權沒勢,也就能辦成這麼點事,可惜一個好孩子,當時這孩子成績挺好的,考過前十名——是吧魏謙?過兩天我就讓你叔叔去辦,辦好了等暑假開學,你就可以直接入學,經濟上有什麼困難,可以對老師說,大不了你將來長大有出息了再還給老師嘛。」
   宋老太大喜過望,差點要攏起袖子沖李老師作揖了:「喲!是嘛!那可太謝謝您了!太謝謝您了!」
   宋老太一個人大呼小叫,以絕對優勢完全佔領了發言權。
   小寶只知道吃飯,魏之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肉放在了大哥碗裡——他看見大哥腦門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
   李老師吃完飯就告辭了,魏謙原本打算出去送她一程,順便好好感謝老師的好意,把「重新滾回去上高中」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拒絕掉,可沒想到他剛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直,宋老太那個老不死的缺德東西就猝不及防地給了他一記撩陰腿。
   大哥在小弟和妹妹眼前,前所未有地大幅度蹦了起來,喪權辱國地夾起了腿,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兔子一樣猛地躲開,然後大門就在他們仨面前「咣當」一下關上了,宋老太已經屁顛屁顛地追出去送李老師出去了,動作之迅捷,實在不像一個已經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沉寂了兩秒鐘之後,魏謙沖小寶咆哮:「你奶奶那個老妖婆是找死嗎?!」
   小寶迷茫又無辜地看看他,擦了擦方才吃飯熱出來的汗,對他說:「哥,我想吃根冰棍!」
   魏謙:「吃個屁,刷碗去!」
   小寶只好委委屈屈地刷碗去了,魏之遠在旁邊也開了口,他關心地問:「哥,疼嗎?」
   魏謙:「……」
   於是魏謙把炮火對準了他:「閉嘴,滾!擦桌子去!」
   魏之遠就滾去擦桌子了,在擦桌子之前,他還自作聰明地從床頭櫃上拿起了魏謙平時用的跌打損傷膏,往魏謙面前一放,低頭偷偷一笑,在大哥臉上徹底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前,跑了。
   魏謙暴怒的臉色冷靜了下來,他輕輕地舒了口氣,往小遠平時寫作業用的椅子上四仰八叉地一靠,椅子腿短他腿長,只好委委屈屈地窩在一起。
   魏謙劇烈的心跳平復了下來,其實他自己心裡清楚,要是他真的一點也不想去,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麼討厭學校,他根本就不會把李老師領回家吃飯。
   宋老太那老東西再潑辣,還沒有他的胸口高,一個年輕小夥子真動了真格的,宋老太能攔住他嗎?
   那是不可能的。
   他自己打心眼裡想回到學校去,儘管兒時實驗室的夢想已經破碎得粘都粘不起來了,可學歷依然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不管是什麼樣的學歷,哪怕將來他上一個非常破的大學,可畢業證書拿在手裡,才能讓他有一條和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奮鬥的起跑線,他不期待別的,只想登上那輛能開到起跑線的火車。
   用兩條腿追著鐵軌上的輪子跑,這太艱難了。
   他真的只是想要那一點點的希望而已。
   可是如果他走了,誰來養家?誰來餬口?
   還有不到半年的光景,魏謙就會滿十八週歲,在社會眼裡,他已經是能自食其力的大人,他有手有腳有力氣,沒人會因為貧困而同情他,也沒人會給他這樣的人救濟——世界上需要救濟的人永遠比救濟金多。
   靠老太太賣茶葉蛋撿破爛的錢去念這個書嗎?打死他也做不到。
   退一萬步說,李老師是大好人,願意幫他,那是算他命好趕上了。可李老師有義務幫他照顧家裡,幫他偷偷補貼麻子媽嗎?
   大概二十分鐘以後,宋老太回來了,大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魏謙心裡已經準備好了對她破口大罵的詞。
   他原本想說:「你又不是我奶奶,你個老不死的東西算哪根蔥,你管得著我的事嗎?這他媽是我家,我說了算,少在老子面前人五人六地裝蒜!」
   鑑於這句話比較長,並且需要一氣呵成,魏謙已經好好地深吸了一口氣,然而當他看見推門進來的宋老太臉上那沒來得及褪去的喜色的時候,他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宋老太認為上學讀書是一件極其長臉、極其榮耀的事,在老家,她認識的最有學問的人是東頭那個有初中學歷的村支書。
   她正在以用一種非常粗魯鄙陋的方式,嘗試著對他好。
   魏謙終於緩緩地把那口吸進去的氣吐出來,連帶著牽連著五臟六腑的凶戾一起,聽起來就好像一聲嘆息一樣。
   魏謙對小寶和小遠招招手,打發他們倆一人拿一根冰棍去小屋寫暑假作業。
   小寶本來不樂意放暑假第一天就要寫作業,隨後聽見大哥讓小遠和她一起,她立刻忘了糾結作業的事,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魏之遠一起。
   儘管魏之遠面無表情,魏謙卻看出了他的不樂意,於是加重了一點聲音說:「去,愛吃什麼拿什麼,聽話。」
   魏之遠知道大哥他們有話要說,不想給他聽見,可房子小沒辦法,除了打發他們去小屋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於是他頓了頓,擺手拒絕了小寶給他拿的冰棒,轉身走進了廚房,回手把廚房的門帶上,衝著外面大聲說:「我切西瓜!」
   小寶失望極了,拿著冰棒在廚房門口踟躕良久,終於還是被那一道歪歪扭扭不結實的小破門給拒之門外,她無可奈何地轉身回到了自己屋裡,感覺奶油小豆冰都不好吃了。
   魏謙這回是真嘆了口氣——他一雙弟妹長得都這麼畸形,弟弟是個氣性大得不行、死不回頭的倔毛驢,妹妹呢……唉,更別提了,她簡直是個別出心裁的二百五。
   這日子,真離了他可怎麼過?
   魏謙把腿放下來,弓起後背,一手扶著椅子把手,另一隻手手肘撐在膝蓋上,摀住了半邊臉,用一種罕見的、心平氣和的語氣對宋老太說:「我們學校一年多少錢,你知道嗎?「
   宋老太伸出四根手指頭來:「你們老師說一年四百,這錢咱們有。」
   這錢當然有,魏謙替樂曉東當打手那會,樂曉東一個月給他一千五,好煙好酒隨便拿,在當時算比較高的收入了。他手裡多少有些積蓄,四百塊錢的學費確實拿得出,可學費始終是小頭,其他的開銷呢?
   魏謙搓了搓手指,他這時候真的很想再來根煙。
   「我們學……我們原來的那學校,中午午休時間很少,晚上要上晚自習,全封閉管理,一天要在學校待十二三個小時,半工半讀是不可能的。我們要求一日三餐在學校吃,最省錢一個月也要一百五十塊錢,書本費另算,也是筆不小的開銷,咱們就先暫且不算了。���裡呢,你們三個買菜買肉——對,我知道你們在家做飯省錢,但是那倆崽子什麼歲數?正是連骨再肉一起長的時候,飯錢絕對省不下來,加上水電費好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個月兩百,你們得過的緊巴巴的。」
   魏謙抬起眼睛:「你告訴我,就這三百五十塊錢你去哪弄?刨去成本、電錢水錢,你賣一個雞蛋能賺五分錢嗎?你一個月賣得了七千個茶葉蛋嗎?你真當你那蛋是公雞下的啊?」
   宋老太啞然,過了一會,毫無底氣地狡辯說:「我一天也不少賣呢,能有幾百個……」
   「我買你幾百個雞蛋。」魏謙苦笑了一下,連續長篇大論,他有點口乾舌燥,他輕聲對宋老太說,「別耍你那點小聰明瞭,什麼行情我不知道麼,從早到晚,你能賣六七十個就算生意好了。」
   宋老太:「哎喲你懂個屁,老娘賣破爛也能賺錢,包紙、紙盒子……對,還有瓶子,易開罐……」
   「就算你一個月累死累活地能弄出這三百五十塊錢,萬一有點別的事呢?」魏謙打斷了她,「你年紀也不小了,我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有個磕碰住院呢?你有醫保嗎?再說,就算我可以湊合,你可以湊合,可是萬一倆孩子學校有點什麼春遊運動會,別人都給買新衣服零食,你讓他們倆也湊合嗎?小寶是個丫頭,現在什麼也不懂不要緊,過一兩年她知道美了,你是不是也準備讓她破衣爛衫地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
   宋老太聽到這,不知怎麼的,突然眼睛一眨,毫無徵兆地掉下了眼淚來。
   魏謙說得對,她心裡明白,這是城裡,不是他們那窮鄉僻壤的老家,在老家,田間地梗、家長裡短,誰家的孩子都是泥裡滾大的,誰也不比誰體面多少,沒什麼好說。
   可是在城裡,人家都是豪車寶馬、衣香鬢影,窮是沒有出路的。
   這孩子是有多苦啊!
   而她只是個鰥寡孤獨的老太婆,什麼本事都沒有,最大的技能是種菜,可惜這鋼筋水泥的城市,連二尺寬的菜地都找不著。
   魏謙心裡原本是惶惶茫然一片,驟然發現宋老太掉了眼淚,他有那麼一兩秒鐘沒說出話來。
   隨後,少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冷靜了下來,他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從桌子上拉過一卷衛生紙,撕下一點遞給她,用真正一家之主的鎮定氣度說:「別哭了,我跟你說的都是真事。」
   宋老太越發地泣不成聲。
   魏謙任憑她哭了一會,終於不耐煩了:「老太婆,差不多行了,哭哭啼啼的,晦氣不晦氣?有事說事,有什麼好哭的?」
   宋老太聽他又沒了那種文明和體面,故態重萌地出言不遜,就彎腰扒下了自己的鞋,拿著鞋底使勁往魏謙身上抽:「你個小兔崽子!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我打死你!你就那麼想當流氓是不是?就那麼想當小工是不是?抽死你得了!。」
   魏謙當然不可能被一個鞋底抽死,他也懶得躲,索性縮著肩膀用胳膊護住臉任她打、任她出氣。
   同時,他不打算陪她發洩毫無意義的情緒,魏謙在這樣混亂的背景音中,絞盡腦汁地思索起出路。
   滿地荊棘,而希望就像一匹踏燕的馬,只有尾巴堪堪勾住了他的指尖。
    第二十二章
   魏謙本不想因為自己,弄得家裡愁雲慘淡,所以他雖然依然惦記著這事,卻照舊是沒事人一樣每天去工廠上班——他跟著樂曉東那幾年,心事重重的時候太多了,久而久之,就這麼養出了一副稚嫩的城府來。
   可有人偏偏不讓他消停。
   首當其衝的就是魏之遠,魏之遠原來是多好的一孩子啊,撒嬌不搗蛋,聽話又會看人臉色,可他眼下已經活生生地變成了一隻碎嘴鴨子,每天晨昏定省地要眼巴巴地問他一次,弄得魏謙煩不勝煩。
   其次是宋老太,宋老太不用變,本身就是個車軲轆話的碎嘴子,一個人能頂五百隻鴨子,魏之遠那點囉嗦和她比起來就弱成了渣。魏謙簡直怕了她,有一天他回家一推門,宋老太正好從廚房裡走出來,見了他,腳步一頓,張開了嘴,魏謙就好像看到了一張可怕的血盆大口,二話不說轉身往門外走……
   當然,結果其實人家老太太只是想打個噴嚏。
   還有三胖。
   三胖賤得絕代無雙,有一天趁他不在家,用刷子沾著紅油漆,在他家門口刷出了一行大字——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那陰慘慘的樓道,那血紅血紅的大字……
   對門惡老太起得早,淩晨四點多出門遛彎,天還沒亮,就受到了這種驚嚇,她在門口呆愣了三秒,短促地尖叫一聲,拎起褲子就摔門狂奔回自己屋……差點沒尿褲子。
   在這種十面埋伏的情況下,魏謙從宋小寶身上找到了唯一一絲安寧。
   宋小寶私下裡嚴肅地對他說:「哥,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去了吧。」
   魏謙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宋小寶叼著一塊西瓜,誠懇地說:「你是不想上學嗎?」
   魏謙遲疑了一下,違心地點了點頭。
   宋小寶搖頭晃腦地唉聲嘆氣了一番,故作老成地說:「唉,沒辦法啊,你的難處我都懂。」
   魏謙吃了一驚,心說她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這麼懂事了,有點窩心,於是問:「你都……懂什麼了?」
   宋小寶「呸」一口,準確地把西瓜子吐到了煙灰缸裡,同病相憐地說:「跟你說句實話吧哥,其實我也不想上學。」
   魏謙:「……」
   宋小寶當天晚上被勒令把語文書上最長的課文抄了兩遍。
   但是說起來很神奇,有的時候真有這種巧合,一個人對某事唸唸不忘的時候,真的會發生一些絕處的轉機——儘管可能並不是什麼好的轉機。
   這一天魏謙換下工作服,推著他的自行車剛要騎上走,突然,有一個男人叫住了他。
   那人一身價格不菲的衣裝,人模狗樣的,帶著一副墨鏡,魏謙不認識,但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氣息。
   魏謙心裡當時就有了種預感,果然,那男人見了他,大步向他走過來。
   魏謙早已經金盆洗手,不想理會,登上車就想走,那男人卻一抬手攥住他的車把,伸腳踩住了車輪:「這是小魏哥吧,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魏謙按在車把上的手捏緊了,青筋暴了出來,壓低聲音警告說:「鬆手。」
   男人摘下墨鏡,只見他鼻子有些歪,眼皮上面有一道疤,顯得一眼大一眼小,面相兇殘狡詐,他從兜裡摸出一張名片,在魏謙面前晃了晃:「胡四爺,他老人家魏哥總該記得吧?」
   魏謙第一次一人單挑了一堆找碴的,打出名來的那次,確實有一個自稱胡四爺的人,給過他一張名片,很有招攬的意思,胡四爺是樂哥的vip客人,魏謙雖然當時拒絕了,但是對此人印象非常深刻,因為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就像他眼裡,人都不是人,都是能牽到市場叫賣的豬馬牛羊。
   後來魏謙聽人提起過,那個叫胡四爺的老頭是個黃賭毒雨露均霑的傢夥,壞得十項全能,他名下有三四個著名的地下黑拳場,四處招攬看得上的打手和運動員,尤其喜歡魏謙這種打架不要命的職業精神。
   魏謙當時眼皮一跳,知道這人不能得罪,於是伸腳踩在地上停住車,客客氣氣地問:「大哥怎麼稱呼?」
   墨鏡男見他上道,十分滿意,搓了搓手,鬆開了他的自行車:「不敢當,我叫趙老九,你叫我老九就行了。」
   魏謙笑了笑:「哦,是九哥,胡四爺不常來,可能不知道,樂……」
   趙老九說:「樂曉東死了,這都半年了,早都知道啦。」
   魏謙垂下眼頓了頓:「是,所以我現在已經不幹這行了,其實胡四爺和九哥看得起我,我不該推三阻四,可你看,我拖家帶口,什麼事都走不開,也確實是……」
   趙老九眼珠轉了轉,點著頭說:「唉,我理解,誰都有難處,胡四爺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嗎?現在主要是這樣,他老人家新開了一個『點』,『場子』還沒捂熱乎,特別缺人暖場,急需找幾個厲害的去撐撐,雖說是耽誤你上班,可價格方面你要放心,胡四爺絕對不虧待自己人。」
   魏謙後期跟著樂曉東出入過很多場合,很多事他都多少知道一點——他聽出來了,趙老九的意思,是說胡四爺又新弄了一個黑拳場,想叫他去暖場。
   兩廣的黑拳市場由來已久,玩命換來的暴利,一些地下拳場裡會有真正的高手,這些人在九十年代中期,一場就能拿幾萬塊錢,其他無關緊要暖場的小魚小蝦一場則是幾千不等。
   魏謙自嘲地笑了笑:「九哥,別逗我了,我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清楚嗎?真正的拳擊散打高手,一根指頭就能碾死我,我死活不要緊,給胡四爺跟你丟人就不好了。」
   魏謙知道,他如果答應了,肯定就算趙老九的人,趙老九替胡四爺辦事找人,中間必定是拿好處的,找來的人輸了贏了的,他都有份,這些事魏謙心裡都有數。
   「你說得不對,不是那麼回事,」趙老九擺擺手,「真正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那麼容易找來?胡四爺什麼眼光,他看得上你,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說到這,九哥突然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對魏謙說:「再說九哥跟你透個實情,在拳場裡,其實你一般厲害就行,撈幾場,萬八千塊錢,拿了就走,這錢來得容易,什麼事都沒有。真厲害到一定程度反而不好,頂級的拳手在高級擂臺上下不來,總會有更厲害的,到最後的結局就是死在上面。」
   魏謙眼角一跳。
   「我不和你說虛的,」趙老九覷著他的神色,把聲音壓得更低,「胡四爺派我們出來,我也找過很多人了。像你這樣的,入場價是兩千,之後有沒有獎金和提成,就看你的個人表現,那些人……就是那些最厲害的,進場三五萬打不住,那才是玩命的價,你就是想和人家玩,也玩不到那個級別,懂了嗎?」
   魏謙沉默不語,趙老九這幾句話確實有幾分可信。
   「唉,兄弟,我就是跟你說個普遍行情,沒嚇唬你,咱們這回,跟普遍的行情還不一樣,咱們的任務就是暖場,就是把新拳場炒熱,等於開業酬賓,你明白吧?就是個花絮,風險很小,不到玩命的地步。」趙老九親暱地拍拍他的肩膀,塞給他一張火車票:「下禮拜一的票,背面寫著我的電話號碼,你要願意,就去那邊找我,不願意就算了,我這也是找兄弟幫點小忙,買賣不成仁義還在呢,是不是?」
   魏謙揣著這張火車票,躺在床上一宿的沒闔眼。
   趙老九的出現幾乎是才打瞌睡,就有人給送了枕頭。
   魏謙曾經想過,如果他回去上學,他該怎麼維持家用?趙老九給了他答案,入場費就有兩千,不用多,他只要能撐個兩三場,就有五六千塊錢。
   五六千不算什麼,可這筆錢當時在尋常人家裡,已經不是小數目了,家裡有一個像宋老太這樣一分錢掰八瓣花的,魏謙相信,以她的勤儉持家,用這錢舒舒服服地打點一整年的生計都沒有問題。
   可是……
   錢難掙,屎難吃——這道理誰都知道,天上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魏謙清清楚楚地明白,趙老九說的什麼「開業酬賓」什麼「花絮」,儘是扯淡。
   為什麼單單找上他?從南方到北方有這麼遠,能打架的不計其數。
   魏謙一尋思,覺得恐怕就是樂曉東死了,胡四爺才千里迢迢地找上了他,要的就是他這種沒根沒底的。
   他眼前是一池子水,清澈見底,池底是肉眼可見的金子,可魏謙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個猛子紮進去,到底是跳進了多深的水,他也不知道,自己跳下去了還能不能再上來。
   麻子臨死前,也是賺過一筆大錢的啊。
   魏謙翻了個身,躺得時間長了,他的肌肉開始痠痛。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儘量不想驚醒魏之遠——天太熱,小孩一腦門都是汗,睡得這麼實在難得。
   魏謙走到樓下,一圈一圈地圍著棚戶區的舊筒子樓轉,驢拉磨一樣,企圖拉出一點禪意來。
   魏謙覺得這都是自己太貪心的緣故,負擔尚且沉重,他卻還想讓他們都過上相對鬆快的好日子。
   他總是想著,他媽賣身都能把他拉扯大,難道他還不比一隻雞強嗎?他怎麼能讓小寶小遠他們過自己小時候的日子?
   而這些尚且不夠,他竟然還奢望上學。
   魏謙在晨光熹微中,頂著剛落下來的露水,像個渡劫渡心魔的大妖一樣,嚴厲地拷問著自己的內心。
   他兇狠地對自己說,上學有什麼用?上高中就一定能考上大學嗎?上了大學就一定能讀完嗎?讀完了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嗎?就算找到了好工作,能彌補他浪費的這從高中到大學的六七年的光陰嗎?
   魏謙在自己心裡列舉了他所能想到的、種種不值得上學的理由。
   這時,他看見樓下的小賣部老闆打著哈欠開張了。
   魏謙踢飛了一顆小石子,心裡對自己說:上個屁的學,你怎麼不想上天呢?
   他從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正式宣告了他在戒煙半年之後,徹底失敗了。
   魏謙蹲在路邊抽完了這根煙,然後他就做出了和剛才想的大相逕庭的決斷——不就是廣東嗎?去!
    第二十三章
   魏謙跟誰都沒提這事,週末,他騎著自己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二八」,來到了高中門口專門賣二手書的小書店,以低價買好了高一高二的兩摞課本,然後他又為自己購置了一些簡單的行李,到了工廠辭職結賬。
   星期一淩晨四點半,魏謙就悄悄地爬了起來,全家人都還睡著——宋老太三點多煮雞蛋,之後為了入味,會用小火慢慢煨著,她自己也就趁這工夫去睡一會,要到快五點才起來關火。
   魏謙不準備驚動家裡人,做賊一樣地點了一百五十塊錢的零鈔帶走,其他的錢都已經兌成了整票,被他輕輕地放在桌上,用茶杯壓好。
   他留了張簡單地寫了大概什麼時候回來的字條,語焉不詳,既沒說他去哪裡,也沒說他要幹什麼去。
   誰知他做完這些一回頭,卻發現魏之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這小黃鼠狼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魏之遠張嘴要說話,魏謙連忙一把摀住了他的嘴,男孩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他,魏謙側身坐在床邊,把他按躺下,抽過薄被子蓋在他身上,小聲說:「別吵,奶奶剛煮好雞蛋,讓她多躺會——你也老實點,起這麼早幹什麼?」
   魏之遠掃了他的行李一眼,壓低了聲音:「那你要幹什麼去?」
   魏謙含糊說:「哦,我出去辦點事。」
   魏之遠刨根問底地追問:「幹什麼去?」
   魏謙垂下眼皮掃了他一眼:「你管得倒寬。」
   魏之遠突然一翻身爬起來,抱住他的腰,黏糊糊地猴在他身上:「我也要去!」
   小崽子長了份量,還挺壓人,魏謙一皺眉,把他從自己身上掀下去:「老實點,你多大了,鬧什麼?」
   魏謙心裡多少有點奇怪,這孩子平時挺聽話的,不怎麼討厭,怎麼突然這麼能找麻煩了?
   其實魏之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大哥只要是一皺眉,他立刻就稍息立正不敢吭聲了,可是這天,他就是心裡慌得難受。
   魏之遠不是被魏謙吵醒的,他是做了噩夢自己醒的,一睜眼他就忘了自己夢見了什麼,可是心裡一下一下地跳得非常不穩當,上上下下,總好像一腳要踩空,始終是不踏實。
   那是一種本能的直覺,告訴他一定要跟著去。
   「帶你幹什麼?養肥了吃嗎?」魏謙不耐煩地扒拉他,「少給我添亂,魏之遠,你還聽不聽話了?」
   魏之遠被馴化已久,聽見飼養員指令,條件反射地正襟危坐了,點頭。
   「聽話就給我躺下睡覺。」魏謙不輕不重地在魏之遠後背上拍了一下。
   說完,他彎腰拎起自己的包裹,往外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轉了回來。
   魏謙知道自己這一去是前途未蔔、��死難料,此時離愁別緒雖然說不上,但他心裡多少是升起了幾分不捨得,放輕了聲音哄了魏之遠兩句:「等你開學了,哥就回來,給你買好吃的帶回來好不好?」
   誰知魏之遠軟硬不吃,像泥鰍一樣一翻身,這回他撲在床邊抱住了魏謙的大腿,宣佈說:「別拿我當小寶那傻丫頭糊弄,我就是要去!」
   魏謙簡直想把他一腳踹開。
   魏之遠察言觀色,知道他耐心告罄,馬上要發脾氣,立刻機靈地補充了一句:「不帶我去,我就喊,把他們都喊醒!」
   他竟然還學會了威逼利誘,看準了魏謙選在這個點鐘走,就是怕驚動了那一老一小兩個女人,招她們囉嗦。
   可惜,要說軟硬不吃,魏之遠還是師承魏謙的,所以大哥哪是那麼好拿捏的人?
   魏謙一彎腰,輕易地就掰開了小孩的手,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地說:「你愛喊不喊。」
   魏之遠:「……」
   魏謙揚眉瞥了他一眼,一甩行李,揚長而去。
   魏之遠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然後這小崽子當機立斷,草草套上衣服,衝到廁所,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把自己洗涮乾淨,連襪子也沒穿,踩著拖鞋就跟著飛奔出去了。
   清晨還沒有公交車,好在魏謙他們住的地方離火車站不遠,魏謙決定溜躂過去。
   誰知剛走出小胡同,他就聽見身後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魏謙回頭一看,氣得肝火險些從鼻子裡噴出來,他惡狠狠地瞪著腦袋上翹著一撮頭髮的魏之遠:「你跟出來幹什麼?回去!」
   魏之遠就像幹了壞事被主人發現的小狗,僵立在原地不動了,低著頭背著手,盯著自己的鞋尖,欲蓋彌彰地假裝自己是個不存在的事物。
   魏謙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然後身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又跟著響起來。
   魏謙一回頭,魏之遠就表情無辜地停下腳步,他往前走,小孩就也跟著往前走,始終和他保持著二十幾米的距離。
   魏謙作勢回頭要去抓他,魏之遠見機也快,扭頭就跑。
   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邊跑邊回頭看看大哥追上來了沒有。
   就在魏之遠迅捷地衝過了一個小胡同的拐彎時,他一回頭,發現大哥沒再追他了,魏之遠試探著往回走了兩步,到了拐角處探探頭,大哥不見了!
   大哥肯定是趁他往前跑的時候,拐到了其他的路上,把他甩掉了。
   魏謙比較謹慎,始終沒提過自己要去什麼地方,所以魏之遠也不知道。
   男孩皺起眉,利用有限的線索,在原地仔細琢磨了一番,想起魏謙那句「你開學了哥就回來了」——大哥看來要走一個多月,那肯定是很遠的地方,所以他去的不是火車站就是長途汽車站。
   眼下還不到五點,天都還沒亮,而小遠也知道,一般的長途汽車都是早晨六點多才開首班車的,魏之遠以其豐富的流浪經歷判斷,大哥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火車站。
   他決定去碰碰運氣,於是往火車站的方向跑去。
   火車站建造的越來越洋氣、管理越來越嚴格是很多年後的事,那時候火車站的進站口還基本沒什麼人管,車票當然也不是實名制的,所以每天晚上,有些短時間內找不到工作的農民工就會為了省住宿費,在火車站裡打地鋪。
   裡面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
   魏之遠混在過夜的人群裡,找了個小角落藏了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進站口的方向,一眨也不敢眨,路上,他拿出了運動會衝刺的勁頭,跑得胸口直疼,然而緊趕慢趕總算是有了回報——他蹲點蹲了五分鐘以後,看見魏謙進站了。
   在看見大哥的一瞬間,魏之遠就想跳起來撲上去,但是他忍住了。
   魏之遠心裡盤算著,如果自己現在被大哥發現了,肯定會被馬上送回去,或者再被甩掉,他不甘心功敗垂成,於是貼著燈光昏暗的牆邊,悄悄地跟上了魏謙。
   到廣東的這趟車一天只有一趟,所以即使是淩晨五點半,候車大廳也擠滿了人。
   魏之遠不怕人多,人越多他越容易混上車,這件事他有經驗。
   他看見大哥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了,從包裡拿出了一本舊書,在人聲嘈雜的候車大廳裡安安靜靜地看了起來。
   魏之遠一邊留意觀察著他,一邊尋找著合適的機會——混上車的機會。
   最後,他找到了一對扛著大包小包行李的外地夫妻,這倆人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個孩子,都快湊出個足球隊了,罔顧計劃生育,流水線一樣地生產。
   大孩子小孩子滿地亂竄,男人拘謹地坐在一邊,神經質地一遍又一遍檢查者手裡的車票。
   檢票進站的時候,魏之遠就偷偷跟上了這對夫妻,混在一大堆孩子中間。
   檢票的人太多,乘務員根本來不及點人數,就著男人手裡的一打車票一起來了一鉗子,就把他們全體都給放過去了。
   魏之遠有驚無險地上了月臺,再悄悄地離開孩子堆,跟住了魏謙,走到了魏謙所在的那一節車的車廂。
   上車的人一大堆擁堵在門口,沒人排隊,全部都你推我搡的,守在門口的乘務員也無可奈何,只得一邊扯著嗓子喊「別擠啦」,一邊手忙腳亂地接過乘客手裡的票檢查。
   就在乘務員低頭看票的一瞬間,魏之遠這個逃票專業人士已經像只泥鰍一樣地躥進了車廂裡,他先是踮起腳尖看了一眼,確定大哥真是在這節車廂的,然後心滿意足地暫時縮進了有洗臉台的小隔間裡,大功告成。
   火車嚴重超員,過道乃至廁所裡都擠滿了人,除了自古身懷絕技的那個賣「花生瓜子八寶粥」的小推車,連只蒼蠅也飛不過去,三十多個小時的硬座車廂真不是身體素質一般的人能扛下來的。
   由於站票太多,好多人不得不擠在廁所裡,於是車廂末尾的兩間廁所被人為地分了男女——男的上廁所,就去擠滿了男人的那間解決,女的就去擠滿了女人的那間解決。
   進去了的,不光脫褲子方便要被人圍觀,要是不費九牛二虎之力,他也別想出來。
   一個長途旅客看魏之遠孤零零的一個小男孩怪可憐,就分給了他一個可摺疊的便捷小馬紮,魏之遠縮在洗臉池旁邊,靠著骯髒的牆壁,在小馬紮上坐下,開始打盹。
   一開始還可以忍受,時間長了,他開始感到飢寒交迫起來。
   魏之遠已經開始躥個子,最近一段時間格外的容易餓,從早到晚,他滴水未進,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前心貼了後心,餓成了一張紙,只好閉眼以睡覺作為逃避。
   他覺得自己好像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就被人粗暴地搖醒了。
   小遠一睜眼,整個人都一激靈——他看見了怒不可遏的大哥。
   魏謙好不容易從廁所裡拚殺出來,又穿越了「千山萬水」,打算到對面洗臉台洗把臉,誰知一低頭就看見了那熟悉的小兔崽子,魏謙足足愣了半分鐘,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等好好地用涼水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之後,魏謙才彎下腰,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見了鬼了,還真是魏之遠那小王八蛋!
   他用了個小花招甩開了小孩,本以為小東西無計可施就會自行回去,沒想到他居然還挺神通廣大,不但找到了火車站,還混上了車!
   魏謙打量著眼下一圈青黑的魏之遠,心想這崽子不得了,可能是要成精。
    第二十四章
   但遺憾的是,別說是成精,哪怕魏之遠成神了,這一頓教訓也逃不過去。
   魏謙陰沉著臉拍醒了魏之遠,拎著他的後脖頸子,一路腥風血雨地跨過滿地的人,像扛麻袋一樣把魏之遠扛到了車廂裡、他自己的座位上,用栽蔥的動作把魏之遠扔到了座位上,站在旁邊,山雨欲來風滿樓地說:「你怎麼回事?」
   魏之遠意識到自己犯下大罪,萬死莫贖——非得挨頓臭揍不可,出於「坦白從寬」的一般法則,他把自己的推理過程、實踐經歷以及逃票所有步驟都交代了。
   魏謙聽了他的歷險記,覺得三胖說得對,這熊孩子可能真是個黃鼠狼變的,找死都找得這麼機靈!
   他正打算不顧公共道德地破口大罵時,就聽見魏之遠肚子裡突然發出了一聲空腹的響動,男孩按住肚子,可憐兮兮地抬起頭,仰著一張蒼白的小臉看著魏謙。
   魏謙看了看他,在那一瞬間,表情幾乎是憂鬱的。
   大哥被魏之遠活生生地磨沒了脾氣,只好無奈地從那輛傳奇的小推車上給那小崽子買了一個麵包,一根火腿腸和一瓶礦泉水,在旁邊看著他像頭小餓狼一樣狼吞虎嚥地塞了進去。
   魏之遠吃飽喝足,預感此時不能善了,惴惴不安地從座位上下來:「哥你坐。」
   魏謙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看了他一眼,魏之遠感到自己的小脖子附近陰風陣陣,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出了,默默地坐了回去。
   剩下的將近二十個小時,魏謙是靠著座椅背全程站下來的。
   他們在廣東某市下了火車,找個地方先休整,住進了一個價格過得去的小旅館,先睡了個昏天黑地。
   睡醒了,魏謙沖了個澡,又買了點盒飯回來吃了,等兄弟倆休息好、吃好了,魏之遠就如願以償地挨了一頓臭揍。
   精彩紛呈的男子單打過後,魏謙用旅館前臺的電話聯繫到了趙老九,然後他從兜裡摸出了二十塊錢給魏之遠,嚴厲地警告說:「餓了就自己出去買東西吃,不許離開這裡超過一百米,再敢亂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魏之遠:「哦。」
   魏謙狠狠地在他的大腿上抽了一巴掌:「聽見沒有!」
   魏之遠連忙挺胸抬頭,中指貼褲縫,用納粹呼喚「元首萬歲」的腔調匯報說:「聽見了!」
   沒過多久,樓底下來了一個騎摩托車的人,載著魏謙走了。
   魏之遠把頭伸出了窗外,一路目送大哥離開。
   這裡的夏天熱得沒邊,空氣濕漉漉的,好像一個大蒸籠,看大哥的意思,是打算在這待上一個多月。
   魏之遠不想給他添麻煩,他專心致志地趴在了床上,晾著他險些被打腫的屁股,同時思考起自己怎樣才能不做一個拖累的問題。
   趙老九已經先魏謙一步回來了,熱情洋溢地請他吃了頓飯,酒過三巡,才拿出一份合約來給他看。
   魏謙的酒量只是一般,和真正海量的人不能比,但他心裡的弦繃得太緊,硬是撐出了十分的清明。
   他知道這份合約就是個笑話,打黑拳本身就是非法的,簽了它,不代表受法律束縛不能違約,而是宣佈自己把命交出去了——自願,生死兩清,銀錢兩訖,各不相欠。
   上面標註了價碼,按級別排,最低級別的,贏一場一千,級別越高贏錢越多,挑戰頂級拳王贏了,能拿到一個在魏謙看來難以想像的天價……當然,他也就是看了一眼而已,沒動不該有的心思——他聽說過這些頂級拳王,這些人都經歷過極其嚴酷的訓練,一條腿能掃出一噸,真被他一腳踹結實了,能當場從臺上飛下去五臟破裂,可不是鬧著玩的。
   趙老九冷眼旁觀他仔細推敲合同,發現這小子面熱心冷,推杯換盞就坡下驢的本事駕輕就熟,很是知道怎麼給人面子,但談到真格的,卻不那麼好糊弄。
   趙老九點起一根煙,睨著魏謙說:「各地的規矩都大同小異,你也多餘看,我跟你念叨念叨咱���這不一樣的——頭一個,你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算你想走,也得給我打完三場。四爺包吃包住,但是你得給他老人家臉,這道理你懂的對吧?」
   魏謙不動聲色:「還有呢?」
   「開弓沒有回頭箭,」趙老九接著說,「就是上了台,只准往前,不准往後,只准升級,不准降級,什麼時候上臺,怎麼個打法,你得聽我……也就是四爺的安排。」
   這也就是說,哪怕上午剛被人把腿打折了,下午胡老闆一聲令下,他就是爬也得爬上擂臺,還是和比以前更強的人對陣。
   魏謙垂下眼睛想了想:「九哥,別的地方可真沒這個規矩。」
   「這道理九哥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們有額外福利啊!比賽贏了的錢另算,這個……」趙老九叼著煙,從懷裡摸出錢包,隨手抽出一疊人民幣,推給魏謙,「訂金,你剛到,水土不服吧?吃點好的,算九哥一點心意。」
   魏謙拿眼一掃,一千塊錢。
   他沒伸手接,只是儘可能地顯得有些侷促地笑了一下:「九哥不怕我帶著錢跑了?」
   趙老九伸出油乎乎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這麼點零花錢,你九哥我還不放在眼裡——你歲數小,我也不虛偽地叫你魏哥了——小魏,你年輕,有的是前途,年輕人不能貪財,可也不能不貪財,眼皮太淺的,一輩子也成不了大器,你說有道理沒有?」
   魏謙看了看他,緩緩地把那一小疊人民幣拿了起來,塞進兜裡,輕薄的紙幣像一個鉛球一樣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胸口,趙老九滿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除了訂金,四爺還給你提成,贏一場,獎金之外,他給你翻倍的獎勵,到時候你就知道,千八百塊?嘿嘿,零花錢而已。」
   趙老九給魏謙在拳場附近的酒店裡開了間新房,囑咐摩托車少年每天給他送飯,點什麼給買什麼,魏謙和摩托車少年打了招呼,先去賓館退了房,接走了魏之遠,把這累贅小崽安頓下來之後,就獨自一個人到了的拳場。
   拳場確實是新的,角落裡還有工人在裝燈管。
   檯子周圍十分昏暗,不刺眼的燈光只往臺上打,省得拳手的精力被分散。而所謂的「檯子」是中間用黃線圍出來的一塊區域,人們在旁邊走來走去,只要不怕被誤傷,想離多近就離多近。
   高一點、遠一點的地方是嘉賓座,嘉賓不少,但是沒有滿座,一個個打扮得挺像那麼回事。
   拳場裡多數是男人,也有女人,有些是女拳手,基本上一個個膀大腰圓面目猙獰,不說根本看不出來是女的,另一些則衣著曖昧,色如春花,多半是穿梭於嘉賓席的招待。
   魏謙溜邊走進去,十分低調地找了個沒有燈光的地方,等著看開場。
   當幾個賽場的燈光同時亮起來的時候,人群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口哨聲和大聲呼叫的髒話聲,魏謙眯了眯眼睛,往離他最近的一個賽臺上望去。
   只見台中間站著兩個男人,都光著上身,其中一個是個足有一米九的壯漢,一身的腱子肉,他緩慢地活動著自己的脖子和四肢,好像故意要給對手造成壓力。
   他的對手則正好面沖魏謙的方向,這男人也不能說是小個子,不過比起對面那五大三粗的壯漢,就顯得有些營養不良了,他胸口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像一條醜陋的大蜈蚣趴在他身上,燈光下,眼睛裡布滿血絲。
   魏謙眼神不錯,離得不遠,他看見這個男人的眼角正神經質地不斷地抽搐著。
   魏謙的肌肉本能地縮緊了一下,他覺得這人好像有點不對勁。
   莊家在賽台後面擺了張桌子,美女們開始鼓動大家下注,壯漢和刀疤的賠率是一比二,很多人擠過去下注,魏謙讓了地方,往後退了一級台階。
   這時,一個少年穿著件背心就衝了上去,手裡拿著一個大鈴鐺,咣當咣當地亂震一通,代表開場了。
   這裡沒有專業的裁判,所有人都是裁判,上了賽台的,沒有規則,生死不論,一方站著另一方躺下為止。
   魏謙的注意力還沒從那位穿著大褲衩大背心的少年身上拉回來,壯漢一記左勾拳就衝著對手的臉砸下去了,他帶了拳擊手套,顯得拳頭大如籃球,刀疤男猝不及防,被他打得臉偏到了一邊,頓時鼻血橫流,魏謙懷疑他鼻樑骨都被打歪了。
   身後人聲鼎沸,震得他耳朵生疼。
   頭上突然遭到重擊容易腦震盪,被啤酒瓶子砸過的人都知道那種感覺,砸得重了,當場就能懵了,誰知那刀疤男人的腦殼好像是鐵皮做的,竟然渾不在意,他甚至連鼻血也不擦,猛地撲了上去,赤手空拳地把壯漢兩條常人大腿粗的胳膊架住,砲彈似的發射到了壯漢被迫張開的懷裡,胳膊肘一橫,結結實實地捅在壯漢的心窩。
   那壯漢五臟六腑都遭到了重創,往後接連退了三四步,腳步立刻顯得虛浮,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刀疤男一聲怪叫,飛起一腳補了上去,直接把壯漢給踹得仰面倒地。
   魏謙和所有人一起伸長了脖子去看,按理一方倒地,應該有裁判數秒,可是現場沒有裁判,也沒有人阻擋,刀疤男人乘勝追擊地壓了上去,像個瘋狂的鼴鼠一樣雜亂無章地往壯漢身上拳打腳踢,嘴裡「嗷嗷」亂叫,活像犯了病。
   觀眾們都磕了藥似地亢奮了起來,有嚷嚷的、叫好的,不遠處也不知道誰打碎了酒杯,一股啤酒的味道飄來,混雜著汗臭與血腥味,魏謙情不自禁地靠了靠樓梯的扶手,他的手心上浸出粘膩的冷汗。
   直到這時,被痛揍的壯漢發出哀聲求饒,雙手舉過頭頂,三四個保鏢模樣的男人才躥上賽台,把形如癲狂的刀疤男架了起來,將兩個人拉開。
   方才敲鈴鐺的少年奔上來,舉起刀疤男人的一隻手,眾人高聲歡呼,賭贏的人一擁而上,找莊家領錢。
   魏謙沒有在意誰輸誰贏,他緊緊地盯著贏了比賽的刀疤男人,只見他一臉血污,眼睛裡的紅血絲更明顯,眼珠不自然地高速轉動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表情茫然而呆愣。
   他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少年領了下去。
   退場的出口就在魏謙旁邊,魏謙一路看著那個刀疤男神色木然地像他走過來,然後就在快要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突然一頓,眼睛陡然睜大,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摔倒在地,那人先是抽搐,隨後是口吐白沫,到最後劇烈地掙紮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魏謙又退了一步,站在了兩層台階上,居高臨下地與這仰面朝天的男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藉著微弱的燈光,他判斷這個人死了。
   一股涼意順著他的尾椎一路爬上了脊樑骨。
    第二十五章
   不一會,就有人擠了過來,魏謙被人推到一邊,來人似乎是醫護人員,怠慢地壓了壓刀疤的頸動脈,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幾分鐘以後站了起來,神色冷漠地宣佈說:「抬走吧,死了,這個衰仔自己興奮劑吃多了猝死。沒本事打,還學人家上臺,活該。」
   這句話引起了群情激憤,方才賠了錢的人紛紛跳出來大罵莊家暗箱操作,賽臺上依然上演著下一場生死搏鬥,賽台下已經發展成為一場群毆,才開場,就高潮迭起。
   魏謙躲過了幾下險些誤傷他這個路人的拳頭,默默地走了出去,在濕潤粘膩的夜風中,他快步穿過馬路,走到一家販賣煙酒茶糖的小超市,買了一包煙,猴急地拆開,抽出一根點著了塞進嘴裡。
   一個正打算進超市的老人看了他兩眼,看他的樣子,還以為他不是在吸煙,而是在吸毒,嚇得愣是沒敢進去,繞路走了。
   從頭到尾,魏謙都面無表情,只有佈滿了冷汗的手一直在哆嗦。
   他回去的時候,魏之遠已經睡下了。
   魏之遠很久沒有聞到過那股濃到嗆人的煙味了,他在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你抽煙了?」
   魏謙輕輕地應了一聲:「嗯,下次不了,我去洗個澡,你睡吧。」
   魏之遠沒吱聲,對他抽煙也沒什麼意見,他甚至迷戀那股味道。
   趙老九給他們開的房間是個標準間,條件不錯,空調的冷氣很足,環境也乾淨。最重要的是有兩張床,在家的時候擠在一起是沒辦法,在這裡,魏謙不打算委屈自己,因此草草洗漱之後,他就躺在了另一張床上。
   魏之遠此時已經徹底醒了,他非常不習慣地發現,大哥竟然沒打算和他一起睡,等了一會,魏之遠估計大哥已經睡著了,於是踩著拖鞋,悄悄爬上了魏謙的床。
   誰知魏謙也沒睡著,小崽一有動靜,他就睜開了眼睛。
   魏謙心裡正煩著,沒好氣地在魏之遠後背上摑了一下:「你又過來討什麼厭?」
   魏之遠不吭聲,輕車熟路地鑽進了他的被子裡。
   魏謙:「你有病啊?有兩張床非要跑到我這來擠。」
   魏之遠小聲說:「想跟哥一起睡。」
   魏謙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看著他。
   魏之遠往下縮了縮,躲開了他的目光,伸手摟住了魏謙一條胳膊,無聲地耍起了賴皮。
   魏謙啼笑皆非,這個小東西已經十一二歲了,竟然還這麼粘人,從家裡一路黏著他來到了南方,大老遠地出門在外,還要一直黏到他床上……真愁人。
   魏謙沒有再驅趕他,不著邊際地想起了別的事。
   趙老九給他的一千塊錢還在襯衫胸口的兜裡,弄得他如鯁在喉,仰面朝天地躺著也壓得胸口疼,魏謙在考慮,帶著這一千塊錢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跑了,再也不來這個是非之地的可行性。
   可是趙老九和他說的那些話不可避免地在魏謙的腦子裡迴響起來,魏謙鬱悶地發現,趙老九簡直看透了他。
   為了幾千塊錢去打黑拳,這聽起來簡直是腦子有坑的人才能幹出來的事。
   理智上,魏謙當然也認同這個看法,然而一打一打的人民幣就是在他的腦子裡縈繞不休、揮之不去。
   他沒辦法把這瘋狂的渴望趕走。
   魏謙恍然間就理解了,有些整天被自己的老公老婆在精神或者肉體上虐待,竟然還哭著喊著不肯離婚的神經病都是怎麼想的,那真是執迷不悟啊,真是割捨不掉的真愛啊!
   魏謙自嘲地想,別的不敢說,但是他對人民幣的感情,絕對不輸給世界上任何一種或扭曲或執著的愛。
   說是魂牽夢縈、鬼迷心竅也不為過。
   所以要錢還是要命,就在他腦子裡開始了激烈的角逐,比當年他拿著小刀思考要不要殺了他媽還激烈。
   就在這時,魏之遠說話了。
   魏之遠說:「哥,我要跟你說個事。」
   魏謙不經心地隨口應:「嗯?」
   「咱們樓底下有一家川菜館,我和老闆說了,以後我去給他們幹活,端盤子上菜,老闆答應每天給我五塊錢。」
   魏謙一愣,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魏之遠繼續說:「他們一開始嫌我小,怕有人來查,我就說我可以假裝他們家兒子,放暑假過來幫忙——哥,我看見他們的招工廣告了,也打聽過了,要是找個大人來做,一天至少要給十塊錢的,老闆只要不傻,就肯定要我。」
   魏謙良久沒吭聲,魏之遠生怕他不高興,又連忙補充說:「我不給你搗亂,每天上午十點出去,晚上就回來的。」
   魏謙側過身,摟住魏之遠的肩膀:「你哥窮瘋啦?缺你這五塊錢?」
   魏之遠:「我也能賺錢,我不是累贅。」
   「累贅」兩個字,魏之遠說得輕極了,幾乎被他吞進了喉嚨裡,然而魏謙畢竟離得太近,還是聽見了。
   魏謙忽然心裡一動,聽出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隱約有點不是滋味,過了好一會,他才踟躕不決地問:「小遠,大哥是不是對你不好?」
   魏之遠一愣,連忙飛快地搖了搖頭。
   魏謙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儘可能地把聲音放地平緩:「你不是累贅,小寶也不是,你們還小呢,我養著你們是應該的。」
   魏之遠抬起眼看著他,魏謙略嫌粗魯地把他的頭按了下去:「將來你們倆長大了,能記得給我養老送終就行了……行了,睡吧。」
   他說完這句話,奇蹟般的,心裡一片澄淨,再也不考慮是要錢還是要命的問題了——魏謙決定,明天就去聯繫趙老九,他打算休整一個禮拜,之後再上場。
   如果真的死了呢?
   他想,如果死了,那就算了吧。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打黑拳,歸根到底,不是為了別人,總是為了自己多一些,他想有個前程,就得搏一把,沒什麼好說的,也沒什麼好怨的,公平得很。
   魏之遠如果知道是他一席話把他哥推上了拳場,一定寧可自己是個啞巴。
   開始的一個禮拜,過得非常安穩,魏之遠不知道大哥在忙什麼,反正每天早晨,就像送他上學一樣把他送到小飯店,晚上又會按時把他接回去,有人按時給他們送飯,有時候還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外國飯,魏之遠有種他們是來旅遊的錯覺。
   然而一個禮拜很快過去了,那天,魏謙第一次來晚了。
   天色將晚,飯店裡的客人少了,魏之遠不用一趟一趟跑著上菜了,他坐在老闆給他的一個小板凳上,幾乎望眼欲穿地盯著門口,盯一會,就抬頭看一會表,一直等到了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個人才掀開門簾進來,先是客客氣氣地衝飯店老闆點了個頭,然後才對魏之遠招了招手。
   老闆娘剛把五塊錢塞進魏之遠兜裡,魏之遠就迫不及待地撲向了魏謙,像個砲彈一樣,每次他這麼一撲,大哥都能一隻手接住他,然後用胳膊夾著,把他雙腳離地地悠起來,可是這次,魏之遠卻敏銳地感覺到大哥躲開了。
   他撲過去的一瞬間,魏謙不大自然地彎了一下腰,只用胳膊接住了魏之遠,阻止了他繼續往前撲,然後又轉了半個身,側對著他,這才拉著他往酒店走。
   魏之遠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斂了,皺著眉問:「哥,你怎麼了?」
   魏謙:「沒怎麼。」
   魏之遠往他身邊靠了靠,皺起鼻子,聞到了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那你身上為什麼有血味?」
   魏謙眼皮也不眨地扯謊說:「路上遇到一個殺豬的,濺我一身血,好不容易擦乾淨的。」
   魏之遠感覺到自己的智商遭到了毫無誠意的侮辱。
   魏謙卻不動聲色地把他領到了一家麥當勞前,這種後來都沒有人願意吃的垃圾食品,當年剛進國內的時候還是挺奢侈的,它的裝潢和包裝都色彩鮮明,聞起來比吃起來香,所以對小孩有巨大的吸引力。
   魏謙趕著快要關門的時候,進去給魏之遠買了一個兒童套餐和一個冰激淩。
   「我警告你啊,」魏謙說,「吃就吃了,回去別告訴你妹,她煩死了,聽見了嗎?」
   魏之遠一方面本能地被食物吸引,一方面又心懷隱憂,兩廂糾結,他表情苦大仇深地點了點頭,把冰激淩舉到魏謙嘴邊:「你嘗嘗。」
   魏謙往後一閃,臉上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擺手拒絕:「吃飽了,沒胃口。」
   說完,他又好像讓自己顯得比較可信,故作不屑地說:「這都是給小孩吃的。」
   魏之遠有些遺憾地縮回手,珍惜地舔了一口手裡這個死貴死貴的冰激淩,同時也在偷偷地觀察著他哥。
   藉著微弱的路燈光,魏之遠發現魏謙的臉色極其蒼白,額頭上的汗浸濕了他的幾縷頭髮,貼在額角和鬢邊,幾乎顯得他有些憔悴起來。
   魏謙的眉頭輕微地皺著,並且一直保持著這個表情。
   魏謙這個人,和不熟悉的人怎麼稱兄道弟都可以,哪怕他是天生性格孤僻,四處討生活的日子也把他磨礪成了一個知道怎麼樣圓滑的人,只有面對家人,他本來的臭脾氣才會不加掩飾。
   魏之遠知道,大哥極其討厭別人吵鬧,尤其討厭奶奶嘮叨,在家裡,他要保持家長尊嚴,所以不喜歡讓自己顯得很活潑,他很少笑,也很少誇誰,久而久之,魏之遠只能通過他的行為和細微的表情判斷他心情好壞。
   根據他的經驗,他哥面無表情,但是身體姿勢放鬆的時候,心情多半是很愉悅的。
   如果臉色不好,但是肯開口罵罵咧咧,就是不高興了,但不高興的程度很輕,屬於轉眼就忘的那種。
   如果他的臉沉下來,同時眼神變得很尖銳,卻一聲不吭,那就是非常憤怒了。
   他不會一直皺眉,只有身體不舒服,才會不自覺地長時間地輕輕皺眉,看起來表情十分嚴肅,實際上卻是在忍痛。
   魏之遠默默地吃完了食物,順從地被魏謙打發著去睡了。他一直閉著眼睛裝——這招魏之遠駕輕就熟,剛開始被大哥收留的時候,他總擔心自己晚上被扔出去,不敢睡死,有時候神經太緊張睡不著,就會裝睡。
   果然,不一會,魏之遠就聽見魏謙窸窸窣窣地起來了,他感覺大哥的動作有些凝滯,撐在床上的胳膊略有些發抖。
   魏之遠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魏謙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轉過身來,魏之遠連忙把眼睛閉好。
   幸好魏謙沒注意,很快站了起來,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摸出了傷藥,走進了衛生間。
   剛脫下上衣,還沒來得及擦藥,魏謙先扶住馬桶吐了,然而胃裡沒東西,只是吐酸水,他的對手一拳砸中了他的胃,結結實實的一下,乃至於魏之遠讓他吃冰激淩的時候,他都不禁噁心了一下。
   好一會,反胃才平息下來,魏謙幾乎快要直不起腰來了,低頭仔細看了一下,確定馬桶裡沒有血跡,他才略鬆了口氣。
   畢竟是年輕,不嚴重。
   魏謙靠著牆休息了片刻,這才沖水漱口,開始處理身上的傷口。
   他光裸的上身佈滿了可怕的淤青,褲子別著的胯骨上有一大塊好像蛛網一樣的紫色淤血,魏謙咬咬牙,抽下腰帶,把褲子拉開一點,先沾著藥膏使勁往淤血上按去,他要把淤血推開,關節活動開。
   受過這種皮外傷的人都知道,關節處淤青一大塊,本來就疼得難以彎曲,如果慣著自己一動不動,時間一長,可能就真的疼得彎不過來了,得趁著還沒「鏽住」的時候,得忍著疼把它活動開。
   地下拳場比他想像得還要危險,才第一場,最低的等級,魏謙就贏得艱難,可他已經走出了這一步,兜裡還有胡四爺叫人送來的三千塊錢的酬勞和獎金,他退不出去了,除非熬完趙老九說得三場。
   但艱難歸艱難,他這種級別的打法,雖然遍體鱗傷免不了,但總歸是死不了,況且趙老九只說三場,又不一定非要贏,實在不行他還可以認輸——前提是胡四爺和趙老九他們肯讓他按部就班地升級,踏踏實實地打完這三場。
   那天死在他腳下的人始終在魏謙腦子裡揮之不去,像這種黑拳場,幾乎每個人都會服用興奮劑,這是潛規則,拳場也會提供興奮劑買賣,可稍有常識的人就知道,這玩意終歸有度,過量食用給人的身體造成的傷害是無法逆轉的,甚至有可能當場去見列祖列宗。
   那刀疤男一看就是老手,他不可能不懂這些,而他的對手一身中看不中用的塊狀肌肉,爆發力和耐力都不一定夠,絕對沒有強大到讓那個刀疤死命灌這玩意的地步。
   要麼是有什麼在逼他,要麼……是他吃的興奮劑並不是市面上常見的。
   疼痛刺激了魏謙的大腦,他下狠手揉著自己身上的淤血,腦子卻轉得飛快,至此,他突然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胡四爺四處找一些像自己這樣沒根沒底的打手,並不是單是為了暖場,而是為了……試藥呢?
   魏謙思考得入神,絲毫也沒察覺到衛生間門口,魏之遠光著腳跑下了床,正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往裡看。魏之遠眼圈都紅了,像個被激怒的小獸,他拚命地咬牙忍著,一根筋在太陽穴附近跳個沒完沒了,有種自己把牙都咬碎了的錯覺。
   過了不知多久,魏謙放下藥膏盒子,雙手撐在洗臉池上,輕輕地「嘶」了一聲,然後接了捧涼水,洗去自己一頭一臉的冷汗。
   魏之遠這才從一片木然中回過神來,悄悄地離開,躺回床上。
   他沒躺多久,魏謙就帶著一身冰冷的水汽和藥味出來了,然而他似乎想起了這小崽鼻子靈的事,猶豫了一下,魏謙彎下腰替魏之遠拉了拉被子,轉身往另一張床上走去。
   魏之遠終於忍不住了,啞聲說:「哥。」
   魏謙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
   就聽見那小崽子突然帶著哭腔來了一句:「你要是沒錢,就賣了我吧。」
   魏之遠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大概……是他實在身無長物的緣故吧。
    第二十六章
   魏謙先是一愣,隨後他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似乎是一種沒有血脈的相連,在他心尖上牽扯了一下。
   他放鬆了身體,靠在冰冷的洗臉池上,感到那股冰冷幾乎是鎮痛的。
   「胡說八道什麼?」魏謙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地問,「小子,你能值幾個錢?小姑娘買回去還能當童養媳,買你個半大小子回去幹什麼?替人家吃飯啊?」
   魏之遠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他突然發現自己都快改不回去了,但凡開口,本能地就會模擬弱智兒童宋小寶,挑著最蠢的那些話說。
   魏之遠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討人喜歡是不夠的,撒嬌裝可愛也是不夠的。
   他端端正正地站著,好像少先隊員對著國旗宣誓一樣擲地有聲地說:「等我長大了,我照顧你,我去賺錢,我養你好不好。」
   魏謙的心忽然軟了一下,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自己陷下去了一塊的心,以至於無所適從,幾乎不知該如何表達,只好做出討厭的大人的模樣,笑話起魏之遠來:「那你倒是快點長啊,我看蘿蔔都比你長得快。」
   魏之遠信誓旦旦地說:「我想明天就長大,我……我一輩子都對你好,以後不讓你吃一點苦。」
   「明天就長大?」魏謙彎下腰,一隻手就抱起了魏之遠,把沒穿鞋的小崽子丟在床上,「我上哪給你找那麼立竿見影的化肥去?」
   他胳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顫抖,乃至於單手有些不穩,魏之遠本能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秒鐘,又訕訕地縮回手——他突然覺得這個動作有些羞恥,好像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經長大到對這種小孩子式的親近不適應的階段了。
   魏謙關了燈,很快就睡著了。
   一方面是他真累了,一方面,是他從弟弟身上獲得了某種屬於真正成年人的力量感,這股力量支撐著他坦然而平靜。
   想要他的命?沒那麼容易,樂曉東說不定還沒來得及轉世投胎呢。
   魏之遠閉了嘴,黑暗中,他睜著眼看著哥哥輪廓模糊的側臉。
   他輕輕地閉著眼,表情安寧,鼻樑和嘴唇的側影如同畫出來的,頭髮有些長了,額前一縷斜斜地落下來,顯出依稀幾分即將褪去的稚氣。
   在魏之遠初步形成的審美觀裡,他覺得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比他哥好看,哥哥就像無往不勝的天神一樣,把原本該落在自己頭上的苦難全扛走了,在風雨飄搖中撐起了一個小小的涼棚。
   第二天,魏謙依然沒敢吃太多東西,胃還在隱隱作痛。
   魏之遠跑到小飯館請假一天,回來以後開始糾纏魏謙,強烈要求回家,小東西昨天還拚命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小男子漢的形象,現在故態重萌,又開始撒嬌耍賴無所不為……他大概不會用別的招數對付他哥。
   ……抗爭的結果是,他被魏謙用透明膠條在嘴上貼了叉。
   魏謙簡單活動了一下,就坐下來翻看他帶來的二手課本。
   高中課本是一種非常逆天的東西,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多無聊有多無聊,可是魏謙不覺得,他看得如飢似渴,津津有味。
   魏謙離開學校已經太久,不想回去跟不上進度。
   每次他翻開舊課本的時候,心就會奇蹟般地安靜下來……況且在他看來,也挺有樂趣的,書的原主是個酷愛發表自己感想的奇葩,連三角函數都能讓他編成各出各種小段子,這奇葩還非常善於畫烏龜,除了正文和筆記的地方,每個空白的角落裡都讓他畫滿了各式各樣的烏龜,各自搔首弄姿,不一而足。
   哦,對了,奇葩在最後一頁上標註:「神龜一出,誰與爭鋒,欲成龜功,必先自宮。」
   不知道此人讀書究竟讀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魏謙一直平靜到了中午,直到送飯的人來了。
   來人帶了兩份食物——魏之遠平時在對面打工,中午不回來吃,送飯的就只送他一個人的,這一天,魏謙因為沒胃口,所以根本沒有囑咐對方多送一份來……這說明有人在監視他們。
   酒店是趙老九訂的,說不定就是他們自己的產業,這樣的話,連屋裡也不一定安全了,因為很有可能有攝像頭。
   魏謙一想到這個,立刻維持住了若無其事的表情,默默地坐回到標間自帶的小沙發和小桌上,抽出一張便簽紙,一邊狀似無所事事地臨摹著舊課本上的「神龜」,一邊沉下心仔細地琢磨起來。
   魏謙是慣會揣度人心的,他知道,底層的拳手大部分和他自己一樣,缺錢,想撈一把就走,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出場費拿到了,獎金多半並不奢求,也就是沒有人會為了贏而玩命。
   如果第二場他們平安度過,那麼第三場肯定會來,但選擇使用興奮劑的可能性很小——因為輸就輸,輸了求饒投降,挨兩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如果第二場就把他們逼到絕境,那這些人第三場多半就不打了。
   魏謙不知道對方監視得有多嚴密,他基本能猜到酒店是對方的,但屋裡有沒有監控,手機有沒有被竊聽,出門會不會被人跟蹤,魏謙不能確定——可能有一或兩項,但不大可能面面俱到,趙老九他們不大可能會有那麼大的精力。
   退一萬步說,假設趙老九真的能面面俱到,整個市區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這些人退無可退,起碼第三場還可以裝死。
   半死不活地強行上場,被人一巴掌打趴下,這總可以理解吧?
   魏謙一筆勾出了一個俏皮的王八尾巴���筆尖一頓,心想,要讓他們這些惜命又貪財的窮打手奮不顧身地玩命,得怎麼設計呢?
   照著軟肋戳?比如綁架家人?
   似乎也不大可能,根據他這些天的瞭解,很多低等拳手都是沒家沒業,光棍一條,而且這些人南腔北調,從哪來的都有,那樣工程太大,勞心費力不說,不在自己的地盤上,還容易出事。
   所以魏謙斷定,這個關鍵的因素要簡單直白得多——要麼是錢,要麼是血性。
   他猜測,第二場和第三場之間的時間肯定非常短,甚至有可能那些人會逼他一天打完兩場……但是怎麼逼呢?
   這個具體的操作方法一定非常簡單,但是巧妙而有效。
   魏謙一遍一遍地勾勒著王八尾巴,心想對錢的貪慾,他能控制住,心裡有個度,賺夠就走。而且魏謙相信,很多人也和他一樣,心裡有這麼個譜,至於血性……他們這些人哪個沒有見識過三教九流,而且有些人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血性不是那麼容易被激發出來的。
   他暫時想不出來,於是放下筆,抬手叫過魏之遠:「走,跟我出去一趟,給奶奶匯錢去。」
   魏謙穿上衣服,先是假裝對週遭的路不熟,在路邊買了一份地圖,拿著地圖,還不停地帶著魏之遠繞圈,繞了兩圈,魏之遠就明白了。
   小男孩敏感得驚人,立刻警惕地想要回頭看,魏謙伸手攏住他的後腦勺,制止了他。
   他晃晃悠悠地帶著魏之遠來到了郵局,自己留下五百,剩下的三千五匯給了宋老太,然後拿出一把零錢,在路邊買了兩個冰激淩,自己一支,魏之遠一支。兩人一直走到一個相對空曠、週遭沒有人的路段,魏謙才輕輕地對魏之遠說:「以後不要亂說話,想辦法聯繫你三哥,但是不要被人看見,讓他到了以後也不要來找我們。」
   魏之遠奇蹟般地領會了他的意思,同樣小聲問:「叫他來幹什麼?」
   「我還不知道,等我再想想。」魏謙眼角瞥見路口處有一個形跡可疑的人,似乎在打量他們兄弟倆,碰到他的目光,又飛快地假裝看別的地方。
   是個不怎麼高明的跟蹤者。
   魏謙不動聲色地垂下目光,聲音提高了些,轉開了話題,「對了,我還沒問你呢,期末考試怎麼樣?」
   魏之遠在一瞬間眉飛色舞起來,大聲說:「第一!」
   由於他經常故意在表現自己「很傻很天真」和表現自己「很聰明很有用」之間快速切換,精分的經驗豐富,所以魏之遠的角色變動之快,把魏謙都弄得一愣。
   魏謙頓了一下,才順口問:「有並列的嗎?」
   這時,他們倆已經走過路口,和那個跟蹤者擦肩而過,都好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樣子。
   而魏之遠也像個真正的傻逼熊孩子一樣,挺胸抬頭,毫不怯場地表演了什麼叫做「好學生的賣弄」:「我們班從來沒有和我並列的!哦,對了,哥,我忘了告訴你了,小寶這次倒數第十,老師點名批評了,還說下學期要找你談話。」
   「……是嗎,」魏謙乾笑一聲,「我怎麼那麼光榮呢?」
   危機四伏中裝腔作勢得這樣到位,竟然還不忘了順帶給宋小寶上眼藥!
   魏謙想,這小崽子真是絕代了。
   傍晚的時候,魏謙接到了趙老九的問候,趙老九先是對他噓寒問暖一番,囑咐他愛吃什麼就讓人去買,第一場打完,給他一個禮拜的適應時間,願意在當地逛逛,可以叫送飯的給他們當導遊。
   趙老九還特意提到了魏之遠:「你弟弟那個小孩子啊,長得實在是太快了,我看他那條褲子,剛來的時候還好好的,轉眼都短了一大截……哎,這個年紀真是沒辦法,就是費衣服。」
   他這樣說完不算,當天下午送飯的人就帶來了一套衣服,一上身,合適極了。
   他們剛來不到半個月,魏之遠既沒有吃高效化肥,也沒有變成一顆一夜上天的轉基因豌豆,哪能逆天到眨眼就讓褲子短一大截?
   魏謙知道,這是趙老九在用魏之遠警告他。
   作為回報,魏謙毫不客氣地收下了衣服,然後諮詢了送飯的少年本市最上檔次的地方,最後選了一家法國餐廳,帶著小遠去開了一頓血貴的洋葷。
   途中,他表現得就像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路癡一樣,舉著地圖,不停地問東問西,間或拋出幾個極其沒常識的問題,用盡了辦法勾引那少年的話匣子。
   魏謙不知道法國菜好不好吃,他選了這家餐廳,是因為走過去剛好要從地下拳場路過。
   經過時,魏謙往那邊看了一眼,同時捏了捏牽著的魏之遠的手。
   魏之遠立刻會意,裝傻充愣地問:「哥,你看什麼呢?那是什麼地方?」
   魏謙也假裝尷尬地看了一眼領路的少年,低聲說:「別瞎問,那是人家辦公的地方。」
   領路的少年臉上閃過一個嘲諷的笑容,不過很快就收斂了,順著魏謙的話音對魏之遠扯淡說:「是啊小弟,我們這最厲害的人才能進去辦公,你好好長,長大了也能進去。」
   正說著,潮濕的風中傳來了一股臭味,魏之遠摀住鼻子,直眉楞眼地對領路少年說:「你們倆糊弄小孩,臭死了,我覺得那地方一點也不厲害!」
   只見一個大垃圾車從一個非常狹小的路口裡開了出來,上面放著好幾大桶的垃圾和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垃圾袋。
   魏謙揉了揉鼻子,心裡突然一動——對,那些死了的人都去哪了?
   有親人的自然有人領走,那麼那些無親無故,甚至沒留個真名的,他們的屍體到什麼地方去了?
   魏謙心念急轉,裝成鄉巴佬的樣子大驚小怪地說:「喲,你們這竟然有人專門打掃垃圾,我們那邊就沒有,得自己處理,好幾個垃圾堆放點,臭得能把衛星都熏下來。」
   領路的少年看起來也不是什麼核心人物,順口告訴他:「嗯,有收的,拉到城西郊區去,易開罐什麼的能賣的就賣了,其他一把火燒了——哎,快吃飯了,說在這麼噁心的事幹嘛?」
   城西?
   魏謙瞄了一眼詳細地圖,只見那是一大片空地,沒有任何機構和顯眼的建築,大概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涼區域,附近有一條小河,從市中心一路蜿蜒輾轉地流過去。
   電光石火間,他心裡有了個猜測。
   而一個禮拜也眨眼就過去了。
    第二十七章
   飯館下午兩三點鐘左右,總是人氣蕭條的,那段時間魏之遠作為端盤子的服務員也會比較無所事事,所以有一天,他一臉天真地問老闆可不可以玩他手機上的貪吃蛇的時候,老闆毫不在意地給了他。
   魏謙研究了一個禮拜的地圖和城市垃圾處理系統,魏之遠就玩了一個禮拜的貪吃蛇……以及給三胖傳了幾條消息。
   第一條簡單:三哥,救命,別回短信,收到晚上九點打我哥電話,響一聲掛——小遠。
   第二條,魏之遠留了城市名和地址,後面又註明:別回,別找我們,自己找地方住,到了給我哥打電話,響兩聲掛。
   第四天,魏謙收到了三胖的兩聲鈴。
   魏之遠於是按著魏謙的指示,給了三胖第三條留言:弄一條大狗來,弄來以後給我哥打電話,響三聲掛。
   最後一天,魏謙調整好自己的身體狀態,準備去拳場了。
   他早早地起來,趁魏之遠還沒醒,拿碳素筆在小孩的手背上畫了一隻小烏龜。
   魏謙已經把那本數學舊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同時,他還跟著原主畫了一打便簽紙的小烏龜,乍一看,簡直得了那位「神龜真人」八九分的真傳,畫得惟妙惟肖。
   畫完後,魏謙穿好衣服,仙氣飄渺地走了。
   而與此同時,三胖帶著一條大狗,已經鬼鬼祟祟地在城西的郊區搜了一天一宿了。
   一輛皮卡車開過來,三胖慌忙躲開車燈,拉回狗繩,強迫狗和他一起縮起脖子躲起來,警惕地等著車開過去。
   大狗伸著長長的舌頭,眼見三胖帶著惶恐的大胖臉湊過來,於是非常順便地舔了他一口。
   等車開走,三胖才暴怒地衝著狗咆哮:「媽逼你剛吃完屎!」
   狗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衛生問題,搖頭擺尾地說:「汪!」
   三胖憂心忡忡地看著這條狗,不知怎麼的,它看起來高大英俊,但是智商好像明顯低於同類水準:「寶貝,咱都在這耗一天了,再找不著,魏謙那小王八蛋說不定就吹燈拔蠟了。」
   狗……就姑且叫它狗歡樂吧——狗歡樂高高興興地拖著他往前跑去,撒歡一樣地又「汪」了一聲,好像在喜聞樂見地說:「讓那小王八蛋去死吧!」
   三胖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我也想讓那小王八蛋去死,他就跟一長了腿的麻煩似的,也不知道這次又闖了什麼禍——在城西找屍體,唉,你三哥我明明是個演喜劇片的,他娘的千里迢迢地讓我來客串恐怖片!」
   狗歡樂突然剎車,三胖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怎麼了?在這附近嗎?」
   ……結果只見狗歡樂抬起腿,衝著樹底下撒了泡尿。
   三胖:「……」
   這時,三胖才發現,狗歡樂已經把他拉扯到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了,往下一看,正好能看見垃圾焚燒處理廠,臭氣熏天,也不知道狗歡樂帶著比人類靈敏多少倍的鼻子,這種條件下怎麼還能維持它歡天喜地的英雄本色的。
   三胖眯起眼往下望去,他突然發現,有幾個顏色不一樣的大垃圾桶沒有被和其他垃圾一起處理,方才從他身邊開過去的那輛小皮卡停在垃圾處理廠旁邊,幾個人下了車,把那幾桶搬上走了。
   那幾個人絕對不是垃圾處理廠的人,三胖看得分明——肯在這裡幹這種工作的,多半是上了些年紀的人,年輕人能吃下這種苦的不多。
   而從車上下來的這幾個人年富力強,個個看起來孔武有力,輕易就能把一個個看起來非常沉重的垃圾桶抬上車。
   不一會,皮卡就重新開走了。
   三胖蹲下來,拿出地圖,小聲對狗歡樂說:「不對啊,地圖上說那邊沒別的東西,就是一大片空地了。」
   狗歡樂不理,只是要拉著他走。
   三胖:「行,那聽你的,走著!」
   三胖貓著腰,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躲閃閃,分辨著車轍和方向,借助著狗鼻子,循著皮卡的蹤跡跟著去了,已經快要破曉的時候,他才找到了一排非法建築物,似乎是那種民間非法的煉鐵小作坊,皮卡車已經開走了,幾個垃圾桶卻排在了外面,蓋子開的,有一個不小心倒了,已經空了。
   三胖探著頭,仔細往那倒了的垃圾桶裡張望了一番,認為它簡直乾淨得不像話。
   垃圾桶裡什麼都有,特別是一些湯湯水水的東西,絕不可能像這個桶這麼乾淨,它肯定裝了什麼別的東西。
   三胖有種說不清的預感,他覺得自己找對地方了。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狗歡樂的異狀。
   狗歡樂雙眼大睜,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衝著那一排垃圾桶的方向呲出了尖利的犬牙,爪子不安地扒著地,做出了一個介於逃跑和攻擊之間的動作——它肯定是已經聞到了什麼,嚇壞了。
   這天上午,魏之遠打工的小飯館裡來了個奇怪的客人,剛開張,他就進來點了一碗麵條,也不急著吃,只是耗時間一樣地坐著。
   老闆和老闆娘都有點害怕,因為一般人是不會在這個早飯不早飯、午飯不午飯的點鐘來吃一碗熱辣口的面條的,那位客人穿著的短袖背心下面隱隱露出紋身的邊角,一腦袋黃毛,不像好人。
   魏之遠這天拿了魏謙的手機,調成了靜音,等著三胖的消息。
   如果找到了,三胖會給他響一次鈴,辦成了,三胖會再給他響一次鈴。
   早晨第一次的響鈴已經過去了,可是第二次響鈴卻遲遲不來,魏之遠心裡終於忍不住有些著急了。
   而就在他低頭看手機的時候,那個奇怪的客人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悄悄地靠近了他。
   魏謙已經打完了第二場。
   方才他一站到臺上,就察覺了不對勁。像魏謙這種做慣打手的人,一個人只要是往他面前一站,他基本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出對方是不是有威脅。第二場他按規矩升了一級,對手理所當然地應該更強大,可是這個人一點也不比第一場的對手厲害。
   魏謙幾乎毫髮無傷地就把這個人撂倒了。
   觀眾發出失望的噓聲——因為魏謙這個對手在外行人看起來,真的是非常人高馬大、肌肉虯結。
   不過只有親自上場的人知道,那人的肌肉實在是太虯結了,好像是健美先生的那個路數,大塊如同死肉般的肌肉嚴重限制了他的出拳速度,除了還算抗揍之外,幾乎沒什麼作用。
   魏謙擦了擦汗,準備回到更衣室。
   就在他剛下臺的時候,趙老九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進了牆角,先是假裝焦急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隨後非常做作地大鬆了口氣,拍著他的肩膀說:「哎喲兄弟,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魏謙知道,事才真正來了。
   他不動聲色,假裝迷茫地問:「啊?」
   趙老九一拍大腿:「哎喲,你說這群人,養著他們幹什麼用……剛才讓他們弄錯啦!你那個對手,根本就不是你這種低層級的,人家是中層級的,那大塊頭,一個人能頂你兩個重呢!九哥剛才生怕你出什麼事……」
   魏謙心裡冷笑,臉上卻配合地做了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趙老九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拉開皮包,從裡面抽出厚厚的一打人民幣——看起來真的挺厚,兩紮還多一些,魏謙輕輕一翻就知道,少說得有兩萬多。
   「這次的出場費和贏比賽的獎金,按著那個人的級別給你,各一萬塊錢,還有五千是九哥自己貼給你的,唉,九哥對不住你啊,要不是我沒盯緊,也不會讓你受這罪了。」
   魏謙裝模作樣地推拒一番,末了不負眾望地「失敗」了,把錢裝進了自己的腰包,趙老九滿意而慈祥地看著他:「小夥子啊,有前途!去吧,換衣服去吧。」
   魏謙對各種各樣的情況心裡早有預判——當然,兩萬多塊錢是他一輩子沒有見過的鉅款,作為一個合��的錢串子,他的肝顫了顫,腦子熱了熱也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很快,就被強大的意志力給拉回來了。
   他以一種非常緩慢的步調貼這邊離開賽台,中途停下來回頭看了趙老九一眼,發現那人臉上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志得意滿的笑容目送著他。
   找一個不知從哪弄來的弱雞,讓他以為自己打敗了中級,然後用錢讓他自我膨脹,乃至於下一場心甘情願地跳級?
   不可能的,真正的打手都分得清誰是狠角色,誰是看起來兇狠的花架子,剛才那一場,他們只會認為是僥倖,有多少人會為了兜裡的兩萬五千塊錢鋌而走險?
   肯定有,但那些人通常是需要大筆的錢,比如那些吸毒、高利貸或者供養大病病人的,而他們也不會只簽三場的約定。
   對於大部分三場約的低級拳手,這一場的收益就已經超出預期,有勇氣再搏一次的絕對不會多。
   這是拿錢往水裡扔,是肉包子打狗,趙老九不可能這麼蠢。
   魏謙的腦子前所未有的冷靜,幾乎是全速地轉動了起來,突然,他停住了腳步。
   趙老九那句「換衣服去吧」驟然在他耳邊迴響起來,魏謙想起哪不對勁了——是更衣室!
   從第一開始,魏謙就隱隱感覺到了賽台設置很不正常。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相鄰級別的賽台應該挨著,這樣觀眾也方便,其他級別的賽台確實是這麼一字排開的,但是低等級的不是。
   最低等級的賽台在靠近大門口的地方,而第二等級卻在最裡面。
   這樣,二等級的拳手想要回更衣室,就必須穿過一條貼邊的狹長的過道,那裡只供一人通過,非常窄,裡面幾乎是黑的,據說燈壞了,還沒裝好。
   而選手們上場時從外面走,讓嘉賓看清楚,下場卻另外有規定,要他們從拳手通道裡下場,省得擋住嘉賓的視線——嘉賓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也就是說,第二級別的拳手下台,只有走那一條通道,而那條黑洞洞的狹長小路,眼下就已經在魏謙面前了。
   錢和……血性。
   電光石火間,魏謙就想明白了趙老九會怎麼操作這件事。
   想像一個窮鬼拳手,出於僥倖,懷裡揣著他這輩子沒見過的鉅款,欣喜若狂地走進這條過道,在最深的地方,如果突然被人偷襲,他會怎麼樣?
   來人如果不光下了狠手打傷了他,還搶走了他身上的錢,他又會怎麼樣?
   在黑暗中猝不及防被偷襲,對於一個人的心理衝擊極大,而一個剛從賽臺上贏了比賽、血還沒涼下來的人,他絕不會因為遭到襲擊而恐懼或後怕,他只會憤怒,甚至仇恨,失控的憤怒才會點燃原本理智可控的膨脹感。
   更不用說還有錢。
   得不到的錢也就算了,但是得到了再從他手上搶走,所有人都會被激怒……何況是他們這樣的人,他們會瘋。
   簡單粗暴,但是肯定會驚人的有效。
   魏謙的手心被粘膩的冷汗浸滿。
   就在這時,一個人在他身後低聲問:「你怎麼不走了?」
   城西,三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被恐懼撐炸了。
   至今,三胖也不知道魏謙和魏之遠究竟出了什麼事,只知道這兩個孫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地就跑了,把宋老太給急得要團團轉,幾乎要上樹,再也顧不上罵他大胖子了,每天見了他,都要像祥林嫂一樣喋喋不休地盤問一通。
   三胖也著急,麻子的事發生過一次,三胖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幾乎有了心理陰影。
   加上每天被宋老太這麼念叨,他都快崩潰了。
   直到他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用魏之遠的口氣發的短信。
   三胖當天就從黃牛那買了車票趕了過來,一直極端地提心吊膽,尤其收到魏謙他們托他去找什麼屍體的消息時。
   當然,「屍體」倆字在紙面時,還只能激起三胖的擔心和憂慮……等他真的看到那些貨真價實的屍體,才毫無緩衝地幾乎被嚇破苦膽。
   三胖和狗歡樂潛進了非法小作坊裡,途中狗歡樂彷彿能感覺到旁邊這個人類的恐懼和小心翼翼,竟然一聲都沒叫,其他人大概已經開車走了,裡面只留了一個中年男人看著。
   中年人在一個陰森森的小屋裡,三胖看了一眼,只見小屋是一個簡易的祠堂,裡面供著一個佛像,那個人正在哆哆嗦嗦地燒香磕頭,院子裡是一堆的廢銅爛鐵,三胖和狗歡樂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破爛,奔著一個好像是存放煉油罐的地方去了。
   一進去,膽小的能當場尿了——那裡有一排槽,都是屍體,一水地面朝外面,翻著白眼,張著嘴,最外面的屍體還是僵的,最裡面的已經在廣東潮濕溫熱的天氣裡發出了陣陣的腐臭味……槽還沒排滿,大概排滿了才會統一焚化。
   三胖當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狗歡樂極端恐懼地「汪」了一聲。
    第二十八章
   三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左腦和右腦發生了難以言喻的碰撞。
   他轉頭看著狗歡樂,險些給它跪下,懷疑這狗東西是他上輩子的仇人,專門轉世投胎來坑他報仇
   的!
   狗歡樂觀察不出他想表達什麼,於是又扯著嗓子:「汪!」
   外面的腳步聲臨近了。
   後來三胖想起來,在當時那時光汩汩的行程中,一定生出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罅隙,冥冥中似乎有種神力,使得他當機立斷,衝向了屍體群,撿了一個最近死的、最高大的屍體,使了吃奶的勁,把屍體拽了起來。
   屍體的僵硬程度幫了他大忙,三胖躲在屍體身後,讓屍體「站」了起來。
   屋裡十分昏暗,不仔細找,根本看不到那「殭屍」後面還有個人。
   這一回,狗歡樂踩對了節拍,瘋狂地大叫起來。
   那看場子的中年人本來就十分戰戰兢兢,開門一看,裡面一條渾身漆黑的大狼狗正在歇斯底里衝著一個青面獠牙的殭屍叫喚,更可怕的是……那殭屍晃了晃,竟然緩緩地向他走過來!
   民間自古有新喪的屍體不能碰貓狗的毛,否則會詐屍的說法,看場子的中年人本來就心裡有鬼,見了此情此景,好懸沒背過氣去,他目瞪口呆地深吸一口氣,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打吼一聲:「媽呀!詐屍啦!」
   三胖為了應景,捏著鼻子,在屍體後面發出一串陰慘慘地「呵呵呵呵」,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被門檻絆了一下,摔得滿臉血,他愣是連擦都沒敢擦,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跑了。
   三胖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還好還好,運氣不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正說著,他手一鬆,屍體轉了半圈,正好和他來了個貼面,紫幽幽的嘴唇在三胖臉上打個啵兒,三胖汗毛都立起來了:「媽耶!」
   他連忙扔下屍體,往後退了一步,又踩到了另一個屍體的手,三胖一蹦三尺高地跳到了一邊。
   他驚嚇過了頭,幾乎要惡向膽邊生,用他的一臉橫肉擠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信誓旦旦地對狗歡樂說:「魏謙那個狗娘養的,等老子回去,一定要倒拎著他的腿,把他捲成個麻花,放在油鍋裡,炸他個外焦裡嫩!」
   狗歡樂針對這話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說來奇怪,人類的正常指令它好像一句也聽不懂,卻似乎對「外焦裡嫩」四個字格外知心換命。
   三胖看見牆角有拆下來的裹屍袋,就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挑三揀四地找了兩具相對矮小一點的屍體,從兜裡摸出兩張能以假亂真的名片——那是他在自己家附近找了個小列印店自製的,金光閃閃,上面標註了魏之遠告訴他的拳場地址,還自行起了個暗示感十足的豔俗的名。
   他把兩張名片分別塞進了屍體衣服裡,而後連塞再踹地把他們倆塞進了一個裹屍袋裡,艱難地拉上拉鏈,大喝一聲扛在肩上,帶著狗歡樂從後院溜了。
   不遠處有一個規模不大的自然村,三胖呼哧亂喘地扛著裹屍袋找到一個小坡,然後躲在樹叢裡觀察片刻,把一具屍體從斜坡下扔了下去。
   狗歡樂出於其追逐高速物體的天性,立刻脫肛的野馬一樣跟著奔跑了出去。
   三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活著的為大,讓您二位受委屈了,回去我一定給二位燒足紙錢,雖然我長得是很帥,以後可千萬別變成鬼來非禮我啊……」
   然後他又把第二具屍體連著裹屍袋一起推了下去。
   村裡家狗野狗不分彼此,除非個別攻擊性強的會在院子裡拴著,其他基本都是散養,這些家狗和野狗平時混在一起玩,混在一起蹭飯,也混在一起起鬨。
   狗歡樂的異狀很快招來了大批的本土住民,一群家狗野狗眨眼間就如江流入海般地集結成隊,爭相加入了追逐死人的行列,裹屍袋迅雷不及掩耳地就被這群狗東西玩壞了。
   狗的騷動也引起了人的注意,這兩具死屍引起了軒然大波。
   三胖推完屍體就跑了,否則村民上到小坡上查看他說不清。
   他躲到了附近一片經濟林裡,遠遠地拿出望遠鏡——還是魏之遠當時自製的那個。
   二十分鐘之後,好幾輛警車就開過來了,三胖眼見任務完成,給魏謙的手機打了個電話,響了一聲後掛斷,他衝著小自然村的方向揮了揮手,在看不見的地方和他的狗兄告了別。
   像這種愛撒歡的大狗,從鋼筋水泥的城市裡脫身出來,以後能在鄉野間瘋跑,也算是有歸宿了。
   而後他腳下抹油,跑了。
   眼下,他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
   在市中心的飯店裡,黃毛男子終於走到了魏之遠附近,低頭窺視男孩手裡的手機,發現他正一臉投入地玩著貪吃蛇。
   「小孩,哎,小孩。」黃毛推了推他的肩膀。
   魏之遠先是應了一聲,眼睛沒離開手機螢幕,遊戲告一段落之後,他才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對不起,客人您有什麼事?」
   黃毛眼珠一轉:「有那麼好玩嗎?我看你半天就沒幹別的。」
   魏之遠連忙惶恐地壓低了聲音,解釋說:「我幹活了,我擦過桌子了,因為您吃飯,我沒敢掃地,等您吃完立刻就收拾。客人……是有什麼不滿意嗎?」
   黃毛眯起眼打量著他,好像想從這小男孩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來,然而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多心了,畢竟,這只是個看起來連小學都還沒畢業的小崽子。
   黃毛重新坐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時候,飯館開始忙起來了,有人電話打過來叫外賣,送外賣的店員急匆匆地騎摩托車出去了。
   他們這並不經常有人叫外賣,只是偶爾才需要一個人跑腿,所以平時負責送外賣的只有一個人。魏之遠雖然頭也沒抬,但是心裡簡直欣喜若狂,他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能這麼好。
   魏之遠給一位客人上完菜之後,就做出手機沒電的樣子,轉到櫃檯後面,把手機放在櫃檯的凹槽裡,插上充電器,同時,在黃毛看不見的地方,他用毛巾堵住了內置的喇叭,然後飛快地撥了飯館的電話。
   電話響起來,魏之遠表情自然地接起來:「喂……哦,可能時間長,您等得了嗎?嗯,行……您地址?」
   魏之遠裝模作樣,一筆一劃地在旁邊的本子上寫下了一個胡編的地址:「一會給您送過去,需要另收您外送費三塊五。」
   然後他掛上電話,拿起小本走向後廚:「叔,有個客人點宮保雞丁的外賣……」
   當魏之遠帶著飯盒,從老闆那拿了兩塊錢的公交車費,準備走的時候,黃毛也連忙結賬,跟上了魏之遠。
   他盯梢並不專業——至少還不如當年碰上的那個變態戀童癖,魏之遠很快就「無意中」發現了他,男孩立刻禮貌地停下來:「您吃好啦?歡迎下次再來,您請先走。」
   黃毛瞥了一眼人來人往的鬧市區,只好無可奈何地大步走到了他前面。
   黃毛飛快地繞了個路,好容易掉過頭來,再次跟上魏之遠,卻發現男孩正排隊要上一輛公交車,黃毛大驚失色,連忙飛奔過去,趕在車門關閉之前,一步從後門躥了上去。
   公交車裡能把人擠成相片,黃毛粗暴地撥開一個又一個的人,伸著脖子尋找魏之遠,可是魏之遠不翼而飛了!
   黃毛簡直不敢相信,從車尾擠到車頭,又從車頭擠到車尾,引起了無數怨憤,可他就是沒找到魏之遠。
   他終於確定,那小崽子壓根不在這輛車上,黃毛連滾再爬地在下一站下了車,跑回了原地,那裡早就沒有了小男孩的蹤跡。
   對方沒把魏之遠這種小崽子放在眼裡,因此只留了一個人看著,魏之遠眼角瞥見黃毛上車,就迅速遛下了車,連冒險再運氣,他成功地把人甩脫了。
   魏之遠拎著一份宮保雞丁,一路狂奔,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幾乎是迫切地聯繫了三胖,至此,他們才得到了第一次對話交流的機會。
   而此時,在那個外表金碧輝煌,內裡藏汙納垢的黑拳場,魏謙的瞳孔本能地收縮了一下,隨後,他意識到自己的肌肉做出了防備的反應,轉過身來以後,已經把表情調整到嚇了一跳的模樣。
   魏謙面前站著一個極富有壓迫感的男人,穿著一身工作人員的黑衣服,半握的拳頭有些畸形——如果這個人攥緊了拳頭,那麼四個手指並列的地方會成一個極平整的平面,而不像普通人那樣中指關節略凸起,人的手當然不會天生長成那樣,這種拳頭是經過無數次打擊之後生生磨出來的。
   這個人才是狠角色,魏謙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他懷疑這人就是趙老九送給他的大禮,準備在黑暗的過道裡揍他一頓的人,大概久等了,有些不耐煩了。
   「嚇我一跳,大哥你怎麼在別人背後突然出聲?」魏謙半是抱怨地說。
   那人又問:「你怎麼不走了?」
   魏謙苦著臉,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微微彎了點腰:「唉,我這人沒出息,一緊張就容易鬧肚子,我得先去個廁所。」
   那人冷冷地打量著他,魏謙的後心上冷汗順著脊樑骨往下淌,心裡計算著,如果正面和這個人動起手來,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片刻後,對方輕蔑地哼了一聲:「正好啊,我也去。」
   一到了廁所,魏謙就迅速地鑽進了一個小隔間裡,重重地鬆了口氣。他知道那個人就在外面,明擺著不會放過他,心裡飛快地轉了起來——三胖一直沒有消息,能不能靠得住?如果不能,那他該怎麼脫身?
   就在這時,隔壁隔間傳來對話的聲音,一個有些油滑的男聲說:「正常情況下,你是打不過他的,但是我這有些好東西。」
   另一個人的口音怪怪的,好像舌頭老伸不直:「什麼東西?」
   老油子就說:「吃了長大力的藥啊,很多人都偷偷用的。」
   大舌頭不屑地問:「你說興奮劑?」
   老油子:「那種東西怎麼有效來?那個只會讓你發揮好,不能真的激發人潛力的。我這個才是真的能讓你越級贏比賽的,吃了以後你覺得有用不完的力氣,身上不管是什麼傷都能暫時不疼。」
   隔壁傳來一陣人撕開紙包的聲音,魏謙聽見那大舌頭狐疑地說:「這不會是某種毒品吧?怎麼可能有見效那麼快的東西?」
   老油子連忙說:「你這個人不要亂講話,我這是好東西,可不是那種損陰德的衰仔們賣的毒,你放心吃,保管沒有副作用的……哦,副作用有一個,就是紅眼,你想想看,人的血流速度加快,血管肯定要變粗嘛,眼睛看起來充血也是正常的,過一兩天就好了。」
   大舌頭沒說話,應該是在遲疑。
   「哎呀,你不要想啦,你打不過那個人的——昨天那場女人拳賽,你看了嗎?那兩個人相差至少二十公斤,小個子女人不超過六十公斤,大個子至少要八十公斤,結果被那小個子一拳打飛,爬都爬不起來。我們外行看熱鬧,比不上你們內行,那個小個子女人的體型,分明是腿粗胳膊細,肩寬不超過四十公分,後背、肩膀、胳膊上都沒有肉,一看就是訓練用腿的選手,她拳頭上沒可能有那麼大力氣的,大個子很狡猾,看出對手的能耐,才會一直靠近,防止對手出腿。她就是沒想到那個小個子吃了我的藥,結果反而吃虧了。」
   大舌頭頓了頓,低聲說:「我看你比我內行。」
   老油子諂媚地說:「怎麼會呢大哥?我們第一次買賣,我不騙你,免費給你拿回去吃,吃得好再來找我,以後咱們做長久生意,怎麼樣?」
   隔間傳來門響,魏謙聽見老油子笑意滿滿地聲音:「吃得好要再來找我啊!」
   然後是一陣腳步聲。
   魏謙不動聲色,他不確定自己是正好趕上了一場興奮劑買賣,還是隔壁故意演給自己聽。
   就在這時,他聽見隔間被人敲響了,老油子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來:「老弟啊,我看你進去很久,是不是比賽太緊張壞肚子了?哎,其實你放輕鬆就好咯,我這有保管你能贏的東西。」
   ……看來剛才那一場是故意給他聽的。
   魏謙「上道」地接話說:「是和剛才的大哥一樣的東西?」
   隔壁老油子一聽他「上鉤」,幾乎喜形於聲,忙不迭地說:「對啊對啊!怎麼樣,要不要試一下?」
   魏謙故作遲疑地問:「那……給我也免費嗎?我、我可沒什麼錢。」
   老油子忙說:「你贏了比賽就有錢了嘛,我是個厚道生意人,第一回做生意都不收錢的,你拿好。」
   說完,他從隔間下面一指寬的小縫隙裡塞進來一個紙包,魏謙彎腰撿了起來,同時嘴裡模擬了一個一唱三歎的屁聲,隔壁聽到了這樣的「音樂」,感覺自己不能久留,見目的已經達到,立刻就走人了。
   魏謙稍稍鬆了口氣,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們放鬆一點警惕,給自己找個可乘之機。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魏謙趴在門上聽了聽,從亂鬨哄地人聲裡分辨出了「條子」兩個字,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是三胖!三胖那混小子竟然成功了!
   兩具被狗咬出來的屍體是大案,刑警大隊出動了大批人馬,屍體身上的名片非常可疑——名字起得活像個賣淫窩點,而隊長明明記得,那地址是一個高檔私人會所。
   儘管懷疑是有人故意陷害搗亂,可還是要帶人來看看,於是轉眼,一串警車停在了會所門口,他們一進去,裡面的人驚呆了,刑警隊的也驚呆了。
   胡四爺是個人物,保密措施極其嚴密,裡面的人看著這些���天而降的員警,一時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而外面的刑警隊接到的也不是打黑任務,隊長本來做好了和那些有錢有勢的衣冠禽獸打太極的準備,誰知進去一看,迎接他們的竟然是一個非法格鬥場!
   新入職的年輕刑警小聲問:「隊長,怎麼回事?」
   隊長任憑內心豬突狗進,嚥了口唾沫,表面上還得穩住場面,一揮手:「把……把主要負責人帶回去!」
    第二十九章
   隊長下了令,可是沒有人動。
   小地方沒什麼事,一天到晚抓小偷閒得蛋疼,好容易遇到這麼大一樁案子,能出外勤的一窩蜂地都跟了出來,結果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奇幻的情景。
   一幫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們隊長,終於,有一位年輕的小同志勇敢地發問:「隊長,帶走哪個,哪個是主要負責人?」
   隊長把臉一拉,挺胸抬頭地做出一副怒目金剛的表情,然後理直氣壯地說:「我他媽怎麼知道?」
   一干同志繼續大眼瞪小眼,方才那位接收到同事的鼓勵目光,再一次勇敢發出內心的詰問:「隊長,你能判斷出這是個什麼地方?他們在幹什麼嗎?」
   隊長臉色發青,臉皮直抽:「我他媽怎麼判斷得出來?」
   年輕的小同志非常絕望:「隊長,那你能告訴我們他們這是正常營業,還是某種不知名的黑社會組織嗎?」
   隊長內心的苦逼逆流成河,只好衝著他咆哮:「我他媽拿什麼告訴你們?」
   這個裝潢豪華的私人會所讓人十分費解,當他們走進裝潢富麗的大廳時,本著一股仇富的思想,隊長本能地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舉起工作證喝令負責人出來。
   一排接待表情空白地看著他們,突然,有一個保安模樣的人好像抽羊角風了,臉色慘白地撒腿就跑。
   隊長的第一反應是,這個人就是兇手,大喝一聲:「站住!」
   隊長一馬當先,其他人雖然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麼的,但是不能落後於領導,於是也撒丫子開始追。
   這種潰逃和追趕,很快激發了群體效應,原來還算鎮定的突然也不確定這是個什麼陣仗了,跟著快速戰略轉移起來。
   眨眼工夫,一幫膀大腰圓的保安都活像遇到了流氓的良家婦女,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只剩下一排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瑟縮著擠在一起,面如痛經。
   跑在最前面的人正好遇上樓道中間巡邏的大堂經理,大堂經理是個高級打手出身,大堂經理一見這見鬼模樣,以為來了火拚的,從腰間掏出了手槍——別人輕易可沒有這待遇。
   他剛想呵斥險些撲到自己懷裡的保安,就見那貨見鬼了一樣地說:「員警!一大幫員警!」
   大堂經理說:「不可能!」
   後面緊跟著跑來了好幾個,大呼小叫如同「狼來了」一樣:「我操,這怎麼有條子!」
   大堂經理遲疑兩秒鐘,在「和條子拼了」與「果斷撤退」之間痛苦地猶豫了片刻,果斷撤退了。
   這一追,就追出事來了。
   追根到底,就怪趙老九,趙老九這人匪氣太重,是胡四爺手下的一個頂尖刺頭,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只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幹不出來的。
   但凡能上檯面的人,他都看不起,他看得上的,基本都是有案底的——見到員警,本能地先以為是出事了。
   比他們跑得更快的是嘉賓,嘉賓裡要麼是來路不正的,要麼是有頭有臉的,都是開開心心出來玩的,誰都不想沾上條子,一個個滑不溜手,聞風就地解散。
   趙老九心裡有著同一個問題:「我操,這怎麼有條子?」
   可他得撐場面,不能上躥下跳的。趙老九抹了一把冷汗,他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也沒有出什麼紕漏,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些員警到底是幹什麼來的?難不成是欠繳水電費了嗎?
   趙老九低聲對一個手下說:「先把人都疏散——廢話,當然疏散拳手,嘉賓們都他媽老泥鰍,用你提醒,早跑了!除了女服務員和身世青白的,誰也別留下……算了,那也就剩女服務員了。叫人把營業執照準備好,一會沒準我要跟他們走一趟,很快就回來,放心,肯定沒事,你叫人把場面上都收拾乾淨了,特別是籌碼和『藥』,對外就說賽臺上都是請來的模特,是表演性質的,然後立刻通知胡四爺。」
   手下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低聲問:「那……要是萬一有事呢?」
   趙老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你娘的屁!」
   手下和他一樣,一腦門冷汗,不敢吱聲,轉身去安排了。
   就這麼著,魏謙被疏散了。
   大浪淘沙,只有細小的浮游生物才能不動聲色地鑽出去,沒有人會關心它們。
   魏謙離開拳場,直奔火車站。
   才剛一進站,他就差點被魏之遠撲了個跟頭。
   三胖和小遠已經在這裡足足等了他一下午。
   當天中午剛過一會,三胖就頂著炎炎烈日和一身的熱汗接到了魏之遠,一見面就急赤白臉地問:「你哥呢?在哪呢?啊?你個小兔崽子發給我的地址是個什麼地?他在那幹什麼?」
   魏之遠:「打黑拳的。」
   三胖聲音提高了八度:「什麼?我操你們倆大爺!你們倆小兔崽子能讓老子多活兩天嗎?!」
   魏之遠看著他不言聲。
   三胖繼續咆哮:「少給我裝可憐,還不帶我過去給他收屍?」
   魏之遠冷靜地說:「我哥不會讓你去找他的。」
   三胖張了張嘴——也反應了過來,他們聯繫也好,報警也好,都是在暗地裡進行的,魏謙要讓這件事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愚蠢的巧合,把水攪渾,他才能遊走。
   所以三胖作為一個陌生人,絕對不能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視野裡,他們不能引起哪怕一絲一毫的懷疑,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三胖:「那你說去哪?」
   魏之遠抬起手,把手背上的小烏龜展示給三胖看,把三胖愁的,摸著他的腦袋說:「哎,真好看,長得跟你哥一模一樣——這熊孩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手上畫烏龜呢?」
   魏之遠指著烏龜殼:「這是我哥畫的,三哥,你仔細看,龜殼是個倒過來的鐵路路徽,我們去���車站。」
   就這麼著,三胖和魏之遠來到了火車站,從烈日當空,一直等到太陽西沉,等得一大一小兩個人心裡的焦躁都燒成火了,幾乎望穿秋水,魏謙才姍姍來遲。
   魏之遠一邊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一邊從衣服裡抽出了一本他夾在褲腰帶上的書,正是魏謙帶來的那個畫滿了神龜的舊數學課本,封皮都被小孩的汗浸透了。
   魏謙拿在手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三胖一開始比小遠還要激動,幾乎不能自已,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巨碩的噴壺,唾沫星子噴了魏謙一頭一臉。
   可惜,這死胖子的溫情只維持了幾分鐘,激動勁一過去,翻臉就不認人來了,讓人充分體驗了一番什麼叫做「胖子都是善變的」。
   他把魏謙拉到沒人的角落裡,變著花樣,用「擺事實講道理」以及「問候祖宗罵娘」兩種方式,雙管齊下地衝魏謙開了一通炮,角色轉換自然得體,彷彿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最後,三胖用長篇大論得出了一個他認為合理的結論:「魏謙,我今天要告訴你一個科學界的重大發現——你就是一個大傻逼!」
   被「科學」嚴密地論證為傻逼的魏謙無言以對,只好罵不還口。
   三個人來的時候都是硬座,回去奢侈了一把,買了臥鋪。
   可惜臥鋪沒比硬座舒服到哪去,因為三胖同志的呼嚕聲實在是太石破天驚了,幾次險些把火車從軌道上震出去,而這死胖子還毫無自覺,睡得極早,起得極晚。
   旁邊的幾位乘客幾乎把他當成了階級敵人,最後大家不約而同地趴在床上,摀住耳朵,把腦袋埋進枕頭裡,用這種活像躲炸彈一樣的姿勢度過了漫長的睡眠時間。
   魏謙睡不著的時候,就平躺著計算著家裡的財務,他這一趟基本沒什麼開銷,加上寄回家裡的,加上以前有的一點微薄的積蓄,他現在總共擁有身家三萬塊錢。
   他們一家四口人平均一個月五六百塊錢就能生活得非常寬裕,一年下來,只要不橫生枝節,學費,生活費加起來,不會超過六千,如果他能寒暑假和節假日找地方打工,還能多出千八百,養活麻子媽。
   暫時可以鬆口氣了。
   就在魏謙心裡一筆一筆地思考生計問題的時候,他的上鋪突然動了動,然後黑燈瞎火地露出一個小腦袋來,懸空倒著看著他。
   魏謙無意中一抬頭,被小腦袋上那雙灼灼的眼睛給嚇了一跳,於是呵斥:「魏之遠,你鬧什麼鬼,睡覺!」
   魏之遠遭到了呵斥,一點也不難過,好像還很高興,縮回了腦袋。
   魏謙收回思緒,這些日子他一直精神緊繃,精力有點不濟,習慣了噪音之後,即使耳邊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呼嚕,他也慢慢地升起了一絲睏意,就在他快要迷糊過去的時候,上鋪那個小腦袋又做賊一樣地偷偷摸摸地冒了出來。
   魏謙沒好氣地半撐起身體,探出頭扒到上鋪:「你吃飽了撐的?沒事老看我幹什麼?」
   魏之遠立刻乖乖地躺了回去。
   魏謙以為是小孩頭一次坐臥鋪新鮮,於是順手給他拉了拉被子,聲音放低了一些:「睡不著就把耳朵塞上,實在睡不著就踹那胖子一腳。」
   魏之遠輕輕地應了一聲,依然是盯著他。
   魏謙爬了下去,學著別人的樣子塞住耳朵,把腦袋捲進枕頭裡,閉上眼。
   過了好一會,魏謙忽然在一片黑暗裡想明白了,魏之遠不是在鬧,他一直伸出頭,是想看看自己還在不在。
   把這小崽子都嚇壞了,魏謙心想,不應該帶他出來啊。
   他們哥倆回到家,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宋老太的大呼小叫和問東問西,魏之遠裝傻不吱聲,宋老太的炮火就噴向了魏謙:「你哪來那麼多錢?你去哪了?是不是幹什麼壞事去了?你說話!」
   她就像一隻大號的蒼蠅,在魏謙耳邊嗡嗡不停,他忍無可忍地離家出走,把剩下的兩萬五開了個戶存進了銀行,沒告訴奶奶,省得她再聒噪。
   等他溜躂了一大圈回去,發現宋老太依然法相森嚴,絲毫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魏謙終於服了,不耐煩地說:「我賣血去了,行了吧!」
   宋老太張口結舌:「賣……賣什麼?」
   魏謙態度越發惡劣:「賣了二斤血,一個腎,你丫問夠了吧,讓我消停會行嗎?」
   這話一聽就是扯淡,可是宋老太不這麼認為,她沒讀過一天的書,只聽說過賣血的,但是不知道人血這玩意不是蘋果西瓜,不能論斤稱,再一打量魏謙那慘白消瘦的臉,頓時就胡思亂想地信了。
   魏謙本意是想讓她少來煩,沒想到造成了這麼個後果。
   只聽宋老太亮了個十裡八村的豁亮嗓子,哭得戲劇效果十足,端是個頓足捶胸、打算上吊的前奏。
   小寶和小遠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同把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大哥,大哥的表情足足有半分鐘是空白的,小遠覺得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魏謙在宋老太旁邊蹲下,用準備模電門的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她一下,又飛快地縮回來,乾咳一聲:「那什麼……咳,你別哭了。」
   宋老太臉上鼻涕眼淚一鍋燴:「我窩囊啊!我一個農村老太太……我什麼也不會!我就能添亂!讓孩子去賣血賣腎,那是人幹的事嗎?我怎麼還不死喲……我活著幹什麼……」
   魏謙雖然不至於手足無措,卻也無計可施,他默默地聽著老太太那一套一套的哭詞,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心說幸好沒告訴她自己去打黑拳了,要不然得把這老東西活活嚇死。
   而在這啼笑皆非的荒謬感之餘,他又感覺到了一點奇異的慰藉。
   「讓孩子去賣血賣腎」這句話筆直地戳中了他的心窩,從小到大,很少有人會用「孩子」來稱呼他。
   在魏謙看來,「孩子」兩個字並不是描述某個年齡段的人類的中性名詞——他認為中性名詞應該是「崽子」——而「孩子」這個稱呼,似乎代表了某種來自成年人或者長輩的,特別的關照、寬容和寵愛。
   ……那是他從未得到過的。
   魏謙有些不好意思,等老太太哭聲弱了一點以後,他才從餐桌下面拿出了一卷衛生紙遞給她:「哎,你別哭了,我剛才是說著玩的,騙你的。」
   宋老太抽抽噎噎地罵人:「你個王八蛋!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魏謙說瞎話連草稿都沒打:「我一個朋友有些門路,拖我入夥,往南方運點貨,跑了幾趟大卡車……」
   宋老太:「你放屁,你怎麼不撒泡尿照照你那臉色?」
   「我……」魏謙忍不住讓她給氣樂了,「你知道我們一天要在路上跑多長時間嗎?大卡車上高速一天十多個小時,車裡吃車裡睡,風吹日曬的,誰能有好臉色?我又沒成仙。」
   宋老太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魏謙掰得和真事一樣,「三哥也去了,不信你問他,我們從廣東那邊的工廠拉來的貨,直接到北方倒手一賣價錢就翻幾番,給我幾千塊錢勞務費值什麼了?」
   反正三胖會替他圓謊的。
   宋老太這才有些將信將疑,過了一會,她說:「那……那你把衣服掀開我看看,人說賣腎的後腰上都有一條口子。」
   說完,她就要親自動手扒魏謙的衣服。
   魏謙從地上蹦了起來,往後退了一大步:「幹什麼你?男女授受不親!你都那麼大歲數了要點臉好不好?」
   宋老太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順手捲起了一本書,劈頭蓋臉地照著魏謙身上抽:「我讓你滿口胡謅,讓你不老實……」
   這麼抽了一頓,她終於忘記了扒魏謙衣服的事,這一關算是過了。
   暑假飛快的時間掠過,宋小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又開始東挪西湊地瘋狂地補作業,三胖時常過來轉一圈,宋老太白天出去賣東西,這哥仨就一人佔一個角落,自己看自己的書,安安靜靜的,彷彿他們自來鑼鼓喧天的家變成了一個大自習室,充滿了學術的氣息。
   有時候三胖坐得時間長了,還覺著怪不自在的。
   魏謙換了一身乾乾淨淨的白T恤,頭髮理得很整齊,心無旁騖的時候,眉宇間的陰鬱會消散乾淨,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中學生。
   九月,他終於回到了自己闊別三年多的校園,重新開始了規律充實而泛善可陳的高中生活。
   每天清早,他先騎自行車載宋老太去賣雞蛋的地點,然後從她的鍋裡撈一個玉米一個雞蛋,帶走去學校吃,一天八節課忙忙碌碌地上完,他就趁著晚餐時間飛快地從學校裡跑出來,騎自行車把宋老太送回家,再從家裡隨便拿點吃的趕回學校,趕上晚自習。
   有個能照顧家的大人,魏謙卸下了一多半的重擔,他心裡是感激奶奶的。
   其實魏謙高一都沒上完,但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接進了李老師帶的高二班,儘管暑假一直在看書,但第一次月考仍然不理想,只勉強躋身中下游。
   不過,魏謙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墊底就說明還是跟得上的,到期中考試的時候,他已經從中下游升到了中上游。
   他讀書就像給樂哥看場子當打手的時候一樣一心一意,並且成就顯著——所謂「刻苦」,不也就是起五更爬半夜,多比別人看會書、多比別人做幾本題的事嗎?
   這種「苦」法對於魏謙而言,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到期末考試的時候,魏謙從中上游徹底升到了上游,變成了一個學校裡隨和寡言長得帥的優等生……這在大半年前,還是一個不可想像的身份。
   可惜,他在家裡是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宋老太每天做小買賣給人幫工,忙得早出晚歸團團轉,那倆崽子也沒人敢多���詢問他的成績,魏謙又覺得自己說顯得太顯擺,破壞他一家之主的威嚴。
   可著實把他給憋壞了。
   一直憋到了過年,宋老給他們發了紅包,煮好了餃子,飯桌上,才想起問魏謙:「她哥,你學習怎麼樣?考試考第幾?」
   魏謙別彆扭扭地拿著他有生以來第一份壓歲錢,順口說:「你管得倒寬。」
   宋老太喜氣洋洋地笑罵他:「兔崽子,說人話!」
   魏謙於是故作輕描淡寫地報了一下成績和排名,好像那都是雞毛蒜皮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一樣,是她非要問,才勉為其難地說一聲。
   宋老太攪合餃子鍋裡的沸水的手突然停住了,好一會,她小心翼翼地問:「那……這夠考上大學了吧?」
   重點高中裡的學生從來不把「考上大學」當回事,他們的目標都是儘可能考上「最好的大學」。
   不過宋老太接觸過的文化人有限,平時那些光顧她生意的學生和白領,她都把人家當成另一個階級的伺候,從沒有想到過自己家裡也會出一個……那個「階級」。
   「上大學」在她的腦子裡,是一個卑微而遙不可及的夢想。
   魏謙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宋老太內心沸騰了,激動得無法表達,直到好多天過後,魏謙都快開學了,騎車去她下午打短工的地方接她的時候,還聽見她跟一起做事的人手舞足蹈地吹牛:「我大孫子在是重點高中,老師都說以後考大學沒沒問題。」
   魏謙遠遠地聽見,嘀咕了一句:「老東西,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誰是你大孫子?」
   可雖然這樣說,他推車走過去的時候,卻還是若無其事地說:「奶奶,走了。」
   所有的苦難與背負盡頭,都是行雲流水般的此世光陰。
   你可以一無所有,只要你的精神還在——2013年上海交通大學校長畢業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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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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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風輕輕地吹拂過我的臉龐,這種感覺真好! 我騎著摩托車,載著簡單的行李,正走在往陽明山上的路。由於學妹Rebecca的邀請,我準備到她家裡去住一個禮拜,然後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她家裡的游泳池跟其他的豪華設備。 按著Rebecca給我的地址,我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她家。按了門鈴,等了好一會,終於有人過來開門了。 「Hi,Lisa姊姊,你終於到了!」Rebecca很熱情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在學校的時候,她是我的室友,跟我的感情非常好,也就是這樣的緣故,所以她才會邀我來她家。 我拎著行李來到客廳,看到她父親正坐在客廳裡面。他年約四十多歲,看起來卻要年輕許多,而且身體相當地健壯。聽Rebecca說過,他是個暢銷作家,許多著作都在國外發行,但卻沒有任何在國內發行的作品。 也就因為是個暢銷作家,所以他才可以享受這樣豐渥的生活吧?! 「Lisa是嗎?Rebecca在學校裡面多蒙你照顧,來來,我先幫你拿行李吧!」他很親切地過來幫我提行李,這種類型的男人,外表英俊,成熟穩健,加上高大威猛,真是符合我心目中的理想伴侶啊!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Peter!」 「好啊!Peter!」這樣的感覺讓我更覺得親切! 他們到我來到二樓的一間臥房,裡面是淺紫色與粉紅色的搭配,Peter將我的行李放好之後,就帶著Lisa跟我一起四處瞭解一下環境。他先讓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房間,我這間應該算是套房,有扇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甚至還可以看到部分的台北市呢! 接著他幫我打開了一扇玻璃門,想不到裡面居然是衛浴設備!我沒有想到這裡的格調這般的前衛。如果說這房間裡面有人的話,一定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人的一舉一動。這種對於我來講,似乎有點不習慣! 接著我們走出我的房間,來到隔壁,分別是Rebecca與Peter的房間。Rebecca的房間裡面相當地簡單,一張沙發床,跟一台電腦,加上許多的書籍以及娃娃,算是個標準的書房兼臥房。 「Rebecca,你的衣服呢?!」我好奇地問著。 Peter推開一扇木門,裡面全部都是整齊排列的衣服,我看得都有些呆了!我不知不覺地走過去,拿起一件晚禮服,在身上試著比一比,真是好看啊! 「Lisa姊姊,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穿看看啊!」Rebecca這般鼓勵著我,Peter也先出去。這時候我就大膽地拿出許多衣服來試穿看看。 在我充滿了欣喜的腦袋裡,一件件漂亮華麗的衣服,不斷地出現在我的面前。Rebecca的身材跟我相仿,但是我的腿比她長,胸部與臀部也比較大,所以當我穿她的衣服時,很容易都會產生胸部與臀部變得特別性感且具誘惑力! 像我現在穿的這件衣服,剪裁非常地大膽,露肩式低胸剪裁,然後側邊只用一排排的扣環連接,開叉幾達腰部。當我穿上之後,我相信只要出現在宴會上,一定吸引了大家的眼光! 「Lisa姊姊,這樣好好看喔!我去叫Peter過來看!」Rebecca也不等我答應,就跑了出來,然後隨即就把Peter就拉了進來!他看到我這樣的打扮,笑著說︰「如果我年輕十歲,一定追你當我老婆!」「對啊!對啊!」Rebecca也在旁邊應和著。 我雙頰緋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特別是我記得Rebecca的媽媽已經去世了許久,這種玩笑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時候既然Peter已經看了我這件衣服,接下來我們也就絲毫不避諱地在他面前更換衣服,大多數的時候,他都可以看到我與Rebecca只穿著內衣的情況,漸漸地,我也習慣了,當他也是我們的一員。 而他的眼光果然也特別,許多衣服,在他的指點搭配下,穿起來的時候,都顯得十分好看。所以慢慢地我們也要他加入我們的討論裡面。 「Lisa姊姊,你穿這件泳裝看看」Rebecca不知道是何居心,居然拿了一套比基尼泳裝要我試穿。我看了一下Peter,他面帶微笑地看著我,我心裡這時候正在天人交戰─他們的態度這般自然,我是否也太過小心了呢?!微一猶豫,我接過那套泳裝,然後把身上的衣服脫下,只剩下內衣褲。然後我走到同樣設置在Rebecca房間裡的浴室裡面去換衣服。 這間浴室跟我房間裡的浴室是相同的,他倆站在外面看著我。我實在有點後悔答應要換穿這套,因為我勢必得全裸地換上這套衣服。而按照現在這樣的情況,Peter一定會看到我的裸體! 說實在的,想到被他看見我的裸體,我就產生一種莫名的興奮!好像是一種既害怕卻又期待的心情!想到這裡,我的手已經不自覺地將胸罩解開。露出我那34C的胸圍。我側身站著,略為偏頭過去看一下倆人的反應。Rebecca正流露出羨慕的眼光看著我,那是我常常看到的表情,因為在學校的宿舍裡面,我倆常常脫光了衣服,裸裎相見。這時候我再偷偷地看了一下Peter,他依然是帶著微笑看著我,讓我比較放心,果然是我多慮了! 接著我轉身彎腰將我的內褲脫下,當我剛抬起右腳,準備將內褲移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這樣的姿勢,恰巧是背對著玻璃,那不是將我的兩腿之間完全地呈現在外面倆人的面前嗎?!而且我還這樣彎腰,那…… 我匆忙地將內褲脫下,然後將比基尼的下半截給穿上,心想反正看了也就看了,那還能怎麼辦呢?臉上故意裝作根本沒有發現的神情,然後整理著下半截泳裝。它的剪裁是夠大膽,V字形的設計,讓我前面的陰毛都露了大半出來,而後面的屁股也絲毫沒有遮掩,完全只有一條線夾在臀縫裡面,天啊,這……會是怎樣的設計師想出來的點子呢? 我看了泳裝的下半截,心裡對於上半截也已經有個譜了,所以當我穿上之後,豐滿的乳房幾乎要跑出來的結果,我也就比較不在意了。這時候我打開浴室的門,正式地出現在倆人面前時,我要Rebecca借我一把修剪陰毛的刀,然後回到浴室裡面,去清除。但是,我聽到的回答卻是更令我驚訝! 「我都是讓Peter幫我修剪的,你要不要也讓他修剪一下呢?!」 這,我看到Peter也點點頭,所以我也就沒有什麼好避諱的,我大方地將比基尼泳裝下半截脫下,然後躺在Rebecca的床上,然後讓Peter回房間去拿工具了。這時候Rebecca也把衣服脫光,然後讓我看她那光溜溜的下體,以及肥厚的陰唇。 這時候Peter也已經回來了,他在床上墊了一塊布,然後要我半躺坐在那塊布上,然後……他居然直接用嘴貼在我的私處上面!他的舌頭輕輕地舔過我長有陰毛的部位,然後用口水沾濕我的陰毛,然後再慢慢地用手指將陰毛都理平之後,再用剪刀修剪。 他的動作很快,沒有幾分鐘,我大部分的陰毛就已經落在布上,然後他拿起一把剃刀,小心翼翼地將我的剩下的陰毛全部剃掉,然後幫我塗上乳液。這時候我伸手去摸摸我那已經光禿禿的下體,感覺有些奇怪。Peter幫我把墊在身體下面的布抽走,然後整理一下。 「你現在可以再穿看看,應該會很好看的!」Peter微笑地看著我,我這時候才發覺我還依然大張地雙腿,讓他可以欣賞我的秘處呢!但是這時候的我已經不怕在他面前赤身裸體了!反正最隱密的地方都讓他這般貼近的看過了,那還有什麼差呢?!我看看外面的太陽,我說︰「我想去游泳耶!」Rebecca也高興地附和,並且也去拿了一套比較保守的比基尼穿上。然後就拉著我一起去游泳池了。 這個游泳池並不大,大約只有十公尺的長寬,水也不會很深,大約就是一米五左右。我跟Rebecca在水裡相互嬉戲,互相地潑水,玩得十分盡興。 這時候我看到Peter也走過來了,他也換上了泳褲。我看了一眼之後,我就沒有辦法把我的眼光移開─他的泳褲是一朵太陽花在正前面,剪裁的方式讓遮掩的部位也是相當地少,但是最吸引我目光的就是那高高隆起的中央部位,天啊,多像是在電視上面看到那些勇猛外國人的身材啊!而且他身上的肌肉也相當地勻稱,雖然不會說是肌肉糾結,但是也沒有贅肉,在他這樣的年紀來看,算是很不容易了! 他走到我的身邊,然後下到池水裡面輕輕地動四肢,讓自己徜徉在水裡,那種悠閒的姿態,讓我的目光根本沒有辦法離開。他游了兩個來回,然後跟Rebecca一起來到我的面前,這時候Rebecca突然惡作劇地將他的泳褲扯開,那條粗大的肉棒,突然地出現在我面前,嚇了我一跳! 「Rebecca,別這樣!」Peter雖然是在責備Rebecca,但是卻也沒有阻止她的舉動。而Rebecca這時候則是更誇張地用手握住,然後開始前後套弄。我看到Peter的肉棒在Rebecca的套弄之下,愈來愈大,愈來愈長,終於變成了一條長約三十公分的怪物! 「Lisa姊姊,你看,Peter的肉棒好大喔!」Rebecca這時候要我也去握看看,Peter也沒有反對,我任憑Rebecca抓著我的手過去,然後我也握了一下,天啊,我對於這樣的尺寸真是感到害怕! 「Peter~~,人家想要~~~」Rebecca這時候開始撒嬌,Peter似乎面有難色地看著我,但是想不到Rebecca這時候說︰「人家就是想在Lisa姊姊面前讓她知道我們可以有多快樂啊,所以來嘛!」 她拉著Peter上岸,然後迅速地自己脫去泳裝,全身赤裸地蹲在Peter的面前,用她的嘴巴含住Peter的肉棒!天啊!自己女兒幫她口交,這……不是亂倫嗎?! 但是我看到Rebecca熟練地含住龜頭,然後手握住棒身,一邊吞吐,一邊用手套弄,而Peter則是閉上眼睛,享受著Rebecca的服務!而我呢?則是無力逃走地看著這畫面! 「唔~~~……唔~~~~……」 「啊~~……Rebecca……你…的…技…術…愈…來…愈…棒…了……喔~~~~………………好………………對………………這樣最舒服~……………」 這時候我看到Peter似乎很舒服地開始擺動自己的下體,他的神情似乎是很享受這樣的服務。而我看得更是驚駭不已。這時候,Peter也要Rebecca躺下,然後他與她一起相互口交,拚命地希望讓對方可以從性器上面獲得更大的快感與刺激! 而這時候我看到Peter一邊舔弄Rebecca,一邊看著我,似乎我將會是他下一個���標。我看到Rebecca被他舔弄得開始淫蕩地呻吟起來,她一邊擺動著下身,一邊浪蕩地呻吟,看她的模樣,似乎非常有經驗了!這跟我在學校裡面認識的Rebecca大不相同! 「嗯~~~~……嗯~~~……嗯~~~……好舒服~~……唔~~嗯~~~………唔~嗯~~………」 Rebecca將Peter的肉棒吐出,然後緊緊地抱住他的雙腿,一面淫蕩地呻吟。這時候的我也已經忍不住地上了岸,像只小母狗一般地在地上爬行著,來到她們的身邊。這時候Peter像是要炫耀般的,將Rebecca放開,然後抬起她的下身,慢慢地將他那粗大的肉棒插入Rebecca的小穴裡面,隨著肉棒的進入,Rebecca發出了一種如哭似泣的聲音,但是你會感覺到她是滿心歡喜地迎接肉棒的入! 「喔~~~……喔~~~~~~~……Peter~~……你……的……大……雞……巴…………得……我……好……快……活……啊~~~……真棒……Lisa姊姊……我的下面……被他……得……好……飽……好……充……實……對~~……快……一……點……我……已……經……渴……望……被……你…………弄……好……久……了……唔~~嗯~~~~……唔~嗯~~……好……舒……服……Lisa姊姊……幫……我……搓……我……的……奶子……好……舒……服……姊姊……你……跨……到……我……的……臉……上……來……我……要舔……你……的……小……穴……好……讓……你……等……一……下……也……可……以……了……解Peter……能……給……我們……怎……樣的快活來~~……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這時候的我好像著了魔似的,一邊搓揉著Rebecca的奶子,一邊將腿抬起,然後讓我的小穴對準Rebecca的臉,然後我感覺到一條濕滑的舌頭,立刻舔到我那敏感的陰唇,然後還不斷地來回滑動著。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讓我兩腿一時酸軟,上身為向前傾。幸好我的雙手還握著她的雙乳,所以還可以支撐著。而這時候,一隻粗大的手伸了過來,握住我的乳房,溫柔而極有技巧地開始搓揉我的奶子!我沒有想到Peter會這樣大膽且主動地來把玩我的乳房,所以我楞了一下,但是我隨即就喜歡上他這樣的撫弄方式。 雖然過去自己洗澡的時候,也曾自己撫摸過。而同性之間,也有過幾次的撫摸經驗,但是都遠遠比不上Peter摸我的感覺!那種強而有力的手感,令我覺得可以把乳房讓他把握揉搓,是一種幸福!他一手抬著Rebecca的腿,一手過來撫摸我的乳房,他可真夠厲害! 我乳房上的乳頭已經因為小穴被舔弄的興奮以及乳房被握揉的快感刺激而硬挺翹立,Peter的手掌將我的乳房從下面往上旯起,然後壓在我的身體上面,然後再用手指夾住我的乳頭,微微用力地掐揉著。 「啊~~~……啊~~~~……啊~~……這…………種……感……覺……好……特別……好……癢……好……舒……服……用力……對~~……真棒~~~……Peter……你……怎……會……這……樣……厲……害……呢……」 從乳尖傳來的那種感覺,如同電流般地穿過我的背脊直到腦部深處,我的全身彷彿被電流通過一般的用力挺直,而這時候Rebecca緊緊地抓住我的大腿,讓我不至於跳了起來,而她的手指也在這時候插入了我的小穴,並且用力地摳摸起來。 我模仿著Peter玩弄我的方式,來對待Rebecca,令得她也開始反應激烈起來。但是這次她可沒有乖乖地屈服在我的雙手之下,她將手指抽出,然後插入我的後庭,接著用舌頭繼續舔弄我的小穴。她插入我屁眼的手指,不安份地攪動著,令得我的屁股裡面發出了令人難堪的聲音。我不斷地扭動身體,想要避免這種難堪的情形,但是我的扭動,卻讓身體感到更大的刺激! 幸好,在這個時候,Rebecca已經被Peter弄到開始步入了高潮!Rebecca沒有辦法繼續地玩弄我,她的雙手緊緊地扣住我的雙腿,好讓自己覺得有個支撐點。而我的雙手則是依照Peter的要求,將Rebecca的雙腿大大地分開,好讓Peter可以做最後的衝刺。而他的雙手呢?當然就是握住我的雙乳,然後不斷地刺激我、挑逗我,令我屈服在他的雙手之下! 「啊~~~~……啊~~~~~~~……啊~~~……我……要……丟……了……我……要……丟……了~~……我……真……的……要……丟……了~~……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發出一聲喊叫之後,我感到Rebecca好像跳動了幾下,然後整個人無神地躺在地上,好像一個虛脫的人。我掙開她的雙手,然後起來,看著她,她滿足地笑著。而這時候,Peter從後面摟住了我! 他的雙手熟練地摟上了我的腰,然後手掌慢慢地往上攀爬,然後來到我的胸前,五隻手指成球狀地抓住了我的胸部,我整個人都軟了下去,半趴在地上。他忽輕忽重地抓揉著我的胸部,我忍不住地叫了出來,一則是他的技巧實在是太棒了,二則是因為我的身體早就因為剛剛目睹了那般淫蕩快活的情景之後,早就已經期待男人的佔領了! 「嗯……嗯……唔~嗯……唔~嗯……唔~嗯……喝~……喝~……喔~……喔~……喔~……啊~~啊……唔~~……唔~~~……唔~嗯~~……」 我將頭枕在手臂上,享受著Peter的手技,而這時候我也感覺到有另外一個人過來正在舔我的臀部。我從胯下看過去,是Rebecca已經過來了!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被一男一女同時地姦淫,但是這樣的感覺真好! Peter似乎並不急著將他的肉棒進我的小穴裡面,而只是將他粗大的龜頭抵在我的陰唇上面,慢慢地來回滑動,這種感覺更令我覺得難受,因為我是多麼渴望它可以趕快插進來,好填滿我身體裡面的空虛啊! 但是這時候Rebecca的手指與舌頭暫時地讓我忘卻了這種不實在的感覺,她推開了Peter的肉棒,然後將手指插入我的穴內,溫柔地攪拌著,而她還不只是這樣,舌頭居然開始舔弄我的屁眼,而且還試圖將舌頭捲起來,好抵進我的屁眼裡面! 而這個時候呢,Peter也沒有讓他的舌頭閒著。他的雙手依然在抓揉著我的雙乳,舌頭卻在我的背上來回地舔弄,兩人密切地配合,讓我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就達到了高潮! 「啊~~~……啊~~~~~……啊~~……喔這……種……感……覺……好……特別……我……的……下……面……好熱……啊~~~……好熱~~……好……熱……你的……手指……用力……對~~…………真棒~~~……我……我……要……受不了啦~~……怎……會……這……樣……厲……害……呢……我……喔~~~~……」 我低低地哼了幾聲,然後身體抖了幾下,我整個人就軟軟地趴了下去。Peter跟Rebecca兩個人將我翻轉過來,讓我躺在地上。 「Lisa……你還好嗎?!」Peter很擔心地看著我,但是他的手還是放在我的胸口處,天啊,我光看到他的手,居然也會感覺到好像有一種麻癢的感覺傳入腦裡!我勉強地點點頭,跟他們說我覺得腦袋裡面好像空空的,而且剛剛整個人好像腦袋裡面有東西爆炸的感覺,整個腦海頓時變成一片空白! 「Lisa姊姊,這就是高潮!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達到性高潮!」Rebecca高興地摟著我說︰「我剛剛被Peter弄的時候,也是有這樣的感覺,我最喜歡這種感覺了!想不到你也達到了,我好高興喔!」 這時候的我看看Peter,又看看Rebecca,我沒有想到在兩個人的愛撫之下,就已經達到了女人的極樂─性高潮。這時候的我心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時候我的手突然碰到Peter的肉棒,半軟不硬地,我看著他,突然我衝口而出︰ 「Peter,讓我成為真正的女人吧!……是的,我想要成為一個可以充分享受性愛快樂的女人!」 「Lisa,你真的願意讓我來享有這樣的權利嗎?!」Peter似乎很不敢相信地問著我︰「我可以對你作出任何事情,包括教導你如何享受你身上每一個部位所可以帶給你的快樂?!」 我拉著他的手與Rebecca的手,說︰「我希望你們可以不吝嗇地讓我知道女人的快樂,只要你們知道的方式,我希望我都可以瞭解與體會!好嗎?!」 Peter點點頭,然後要我跟Rebecca一起回到屋子裡面。他一語不發地來到廚房,然後動手煮了一些簡單但是卻很美味的食物,接著讓我們三人一起享受了這些美味的食物。 休息一會之後,他要我跟Rebecca回到樓上,去換上一些自己覺得最可以表現自己性感的衣服,然後到他的房間去。但是這時候我從後面摟抱住了他,我哀求他,在這裡姦淫我! 「不……不要!Peter我要你在這裡,跟我做愛!不,我要你用強姦的方式占有我,蹂躪我!讓我體會那種快感!用你所知道的各種方式,好好地讓我體會!求求你!」 這時候Peter將我猛力地甩開,力道之大,讓我跌倒在地上,而他則是立刻地撲了上來,並且將我壓在地上!他的��強而有力地將我壓在地上,讓我根本無法動彈! 「Rebecca,拿繩子來!」他用禽獸般的眼光盯著我「不!上去拿手銬來吧!我想這會比較適合她的!」 Rebecca笑嘻嘻地離開,再度出現的時候,她拿了許多東西下來,而這時候,Peter以用他的舌頭不斷地舔弄著我的雙乳,讓我呻吟不已!他看到Rebecca回來之後,接過手銬,將我的雙手反剪到背後,然後用手銬銬了起來。他再度地將我壓在地上,由於我的雙手反剪在背後的緣故,所以我沒有辦法完全地躺在地上,所以只好用腳尖踮在地上,好讓我的身體不要壓到我的雙手。但是這樣一來我的下半身變成高高在上,而且我的雙腿分開,那我的小穴就正好暴露在他們的面前! Peter彎下身體來舔弄我的小穴,他的舌頭慢慢地舔過我的陰唇,讓我全身不停地顫抖,那種感覺真是令人難忘!他一次又一次地讓舌頭滑過我的陰唇,而這時候呢,Rebecca也過來加入了淫虐我的行列,她跪在我的臉上,要我舔弄她的小穴,而她則是舔弄我的雙乳,並且還用夾子去夾我的乳頭! 「嗚~~~……好痛啊~~~……別這樣……」 「好姊姊……你慢慢地才會瞭解……一邊被虐待……一邊進行性交……會最容易達到高潮……你忍耐一下吧……萬事起頭難呢!」 接著,Peter將另外一個夾子夾在我的陰核上面,然後接上一個盒子,他要Rebecca過去幫他吹簫,而當兩人離開我的身體之後,他就扭動開關,一股股的電流從我的陰核、乳頭傳入我的身體,我的身體不禁抖動起來,一陣陣趐麻的感覺傳過身體,我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啊~~~……啊~~~~………喔~~~~………我忍不住了……我要尿出來了……」 在這樣的電擊之下,不到兩分鐘,我就忍不住地尿了出來,一股金黃色的液體從我的尿道噴灑而出,化成一道優雅的弧形,而落到地上!這時候Peter將電關掉,然後過來拿下夾子,這時候他首度將他粗大的肉棒慢慢地插入我的穴內! 「唔~~~……嗯~~~~……好粗……好大的雞巴………啊~~……我可以感覺到它在進來………它進來了……喔~~……」 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那根粗大的肉棒,慢慢分開我的陰唇,然後抵在我的穴口上面,慢慢地分開我的陰道,然後向裡面挺進!粗大的肉棒,慢慢地分開我的穴肉,讓我感覺到一種有如被撐開的感受!我的處女膜在我練習芭蕾的時候,已經破了,所以說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但是那好像是一種被強迫分開的感覺,還是很明顯地傳到了我的腦海! 「喔~~~……好緊的小啊~……Rebecca……你應該過來感受一下……這就好像是當初你的小……多麼的緊啊……真是太棒了……連你的屁股也沒有這般緊啊…………」 Peter一面將他粗大的肉棒慢慢地入我的小穴裡面,一面發出讚歎!這樣的話語,我聽得好感動!但是我也驚訝著,Peter與Rebecca之間有著多麼親密的關系,甚至連肛交都體會過了! 但是這樣的驚訝並沒有在我腦海裡面停留多久,因為那粗大的肉棒已經抵到了我的子宮口,而且似乎還有想要往裡面進入的意圖!我的兩腿緊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就在我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它已經進去了! 「喔~~~~~………………」 我發出了長長一聲的叫喊,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一根東西插入了我的子宮!我……好舒服啊! 肉棒縮了回去,這時候我的陰道裡面感到好像有東西刮了過去,我知道那是Peter碩大的龜頭,在抽出的時候,它的肉帽所造成的感覺。肉帽刮過陰道壁上的皺折時,引起了一陣陣的騷動,我的小腹猛地一吸,讓原本就很平坦的小腹凹陷了下去! 肉棒再度地插入了我的體內,感覺並沒有因為第二次進入而變得比較遲鈍,相反地,一樣地強烈!我的身體忍不住地扭動起來,而在他強有力的雙手箝制之下,我的任何掙扎都變成了絲毫沒有用處! 「喔~~~………」 我再次地叫了出來,Peter似乎很滿意我這樣的表現,而慢慢地抽出又再度挺送進入!這樣的來回運動,我陰道上的肉壁,很快地就已經開始在充血,而讓神經變得更加敏感。抽送的速度隨著我陰道分泌汁液增多而變得更加快速,這樣的感受讓我整個人已經都沒有辦法承受了。我只能無意識地叫喊! 「喔~~~……Peter……我好舒服啊~~~~……唔~~~嗯~~~……啊~~~~……喔~~~~……嗚~……唔~~…唔~~……唔~~唔……喔~~………喔~~~……啊~~~…啊~~~……」 Peter的抽送變得愈來愈快,肉棒進出的幅度相對地就比較小,但是這樣變成我的子宮口不斷地被龜頭插入而撐開、拔出而恢復,刺激反而加倍的明顯,我的呻吟也隨著這樣的變化而變得急促而快速,我腦袋中的血液也愈來愈少,意識也愈來愈模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突然間我的眼前一黑,腦袋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識! 「嗯……嗯……嗯~…………嗯~~…………」 我慢慢地恢復意識,發現我還依然被弄當中,我想我也沒有昏迷多久。粗大的肉棒依然在我的體內不斷地產生刺激與快感,讓我的肉體激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感動與興奮!這時候我看到Rebecca正在穿戴某種東西,她把一條粗大的塑膠棒插入自己的小穴裡面,然後將四周的皮帶扣好,這時候我才發現她的胯下多了一條塑膠肉棒!我知道她一定是要加入我倆的戰局當中,這時候的我不僅不感覺到害怕,相反地,卻感到莫名的興奮! 這時候Peter先讓我起來,然後要Rebecca躺下,然後我跨坐在她胯下的那條塑膠肉棒上!這時候我注意到在塑膠肉棒上有著許多的細小纖毛,我並不知道這是要作什麼,但是當它進入到我陰道裡面之後,我就知道厲害了! 那些纖毛看起來不起眼,最多也不過跟睫毛一樣,但是在陰道的肉壁上卻是明顯地有所感覺,而且覺得那種刺激異常的強烈!Peter帶領著我如何上下挺動,好讓我的陰道可以感受到強烈的刺激,我整個人都已經開始發抖,我相信,要不是我剛剛已經失禁過一次,現在的我也一定會失禁的! 「喔~~~……荷…荷……荷………喔~~~~……唔~嗯~~……荷…荷…荷……荷……荷……喔~~~……喔~~~……啊~~……啊~~……啊~~………」 我的叫聲愈來愈激烈,也愈來愈像野獸般的呻吟著,但是我不這樣叫不行,因為那種刺激太過強烈了,我的神經已經快要受不了了!我第一次的性愛經驗想不到是這般的狂野,讓我整個人的神經系統都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與挑戰,要不是強姦蹂躪我的人太過有經驗,我相信一定會瘋掉! 這時候Peter將他粗大的肉棒,抵住我的肛門,而且將我用力地壓住,他的肉棒才慢慢地分開我的肛門,向我的身體進入!那種感覺跟小穴被入的感覺有所不同─-小穴覺得只有分開的感覺,而這時候我卻感覺到有撕裂般的疼痛!我以為我的肛門一定裂開了,但是想不到事後的檢查,我的肛門卻沒有任何的受傷,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肉棒慢慢地分開我的肛門,進到我的體內,我哭喊,我掙扎,但是在Peter與Rebecca的箝制下,我根本沒有辦法抵抗,只能讓他們完成我的要求!好不容易肉棒終於完全地進到了我的體內,三十公分的肉棒居然完全地進到我的體內,這是我從來都不敢想像的事情,所以這時候的我,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當中,我體內好脹啊! 肉棒終於有要出去的跡象,它慢慢地往外抽,這時候我的感覺跟排出一條又硬又長的糞便有些像,但是卻要更加地刺激舒爽,那種感受非要自身體會的人才能夠知道!肉棒好不容易往外出去了,但是卻又再度地進來,這時候前面小穴裡面的東西也跟著一起動了起來,我整個人幾乎要彈跳起來,因為那種刺激太過於強烈了,我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但是我還是得經歷! 「喔~~……嗯~~……荷…荷……荷……喔~~……喔…」 在兩人的姦淫之下,我暈倒又醒來,醒來又暈倒,在不知道經歷多久之後,Peter才在我的臉上射出他的精液,然後我才頹然地倒下,結束了這充滿刺激以及特別感受的第一次! 當我醒來的時候,Rebecca帶著我來到浴室,好好地清洗身體,然後她拿出了一套特別的器具。我一看到之後,我就知道這是什麼°°浣腸器!她用那機器幫我把腸子裡面的東西都清理乾淨,然後在我肛門周圍塗上一層潤滑油,然後把一個肛門擴大器,插入我的肛門裡面,然後讓我穿上一件皮褲。這件皮褲的設計非常特別,它讓我沒有辦法將那擴大器拿出來,但是卻把小穴與尿道口都露了出來,我在Rebecca的幫助下穿上之後,她穿上了一件普通的內褲,然後跟我一起回到樓上去休息,為著第二天儲備體力。 由於肛門裡面有著異物,所以一時之間我還沒有辦法適應。加上這是我第一次只穿內褲睡覺,而且外面的落地窗還可以看到整個台北夜景,那種感覺,好像全台北的人都可以看到我的裸體,我翻來覆去,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朦朧之中,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搔我的大腿,我勉強地睜開眼睛,看過去,原來是Peter拿著一根長長的羽毛,正在搔著我大腿。那種感覺很輕柔,但是卻讓你的身體會有明顯的感覺,而且根本沒有辦法無視於它!我剛想要起來,Peter卻示意我不要動,慢慢地感受這樣的感覺,於是我也只好躺在床上,讓他慢慢地用羽毛撫過我的身體。 這時候他慢慢地將羽毛移向我的肚臍,然後繞著圓圈,我忍不住地笑了起來,而且把身體蜷曲著,他很溫柔地要我讓他慢慢地繼續輕撫,我也聽他的話,這時候他將羽毛慢慢地移向我的雙乳,他慢慢地撫弄著我的乳房,我感覺到騷癢的感覺不斷地傳來,雖然不會想要笑,但是那種感覺真是令人無法忍受,卻又想要繼續被撫弄,讓我不禁跌落了慾念的漩渦之中! 「嗯~~~…唔~~嗯~~~………嗯~~~…嗯~~………」 這時候我看到Rebecca已經不在我的身邊,我問Peter,她去哪裡了?他笑著帶我出來。我們來到客廳之後,看到兩個男人正在一前一後地弄著Rebecca呢! 「嗯~~……嗯~~~……嗯~~~………」 由於Rebecca的嘴裡以及穴裡都插著一根肉棒,所以她沒有辦法浪叫,只能不斷地發出哼聲,顯示她很享受這樣的姦淫! 「Peter……我真���慕你有這樣一個好女兒,咦?!這是……」 「Jacky,Vicent,這是Lisa,你們享受完了Rebecca後,我會讓你們認識的!」Peter帶著我,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欣賞著Rebecca被姦淫的模樣! 這時候Jacky讓Rebecca坐在她的身上,然後讓Vicent從後面插入她的屁眼,然後兩人開始不斷地抽送,這時候的Rebecca浪叫不已,顯得十分享受! 「啊~~~……啊~~~~……好棒……大雞巴……得……我好爽……真……是……棒……啊~~~……荷……荷……荷……荷……好棒……用力……你們……這兩根……雞巴……沒有……吃飯嘛……用力……快……喔~~~~……對~~……對~~~……對~……就是這樣……好爽……」 我沒有想到在學校裡面一副清純模樣的Rebecca居然會是這樣一副浪蕩騷野的模樣!那些把她當作白雪公主的同學們,如果看到這樣的模樣,不知道要多失望了! 「嗯~~~……」 這時候,Peter也開始在含吮我的奶子,讓我沒有辦法很專心地欣賞Rebecca的騷樣,但是我知道,等會我會比她更加地騷浪!他也順便將我的皮褲脫了下來,然後把裡面的擴大器拿出來。 Rebecca已經高潮迭起而浪叫不已,終於,她開始哀求,讓她休息一下!這時候我知道是我上場的時候,Peter兩腿張開,然後將他的肉棒直接插入我的屁眼裡面。經過昨晚的擴張,我的肛門變得非常柔軟,像是陰唇般地接納了他的肉棒進入我的身體。 這時候Jacky迫不及待地過來將他的肉棒插入了我那已經微濕的小穴,雖然只有微濕,但是因為他的肉棒上面已經沾滿了Rebecca的淫液,所以很順利地就插入了我的體內!他的尺寸比起Peter要小許多,大約只有二十公分,但是非常粗,所以弄得我也是很舒服。 Peter與Jacky兩人熟練地交互抽送,讓我不禁懷疑他們已經有過幾次聯合姦淫的經驗,才能夠配合得這樣好,讓我整個人很快地就達到了高潮的亢奮狀態! 「啊~~~……啊~~~……啊~~~……好舒服~~~……你……弄……得……我……好……舒……服……啊~~……不……要……停……我……我……我……頭好暈……荷……荷……荷…………我……不……知……道……荷……荷……荷…………眼……前……冒……金星……啊~~~……啊~~~……怎……會……這……樣……呢……啊~~……啊~~……啊……啊……啊~~……」 這時候Vicent也過來了,他將剛剛弄過Rebecca屁眼的肉棒塞到我的嘴裡,或許是Rebecca已經浣過腸了緣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味道,我用力地吸吮,並且還用手去套弄他的肉棒。很快地,Jacky就在我的穴裡面射出了又濃又多的精液,他捨不得地將肉棒抽了出來,然後用手搓揉我的奶子,還一邊地淫笑呢! 這時候Vicent接替他的位置,來幹我的小穴,但是他也不過幹了七、八十下之後,就也把精液射入了我的子宮裡面!這時候Rebecca過來不斷地舔食從我穴裡流出來的精液,這時候我也達到了高潮,然後Peter就暫時先休息一下。 三個男人,哈哈大笑,然後來到餐桌旁開始吃起東西來。這時候他們要我過去,然後讓我趴在餐桌上面。Vicent拿起一瓶紅酒,咕嘟嘟地倒入了我的小穴裡面,然後三個男人就用我的身體當作酒杯來喝酒,當他們好不容易把我身體裡面的酒喝完的時候,我也已經因為酒醉而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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