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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五晚九愛上我的帥和尚
wangwill66 · 2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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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寵嫁禍
H:月傳第七及八集演到魏美人,被鄭袖陷害,嫉恨奪人命。俗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選舉的黑函文化,當選至為重要,人下我上,爾虞我詐,職埸的升遷路,也是驚險萬分。諺語:「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俗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職場謹言慎行,行事低調,勿道人長短,該上埸要拿出真本事。平實行事,快樂生活。20230310W5
爭寵嫁禍
楚四·魏王遺楚王美人
作者:劉向
魏王遺楚王美人,楚王說之。夫人鄭袖知王之說新人也,甚愛新人,衣服玩好,擇其所喜而為之;宮室臥具,擇其所善而為之。愛之甚於王。王曰:“婦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妒者,其情也。今鄭袖知寡人之說新人也,其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所以事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鄭袖知王以己為不妒也,因謂新人曰:“王愛子美矣。雖然,惡子之鼻。子為見王,則必掩子鼻。”新人見王,因掩其鼻。王謂鄭袖曰:“夫新人見寡人,則掩其鼻,何也?”鄭袖曰:“妾知也。”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袖曰:“其似惡聞君王之臭也。”王曰:“悍哉!”令劓之,無使逆命。
中文百科知識:
魏女因心無城府,而受鄭袖陷害,不得不讓人心生憐憫,李白在《懼讒》中也予以魏女幾多同情:“魏姝信鄭袖,掩袂對懷王。一惑巧言子,朱顏成死傷。”
魏女固然值得人同情,單純、善良也固然很好,可在玩弄心機的人面前,不懂得保護自己則是愚蠢。還是白居易的一首《天可度》聰明地一語道破天機:“君不見李義府之輩笑欣欣,笑中有刀潛殺人。陰陽神變皆可測,不測人間笑是瞋。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
(諺語)比喻人無意害人,卻要提防他人害自己。 元. 李行道《灰闌記》第一折:「常言道:『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 我說道人見老虎誰敢傷,虎不傷人吃個屁。」
《金瓶梅》第七三回:「好六姐,常言不說的:『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 也作「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
金瓶梅/第7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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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潘金蓮不憤憶吹簫 西門慶新試白綾帶
作者:蘭陵笑笑生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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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
  喚多情,憶多情,誰把多情喚我名?喚名人可憎。
  為多情,轉多情,死向多情心不平。休教情重輕。
話說應伯爵回家去了。西門慶就在藏春塢坐著,看泥水匠打地炕。牆外燒火,安放花草,庶不至煤煙熏觸。忽見平安拿進帖兒,稟說:“帥府周爺差人送分資來了。”盒內封著五封分資:周守備、荊都監、張團練、劉薛二內相,每人五星,粗帕二方,奉引賀敬。西門慶令左右收入後邊,拿回帖打發去了。
且說那日,楊姑娘與吳大妗子、潘姥姥坐轎子先來了,然後薛姑子、大師父、王姑子,並兩個小姑子妙趣、妙鳳,並鬱大姐,都買了盒兒來,與玉樓做生日。月娘在上房擺茶,眾姊妹都在一處陪侍。須臾吃了茶,各人取便坐了。
潘金蓮想著要與西門慶做白綾帶兒,即便走到房裡,拿過針線匣,揀一條白綾兒,將磁盒內顫聲嬌藥末兒裝在裡面,周圍用倒口針兒撩縫的甚是細法,預備晚夕要與西門慶雲雨之歡。不想薛姑子驀地進房來,送那安胎氣的衣胞符藥與他。這婦人連忙收過,一面陪他坐的。薛姑子見左右無人,便悄悄遞與他,說道:“你揀個壬子日空心服,到晚夕與官人在一處,管情一度就成胎氣。你看後邊大菩薩,也是貧僧替他安的胎,今已有了半肚子了。我還說個法兒與你:縫個錦香囊,我書道硃砂符兒安在裡面,帶在身邊,管情就是男胎,好不准驗。”這婦人聽了,滿心歡喜,一面接了符藥,藏放在箱內。拿過歷日來看,二十九日是壬子日。於是就稱了三錢銀子送與他,說:“這個不當什麼,拿到家買菜吃。等坐胎之時,我尋匹絹與你做衣穿。”薛姑子道:“菩薩快休計較,我不象王和尚那樣利心重。前者因過世那位菩薩念經,他說我攙了他的主顧,好不和我嚷鬧,到處拿言語喪我。我的爺,隨他墮業,我不與他爭執。我只替人家行好事,救人苦難。”婦人道:“薛爺,你只行你的事,各人心地不同。我這勾當,你也休和他說。”薛姑子道:“法不傳六耳,我肯和他說!去年為後邊大菩薩喜事,他還說我背地得多少錢,擗了一半與他才罷了。一個僧家,戒行也不知,利心又重,得了十方施主錢糧,不修功果,到明日死後,披毛戴角還不起。”說了回話,婦人教春梅:“看茶與薛爺吃。”那姑子吃了茶,又同他到李瓶兒那邊參了靈,方歸後邊來。
約後晌時分,月娘放桌兒炕屋裡,請眾堂客並三個姑子坐的。又在明間內放八仙桌兒,鋪著火盆擺下案酒,與孟玉樓上壽。不一時,瓊漿滿泛,玉斝高擎,孟玉樓打扮的粉妝玉琢,先與西門慶遞了酒,然後與眾姊妹敘禮,安席而坐。陳敬濟和大姐又與玉樓上壽,行畢禮,就在旁邊坐下。廚下壽麵點心添換,一齊拿上來。眾人才吃酒,只見來安拿進盒兒來說:“應保送人情來了。”西門慶叫月娘收了,就教來安:“送應二娘帖兒去,就請你應二爹和大舅來坐坐。我曉的他娘子兒,明日也是不來,請你二爹來坐坐罷,改日回人情與他就是了。”來安拿帖兒同應保去了。西門慶坐在上面,不覺想起去年玉樓上壽還有李大姐,今日妻妾五個,只少了他,由不得心中痛酸,眼中落淚。
不一時,李銘和兩個小優兒進來了。月娘吩咐:“你會唱‘比翼成連理’不會?”韓佐道:“小的記得。”才待拿起樂器來彈唱,被西門慶叫近前,吩咐:“你唱一套‘憶吹簫’我聽罷。”兩個小優連忙改調唱《集賢賓》“憶吹簫,玉人何處也。”唱了一回,唱到“他為我褪湘裙杜鵑花上血”,潘金蓮見唱此詞,就知西門慶念思李瓶兒之意。及唱到此句,在席上故意把手放在臉兒上,這點兒那點兒羞他,說道:“孩兒,那裡豬八戒走在冷鋪中坐著──你怎的醜的沒對兒!一個後婚老婆,又不是女兒,那裡討‘杜鵑花上血’來?好個沒羞的行貨子!”西門慶道:“怪奴才,聽唱罷麽,我那裡曉得什麼。單管胡枝扯葉的。”只見兩個小優又唱到:“一個相府內懷春女,忽剌八拋去也。我怎肯恁隨邪,又去把牆花亂折!”那西門慶只顧低著頭留心細聽。須臾唱畢,這潘金蓮就不憤他,兩個在席上只顧拌嘴起來。月娘有些看不上,便道:“六姐,你也耐煩,兩個只顧強什麼?楊姑奶奶和他大妗子丟在屋裡,冷清清的,沒個人兒陪他,你每著兩個進去陪他坐坐兒,我就來。”當下金蓮和李嬌兒就往房裡去了。
不一時,只見來安來說:“應二娘帖兒送到了。二爹來了,大舅便來。”西門慶道:“你對過請溫師父來坐坐。”因對月娘說:“你吩咐廚下拿菜出來,我前邊陪他坐去。”又叫李銘:“你往前邊唱罷。”李銘即跟著西門慶出來,到西廂房內陪伯爵坐的。又謝他人情:“明日請令正好歹來走走。”伯爵道:“他怕不得來,家下沒人。”良久,溫秀才到,作揖坐下。伯爵舉手道:“早晨多有累老先生。”溫秀才道:“豈敢。”吳大舅也到了,相見讓位畢,一面琴童兒秉燭來,四人圍暖爐坐定。來安拿春盛案酒擺在桌上。伯爵燈下看見西門慶白綾襖子上,罩著青緞五彩飛魚蟒衣,張牙舞爪,頭角崢嶸,揚須鼓鬣,金碧掩映,蟠在身上,唬了一跳,問: “哥,這衣服是那裡的?”西門慶便立起身來,笑道:“你每瞧瞧,猜是那裡的?”伯爵道:“俺每如何猜得著。”西門慶道:“此是東京何太監送我的。我在他家吃酒,因害冷,他拿出這件衣服與我披。這是飛魚,因朝廷另賜了他蟒龍玉帶,他不穿這件,就送我了。此是一個大分上。”伯爵極口誇道:“這花衣服,少說也值幾個錢兒。此是哥的先兆,到明日高轉做到都督上,愁沒玉帶蟒衣?何況飛魚!只怕穿過界兒去哩!”說著,琴童安放鐘箸,拿酒上來。李銘在面前彈唱。伯爵道: “也該進去與三嫂遞杯酒兒才好,如何就吃酒?”西門慶道:“我兒,你既有孝順之心,往後邊與三嫂磕個頭兒就是了,說他怎的?”伯爵道:“磕頭到不打緊,只怕惹人議論我做大不尊,到不如你替我磕個兒罷。”被西門慶向他頭上打了一下,罵道:“你這狗才,單管恁沒大小!”伯爵道:“有大小到不教孩兒們打了。”兩個戲說了一回,琴童拿將壽麵來,西門慶讓他三人吃。自己因在後邊吃了,就遞與李銘吃。那李銘吃了,又上來彈唱。伯爵叫吳大舅:“吩咐曲兒叫他唱。”大舅道:“不要索落他,隨他揀熟的唱罷。”西門慶道:“大舅好聽《瓦盆兒》這一套。”一面令琴童斟上酒,李銘於是箏排雁柱,款定冰弦,唱了一套“叫人對景無言,終日減芳容”,下邊去了。只見來安上來稟說:“廚子家去,請問爹,明日叫幾名答應?”西門慶吩咐:“六名廚役、二名茶酒,酒筵共五桌,俱要齊備。”來安應諾去了。吳大舅便問:“姐夫明日請甚麼人?”西門慶悉把安郎中作東請蔡九知府說了。吳大舅道:“既明日大巡在姐夫這裡吃酒,又好了。”西門慶道:“怎的說?”吳大舅道:“還是我修倉的事,要在大巡手裡題本,望姐夫明日說說,教他青目青目,到年終考滿之時保舉一二,就是姐夫情分。”西門慶道:“這不打緊。大舅明日寫個履歷揭帖來,等我取便和他說。”大舅連忙下來打恭。伯爵道:“老舅,你老人家放心,你是個都根主子,不替你老人家說,再替誰說?管情消不得吹噓之力,一箭就上垛。”前邊吃酒到二更時分散了,西門慶打發李銘等出門,就吩咐:“明日俱早來伺候。”李銘等應諾去了。小廝收進家伙,上房內擠著一屋裡人,聽見前邊散了,都往那房裡去了。
卻說金蓮,只說往他屋裡去,慌的往外走不迭。不想西門慶進儀門來了,他便藏在影壁邊黑影兒里,看著西門慶進入上房,悄悄走來窗下聽覷。只見玉簫站在堂屋門首,說道:“五娘怎的不進去?”又問:“姥姥怎的不見?”金蓮道:“老行貨子,他害身上疼,往房裡睡去了。”良久,只聽月娘問道:“你今日怎的叫恁兩個新小王八子?唱又不會唱,只一味‘三弄梅花’。”玉樓道:“只你臨了教他唱‘鴛鴦浦蓮開’,他才依了你唱。好兩個猾小王八子,不知叫什麼名字,一日在這裡只是頑。”西門慶道:“一個叫韓佐,一個叫邵謙。”月娘道:“誰曉的他叫什麼謙兒李兒!”不防金蓮躡足潛蹤進去,立在暖炕兒背後,忽說道:“你問他?正經姐姐吩咐的曲兒不叫他唱,平白胡枝扯葉的教他唱什麼‘憶吹簫’,支使的小王八子亂騰騰的,不知依那個的是。”玉樓“噦”了一聲,扭回頭看見是金蓮,便道: “這個六丫頭,你在那裡來?猛可說出話來,倒唬我一跳。單愛行鬼路兒。你從多咱走在我背後?”小玉道:“五娘在三娘背後,好少一回兒。”金蓮點著頭兒向西門慶道:“哥兒,你膿著些兒罷了。你那小見識兒,只說人不知道。他是甚‘相府中懷春女’?他和我都是一般的後婚老婆。什麼他為你‘褪湘裙杜鵑花上血’,三個官唱兩個喏,誰見來?孫小官兒問朱吉,別的都罷了,這個我不敢許。可是你對人說的,自從他死了,好應心的菜兒也沒一碟子兒。沒了王屠,連毛吃豬!你日逐只吃屎哩?俺們便不是上數的,可不著你那心罷了。一個大姐姐這般當家立紀,也扶持不過你來,可可兒只是他好。他死,你怎的不拉住他?當初沒他來時,你怎的過來?如今就是諸般兒稱不上你的心了。題起他來,就疼的你這心裡格地地的!拿別人當他,借汁兒下麵,也喜歡的你要不的。只他那屋裡水好吃麽?”月娘道: “好六姐,常言道: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自古鏇的不圓砍的圓。你我本等是遲貨,應不上他的心,隨他說去罷了。”金蓮道:“不是咱不說他,他說出來的話灰人的心。只說人憤不過他。”那西門慶只是笑,罵道:“怪小淫婦兒,胡說了你,我在那裡說這個話來?”金蓮道:“還是請黃內官那日,你沒對著應二和溫蠻子說?怪不的你老婆都死絕了,就是當初有他在,也不怎麼的。到明日再扶一個起來,和他做對兒就是了。賊沒廉恥撒根基的貨!”說的西門慶急了,跳起來,趕著拿靴腳踢他,那婦人奪門一溜煙跑了。
這西門慶趕出去不見他,只見春梅站在上房門首,就一手搭伏春梅肩背往前邊來。月娘見他醉了,巴不的打發他前邊去睡,要聽三個姑子宣捲。於是教小玉打個燈籠,送他前邊去。金蓮和玉簫站在穿廊下黑影中,西門慶沒看見,逕走過去。玉簫向金蓮道:“我猜爹管情向娘屋裡去了。”金蓮道:“���醉了,快發訕,由他先睡,等我慢慢進去。”這玉簫便道:“娘,你等等,我取些果子兒捎與姥姥吃去。”於是走到床房內,拿些果子遞與婦人,婦人接的袖了,一直走到他前邊。只見小玉送了回來,說道:“五娘在那邊來?爹好不尋五娘。”
金蓮到房門首,不進去,悄悄向窗眼望里張覷,看見西門慶坐在床上,正摟著春梅做一處頑耍。恐怕攪擾他,連忙走到那邊屋裡,將果子交付秋菊。因問:“姥姥睡沒有?”秋菊道:“睡了一大回了。”金蓮囑咐他:“果子好生收在揀妝內。”又復往後邊來。只見月娘、李嬌兒、孟玉樓、西門大姐、大妗子、楊姑娘,並三個姑子帶兩個小姑子,坐了一屋裡人。薛姑子便盤膝坐在月娘炕上,當中放著一張炕桌兒,炷了香,眾人都圍著他,聽他說佛法。只見金蓮笑掀帘子進來,月娘道:“你惹下禍來,他往屋裡尋你去了。你不打發他睡,如何又來了?我還愁他到屋裡要打你。”金蓮笑道:“你問他敢打我不敢?”月娘道:“你頭裡話出來的忒緊了,他有酒的人,一時激得惱了,不打你打狗不成?俺每倒替你捏兩把汗,原來你到這等潑皮。”金蓮道:“他就惱,我也不怕他,看不上那三等兒九做的。正經姐姐吩咐的曲兒不教唱,且東溝犁西溝耙,唱他的心事。就是今日孟三姐的好日子,也不該唱這離別之詞。人也不知死到那裡去了,偏有那些佯慈悲假孝順,我是看不上。” 大妗子道:“你姐妹每亂了這一回,我還不知因為什麼來。姑夫好好的進來坐著,怎的又出去了?”月娘道:“大妗子,你還不知道,那一個因想起李大姐來,說年時孟三姐生日還有他,今年就沒他,落了幾點眼淚,教小優兒唱了一套‘憶吹簫,玉人兒何處也’。這一個就不憤他唱這詞,剛纔搶白了他爹幾句。搶白的那個急了,趕著踢打,這賊就走了。”楊姑娘道:“我的姐姐,你隨官人教他唱罷了,又搶白他怎的?想必每常見姐姐每都全全兒的,今日只不見了李家姐姐,漢子的心怎麼不慘切個兒。”孟玉樓道:“好奶奶,若是我每,誰嗔他唱!俺這六姐姐平昔曉的曲子里滋味,見那個誇死了的李大姐,比古人那個不如他,又怎的兩個相交情厚,又怎麼山盟海誓,你為我,我為你。這個牢成的又不服氣,只顧拿言語搶白他,整廝亂了這半日。”楊姑娘道:“我的姐姐,原來這等聰明!”月娘道:“他什麼曲兒不知道!但題起頭兒,就知尾兒。象我每叫唱老婆和小優兒來,只曉的唱出來就罷了。偏他又說那一段兒唱的不是了,那一句兒唱的差了,又那一節兒稍了。但是他爹說出個曲兒來,就和他白搽白亂,必須搽惱了才罷。”孟玉樓在旁邊戲道:“姑奶奶你不知,我三四胎兒只存了這個丫頭子,這般精靈古怪的。”金蓮笑向他打了一下,說道:“我到替你爭氣,你到沒規矩起來了。”楊姑娘道:“姐姐,你今後讓官人一句兒罷。常言:一夜夫妻百夜恩,相隨百步也有個徘徊之意。一個熱突突人兒,指頭兒似的少了一個,有個不想不疼不題念的?”金蓮道:“想怎不想,也有個常時兒。一般都是你的老婆,做什麼抬一個滅一個?只嗔俺們不替他戴孝,他又不是婆婆,胡亂戴過斷七罷了,只顧戴幾時?”楊姑娘道:“姐姐每見一半不見一半兒罷。”大妗子道:“好快!斷七過了,這一向又早百日來了。”楊姑娘問:“幾時是百日?”月娘道:“早哩,臘月二十六日。”王姑子道:“少不的念個經兒。”月娘道:“挨年近節,念什麼經!他爹只好過年念罷了。”說著,只見小玉拿上一道茶來,每人一盞。
須臾吃畢。月娘洗手,向爐中炷了香,聽薛姑子講說佛法。薛姑子就先宣念偈言,講了一段五戒禪師破戒戲紅蓮女子,轉世為東坡佛印的佛法。講說了良久方罷。只見玉樓房中蘭香,拿了兩方盒細巧素菜果碟、茶食點心來,收了香爐,擺在桌上。又是一壺茶,與眾人陪三個師父吃了。然後又拿葷下飯來,打開一壇麻姑酒,眾人圍爐吃酒。月娘便與大妗子擲色搶紅。金蓮便與李嬌兒猜枚,玉簫在旁邊斟酒,便替金蓮打桌底下轉子兒。須臾把李嬌兒贏了數杯。玉樓道:“等我和你猜,你只顧贏他罷。”卻要金蓮拿出手來,不許褪在袖子里,又不許玉簫近前。一連反贏了金蓮幾大鐘。
金蓮坐不住,去了。到前邊叫了半日,角門才開,只見秋菊揉眼。婦人罵道:“賊奴才,你睡來?”秋菊道:“我沒睡。”婦人道:“見睡起來,你哄我。你到自在,就不說往後來接我接兒去。”因問:“你爹睡了?”秋菊道:“爹睡了這一日了。”婦人走到炕房裡,摟起裙子來就在炕上烤火。婦人要茶吃,秋菊連忙傾了一盞茶來。婦人道:“賊奴才,好乾凈手兒,我不吃這陳茶,熬的怪泛湯氣。你叫春梅來,叫他另拿小銚兒頓些好甜水茶兒,多著些茶葉,頓的苦艷艷我吃。”秋菊道:“他在那邊床房裡睡哩,等我叫他來。”婦人道:“你休叫他,且教他睡罷。”這秋菊不依,走在那邊屋裡,見春梅歪在西門慶腳頭睡得正好。被他搖推醒了,道:“娘來了,要吃茶,你還不起來哩。”這春梅噦他一口,罵道:“見鬼的奴才,娘來了罷了,平白唬人剌剌的!”一面起來,慢條廝禮、撒腰拉褲走來見婦人,只顧倚著炕兒揉眼。婦人反罵秋菊:“恁奴才,你睡的甜甜兒的,把你叫醒了。”因叫他:“你頭上汗巾子跳上去了,還不往下扯扯哩。”又問:“你耳朵上墜子怎的只戴著一隻?”這春梅摸了摸,果然只有一隻。便點燈往那邊床上尋去,尋不見。良久,不想落在那腳踏板上,拾起來。婦人問:“在那裡來?”春梅道:“都是他失驚打怪叫我起來,吃帳鉤子抓下來了,才在踏板上拾起來。”婦人道:“我那等說著,他還只當叫起你來。”春梅道:“他說娘要茶吃來。”婦人道:“我要吃口茶兒,嫌他那手不乾凈。”這春梅連忙舀了一小銚子水,坐在火上,使他撾了些炭在火內,須臾就是茶湯。滌盞乾凈,濃濃的點上去,遞與婦人。婦人問春梅: “你爹睡下多大回了?”春梅道:“我打發睡了這一日了。問娘來,我說娘在後邊還未來哩。”
這婦人吃了茶,因問春梅:“我頭裡袖了幾個果子和蜜餞,是玉簫與你姥姥吃的,交付這奴才接進來,你收了?”春梅道:“我沒見,他知道放在那裡?”婦人叫秋菊,問他果子在那裡,秋菊道:“我放在揀妝內哩。”走去取來,婦人數了數兒,少了一個柑子,問他那裡去了。秋菊道:“我拿進來就放在揀妝內,那個害饞癆、爛了口吃他不成!”婦人道:“賊奴才,還漲漒嘴!你不偷,那去了?我親手數了交與你的,怎就少了一個?原來只孝順了你!”教春梅:“你與我把那奴才一邊臉上打與他十個嘴巴子。”春梅道:“那臢臉蛋子,倒沒的齷齪了我的手。”婦人道:“你與我拉過他來。”春梅用雙手推顙到婦人跟前。婦人用手擰著他腮頰,罵道:“賊奴才,這個柑子是你偷吃了不是?你實實說了,我就不打你。不然,取馬鞭子來,我這一旋剝就打個不數。我難道醉了?你偷吃了,一徑里鬼混我。”因問春梅:“我醉不醉?”那春梅道:“娘清省白醒,那討酒來?娘不信只掏他袖子,怕不的還有柑子皮兒在袖子里哩。”婦人於是扯過他袖子來,用手去掏,秋菊慌用手撇著不教掏。春梅一面拉起手來,果然掏出些柑子皮兒來。被婦人儘力臉上擰了兩把,打了兩下嘴巴,罵道:“賊奴才,你諸般兒不會,象這說舌偷嘴吃偏會。真贓實犯拿住,你還賴那個?我如今茶前酒後且不打你,到明日清省白醒,和你算帳。”春梅道:“娘到明日,休要與他行行忽忽的,好生旋剝了,叫個人把他實辣辣打與他幾十板子,叫他忍疼也懼怕些。甚麼逗猴兒似湯那幾棍兒,他才不放在心上!”那秋菊被婦人擰得臉脹腫的,谷都著嘴往廚下去了。婦人把那一個柑子平分兩半,又拿了個蘋婆石榴,遞與春梅,說道:“這個與你吃,把那個留與姥姥吃。”這春梅也不瞧,接過來似有如無,掠在抽屜內。婦人把蜜餞也要分開,春梅道: “娘不要分,我懶得吃這甜行貨子,留與姥姥吃罷。”以此婦人不分,都留下了。
婦人走到桶子上小解了,叫春梅掇進坐桶來,澡了牝,又問春梅:“這咱天有多時分了?”春梅道:“睡了這半日,也有三更了。”婦人摘了頭面,走來那邊床房裡,見桌上銀燈已殘,從新剔了剔,向床上看西門慶正打鼾睡。於是解松羅帶,卸褪湘裙,上床鑽入被窩裡,與西門慶並枕而卧。
睡下不多時,向他腰間摸他那話。弄了一回,白不起。原來西門慶與春梅才行房不久,那話綿軟,急切捏弄不起來。這婦人酒在腹中,欲情如火,蹲身在被底,把那話用口吮咂。挑弄蛙口,吞裹龜頭,只顧往來不絕。西門慶猛然醒了,便道:“怪小淫婦兒,如何這咱才來?”婦人道:“俺每在後邊吃酒,孟三兒又安排了兩大方盒酒菜,鬱大姐唱著,俺每猜枚擲骰兒,又頑了這一日,被我把李嬌兒贏醉了。落後孟三兒和我五子三猜,俺到輸了好幾鐘酒。你到是便宜,睡這一覺兒來好熬我,你看我依你不依?”西門慶道:“你整治那帶子有了?”婦人道:“在褥子底下不是?”一面探手取出來,與西門慶看了,替他扎在麈柄根下,系在腰間,拴的緊緊的。又問:“你吃了不曾?”西門慶道:“我吃了。”須臾,那話吃婦人一壁廂弄起來,只見奢棱跳腦,挺身直舒,比尋常更舒半寸有餘。婦人爬在身上,龜頭昂大,兩手扇著牝戶往裡放。須臾突入牝中,婦人兩手摟定西門慶脖項,令西門慶亦扳抱其腰,在上只顧揉搓,那話漸沒至根。婦人叫西門慶:“達達,你取我的柱腰子墊在你腰底下。”這西門慶便向床頭取過他大紅綾抹胸兒,四摺疊起墊著腰,婦人在他身上馬伏著,那消幾揉,那話盡入。婦人道:“達達,你把手摸摸,都全放進去了,撐的裡頭滿滿兒的。你自在不自在?”西門慶用手摸摸,見盡沒至根,間不容髮,止剩二卵在外,心中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婦人道:“好急的慌,只是寒冷,咱不得拿燈兒照著幹,趕不上夏天好。”因問西門慶,說道:“這帶子比那銀托子好不好?又不格的陰門生痛的,又長出許多來。你不信,摸摸我小肚子,七八頂到奴心。”又道:“你摟著我,等我一發在你身上睡一覺。”西門慶道:“我的兒,你睡,達達摟著。”那婦人把舌頭放在他口裡含著,一面朦朧星眼,款抱香肩。睡不多時,怎禁那欲火燒身,芳心撩亂,於是兩手按著他肩膊,一舉一坐,抽徹至首,復送至根,叫:“親心肝,罷了,六兒的心了。”往來抽捲,又三百回。比及精泄,婦人口中只叫:“我的親達達,把腰扱緊了。”一面把奶頭教西門慶咂,不覺一陣昏迷,淫水溢下,婦人心頭小鹿突突的跳。登時四肢困軟,香雲撩亂。那話拽出來猶剛勁如故,婦人用帕搽之,說道:“我的達達,你不過卻怎麼的?”西門慶道:“等睡起一覺來再耍罷。”婦人道:“我的身子已軟癱熱化的。”當下雲收雨散,兩個並肩交股,相與枕籍於床上,不知東方之既白。正是:
  等閑試把銀缸照,一對天生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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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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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破狼番外 by PRIEST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番外卷——萬古雲霄一羽毛
番外一 魂歸故裡
長庚在夢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週遭飄浮著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有血的咸腥,還有乾草的土腥氣。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很小的一團,蜷縮在一個破舊的背簍裡,隨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胡格爾有一頭烏雲似的長發,可惜身體太過瘦削,顯得頭有點大,像個支楞八叉的骨頭架子,她從亂葬崗一樣的山匪窩裡獨自一人穿過,嘴裡哼唱著蠻族的小調。忽然,她回過頭來,目光正好對上長庚的,長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堅不可摧,可這個瘦弱的女人卻總是能傷害他,他對她依然有種骨子裡的恐懼。
然而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並沒有動手,她臉上沾著血跡,嘴唇蒼白,神色木然,整個神魂都蜷縮在那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像是藏著驚濤駭浪的暗礁海。 胡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很瘋,她伸出削瘦的手,在長庚的頭上摸了一下,口中換了另一個小調——天涯海角各地人,南北東西語言不通,然而母親哼來哄幼兒睡覺的小曲卻都大同小異,長庚有些驚詫,他從不知自己的記憶裡還有這一幕。 她背著他走過一段彷彿漫長無邊的死亡之路,然後停在山腳下,山在身後悄無聲息地燒著,濃煙向天,怨魂沉地。胡格爾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坐在路邊歇腳,將小小的長庚從背簍裡拎了出來。長庚下意識地掙動著,胡格爾雙手將他舉到面前,盯著他的臉,不知在看什麼,臉上忽然現出一點說不出的惆悵與柔情。 她將小長庚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著他幼小的五官,然後俯下身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長庚沒敢眨眼,看見那異族女子的睫毛濃密如蝶翼,微微顫抖的時候,好像隨時准備飛揚上天。然後她毫無預兆地流下眼淚來,輕聲說道:「你怎麼生在這裡呀,孩子?是天把你發配來受罪的嗎?」 長庚透過多年的回憶看著她,忽然意識到,當她哭著想要掐死他的時候,她那沾滿了人血的雙手是凶狠的,然而眼神是溫柔的。而等她哭得精疲力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松開了卡在長庚脖子上的手,還將一口活氣渡到了他垂死的喉嚨裡,眼神卻冷酷了下來。 每一次擦乾眼淚,她都好像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身體裡蒸發出去,她越來越冷漠,和小長庚越來越相安無事。 長庚跟著她一路走,一路流浪。 直到忽然有一天,胡格爾無意中看到了長庚的腳,忽然面露驚駭,猛地用雙手摀住臉,倒退了幾步,在男孩無措的目光下崩潰似的蜷縮成一團,痛哭起來。 夢裡的長庚低頭看自己的腳,他發現他的腳趾正在奇跡般地自我修復…… 什麼叫自我修復呢? 長庚艱難地回憶了片刻,清晰的夢境突然將早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他想起了很小——本不該有記憶的年歲裡發生的事,那時他的腳趾中確實有一隻先天不足,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長好了。 烏爾骨身上會逐漸體現出被他吞噬的兄弟的特徵,長好的腳趾給了胡格爾極大的刺激,那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把自己的孩子製成了烏爾骨,而那個孩子的特徵開始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個合而為一的小小「邪神」身上體現出來。 長庚有些悲憫地看著她,當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瘋婆子的感受。 一個人滿懷國恥家仇的激憤,很容易作出極端的決定——比如自戕,甚至謀殺親子,可那畢竟只是一刀快傷,哪怕鮮血淋漓,也總有時過境遷的時候,她卻非要選擇一條不斷凌遲自己的路。 胡格爾突然沖過來,抓起他的腳,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那疼是真真切切的,即使在夢裡。 胡格爾發狠地彎折著他的腳趾,一邊彎,一邊魔怔似的反復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長庚發出一聲痛哼,卡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整隻腳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就在這時,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腳,剛好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長庚急喘了幾口氣,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過去了。」 長庚茫然抬頭,只見週遭忽然場景大變,他的身形逐漸拉長長高,依然遍體鱗傷,無邊的寒冷猶如要浸到他的骨頭裡,關外孤絕無緣之地,他眯起眼睛,見一人逆光而來,大氅獵獵,步履堅定,腰間掛著一個玄鐵的舊酒壺。 那個人雙手穩如鐵鑄,而眉目卻能入畫,對他伸出一隻手,問道:「跟我走嗎?」 長庚看著他,身心幾近虛脫,一時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以後不用再回來了。」 長庚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由他牽著往前走去,他覺得自己越長越高,越長越有力,一步彷彿能邁過千山萬水。走著走著,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見苦寒的關外與群狼漸漸地被他拋在了身後,胡格爾穿著她那條鵝黃的裙子,梳著未嫁娘的頭,默默地注視著他。而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剛開始是個小男孩,而後隨著長庚自己長大,他也一步一步地變成少年、青年…… 他長著一張和長庚如出一轍的面孔,與胡格爾並肩站在一起。 胡格爾忽然偏過頭,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身邊那年輕人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他們一同目送著長庚遠去。 長庚驀地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他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有生以來就捆綁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身體輕快得幾乎有些不習慣。週遭飄著一股安神散的味道,長庚一抬眼便看見陳輕絮默默地坐在一邊,手持一卷,見他醒來,陳輕絮輕輕地沖他豎起一根手指,長庚順著她的視線一扭頭,見顧昀已經靠在一邊睡著了,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他心裡悠忽一跳,一時間萬般滋味上了心頭。 陳輕絮非常識趣地將書捲成一卷,點好安神散,斂衽一禮,靜靜地退了出去。 一片靜謐中,長庚只能聽見那人清淺的呼吸聲,他緩緩地捉住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十指相扣地困在手裡,默默地注視了顧昀片刻,摘下他臉上的琉璃鏡,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顧昀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可惜這蜻蜓點水似的偷吻沒能驚動顧昀,長庚只好無奈地略微加重了動作,輕輕地舔開顧昀的唇縫,聽見他呼吸的頻率終於變了,他才把顧昀整個人拖過來圈在手臂裡,想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昀沒有睜眼,只是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長庚微微合上眼,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中。 噩夢結束了。 然後戰爭也結束了。 西洋聯軍的降書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發急件請示顧昀以什麼方式護送入城。 顧昀簡短地回函道:「巨鳶。」 十一年前,加萊熒惑用一艘巨鳶混入西北雁回小鎮,在大樑上空投下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也是一代天子從小鎮走向千裡之外帝都的起點。而今,硝煙散盡,風雨初歇,彷彿也正要來這麼一場首尾照應的結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鎮,城中沒有規劃接引巨鳶的功能,只好由北大營負責防務,在九門外的護城河上開辟一條通路,內城供人圍觀的地方豎滿了袖珍版的鐵柵欄,防止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到水裡。 新皇率百官親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時分,一整排的巨鳶才歸雁似的自南面而歸。千萬條火翅在黃昏中旋轉著,夕陽透過蒸汽,將巨鳶群鍍了一層流金,轟鳴聲自幾裡以外傳來,落日一般依次落入護城河中,融金入水,繞城而行。 巨鳶上所有將領列隊甲板,山呼萬歲。 圍觀的百姓將成千上萬只河燈推入了水中,浮沉千裡,熒火冉冉,載著魂歸故裡。
——本篇完——
番外二  故人餘情
顧昀回京後足足有小半年沒出過門,剛開始還好,他有一陣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地一碗藥下去,一天也就過去了。可是等到冬季將近,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顧昀就有點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天天都想一頭扎進溫柔鄉裡休息個肉酥骨爛、終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他又快要閒出毛病來了,一天到晚沒事幹,跟家裡那隻嘴碎的賤鳥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騰得形銷骨立,恨不能自絕於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賤骨頭,錦繡叢中躺久了腰疼。 終於,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臨近冬至的時候,把顧昀放出來上朝了。 那天正趕上顧昀要休沐,頭好幾天他就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晚上也沒睡好——雖然他頗為自制,不至於翻來覆去,不過長庚還是察覺了—��顧昀沒睡著的時候為了不吵他,總會下意識地把呼吸壓得又低又綿長,有時幾乎聽不見。 長庚問起,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胡說八道,反正以顧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說的事,用錐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節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輪流休息的,以防萬一出事找不著能負責的人。換言之,雖然顧昀這一天能休息,但不代表偷偷溜出宮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長庚手頭一大堆事,他還是要清早起來趕回去幹活。 結果他發現顧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門的裝扮。 「這麼冷的天多穿點,」長庚隨口道:「對了,你幹什麼去?」 顧昀正經八百地胡扯道:「我去郊外遛遛馬。」 長庚抬頭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風,又看了看顧昀重傷初癒明顯沒什麼血色的臉,皺了皺眉:「什麼?」 顧昀瞥開視線,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長庚,拒絕交談。 長庚來不及在侯府對其展開嚴刑逼供,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匆忙沖霍鄲使了個眼色。自從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侯爺病骨支離,被陛下親自背回來之後,霍鄲就果斷變成了一枚吃裡扒外的眼線。 顧昀耳目不便,一時半會沒能察覺到自家後院多了個叛徒,等長庚出門,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備了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只帶了個霍鄲,多餘的侍衛都沒用就出了門。 霍鄲:「侯爺,哪兒去?」 顧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麼。 霍鄲:「侯爺,您牙疼啊?」 顧昀:「……」 霍鄲難得看見他一臉「難言之隱」的模樣,心道:難不成這是要背著陛下去尋花問柳? 可看顧昀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門尋歡作樂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車簾裡灌進來的涼風把暖爐都給吹熄了,顧昀才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仨字:「護國寺。」 霍鄲震驚地想:我家侯爺早晨起來肯定是吃錯藥了! 顧昀憤怒地摔上車簾:「看什麼看,還不走!」 顧帥在北疆的時候,曾經暗暗許過願,想著如果長庚身上的烏爾骨真有解,他就去護國寺上一炷香,不過一直未能成行。這白眼狼當時許願時或許有幾分虔誠,等時過境遷,早就忘恩負義地把佛祖拋諸腦後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顧昀夜裡接連做一些古怪的夢,夢見一排光頭和尚整整齊齊地沖著他念經,那一片腦袋鍇光瓦亮,往一個方向搖晃,阿彌陀佛一宿,他第二天起床都還在頭暈,這麼連著念了三四天,顧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年發下的「宏願」,明白了這群禿驢為何而來。 於是趁著休沐,他要萬般不情願地前往護國寺上一炷香。 趁著寒冬臘月、非年非節的日子,山寺裡訪客稀少,顧昀急匆匆地趕了個大早,做賊似的悄悄潛入護國寺。此時,山間迷霧沒散,石階上掛著一層露水,週遭一片幽靜。顧昀卻一點也欣賞不了,只顧低頭走路,腳步飛快,趕投胎一般地風馳電掣拾級而上。 霍鄲生怕他摔著,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半個時辰的山路,倆人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走到了頭,轉眼已經到了香殿門前。 霍鄲急喘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問道:「侯爺,咱們來這幹什麼?」 顧昀一腦門官司,咬牙切齒道:「上香。」 霍鄲:「……」 他還以為這位爺這般來勢洶洶,是專程來討債尋仇的。 護國寺中僧人的早課已經開始了,晨鐘聲聲,香殿中蒲團擺放儼然,旁邊有個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對著正殿敲木魚,默默念經。 顧昀目光四下一掃,見遠近沒人注意到他,便飛快地躥進香殿中,捏著鼻子抓了一把銅錢碎銀扔進功德箱裡,然後十分嫌棄地拈起兩根香,一抖手腕點著,伸長了胳膊,盡量讓那香煙飄不到自己面前。 顧昀拈著香,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這玩意嗎? 然後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作出了決斷:去他的。 他連個拜的姿勢也沒有,紆尊降貴地沖那佛像一點頭,彷彿已經算是給足了佛祖面子,迅疾無比地將手裡的香往香爐裡一插,轉頭對霍鄲道:「上完了,走。」 霍鄲:「……」 霍統領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這麼趾高氣揚——他們家侯爺與其說是來拜佛的,還不如說是等著佛來拜他的。 就在顧昀速戰速決地應付完這炷香,抬腿打算要離開大殿時,那躲在旁邊敲木魚的和尚突然站起來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沖顧昀一稽首,比劃道:「侯爺安好?」 顧昀:「……」 他做了完全的准備要避人耳目,誰知居然在香殿裡和瞭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門前準是忘了看黃歷。 瞭然和尚笑容可掬地沖他打手勢問道:「侯爺所為何來?想必不是祈福。」 顧昀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地回道:「還願。」 瞭然和尚道:「侯爺既然是還願,為何不心誠一點,這樣來去未免也太匆匆了。」 顧昀暗道「晦氣」,臉上卻客客氣氣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執迷於形式?大師著相了吧?」 瞭然雙手合十,稽首做禮,坦然道:「顧帥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確實如此——不過侯爺能想起來老遠趕來還願,想必許願的那一刻心意是無比真實的,如今來還,自然也是來和我佛推心置腹的。」 顧昀無言以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瞭然:「天氣寒冷,侯爺不如來貧僧禪房喝杯茶?」 顧昀:「不敢打擾,大師忙去吧,我……嗯,我大老遠也算來一趟,自己四處轉轉。」 瞭然微笑著沖他再三做禮,施施然地飄出香殿。 只見那高僧出門後走了約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跑了回來,賊頭賊腦地往香殿裡一探頭,見顧昀那十分不敬的渾蛋果然老老實實地又轉回了蒲團面前,滿臉不樂意地跟蒲團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後取香重新點上,捏著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誠的模樣,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願的心。 高僧欣賞了一番顧昀憋屈的背影,頓感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提起僧袍,又邁著四方步溜走了。 顧昀回家以後用艾草葉泡水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並且將霍鄲叫到一邊,嚴肅地威脅道:「我知道你沒事愛跟長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膽敢跟別人洩露出一個字,拿你軍法處置。」 霍鄲:「……」 顧昀走出兩步,猛地扭頭,正對上霍鄲一臉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鄲嚇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賊笑憋回去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直到多年後,長庚也沒能打聽出顧昀那天到底幹什麼去了,可見顧帥軍威猶在。 不知是不是顧昀難得一次誠心拜佛,佛祖這次給了他一份買一送一的大禮。 第二天下午,陳輕絮來訪,帶來了一紙藥方。 「宮裡找尋許久,沒能翻到線索,」陳輕絮道:「反而是從神女秘術的那本書上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可以解陳年舊毒。只是大帥的耳目多年損傷,即便解毒,日後也只能等著慢慢恢復,恐怕……」 恐怕想完全痊癒是不可能了。 陳輕絮:「您想試試嗎?」 顧昀掃了一眼旁邊欲言又止的長庚,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管不管用另說,但要是能讓長庚安心一點,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幾缸藥湯子。那藥入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股味道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聞過,當時想來是喝過的藥實在太多,難免有幾味重疊的,便沒往心裡去。 反倒是長庚十分緊張,一打奏摺看了足足兩個時辰,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分神抬頭問一遍他什麼感覺。 都是沉屙舊疾,才一服藥下去,能有什麼感覺? 顧昀半哄半騙道:「好多了。」 長庚忙問道:「哪裡好多了,摘下琉璃鏡能看見我嗎?」 顧昀瞥著長庚笑道:「看得分毫畢現,每根頭發都歷歷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 長庚聞聽此人又不說人話,便將御筆往旁邊一丟,打算過去和他好好「談談」。 顧昀嬉皮笑臉地一抬腿,穩准狠地給皇上吃了個「絆馬索」,腿法猶勝當年,長庚猝不及防地磕絆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直往他懷裡摔去,那貨還沒心沒肺地伸開胳膊等著接,長庚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這麼大個人砸下去壓著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怒道:「顧子熹!」 顧昀一臉壞笑,咸豬手在長庚腰間飛快地佔夠了便宜,長庚讓他摸得心頭火起,又擔心他吃不消,完全不敢碰,只好黑著臉扣著他的手腕拎出來按在一邊。顧昀也不掙扎,側頭順勢在長庚的小臂上親吻了一下:「唔,香。」 長庚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忽然,顧昀神色一變,手腕一翻便掙脫了長庚:「等等。」 長庚忙自己站穩:「怎麼?」 顧昀非禮他家陛下的時候,鼻尖無意中蹭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舊珠子,一股極細的味道從那木頭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輕得大概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得到,他忽然就想起陳輕絮的藥方為什麼聞起來那麼熟悉——那股藥味和他手上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轍。 多年來,顧昀跟這串木頭珠子分分合合,他沒太在意過這東西,這些小珠子卻彷彿賴上他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始終相伴身側。 顧昀將鮮少離身的珠子摘了下來,試著擰了幾顆珠子,最後試到了一顆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而後一聲脆響,那珠子在顧昀手中一分為二,露出內裡的乾坤來——裡面居然藏了一顆藥丸。 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長庚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解藥的蛛絲馬跡,卻不料真正的解藥原來就藏在顧昀身上,跟著他風裡來雨裡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陳輕絮靠自己找到瞭解藥配方,它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顧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藥丸,笑道:「這小東西怎麼和先帝的脾氣一模一樣?」 都是不合時宜的狠毒,不合時宜的溫情……不合時宜的劇毒,不合時宜的解藥。 「大表兄看著你呢。」
——本篇完——
番外三
(一)
「小師父!」 瞭然和尚抬起頭,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向他跑來,她那小臉髒得花貓一樣,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面餅,認認真真地遞給他道:「小師父,我爺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快吃。」 瞭然知道這可能是人家擠出來的口糧,自然不敢要,連忙推拒。可他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丁點大的鄉下孩子又看不懂手勢和臉色,只會瞪著一雙懵懂的圓眼睛,執意把面餅往他手裡送。 面餅硬得堪稱堅不可摧,活像玄鐵打的,可是離得近了,依然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瞭然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如今也才十來歲,正是抽條長個子禁不住餓的年紀,剃了光頭顯然無助於辟榖,餓了這許多天,他早就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腮幫子上的肉咬下來生吞。眼前的面餅於瞭然,彷彿是個天大的誘惑,他只能在心裡拚命念經摒除雜念。 這時,地面傳來可怕的震動,一隊披甲執銳的人從遠方跑來,周圍原本神色麻木的百姓們頓時露出惶恐驚懼。 瞭然忙跳起來,將小女孩撈起來擋在身後。他緊張到了極致,周身的肌肉硬得發疼,但臉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塵檻外不問世事的模樣。接著,瞭然將雙手緩緩合十,頂著一後背的冷汗,沖那些跑過來的暴徒稽首做禮。 身著鐵甲的暴徒們果然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為首的一人遲疑了片刻,不端不正地回了個禮,隨即一招手,瞭然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這和尚一念經,我總覺得佛門面前那什麼……不太吉利,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這伙人跟著頭目稀稀拉拉地走了,等確定暴徒們真的不再回來,方才有劫後餘生的人悄悄跑過來,給瞭然鞠躬道謝。 瞭然心神俱疲地挨個還禮,又把掉在地上的面餅撿起來,還給嚇壞的小女孩,本想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結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底色來了,便又訕訕地放下手。 他把外袍脫下來,內外翻轉後穿在身上。瞭然希望能盡可能地保住自己出塵的樣貌,能唬住這些暴徒一時是一時——這是暴徒叛軍與朝廷對峙的第十天,外有鐵甲圍城,城中補給岌岌可危,叛軍裡也是人心惶惶,這幫亡命徒心情壓抑、無處排遣的時候,便要拿城中百姓戲耍開心。幸而本朝受佛教影響深遠,再喪心病狂的人,見了出家人也多少還有些顧忌,瞭然雖不能說話,卻長了一副好相貌,天生帶著一股仙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自己這點裝樣子的「仙氣」盡可能地保護周圍的人。 這一年,瞭然十四歲。 剛開春的時候,他那不知雲游到了何方的師父突然回來,將他叫到身邊聊了幾句,然後神神叨叨地對自己這關門小弟子說道:「你小時候曾經問過為師,何為眾生,現如今你也大了,那就自己去看看吧。」 護國寺中,僧人須得有了一定年齡和資歷才能外出遊歷,瞭然是第一個以少年之身出門的,眾僧人都說小師叔慧根獨具。少年啞僧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四處流浪,一路化緣而行,他受過乞丐的朝拜,也因為模樣俊俏險些被女匪捉走做童養相公,甚至被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硬拉回家,要請他做法驅鬼。不過總而言之,雖然偶爾會遇上些意外情況,但他隨身帶著覺遠大師的親筆信和護國寺的文牒,一路所遇寺院驛站還是給了他這半大孩子很高的禮遇,基本算一路平安。 直到他倒楣催的,趕上了這場匪禍。 閔州水軍督察新官上任,非要點上三把邪火,第一把便拿境內紫流金走私下手,不料地頭沒踩明白,將前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匪勾結那點破事都扯了出來。惹了事,還沒本事收拾,這位新任督察一時不察,導致事態不斷發酵,最後,閔州境內的亡命徒們乾脆鋌而走險,與東海一線的倭寇勾結,組成了一支叛軍,就地造了反。 海盜、倭寇,與匪徒沆瀣一氣,連佔數城,到一個地方,就先殺地方官,然後強佔老百姓的房子,劫掠人家的積蓄,再將百姓都驅趕到外面,集中看管,一旦跟朝廷軍隊硬碰硬,就把老百姓驅趕到陣前做人盾。 不幸雲游到此地的瞭然成了人盾中的稀有品種——他是個光頭的人盾。 匪徒作亂與民間起義不同,哪怕是暴民作亂,叛軍也大多是苦出身,不到失去理智,不會故意做出太傷天害理的事,可是這伙私運紫流金出身的亡命徒卻是不能以「人之常情」忖度的。 瞭然不知道自己被扣在城中多久了,他發愁地蹲下來,拍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孩,跟旁邊的人借來一碗水,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把干餅子泡軟,掰著喂給那小孩吃。 女孩問道:「小師父,來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來?」 瞭然眉梢一動,還沒來得及打手勢,就聽見旁邊有個漢子嘆道:「救我們?唉,娃娃,別想啦,等死吧。」 元和皇帝重文輕武,腦子有病。自收復北蠻之後,他就以「有傷天和」為名,開始潛移默化地打壓朝中武將,尤其安定侯顧慎與長公主夫婦先後辭世之後,那皇帝老兒更是離譜,竟雪藏��國之利器玄鐵營,乃至於這幾年朝中忠臣良將老的老、走的走,青黃不接。 暴亂剛開始,朝廷派來個酒囊飯袋當將軍,一來就中了倭寇的埋伏,還激怒了盤踞在此處的匪首,此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讓叛軍探明了朝中兵將虛實,以及給了他們拿老百姓當人盾的靈感。 朝廷這才知道事態失控,接著又派了新人來,這回更讓人絕望——此時,在外圍城的前鋒將軍姓顧,不管是個什麼名門之後吧,反正人才十五歲,而且顯然沒長三頭六臂,也看不出怎麼天賦異稟,僥幸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人,都記得那少年將軍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盾」時,那近乎驚慌失措的目光。 他的目光洩露了自己的底細,這小將軍不但是個孩子,恐怕還是個沒見過血的孩子。 他一時驚慌後竟沒能壓住陣腳,被埋伏的群匪偷襲個正著,若不是剛好來了援兵,險些全軍覆沒,明顯是個不能指望的。 瞭然暗自嘆了口氣,心裡十分茫然,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二)
在此時還是少年的一代高僧看來,眼下的境遇差不多就算「苦海無邊」了,然而佛法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要度誰。 瞭然百無聊賴地靠著牆根發了一會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護國寺的日子。 他是護國寺前住持覺遠大師一次游歷途中撿回來的棄嬰,出身不明,天生不能說話,注定了不能登科入仕,也難以習武從軍,覺遠大師覺得他與佛門有緣,就收做了關門弟子。 元和皇帝年間,日子最好過的,除了那些個世家公卿外,大概也就是僧人了。皇帝自己就篤信佛祖,朝野內外自然也一片上行下效,個個沒事誦經唸佛,逢年過節,夫人小姐們都排著隊去寺廟裡解囊上香……就連眼下這群亡命徒,雖說推小和尚出去當人盾毫不手軟,卻也不會當面作踐他。 護國寺是百寺之首,寺中高僧往來宮禁,雖無實權,影響力卻猶勝天子近臣。覺遠大師收了瞭然這個弟子之後,就退隱了,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大弟子了痴,自己長年雲游在外。瞭然鮮少能見師父一面,平時都是師兄照顧他日常起居,給他開蒙講經。 師兄年輕的時候,模樣堪稱英俊,只是長年面帶憂郁,不苟言笑,嘴角眉心間總是有一道繃出來的褶皺,像是終生未曾開懷過一樣。了痴師兄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自擦拭佛像,或是一個人於香殿中打坐參悟,小和尚瞭然不明所以,只會笨拙地效仿。 了痴挑著大水桶去清理佛像,瞭然就抱著他玩沙子的小桶,跟著打一小桶清水,也爬到香案上給大佛爺擦腳。 了痴在青燈古佛下靜坐,瞭然小和尚就抱著個蒲團與他比鄰而坐,時常昏昏欲睡,不是栽倒在了痴師兄身上,就是從蒲團上一頭摔下來。每每這時,瞭然就擦擦口水,迷迷糊糊地重新爬回去,盼著師兄領他回去睡覺。 了痴和尚沉默寡言,瞭然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古怪的師兄弟相處起來一點也不熱鬧,默無聲息,但又相依為命。了痴師兄會在他睡著了以後,把他抱回禪房,會在寒冬臘月裡把他趕回去叫他穿棉衣,甚至會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鼻涕。瞭然就像只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不用特意召喚,總是充滿依賴地圍著師兄轉,一步不敢稍離,拿師兄當他的主心骨。 不過孩子總會長大。 後來,瞭然從一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光頭,抽條成了日漸俊俏的少年,心���越來越野。他不再是師兄的小跟屁蟲,也不再滿足於每天在寺裡日復一日的敲鐘誦經,總是想去看看外面。每每有外來的僧人借宿護國寺,瞭然都要湊上去,如飢似渴地聽人講外面的見聞。 師兄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總是心浮氣躁可不行,瞭然日復一日地壓抑著自己渴望入世的心,隱約覺得自己是不太清淨的,和佛祖好像也不是那麼有緣。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首肯,瞭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逃離護國寺。臨走的時候,了痴師兄替他打點行囊,一路將他送出城。 這十幾年裡,了痴如他父兄,他目送著瞭然走向寺外的萬丈紅塵,細碎地將他從頭叮囑到尾。 瞭然當時覺得他囉嗦,此時身如危卵,方才感覺到一腔惘然。他想:要是師兄知道我現在在這,會擔心我嗎? 天漸漸黑了,瞭然和幾個了無生趣的「人盾」蜷縮在一起,一顆一顆地掐著佛珠,假裝念經,其實心裡十分悲觀。他剛剛在上一個驛站給師兄寫過書信報過平安,緊接著就變成了一枚光頭盾,想必等他的信送回寺裡,死訊也該一並抵達了。 到時候,師兄會給他念往生咒嗎? 會哭嗎? 還是四大皆空地祝他早登極樂? 瞭然想到這裡,心裡又生出一個更憂愁的念頭:我修行不認真,身上也沒什麼功德,倘若死了,夠得上去極樂之地嗎? 一個和尚,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連皈依都不行,瞭然心裡更加沉重,一時間,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他居然真就臨時抱佛腳地念起經來。就在他在梵聲中漸漸忘我,沉靜下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瞭然嚇了一跳,猛地睜眼,只見三四個叛軍從他身邊經過,徑自往後面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是城中被扣留的百姓們拼湊起來給老弱婦孺們躲藏的。 瞭然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叛軍要干什麼,旁邊一個漢子已經叫罵出聲道:「這些狗娘……」 同伴飛快地按住了那漢子,死命捂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話。 瞭然呆了片刻,這才驀地明白過來,一股少年熱血裹挾著怒氣直沖到他腦門。這時,其中一個暴徒卻去而復返,他回到瞭然面前,避開少年僧人噴火似的目光,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冒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放在瞭然面前,低聲道:「素油做的,師父吃吧。」 說完,這暴徒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對著瞭然拜了拜,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追上自己的同伴,大步走向畜生道。 瞭然緊緊地盯著油紙包裡的小點心,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個罪大惡極的叛軍暴徒,即將卑鄙地去向無辜的人發洩獸欲,路上卻順便拜了個佛。 他也求佛祖保佑嗎? 他也想求佛法度他嗎? 師父,何為眾生? 眾生往何處去? 瞭然愣了片刻,猛地跳起來,在身邊人緊張的聲聲阻攔裡,撒腿追了上去。
(三)
瞭然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跟他們拼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追至茅草屋內,碎沙石磨破了他的手心。他看見方才那幾個暴徒已經沖進了茅屋內,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守著門不讓人往外逃。 瞭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盯準了那人的後腦勺,准備犯殺戒。 可是普通人要下殺手尚且過不了自己這關,何況瞭然還是個出家人。他腦子裡轟鳴作響,三魂七魄彷彿被活活扯成兩半,就在他痛苦地下定決心,高高舉起手中大石即將往下砸的時候,那人卻毫無預兆地自己倒下了。 瞭然:「……」 他傻乎乎地舉著凶器,愕然地抬起頭,只見對面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把銀針,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把那幾個暴徒全部放倒了,一個個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姑娘和他對視一眼,目光在他的僧袍和光頭上逡巡了片刻,冷冷地問道:「我聽說有個小和尚是護國寺的?你嗎?」 瞭然張了張嘴,喵都沒喵出一聲,傻乎乎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那少女倒也沒有不耐煩,想了想又道:「我是太原府陳家的人,你師父是覺遠大師嗎?」 瞭然茫然地點點頭,少女長眉一挑,皺眉道:「算了,那你先跟我進來吧。」 瞭然懵懵懂懂地跟著那少女走進了茅屋,迎面撞上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那青年文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擺平了。」少女隨口道,又指著瞭然說道:「這是個護國寺來的小和尚,這位是姚大人。」 那青年忙道:「不敢,後學如今賦閒在家,不過一介草民……」 少女快言快語地打斷他道:「行,那叫你姚公子——那位將軍呢?已經走了嗎?」 姚公子忙壓低聲音道:「是,顧將軍說都安排好了,只是……」 「怎麼?」 姚公子有些猶豫道:「到時候兵荒馬亂,我怕城中百姓們驚惶下會再添傷亡,顧將軍也有這個顧慮,要是能想方設法將眾人集中在一處就好了,只是這樣一來,又怕打草驚蛇,再者……這城中百姓幾次三番被當成人盾,眼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恐怕驚弓之鳥是不會落在一棵樹上的。」 他這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陳姓小姑娘不知師承何處,身手極好,會偷襲,卻不太清楚怎麼把人趕到一起。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啞僧終於弱弱地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我能試試。」
(四)
那是後來的安定侯、臨淵閣兩位股肱,與兩江總督姚鎮的第一次匆匆相逢。 那時,安定侯顧昀還是個會臨陣怯場的半大孩子,兩江總督姚大人只是個罷官回家的窮秀才,瞭然大師還不是人間優缽羅——他此時的水準,大約只配當一朵人間狗尾巴花,而陳輕絮也還是個只會橫沖直撞的小丫頭。 瞭然夥同陳輕絮與姚鎮,連夜將那幾個暴徒的屍體藏好,隨後約定了時辰和暗號,分別行動。 隔日傍晚,城中百姓們發現,人流正在自發地往一個地方匯聚。 少年啞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水,好好把自己打理過一遍,他坐在夕陽下的一塊大石上,手持念珠,合目默誦經文,身邊有一群人跪聽——都是姚公子安排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特別渴望能有一點精神寄託。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迷茫恐懼的百姓紛紛往大石頭處聚攏。有些膽大的,也跟著跪在大石下,有些則在樹後、牆角躲躲藏藏偷偷看。 剛開始,叛軍們沒管這些柔弱的人盾,有的看熱鬧,有一些甚至也加入了其中,想趁機受一受佛光普照,求佛祖保佑城外圍城的朝廷鷹犬自己蒸發。 而等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往下沉了,瞭然熠熠生輝的光頭將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吸引到了大石頭附近。陳姑娘混在人群裡,悄然將一把針扣在手中,她緩緩矮下身,褲腿上別著一把匕首。 「都閃開!」一個叛軍小頭目第一個意識到不對,他抽出刀,指著聚在一起的百姓,「滾回去!滾!不許聚在一起!」 瞭然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悄悄去看一邊的陳姑娘,姚公子不在,那凶殘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當場宰了這些叛軍的准備,一張小臉上彷彿被凍上了,看不出一點表情。 兩個半大孩子,一群窮凶極惡的叛軍,朝廷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到,周圍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四面楚歌——瞭然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做點什麼。他慌亂地想:我得做點什麼。 叛軍小頭目隨手將掌中刀砍向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婦人,咆哮著:「我說來人——」 陳姑娘一時沒沉住氣,一把抽出腿間匕首,疾風似的從人群中鑽了出去,抬手架住了小頭目的凶器,她的身體繃到了極致,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同時,尖銳的哨子在城中響起,方才平和地混進人群中的叛軍飛快地回過神來,第一時間開始對周圍的百姓下手。混亂一觸即發,到處都是驚叫和慘呼,陳姑娘用一把短短的匕首硬扛了叛軍小首領三個下劈的長刀,匕首嗆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諸天神佛在血海外鞭長莫及,瞭然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鐵箭拖著漫長的白氣橫空而至,徑自穿過那叛軍小首領的喉嚨,血濺了陳姑娘一頭一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竟有些茫然,瞭然慌忙要趕上前去,卻被慌亂的人群阻擋,而遠處傳來了姚公子的大喊:「剿匪的將士進城了!賊首已經伏誅,百姓閃避!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 接著,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震著街上的石板,方才險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同一時間往道路兩側互相推搡著躲閃,瞭然被兩個漢子抓著後頸與袍袖強行帶到了牆角:「小師父小心!」 匆忙集結的叛軍從街巷中湧出。 姚公子仍在妖言惑眾:「賊首已伏誅……」 只見叛軍中一個鐵塔似的大漢越眾而出,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活著呢!弟兄們,城門外吊橋早就炸了,就算有吃裡扒外的耗子放進幾個猢猻來又能怎樣?狗皇帝的大軍進不來,給老子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猢猻殺干淨!」 陳姑娘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五指扣住身上最後一把針,抬手奪過旁邊一個中年人抱在手裡的長木棍,准備拼了。 而她一步尚未滑出,便有一支騎兵旋風似的捲了過來,為首那人喝道:「閃開——」 陳姑娘堪堪釘住腳步。 叛軍首領吼道:「剁碎了他們!」 他話音未落,那支總共不過八九個人的輕裘騎兵已經殺到眼前,陳姑娘縱身一躍,沒來得及動手,為首的少年將軍便驀地將手中長刀一橫,劇烈的蒸汽爆炸似的噴出來,他竟連甲都沒穿,俊秀而略帶稚氣的容顏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那戰馬負重極輕,幾息間已經甩開自己的騎兵,悍然無畏地獨闖敵陣,手起刀落連斬三人,那一襲青衣頃刻被冒著熱氣的血浸透,戰馬長嘶一聲,第四個叛軍竟難擋其銳,未曾交手已先心生怯意,倉皇而逃。轉眼少年將軍身後輕騎逼近,叛軍首領眼見士氣低落,大喝一聲,一刀砍了那逃兵的腦袋,提刀上前,與那少年短兵相接。 有叛軍大吼道:「放箭!弓箭手!」 如夢方醒的叛軍們紛紛拉弓搭箭,要將聚集在此的百姓與這支輕騎一起堵死在這條街上,瞭然一口氣提到了嗓子。 那少年將軍神色不動,聽見對方下令的瞬間已經站在了馬上,毫不猶豫地松開韁繩,方寸間的地方,他整個人被手中長刀放出的蒸汽暈染得幾乎有了股仙氣,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別過叛軍首領手中的兵刃,隨即果斷邁開一步,直接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去。 叛軍首領沒料到對方居然這麼不���命,一時反應不及,蒸汽刀已經從他肩膀直切而下,巨大的凶器發出嘆息似的長嘯,握在少年還有些單薄的雙手中,將那叛軍首領連人帶馬,齊刷刷地劈開——那馬竟還能站著! 蒸汽刀頓時捲了刃,厚重的刀柄尖鳴一聲,源源不斷的蒸汽散開,露出少年將軍的臉。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他沒見過血。 他殺意凜然,抬手將廢了的蒸汽刀扔進叛軍弓箭手中,一簇剛剛發出的鐵箭在半空中被砸得七零八落,騎兵們飛快地趕過來,將自己這年輕氣盛的主帥圍在中間,叛軍首領的屍體晃了兩下轟然倒下,那少年將軍在親衛與自己錯身而過時接過一把新刀,斷然喝道:「賊首伏誅,不降者格殺勿論。」 更多的大梁騎兵趕來,城中叛軍群龍無首,很快節節敗退,瞭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爬上他方才念經的那塊大石頭,手中舉著一支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鐵箭,長槍似的攥在手中:「諸位父老,大仇現在不報,你們還等什麼��」 但凡能拿得動武器,能跑得動的百姓們跟著他一擁而上。
(五)
叛軍一潰千裡,散亂的殘余勢力倉皇逃竄,朝廷鐵騎前鋒顧將軍帶人去追,留下一小撮重甲和騎兵維護城中治安。 那姓陳的小姑娘居然還懂些醫術,用藥很果斷,包紮手法也十分嫻熟,瞭然上不了馬殺不了人,便跟著她跑腿,幫忙安置受傷的百姓。 五天後,新任地方官趕到,一場浩劫過去,人們才終於安定下來。 姚公子留下幫忙,陳姑娘則背起簡單的行囊,與瞭然告別。 兩人一起出生入死一次,言談中便多了幾分熟稔,陳姑娘漸漸能看懂他更多的手語了。 瞭然有點不放心地比劃道:「聽說叛軍往南方跑了,殘余勢力尚未肅清,姑娘的行程可要避著點他們啊。」 陳姑娘露出了一點笑意:「多謝小師父,不過該去的地方,我還是要去。」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大不小,不是小孩子,卻也沒到待嫁的年歲,正是討人喜歡,在家備受嬌寵的時候,瞭然不知道她是什麼出身,家裡竟捨得把這樣的女孩子扔出來闖江湖。 「我大哥身體不好,我爹說,到了我這一代,我家恐怕是要交到我手裡的。」陳姑娘少年時,還沒有長大以後那麼不苟言笑,她難得遇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忍不住顯擺幾句的心,「我爹還說,不要怕什麼,越是艱險的路,就越是能找到自己的『道』。」 瞭然忍不住面露疑惑,笨拙地比劃道:「姑娘的道是什麼?」 「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陳姑娘帶著一點小女孩天真的一知半解,充滿堅定地告訴他,「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臨淵』——好了,我走啦!」 瞭然目送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正在發呆,突然有人叫住他:「小師父!有人找你!」 瞭然一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只見來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幾乎有點像苦行僧了,正是他大師兄了痴。了痴遠遠地見了他,萬年不開顏的臉上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色,不過僅一瞬,又回歸漠然,伸手召喚他過去。 瞭然頓時像是離群的小獸找到了家,一瞬間就把連日來硬裝出來的高僧氣質丟在一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痴面前,一臉傻笑地拽著師兄的袖子,比劃道:「師兄怎麼到這來了?」 了痴看了一眼一臉髒污的師弟,無奈地搖搖頭。 瞭然這才發現師兄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水的人高馬大,都挎著兵刃穿著輕裘,不知是哪個營的將士被借調來的。 了痴皺眉道:「我不該聽師父的,讓你小小年紀獨自出門在外。」 瞭然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了痴的神色,剛抬起手—— 「不能。」了痴看也不看他的手勢,便截口打斷他道:「想出門過幾年再說。」 瞭然不敢吭聲了,默默地跟上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住師兄比劃道:「那要過幾年呢?師兄久在京中,就不想出門看看嗎?」 了痴淡淡地回道:「沒什麼好看,我都看過了。」 瞭然聽了這麼大一個牛皮,憤憤地比劃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世間這樣大,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眾生有千重百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憎,師兄又沒怎麼離開過護國寺,怎能說『都』看過呢?」 了痴抬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兩下,並沒有說什麼。 很多很多年以後,瞭然才從炮火喧天中,短暫地窺見了他那句「我都看過了」是什麼意思。
(六)
又過了一年,覺遠大師圓寂了。 大師兄了痴為人老成持重,是覺遠大師理所當然的衣缽傳人,可是陪著這一代高僧走過人間最後一程的人卻不是他。 瞭然在覺遠大師的禪房裡逗留了整整一天,最後出來雙手合十,沖在外等候的師兄弟們深深稽首,手語道:「師父圓寂了。」 護國寺大鐘低回轟鳴,萬條香燭裊裊向天,師兄成了新一代的「權貴和尚」,瞭然沒來得及多做寒暄,一個人回到了以前住過的禪房——取出一塊小小的木頭。 臨……淵。
(七)
「師父,您說我佛普度眾生,那何為眾生呢?」 「阿彌陀佛,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乃至於飛鳥走獸、花葉草木——一呼一吸之內,一動一靜之外,有情者、有欲者、有憂怖者、有憎惡者,皆為眾生。」 「那徒兒也是眾生,師父也是眾生,佛祖也是眾生嗎?」
——本篇完——
番外四  且談風月
比起隆安先帝李豐,李旻這皇帝做得可謂是有張有弛,改革雖然如波濤層層疊疊,但凡事在他手中都有條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隨後,由點及面,自上而下。他又是辦學開民智,又是長蛟入海護送來往商船與外出留洋人士,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將武帝時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權從紛繁復雜的朝堂中剝離開。 李旻勤於政務,同時,他雖然不大愛排場,卻也絕不像兄長那樣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熱,他就會把群臣一起領到重新建成的景華園行宮避暑,年節時分,一頓宮宴早早散場之後,誰也別想用亂七八糟的破事絆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邊的溫泉別院裡休沐的。 不過太始元年,群臣還沒有習慣皇上的私人習慣,因此溫泉別院還是被打擾了幾次。 其中最煩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圓滿押送回戰爭賠款的沈易回京復命,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該膩歪得差不多了,此時上門不至於太討人嫌,於是就回家拎了幾罐親爹自釀的酒,前往北郊拜會顧昀。 沈老爺子在家沒事瞎鼓搗,一次酒釀多了沒地方送,被家人放到瞭望南樓寄賣,不料兩大車的私釀三天便賣了個底朝天,從此沈老爺的私釀竟紅極一時,一滴難求。老爺子聽說這事,果斷拿起了喬,再也不肯大批釀制了,每次固定出產三兩壇,只送親朋好友,沒事還讓人在坊間小報上寫一寫他老人家製作私釀的小故事,專門讓人看得見喝不著,很是可惡。 最後連沈家那頗為古樸的小酒壇子都變成了京城裡的新鮮風尚,沈老爺的私釀也成了頗為拿得出手的重禮,便宜了沈易那窮酸貨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釀只在顧昀手裡過了一下,就被陛下無情地沒收了,長庚溫柔且不由分說地將酒壇子拎走,對他說道:「我叫人拿去溫好再給你。」 顧昀神色莫名悲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長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昀:「一國之君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你還擺什麼臉色?」 顧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懂個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譏,然而話到嘴邊,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顧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壓著脾氣低聲下氣道:「子熹,我有個事要請教你。」 顧昀沒精打采地哼唧道:「說。」 沈易嚥了口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要是想跟陳姑娘提親,怎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唐突?」 顧昀聞言,將一側長眉高高挑起,詫異道:「唐突?有什麼唐突的?」 沈易:「……」 顧昀又奇道:「你不是連定情信物都給了?」 沈易耷拉個腦袋,慢吞吞地從懷裡摸了摸,在顧昀驚奇的注視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塊細絹裹著的小布包,那玩意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翻了三層,才露出了裡面的內容——正是那支「傳說中的」小步搖。 「還沒給?」顧昀毫不留情地給出評價,「幸虧沒給,太難看了。」 沈易默默地摀住自己的心肝。 顧昀品評道:「挑半天挑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拿來給令堂上供用的——再說陳姑娘明顯不會喜歡這些珠啊翠啊的累贅,我看你多餘買。」 前半句沈易還能勉強虛心接受,後半句就不對勁了,沈易立刻警覺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 顧昀煞有介事地沖他招招手,語重心長道:「一個女人,除非她真是窮得買不起,否則喜歡什麼,她自己會置備——不然你覺得她難道會一天到晚揣在心裡惦記,特意期待誰專程買來送給她嗎?」 沈易:「……」 顧昀往後一仰,憐憫地看著他,搖頭嘆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臉無措。 顧昀平常總以欺壓他為樂,此時目睹沈易這副慫樣子,居然難得生出了一點同情心,默默地從旁邊的小托盤裡磕開一個溫泉煮的雞蛋遞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後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後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後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後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裡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後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遊刃有餘,首先自己不能露怯,你心裡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長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幹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拚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怒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愛』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最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後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適可而止,你先確定別人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她,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於「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裡似乎只裝得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 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後就對沈將軍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理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裡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願意代個勞嗎?」 沈易差點給皇上跪下,只覺得長庚這兩句話比顧昀那一篇長篇大論都有價值。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庚滿意地目送著沈易腳步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趕緊娶媳婦的,省得此人沒事老在顧昀身邊晃,從當年雁回小鎮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倆人老形影不離,顧昀遇到難事哪怕不告訴自己,都肯定會通知沈易……雖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長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發了這一個,長庚這才轉向另一個,顧昀忙調度了一個深情的眼神給他。 長庚不為所動,慢悠悠地秋後算帳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錘百煉,身經百戰。」 顧昀眨眨眼,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長庚面前,順手將狐裘解開一條縫隙將長庚裹進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笑道:「吃醋早說啊陛下。」 長庚:「……」 他被顧昀懶洋洋的一聲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原來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 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麼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的非得跑來礙眼……」 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裡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 顧昀:「……」 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乾淨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 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佔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過來。 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 慘遭花樣調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得怎麼樣了。
——本篇完——
番外五  清明雨後
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後宮,後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後管,幸好李豐的後宮人丁不旺,皇後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 整天來宮裡點卯,下朝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禮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業絲毫不踰矩,怎麼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 以徐令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責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 不住在宮裡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後將雁王府當成個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身就往侯府裡鑽——反正離得也近。 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 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在京城長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麼重的歸屬感,於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 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年舊物,於是每天跟在霍統領身後扒拉舊東西就成了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 「這是當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為免不尊重,他沒有貿然上手動。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笑道:「可不是麼,專門給小侯爺做的。」 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裡居然是個雞毛撣子。 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斥一頓他根本不往心裡去,關思過房裡他自己會撬鎖鑽出來,打輕了不管用,老爺又是那麼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傢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黑,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子,便想出這麼個招數對付他。」 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的內撐是一根細細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於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細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麼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長庚從小在侯府裡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僕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後來就怕這個,不管幹什麼,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 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 「當然是裝的,」老僕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乾打雷不下雨,嘴裡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 老僕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她話音忽然一轉:「後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 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去,怎麼拿進去怎麼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只小猴子,回來以後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麼檔子事,怕他真就這麼廢了吧。」 長庚輕聲問道:「怎麼?」 「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裡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麼重的傷,乍見天光怎麼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僕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裡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配姓顧嗎』。」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幹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了幾條新魚,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 「小侯爺的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 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水裡,說:『看不見,你趴在水裡好好看,要不然你自己站起來,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顧家寧可絕後,也不留廢物!』」老僕婦說到這裡,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這老婆子都一字不落地記得,真是太狠了。」 兩人之間短暫地沒有了聲息,過了不知多久,長庚才輕聲問道:「老侯爺捨得?」 「為人父母的,自然都心疼,可是捨不得還能怎麼辦呢?老侯爺說,骨頭斷了,只能用鋼釘楔上,越是痛苦的絕境,越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可以依賴的依仗,否則他自己會靠過去,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老僕婦道:「老侯爺要是不捨得,十幾年前誰能名正言順地出手收拾零落各地的玄鐵營?」 沒有玄鐵營,說不定大梁早在當年西域諸國第一次叛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恐怕都輪不上西洋人千裡迢迢地跑來咬一口。他們這些錦繡叢中的舊王公,還能榮華富貴到什麼時候呢? 「寒冬臘月裡,不許家人給他穿一件禦寒的棉衣,凍得那孩子手腳都是青的,回到屋裡碗都端不住,一天到晚,十多個鐵傀儡圍著他轉,老侯爺在一邊看著,好像哪怕他死了也絕不眨一下眼……過了有兩三年的光景吧,他們夫婦先後去了,元和皇上才把小侯爺接進宮。」老僕婦話音一頓,便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兩人一抬頭,見顧昀拎著個鳥籠子從那邊溜達過來,原來姓沈的倒楣鳥被他惡意晃得七葷八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扯著嗓子尖叫。 自從顧昀騰出手來,有時間修理這只鳥後,他在這場人與鳥的斗爭中就從未立過下風,此時拎著勝利成果出來溜達,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看清了長庚手裡拿著的東西,他先是眯了一下眼,隨後臉色陡然黑了。 顧昀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雞毛撣子搶過來:「什麼破玩意也翻出來玩,沒溜!」 如影隨形多年的傷病即便治好了,也很容易有後遺症,比如顧昀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完全地耳聰目明,比如長庚雖然擺脫了噩夢纏身,但稍有勞累與思慮,夜裡仍然會多夢。 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還惦記著那根被顧昀搶走的雞毛撣子,長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侯府,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安定侯府,至少沒有他印象裡那麼蕭條,人來人往,顯得更有人氣。 遠遠地,長庚聽見一陣金鐵聲,他循聲過去,見後院的空地中,一群殺氣騰騰的鐵傀儡正在圍攻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後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彷彿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樣! 長庚心裡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裡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裡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裡。」 男孩一瞬間猶豫瑟縮後,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後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裡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他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裡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後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裡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後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裡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裡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裡重重地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裡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叫不醒?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的一隻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裡,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裡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被子裡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到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後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後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這些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裡默念道:我以後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後,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不過老侯爺沒再入過他的夢,卻入過顧昀的夢……那都是後話了。
——本篇完——
番外六  父心拳拳
(一)
入了關,便是一去千裡的平原,再往前走不遠,一過昌平,途中的驛站就已經掛了北大營的旗——這是京畿重地了。 一隊玄鐵輕重甲兵自北疆班師回朝,大部隊在後面,一支先遣軍由安定侯顧慎親自帶回,這支先遣軍乃是玄鐵三軍的精銳,隨行押送著大批的紫流金,還有十八部落狼王父子與神女等重要戰俘。 大軍過處,除了近乎肅穆的腳步與馬蹄聲,竟無一人私下交談,齊刷刷一片,動靜如一。乍一看,簡直看不出這一夥是人還是鐵傀儡。他們入北大營時,為首玄騎將鐵面罩往上一推,抬手傳令止步,身後數千精兵同時定格,紋絲不動地凝固在了原地,難以想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北大營當值的衛兵一時間只覺毛骨悚然,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隊伍中一個親兵出列,小跑上前,雙手捧出一塊玄鐵虎符,遞給北大營守衛。 那守衛這才知道居然是顧大帥親臨,腦子裡「嗡」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信,臨走前,他壯著膽子偷偷看了馬背上一身輕裘的顧帥一眼,見那男子身量頎長,並非傳言中的三頭六臂,他約莫三十來歲,臉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五官堪稱清秀,與想像中率領黑旋風蕩平北蠻十八部落的絕代名將不太相符。 正這當,顧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面無表情地偏頭看過來,衛兵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驟然與之遭遇,一時間胸口竟然一涼,有種自己被洞穿的錯覺,忙頭也不回地跑了。 都說顧帥是天命破軍,果然不是凡人。
(二)
送回京城的北蠻戰俘雖然不過是些階下囚,但皇上仍然下令以禮相待,將狼王世子與神女等一行送入鴻臚寺的官驛裡,好吃好喝地侍奉。之後又是大朝會,又是犒賞三軍,顧慎折騰一番,得以回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卸了甲,便順帶收斂了一身鬼見愁的煞氣,單是看背影,與京城中車來車往的士族公卿並沒有什麼不同。 進門時,顧慎拍了拍自家門口鐵傀儡的肩,長長地籲了口氣,顯出一點疲憊來。他的親兵霍鄲年方十七,還是個孩子,一直跟著他在北疆吃沙子,這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跟在主帥身後轉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眼睛快不夠用了,侯府的影壁、��窗……乃至門口掛的汽燈,都能讓這土豹子少年新鮮個不停。 顧慎指著霍鄲,對迎出來的王管家道:「給這小子找個落腳的地方,別餓著他。」 王管家應道:「是。」 霍鄲忙道:「大帥,屬下不跟著您嗎?」 王管家身後的幾個小廝嗤嗤地笑起來,顧慎在他後腦勺上摑了一巴掌:「我去殿下那,你跟著幹什麼?」 玄鐵營中有公主帳,只是這次公主並未隨行,霍鄲只聞其聲名,未見過其人,「公主」對他來說,簡直和遙不可及的仙女差不多。霍鄲聞聽「殿下」兩個字,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等他回過神來,顧慎已經走遠了。
顧大帥一路摒退下人到了後院,到門口,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中規中矩地開口道:「顧慎求見公主。」 門口一個老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侯爺總是這麼多禮,快請。」 在大梁朝,長公主比公主金貴一些,有本事的長公主更金貴一些——乃至於先帝唯一的血脈,玄鐵虎符的持有者,那便是天下無雙地貴重了,皇上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姑姑。 顧慎進了屋,耐心地等著礙事的嬤嬤和丫頭都走開,這才陡然換了一張面孔。 他一臉不怒自威的嚴肅褪了個干淨,幾乎帶著幾分無賴相,上前摟住長公主的腰,低聲道:「太想你了……真想把這些閒雜人等都丟出去,彤兒,下次還是隨我去邊關吧,那是我的地盤,想抱著你坐一匹馬也沒人管得著。」 長公主笑道:「大帥非得威嚴掃地不可。」 顧慎將外衣去了,又到屏風後洗漱收拾,出來衣服也不肯穿好,便去拉長公主的手,不料被夫人甩開了。 長公主壓低聲音道:「別鬧,你兒子在呢。」 顧慎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掀開床帳,果然看見一隻小團子四仰八叉地佔了一整張床鋪,睡得手腳顛倒。 顧慎臉色有點發黑:「這臭小子怎麼又溜進來了?」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顧昀當然有自己的奶娘,只是這小東西天生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性情,平時看著不認生,誰帶都行,跟誰玩也不哭,可是小小年紀,心裡卻很有一筆親疏遠近的賬,至今不認奶娘,只認親娘。有一次他避過一大幫丫鬟婆子,偷偷溜進長公主房裡,躲在床底下,晚上公主回來才給揪出來,半夜三更,公主也不捨得把他打發回去,便留他住下了,從那以後,顧昀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了賴在他娘屋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變著法地蹭床。 父母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中間夾著個狗屁不懂的倒楣孩子是件很難受的事——孩子是親生的也不成。 顧慎運著氣坐在床邊,伸手戳他兒子的胖臉,戳了一會發現又軟又嫩,有點上癮,還沒完了。終於把孩子驚動了。小顧昀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臉也皺了起來,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 長公主捉住顧侯爺的賤手:「閒得你,怎麼當爹的?一會弄醒了他要鬧覺,你來哄嗎?」 「他多大了還鬧覺?還要人哄?」顧慎長眉一挑,不滿道:「這孩子也太嬌氣了。」 可他話是這麼說,手掌卻很輕柔地覆上顧昀的額頭,繼而又擋住了他的眼睛,省得他被汽燈微弱的光芒驚擾。安定侯的手寬厚穩定,手心溫暖,像根定海神針似的,顧昀很快不折騰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掌心下睡熟了。 長公主輕笑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顧慎乾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是不耐煩聽這小兔崽子吵鬧。」 長公主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兒子,問道:「北疆怎麼樣?」 「我在,玄鐵營在,能怎麼樣?你放心。」顧慎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倨傲的微笑,他伸長了腿,平放在床上,比了比,發現縮在被子裡的顧昀還沒有他一半的腿長。 他便漫無邊際地想:這個小東西,長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小。 小顧昀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翻版的長公主,顧慎看著他的睡顏,神色微微一動,目光隨即柔和下來,又說道:「你若是不耐煩在京裡待著,過了年就隨我走吧,北疆天高皇帝遠,吃糠咽菜也自由。」 長公主:「小十六怎麼辦?」 「帶著,省得府裡沒人敢管他,」顧慎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嘆道:「這小崽子,真會長,哪都隨你,我平時想管教都舍不得下狠手。」 長公主:「……」 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顧帥「捨得下狠手」是什麼標准。 顧慎想了想,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沿上,對公主道:「西域十六國來朝,東海倭寇不成氣候,如今北疆蠻人又俯首,眼下,十年的太平日子總是有的,我想趁這十年休養再練兵,將玄鐵營擴充,十年後,世上再無人敢犯我大梁鐵騎——彤兒,到時候,咱們就把玄鐵虎符交還給皇上,你說好不好?」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著他:「大帥要解甲歸田嗎?不好,我可不會織布,你還得再娶個會織布的小老婆。」 顧慎伸出手指點了點她,隨即,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收斂了些,又道:「位高者不可權重,倘若外敵肅清,再拿著玄鐵虎符,免不了動輒得咎,我看小十六也不是什麼經天緯地的材料,你我退一步,來日他的路會寬敞些……你看我做什麼?」 長公主:「我在看傳說中鐵石心腸的大帥一腔拳拳慈父心。」 顧慎有些窘迫地干咳一聲,抬手將汽燈拉滅:「天色不早了,趕緊歇下——把這肉團往裡挪。」 「慢點,你別壓著他。」 「我把這小子從窗戶扔出去算了!」
(三)
顧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擋住了旁邊細微的燈光,一瞬間,顧昀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旁邊的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可算醒了,飯點都讓你睡過去了,快起來喝碗熱湯墊墊,想吃什麼點心?」 顧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閉了一下眼,懶洋洋地應道:「都行。」 這是太始三年,顧昀南巡西南駐地,為了趕上過年,馬不停蹄地連夜坐長鳶飛回京,勞頓太過,他到家以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都已經快黃昏了,不知怎麼夢見了他爹,夢裡,老侯爺還用手替他遮過光。 醒來後才發現果然是夢,這麼周到的人只有他家陛下,而他自己,如今也手掌玄鐵虎符多年,雙手遍生老繭與傷疤,早不是當年那個想盡辦法往母親房裡鑽的幼童了。 顧昀抓住長庚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把玩。陛下的手能看出一點習武之人的特徵,手指上還有幾道弓弦磨出來的痕跡,不過平日裡畢竟還是拿筆的時候多,他手指修長,賞心悅目,手心卻有點涼,與他夢裡那男人的手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勾起他做了那麼個古怪的夢。 長庚手持奏摺,偏過頭來用下巴蹭他的頭頂,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顧昀若無其事地回道:「好長時間沒摸過陛下的龍爪,想得很。」 老侯爺用手給他擋燈光?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可是這件事總是在他心裡糾纏不休,晚間歇下,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顧昀死活合不上眼,他一隻手摟著長庚,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後,在靜謐的夜色中,任憑思緒一路漫無目的地滑開。 雙親去世太早,顧昀發現自己有點記不清公主的樣子了,對老侯爺的印象居然還要深一點,可能是他那時總是憤恨地盯著父親的緣故。 他們父子兩個一度像仇人一樣,老侯爺對他毫不留情,而他則是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軟求饒,好像那樣就輸了一樣。 「想什麼呢?」長庚忽然動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低聲問。 「吵你了?」顧昀抬手掠過他的鬢角,用指腹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顧情聖在情人床上,是不可能說出「想我爹」這種鬼話的,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在想……陛下最近是日理萬機累著了嗎,怎麼今天晚上這麼老實?」 顧昀畢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盡管關系變了,但他對長庚始終是愛護縱容大於其他,再不要臉,在某些事上,他這做義父的也不好意思太主動,除了偶爾嘴欠,剩下基本是對長庚予取予求。長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神色漸漸變了,不過他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按捺住自己,屏息凝神地掐著顧昀的手腕把了片刻的脈,到底還是意志堅定地忍住了,咬牙道:「你長途跋涉那麼遠,一回來就撩撥我,沒事給自己找病嗎?」 顧昀:「想你。」 長庚頭皮有些發麻,拼盡全力擠出一句:「我不想。」 「唔。」顧昀頓了頓,無辜地問道:「那你在蹭什麼?」 長庚:「……閉嘴,睡覺!」
(四)
「閉嘴,睡覺!」顧慎額頭上蹦出兩條青筋,很想把他床上的肉團扔出去。 長公主自從生了顧昀,身體一直不太好,換季時總要病一場。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她怕把病氣過給孩子,不讓顧昀賴在她房裡,為了給孩子做個公平的好榜樣,連想湊上去的顧大帥也一起趕了出去。 被攔在門外的小孩墊腳扒著窗戶,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往公主屋裡看,顧慎一時心軟,就給領回來了……然後他現在後悔了。 「你到底睡不睡?」 顧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露出個腦袋看看他,然後齜著小乳牙沖他笑,一點也不怕凶神惡煞的顧大帥。 「好吧。」顧慎一巴掌把這小崽子按住,生疏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娘怎麼哄你睡覺?」 小顧昀脆生生地回道:「唱歌!」 顧慎:「別扯淡,你娘她根本不會唱歌。」 那小崽見謊言被拆穿,也不心虛,依然很歡樂地嘗試著掙脫顧帥的鐵掌,想要四處亂爬。 顧慎驚奇地打量了幼子一番——這小子乳牙都沒長齊就敢騙他老子,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不怕他,簡直是狗膽包天。 顧慎道:「老實點我就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枕頭上一趴,很識時務地不動了。 顧慎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下,生硬地開口道:「從前,有個小……小狗……」 顧大帥哪裡會講什麼正經故事?他絞盡腦汁地一邊說一邊自己編,語氣十分生無可戀,活像老和尚念經,把自己都念叨困了,顧昀沒一會就煩了,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到處爬,顧慎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實點!」 顧昀憤怒地翻身坐起來,開始醞釀大哭一場。顧慎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居然很會察言觀色,眼見平時對付他娘的招數不管用,立刻就把眼淚憋回去了,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顧昀:「我要告訴我娘!」 顧慎一挑眉:「隨便,你娘是我老婆,你可以試試,看她到底向著誰。」 「老婆」是什麼意思,小顧昀不是特別明白,但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於是板著小臉不吭聲了。 顧慎直覺這小東西不會跟他善罷甘休……可能也算是另類的父子連心吧。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小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於是強行把顧昀裹在被子裡,往胳膊底下一夾,自己閉上眼,假裝睡了。 顧昀老實了一會——比顧慎想像得還要有耐心,隨後他小幅度地試著掙紮了幾下,見顧慎沒反應,便湊上來偵察他睡著了沒有。小孩細軟的呼吸噴在臉上,癢得顧慎想笑,心道:這麼鬼鬼祟祟的,打算往我臉上畫東西嗎? 顧昀觀察了他爹一會,小貓似的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顧慎閉著眼假寐。 顧昀賊兮兮地笑了一聲,飛快地從被子裡掙脫出來,爬到床尾,猝不及防地伸出爪子撓了顧大帥的腳心,在顧慎猛地彈起來之後,這小崽子哧溜一下滾下床,一氣呵成地鑽到了床底下。 顧慎:「……」 他發現自己居然小看了這只胖團子,這小子沒幹出什麼往人臉上畫畫之類幼稚的事,一眼看出自己只是想睡覺的意願,於是直奔主題,就不讓他睡,還特意等他睡著以後再給他「致命一擊」,甚至准備好了撤退路徑! 顧慎挽起袖子跳下床,蹲在地上:「你給我出來!」 顧昀往床底下更深的地方鑽去,得意洋洋地沖他做鬼臉! 玄鐵三軍主帥大半夜穿著一身中衣蹲在地上,隔著床板跟幾歲大的小兒子對峙:「出不出來?」 顧昀歡樂地搖頭晃腦。 顧慎被他氣樂了,沖顧昀招招手,軟下聲音哄道:「出來,爹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前探了一下頭,差點被哄出來,誰知臨時又改了主意,一臉懷疑地看著顧慎:「你打我!」 他居然還知道談條件——顧慎笑道:「不打你了,快出來。」 顧昀聽說,放了心,開始往外爬,結果爬了一半,這小崽子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不信!」 還挺不好糊弄。 顧慎將已經開始癢的手掌背到身後,大尾巴狼似的說道:「保證不打你,打你爹是……是那個小狗。」 顧昀以其年幼的腦子思前想後了一番,認可了這個條件,這回,他被他爹騙了出來。顧慎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了起來,獰笑道:「髒猴,爹這不是打你,只是給你拍拍土。」 一刻之後,顧昀讓他爹拍灰撣土的鐵砂掌收拾得嚎啕大哭。 顧慎重新用小被子把那小崽包起來放在一邊,回顧了一番方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忽然覺得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便抬手在抽抽噎噎的胖團子頭上拍了拍:「給你講故事,還聽不聽了?」 顧昀眼淚汪汪地露出個頭,充滿不信任地瞪著他。 顧慎頓了頓,緩緩道:「給你講我大梁征戰北疆的故事。」 顧昀帶著哭腔問道:「什麼是大梁?」 「我大梁,北有大關林立,南至海上諸島,西有十萬大山,東臨浩海一片,從東邊走到西邊,跑馬要連月之久,風物也大有不同,百姓在各地安家,南來北往,和睦欣然……」 他不再操著一副乾巴巴的聲音,顧昀雖然似懂非懂,卻意外地聽進去了,老實了下來。 顧慎:「你知道什麼是百姓嗎?」 顧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就是成千上萬、很多很多像爹一樣的男人,像你娘一樣的女人,像你一樣的小孩,還有像王伯一樣的老人。」顧慎道:「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就叫作大梁。我們有很多好東西,身上穿的綾羅布匹,出門坐的蒸汽馬車,還有盤中……你愛吃什麼?」 顧昀道:「肉。」 顧慎:「……」 這孩子忒沒追求了。 「但是有個地方,有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那比較窮困。肉也有,只是不管飽,很多都是風干的,」顧慎掰開顧昀的嘴,看著他那一排嬌嫩的小乳牙,鄙視地搖搖頭,「反正你肯定是咬不動的,而且總是不夠,沒有糧食,你每天吃的點心、糖……一樣也沒有,天天餓肚子,你知道什麼叫餓肚子嗎?」 顧昀一臉敬畏,顯然是不太知道。 「所以他們時常要和我們換吃的。」顧慎說道:「但是換著換著,就會不滿足,認為我們給得太少,於是就派人來搶。」 顧昀眼睛睜圓了,蜷縮起來,緊張地抱住被子的一角,好像怕人來搶他的肉和糖一樣。 顧慎道:「所以我大梁要有鐵甲和你爹這樣的人,才能保一方太平。」 顧昀眨眨眼:「……太平?」 顧慎一抬手把他撈起來放在自己胸口上,他的胸膛寬闊厚實,沉穩緩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傳來,他拍著顧昀的後背,給那孩子講什麼叫做太平,什麼叫做玄鐵營,講那些咆哮的重甲、劃破長天的鷹、一日千裡的輕裘,講玄鐵三營是怎麼縱橫北疆,讓群狼俯首的……顧昀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顧慎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見這小東西眼角還有些發紅,一隻爪子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彷彿是要往嘴裡塞。 顧慎忍不住想道:「你小子若是爭氣,天下還能再安定一代人。」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將這麼大的野望安在一個胖團子頭上,有點異想天開,便自嘲地一笑,抬手彈滅了汽燈,心道: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少這一刻,鐵血的顧慎還是懷著一顆嬌寵放縱的心,想讓他唯一的小兒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五)
顧昀下了朝,沒去北大營,也沒去靈樞院,他徑自回了侯府,去他家的武場。 王伯跟上來問道:「侯爺找什麼?」 「找一把割風……其實是一根棍子。」顧昀讓過一個院的鐵傀儡,往裡走去。顧家歷代出武將,到了顧慎這一代,手握玄鐵虎符,與國君分庭抗禮,權力與聲望到了極致,武庫中是歷代先人積攢的傳世名器,一進門,便有一股說不出的肅殺撲面而來。從裡往外,裡面多是古樸的刀劍,外面的則多少帶上了些火機的功能,所收兵器,有飲血無數的,也有未曾開刃的,靜靜地陳列其中,或凝重,或猙獰。 王伯叫來幾個家人,將一個大箱子抬到顧昀面前:「咱們家存的都在這了,侯爺要找什麼樣的割風刃?」 「一把不到一尺長的,」顧昀想了想,想著王伯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又笑道:「其實不是真的割風刃,是把仿品,裡面空心的,哄小孩玩的……咳,我也是想起什麼是什麼,找不著就算了,早不在了吧?」 王伯聽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道:「那個啊,在,等我給您找。」 他說著,指揮人搬來梯子,放在一個收了不少弓的木櫃上,就要親自上去,顧昀連忙攔下顫顫巍巍的老頭:「我自己來,您老慢點。」 「櫃子頂上,有個小盒,」王伯說道:「侯爺小時候的東西都在那呢。」 顧昀依言爬上梯子,果然在木櫃頂上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拂開上面厚厚的塵土,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套玩具似的小盔甲,頭盔、護腕,不是玄鐵的,顯得又輕又精緻。顧昀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這些玩具,他愣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他什麼時候的玩具。 而除此以外,盒子裡還有彈弓、蒸汽的小馬車等等一堆孩子玩的東西,以及……一條不到一尺長的「割風刃」。 顧昀小心地把那根空心的割風刃拿出來,這東西對他來說顯得太細了,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握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份量。他用手指輕輕擦去尾部的塵灰,「顧昀」兩個清晰的字跡就顯露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小尾巴,寫著「小十六」……不是他自己寫慣了的那種刻意追求雅韻的字跡,那字刻得很深,毫不花哨,甚至微微帶著一點戾氣。 玄鐵營的將士們,每個人的割風刃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字,顧昀本以為唯獨自己這個主帥沒有,卻不料原來他的名字在這裡。 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物證,證明他那些細碎、模糊的記憶,居然都是真的。他看著這東西,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場景……
(六)
小顧昀踮著腳,掛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力氣真大,一條胳膊吊著他,握著刻刀的手卻連抖都不抖一下,一氣呵成地刻下「顧昀」兩個字,然後拿給他看:「刻了名字,這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還不認識字,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對著上面的刻字認真地數道:「小——十——六……哎?」 好像差一個字。 顧慎笑出了聲:「刻的是『顧昀』,兒子,割風刃上刻個『小十六』,你還怎麼上戰場,把敵人活活笑死嗎?」 顧昀沒理解他笑什麼,懵懂地想了想,大度地說:「顧昀也行吧,那我還要再刻一個『小十六』。」 那天,顧大帥的笑聲隔著院都能聽見。
(七)
「這是老侯爺當年托靈樞院做的,」王伯眯著眼看著顧昀手中的空心鐵棒,「除了沒有內芯,外殼是按著真正的割風刃縮小的。」 顧昀細細地撫過那陳年舊物,沒吭聲。 他對父親所有印象,就是堅硬、不留情面。從小塞進他手中的刀劍是開了刃殺過人的,陪他練劍的鐵傀儡也是真能打斷他的骨頭……甚至殺了他的。 王伯低聲道:「世道逼到這裡了,老侯爺也是沒辦法,您不要怪他。」 這話要是說給二十年前的顧昀聽,就算掰開揉碎給他講道理,他也是聽不進、聽不懂的,而今,他也到了當年他父親的年紀,卻能從一句不著邊際的嘆息中聽出所有來龍去脈。 顧慎想安天下後急流勇退,元和帝卻在沉迷蠻妃美色的同時對玄鐵虎符的主人充滿猜疑。 「情」一字,動人至深,能讓猛獸柔腸百結,凶神俯首聞花,讓無畏者千萬人吾往矣,讓懦弱者越發偏激瘋狂。 元和帝太心急,他甚至不願意等到顧慎夢寐以求的「四海清平」。從越祖制封蠻族神女為貴妃開始,事情就不對了,隨即,皇上幾次三番想要削兵權,朝中群小聞風而動…… 直到玄鐵營事變。 顧慎不得不重新對嬌氣的兒子硬下心腸,因為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亂局,或者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他要生生地給顧昀逼出一條活路,給玄鐵營逼出一條活路,給顧家逼出一條活路,也給大梁萬裡河山逼出一條活路。 倘若自己與老侯爺易地而處……顧昀搖搖頭,想不出自己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割風刃收回盒子,偶然間想起和長庚的一次閒聊。
(八)
「我?我小時候不怕我爹,要怕也是怕自己贏不了他。」顧昀難以理解地皺皺眉,對長庚道:「胡格爾那麼個小女人,就算狠毒了些,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比她高了,有什麼好怕的?」 長庚想了想,說道:「大概我和你不同吧?」 「唔,你小時候心思太重,脾氣也軟和。」顧昀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怕過我嗎?」 「什麼?」長庚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笑起來,「我怎麼會怕你?」 整天想著怎麼照顧你都來不及。 顧昀不滿道:「比起胡格爾,我才算是嚴父吧?難不成本帥在你眼裡,還沒有個巴掌大的蠻族丫頭厲害?」 長庚笑道:「你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會傷我一根頭發,能厲害到哪去?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的。」 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 顧昀想著長庚那句話,心裡忽然「咯磴」一下。 他曾經以為天性遇強則強,所以從未畏懼過父親,卻原來是記憶最深處已經模糊的地方,戳著一根沒有芯的割風刃,頂天立地地護持著他。 「嘖。」顧昀頗為郁悶地從梯子上跳下來,「知道了,今年清明寒食我親自給他燒紙。」
——本篇完——
番外七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後,大梁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後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摺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沈將軍摺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好,反正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於是他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於公於私都太過可惜」雲雲……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後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後,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祝沈將軍終於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並且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與姓顧的鬥智鬥勇小半輩子,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裡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後援——私下裡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准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穩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雲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的時候,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沈易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他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沈易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就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 顧昀:「往後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攥著拳頭在顧昀後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抹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房門……而他看起來還非常高興。 沈易鼻子一酸,心裡就十分過意不去,三步兩步趕回來,飛快地在顧昀耳邊坦白道:「子熹,你在江南寫的那封沒來得及拆的信,我交給皇上了,你……咳……我先走了。」 顧昀:「……」 他從小欺負著沈易長大,好不容易對此人好了一回,不料竟然遭到這種出賣,好生吃了一回現世報。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宴結束,顧昀硬著頭皮回了侯府——長庚喝了一杯喜酒撂下賞就走了,皇上親自來已經是表示榮寵,待太久別人也不自在,這會早就在家等他,屋裡的燈還亮著。 顧昀路上想出個餿主意,讓人拿了一壺烈酒,灑在前襟衣袖上,讓自己聞起來像個人形的酒壺,這才摒退下人,裝得「踉踉蹌蹌」地用力推開門。 長庚正在燈下看什麼東西,被門外的風和撲鼻的酒氣驚動,微微皺起眉,一抬頭就看見顧昀被門檻絆了一下,筆直地摔了進來,他忙將手裡的東西一推,飛快地接住顧昀,被那雙手冰得激靈了一下。 顧昀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是不管三伏還是酷暑,手腳總是冰涼,藥石傷身,然而他自己不吱聲,長庚平時也不敢表露太過,只好心細如發地小心看顧,與此同時,顧昀也沒再堅持他寒冬臘月裡單衣四處飄的習慣,兩人之間的磨合彷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長庚想將他的雙手攏進懷裡,然而醉鬼不配合,酒瘋撒得武藝高強,弄得他左支右絀。 長庚:「子熹!天……這是喝了多少?你今天解禁了嗎?」 顧昀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雙手亂七八糟地在他腰上亂摸,趁著長庚忙著對付自己,一把將人推到了桌案邊,同時偷偷睜開眼,越過長庚的肩膀飛快地在桌上一掃,一眼看見了那封被自己丟到腦後的信,並且還沒來得及拆封! 顧昀暗道一聲僥幸,假裝撒酒瘋,腳下故意磕絆了一下,側身撞到了桌案上,將桌子撞翻了,紙筆砸了一地,長庚也險些被他帶趴下。 長庚一邊狼狽地托住他,一邊連拖再抱地將這不老實的人架上床,愣是給折騰出一腦門汗。 那醉鬼仍不肯老實躺下,迷迷糊糊地拉著他叫道:「美人……別走。」 長庚青筋暴跳地問道:「叫誰呢?」 顧昀:「心肝長庚。」 他聲音又低又啞,還帶了一點含混,叫得長庚頭皮一麻。 顧昀雙臂一攤:「陪義父……唔……春宵小臥片刻。」 長庚整潔慣了,很想回頭把倒成一團的桌子扶起來收拾好,可是被顧昀纏得沒辦法,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在「潔癖」與「色心」中,陛下還是屈從了後者,翻身滅燈拽下了床帳。
等長庚第二天回過神來想收拾的時候,發現桌上那一堆重要的與不重要的東西裡少了一封始終沒下定決心拆看的信,這才知道自己「色令智昏」,又讓某人糊弄了。 顧昀裝傻充愣和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舉世無雙,口風比玄甲上的金匣子還嚴絲合縫,拒不承認世上曾經存在過這一封信,唯一的知情人沈易自知心虛,每天就會裝死,堅決不肯露面作證。
長庚惦記了大半年,始終沒有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和內容,漸漸地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想來,他當時沒敢第一時間打開,乃至於最後給了顧昀可乘之機讓他偷樑換柱,可能是注定了跟那封絕筆有緣無分吧。 真真實實的人還在活蹦亂跳地和他鬥心眼,做什麼非要知道那傷心話呢? 長庚覺得這回自己大可以信一次顧昀的鬼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封信。
——本篇完——
番外八  盛世安康
要說起來,太子李錚的命算好還是不好呢? 很難一概而論。 他乃是隆安先帝的皇後所出,是嫡非長,上面有個野心勃勃的大哥,按照常理來看,等他長大成人,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跟自己大哥拼娘爭寵、你死我活的奪嫡道路。 太子生性溫柔寧靜——溫柔隨了他的祖父,寧靜隨了他娘,二者都不是什麼為人君的好榜樣,他母後多愁多病,母家沒有勢力,本人談不上野心,也沒什麼主心骨,很對隆安帝李豐的脾氣,曾因皇寵而封後。然而封了後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比起當年的呂妃大皇子一系,怎麼看,她將來都是當炮灰的料。 可是命運總是無常,小太子李錚才六七歲的時候,太平破碎,國生離亂。 對於那幾年艱難的戰爭年月,身在深宮的李錚只記得那一年的份例格外少,初夏的京城熱得彷彿鍋爐,西天蒸騰著紫氣,宮牆內外人心惶惶,進出的宮女和內侍都沒有一點笑模樣,父皇已經連日不見,他被拘在纏綿病榻的母親身邊,午夜夢回,總能聽見宮人刻意壓低聲音稟報外面的事,三句不離打仗。 太子太年幼,聽不懂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然而卻記得這話題總是伴著母後低低的啜泣聲。 後來,隨著年幼的李錚一點一點長大,開始瞭解周圍的世界,大梁的情況也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後來朝中風雲變幻,虎視眈眈的呂妃一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呂氏謀反獲罪,呂妃被削位打入冷宮,大皇子也從此一蹶不振。 那一段時間,東宮好像突然成了一塊香餑餑,太子第一次在懵懵懂懂間感覺到了如潮的權勢起落,但他並不喜歡,太傅教的聖人書裡沒有來得及說起這些齷齪事,而他已經憑著某種天生的敏感,超乎年齡地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起落意味著動蕩,有一回門庭若市,就有一回門可羅雀。 隆安皇帝子嗣稀少,皇長子式微,三皇子母族卑賤,年紀又小,人人都以為李錚是大梁最尊貴的儲君——而他還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產生這種幻覺,就親眼看見了他的父皇死在亂軍從中。 那天,小太子在亂軍中攥著四皇叔的手,心裡還拿自己當個孩子,無遮無攔地用孩子的眼目睹了權力的真相。 對於大梁來說,是新皇登基,新時代與新政的起點。 對於深宮中的小太子來說,整個世界都好像變了天。 皇後生性懦弱,總是耳提面命地令他討好四皇叔,因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小命從此以後就吊在他皇叔的良心上了,群臣誰也說不好他這個太子能當到什麼時候。 李錚以前很喜歡親近皇叔李旻,然而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面對四皇叔的時候壓力很大。親切博學的小皇叔搖身一變成了皇上,一時間連稱呼都要跟著變動。每天,小太子都要硬著頭皮聽一知半解的政務,承受著週遭種種或考量或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硬著頭皮去給皇叔請安,最後回到東宮,硬著頭皮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憂愁。 他的母親始終不及呂妃,自己沒有准主意,只會把壓力往兒子身上轉移,每天張口閉口空泛地要他爭氣。可是具體讓他爭一口什麼樣的氣,或是期望他將來能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又全無見解。 每個人少年時都有自己的迷茫和困境,好比顧昀的困境是零落各地的玄鐵營,太始皇帝李旻的困境是可怕的烏爾骨——而小太子李錚的困境,就是他那未卜的前程。 但是顧昀身後是數萬把割風刃與顧家高懸堂上的列祖列宗,長庚身邊有一個始終注視他,牽引著他的小義父。 李錚的週遭卻只充斥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 太始四年秋,一場霜降過後,李錚的母後在生前無盡的惶恐與憂心中溘然長逝,皇上著禮部按制厚葬。 十五歲的太子已經長出了少年模樣,日復一日地沉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摒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准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後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皇叔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 他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李錚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郁,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他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沖誠惶誠恐地沖進來的內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唸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因此親近得無所顧忌。而這些年他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再面對皇叔,就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變了味道。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長庚不慍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又道:「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鐘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與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愁緒,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份量,他年幼時曾經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母後生前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李錚也就再也沒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答復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我到過一生歸宿之地,生前身後再無遺憾,不必留什麼血脈。」長庚頓了頓,瞥見李錚一臉懵懂,搖頭笑道:「跟你說也不懂,長大就明白了。」
半個月以後,太始帝手腕高超地力排眾議,准了太子隨安定侯巡視四境之請,李錚跟著顧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空中、水上、蒸汽鐵軌上踏過了全境三山六水。而後他彷彿上了癮似的,時常找藉口離京,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宮裡。 又三年,李錚年滿十八,自己到曾經的雁王府——如今的皇帝別莊跟長庚聊了一整宿,磨著長庚同意他帶足侍衛,上了杜公子牽頭的出海商隊,前往海外更廣闊的地方。 說是商隊,其實有數十艘長短蛟隨行,船上除牽頭的杜公子等人外,還有大梁水軍精兵與以曹春花、瞭然等人為首的臨淵閣高手護送,除貿易貨物外,還帶了國書與談判條約,縱橫東西,徜徉四海,五年方歸。 李錚回來以後自嘲,以自己愚鈍平庸的資質,在李家數代中排不上號,然而肯定是野出去最遠的一位。 太始十八年,顧昀交回玄鐵虎符,掛印請辭,幾個月以後,太子李錚從他一言九鼎的皇叔手裡接過了皇位,廢除年號,設立放之四海皆準的新歷,將一眾前輩磕絆摸索了十八年後平穩抬起來的新時代延續了下去。 至此,山河依舊,四海清平。
——本篇完——
番外九  歸人不倦
江南的冬天並不凜冽,一些禁得住冷的草木甚至還是綠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人們穿行其中,覺得這裡比大雪飛霜的京城也暖和不到哪去。 官道上有一隊蒸汽馬車,兩側十幾個騎士護送,後面幾輛車裡拉著東西,領頭的坐人,簾子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叮叮當當地掀開車簾,往外望了一眼,脆生生地對為首的騎馬男子道:「爹爹,咱們來遲了嗎?」 一個馬背上的騎士聞聲,將擋風的面罩稍稍推起來,那是個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角略有些紋路,大約是久在軍中的緣故,乍一看有些不苟言笑,可一轉向那女孩,他的臉色便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下來:「不遲,乖乖坐好別探頭,小心嗆著風——叫你娘慢些,爹這把老骨頭快追不上她了。」 車上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不出年紀,聞聲笑了笑,抬手在趕車的鐵傀儡身後拍了兩下,車速便明顯地慢了下來,她取下一把琴放在膝頭,不慌不忙地就著顛簸彈了起來。 悠然的《梅花三弄》順著車轍灑了一路。 這正是新歷二年,除夕。 這一陣子沈易正好在江南駐軍巡查,反正過年回不了家,他便索性叫人將妻女接來,全家一起到江南「故園」拜年蹭飯。 故園又名顧園,是顧昀拿當年安定侯府認購的烽火票跟太始上皇換的江南別莊,這買賣細想起來真不劃算,因為換了半天莊子,到頭來還得分上皇一半,而且在家裡說話算數的還是人家。 不過反正顧帥對自己的私產一直是大手大腳沒個成算,不識數也不是一兩天,想必吃虧吃慣了。 沈易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了故園。 故園背山臨水,遠遠一望,就能看見莊子裡成排的蒸汽燈,約莫是要過年的緣故,群燈換成了一水的紅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莊子正門口沒有路,乃是一片水榭,來了客,須得從水上一條九曲迂迴的浮廊上穿過,車馬得繞路安排在別處。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掛了擋風的簾子,裡面生了蒸汽暖爐,煙氣裊裊地流瀉而出,又在水面鋪開,騰雲駕霧似的。 沈易的親兵見狀,上前遞名帖,尚未自報完家門,那亭中便有人聞聲掀簾子迎出來,笑道:「我一盞茶沒喝完,你們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忙翻身下馬。只見亭中出來的人發如墨緞,負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臉再大也不敢讓太上皇等他,忙誠惶誠恐地預備上前見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長庚便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先將他的小女兒沈嫣叫了過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長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書呆子——嫣兒快來,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給小葛叔叔捉去啦!」 奉函公告老後,靈樞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長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爹「離經叛道愛火機」的不著調,現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從小跟鐵傀儡一起滾到大,一路滾進了靈樞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長庚牽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麼?」 沈嫣雙手在胸前一比劃:「做大雕。」 長庚笑了起來,接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木頭雕的西洋鏡,那是只孔雀的形狀,雕得分毫畢現、惟妙惟肖,翅膀上有個可以拉開的小門,推開後裡面就有能切換的畫片,那些畫片又像工筆繪制,又有點洋人畫的意思,看不出是個什麼雜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長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給你一隻小的,孔雀乃百鳥之靈,將來嫣兒長大了可得比大哥爭氣。」 沈嫣小時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帶她的時候,就會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歲前她幾乎就是在長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見外,給什麼要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易以為是西洋貢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壞,陛下別給她拿太貴重的……」 「哪裡,這是我們家那位閒得沒事自己做的,」長庚一擺手,「他本來說要出來迎你們的,這兩天有點著涼,是我沒讓,季平兄可別挑他的理。」 沈易心說,那位爺自己在家躺著,支使太上皇出門迎客,誰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陳輕絮的目光卻掃過女兒手裡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頭上的木簪上,只覺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樣,明顯是出於同一人之手,再看長庚這一身打扮,乍看沒什麼玄機,細細觀察,卻無處不講究,很有當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顯山不露水的窮奢極欲。 陳輕絮笑道:「陛下革新換舊,可謂翻雲覆雨,如���舉國上下各種奇裝異服不計其數,一年好幾套風尚,叫人應接不暇,過去那種勞力費心、精雕細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見了,沒想到處處講新,反倒是陛下這裡,留了最地道的舊風尚。」 長庚順著她的話音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一點好笑又無奈的神色,搖頭道:「我哪裡會講究這些。」 倒也是——陳輕絮至今記得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時的光景,隨身就帶兩三套換洗衣服撐場面,到底是個鄉下出身的皇帝,骨子裡就不是什麼講究人。陳輕絮低頭一笑,心裡明白這是那位的「閨房之樂」。 顧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湊合。他年輕的時候久居邊疆,行伍間顛沛流離,想不湊合也不行。堅硬如鐵的面餅、半生不熟帶血的肉條,他能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在天牢裡枕著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沒見他睡不著覺。 但能湊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顧昀歸根到底,還是一棵紈絝的苗,盡管時時遭到世道打壓,卻依然給點陽光就能自己抽條壯大。一旦讓他騰出手來折騰,必定能折騰出點成果。這故園裡,從門口下馬落轎的水榭,到園中流觴曲水的小亭,踏雪聞香的梅林,可以登高遠眺的鳶,以及簷牙勾連的迴廊假山……簡直無處不精巧。 匾額題字大多是顧昀的字跡,有的地方旁邊還有長庚補上的小詩,這倆人真是有閒情逸致。 此情此景,與當年荒涼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虧當年老侯爺心狠,不然任他自由發揮,得長成個什麼玩意? 沈嫣忽然問道:「李叔,那是在幹什麼?」 她伸手一指,只見屋頂上有個兩人多高的大鐵傀儡,只有個架子,外表皮還沒裝完,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圍著它轉。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一瞟,臉色頓時變了:「顧子熹,你給我下來!」 房頂上一人間聲回過頭來,沖他一笑,正是那為老不尊的顧昀,除了兩鬢微微染上些灰色,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怎麼變,可見被照顧得著實精心。 顧昀正指揮著房上的人擺弄那裝了一半的鐵傀儡,見了沈嫣,他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道勁風襲來,那鐵傀儡不知被觸碰了什麼機關,突然原地轉起圈來,它手中拿著一把三尺來長的鐵扇骨,向顧昀攔腰橫掃過來。 沈嫣驚呼道:「哎呀!」 顧昀反應極快,一仰身整個人便彎折下去,鐵扇骨擦著他的腰帶甩過去,他隨即旋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了地,一甩衣擺。沈嫣張大了嘴,顧昀把她舉起來轉了一圈:「小美人長高了不少。」 沈嫣皺了皺鼻子。 顧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兩都沒重,是不是你爹摳門不給買好吃的?」 小姑娘聞聽自己長成了一個「細高條」,立刻眉開眼笑。 哄完這個,顧昀又抬頭看了看陳輕絮,笑道:「陳姑娘可好?」 陳輕絮生性沉穩,不喜歡別人言辭浮誇,可是他這「陳姑娘」三個字一入耳,卻別提多熨貼——剛嫁給沈易那會,陳輕絮也曾願意聽別人叫她「少夫人」,不過到如今,已經有小二十年了,兒子都快能頂門定居了,眼看「少夫人」要變「老夫人」。 「夫人」聽起來固然尊重,卻哪有「姑娘」顯得青春年少? 陳輕絮破天荒地沖他笑了一下:「有勞顧帥掛念。」 顧昀三言兩語將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逗得開開心心,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邊酸溜溜地冷笑:「大帥還記得有在下這麼個活物,真是幸甚。」 霍鄲三步並兩步地從裡面跑出來,將客人迎進去,顧昀落後一步,正要抬腿,長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邊低聲道:「昨天晚上有個人跟我說他後背疼,不能碰,怎麼我看他今天上房揭瓦的時候,身手很是敏捷呢?」 顧昀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那個……昨天疼,今天好了嘛,人得日日如新,方不辜負良辰美景,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覺有一隻手意味深長地順著他的後脊輕輕地撫下去,末了,在他腰間摸了一把,長庚輕輕地咬著牙:「義父說得是。」 顧昀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預感自己今天不能善終,忙道:「今天除夕,晚上要守夜,有賬先記著。」 長庚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我又沒說要怎樣。」 顧昀:「……」 沈嫣回過頭來沖他大聲說:「顧叔叔,快點!」 顧昀:「慢點跑,別摔了!」
除夕夜裡,故園中燈火通明,沈嫣總算看明白了屋頂的鐵傀儡是怎麼回事——那兩人高的大傢伙給做成了細細的一條,身上穿了舞裙長袖,遠看像個流光溢彩的皮影人。它手中險些刮了顧昀的扇骨上裹了幾丈長的綢緞,在一片煙霧繚繞的蒸汽中翩然旋轉,屋頂幾盞汽燈光束透亮,竟真像個絕代佳人。 院子裡的鳶兩頭掛滿了燈籠,升到半空中,如同一盞掛在半空中的大蓮花。
夜幕降臨時分,遠近村落中陸續響起爆竹聲,越來越鬧,到最後,人在屋裡說話都得抬高嗓門。 二十年前千裡無人的地方,終於在一代人的努力下恢復了元氣。 與歌舞昇平的京城不同,故園中是真正的家宴,四個大人加一個孩子摒退下人,圍著小爐而坐,自己動手溫酒烹肉。 顧昀被特許喝了三杯酒,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從長庚那撈到兩杯酒喝,不必別人囑咐,自己就珍惜得不行,啜一口品半天,一滴都不肯剩。三杯一過,再要伸手,長庚便像算計好了似的一抬手按住他,隱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顧昀眼角被暖酒染了一層細細的紅,要笑不笑地看回來,居然有點撒嬌的意思。 長庚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忙避開顧昀的視線,堅決不肯接招。 沈易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別當著我女兒的面眉來眼去。」
沈嫣已經困了,窩在陳輕絮懷裡,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太上皇乾咳一聲縮回手,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道:「嫣兒困了?睡去吧。」 沈嫣用力揉著眼:「我要守夜,餃子還沒吃呢。」 顧昀忙笑著讓人先給她下一鍋餃子,接著又從院中的兵器架上摘下兩條割風刃,扔了一條給沈易:「季平來,過兩招,看看你稀鬆了多少,給我侄女醒醒盹。」 兩條割風刃都沒有出鋒,玄鐵的長棍撞在一起,「嗆啷」一聲,在寒夜中傳出去許久,沈嫣莫名打了個冷戰,一下精神了,目不轉睛地探頭望去。 顧昀一觸即走,踩著雕欄、迴廊,燕子似的幾步跳上了前面房的屋頂,沈易緊隨其後。 他們倆與其說是在過招,不如說是戲耍著給孩子表演,都沒盡力,森冷的割風刃玩出了花樣,顧昀上了房頂,一步跨上旋轉的鐵傀儡手裡的舞扇,舞扇上的彩綢在他腳下開出朵花來。 沈易犯壞,不偏不倚地將手中割風刃往前一送,精準地卡住鐵傀儡肩上的齒輪,一聲輕響,鐵傀儡被釘在了原地,剛好和不遠處停頓的琴聲相和。 「混帳。」顧昀笑罵道,隨即他在和鐵傀儡一起失去平衡之前,往下跺了一下腳,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沈易的割風刃震開,大鐵扇忽一下沖沈易的臉扇了過去。 沈易毫不意外,輕巧地彎腰躲開,撤開兩步,與顧昀分別落在鐵傀儡兩邊,然後循著前院的奏樂,默契地同時出手,在他兩人手下鐵傀儡就像個乖巧的玩具,讓跳舞就跳舞,讓停下就停下,與樂聲搭配得嚴絲合縫,彷彿活過來了一樣。 沈嫣一點也不困了,看得目不暇接。
不知哪裡放了一串煙花,鐵傀儡與那兩人的影子幾乎化在其中。 陳輕絮搖頭笑道:「這倆不著調的雜耍將軍。」 「封疆鎮國的利刃拿來玩鬧,豈不是好兆頭?」長庚放下酒杯,從袖中摸出了臨淵木牌,那五拼一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了兩塊,他卸下一塊遞給陳輕絮。 「離京的時候,瞭然大師的、杜家的木牌我都還了,奉函公留了遺囑,叫葛晨繼承他的衣缽,我便做主將他那塊給了小葛,現如今陳家的也物歸原主,鐘將軍的我且先留著,等來日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 陳輕絮接過來:「臨淵木牌要幾百年不見天日了。」 長庚:「幾千年才好。」 兩人各自收起木牌,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在小火爐邊,封存了一個龐然大物。
——本書完——
中秋番外
奉函公雖然一輩子與火機和狗為伴,但先後槓過兩任不靠譜的皇帝,一腔熱血被反復搓揉打壓了一輩子,愣是沒灑出一滴,家國險些淪陷時,他支棱著一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撐起了靈樞之魂。
「可惜,呸,」顧昀收起玄鷹甲,吐了一口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後繼無人——這個葛胖小,比奉函公不靠譜出一位曹娘子來……那小孩,你行不行,要麼我背你走?」
旁邊的小靈樞快嚇哭了,萬萬不敢勞動安定侯大駕,一瘸一拐地把腦袋搖成了旋轉的火翅。
兩人面前是茫茫無人的關外草原,身後是一堆燒得看不出模樣的破銅爛鐵,安定侯手搭涼棚往日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一擺手:「這地方我熟,跟我走吧。不好好回京城吃香喝辣,非得湊你們這幫倒黴孩子的熱鬧,我也是閒的。」
這個破事說來話長——
中秋將至,巡視邊疆的顧大帥被邊防軍務絆住了幾天,待他要啟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了,西邊的蒸汽鐵軌還在建,這會要想趕著和長庚一起過節,就得動用玄鷹甲直接飛回去。
長庚哪捨得讓他這麼奔波,於是早早找了個由頭離京出巡,專程派人送信叫他不要急於趕路回去。
這幾年國泰民安,有顧昀坐鎮四方,自然沒仗可打,靈樞院一腔熱血於是都用在了瞎折騰上。他們弄出了一種玄鷹與巨鳶的結合體,名字尚未定好,仍在地廣人稀的西北邊疆實驗。此物看起來很像臨淵閣傳信用的木鳥,虎頭虎腦的,長著個大肚子,約莫能負重二十多個玄甲。
游手好閒的顧大帥聽聞靈樞院在大西北遛鳥,便起了好事之心,跑來圍觀。
「巨鳶啊,吃屎的都趕不上熱的,出一趟關也要半年,又慢又費紫流金,除了顯擺國威以外,還能有什麼用?鷹呢,倒是快,可是獨來獨往,載重有限,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長途飛行人也受罪。」葛晨搖頭晃腦地對安定侯顯擺道,「我們這個新玩意,既有速度,又能載重,將來還能民用,專宰老杜那樣的冤大頭。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試飛成功,您要不要上去來一圈?」
顧昀身披玄鷹甲到處浪是常事,心說不就是上一次天麼,左右飛不吃虧也飛不上當的,就欣然應邀。
……結果,大過節的,真讓他浪出了事。
玄鷹甲是要自己保持平衡的,這大肚子木鳥卻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開木鳥上天的是個小靈樞,看著多說十八九歲,見了顧昀大氣也不敢出,頗為靠不住的樣子。顧大帥覷著那小圓臉,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沒坐穩,木鳥就白虹���似的上了天。此物大腹便便,速度竟不比玄鷹慢多少,在天空中刮出了尖唳一般的風聲,往曠野無人處飛去。
不同於溫吞吞的巨鳶,也不同於戴了面罩仍被冷風刮臉的玄鷹甲,自有一番暢快,顧昀上去飛了一圈就開了懷,叫那小靈樞往更高更遠處開。不料,途中正好有一隻真鳥飛過,一看這貨,以為白日撞見了成精的祖宗,看得忘了扇翅膀,一頭撞了上去。
為減輕負重,木鳥可不像玄鷹甲那麼實在,高速飛行中,竟直接被個巴掌大的小雀撞穿了兩翼火翅,金匣子登時炸了煙花,木鳥肚子裡的顧昀險些被甩出去,頗有一飛沖天之勢的木鳥從天上栽了下來,尾巴上還拖著一條滾滾的濃煙,直往北方扎去。
幸虧顧昀木鳥尾部有一副鷹甲,緊急關頭,顧昀一把揪起那小靈樞,捅開了木鳥腹,背著鷹甲,在木鳥落地前一躍而下,可惜那鷹甲年久失修,負不起兩個人的重量,顧昀勉強穩住後幾乎是貼著地飛了百丈,身後「轟」一聲巨響。
木鳥炸成了糊家雀。
可憐葛晨等了半天,安定侯坐著小鳥一去不回,嚇得六神無主,一邊哭著讓人寫加急摺子給長庚,一邊心急火燎地縱馬北去,搜尋安定侯的蹤跡。
「巨鳶是慢,可巨鳶也不往下掉啊,」顧昀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鷹甲裡面的一扇翅膀,給那小靈樞當枴杖,「過來我扶著你,唉,本帥不咬人,不用怕。」
小靈樞不過弱冠之齡,當年顧昀死守京城、收復四境時,他還是個孩子,從小聽著這個人的傳說長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得見真人……還差點和真人一起摔進草坑裡,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戰戰兢兢地讓顧昀架著他,半天不敢喘氣,憋得腿軟。
「哎,」顧昀見那小靈樞往一邊倒,一抬手揪住他的後脖頸子,「我說靈樞院是不是剋扣你口糧了,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虛?」
因為木鳥被撞壞之後,滑出了很遠一段,因此掉下來的地方十分微妙,恐怕是已經出了大梁的邊界,眼下木鳥已經燒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宜久留,領著這麼一位累贅,顧昀也走不快,他倆已經在漫無人煙的草原裡走了一天。
小靈樞知道自己當了累贅,窘迫得不行,一路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眼看日頭西下,眼淚都快下來了:「侯、侯爺,要不您把我扔下先走吧,回頭再找個人來接我,我……我……」
「要了親命了,怎麼還哭了呢。」顧昀十五從軍,沒見過這樣的哭包,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連忙抬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有人煙了嗎?」
顧昀的毒傷雖然找到瞭解藥,但積重難返,天黑了還是看不清東西,根本是憑著感覺走,什麼都沒看見,隨手一指哄孩子而已。不料那小靈樞聽了,用力一擦眼睛,驚叫道:「侯爺,真的有煙!」
顧昀:「……」
兩人越往前走,顧昀越覺得週遭風物熟悉,漸漸有了人氣,他看著那條從塞外直通往小鎮的暗河,忽然駐足,恍然大悟,竟然是到了雁回!
小鎮雁回變化很大,古鎮原址變成了邊貿區的一部分,鎮上的老街坊們整體往南遷了十五裡,暗河兩岸人來人往,南北商戶眾多,早不是當年那窮鄉僻壤了,顧昀也不怕被人當街認出來,找了個治跌打損傷的小鋪子將瘸腿小靈樞放下,就出門閒逛,見暗河邊上有遠道而來的小販兜售桂花糖餅,想起長庚年少時旅居江南,就喜歡這口,便順手買了三兩。
接著,他發現人潮車馬都往將軍坡的方向湧,心裡生了���分好奇——從前本地人可都覺得將軍坡不祥——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去一探究竟。
原本荒無人煙的將軍坡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起了一座小祠堂,香火頗旺,上香的遊客絡繹不絕。
顧昀逮了個賣香燭的小販,問人家道:「這是什麼祠,拜的哪個神仙?」
小販十分熱情地回道:「拜的是山神,這位老爺,您是頭一回來吧?這就有所不知了,此山名叫‘將軍坡’,是我們雁回最有名的地方,早年玄鐵三部班師回朝,將廢甲棄至於此,堆成了一座山丘。當年顧大帥曾在雁回鎮生擒加萊熒惑,迎回四皇子,也就是今上,聽說今上幼時常在將軍坡上練劍,您想想,這山頭有玄鐵三部庇佑,又有真龍之氣,沾了皇上的光,能不靈驗嗎?」
顧昀與有榮焉,連連點頭:「對,靈。」
小販又趁熱打鐵道:「您也買炷香拜上一拜吧,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顧昀覺得有趣,便伸手摸零錢,打算拜一拜他家長庚留下的真龍之氣,順口問道,「他們都求什麼,金榜題名?既是將軍坡,求武狀元比求文狀元靈吧?」
小販一擺手:「那是菩薩們管的,我們山神不管。」
「山神管什麼?」
「陞官發財,姻緣如意,還能求子!」小販眉開眼笑道,「老爺幾妻幾妾?膝下幾子?兒女雙全否?若是已經圓滿,不妨再替親友求上一求嘛!做個順水人情,包管靈驗!」
顧昀:「……」
「哎,老爺別走啊!不想求子,問發財也很靈的,包您明年大吉大利、盆滿缽滿,還能問問姻緣!我看您英俊瀟灑,眼生桃花,必與桃花劫糾纏一生……」
顧昀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啼笑皆非,當年在兩江戰場,他與沈季平閒聊,說自己「願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後讓百姓封個神將,以香火為生,幹些「騙子、媒婆、送子觀音」之類的買賣。
沒想到百年不到,先讓長庚練劍的小山頭得此殊榮。
顧昀放出木鳥,知會葛胖小和手下,找了個客棧歇腳,抬眼看見月若銀盤,才驚覺已經是中秋之夜,人人都回家團聚了,難怪客棧裡這麼清靜。
離他在雁回城外撿回奄奄一息的小長庚,小二十年,光陰如水,悄然而過。
顧昀心裡若有所感,便借力一躍躥上房頂,摸出一支隨身的白玉笛,湊在嘴邊吹了起來……竟沒走調。
這是長庚有一年心血來潮,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成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
「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動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成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
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
跟著長庚的玄鷹們緊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嘴滑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偷跑下來了?」
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少給我來這套,放開!」
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成,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
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軟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身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
顧昀扣緊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
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擠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操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閒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
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嘆的哭腔:「侯爺——」
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閒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
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身後,帶著一點壞笑宣佈:「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才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熟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光,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隻木鳥,樂得嘴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
顧昀:「……」
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他借光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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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沈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子熹!子熹!」
顧昀拿著千裡眼,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眼睛仍沒離開蠻人那一隊悄然離開的斥候:「十幾大車的紫流金,地上的車轍一掌深,好!好個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顧昀接到密旨,前來北疆,尋訪流落民間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蠻人,顧昀從小耳目受損,都是拜蠻毒所賜,整個玄鐵三部,沒人敢觸他的黴頭,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間多年,一下子讓他驚逢劇變,心裡一定惶惑不安,叫顧昀護送他這一路,也是結個善緣,讓上一輩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輩。
老皇帝按著頭「結善緣」,顧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於是消極怠工,派人「尋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不是察覺到蠻人有異動,他這會還穩穩當當地坐鎮西域,區區一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小皇子,萬萬不可能勞動他的大駕。
「季平,你來得正好,」時年未及弱冠的顧昀嘴角露出一點壞笑,把千裡眼扔進沈易懷裡,「明天你就回去,從玄鐵營調一隊玄鷹過來。」
沈易一腦門熱汗:「先不說這個,小皇子……」
顧昀正是年少輕狂時,這回北境一幫不聽他調配的武將們算是犯到了他手裡,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兀自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著急抓,咱們在這多待一陣子,讓蠻人多出點血,倒要看看他們這個‘蝕金’能蝕出北境多少蛀蟲,到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流進來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試圖插話:「小皇子……」
「哦,就說沒找著呢!」顧昀睜眼說瞎話,「再讓這金枝玉葉在野地裡長一會,反正都長這麼大了,多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什麼,不著急。沒他,我以什麼名義老往北邊跑?接了密旨,那幫御史台的碎嘴子還沒完沒了呢。」
沈易忍無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顧昀的肩膀。
顧昀:「幹什麼你?」
沈易:「小皇子不見了!」
顧昀不耐煩地吊起長眉:「不見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廢什麼話?」
沈易:「玄鷹打聽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關外來了!」
「嘖,」顧昀回頭瞄了一眼遙遠的天際,黑沉沉的,酷厲的北境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白毛的風雪,他皺了皺眉,「麻煩死了,可別再讓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烏鴉嘴:「祖宗,你盼點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說下就下,轉眼間,天地蒼茫一片,厚實的狐裘都擋不住凜冽的朔風,顧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裡沒好氣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嗎?」
「大帥,」一個玄鷹從風雪中落下,「西北四裡外有蠻人馴養的狼群,我借著風雪才敢飛一段,怕他們發現,沒敢靠近。」
「養的狼?」沈易一愣,轉向顧昀,「北蠻只有貴族才能養狼,那些蠻族貴族恨不能離我大梁邊境八丈遠,怎麼會把狼群放到這來?」
「唔,我倒是聽過一個謠言。」顧昀若有所思地說,「北蠻的世子……那個叫‘加萊熒惑’的,好像跟他們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臉色一變,「要是加萊熒惑知道小殿下離開胡格爾的視線,會不會……」
「哎喲,」顧昀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慨一聲,「碧波千頃、綠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帥,說句人話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別跟過來,省得讓他們察覺,我去看看。」說完,顧昀狠狠地一夾馬腹,飛掠而出。
風雪越來越大,橫沖直撞地往人七竅裡灌,嗆得人氣管生疼,顧昀和沈易快馬加鞭,不多時,已經能聽見風聲中傳來的淒厲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萬一真陷進狼群裡……」
那還有命在嗎?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頭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裹著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連馬也是白的,一個錯神,他就彷彿要連人再馬地融化進大雪裡。
馬快,卻一點不慌,有那麼一瞬間,沈易忽然意識到,十二年前玄鐵營事變,侯府裡的小紈絝胚子一夜之間從錦繡堆裡摔了出來,他心裡怎麼會對蠻女的孩子毫無芥蒂?也許他肯過來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許顧昀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運氣不好,就此夭折了,顧昀在皇上面前,也不過只是需要費心找個藉口罷了。
皇上畢竟老了,年輕的鷹狼之輩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鐵鑄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一個內無母族、外無親故的小小少年,縱使身負皇族血脈,又能仰仗他父親那份遙遠又虛無的眷顧幾何呢?
就在這時,淒厲的狼嚎在他耳邊炸起,沈易激靈一下回過神來。
顧昀:「季平!」
幾頭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處警告著靠近的不速之客,縱身撲了過來。他倆雖身著便裝,馬卻是戰馬,並不畏懼狼群,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就撞了過去,有蠻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風刃,一俯身拉起一對鐵馬蹬,「嗆啷」一撞,金石之聲在空曠的關外傳出數裡,大狼們紛紛畏懼地弓起後腰。
沈易壓低聲音問:「子熹,殺嗎?」
「殺什麼殺?咱倆可是路過的文弱書生,」顧昀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隨後,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別怕,不是有驅狼的藥粉嗎?你再撐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沈易:「……」
顧、子、熹!
這貨扮演起臨陣脫逃的小白臉怎麼這麼逼真?就跟千錘百煉過一樣!
關外的白毛風隨時換方向,這會正是順風,機不可失,沈易沒顧上跟姓顧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個藥包,扔到半空,用馬鞭劈開,朔風把刺鼻的藥粉捲了出去,劈頭蓋臉地砸向狼群。
狼群嗚咽著後退,而隱藏在暗處的蠻人��概也看出來了,有這兩根攪屎棍,今天他想幹什麼恐怕是不成了,遠遠一聲狼哨響起,狼群夾著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個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裡一緊,不等他看分明,身邊微風掠過,顧昀已經催馬過去了。
「怎麼樣了?」
「有氣。」顧昀沖他一伸手,「酒壺拿來。」
沈易湊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瘦得不成樣子,被顧昀抱在懷裡,只有很小的一團,他一身的血,一隻小手軟軟地垂著,似乎是骨頭斷了,另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一把刀。
顧昀輕輕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年輕將軍的,像一對含著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滅。
顧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壺拋過去,顧昀回過神來,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邊:「張嘴。」
男孩不知聽懂了沒有,顧昀把那口酒灌進他嘴裡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順從地吞了下去。
沈易飛快地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還好,背後一道狼爪抓傷,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動時摔的……怎麼這麼多血?」
顧昀:「是狼血。」
「啊?」
顧昀沒吭聲,將男孩裹進大氅:「走,去雁回落腳。」
顧昀話音沒落,就聽一聲輕響,男孩方才攥得死緊的手鬆了,沾滿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後他掙扎著、戰戰兢兢地攥住了顧昀的衣服。
「這麼相信我嗎?可你又不認識我。」顧昀心裡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又低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輕啊。」
他這麼想著,手勁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彷彿怕捏壞了懷裡細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後,安定侯府王伯整理舊物,從箱底翻出了一對皮護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鄉野獵戶們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東西。王伯沒敢亂扔,便逮了個顧昀休沐的時候拿去問他。
「這個啊,」顧昀一看就笑了,「是個跟狼對著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個慘,好好一張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過似的,最後就這麼一點能用的,將將夠做一對護腕……哎,幹什麼?」
長庚正好經過,一眼看出這傷眼的手工是出自誰手,伸手便搶,顧昀輕巧地避開。
「什麼破爛你都留,」長庚道,「趕緊扔了,今年秋狩,打塊整皮給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顧昀一邊說,一邊把皮護腕揣進懷裡,「那是大美人送的,這是小美人送的。」
長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給我送點東西,說話還結結巴巴的。」顧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當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棄道,「不像這個,管天管地的,臉皮比狼皮還厚。」
長庚「嘶」了一聲,去捉他的手,沒捉到,便撲了上去:「沒你厚,快拿來!我當年那個明明是送給沈先生的……」
顧昀:「送給誰的?你再說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不打擾主人們嬉笑打鬧。
「陛下,你當年攥著那把刀,一臉寧死不松手的狠樣,怎麼睜眼一見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為大帥比狼英俊一點吧。」
「你是不是皮癢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將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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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皇帝是個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狹隘、懦弱多情。
顧昀從小被送到他身邊,又聾又瞎,可憐得很,這小侯爺流著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鐵三部的正根,於情於理、於家於國,元和帝都必須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給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開始存著做戲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沒有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容易動搖,一生都在後悔,時間長了,假戲就成了真。雖然顧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輩,但元和帝是拿他當兒子養大的,還是最受寵的「兒子」,李豐與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寵愛不及顧昀一個人多(李豐小時候各種羨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說的忌憚,是顧昀身後甩不脫的陰雲,而老皇帝不遺餘力的寵愛,也給了顧昀恃寵而驕的資本。
顧昀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在這兩根細絲上艱難地尋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陽奉陰違、敷衍皇命,干過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闖完禍讓老皇帝給他兜著,甚至連皇子們叫他「皇叔」、「義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應(沈易都嚇尿了,沒想到元和皇帝為了保護處境尷尬的小兒子,沒有見怪,後來還很離譜地順水推舟了)。同時,他私下裡又絕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膽剖開,塗在皇城九門之外,在朝中裝聾作啞、獨來獨往,除了落魄貴族沈易,滿城世家名門示好,他一概不理會。明知道李豐與他政見不合,也遵從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繼位時及時雨似的趕回京誠,鎮住魏王。
後來李豐當了皇帝,顧昀就不這樣了。
一方面他跟李豐沒什麼私人情義,兩人更像純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長大成熟了,知道傳國玉璽與玄鐵虎符之下沒有肉體凡胎,九五之尊與三軍統帥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而寵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於是宮牆之下、汽燈之間,也就沒有他曾經寄存於此的……痛苦的愛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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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龐克版真心話大冒險
新皇李旻繼位後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宮的溫泉別院裡燈火通明。
北大營不當值的將士全跑了過來,進京述職的沈將軍也特意多留了幾日,連向來勤勉的陛下都找了個托詞,罷朝一天。有陛下坐鎮,那些個想借「賀壽」之名跑來拍馬屁的討人嫌,就全都不敢露頭了,北行宮全是自己人,又熱鬧又自在。
用罷了家宴,北大營的將士們不便長時間擅離職守,都各自回營地了,別院裡笙歌漸消,曹春花嫌不熱鬧,就提議要玩「擊鼓傳花」。
「作詩麼?」葛晨一聽,臉色都變了,慌忙擺手道,「我不來,來不了,我給你們敲鼓算了。」
顧昀接道:「那看來我只好給你們當花了。」
沈易寒磣他道:「我說你還行不行了,大帥?從小也是宮裡太傅調教出來的,馬屁精們天天拍你是儒將,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畫符也敢拿出去賣好幾千兩……」
顧昀拍案而起:「哪個王八蛋賣的?我怎麼一個子兒都沒收到?」
奉函公察言觀色,見顧帥有掛印封金、從此回家大寫特寫的意思,忙打圓場道:「臨酒吟詩固然是風雅,可就如那些個仙音雅樂,少幾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長歌作賦也不失豪放……」
顧昀笑道:「奉函公說的這個好!我……」
聞聽顧帥要「長歌」,四座皆驚,彷彿集體被白虹射爆了太陽穴,紛紛開始頭痛欲裂。
長庚連忙夾起一塊酥肉塞住了顧昀的嘴:「多吃飯少說話,傷還沒好呢,讓你養氣,醫囑都忘了嗎?」
陳姑娘肅然幫腔:「不錯,大帥傷在肺腑,不可擅動氣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聲下氣道:「真……真不必了,大帥,我們都知道您很行,還是多歇會吧。」
葛晨瑟瑟發抖:「我可能得去更個衣。」
有個大殺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後議來議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棟梁們決定玩個很不入流的游戲——把花球掏了個能伸進一隻手的洞,花球傳到誰手裡,誰就從裡面摸個錦囊出來,答不出錦囊上的問題,就罰酒三杯。
長庚聽完,立刻抬手蓋住顧昀手邊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剛直起腰的顧帥又軟綿綿地塌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說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來個內侍,低語幾聲,內侍一路小跑,不多時,抱來個小壇子和小瓷盤,眾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壇子一掀開,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撲面而來。
「酒雖然不行,但醋還是能喝兩口的。」長庚笑道,「反正都是糧食釀的。」
顧昀:「……」
他跟沈易還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臉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語!
顧昀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小時候在飯桌上聞見醋味就鬧,後來被老侯爺打服了,不鬧了,也就是勉強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盤裡的東西,顧昀終於變了臉色:「大冬天的,哪來的香椿?」
「宮裡冰窖裡凍的,取意‘春意長存’,怎麼能讓你幹喝醋?當然要拌點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嘗嘗新鮮不新鮮。」
顧昀迅速躲了他三尺遠,一時半會不想親近某人的芳澤了。
第一輪擊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裡,曹春花拍著胸口,頭晃尾巴搖地鼓搗了半天,從裡面掏出個錦囊,不等看,葛晨就從旁邊探出手,一把搶去,念道:「我看看,問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捨的是什麼’?」
曹春花立刻朝長庚一拱手,說道:「忠義啊!」
陛下不買賬,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頭鼠竄:「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說!重新說!美貌,是美貌!」
「不老實。」陛下金口玉言道,「罰。」
美貌的曹春花被聖旨壓扁了,只好乖乖張嘴,讓葛晨灌了三杯。
顧昀自打從兩江戰場回來,就一直躺著,才剛被放出門,別說酒,連酒糟都沒嘗過一口,看得羨慕嫉妒恨。
不過羨慕也沒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時時刻刻地散發著蟲屍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饞蟲感動上蒼,第二輪,花球就落到了他手裡。
然而顧帥平生不認識「乖乖就範」四個字,他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內侍鼓聲停下的一瞬間,手裡悄悄一彈,正打在內侍的胳膊肘上,內侍手筋一麻,整個人往前撲去,鼓「咚」地多響了一聲——顧昀趁機把花球塞進了沈易手裡。
沈易:「……」
他為什麼要坐在顧子熹旁邊?
沈將軍掏出來的錦囊也應景,那錦囊裡的字條寫道:「你此生挨過板子嗎?最後一次挨板子是因為什麼?」
沈易一指顧昀:「挨過,因為他。」
顧昀以手撐頭,在旁邊笑,還挺光榮似的。
長庚便問道:「是給教書先生下瀉藥那事嗎?」
沈易震驚地看向顧昀,一雙眼睛裡滿是「你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外說,不知道丟人現眼嗎」。
「那事太遠了,」顧昀說道,「沈季平這個人,從小膽子就一點大,要不是我帶著他玩,早就讀書讀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著你,沒讓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眾人便催他說。
「這樣一說,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說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亂之前的事,十六七歲吧。」
十六七歲的長庚他們已經隨著臨淵閣雲游四方了,聞聽老成持重的沈將軍還在家挨板子,一幫人頓時伸長了脖子。
「元和先帝給他訂了門親事,郭大學士之女,」沈易有意擠兌顧昀,就說道,「長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後娘娘並稱雙姝……」
顧昀警覺地打斷他:「別扯淡,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連我都沒見過。」
說完,他借著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長庚人在燈下,眉目比平時柔和不少,聽到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點了點他,然後又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了根香椿。
「道聽途說,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說道,「其中一些人聽說了這門親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罵他是紈絝子弟——當然,罵他的人自己也是紈絝,不然沒這閒工夫——領頭的是左相之子,這位仁兄自詡京城第一風流才子,‘才’在哪,大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沒事就喜歡倚翠偎紅。有一天,這位去了‘香雲閣’,會他的紅顏知己,剛把褲子脫了,香雲閣就走了水,著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間。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帶也沒找著,拎著褲子一路踩著濃煙飛了出來,從此人送綽號‘飛雲公子’,左相因為這事臉上無光,年底就告老了。」
陳姑娘沒聽明白,便問她未婚的夫君道:「那為什麼你挨了板子?」
顧昀大笑道:「因為這廝不聽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前門,非要從後院跳窗戶跑,正碰上沈老爺在那會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喬裝打扮,也沒瞞住親爹的眼。」
香雲閣在起鳶樓後面,頗有格調,不少文人墨客匯聚,飯菜也是一絕,但再有格調,畢竟也屬於風月場所。親爹在風月場所裡會友,雖說沒幹什麼吧,被兒子撞見,也足夠他老人家尷尬得惱羞成怒了,何況這小子還淘氣淘出花樣了。
雖然放火這缺德事,一聽就知道是顧昀牽的頭,但沈老爺打不著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噴在了親兒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臥榻一個多月。
沈易憤懣地把花球扔給顧昀:「你陪一個。」
顧昀奇道:「憑什麼?」
「憑那事是你一手策劃的,要說起來,大帥真是從小就運籌帷幄,香雲閣的地形和環境都……」
顧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於是顧昀在陛下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夾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嚥了。
直到第三輪擊鼓,顧昀還沒把那根香椿嚥下去,痛苦地屏著息,他把花球安全脫手給沈易,去摸茶碗。
誰知下一刻,本該傳給陳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花球砸回了顧昀懷裡。
正在漱口的顧昀差點把茶水灑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頭。
「咚」,鼓聲停了。
顧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顧昀不方便當著滿座親友的面跟沈易互撓,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我就……」
他掃見錦囊裡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你此生,行到水窮處,最大的慰藉是什麼?」
眾人見大帥牛皮吹一半,忽然啞了,都很好奇,沈易探過身去:「寫了什麼?」
顧昀伸手一握,把字條藏了起來,他偏頭去看長庚,一瞬間,眼神悠遠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長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問道:「到底寫了什麼?」
年輕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宮所有的燈光都在那雙瞳孔裡。
「寫了你,傻子。」顧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長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討個好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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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顧昀的口味,這輩子是告別鍋包肉了,我覺得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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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一段不為人知的小事
上禮拜說到,沈將軍咸魚翻身,終於趁大帥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時涮了他一把,讓他吃了一顆花球,抽到了那張字條。
如果單說「慰藉」,顧昀的慰藉有很多,長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過命的兄弟、喪著臉的沈易,王伯種的嬌花、老霍喂的寶馬……人世間種種能讓他駐足欣賞、笑上一笑的東西,都留著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窮處」,指的又是什麼時候呢?
顧昀第一眼看見這行字的時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聾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來那是太久遠的故事了,二來麼,後來好幾十年一直也是這樣,他反正也習慣了。現在再回憶,反倒是小時候在侯府稱王稱霸的那幾年,事情都模糊了,偶爾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聽王伯他們提起,都覺得不像自己身上發生過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軍圍城的那回,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成熟強大的男人了,該懂的不該懂的事情都懂了,該想的不該想的思慮,他也都慮過了,已經沒有人再敢在「侯爺」前加個「小」字了,提起玄鐵三部,人們想到的是他顧昀,而不再是老侯爺顧慎。他是國破家亡之前最後的一道牆,沒那麼多閒工夫感懷自己。
讓他想起「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類字眼的,要說起來,其實是隆安皇帝剛即位時,他奉命護送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出關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明明已經是三月,北疆還沒有一點活氣,這裡的天地也像是給凍住了,永遠也亮不起來似的,牛羊的屍體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裡,人頂著風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會腥得嗆嗓子。
沈易身披輕裘玄甲,馬還沒站穩,就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帥帳前,沒來得及掀簾子,裡頭先傳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沈易嚇得手一哆嗦。
守在帥帳前的正是北疆駐軍統領,忙道:「不是大帥,是陳公子。」
「陳大夫?」
「是,聽人說,陳公子身體不好,冬天向來不出門的,今年破例趕過來,剛出關就趕上這場風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況是他?給人治病,大夫剛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馬,一身寒氣,怕自己貿然闖進去雪上加霜,便縮回了掀帳的手。
他清俊從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焦躁,不過幾天,兩腮都凹了下去。交到衛兵手裡的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連,也在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交代,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把那蠻人世子送回去,然後回西邊去。」沈易壓低聲音同那統領說道,「按理早該動身了!西北大營沿路都護所派人問了幾次。雖然玄鐵三部在,遲到個十天半月,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都快一個月了!」
統領也同他一樣,幾乎是耳語的音量問道:「大帥還是……」
沈易搖搖頭。
「到底因為什麼?」統領疑惑不解道,「大帥少年時就是在西北長起來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應該喝不慣這北關外的風啊!來時不是好好的麼?莫非……是蠻子搗鬼?」
「不是,」沈易不願多說,眉目間陰鷙一閃而過,擺手道,「快別問了。」
正這時,一個少年從帳中走出來,出來差點沒站穩,先給朔風刮得原地晃了晃,這才吃力地出聲道:「沈將軍來了,我家公子請您進去稍坐,他准備施針了。」
「哎……」沈易遲疑著,末了還是沒說出什麼,「哎!」
太原府陳氏二公子陳飛雲,神醫妙手,卻不能自醫,天生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回去必要大病一場,至於千裡迢迢地趕到苦寒的關外,那簡直相當於「捨命相救」了。
於情於理,聽他咳成這樣,也該讓他休整幾天,可是「陳公子保重」的話在沈易舌尖上轉了數圈,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帥帳裡火燒得很熱,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滅幾個火盆。」陳公子的聲音從帳裡傳來,他臉上蒙了一層細紗,以防咳嗽驚擾病人,聲音悶悶的,「不怕熱壞了他麼,你家大帥幾時怕過冷?」
他咳嗽的時候手會抖,便不敢自己下針,只在旁邊細細地指點藥童,比自己親自動手還緊張,一眼也不敢晃神,不過一會,額前已經見了細汗。
沈易沒敢過去,遠遠地等在門口。
小半個時辰,才見陳公子直起腰:「好了。」
顧昀好像有了一點意識,被藥童扶起來,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見他一把撥開藥童的手,伏在床邊嘔出口血。
沈易嚇得魂不附體:「子熹!」
顧昀離開人手坐不住,軟綿綿地往一邊倒去。
陳飛雲一邊在旁邊運筆如飛地開藥,一邊說道:「沒事,我給他提提神。」
沈易:「……」
顧昀啞聲道:「……陳二?」
陳飛雲一愣,問沈易:「你們這兩天沒給他用耳目的藥吧?」
沈易連忙搖頭,伸手探顧昀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溫度卻是降下來了。
陳飛雲想了想,低頭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認出了沈易,病懨懨地說:「你們把他招來幹什麼?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帥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鍋就是壓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燒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塊人型紫流金田了。」
顧昀本來就聽不清,這會還耳鳴,更是沒聽見幾個字,他彷彿也不關心沈易說什麼,頭一歪閉了眼,不知是又暈過去了,還是閉目養神。
「沈將軍,我怎麼每次見你,你都哭喪個臉?」陳公子抖了抖寫完的藥方,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說話卻還是帶著笑意,這人總是樂呵呵的,用陳公子的話說,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活不長的,已經很慘了,再不能比別人想得開,豈不是慘上加慘?
沈易心說:這不廢話麼?找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是有病,難道還要放一掛鞭慶祝慶祝?
但跟他陳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氣,於是低頭抱拳道:「勞煩陳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緊,顧帥救過舍妹,又對我的脾氣,回頭等他好了,讓他給我寫個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問道:「那他這場病到底……」
「病因是什麼,沈將軍應該知道吧。」陳飛雲沖他笑了一下,「他年輕,武將的底子,只要這三天裡能吃進飯去,人就不會有大問題,放心。」
顧昀的病因是什麼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帶著四殿下趕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見了老皇帝最後一面。
他對老皇帝說:「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沒有。
顧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軍主帥,也沒地方給他撒嬌。端藥喝藥、端飯吃飯,他醒了以後,親衛遵醫囑,給他熬了一碗稀爛的肉粥,顧昀沒有二話,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聽說,大大地鬆了口氣,太原府陳家的人,說話總歸有譜。
誰知沒到半夜,才讓針壓下去的高燒又捲土重來,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
沈易闖進陳公子的帳子,卻意外地發現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來一樣,已經穿戴停當。見了沈易,陳飛雲眉目不驚:「我說的不是吃飯,是吃進飯……走吧,我再去給他施一次針。嘖,這都是治標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帳子,替陳公子擋了擋風雪,突然回頭低聲問道:「要是,三天過去……」
陳飛雲頓了頓,呵出一口涼氣:「那……將軍,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學淺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過去,顧昀這個看似配合的病人毫無起色,人像抽乾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他聾在自己的世界裡,誰的話也聽不見。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紅的親衛再次端來吃的東西,顧昀終於偏頭避開了。
親衛快哭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走進來的沈易。
顧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親衛笑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面湯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復折騰反復吐,嗓子太疼了,實在有點嚥不下去。
「沒事,你先出去。」沈易接過湯碗,蓋上,放在一邊的小火爐上,沖親衛揮揮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副琉璃鏡,別在了顧昀的鼻樑上。
冰冷的金屬框架有些刺激,顧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會,才攢夠了沖他打手勢的力氣——什麼事?
沈易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來的回信,你……」
他倆連哄再騙地瞞著長庚,偷偷摸摸離開侯府,半路上顧昀抓掉了一把頭發也沒想好怎麼哄,乾脆逼沈易代筆,自己謄了一份寄了回去。
長庚回信了。
那個元和先帝與北蠻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間,在雁回鄉下長大,就是因為三十蠻族死士偷襲玄鐵營那件事,他的母親給他的父親做了替罪羊。
顧昀透過琉璃鏡,面無表情地和沈易對視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脆響——顧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懷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陳大夫想辦法,帥帳裡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了。
顧昀靠在床頭,幾乎要被這一場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懸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淵的另一側,彷彿是剛剛走過,回頭看,卻又遙不可及。
他偏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信筒——半個月以前,他還在盼著這封回信。想他的小長庚剛剛滿心歡喜地給他過完生日,他卻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傷心……
顧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層皮,青筋跳了出來。
「十六,吃藥了!」
「……別動,小心熱粥燙著你!」
「義父,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還得練劍呢!不學好本事,將來誰照顧你?」
「義父,吃完麵再進門。」
那碗麵裡還有蛋殼,煮成了糊,跟沈易剛才放在火爐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爐緩緩烤著碗底,細微的氣味從縫隙裡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肅殺蕭疏的天寒地凍裡,那個迎他迎到門口的碗。
顧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他突然掙扎著爬起來,膝蓋一軟,又跪在地上,他隨手拽過帳子裡的一把割風刃,當拐棍撐著自己,把滾遠的信筒撿了回來,脫力的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拆開。
「義父尊前:自別後,偌大京城,遠近無親,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開敗了,希望你臨走的時候看見了那花,否則它的心意就白費了,又是一年徒勞。縱使以後年年花開,也不是這一朵了吧。
西北軍務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經常寫信打擾?
你肯定忙得很,一點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樣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思念了。
顧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紙,割風刃「嗆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傳出去老遠,親衛們嚇得魚貫而入。
那天晚上,顧昀忍著疼,灌了半碗和著血腥味的面湯,竟沒再吐了。
陳公子妙手,斷得很準,三五天後,他果然已經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幾乎痊癒,他親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這裡,連同自己那一副脫下的骨。
從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輕狂氣,他長大成人、刀槍不入了。
大軍浩浩往西行去,煙塵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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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新風尚背後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親赴兩江戰場。此後東瀛人臨陣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憑西洋教皇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終於也無力回天。
於是顧昀終於掛了印。
其實在兩江大營的時候,顧昀覺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沒有斷胳膊,也沒有斷腿,甚至沒破相,依然英俊瀟灑。雖然打了一身鋼板,但他與鋼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敗西洋軍後,他認為自己離騎馬上陣就差一場好覺。
把一干事務交接給沈易,顧昀終於卸了心頭的甲,在帥帳裡倒頭就睡。枕戈待旦多年,這一覺果真是好覺,昏天黑地,夢也沒一個,幾乎就要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先是隱約聽見有人聲,只是聽不太清,緊接著,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臉上,手指微涼,袖子裡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長庚啊。」他這麼想道,拉著意識的弦一鬆,神智又開始往下沉。
「三天了。」長庚抬起頭,臉色卻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飛到兩江戰場還疲憊,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輕聲問陳姑娘,「他為什麼還不醒?」
陳輕絮端了一碗水遞給他,長庚接過來,自己卻只嘗了一口溫度,就用小勺蘸著,小心地喂給顧昀。
「侯爺的藥裡有助眠的成分,不過大概也不全是藥勁,這些年虧得太多了,心神一鬆,就全發出來了。」陳姑娘道,「還有皇上身上帶著的安神散——」
長庚常年帶著安神散,已經被這玩意醃入味了,聞言立刻把裝安神散的香囊解下來丟在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和安神散也有關系?對了,我早就想問,他好像對陳姑娘的安神散特別敏感,稍微點上一把就睡得很沉,這藥的藥性溫和得很,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沖撞的,還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陳輕絮說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壞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實像侯爺這種從小泡在藥湯裡長大的人,體質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聽人講,前些年侯爺在北郊溫泉山莊遇刺,賊人給他下的藥足夠放倒兩三個壯漢,他也不過是手腳麻痺了片刻而已,」陳輕絮慢聲細語說道,「陛下,烈性迷藥尚且如此,何況區區一包安神散呢?這一味藥裡,能讓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麼?
長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陳輕絮再江湖,此時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後面的話覺得自己不方便多說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沖他微微施禮,轉身走了。
長庚一開始沒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莫名其妙,低頭繼續給顧昀喂水,忽然,一個念頭倏地劃過他心尖,長庚的手一頓——
能讓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藥本身……那麼,是這股味道嗎?
是因為帶著這股味道的……我嗎?
長庚呆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地把水放下,覺得心裡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綿密的波紋不斷地來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顧昀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人指尖的細繭,繼而嘆了口氣,十指相扣……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震蕩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彷彿一頭巨獸的嘆息。
悶悶的「隆隆」聲動靜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聾顧昀也驚醒了,他的心神還沒遠離戰場,未及清醒,先悚然一驚。
顧昀猛地睜開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把長庚往懷裡一扯,去摸床頭的割風刃……摸了個空。
割風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鏡不在,他也發現這裡似乎不是兩江大營的帥帳——帥帳裡進出的將軍們帶來的冷鐵和汗的味道不見了,床頭似乎有香爐,燃著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軟得要把人骨頭融化進去,而窗外……
一片白?
陽春三月天,江南還會下雪?
還是他更瞎了?
這時,被他護在懷裡的人輕輕地掰過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一下,把琉璃鏡架在了他的鼻樑上。
顧昀的視野清晰起來,緊接著,「嗡」的一聲,「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飛起雲海似的白霧,濃郁地湧動片刻,繼而緩緩散開,露出北方尚未復蘇的初春。
一排鐵傀儡和衛兵列隊兩側,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軍統領。
長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顧昀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兩江大營的帥帳裡,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臉上一片空白,露出了這輩子最呆滯的表情:「……啊?」
半個月以後,縱貫南北的蒸汽鐵軌車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書上說,早期的蒸汽鐵軌車燒紫流金,因此只供軍用,戰後過了幾年,靈樞院再三改造,降低了能耗,才開始開放民用線路。
史書上沒說,大梁鐵軌車第一次開跑,原是為了悄麼聲地偷走大帥。
唉,史書老遺漏重點。
後來,長庚雖然徹底擺脫了烏爾骨,身邊卻總是預備著幾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內外都跟著這位皇上一起養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風尚,大家沒事就坐一起交流怎麼「補氣養血」、「平心靜氣」,藥膳成了獨立菜系,在帝都紅極一時。
陳姑娘有一次陪沈將軍回京見了長庚,聞到皇上身邊仍然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多年過去,她早把當年在蒸汽鐵軌車上的閒話忘了,隱晦地向皇上表示,烏爾骨真的已經根除了,陛下不用再這麼小心翼翼,這有點砸她招牌。
長庚笑而不語。
顧昀中年後不再駐守邊疆,除了例行巡視四境軍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平時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時間長了,養得他添了不少嬌氣的毛病,偶爾出長差,到了新地方,總有那麼一兩宿睡不著。
不過,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頭,他就不擇席認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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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於「故園」——
外人覺得顧帥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風,性情又跳脫,一定十分不拘小節。皇上呢,打從少年時候起,就是個慢性子的斯文人,一舉一動透著風雅無雙的氣度,連他身上那點外族血統都能給遮過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倆私下裡過日子,應該是皇上安排周到,顧昀滿口「隨便」,怎麼都行。
但其實長庚這個鄉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精緻。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幹活、練功養生,沒別的志趣。只要顧昀一出差,他就過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鐵傀儡打一架然後上朝或者辦公(侍衛太慫,不敢拎著刀追著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飯點,膳房給做什麼他就吃什麼,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貪嘴,八分飽,飯後沒有小酌一杯的惡習,因為早年睡眠不好,別說酒,他連茶都喝得少,以白開水度日……一直等顧昀回來,再帶他過有聲有色的日子。
顧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閒,一閒下來,可事兒了。而且根據長庚多年來的觀察,這人其實不是挑剔,是以此為樂。
故園選址定下來以後,自然要翻修,這事長庚一開始是想自己攬下來的,因為他感覺是個苦差事。那麼大一個園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捨得讓顧昀去掉這把頭發,只好自己勉為其難,親自過問。好不容易把園子的圖紙折騰出來,長庚頭都大了兩圈,顧昀北巡迴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帥還有什麼意見。
大帥的意見……那就像瓢潑大雨一樣密集。
長庚眼裡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時間最大的樂子。回京以後,顧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倆人每天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要加一個這個,一會要改一個那個,然後每天回家,拿著一堆雞零狗碎給長庚獻寶。今天給他看江南一帶最流行的花磚,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設計圖,讓他挑一個最喜歡的……之類——那五份設計圖,長庚貓著腰,舉著琉璃放大鏡來回看了三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
「也行吧,」長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熱情,只好想,「反正他開心就好。」
於是整個故園後期修建,幾乎全是顧昀拿的主意,他鼓搗起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樣,連亭旁竹林種什麼品種都肯親自去看,抉擇不下來,還弄回了幾棵回京城的侯府養,說是要看效果。
長庚陪著他把竹子栽下,感覺這幾位站成一排,活像一個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許養一段時間會有區別吧?
還不等長庚看出區別,因為在帝都水土不服,幾棵竹子就死光光了。於是這事一直都是個謎。
故園落成之後很久,有一天,顧昀在後山放馬,長庚在旁邊卷著褲腿釣魚。
一有魚要上鉤,顧昀那幾匹破馬就跑過來撒歡,商量好了故意搗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長庚也不急,心平氣和地撈桿換餌,眯著眼閒坐,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養神。
顧昀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長庚:「你當年不是說,這園子你來建嗎?怎麼後來都成了我的活?」
長庚便懶洋洋地道:「我一開始的想法比較簡單,只有後院那一小片。」
整個故園,只有他倆平時住的那一點地方,顧昀沒怎麼大刀闊斧地改,因為長庚之前做得很詳細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觴曲水、浮萍石階,都是親手畫的。
顧昀枕著雙臂,在後山的湖邊躺下:「我聽主事說了,其他地方你讓他們便宜從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
長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是我心裡只有一個院子。」
顧昀眨眨眼。
瞭然大師說過,「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瞭然大師雖不大愛干淨,確實是當世得道高僧,長庚少年時,循著他這一句話,把愁與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與怨盡數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歸芥子,統統塞進了一個小院裡。
這樣,情意豈不就濃稠得不可開交了麼?
魚群剛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隱隱的馬蹄聲又傳來了,長庚嘆道:「大帥,你那幾匹退伍的兵痞子再來攪合,晚上可就沒有烤魚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裡涮一涮,准備吃手吧。」
顧昀把外袍一扒,說道:「等著。」
長庚以為大帥要馴馬,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噗通」一聲,差點被河水濺一臉。
顧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點水花也沒驚起,一勾一挑,一條肥魚被他拋起來,在空中甩著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進長庚懷裡,尾巴後面的刷水珠帶起一條彩虹。
太上皇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竿脫手掉進了河裡:「顧子熹!你貴庚了你!」
顧昀大笑。
然後他樂極生悲,晚上沒吃著夢寐以求的烤魚——長庚怕他著涼,押著他去洗了一通熱水浴,灌了驅寒湯,並不容置疑地把烤魚改成了白慘慘的魚湯。
還放了姜絲……這喪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關於長庚為什麼當了皇帝,還要被鐵傀儡追著砍
跟被戰場教養長大的顧昀不同,其實長庚一生中舞刀弄槍的機會不多。
他繼位以後,四海賓服、家國平安,將軍們都在邊塞種起大田,西北大營還組織過一次種瓜比賽,看哪位將軍帳下的小兵種的瓜最大最甜——何榮輝拔了頭籌,此後人送外號,「神瓜大將軍」,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職都要給顧帥塞一車……也不管人家愛吃不愛吃。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當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陣,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幾個鐵傀儡毆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風雨無阻。一直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他還駕得起鷹甲,拉得開最沉的鐵弓。
後世推斷,這應該是他從小生活經歷的緣故。
他在雁回長大,即使十幾歲的時候被顧昀帶回京城,統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沒來得及習慣帝都的紙醉金迷,就跟著瞭然大師浪跡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機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頭。
童年,他要握緊手裡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撐到有人來救他。
少年出門在外,遇見地痞流氓、山匪強盜與各路脾氣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幾,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太多了,指望他那幾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戰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點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馬亂與動蕩不安中度過的,因此一直沒來得及學會怎樣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把身家性命交給侍衛和御林軍。他像一匹孤狼,養尊處優,也不敢忘記磨練爪牙,總覺得手裡的籌碼多一個是一個,還要時時提醒自己權勢如浮雲,不可太過沉迷依仗。
畢竟,他用盡全力,還要加上幾分氣運,險象環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又豈敢鬆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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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首爾自由行攻略精華】2020年和閨蜜一起介紹吃喝玩樂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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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尾巴,十二月的前奏,總離不開買買買的話題:“冬天護膚品要換了,不能再用夏天那些了。” “你看我最近臉上總起皮,煩死了。” “這個好用嗎,要不要囤點?” “這個也不錯,適合晚上睡前用。” 不知不覺,購物車 裡加 滿了許多保養品、化妝品: “雪花秀的這個系列很適合秋冬,不知道最近有沒有人去 韓國 ,可以幫忙帶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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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如我們一起去 韓國 走一圈吧!” “Gogogo,美麗少女團,출발~” 和閨蜜一拍即合,一場說走就走的 韓國 之 旅順 利成行,向著目的地,尋找屬於我們的美麗時光,出發! 君君的旅行Tips 韓國 可以說是君君經常光顧的國家之一啦,之前的遊記也和大家分享過很多的 韓國 遊幹貨,這一次和閨蜜一起赴韓自由行,更收到了愛茉莉太平洋免稅tour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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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行程最主要的就是和閨蜜一起逛街買買買啦,在這裡就和大家分享一些旅行必備APP: No.1 支付寶 每次去 韓國 ,身上都不會帶太多現金,因為基本上像在 韓國 首爾 、 濟州島 等旅遊熱門地,各大商場、免稅店、便利店,都支持使用支付寶,而且支付寶上還有專屬優惠券。 就拿這次去樂天免稅店(明洞店)來說,我們在愛茉莉賣場買買買,不僅享受免稅價,還可以使用從支付寶上下載的優惠券,在支付寶首頁直接下載愛茉莉優惠券即可,這些優惠券可以在很多線下免稅店愛茉莉賣場使用,購物一省再省,非常劃算。 No.2 樂天免稅店APP 樂天免稅店可以說是 韓國 最具代表的免稅店之一,也是 韓國 行必去的免稅店之一,人氣非常高,而且樂天免稅店還有網上購物平臺和APP,在出國前,準備好護照和 韓國 往返機票,就可以先在線上樂天免稅店下好單,然後回國的時候直接在機場提貨,不用在旅途中大包小包的拎著,在線下可以補些線上沒有的即可,非常方便。而且在APP或網上平臺可以先領取積分和優惠券,再以免稅價加優惠折扣進行購買,更加優惠,小算盤敲起來~ No.3 小紅書&微博 有小可愛要說了,這兩個不用推薦也知道,可以找到很多旅行中好吃的好玩兒的推薦。不過君君想分享給大家的可不止這些喲。在小紅書和微博有很多 韓國 當地免稅店或品牌運營的官方賬號,會發佈很多產品資訊、活動資訊等等。 比如 這次我們受邀的愛茉莉太平洋免稅tour就是通過【愛茉莉太平洋免稅】名稱運營官方微博、微信、小紅書等平臺獲取的資訊。愛美的小可愛們對愛茉莉太平洋一定不陌生,雪花秀、HERA、蘭芝、夢妝、innisfree、IOPE、Etude House、芙莉美娜、韓律等等這些我們熟悉的品牌,都是愛茉莉太平洋旗下的品牌,也是我們買買買的重要目標,關註官方賬號,可以第一時間獲取到新品及活動資訊。 當然,這裡說的愛茉莉太平洋免稅,並不是一家免稅店,而是以愛茉莉太平洋免稅的名稱來宣傳及推薦介紹愛茉莉太平洋旗下愛茉莉太平洋、雪花秀、蘭芝、赫妍、艾諾碧、韓律、夢妝、VB、芙莉美娜、LIRIKOS、美可婉、古特爾 巴黎 等12個美妝品牌和入駐的 韓國 免稅店和產品購物途徑。 No.4 Naver地圖&詞典 關於Naver,經常看韓劇的小夥伴一定不陌生,它是 韓國 最大的搜索引擎。而這兩個APP對於 中國 遊客來說十分友好,地圖有中文註釋,交通線路非常清晰,推薦~ 君君的行程預告搶鮮奉上: Day1:抵達 首爾 ,北村韓服體驗,品咖啡,閨蜜晚餐時光 Day2:樂天免稅店買買買,明洞貓咪咖啡館,品韓式美食 Day3:龍山愛茉莉太平洋本社參觀, 京畿道 烏山愛茉莉工廠參觀,告別晚餐 預告片來一波~君君還會和大家分享我和閨蜜的護膚小秘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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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美美的午後,美美的我和你 和閨蜜從 上海 直飛到 達仁 川機場時,已經是中午,因為之前我倆就種草了北村韓服體驗,而那裡人很���,於是我們決定直接從機場去北村韓屋村。 那麼問題來了,我們的行李怎麼辦?拎著大包小包去穿韓服,拍照也不美啦,어떻게~ 這裡就不得不誇一下 仁川 機場的Freelugg送貨服務了,可以將行李直接從機場送往旅客住處,讓旅客可以抵達 韓國 後直接開啟旅程,不用四處拖著行李受累,是不是很貼心? FreeLugg是第一個獲得 仁川 機場官方授權的行李配送服務,依照顧客的需求提供當日行李配送服務,辦理櫃臺和行李提取處都在機場出入境處,APP使用起來也支持中文,預約非常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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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川 機場Freelugg服務辦理tips Freelugg服務包括從機場送往住處,以及從住處送往酒店兩種形式: ① 從機場送往住處 辦理時間:07:00~12:00 取件時間:19:00之後 辦理地址: 仁川 機場1號航站樓1樓13、14號出口附近的62號櫃臺 辦理方式:可電話、網上、APP預約,也可機場直接辦理 ② 從住處送往機場 辦理時間:09:00之前 行李提取時間:16:00~24:00 辦理地址: 仁川 機場1號航站樓3樓,A、B櫃臺附近 辦理方式:可電話、網上、APP預約,也可機場直接辦理 我們在機場直接辦理好運送行李後,一身輕松地開啟第一個旅程——北村韓屋韓服體驗,去拍美美的閨蜜照啦! 不管是君君還是閨蜜,我們都去過 韓國 ,也體驗過韓服,拍過很多美美的照片,每次回來,我們都圍著照片討論很久,但都有一個遺憾,就是沒能一起拍上一組美美的閨蜜照,這一次當然要彌補這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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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和閨蜜心有靈犀,都傾心於北村韓屋村的韓服體驗。之前我們各自都有去那裡體驗過,店內的衣服款式非常多,不僅有傳統的韓服,還有很多改良的韓服,融入了時尚元素,很多 韓國 當地人也會來這裡租賃拍照。租賃韓服的同時,還有各種各樣的發飾及搭配物件,如腰佩、發帶、內襯群等,可以免費選擇,造型都非常別致,店裡的小姐姐們也十分貼心,會根據你的特點提供各種搭配建議,幫你挑選適合的衣服和造型,體驗非常的棒。 這裡交通也十分方便,離地鐵站200米左右,而且離景福宮、北村韓屋等具有傳統風情的景點非常近,換好韓服不行即可到達。 不得不說,和閨蜜一起挑選韓服真的是速戰速決,我們總能給對方恰到好處的意見,選出最心儀的搭配,很快我們便換好裝,前往北村韓屋拍美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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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是 朝鮮 時期建造的上流層居住區,是貴族以及高官、王族居住的區域,這裡有許多傳統的韓屋建築,可以窺探舊時 韓國 的生活面貌。與作為觀光地開放的南山韓屋村以及民俗村不同,北村韓屋村是 首爾 具有代表性的韓屋密集居住區,現在仍有很多居民生活其中,與近代城市的新變化相融,發展成為了一個新型的城市住宅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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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穿著優雅的韓服,迎著午後的陽光,在古樸的小路上寬寬地走著,穿行在古色古香的韓屋間,用鏡頭捕捉著不可復制的美好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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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坐那邊,拍一張。” “來來來,我們這樣再拍一張。” “哈哈,我們照這個姿勢來一張吧……” 在街頭盡情地擺著各種pose,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不用在意時間的流淌,盡情沉溺在屬於我們的小美好之中。我們之間的甜蜜,可是情侶都無法比擬的。 ★ 北村韓屋韓服租賃tips 地址: 首爾 市鐘路區仁寺洞39(仁寺洞路 14號)2樓 서울시 종로구 인사동39(인사동길 14번지) 2층 開放時間:09:30~19:00(最晚出租時間是18:00,21:00之內返還) 交通:地鐵1、3、5號線鐘路3街站(종로3가)5號出口步行5分鐘 收費情況:有傳統韓服和改良韓服兩種體驗可選,根據體驗時間的長短收費不同,改良韓服較傳統韓服稍貴一些。一般3小時傳統韓服體驗,大概在100元人民幣以內,全天的改良韓服體驗在200元左右,價格還是非常實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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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韓服體驗,我們一路在北村韓屋街道上閑逛著。 在這個路口,左手是各種現代創意店鋪,右手卻是古樸的韓屋建築,古今的碰撞,迸發出奇妙的火花。 有些建築外表破舊,充滿年代感,店鋪內卻別有洞天,各種精致的裝飾,現代感的設計,仿佛一件藝術品,讓人忍不住端詳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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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韓屋有一棟純白色的三層小樓,格外奪目,這裡便是 韓國 網紅咖啡店——Blue Bottle。 在之前的 首爾 遊記裡,君君有給大家介紹過位於聖水洞的Blue Bottle1號店,而韓屋村三清洞的Blue Bottle則是新開的2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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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咖啡店,怎能不打卡?我們點了兩杯招牌咖啡,多少年了,我們依舊“臭味相投”,對於咖啡口味的偏好都出奇一致。來,好閨蜜,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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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2 我們的小美好:買ta!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來到了位於明洞的樂天免稅店。 韓國 的樂天免稅店,可以說是赴韓旅行的必經之地,是全國品牌最多、商品最全的免稅店,是選購免稅品的最佳聖地。明洞樂天免稅店總店,位於 首爾 的市中心,擁有 韓國 最多的品牌及各種商品。整幢大廈都屬於樂天旗下,包括樂天酒店與樂天百貨,為顧客提供酒店與百貨店可同時利用的一站式購物服務空間,給購物提供最適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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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池昌旭歐巴好帥呀,最近的那部韓劇你看了嗎……” “BTS回歸啦!回歸舞臺刷起來!!!” 一進免稅店,首先來到星光大道,我們的少女心瞬間���血,花癡指數直線上升,仿佛又回到了曾經一起追星追劇的美好歲月。 星光大道的墻上掛滿了各位明星歐巴歐尼的手印,觸摸著它們,仿佛與明星牽手,真的有心動的感覺~多媒體隧道及超大寬屏,走在其間,可以感受被明星環繞的感覺。屬於我們的少女時光,趕緊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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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免稅店剛開門,但各個櫃臺前已經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 每次和閨蜜逛商場,總是抑制不住我們買買買的雙手,不過這一次,我們克制了很多,因為——很多東西在到 韓國 前已經在網上買好啦,現在正在機場等帶我們去提取呢。 想想臨行前幾天,和閨蜜窩在沙發上,在樂天免稅店的APP裡沉浸著,看看這個水乳,瞧瞧那個眼霜,不知不覺購物車了就加了好幾屏。因為在APP下單,有積分及各種優惠券,可以在免稅價加優惠折扣購買。 不過由於皮膚膚質不同,像君君皮膚有些敏感,閨蜜是混油皮,對一些水乳護膚品還是有些舉棋不定,同時也想現場試用一下,看看新品,聽聽櫃姐的推薦。 樂天免稅店線下店與APP或線上店相比,旅行中可以隨時進行購買,不必退稅直接以免稅價格購買產品, 韓國 產品可以當場取貨,海外產品可在返回 中國 時在機場取貨,根據不同免稅店有不同購物優惠活動可享受。 所以這次逛線下免稅店,和閨蜜鎖定了兩大目標——AMOREPACIFIC、雪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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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即AMOREPACIFIC,是愛茉莉太平洋旗下的同名品牌,雖然在國內並不像雪花秀那樣為人所熟知,在 韓國 卻是被譽為貴婦級的品牌,是愛茉莉太平洋旗下的頂級品牌,用集團名命名這一品牌,可見其珍貴程度,只是由於品牌面世時間比較短,較之愛茉莉旗下其他品牌,可以說是位新人,所以知名度沒有那麼高啦。 愛茉莉太平洋及旗下所有美妝品牌小科普: 高端護膚品牌: Amore Pacific Sulwhasoo雪花秀,LIRIKOS 大眾護膚品牌:蘭芝,艾諾碧,芙莉美娜,韓律 彩妝品牌:赫妍 夢妝 保健品牌: VITALBEAUTIE 其他品牌:古特爾 巴黎 香水, Make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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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看時尚雜志的小可愛們可能會注意到,貝嫂的護膚品裡也有AP的身影,這也是貝嫂年輕漂亮的秘密吧~抗老凍齡可是每一位小仙女的必修課,趕緊學起來! AP的包裝設計很得我心,沒有過多的裝飾,簡約而大氣,透露著品質感。樸實無華的外表下,卻是最珍貴的存在。 AP品牌主打成分是綠茶,在抗氧化方面非常突出,而且護膚品都帶著淡淡的茶香,很是宜人。綠茶成分是很多護膚品常用成分,但AP的綠茶采自 濟州島 自家綠茶園培育出來的珍罕綠茶——雨前一™,這一綠茶品種據說比極品雨前 龍井 的價值還要高出很多倍。 AP家的綠茶精華原液是口碑貴婦水,原液萃取自歷經100日天然發酵與成熟處理的綠茶葉,不加任何其他成分及水,100%綠茶原汁,一瓶能用10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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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購小姐姐在聽了我們的需求之後,特地給我們試用了一下,這款精華的質地是流動的水狀,非常好吸收,而且對於敏感膚質和混油膚質都非常友好,像我這樣容易乾燥起皮,以及閨蜜易長疙瘩的皮膚來說,這款精華深層保濕的同時,能排除皮膚深層次的重金屬等毒素,真是深得我們的心意,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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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茉莉太平洋旗下的氣墊產品人氣也很高,像HERA、IOPE、蘭芝,之前用的都比較多,而AP的氣墊添加了抗氧化滋養成分,整體比較滋潤,粉質很細,和冬天很搭喲,並且價格也是相對便宜,剛好遇上優惠活動買起來真的太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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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便看見了美美的AB楊穎,她目前是雪花秀 中國 區代言人。雪花秀在國內知名度很高,專櫃也很多。雪花秀可以說是韓方護膚的代表品牌之一,取材中藥,承襲中醫的理念,講究溫和調理,不僅僅是表面的滋潤,更追求深層的滋養,護膚更養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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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秀的滋陰系列可以說是入門基礎款了,我和閨蜜之前都用過,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家的潤燥精華,在潔面後使用,作為肌底精華,可以幫助吸收護膚品的有效成分,讓護膚品發揮更大的作用,是日常護理最佳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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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比較種草是的人參系列精華和面霜,主打深層護膚、補充營養、抗老,質地更適合秋冬季節。導購姐姐說到面霜含有人參根和人參花成分, 所以在國內價格偏貴,但是既然來了免稅店,可以享受那麼多優惠,絕對比國內便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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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和閨蜜都剁手了不少,這個冬天,我們都要繼續做美美的小仙女~ 免稅店購物除了現金和支持各種銀行卡外,還可以用支付寶和微信,非常便捷,而且在支付寶首頁可以領取愛茉莉太平洋的優惠券,在免稅的同時疊加優惠,非常劃算。 在免稅店購物,憑護照可以直接購買,不用辦理退稅, 韓國 產品像我們買的愛茉莉太平洋旗下產品,都可以當場取貨,而海外的品牌可以在返回 中國 時在機場取貨。 ★ 樂天免稅店明洞總店tips 購物時間:星光大道專櫃 09:30 ~ 22:00 (年中無休) / 9-12樓 09:30 ~ 21:00 (年中無休),店鋪開門時間等候人數較多,可能延遲入內。 地址: 首爾 市中區乙支路30樂天免稅店明洞總店1樓, 9-12樓 交通:可乘坐地鐵2號線在乙支路入口站下車,從7、8號出入口出。在機場也有直達樂天酒店的機場豪華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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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閨蜜逛街,總是不知不覺就能逛上大半天,不知疲倦,樂在其中。 從樂天免稅店收獲慢慢地離開,決定在明洞繼續逛一逛,這裡可是 韓國 潮流匯集地,而且經常能在這裡偶遇到韓流明星。 在路口,我們遇到了一個大型貓咪立牌,貓咪咖啡屋?居然在 韓國 也有這樣的擼貓聖地。愛貓的閨蜜再也挪不動步了,在貓咪引路員的指引下,我們來到位於2樓的貓咪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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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3 探尋美麗背後的小秘密 在 韓國 ,護膚、化妝幾乎是每個女孩從小到大的必修課。 韓國 的護膚與美妝更是受到國際追捧,功效很顯著。美麗的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今天就和閨蜜踏上愛茉莉太平洋特別tour,一起走進這一有著70年歷史的 韓國 化妝品集團,走進那些熟知的品牌背後,去探尋美麗背後的秘密。 九點多,我們乘車抵達龍山愛茉莉太平洋本社,遠遠便看到愛茉莉太平洋本社大樓極具標志性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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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茉莉太平洋國際總部在世界高層建築與都市人居學會舉辦的“2019 CTBUH AWARDS”上榮獲包括兩項大獎在內的三項獎項,是 韓國 首個榮獲CTBUH AWARDS的本土建築。 建築最大的特點就是位於建築內部的三個庭院——Roof Garden。在五樓、十一樓、十七樓處留出高達5~6層的大型空間,員工們不管在建築物的哪個角落工作都能與自然親近、並感受四季的變化,自在地溝通、放松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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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部一層的中庭,是貫穿一至三層的中心區域,經常會舉辦一些主題展,也是遊客抵達參觀的第一站。地面層設有接待區、藝術博物館和茶室,都向公眾開放。在一層有禮堂、托兒中心,以及供顧客測試公司產品的地方。地面層則是更多的展覽和零售空間。禮堂一直延伸到三樓,兩層之間的自動扶梯連接著中央區域,上部庭院水池下方的天窗照亮了這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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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空中花園,太讓人流連了。透明玻璃上的水紋設計,讓人仿佛在水面上漫步,兩側的樹蔭下都提供了長椅,在工作或參觀之一,可以坐在這裡休息,感受自然的寧靜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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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露天的陽臺廣場上,可以遠眺周圍的風景,深秋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放眼四周,各種樹木環繞著,在秋天展現出不同的色彩,描繪出美麗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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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愛茉莉太平洋本部的演出廳和展覽館。在這裡,我們了解到愛茉莉太平洋旗下所有品牌及其產品的設計理念,看到他們的演變歷史。有著70多年歷史的愛茉莉,希望“通過創造美麗來改變世界”,立足於人與自然和諧相生的古老 亞洲 智慧,努力成為美麗創造者,不斷拓展美的無限可能,為生活增姿添彩。通過它的產品也能感受到,很多都是以自然為原料,或者采用傳統的配方工藝,讓美麗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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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面氣墊墻,可以找到愛茉莉太平洋旗下大大小小所有品牌的氣墊產品,還有限量款喲,我和閨蜜在這裡邊看便尋找,足足站了半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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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面明信片墻專門提供給參觀的遊客留作紀念,每一張的設計都十分精美,讓我這個選擇困難癥患者又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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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間,我們來到了員工食堂,這裡的就餐環境也太讚了吧~整體裝修絲毫不遜色於星級酒店,而且餐食也非常豐盛,葷素搭配,讓人胃口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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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配午餐,還提供了三顆神奇的小藥片,工作人員介紹,這三顆小藥片,可以讓你一天放肆吃,不會胖。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簡直就是吃貨的福音呀! 仔細研究了下這三片神奇的藥片,原來就是 大名 鼎鼎的VB綠茶片。 VB綠茶片作為代謝管理的純綠茶天然健康功能食品,其主要原料綠茶葉、綠茶花和綠茶籽均來自愛茉莉太平洋優秀的綠茶管理工廠,獲得多項國內與國際專業認證,以濟州熔巖海水萃取而得的綠茶成分和番石榴葉能在攝取高熱量飲食(肉類、碳水化合物、零食等)後幫助減少體脂肪並改善血膽固醇。VB綠茶片主要針對新陳代謝、抗氧化、飲食攝取後的體脂肪管理、血膽固醇管理和纖體。 神藥在手,吃飯不愁,放心大膽開吃~再也不用擔心卡路裡超標的罪惡啦! ★ 愛茉莉太平洋總部小貼士 地址: 首爾 特別市龍山區漢江大路100(서울특별시 용산구 한강대로 100 아모레퍼시픽)非常具有標志性的建築物,一眼便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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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快朵頤之後,我們便啟程前往 京畿道 烏山愛茉莉工廠。 啟程前,愛茉莉tour領隊還為我們精心準備��豐富的零食袋,果汁、面包、 沙拉 ,都是綠色輕食,健康又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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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茉莉太平洋烏山工廠美麗妝園是基於自然、藝術、科學與文化相交融的理念而建造的綜合創新空間,這一藍色的創意雕塑更是園區的標志之一,這一造型仿佛是一位運動員在奮力拼搏,而藍色也代表了愛茉莉太平洋始終秉持的自然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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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園區內閑逛著,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而空氣中淡淡的花香,讓人非常愜意。 愛茉莉太平洋烏山工廠設有3個參觀區,分為Archive資料館, 植物園,故事花園。 在工作人員帶領下,我們首先參觀了故事花園,在這裡可以了解品牌創始人的幕後故事,觀看產品生產車間, 海報拍攝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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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美,可以成為改變的力量 “美,可以成為改變的力量。”這是此行中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句話。 和閨蜜的三天 韓國 遊,我們為了追求美麗,說走就走,一起品美食,買美美的好物,度過美好的時光。美,擁有改變時光的力量。在一起的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無憂無慮地逛街,購物,喝咖啡,拍美美的照片。 雖然三天的旅行結束了,往後更有大把的時光等著我們一同譜寫屬於我們的美好。美美的我們,也要讓時光美美噠,一起期待我們的下一次旅行吧。   Source Link:  【韓國首爾自由行攻略精華】2020年和閨蜜一起介紹吃喝玩樂懶人包! Read the full arti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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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sandwich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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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帶時間:Hongkonger楊衢雲三部曲】
大約是寫於一年前嘅文,講嘅係香港一個革命先烈楊衢雲先生事跡,星期日有空,再貼一次,對應時局……
🇬🇧Part one
兩個敵對或帶有敵意嘅國家,解決矛盾嘅最後方式係戰爭。當然大家唔好覺得戰爭好輕易發生,其實好多時候係迫於無奈,大家先採用戰爭去解決問題,但人類歷史上,戰爭實在發生過太多次,亦反映出人類嘅國家同國家之間,的確係充滿大量嘅衝突同矛盾。踏入21世紀,呢個情況亦都冇放緩嘅跡象。
但係戰爭都有好多種形式,實牙實齒軍事衝突固然係一種,貿易戰係另一種,仲有一種常用嘅招數,就係透過金錢資助同埋意識形態輸��,培養敵對國家內嘅反動份子,為敵人製造政治上嘅動盪。依一招隔山打牛,刃不沾血,但往往可以產生最佳效果。
最近2019年夏天發生喺香港嘅連串事情,有好多人就認為係依一種情況,當然我自己唔認同。
20世紀以來,呢招引發敵對國家內部政治動盪然後自爆,用得最好嘅係美國人,第一美國有錢,第二美國嗰套自由民主政治意識形態,(透過電視電影音樂文化)包裝得實在太靚,好難令人唔接受唔buy。美國最成功嘅例子,就係1991年,一支導彈都冇用、一條士兵人命都冇損失過,過就令堂堂超級大國蘇聯無聲解體。
當年嘅牛仔明星朗奴列根(Ronald Wilson Reagan,1911-2004)同埋鐵娘子戴卓爾夫人(Margaret Hilda Thatcher,1925-2013),其實係示範咗人類歷史冇可能做到嘅驚天舉動。
嚟緊,我想深入少少寫一個歷史人物楊衢雲(1861-1901),點解要咁樣做?第一,楊衢雲係正宗hongkonger,我對佢有一份獨特感情;第二,我想響楊衢雲身上,揾出革命事業嘅本質係啲乜嘢。
楊衢雲,原名楊飛鴻,唔係黃飛鴻,1861年12月16日出生於英屬香港HK,係一個百分百嘅Hongkonger,佢老豆係知識份子,曾經做過教師,亦做過政府機構翻譯。楊衢雲14歲進入香港國家船廠學習機械維修,但喺一次意外佢冇咗右手三個手指頭,於是佢唔做學徒讀返書,中學畢業後,佢執教於聖若瑟書院,當時中學畢業已經係極高嘅學歷,做教師綽綽有餘,你估係今時今日,讀完大學四年都未夠,仲要讀多一年教育文憑,先有機會申請做中小學教師?
1891年佢認識同樣喺香港接受高等教育嘅孫中山,起初兩人冇建立特別深厚嘅友誼,唯一嘅共同點,佢哋都係崇優戀殖,認為西方文明遠勝過東方文明,係半個西人(hongkonger)。
1892年3月13號楊衢雲創立「輔仁文社」,唔係輔仁媒體,呢個組織並唔係革命組織,只係一個社交俱樂部同埋文學研究團體,以「開通民智」為主旨,創會嘅16個成員,大部份都係任職香港嘅洋行職員,全部都係香港人。
1895年1月「興中會」創立時(士丹頓街13號),部份輔仁文社成員亦加入興中會,當時楊衢雲任職於香港「英國沙遜洋行」。
香港沙遜洋行,要講一講,香港沙遜洋行由英國猶太商人Elias David Sassoon(1820-1880)響1844年創立,係香港早期最具影響力嘅洋行之一,沙遜家族由18世紀開始,已經係歐洲最富裕嘅家族之一。而Elias David Sassoon亦係0005上海滙豐銀行創立嘅主要股東,所有關係,其實一早已經千絲萬縷。
順帶一提,沙遜家族撤出香港正正就係1949,中共取得江山嗰年,我相信一切並非偶然。
楊衢雲同孫中山,仲有謝纘泰(1872-1938)、鄭士良(1863-1901)同陳少白(1869-1934),佢哋嘅社會背景、所受嘅教養、興趣愛好、西學知識方面其實極為相似。首先佢哋冇一個人出身於士大夫官僚紳士階級,亦冇一個人接受過整套傳統嘅儒家教育熏陶,佢哋係從同大量外國人接觸而接受到西方民主議會思想,佢哋親眼目擊殖民地(HK)物質文明嘅先進,亦都深深體會到殖民政府(HK)對中國人嘅歧視。
其實以當時香港嘅中國人數量,有類似嘅醒覺,呢班人係當中嘅少數中嘅少數。
其實呢班人都係帶有偉大夢想而參與政治活動,佢哋希望中國能夠富強起來,希望中國人民嘅生活得到改善,更唔希望中國會被列強瓜分喺呢個世界上面消失。
當然佢哋口中嘅「中國」並唔係「愛新覺羅家族嘅大清帝國」。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眾政府」係當時興中會嘅入會誓言。
🇬🇧Part two
繼續講hongkonger楊衢雲嘅故事,1895年興中會---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民間政治團體---成立,同年清帝國甲午戰爭大敗,全國震驚。1895年3月16號,馬關條約簽訂前一個月,興中會成員響香港中環士丹頓街13號開大會,決定係農曆九月初九重陽(1895年10月26號)起事,地點係廣州。
呢一次亦係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前,後嚟孫文口裡面所講嘅「十次革命」嘅第一次,佢嘅重要性可圈可點。奪命書生負責喺廣州策劃軍事行動細節,楊衢雲負責喺香港籌款買軍火同募集死士。楊衢雲嘅朋友黃昹商,賣咗香港嘅一層樓,8000蚊港幣全數捐作起義費用。
8月27號,廣州嘅革命部署大致完成,10月10號(亦都係中華民國雙十節起源),興中會喺香港舉行選舉,推舉邊個做未來「合眾政府大總統」。呢單嘢都幾好笑,義都未起,就諗將來邊個做坐館話事?
呢件事,亦都反映出當時興中會啲成員其實幾天真,老實講有少少不自量力,大清帝國並唔係紙紮,衰衰地都統治咗中原二百幾年,雖然話太平天國之亂已經將大清嘅武力徹底清空,但係南方封疆大吏例如李鴻章擁有嘅軍事實力亦都非同小可,一定唔係幾廿兩友,揸住幾廿把老牛或幾支炮仔,鬼殺咁嘈沖去佔領市政府總部,就可以佔領一個城市?更加天真嘅係,當時佢哋打算攻佔嘅城市喺廣州?廣州係乜嘢地方?廣州係當時南方最大嘅出入口貿易重鎮。亦曾經係成個中國鴉片輸入嘅第一號港口,我諗唔計清兵,淨係十三行班黑社會陀地,革命黨都未必打得贏。
選舉由奪命書生同楊衢雲競逐,傳説鬥爭得非常激烈,雙方支持者甚至放棄廣州革命嘅預備工作,全程投入大總統選戰。最後孫中山為咗顧全大局,畀楊衢雲當選,就係咁,之後嘅五年,其實楊衢雲先係興中會坐館。
關於合眾政府大總統之爭,其實多舊魚。因為第一次革命未開始已經被二五仔篤爆咗,10月28號,45個革命黨人喺廣州被捕,軍火被抄沒收。楊衢雲留響香港遙控指揮冇事,孫文則經香港著草日本。同埋點解之後孫文唔搵香港做佢嘅革命事業根據地呢?我諗都係同楊衢雲有關。
佢兩個嘅關係,就好似蘇俄革命列寧同托洛斯基嘅關係,49年後毛澤東同周恩來嘅關係,既是戰友,又係最高權力嘅競爭者。大矛盾裡面有小矛盾,小矛盾裡有更小嘅矛盾……喺政治世界,權力鬥爭其實都係常態。
喺民主共和集體領導嘅世界裡面,權力鬥爭係基本遊戲規則。君主立憲嘅好處,就係避免咗競逐最高權力而產生嘅黨內血腥鬥爭,所謂君主(英女王,日本天皇,泰皇),某程度上係一個形而上嘅角色,佢哋冇政治實權,但擁有至高無尚、無法挑戰嘅皇權,或者作為上層建築權力鬥爭嘅最後仲裁者。所以我個人認為,1916年袁世凱行洪憲帝制,可能就係呢個原因。當然我上述講嘅人話,係就20世紀初期而言,今時今日當然唔適用。
孫文去咗日本,響之後嘅16年,直至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之前,佢其實只係返過中國一次(1907年12月響越南邊界嘅廣西關南山頭住過一晚咁大把),依16年,佢係環遊世界(即流亡),到處籌款同演講,其中發生過1897年倫敦被清政府行刺事件,令佢聲名大噪,西方媒體一齊煲起佢,令佢成為中國革命嘅KOL,因禍得福,之後長住日本,之前我已經講過好多。
1895年第一次廣州革命流產後,楊衢雲雖然仍然係興中會會長,但係已經無所作為,1898年3月,佢索性同孫中山一樣,移居日本橫濱,以教授英語為主(佢係唔係去做補習老師,其實我相當質疑)。
呢個時候,其實所有1900年第二次革命的重要角色都雲集於日本橫濱,佢哋同日本黑白兩道都有千絲萬縷嘅關係。更加無法否認嘅係,之後發生喺清帝國嘅一連串革命流血事件,其實日本人先係幕後最大嘅金主。我再講多次,革命理念只係革命本身嘅包裝,革命真正需要嘅係錢同軍火。
近代史描述中,日本嘅角色不斷被淡化同妖化,其實中國民衆能夠推翻滿清封建統治,日本人出嘅力係最多。
🇬🇧Part 3
發生響1900年10月嘅「惠州起義」,即係孫文口中同國民黨黨史嘅「第二次革命」,亦係香港人楊衢雲所參與嘅最後一次革命。
今次之後,香港同香港人嘅角色,亦開始響整個中國革命歷史中退場。
1895年嘅第一次革命,即係流產廣州起義,興中會總理香港人楊衢雲係領導者,但1900年惠州起義就係由孫中山一手促成。楊衢雲嘅角色,主要係喺香港負責籌款同埋接應。
1900年,義和團大鬧直隸,南方三省總督採取協同行動,堅決不執行皇帝對列強宣戰嘅上諭(東南互保)。呢個時候,興中會成員試圖利用港督卜力爵士(Sir Henry Arthur Blake,1840-1918)嘅影響力,慫恿當時嘅兩廣總督李鴻章宣佈獨立於清帝國,但李鴻章並冇咁做,當然李鴻章絕對有能力咁樣做,如果佢做咗,中國歷史會係另一個走向,或者呢個世界上有一個所謂「廣東國」出現。
於是,革命者加強咗佢哋起義嘅準備,軍事行動由奪命書生孫中山、楊衢雲同鄭士良響日本擬定,當然我唔排除係日本人響幕後全權指揮,呢次革命嘅經費非常龐大,主要來自華僑嘅捐獻同埋日本人支助,奪命書生兄長孫眉(1854-1915)同孫文自己亦都傾囊相助,中間亦有康有為私吞星加坡富商革命公帑的事件,楊衢雲嘅主要工作,係負責向香港商人籌款同招募死士。
死士喺每一場革命中都好重要,死士,係ture believer,佢哋真正相信佢哋信奉嘅政治理念,願意拋頭顱灑熱血,上前線獻頭,無懼犧牲,只為實現心中所信奉嘅東西,當時嘅革命死士,當然就係要反清,推翻滿清王朝高壓統治,建立一個現代化嘅新國家,目的係希望所有中國人能夠有一個更美好嘅未來,動機一定無比高尚。
革命前線嘅參與者,主要係鄭士良等三合會會員,同埋向民間招募有愛國心嘅戰士。好可惜,一部份革命中堅同三合會會員投向唐才常(1867-1900)嘅自立軍起義活動,勢力分散,各有各做。惠州起義嘅目的係首先突襲惠州,然後沿廣東海岸向福建廈門方向前進,建立革命據點,以取得孫文向日本政府接洽來自臺灣嘅軍火接濟,鄭士良不負眾望,頭半個月戰無不勝,佢嘅起義部隊由最初幾百人,擴展到幾萬人,可惜日本人最後出爾反爾,所謂接濟嘅軍火同後援最後冇出現到,所以佢只有無奈將部隊解散,第二次革命就係咁樣結束咗。另一方面唐才常嘅自立軍起義,亦都比二五仔張之洞篤爆下完全失敗。
第二次革命,其實係一次傳統嘅農村起義活動,參與者全部都係廣東人同地下社團成員,某程度上係一次廣東民間嘅獨立起義活動,廣東由於靠近大英帝國殖民地香港,充分見識到香港嘅先進物質文明,所以分裂意識相當嚴重。之後共產黨員、農民大王彭湃(1896-1929)就響1927年於海陸豐建立中國第一個蘇维埃政府(要補充少少資料,彭湃係畢業於日本早���田大學,而我常公子自己就係海豐人)。
惠州革命徹底失敗,興中會成員再次四散,楊衢雲於1900底響日本返番香港,繼續教英文維生,1901年1月10號,楊衢雲被清帝國派出嘅刺客響佢結志街52號2樓間私墊中開槍刺殺,其後鄭士良亦都響用餐後暴斃,官方報告係死於心臟病發,但應該係俾人落毒。至於孫中山就繼續佢嘅流亡生涯,直至1905年日本遇上黃興,先再次掀起另一次革命高潮。
楊衢雲死嘅時候只有40歲,dying young,屍身安葬係跑馬地墳場,朋友謝纘泰為佢立咗一個無名碑,編號6348,寓意天圓地方,楊衢雲係一個被近代史刻意遺忘嘅人物,可能由於佢同孫中山有過牙齒印,或者同佢係hongkonger有關。蔣介石嘅國民黨史觀,刻意淡化推翻滿清革命活動中一切同大英帝國同日本帝國有關嘅史實,要營造一個所有嘢都係中國人(或國民黨)自己一手促成嘅官方史觀,之後嘅共產黨更加唔使講,冇樣嘢係堅。
直至近代,楊衢雲先被西方歷史學者響革命嘅遺骸中被發掘出嚟,其實同佢相似嘅情況仲有好多人,歷史冇提過佢哋,但唔代表佢哋冇做過嘢,革命並唔係一個人或者少數人或政黨嘅成就,一場革命其實係由無數無名氏嘅鮮血所築構而成。
2011年9月,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響6348號墓碑豎立楊衢雲生平說明牌,以肯定佢為國民革命嘅貢獻,當時香港嘅行政長官係曾蔭權先生。
我寫楊衢雲,係想用佢嘅生平表達出所謂革命思想、同革命參與者嘅本質。其實每一個參與革命活動、又會喺前線衝嘅人,我哋都唔應該懷疑佢哋嘅美好動機,當中亦包括之後中國共產主義革命嘅烈士們。面對社會不公平,面對水深火熱嘅世界,任何普通人都會成為戰士,當中並唔係利益掛帥,而純粹係良知呼喚。當然革命烈士嘅良知同鮮血,之後被政客或政權利用,又係另一個層次嘅事情。
#辛亥革命 #香港 #香港人 #跑馬地 #孫文 #興中會 #HK #HongKong #Hongkonger #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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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lulu-blog1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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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沖繩親子旅遊】沖繩自由行Day3,火力全開血拼去(Birthday童裝/Phiten銀谷/美國村大國藥妝/吃飽的-燒肉五苑北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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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繩四天三夜終於到了Day3了,
昨天去了AEON Mall,不過卻還沒有發揮我們的戰鬥力
到是在大創買了不少東西還有吃到好吃的無添(扭蛋)壽司XDDD
Day2行程回顧:
【2017沖繩親子】沖繩自由行Day2(古宇利島/蝦蝦飯/中部飯店-Rizzan Sea-Park Hotel 麗山谷茶灣/AEON mall 永旺來客夢/無添くら迴轉寿司
然後~
就在今天我們終於要從中午買到晚(Oh ya~~)
否則怎麼對得起這趟的旅遊呢?
  Day3的行程
Rizzan Sea-Park Hotel 麗山谷茶灣-日式早餐、海灘踩踏→Birthday童裝-浦添店(血拼)
→午餐肯德雞→浦添店銀谷(血拼)→
→晚餐:6:30燒肉吃到飽-燒肉五苑-北谷店→ 美國村大國藥妝(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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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早餐也好豐富哦,
2天吃下來我們比較喜歡西式的因為東西真的超級多的
吃完一個早餐要飽到中午完全沒問題
之後一定要再寫一篇來介紹一下Rizzan麗山酒店的2間不同類型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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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完早餐時間還很充裕,先在飯店小逛一下
還有去飯店海灘踏踏清涼的海水~~好美的View
四月的沖繩很溫暖,我覺得是一個不熱不涼的天氣
小孩的話帶一件薄外套即可,重點是房價也親近很多
前陣子聽沖繩的團友說旺季的酒店價格價格非常大,
就拿我們住的這間來說好了四月的房價四千有找,
但是旺季或暑假去的話房價可能是翻倍的價格。
(以上是團友分享的經驗,大家可以上網看一下有無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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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弟第一次坐在海水的初體驗就獻給沖繩囉
好清澈冰涼的海水~~
潔白的沙灘,心情也自然而然的好了起來,
有自己海灘的飯店還不賴,完水後直接回房間梳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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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們回房間整理一下,約莫十一點我們出發要開始今日的火力全開血拼囉
第一站:Birthday童裝-港川店
第二站:Phiten銀谷浦添店
第三站:美國村大國藥妝
先附上一張今日的戰利品~
說真的沖繩真的超適合親子一起來的,
幾乎整床的戰利品都是小孩的><
還好爸媽們最後一天有安排還車附近的outlet能夠小小的血拼一下
不然這趟旅遊真的只有爽到小孩而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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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床有一半機乎都是Birhday童裝的戰利品,
如果你也是親子旅遊的話,
我大推可以來birthday逛逛哦~
小孩的東西只要安排來這一趟就可以收獲滿滿了,
因為太好買我還另外寫了一篇出來,
沒想到居然大受歡迎!!有興趣可以細看這篇
買到剁手也甘願-Birthday勸敗分享
【2017沖繩親子自由行】超級好買的Birthday童裝(港川店(浦添市))~媽媽買到剁手也甘願
 今天我們的行程主要是在中區浦添市跟美國村這邊,
這2個地方開車還蠻近的,可以排在一起(Birthday港川店&Phiten銀谷)
本來我們預計要去浦添市去特色甜點的,結果買到忘我時間不夠(哈哈哈)
 血拼行程第一站-Birthday港川店(浦添市)
 附上店家資訊~
Birthday港川店(浦添)
地址: 〒901-2134 沖縄県浦添市港川250
https://www.shimamura.gr.jp/shop/map_detail_3114.html
TEL:098-942-6111
營業時間:11:00~21:00
網址:https://www.s-birthday.com/
在沖繩市有三家分店:名護/具志川/港川,可以自行查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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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跟小孩有關的東西幾乎都有賣,
價格部份特價的東西也很多,
我覺得一定要認真仔細的逛逛。
特價的衣服一件580日幣,換算下來台幣才一百多
寶弟的衣服我都買大約日幣580/780/980 這三個區間的,
唯一一套比較貴的JAPAN足球裝-日幣1480
其實折合台幣也才4百多 (不買對不起自己耶!!!)
 日本的品質跟設計都好好看,
連小男生的也覺得穿起來94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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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牌的衣服價格價高一點,但其實也不會很貴~
champion的一件日幣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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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超愛的卡通壼這邊買也不貴。
反正就是什麼都可愛~
什麼都好好買的一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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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對~
玩具也好好買,不只小孩連大人也會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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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衣跟外套都是Birthday的戰利品,
日本的版型跟材質都不錯,而且很耐洗。
親愛的家長們,
記得把Birthday童裝排進行程中唷
因為不買你真的會大後悔~~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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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買完已經下午2點多了~
好在飯店早餐整個很豐盛吃很飽,
後來就近隔壁的肯德雞吃一點東西
只能說~~~沖繩的肯德雞好不平價 XDDDD
而且口感來說還是台灣的肯德雞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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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沒有發現,我們這三天中餐都沒有特別規劃
其實也早就料到帶小孩會很不固定
而且也還好飯店的自助早餐都吃得飽飽飽
所以我們只有規劃好晚餐的部份,午餐就跟著感覺走~~
 吃完點心後,接著就要往E爸特別要求的
Phiten 銀谷唯一一家在沖繩的專賣店(浦添店)
距離Birthday開車只要幾分鐘的路程而已,非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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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銀谷 所販售的產品皆為保健科學商品~液化鈦項圈/手環/貼布...等等
雖然台灣也有專櫃或店面可以買得到,
但是台灣價格跟日本當地比實在是差非常多,
至少差了約一倍的價差,
也難怪代購銀谷這系列的產品非常的夯~
有興趣者也可以先至台灣的門市先了解一下囉。
附上台灣的官網給大家參考一下  Phiten銀谷健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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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店員只會說日文及比我還差的英文,
但是他們很聰明的準備一台平板翻譯,
所以即使不會日文靠比手畫腳跟翻譯也是可以買得嚇嚇叫,
另外店面也有許多的樣品試戴。
是個很適合自己買來用還有送給長輩的伴手禮
 護具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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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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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布~
上面第一排的活力貼布還不錯用耶,
因為我們買了不少,店員有送幾片給我們試用
一回去用才發覺早知道就多買幾包,
對於運動後或者姿勢不良的痠痛都有抒緩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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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是倍數最高的,
換算下來台灣x100的一條要7-8千,在日本買便宜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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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是買這一款自己用,
還有給爸媽各一條~~一條台幣約6-7百
說也很妙,長期打字的肩項痠痛戴上去緩和很多
還有E爸睡眠品質不太好的人,也挺有幫助的。
(個人感受,僅供參考~~我覺得有去日本倒是可以去店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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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這邊因為要試用
居然也默默待了一小時的時間
寶弟跟浩克無聊在車上玩抱抱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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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白天血拼了2站,身心靈都獲得超大的滿足
再來就是準備好好好的吃一頓了~
我們朝思慕想的燒肉(回想起來還是會流口水)
 因為離我們晚上訂位燒肉五苑北谷店時間也很近
所以就直接往這邊出發,
本來還預計要去世豐商行採購一下伴手禮的部份
結果這次完全沒時間可以去= =
 關於訂位部份我是在網路上先預約
預約成功後會收到一封確認信
如果怕有溝通上的問題,一樣把單子印出來或者截圖拍照
預訂網址:http://www.jiemei-okinawa.com/restaurant/goen-chata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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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肉五苑北谷店(近美國村)-最好先預約
地址:北谷町上勢頭545-3
Tel:098-921-7529
Mad code:33588104
營業時間: 11:00~24:00
*有中文版平板可點餐
*網友推薦點結套餐即可
網址:http://goen.tokukei.co.jp/tenpo/chatan.html
網路預訂:http://www.jiemei-okinawa.com/restaurant/goen-chata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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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美國人也來用餐,
拿出訂位資料給店員後就隨即幫我們帶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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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是選中間價位的結套餐,
因為我們也才四個人能吃的量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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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肚子也餓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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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餐的部份超級親民的啊,
中文介面電腦點餐完全無障礙,
來到沖繩即使不會日文也完全不會餓死~~(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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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肉豐富的油花都讓我們的烤爐大冒火了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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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沖繩牛肉真的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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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後,寶弟跟這店門口的2隻吉祥物bye b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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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就是今日血拼的最後一站-美國村
今晚我們主要是攻大國藥妝,
就為了怕最後一天沒時間買戰利品今天整個卯起來買
連沖繩必買的ORIHIRO蒟蒻果凍也在這邊一次買齊
(話說果凍的價差其實不大~而且到處都有賣)
晚上的美國村,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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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村很多特色的小店,
可惜我們在大國藥妝逛開了,又花了不少時間
後來九點多小人又想睡覺只好先回飯店去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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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藥妝在美國村有2間分店
最大間的就在摩天輪下面~人最多但東西也最多
另一間在2樓~如果趕時間只想要重點購物也可以去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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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國藥妝美國村分店
小間-北谷西二階店
Tel:098-982-7788
這家我們是意外找到的,
真的很小一間,對於想要大肆逛一下我們決定還是去摩天輪底下的。
大間-北谷店
Tel :098-921-7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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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多介紹~
日本藥妝就是好好逛好好買
價格部份~~也不會太貴,女人的天堂
而且餅乾、糖果、伴手禮也能在這邊一次買齊
一次退稅,方便很多~~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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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真的超多,建議買到差不多時,可以先派一個人去排隊
光是排隊也大約要20分鐘,
邊排隊還能夠邊看,我就是在排隊等待時
又抓了好幾樣~~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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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之前在美華泰看到一隻要100元(好貴)
蒸氣眼罩其實小屈也有賣,
但換算下來沖繩還是有便宜一點點
我覺得有時眼睛盯電腦太久敷上一個休息一下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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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樣沒有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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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許多人一去就會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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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odbye~
沖繩美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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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閱讀&店家資訊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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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繩自由行Day2(古宇利島/蝦蝦飯/中部飯店-Rizzan Sea-Park Hotel 麗山谷茶灣/AEON mall 永旺來客夢/無添くら迴轉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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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oliu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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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平生所學供埋骨:政治運動中的陳夢家
(轉載):平生所學供埋骨:政治運動中的陳夢家 (博訊2016年4月20日 轉載)
====================================================== 批陳開始後,曾做過陳夢家助手的李學勤當即寫了《評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載《考古學報》1957年第3期)。文章 不僅尖銳地質疑了陳夢家的學術成就,在文章的結尾,逐漸演變成人身攻擊: ======================================================     陳夢家,著名新月派詩人,同時也是古文字學家、考古學家。他是前南京金陵神學院提調(相當於院長)陳金鏞的兒子,原籍浙江上虞,生於 1911年4月16日,自幼在南京長大。早年師從徐志摩、聞一多,是新月派重要成員。陳夢家曾在中央大學學習法律,最後拿到了律師執照,但他沒有當過一天 律師,而是從16歲便開始寫詩,1931年便出版了第一本詩集《夢家詩集》,並立即揚名。大學畢業後,陳夢家曾在安徽蕪湖中學任教半年,其後赴京在燕京大 學神學院修讀;半年後轉燕京大學中文系就讀,並在該系任助教。此後的陳夢家開始以一位浪漫派詩人的形象出現。正是在燕大期間,他邂逅了與其相伴一生的“神 仙妹妹”——趙蘿蕤。          趙蘿蕤自幼長在蘇州,其父趙紫宸是世界知名的基督教神學家,任世界基督教理事會的亞洲主席,早年曾留學美國。到她上學時,趙紫宸已是東吳大 學教授兼教務長了。1926年,趙紫宸接任燕京大學���教學院院長一職,趙家遷往北京。這一年,趙蘿蕤14歲。1928年,她直接升入燕大中文系,受業于郭 紹虞、馬鑒、周作人、顧隨、謝冰心等名教授。翌年,轉系攻讀英國文學。1935年,趙蘿蕤從清華外國文學研究所畢業,轉入西語系任助教。          1936年,陳夢家與趙蘿蕤結婚。陳、趙的結合,與兩人的家庭出身有一定關係。陳夢家的父親是一位新教牧師,趙蘿蕤的父親則是著名基督教活 動家、神學家。相似的家庭背景,加上才子佳人的相互吸引,使二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錢穆先生在其《師友雜憶》中曾憶及這對燕園的神仙眷侶:“有同事陳夢 家,先以新文學名。余在北平燕大兼課,夢家亦來選課,遂好上古先秦史,又治龜甲文。其夫人乃燕大有名校花,追逐有人,而獨賞夢家長衫落拓有中國文學家氣 味,遂賦歸與。” 七七事變後,北平已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夫婦倆輾轉跋涉到昆明,陳夢家任教於西南聯大。聯大雖由清華、北大、南開組成,但仍循清華舊規: 夫妻不能在同一學府任教。這樣,趙蘿蕤便作出犧牲,一面在家操持家務,一面做些翻譯工作。此時的趙蘿蕤“勤讀而多病。聯大圖書館所藏英文文學各書,幾於無 不披覽。師生群推之。”(錢穆語)          當時,美國芝加哥大學東方學院與西南聯大有一個交換教授的規劃,陳夢家被選派為交換教授之一,于1944年首度赴美。趙蘿蕤也一同前往,並 進入了當時全美一流的芝大英語系學習。在美期間,陳、趙夫婦會晤了當時已名聲大噪的著名詩人艾略特。艾略特是陳、趙都非常崇敬的現代派大詩人,早在清華讀 書時,趙蘿蕤就應戴望舒之約,翻譯了艾略特的長詩《荒原》,她也是《荒原》的第一位中譯者。          1947年,陳夢家先行回國後,任教于清華,同時擔任文物陳列室主任,為校方多方搜集青銅文物,幹勁十足。趙蘿蕤回到北平後,任燕大西語系 教授,後又兼系主任,為建設一個一流的英文系四處奔走,延聘人才。 著名學者巫甯坤即是當時受趙蘿蕤的邀請,自美返國,加入燕大英文系的。他回憶道:          一九五一年八月中旬,我回到北京,蘿蕤親自到前門火車站接我。別後不過兩年多,我不無好奇地看到,她的衣著起了很大變化。當年在芝大,她總 愛穿一身樸實無華的西服,顯得落落大方,風度宜人。眼前她身上套的卻是褪了色的灰布毛服,皺皺巴巴,不倫不類,猛一看人顯得有些憔悴了,但風度不減當年。          到了燕園,由於我新來乍到,住房尚未分配,蘿蕤便留我先在她家做客,受到她溫馨殷勤的款待。陳夢家教授當年是著名的“新月派”詩人,後來又 以古文字學和考古學的成就蜚聲中外,當時在鄰近的清華大學中文系任教。他倆住在朗潤園內一幢中式平房。室外花木扶疏,荷香撲鼻。室內一色明代傢俱,都是陳 先生親手搜集的精品,客廳裡安放著蘿蕤的“斯坦威”鋼琴。這時我才知道她是燕大宗教學院院長趙紫宸博士唯一的女兒······          看得出來,剛回到北京的陳夢家和趙蘿蕤生活是愉快的,對新政權也是充滿憧憬的。然而到了1951年,“知識份子思想改造運動”從天而降,市 委工作組進駐燕園,要求知識份子特別是高級知識份子,改造自己的資產階級思想,清算“美帝文化侵略”。學校停課搞“運動”,教授們必須在群眾大會上逐個進 行“自我檢討”,要“人人過關”。為了能過關,除了不停地檢討自己,還需揭發別人。此後不久,又開展了“忠誠老實運動”,要求每個人都必須詳細交代自己的 歷史經歷,“態度惡劣”者,即被“隔離反省”。到了1952年“三反”“五反”相繼展開。中國文聯還發出號召,讓藝術家們舉辦各種義展、義賣,捐獻稿費、 版稅,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捐獻“魯迅號”飛機一架支援抗美援朝。          在“人人過關”的群眾性政治運動面前,作為新月派浪漫詩人、小資情調嚴重的陳夢家自然難以躲過。陳夢家表現出明顯的不適應,經常在私下裡譏 評時弊,品題人物。巫甯坤在《燕園末日》一文中說,一天燕京大學校園裡的大喇叭廣播一個通知,要求全體師生參加集體工間操,陳夢家聽了,不免發牢騷說: “這是‘1984’來了。這麼快。”(《1984》是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小說,預言了未來社會嚴重收緊的情景)如此言論,在那個人人自危的年代,自是 難逃被清洗的厄運。果然,“思想改造運動”一興起,陳夢家就被揪了出來。          此時,身在燕大的趙蘿蕤也好過不到哪裡去,作為西語系主任,她不僅要檢討個人的“資產階級思想”,還要參加各種會議,沒完沒了地檢討在領導 教學工作中“重業務,輕政治”的錯誤傾向。此時,其父趙紫宸已經被揪了出來,要求人人與他“劃清界限”,其夫陳夢家正在清華遭受猛烈批判,一向鎮靜自若、 從容不迫的趙蘿蕤,一下子憔悴了。“思想改造運動”剛告一段落,緊接著便是全國高等院校的“院系調整”。大學重組,教會學校一律解散,燕京和輔仁按不同科 系分別併入北大、清華、師大,人員聽候統一分配。清華大學的文科系取消。陳夢家在清華大學受到猛烈批判後,離開學校,被“分配”到考古研究所,趙蘿蕤調入 北大西語系任教授。          “反右”中應聲落馬          剛調入考古研究所的前幾年,是陳夢家生命中相對平靜的時期,也是他學術豐產的時期。這幾年裡,他相繼完成和出版了《殷墟卜辭綜述》《西周銅 器斷代》(分6期連載於1955~1956年的《考古學報》上)《尚書通論》等。他不僅第一次在考古和古文字領域引入了現代西方學術規範,同時還完成了由 浪漫派詩人向古文字、考古學專家的蛻變。          陳夢家不再是一位詩人了,這一方面是個人興趣的轉移,另一方面也是政治氣候使然。建國後,“小資產階級詩人”陳夢家已被主流文學所拋棄,他 失去了重提詩筆的機會和勇氣。與陳夢家經歷相似的何其芳曾講過一個故事:“古代有一位詩人,在一個風景美麗的秋天裡,聽見風雨吹打樹木的聲音,他就想寫詩 了。但他才拿起筆來寫了一句‘滿城風雨近重陽’,不巧催收田賦的人忽然來了,打斷了他的興致,這首詩就再也做不下去了。”何其芳說,教條主義的批評會敗壞 人的創作情緒——陳夢家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被那些充滿革命浪漫主義情懷的政治抒情詩敗壞了胃口,他唯有閉嘴,像沈從文那樣將自己埋進故紙堆裡,似乎只有那 樣才安全。          趙蘿蕤在回憶那段歲月時說:          1956年,他用《殷墟卜辭綜述》的稿費在錢糧胡同買了一所房子。從此他一個人佔有了一間很大的寢室兼書房,在裡面擺下了兩張畫桌。這一大 一小兩畫桌拼在一起成了他的書桌,上面堆滿了各種需要不時翻閱的圖籍、稿本、文具和一盞檯燈。夢家勤奮治學有著很好的物質條件。他身體好,不知疲倦,每天 能工作差不多十小時到十二小時······          夢家喜歡朋友,對朋友從不苛求。他愛戴老人,如徐森玉、容庚、於思泊、商承祚諸先生;也親近青年,對他們無所不談。他很喜歡去看望朋友,海 闊天空地暢談一切。他喜歡遊山玩水,雖然這樣的閒暇和機會不多······他喜歡看戲(各種形式的),喜歡寫這方面的評論文章和泛論文藝的小文,如發表在《人民日 報》副刊的《論人情》等,據說這些文章很受讀者歡迎。不過他新詩作得很少。他寫過《甘地》一詩,寫過幾首詠景物的小詩,曾在《詩刊》上發表。他喜歡和郭小 川、艾青等同志交朋友。          1956年1月,中共召開了知識份子會議,周恩來做了《關於知識份子問題的報告》,毛澤東在會上說:“有的同志說些不聰明的話,說什麼‘不 要他們也行’‘老子是革命的’,這話不對。現在叫技術革命,文化革命,革愚蠢無知的命,沒有他們是不行的,單靠我們老粗是不行的。”1956年5月26 日,中共中央宣傳部長陸定一作了題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報告,政治氣候一下子變暖,作為詩人的陳夢家也被重新“挖掘”出來。          陳夢家覺得他作為一位作家重新出現,應該有一個新的形象。於是,他便刻意與當時並不光彩的“新月派”劃清界限:“我很不願意別人老把過去的 招牌掛在我的頭上,而且這塊招牌對我也不大合適,當時我只不過是喜歡寫詩,和‘新月派’詩人接近罷了。有一些詩人像何其芳等比我更接近‘新月派’,卻因為 他改造了思想,入了黨,而不再給他掛這塊招牌,我雖然沒有入黨,也不能老掛著這塊牌子。”1957年,徐志摩、戴望舒等人的詩選也重新與讀者見面,陳夢家 寫了一篇《談談徐志摩的詩》的文章,發表在《詩刊》上。在當時任作協秘書長的郭小川的日記裡,記有陳夢家當年的一些情況:“到十一時,唐祈說陳夢家正在 《詩刊》談到我的《深深的山谷》,我和丘琴一起去和他談了好一會。他讚揚了我這首詩。到十一時半,我約他們去吃飯,在崒華樓且談且吃,搞到一時半多。陳夢 家極健談,他有他的見解和人生態度,又大罵了一陣劉紹棠,主張在整風中好好整他。”(1957年5月17日)“陳夢家來,談了一下他對右派的看法,他認為 有些右派分子老不滿足。又催我早些看他的編好的詩集······”(1957年7月9日)顯然,在“反右”前的一段時間裡,陳夢家在政治態度上還是比較積極的。此 後,因為政治氣氛的突變,便再也沒有了關於陳夢家的記錄。          1957年“反右”鬥爭一開始,陳夢家應聲落網,他被劃成“右派分子”的罪狀之一是“反對文字改革”。早在 1950年,根據毛澤東關於文字改革不能脫離實際、割斷歷史,應首先辦簡體字的指示,文字改革研究會即開始著手漢字簡化工作。經過數年的醞釀修訂,《漢字 簡化方案》於1956年由國務院公佈。 在1957年有關文字改革問題的“鳴放”中,陳夢家提出:“文字是需要簡單的,但不要混淆。這些簡化字,毛病出得最多的是同音替代和偏旁省略。簡化後有些 字混淆了。”“漢字雖然非常多,但是常用的並不多,普通人認識三千就可以了······有了這三千字,就來研究怎麼教。有人說漢字難學,我說不難,所以難,是教的 人沒教好”。“在沒有好好研究以前,不要太快的宣佈漢字的死刑”。“文字這東西,關係了我們萬萬千千的人民,關係了子孫百世,千萬要慎重從事”。陳夢家的 意見說得很有道理,但關鍵是他沒能正確預測風向。羅隆基當時就曾說:“毛主席是贊成拼音化的,這樣讓大家討論就很難發表意見了······”          陳之所以被打成右派,與其才情、性情、學問均不無關係。論才情,陳是舊時代的浪漫派詩人,天縱英才,風流瀟灑,恃才傲物,不免讓人又忌又 羨;論性情,他的詩人氣質極濃,與制度時相衝突,又口無遮攔,好指點江山、臧否人物。另外,他當時的稿費收入很高,生活條件優越,容易引發“仇富”心理。 據《夏鼐日記》記載,當時陳家中已有電視機,他“幾乎每天都看電影、電視,有時還加評語”。他搜羅明式傢俱,也多在此一時期。趙蘿蕤說“夢家喜歡朋友,對 朋友從不苛求”,事實上陳夢家並不喜好結交朋友,更不會拉攏投靠,因此人緣較差,在群眾性運動中最易落馬;論學問,陳夢家不僅已是蜚聲中外的詩人,更在曆 史學、古文字學、考古學等諸多學科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已蔚然成家,老話講“文人相輕”,在知識份子成堆的地方,往往成就愈高,愈易遭忌恨。當年院系調 整時,陳夢家由於口無遮攔,被迫離開清華,去了社科院考古所;豈料考古所的官僚作風更讓他難以忍受。陳夢家到了考古所後,反對政治掛帥,批評當時學術界的 行政領導是“外行領導內行”,甚至反對學習馬列。當時考古所所長尹達是20世紀30年代投奔延安的老革命,並無多少學術貢獻,但因政治出身好,名正言順做 了一把手。陳夢家為此很反感,曾質問當時的副所長夏鼐:“你是否有職無權?”意在譏諷尹達。這些話,在政治氣氛寬鬆時可能無所謂,但到了非常時候,就有可 能轉化為“定時炸彈”,成為消滅一個人的罪證。在1957年批判陳夢家的文章裡,就有一篇西北大學歷史系學生的來信,說陳夢家在西大講學期間,“惡毒攻擊 我們敬愛的郭院長(郭沫若)”,攻擊革命烈士聞一多“不洗澡,不換衣服,身上臭得要命”。陳是聞一多的學生,兩人關係親密,開個玩笑是有的,絕對談不上 “攻擊”;對“郭院長”的學問,以陳的性情,譏諷幾句也是有的,但絕對稱不上“惡毒”。          自1957年7月13日考古所第一次反右運動大會開始,對陳夢家的批判就沒停下來過。鄭振鐸在當天的日記裡有記錄:“下午二時半,到考古研 究所,參加對右派分子陳夢家錯誤的討論會。首先由我說了幾句話,然後由陳夢家作初步檢討。瑣碎得很,全無內容。王世民加以比較詳細的揭發。石興邦予以根本 的駁斥。大家一致不滿陳的檢討。近六時,我先走,因為要招待外賓也。(熱,晚上有大雷雨)”“瑣碎得很,全無內容”,由此可見當時陳夢家自我檢討之艱難; 可見那種唾面自乾的自我作踐,對一個清高出塵的知識份子而言,是多麼大的痛苦和煎熬。而“熱,晚上有大雷雨”看似閒筆,卻又像當時政治空氣的隱喻。陳、鄭 二人算是朋友,對文物、舊書有著共同的嗜好,但政治風向變幻莫測,二人也只能形同陌路,以求自保。          當時寫文章批判陳夢家的,有很多都是大名鼎鼎的學者,王力、夏鼐、翦伯贊、唐蘭等人都寫了長篇批判稿,有的還火藥味十足。如唐蘭就曾撰文《右派分子陳夢家是“學者”嗎?》,不僅在學術道德上將陳夢家定性為“偷”“盜”,更站在政治的制高點上將陳夢家一舉打倒:          在大鳴大放期間,向黨進行惡毒的倡狂進攻的右派分子陳夢家是“學者”嗎?不是的。他是“冒牌學者”,實際上是一個十分熱衷、不擇手段地拼命向上爬的野心家,是一個善於投機取巧,唯利是圖的市儈,是一個不懂裝懂,假充內行,欺世盜名的騙子。“陳夢家在三反運動時是大老���,黨和政府沒有追究既往,他應該改過自新。但在院系調整後,他轉入了考古研究所,相反地把尾巴翹得更高了。幾年來,他似乎很努力,很忙,據他說是“社會主義熱情”。但忙的是什麼呢?忙的爭權利,當把頭,捧這個,拉那個,搞小圈子,挑撥離��,打擊人;忙的東跑西跑, 沽名釣譽多寫東西,多拿稿費;忙的買房子,買明代傢俱;裝著熱心戲劇,搞鬼把戲”。          陳夢家在完成了甲骨學巨著《殷虛卜辭綜述》後,用稿費在美術館附近的錢糧胡同買了18間平房,此舉使不少人眼睛登時變紅,於是謠言四起,舉 報信不斷。據胡厚宣先生回憶,當時科學院的領導也曾動員他和張政烺先生出來批陳夢家,胡先生明確表示“不幹這種缺德的事”,張先生也沒有答應。他們不幹, 但有願意幹的,特別是那些有野心的人。批陳開始後,曾做過陳夢家助手的李學勤當即寫了《評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載《考古學報》1957年第3期)。文章 不僅尖銳地質疑了陳夢家的學術成就,在文章的結尾,逐漸演變成人身攻擊:          陳夢家並未拿出任何實在的成果,與他的傲慢自大相稱。陳夢家這個人自命甚高。比如說,在書裡的第20章,陳夢家忽略了很多其他學者的研究和理論,只是收錄了他自己的想法······我們不應該接受這種竭力鼓吹自己的態度。          經此一役,陳夢家徹底倒下,不但被剝奪了發表學術論著的權利,已經在《考古學報》上連載六期的《西周銅器斷代》也被大批判文章所取代,沒了下文。…………                  劃成“右派分子”後,對陳夢家的懲罰是“降級使用”,妻子趙蘿蕤受到過度刺激,導致精神分裂。他曾經一度被下放到河南農村勞動,種田、踩水車等等。1960年,由於夏鼐的關照,他得以借調到甘肅整理新出土的“武威漢簡”,並在那裡幹出了一番成就,這也許是不幸中之大幸。          作為陳夢家的朋友,三十多年後,著名史學家楊寬先生還痛心地反問道:“為什麼在政治上對他進行陷害的同時,還要貶低他的學術著作的價值呢?事實上,(《殷虛卜辭綜述》)學術著作的價值是有目共睹的,歷史將作出公正的評價。”          考古學家的隕滅          被貶蘭州後,陳夢家又投入到了漢簡研究之中,並以驚人的毅力和才華,完成了《武威漢簡》和《漢簡綴述》兩書。在蘭州呆了兩年後,60年代初 期,政治氣候回暖,陳夢家又被召回考古所,《漢簡綴述》也得以出版。正當他準備大展身手的時候,“文革”卻爆發了。1966年8月,“死老虎”陳夢家在考 古所作為“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被重新揪出來“批判”“鬥爭”。夏鼐八月九日的日記記載:“今晨廣播中共中央關於‘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決定,並且連續 廣播幾次。這是指導性的革命綱領,是當前運動的方向盤。整天街道上有鑼鼓聲,各單位送喜報,歡迎黨中央這個偉大的文化革命綱領。所中今天起成立了監督小 組,‘三反分子’及‘右派分子’(夏鼐、牛兆勳、林澤敏、陳夢家)每天上午勞動,下午寫檢查。晚間大雨。”          8月的北京,烈日當頭,陳夢家被強迫長時間跪在考古研究所的院子裡。有人往他身上吐唾沫,有人往他身上扔髒東西。他的家被抄,他苦心收藏的 那些明清傢俱、古玩器具、豐富的藏書,被一掃而空;他們夫婦的房子住進了別人,“甯娘子的象牙床”也被紅衛兵小將們佔用,陳和妻子被趕到一間本來是車庫的 小破屋裡居住。此時,趙蘿蕤的病情更加嚴重,曾兩次發病,但是送不進醫院。          與陳夢家一起被打倒的還有顧頡剛、侯外廬等一大批專家、學者。考慮到顧先生藏書太多,政府特意安排他住在一套20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裡。“文革”一開始,就被人以征服者的姿態,住進了原屬於顧頡剛先生的一間正房,並在院子裡搭起了廚房······          8月24日傍晚,在被“鬥爭”了一整天後,陳夢家離開考古所,來到住在附近的一位女性朋友家中。一整天非人的折磨與侮辱讓他幾乎出離地憤 怒,並產生了一種可怕的絕望感,他告訴朋友:“我不能再讓別人把我當猴子耍了。”這時,考古所的一些造反派又跟蹤而來,在他的朋友家中,強行將他按跪在 地,對他進行又一輪的叱駡和毒打。隨後,這些人把他押回考古研究所。          那天晚上,陳夢家被關押在考古所裡,不許回家。事實上他已無家可歸,妻子瘋了,房子被占了,家被抄了······那個晚上,想起這麼多年走過的坎坷 路,他感慨萬千。自美返國之後,接二連三的運動讓他沒過過幾年安穩日子,特別是在被打成右派後,他的右派帽子就一直沒有摘下來過。他成為千夫所指的罪人, 沒有朋友,更沒有學生,曾經相濡以沫的妻子幾成陌路。(“文革”結束後,三聯書店曾約趙蘿蕤寫一本約10萬字的關於陳夢家的書,趙拒絕了,“我實在沒那麼 多的話可說,5萬字都寫不出”,最終只寫了篇千字文。很難想像,這對夫妻曾是燕園裡的那對讓人豔羨的情侶······)那個夜晚,鄰近考古所的東廠胡同有至少6個 居民被紅衛兵活活打死。拷打從下午延續到深夜,淒厲的慘叫聲在胡同裡久久回蕩,鄰居們不忍聆聽,只好用枕頭捂上耳朵。          那個晚上,陳夢家更是聽得不寒而慄,他想到了死······陳夢家悄悄寫下了遺書,吞下大量安眠藥片自殺。由於安眠藥劑量不足以致死,他活了下來。 夏鼐在日記中記下了其中一些細節:“上午赴所,見通告牌上有紅衛兵通告,謂我所右派分子陳夢家自殺未遂。聽說:昨天中午下班後,他到東廠胡同的一蔡姓寡婦 家(其丈夫死于1963年,據雲曾於死前托孤于陳),被所中左派群眾揪出示眾,他自殺以抵抗運動,犯現行反革命的罪,還在遺書中污蔑群眾侮辱了他,所以自 殺。所中開全所大會,‘文革’小組報告此事,並對犯錯誤的三反分子、右派分子等警告。”日記中的蔡女士不知何許人,陳在遺書中說“群眾侮辱了他”,也許指 紅衛兵把他和蔡女士的關係作了侮辱性聯想。          何偉後來曾採訪過陳夢家的弟弟陳夢熊,後者回憶道:“他吃了安眠藥,不過沒能成功。他們把他送進了醫院。第二天我趕去他家,他們的門上貼了 批判夢家的大字報。我進屋看到紅衛兵已經守在那裡。‘好得很’,他們說,‘你這叫自投羅網’······”陳夢熊被毒打了一頓,因單位來人接應,他被暫時放了回 去。“那是個極其危險的時候,”陳夢熊說,“你一整夜都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他們不停地敲門和打人。夢家在醫院住了一陣子,但醫院很快把他給轟出來了,因為 他的背景問題。大概過了一周,他就自殺了。有個跟他們夫婦倆住在一起的保姆,我想是她發現他的。我當時沒法去他家裡,因為我自己也在被批鬥。沒有辦過任何 喪事。”          9月2日,陳夢家再一次自殺。這一次,他選擇了自縊,一種更絕望的死法。          據曾負責看管陳夢家的考古所工作人員老楊回憶,當陳夢家第一次自殺未遂後,考古所就派了一些年輕的考古學家去專門看管他。那麼,陳夢家是如 何自殺成功的呢?老楊回憶:“有一天,陳夢家走了出去,經過了這扇窗戶······過了幾分鐘,我們覺察到他走出去了。我們沖到外面,但已經太遲了。他上吊自殺 了。”此時,一位“自絕於人民”的詩人之死,已激不起任何漣漪。夏鼐九月三日日記:“聞陳夢家已於昨晚再度自殺身死。”九月五日日記:“所中召開‘聲討陳 夢家畏罪自殺大會’。”雲淡風輕,不多著一字。          “文革”結束後的1979年,考古所為陳夢家舉行了追悼會,在這年1月25日出版的《考古》雜誌第1期第19頁有一則報導:“黃文弼、陳夢 家、顏誾先生追悼會在北京舉行”,文中稱,陳夢家先生“一九六六年九月三日被林彪、‘四人幫’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迫害致死,終年五十五歲。”往事如煙,誰 還記得當年那位才子詩人、飽學之士陳夢家呢? “………          陳夢家,才子而生當亂世,這是他的不幸。陳先生寫詩的生涯雖只有短短六七年的時間,大半輩子都在搞古文字和古文獻,但他卻寫出了那個時代最漂亮的詩歌:          沒有憂愁,          也沒有歡欣;          我          總是古舊,          總是清新······          也許有天          上帝教我靜,          我飛上雲邊,          變一顆星。          這多麼像他一生的讖語。          來源: 《同舟共進》 (博訊 bo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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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6etf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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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清水秀、風景秀麗的柳州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蜿蜒的柳江似九曲迴腸般穿城而過。在��邊的城市中心區域,聳立著一座全廣西聞名的中山大廈,大廈逐漸成為一座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的花花世界。 我在中山大廈門前下車,如果僅從外表上看,它跟對面高聳入雲的柳州賓館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往往最不起眼的東西卻最有內涵。我邁步走進賓館大堂,迎面是兩位花枝招展的迎賓小姐,非常甜美地問候我:「先生,歡迎光臨中山大廈!」哇,連「迎客鬆」都是這樣的貨色,中山大廈的實力可見一斑。 迎賓小姐引著我來到總台,立在一旁熱情地向我推薦客房,我訂了一間單人間,條件在內地應該差不多是三星級的,可房價才收120元(八折),便宜! 我進房後,服務生熱情的向我介紹房間設施,我注意到房間裡居然有一台電腦顯示器,就像在KTV包房點歌用的那種。我問服務生它的用途,他神秘的一笑,將顯示器打開,桌面就是中山大廈的主景,主菜單內容有:「賓館簡介」、「風味小吃」、「送餐服務」、「點歌台」、「音像世界」、「高尚娛樂」……等等。 他隨手點開「點歌台」:「這裡是我們賓館的主站,客人可以隨便點你所需要的服務,像這個就可以聽歌。」 「那其它的呢?」 「『風味小吃』可以點所有的柳州小吃送上房間,『送餐服務』是點送早、中、晚餐的,『音像世界』可以點播賓館裡準備的所有錄像,而『高尚娛樂』嘛……嘻嘻!反正客人都喜歡點這項服務。」 「怎麼收費?」 「裡面都有明細收費標準,保證公平便宜,客人開心。這是我們中山大廈的服務宗旨!好了,祝你在柳州過得愉快!」 我塞給他二十元小費,關上了房門。 我點開了「高尚娛樂」這個菜單,哇!裡面又出現一排子菜單,分為「按姓氏查找」、「按年齡查找」、「按三圍查找」、「按藉貫查找」、「按星級評分查找」等好幾項。我隨手點擊進入「按藉貫查找」,顯示器上出現了全國省份名稱,再點擊「四川」,出現一幅幅美女的小圖標,全是四川妹妹。只見她們一個個身著三點式,模樣風騷,個個年齡估計都不超過25歲。 我試著挑選了一個乖巧型的,點擊她的圖片,顯示屏上出現了這位妹妹的暱稱、年齡、藉貫、身高、體重、三圍、技巧特點、受歡迎指數等等內容,下面還有「選中」和「放棄」鈕。中山大廈不愧是全省一流的娛樂天地呀,連叫雞都用上電腦了! 重新來過,我開始正式進入角色。這次我是從「按星級評分查找」入手,挑了一個被二十餘位客人點評為五星級的小妞。電腦裡顯示她芳名叫小艷,四川達縣人,長得嬌美動人,23歲,160㎝,49㎏,34.25.36,技術全面,尤其擅長口交、肛交,受歡迎指數達94(滿分100)。 就是她了,我暗下決心。點擊「選擇」後,再出現一系列目錄,有:「冰火兩重天」、「推油」、「顏射」、「插肛」、「腸射」、「免套」、「舔肛」、「喝尿」、「SM」……可供不同口味的客人多項選擇,當然價錢也標在相應的服務項目後面: 「冰火兩重天」-50元, 「推油」-30元, 「顏射」-50元, 「插肛」-120元, 「腸射」-150元, 「免套」-200元, 「舔肛」-200元, 「喝尿」-250元, 「SM」-400元, 全套服務則優惠收費1000元,過夜再加50%。 目錄的最後還不忘提醒你:「這些價格只是小費,結帳時還要加收15%的綜合服務費和5%的城市增容建設費!如果小姐服務態度不好可以投訴:0772-2555XXX……」 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經濟承受能力,決定選擇以下三項服務:冰火、腸射和喝尿。提交後,電腦顯示小姐五分鐘內到房間服務,於是我倒了杯茶,悠然自得地等著小艷。 小艷很快就進了房間:「先生你好,歡迎入住中山大廈!」她長得可真漂亮啊!杏眼桃腮,身材窈窕,尤其那四川女孩子特有的白嫩皮膚,讓人不忍觸摸。 我一把摟過小艷,先在她的嘴上親了一口,然後問她:「你為什麼長得這麼漂亮?」她可能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問她這麼傻的問題,嘻嘻一笑,嬌嬌的回答:「因為你長得帥呀!」太可愛了!我幹!! 小艷穿著一身合體的旗袍,白嫩的大腿早已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想解開她的旗袍,但卻不知從哪裡下手,只好把她放倒在床上,從下面搬起她的大腿,一條縷花的白色丁字內褲立刻映入眼簾。 「呀,討厭嘛!」她輕輕的打開我摸向她小屄的手,在床上翻了個身,躲開我的挑逗:「咱們應該先洗個澡!」 一把抄起小艷就進了衛生間。 小艷非常乖巧地先幫我脫得只剩下內褲,然後自己脫掉旗袍,再解開乳罩,一對大白兔似的豪乳猛的彈在我的胸前,我一手一個緊緊攫住,仔細觀察。香菇似的乳暈頂部是一粒嫩紅的乳頭,不大不小,還會逐漸外凸呢!乳溝深得像馬裡亞納海溝,整個乳房像抹了一層奶油般的潤滑,手感太爽了!我捏,再捏,直到小艷的乳頭凸出得像圖釘。 「輕點,捏爆了!」小艷嬌嗔地隔著內褲摸了一下我的大雞巴以示抗議,隨即訝叫道:「哇,真大呀!」她的小手柔若無骨,指尖輕柔得像海綿,輕輕的拉下我的內褲。 剛一脫離內褲的約束,我的雞巴就猛的向前一挺,有力地彈打在小艷的腹部上,我緊緊摟住小艷,將她的胸脯緊貼在我的胸膛前,兩個碩乳夾在兩具肉體中間,擠得扁扁的,我只覺得還有兩粒紅豆似的乳頭不安份地挺動著。 小艷哼了一聲,就緊緊地環抱著我的脖子,閉著眼睛,伸出小巧的香舌塞進我的嘴裡,纏繞著我的舌頭,有力地吸吮著我的口水。身體還不停地輕輕聳動,用乳房摩擦我的胸膛,平滑的小腹還輕柔地按摩著我那粗長的雞巴…… 我輕輕的推開她,彎腰一把扯下小艷的性感內褲,立刻,一個豐滿、甜美、勻稱、年輕的小屄就帶著一股誘人的甜香擺在我的眼前。 我蹲了下來,輕輕拂開小艷兩腿間黑漆漆的柔軟陰毛,一道鮮紅的肉縫出現在眼前;再分開肉縫,嫩紅的陰蒂像嬌貴的花蕊一樣暴露無遺;再撥開敏感的陰蒂包皮,一粒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陰蒂頭重現天日。 我朝陰蒂頭吹著氣,「哎呀--別這樣……我想尿了……」小艷開始不停地扭動著下身。 「想尿尿?來,我把著你尿!」我一把抄起小艷赤裸裸的身體,讓她的背緊貼我的胸膛,然後將她的雙腿左右分開,一手把著她的一條大腿。這時的小艷像個嬰兒似的被我抱在懷裡,兩股外翻,陰戶高聳,大小陰唇均懂事地左右張開,露出裡面鮮紅的嫩肉。 「啊……不要,太羞了……」小艷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孩童時代,羞得滿臉通紅。我並不理會,繼續用手把著她的雙腿,嘴裡還發出專門哄小孩撒尿時用的「噓……噓……噓……」。 小艷只覺得身體深處一股熱流想要奪門而出,「嗯,呀……」可愛的尿道口一鬆,射出一道金黃色的尿柱,強有力地呈拋物線遠遠射出去。同時,陰道口裡也流出一股清淡的淫水,順著大陰唇流向肛門,刺激得屁眼一收一縮的…… 終於尿完了,我剛放下小艷,她轉身就一把抱住了我,臉龐緊緊地貼住我的胸膛:「我在三歲以後一直是自己蹲著尿尿,今天是第一次被男人把著尿。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讓你當皇帝!你要我怎樣都行。別考慮小費,我不收你的錢!」 我低下頭,一口含下小艷的櫻唇,再次與她激烈地交吻著。 小艷跪在浴缸裡,極細心地幫我洗著澡,她一絲不苟且一絲不掛地幫我洗著下身,龜頭、馬眼、陰囊……直到屁眼。她要我自己用力翻開兩片屁股肉,彎下腰,將肛門充份暴露,然後她跪在我背後一手持花灑噴頭沖水,一手沾著水用手指輕輕的在我的肛門上劃圈,還用指尖挑乾淨肛門皺折裡的殘餘糞便。我一時控制不住,衝著小艷的臉「哺--」放了一個餘音繞樑三日的響屁,扭頭一看,小艷居然毫不遲疑,仍然微笑著專心致志地替我洗淨肛門。 我一把拉起小艷,接過花灑,開始替小艷洗全身,不時的捏一下乳房,捅一下陰唇,讓小艷大笑著左躲右閃,「討厭」不絕於耳。 但男人畢竟粗心一些,我自認為已經洗乾淨她了,可她仍然要求自己再衝一下,原來我忘記幫她洗屁屁了。為了彌補我的過失,我只好含著她的乳頭不停地吮吸,左右交換,讓她幾乎一屁股坐在浴缸裡…… 好不容易,我倆離開浴室,回到床上,小艷讓我仰面躺下,轉身端來了一杯開水和一杯冰水,啊!我可是好久沒玩「冰火兩重天」了。正想著呢,突然覺得肉棒頂部一陣溫熱,濕潤潤的,好像大鳥進入到一條時空通道一般。低頭往下一看,只見小艷伏在我的腰間,已經用嬌美的嘴巴將我的肉棍吃進去一小段。 她靈巧地用舌尖推開包皮,舌頭在暴露無遺的龜頭上纏繞著,用心地舔著龜頭冠狀溝,刺激得肉棒一陣「鯉魚打挺」,幾乎衝口而出。她吐出肉棒,衝我做個可愛的鬼臉,含進一口冰水,又開始將肉棒含進嘴裡。這次我的雞巴則好像遇到寒流一樣,鐵青著變得更硬了,龜頭黑紅黑紅的,像生鐵棒一樣……就這樣,小艷一口熱水、一口冰水,直到我的雞巴青筋暴露、箭在弦上。 小艷這時稍稍抹了下嘴角的口水,一隻手扶著雞巴上下套動;另一隻手則揉著陰囊,輕輕的按摩著我那兩顆大如雞蛋的睪丸;同時還伸出舌尖,在馬眼上轉動,一點一點的,輕輕的探進去。包皮被她的柔軟小手套動,對龜頭的刺激非常強烈,然後她鬆開陰囊,繼續往下,指尖劃過會陰部,直達肛門。 洗澡時她已經幫我的肛門做了充份的按摩,現在它極為敏感,小艷用食指和中指撐開肛門,讓更為敏感的肛肉暴露在空氣中,這可是直腸壁呀,上面神經末梢非常豐富,即使是溫度變化也讓我不由自主地收縮肉洞。 小艷仍然用手撐著兩片洞壁,輕輕的向裡面吹氣,然後把頭深深地勾進我胯下,套弄雞巴的手仍然不停,但動作更為輕柔。只見小艷將香嫩的舌尖塞進我的屁眼,用心攪動,我只覺得有一條細軟的毛刷在屁眼裡翻轉,幾乎每一分細微的嫩肉都給它抹過,那上面的細小舌苔好像砂紙一般將我的肛肉細細打磨,加上小艷對大雞巴的精心呵護與按摩,我覺得彷彿有一股通靈之氣從雞巴直透大腦。 這時小艷的舌頭已經從肛門逐漸向上舔,陰囊、陰莖,直到大龜頭,她這時好像是把我的肉棒當成了世間最美味的東西一樣,專心致志地舔、含、套、吮、吸、啜、勾、潤、彈、蕩、劃、轉、撫、滑……她以一系列細緻的口交動作將這門性藝術發揮得淋漓盡致,刺激得我的大棒一挺一挺的,硬得可以在水泥地上戳出一個直徑寸餘的洞來。 小艷輕輕的吐出肉棒,壓到我身上親了親嘴,說:「我要你用大雞巴插我的屁眼!」 我翻身抓住她的乳房,邊吸吮著乳頭,邊對她說:「你的小屄真爽,我想先插幾下!」 「行。」小艷將兩條白嫩的大腿左右分開,把肉蚌露出來,我挺著大槍團身而上,一衝突破,直搗黃龍。小艷在被雞巴插進陰道口的那一刻悶哼一聲,隨即吻住我的嘴唇,待龜頭捅到子宮頸口處時,才吐出一口氣,將大腿勾住我的腰,說:「你真粗!」 「我粗魯?」 「才不是呢!是你的雞巴粗。」 「我粗你不爽嗎?」 「爽呀,我現在下面好像塞了個酒瓶一樣!」 「你動動小穴。」 「應該是你動動雞巴才對!」 「你的水還不多嘛!」 「你胡說,床單都快濕了。」 「是嗎?我看看。」 「不許看嘛!」 …… 小艷的淫水其實早就流得到處都是了,我抽動起雞巴,果然是爽滑無比,不一會兒,大鳥上就塗滿了黏滑的騷水,交合處還一股股地向外冒白沫。 我從小艷的穴裡抽出肉棒,一下塞進小艷的小嘴裡,說:「再幫我含含,我要插你的屁洞了!」 小艷一邊含著雞巴,一邊艱難地坐起身,從床頭櫃裡摸出一瓶BB油和一支沒針頭的一次性注射器。我從小艷的嘴裡抽出雞巴,躺在一旁觀看,只見小艷將注射器抵在那瓶BB油的洞口,一抽就抽出了五毫升,然後她放下注射器,往手掌心裡倒出少許油,直接抓向我的雞巴。 我向後一縮,說:「不用戴套嗎?」 「今天便宜你了!」小艷微笑著說。 我心安理得地豎著雞巴讓小艷在上面塗油,她極細心地將BB油塗到肉棒的每一個角落,最後還將剩餘的一點點抹在我那張牙舞爪的陰毛上,讓它們順順當當地貼在雞巴根部。 這時,小艷把注射器遞給我,自己翻身跪趴在床上,下巴抵在床���,屁股高高聳起,兩手從後面用力掰開雪白的臀肉,將暗紅色的菊花洞嬌俏地露在我的眼前。 「你用注射器往我的屁眼裡面倒油。」 「好!」 我先用手指沾著一點BB油抹在她的肛門上,隨便還用手指撥弄了一下她的小屁眼,她收縮了一下括約肌,再重新放鬆下來。我把注射器嘴塞進她的肛門,小艷非常配合地再用點力分開屁股,我繼續用力,直到注射器管部都有約一公分進入肛門後才住手。我緩緩地推動活塞,BB油就這樣被打進了小艷的肛門,小艷盡量保持長時間地放鬆肛門,因為這時收縮肛門會把油給擠出來。 終於注射完了,小艷的屁眼周圍的陰毛上都沾著油,油光光、濕漉漉的,非常誘人。 「來吧,我屁眼癢!」 「好,我姦爆你的屎忽!」 我再次挺起大肉棒,左手兩指左右分開小艷的肛門,右手持著肉棒,將龜頭抵在肛門上,稍一用力,龜頭滑開,調整一下,再用力,小艷「呀,呀」幾聲,龜頭逐漸塞進去了,但被小艷一陣收縮屁眼,結果龜頭冠狀溝被肛門括約肌緊緊夾住,只塞進去一個裸露的龜頭。 小艷的屁眼真緊啊,夾得我的陰莖好像要斷了似的。我想讓小艷放鬆一下,就給她說了個笑話:「知不知道屁眼的兩大作用,除了大便,還有什麼?」 「給你們男人操嘛!」 「真笨,屁眼的兩大作用應該是大便……和夾斷大便啦!」 「嗯,討厭啦!哎唷……」 我趁著小艷正在分心聽笑話,猛一挺身,整條雞巴乘風破浪般突破肛門,刺入她的直腸深處,插進去足足有十八厘米,火燙的龜頭頂在一個腸道拐彎處,燙得小艷直叫喚。 我定定神,挑起雞巴在小艷的直腸裡磨擦,儘管有油的潤滑,但仍然可以感覺到小艷的難過,只見她的肛門肉被極度撐開,腸壁變得極薄,連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每一次香菇頭的磨擦,都讓小艷的肛門發出一陣痙攣,小艷強忍著不出聲,但從她不斷收縮的屁眼可以知道,她的肛門正試圖自發地逃避被大雞巴猛操的現實。 我一拉小艷的細腰,將她的屁股拉向自己的下體,支起上半身,一通狂操。火紅的肉棒塞進翻出,帶動小艷的肛門如鮮花般綻放,小艷終於發出了壓抑已久的爽聲,淫水從肛門下面那個桃源洞裡汨汨流出。我放慢抽插的速度,一下一下地用盡全力頂到她臀洞的最深處,我甚至想把兩顆蛋都一併塞進去才算過癮呢! 小艷在我瘋狂的抽動下終於體力不支,一下子趴在了床上,扯得我的雞巴生痛,但現在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按住她猛抽雞巴,搞得小艷一陣狂叫:「屁屁爆開了,我肛裂了,痛……呀,哥哥你的雞巴太硬了,我的屁眼受不了……」 「小屁眼就是給人操的,難道光是拉屎嗎?」 「……啊……你的龜頭……龜頭……」 我把龜頭拉到小艷的肛門口:「龜頭怎麼啦?說!」 「太大了!」 「放屁!」我一聲斷喝,用力將整條大雞巴再次插進她身體內部。我太用力了,小艷幾乎翻了白眼,只覺得一陣撕裂的劇痛從肛門傳上來,直痛得她冷汗直流,喉間擠出被閹時才能發出的聲音,頭猛烈地搖晃著,秀髮也散亂了。 就這樣,小艷被我壓在身下猛操了三百多下屁肛,直幹得她屁眼極度外翻紅腫,我才一口氣將足有二十毫升的精液狠狠地射進她的直腸,燙得小艷又是一陣聳動。 我把雞巴拔出小艷的肛門,只見她趴在床上,氣喘吁吁,臀間是一個直徑寸余的圓洞,裡面隱約可見腸子的蠕動。再看看自己的雞巴,還是那麼的雄壯。 我重新將剛插過屁眼的肉棒塞進小艷的嘴裡,小艷強打精神,極為敬業地吸得「嘖嘖」有聲,好像她的屁眼是無菌的一樣。我就喜歡這樣的妹子! 我摟過她一塊躺在床上,注視著小艷,小艷這時才含著眼淚向我撒嬌:「你的雞巴太大了,叫你停一下都不肯,我的屁眼明天還要不要拉屎呀?」 「那我幫你揉一下。」說完,我又將手指摳進她的肛門,只覺得比起剛才鬆馳了許多。 小艷一動不動地讓我幫她摳著肛門,還用舌尖舔著我的乳頭,我放鬆身體,盡情享受著這個妹妹帶給我的快感。我一邊把玩著她的乳房,一邊給她說笑話:「老毛在廬山上跟江青操屄的事情你知道嗎?」 「不知道耶!」 「老毛在操她之前,先出了個迷語挑逗一下: 離地三尺一條溝,一年四季水長流。 不見牛羊來喝水,只見和尚來洗頭。 --打一事物。」 「你好討厭!」小艷笑著打了一下我的雞巴。 「操到一半的時候,老毛又來了首五律刺激一下: 曲徑通幽處,雙峰夾小溪。 洞中水滴滴,洞外草萋萋。 有水魚難養,無林鳥自棲。 可憐方寸地,多少世人迷。」 「你真有內涵!」 「操完以後,老毛又吟了首七絕總結一下: 赤身裸體羅帳中,欲使霸王硬上弓。 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乳峰。」 「我記得是『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那是後來周恩來改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告訴你!……我想尿尿。」 小艷急忙跪起來,說:「拉在我嘴裡吧,我渴!」 我站在床上,叉開雙腿,手扶著雞巴湊近小艷的嘴;小艷跪行一步,將小嘴張開,攏著我的肉棒;我托著她的下巴,尿道口一陣鬆麻,一股濁尿直接沖刷著小艷的口腔。小艷一點也不怕,一口一口的嚥了下去,最後還意猶未盡地舔著馬眼處殘留的幾滴尿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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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funsd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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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進入三月中下旬,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不知您已經去近郊賞了野花或櫻花了嗎?不論有沒有特別跑一趟,看到四處綠意盎然,就覺得充滿朝氣心情也變得舒爽呢!本週橙縣和洛杉磯依舊是熱鬧非凡,San Juan Capistran小鎮的燕子節、蝴蝶特展、Santa Monica Artwalk、Foam Glow、蛋蛋屋等等…..不論您選擇哪個活動,相信週末充電再出發、又會有個不一樣的心情迎接新一週的挑戰喔~~趕快跟著小編一起來看看吧!
週末去哪 Fun?SOFUN 帶您漫遊OC & LA~
 San Juan Capistrano Swallow Day Parade (3/23)(OC)
加州橙縣的San Juan Capistrano每年春天都會舉辦燕子節慶典,慶祝崖燕(Cliff Swallow)在聖約瑟夫日 (St. Joseph’s Day, 3/19)回歸 Mission San Juan Capistrano,今年已經是第61個年頭了。這活動由 San Juan Capistrano Fiesta Association籌辦的Fiesta de las Golondrinas一系列節慶活動的最高潮,您可以在Mercado Street Fair 聽著傳統鄉村音樂The Cowboy Band的音樂跳舞,現場有超過100多個攤位讓您逛不完,在11時到1時左右會有燕子節遊行,小朋友們穿上裝扮成小燕子遊行、現場還有Cow boys、Cowgirls帥氣英姿帶領的馬隊、壓軸的是墨西哥傳統的鬼怪亡靈….結合了異國情調和美國西部牛仔傳統的燕子節,包準帶給你一個難忘又新奇的體驗!
時間: Mar 23 Sat;9:00 am to 5:00 pm( parade 11:00 am-1:00 pm)
地點: Downtown San Juan Capistrano,
網站:http://www.swallowsparade.com/
Santa Monica Airport Artwork (3/23)(OC)
沒想到在機場也可以很藝術吧!這周六在橙縣聖塔莫妮卡市將舉辦第13屆的Santa Monica Artwalk,展覽場地就在Douglas Aircraft Company 和二次大戰航空史上最具代表性的運輸機DC-3的誕生地,現場會有60多位藝術家參與盛會,並將機場的機庫化身為展覽廳,包括繪畫、雕塑、陶瓷和多媒體媒材的作品都會在數個機庫呈現,現場還有飛行博物館、戲劇研討會等等,手工藝創作DIY等等,當然也不會少了現場音樂和許多美食餐車喔!歡迎全家大小一起去看這個充滿樂趣的機場藝術探索之旅吧~!
時間: March 23 Sat;12:00 pm~5:00 pm
地點:  3026 Airport Ave, Santa Monica, CA 90405
網站: https://www.santamonica.gov/press/2019/02/21/13th-annual-santa-monica-airport-artwalk-returns-march-23
Foam Glow 5K 2019(3/23)(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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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路跑活動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和許多人一起邁向終點、一同為某件事情奮鬥的感覺,而若這個感覺是在夜間閃閃發光的螢光裡進行,在加上五彩泡沫,相信應該又更難忘更特別了吧!這周六在橙縣安納罕就有ㄧ個Foam Glow螢光路跑的活動,不論有無跑步經驗都相當歡迎參加。整個螢光路跑的活動運作是參加者穿著白色衣物( T-shirts, etc. 越白越好!)前往會場,當參賽者跑過Foam Glow™ Zones直到終點線的這一整段路程,中間將會一直有由螢光橘、粉、藍勾織出的螢光泡沫噴灑於空中或地面,讓參賽者從原本的潔白衣物至路跑完成後變成酷炫的螢光勁裝!相當有趣又特別!可說是大型健康的趴踢呢!現在都還可以接受註冊喔~趕快去感受一下吧!
時間: Mar 23 Sat;4:30 pm 9:30 pm
地點: 2000 E Gene Autry Way, Anaheim, CA 92806
網站: http://www.foamglow.com/
The Egg House Pop-up Art Installation (3/20~4/22)(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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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紐約和上海爆紅的「蛋蛋屋」( Egg House’s )要來到南加洛杉磯囉!這是一個雞蛋為主題創作、佔地一萬兩千平方英呎的快閃式藝術裝置展覽。在Instagram最近廣為流傳的是可愛、有趣到不行的「蛋蛋屋」( Egg House’s )!全部都是與蛋蛋有關的東西,你能想像有你半個身身高的巨型的雞蛋模型嗎?坐在巨型蛋盒的感覺?還有環抱在蛋蛋的球屋,可愛蛋造型的盪鞦韆、旋轉椅,甚至是棒棒糖、扭蛋裡的糖果全都是可愛的蛋造型,只能說一定要自己親自來一趟體驗這些沉浸式裝置和互動體驗的房間,包準你興奮指數爆表啦!!這次將設置5個小型小吃站,以及15個以洛杉磯當地地標為主題場景的布置,包括聖莫尼卡碼頭( Santa Monica Pier)的海灘場景、粉紅色和藍色的籃球聖地 Staples Center都在展覽館中現身 。有興趣的民眾建議趕快上官網買票喔,在紐約展出的三個月就有60000人次的訪問,某些周末還超過1000人次呢,相當受歡迎!
時間: Mar 20 Wed~April 22 Mon,
地點: 708 N Croft Ave , Los Angeles, CA 90069
網站: https://www.theegghouse.com/
票價: 10歲以上30美元/人,4-9歲22美元/人,2歲以下免費。
Butterfly Pavilion (3/17~9/2)(LA)
今年潮濕的暖冬引來了南加數億隻的蝴蝶遷徙,而在洛杉磯的自然歷史博物館也將有彩蝶翩翩飛舞喔!這個長達半年的蝴蝶展位於博物館南側,裡頭將展示20多種加州本地蝴蝶如queen butterfly、mourning cloak和 buckeye,以及10多種來自佛州南部和德州的亞熱帶品種蝴蝶如 the malachite 和the grey cracker,這裡會有專人解說蝴蝶的生活習性,如如何用管狀口器獲取花蜜、毛毛蟲變成蝴蝶的過程、喜歡停留在哪些植物等等,相信每次參觀蝴蝶館都可以獲得不同的體驗喔~!
時間: Mar 17 Sun~Sep 2 Mon;9:00 am~5:00 pm
地點: 900 Exposition Blvd., Los Angeles, CA 90007
網站: https://nhm.org/site/explore-exhibits/special-exhibits/butterfly-pavilion
Clippers SciFest SoCal (3/23)(LA)
  如果妳們家也有常常會問你10萬個為甚麼的好奇小夥子的話,那可別錯過這周六在洛杉磯會議中心舉辦的Clippers SciFest SoCal! 這個南加州科學與工程節的目標當然是激勵SoCal所有對科學研究有興趣的孩子囉,這是兩年一度的活動、由洛杉磯快船隊(the L.A. Clipper)贊助,可說是全美最大的STEM慶祝活動之一。入場免費,K-12與會者和家長將有機會看到學生展覽、JPL、加州理工學院、FBI、微軟等行業領導者的大型STEM展示,並參與其中來自領先的STEM組織的活動,孩子們也可以在本次活動發現STEM在人工智能、地震學、海軍艦艇設計、太陽系研究、激光科學、噴射推進等領域所提供的所有令人驚嘆的獨特工作。
時間: Mar 23 Sat, 10:00 am-6:00 pm
地點: Los Angeles Convention Center (South Halls G/H), 1201 S Figueroa St, Los Angeles, CA 90015
網站: http://usasciencefestival.org/about-clippers-scifest-socal/
Puppies & Planks Festival 2019 (3/23)(LA)
誰說狗兒不能跟主人一起運動健身?在這周六洛城的州立歷史公園就將舉辦一個狗兒與撐高健身嘉年華會(Puppies & Planks Festival),讓愛犬也能跟主人一樣有個鍛煉的好機會。 由Youtube網紅健身專家Blogilates裡的Cassey Ho和PETCO共同主辦,目的就是讓健身的同時也可以兼顧到狗兒的健康,狗狗們也可以藉機認識新朋友。這天會有K遛狗競賽,有適合寵物與主人一起健身的「Ruff瑜伽」,還有許多寵物狗公司將在此次活動上為各位狗狗們提供特殊的享受喔。雖然活動是完全免費入場的,但現場的健身課程和精選活動是需要購票的哦!
時間:Mar 23 Sat;7:00 am~3:00 pm
地點: Los Angeles State Historic Park/1245 North Spring Street, Los Angeles, CA 90012
官網: https://www.eventbrite.com/e/puppies-planks-festival-tickets-56752101062#tickets
Movie of the week 週末電影推薦!
Shazam!沙贊!
我們的內心都有一個超級英雄,只需要一點點魔法就能讓他現身。只要大喊一個字「沙贊!」就會出現擁有各種超能力的青少年會做的事,玩得開心、玩到嗨!他會飛嗎?他有透視能力嗎?他能用雙手射出閃電嗎?他能翹掉公民課考試嗎?沙贊!就像一個得意忘形、膽大妄為的小屁孩,準備測試他的超能力的極限,但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需要一名大師教會他使用這些超能力,因為他必須對抗由賽迪斯希瓦納博士(馬克史壯 飾)控制的邪惡力量。 《沙贊!》一片設定在DC宇宙,但是風格獨特,絕對是一部適合闔家觀賞、好玩有趣的超級英雄片。
ONgoing! OC/LA Fun不停
Shark Lagoon Nights (2/22~5/17)(LA)
洛杉磯長灘市著名的太平洋水族館(Aquarium of the Pacific ) 從今年2月至5月的周五晚上,都會舉辦免費的教育活動「鯊魚礁湖之夜Shark Lagoon Nights」,拉近孩子們與海底的終極捕食者的距離。訪客們除了有機會認識不同種類的鯊魚、還可以用手觸摸竹鯊魚和魟魚喔!
免費的鯊魚瀉湖之夜是否舉辦完全視天氣而定,可在惡劣天氣下取消,活動舉辦日當天水族館皆會開放到晚間九點,園內也有簡便快餐可供購買。本季開放時間尚包括: 3/8、3/15、4/5、4/19、4/26、5/3、5/10 以及 5/17。
時間: Feb 22 Fri~May 17 Fri,
地點: 100 Aquarium Way, Long Beach, California 90802
網站:  www.aquariumofpacific.org
Descanso Gardens (3/1~31)
洛杉磯北邊的德斯康索花園(Descanso Gardens)占地150英畝,是一個以山茶花出名的花園。花園原屬於報業大亨曼徹斯特博蒂所有。日本風的日式庭園內有鯉魚池、宮燈及日式木造建築,每年三月都會選定某個週末舉行日本風味十足的櫻花祭,而今年跟往年不同的是整個三月都有櫻花季的相關慶祝活動!除了每周四到周日都會有的Spring Bloom Walks(3/1~5/12, Thurs & Fridays 1:00 pm, Weekend  11:00 am & 1:00 pm),有專人介紹園中的櫻花品種,對日本摺紙有興趣的朋友也可以參加免費的日本摺紙教學(3/9~10, 3/16~17,  11:00 am~3:00 pm);想要晚上浪漫賞櫻的也可以參加night garden(3/16)的活動。今年官網也貼心的設計了櫻花綻放即時地圖,讓有興趣的民眾可以確定櫻花開了再前往喔~!
時間: Mar 1 起,各週末有不同慶祝項目請見上方簡介
網址: https://www.descansogardens.org/programs-events/bloom-boom/
地點: 1418 Descanso Dr. La Canada Flintridge, CA 91011
票價: 成人 $9;65+ 長者和學生 $6;5-12 歲兒童 $4;5歲以下兒童免費
Art lessons in the wild contest (1/26~4/27)(OC)
若您家裡有個喜歡畫畫、又喜歡海洋生物的小朋友的話,可別錯過這週六開始在橙縣Dana Wharf 的野外藝術課程!一位知名海洋環境保護專家暨藝術家Robert Wyland 特別針對3到12歲兒童設計了此項結合藝術和戶外賞鯨的課程。藝術課程每週六於上午9點在Dana Pride的寬敞的沙龍內進行,每週僅限20名兒童;然後從10點到12點會進行2小時的賞鯨之旅,不只講解生態也教孩子們如何用眼觀察、用畫筆畫下來。最後這些畫還會進入比賽,優勝作品除了有機會獲得Wyland 提名、表框外,還有機會獲得價值2000美元的獎品喔。整個活動希望鼓勵人們以全新的方式看待奧蘭治縣沿岸的海洋生物,並將下一代引入這個美麗的生態系統。
時間  Jan 26 Sat~Apr 27 Sat,  every Sat at 9 a.m.~ noon
地點:  Dana Wharf Sportfishing & Whale Watching, 34675 Golden Lantern, Dana Point, CA
網站: https://danawharf.com/wyland-art-in-the-wild/
票價:   成人$45 ; 小孩免費但建議捐贈5元給art program
Art of the Jewel: Crevoshay Collection (now~5/12)
洛城的自然歷史博物館開始有長達半年的新展出囉!這是由號稱為「色彩女王 (Queen of Color)」Paula Crevoshay大師的傑作,讓民眾可以看到從平凡無奇的石頭變成奢華的寶石的過程。 這次將展出超過50件奢華的珠寶 ,包括耳環、手鐲、胸針等,包括從加州碧璽(California tourmaline)、蒙大拿藍寶石、月長石、珍珠和黑鑽等製成。而也因為Crevoshay對藝術、科學和自然世界的熱愛,珠寶採用植物、動物和昆蟲的形式,包括蘭花、蝴蝶、蜘蛛等。有興趣的民眾不妨帶著孩子們,一起去探索礦物的美妙、了解寶石的特徵,以及如何將它們轉化為優雅珠寶的藝術喔!
時間: now to May 12 Sun;9:30 am to 5:00 pm
地點: 900 Exposition Blvd. Los Angeles, CA 90007
網站: https://nhm.org/site/explore-exhibits/special-exhibits/crevosha
Pirate’s Dinner Adventure: Legend of the Loch Ness Monster (Now~10/1)(OC)
youtube
在Buena Park的Pirate’s Dinner Adventure可以說是一個結合餐廳和劇院的複合空間,可容納700名賓客,整個餐廳中央有一個人工打造出來的潟湖、湖中停放著18世紀中46英呎長,40英呎寬的西班牙大帆船,賓客就在六艘船的甲板邊用餐、邊看著舞台中的舞台劇演員們演出。故事設定為Captain Sebastian帶領著他的海盜船員們在尋寶途中、遇到了尼斯湖水怪、安妮塔公主、還有國王的追兵等一連串故事,演員們在極具舞台效果的狀態下還會表現出多種空中翻滾特技,讓你邊用餐邊驚呼,小朋友們甚至還可能被Captain Sebastian邀請上舞台、成為他的船員之一呢!是個非常有趣的看秀兼用餐經驗,趕快去嘗試看看!
時間: Now~Oct 1, 每晚演出時間不同,請上官網查詢
地點: 7600 Beach Blvd, Buena Park, CA  90620
網站: http://piratesdinneradventureca.com/special-offers/
票價: 12歲以上 $61.95;2-11歲 $36.95
週末去哪FUN?帶你漫遊 Orange County & LA (3/22~3/24) 時序進入三月中下旬,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不知您已經去近郊賞了野花或櫻花了嗎?不論有沒有特別跑一趟,看到四處綠意盎然,就覺得充滿朝氣心情也變得舒爽呢!本週橙縣和洛杉磯依舊是熱鬧非凡,San Juan Capistran小鎮的燕子節、蝴蝶特展、Santa Monica Artwalk、Foam Glow、蛋蛋屋等等.....不論您選擇哪個活動,相信週末充電再出發、又會有個不一樣的心情迎接新一週的挑戰喔~~趕快跟著小編一起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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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pk88-blog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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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神教你百家樂贏錢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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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神教你百家樂贏錢的秘密!
小李子貼進全神貫注打遊戲機老送的身畔,用著輕佻的四川話說:「老送﹝真的姓宋﹞!別再磨了!真的沒見過有像老兄打機的本事,一部遊戲機搞兩通宵,非得把錢送完才肯停手,行了!休息一下,走!到後面瞧瞧人家怎麼打機。」小李子雖身材矮小辦事卻精幹,老送是打機狂熱份子,只要一上機,屁股準是被黏住,瑣碎的事全交小李子,兩人的情誼相當好,此次小李子的動作,莫不是想老送少送點,學著點人家如何打遊戲機。
老送不情願也沒辦法,小李子已伸手按出代兌票,兩人轉身朝後面走,後頭是高額的遊戲機,1注線1元港幣,現場可是熱鬧非常,四部遊戲機同時運轉,其中兩部是投入仟元港幣兌出代金券,供應另外兩部遊戲機使用,這位不知姓名的豪客,打遊戲機是最高額的注線,按鍵乙次得500元港幣,一人打兩台,左右夾攻,兩手雙眼沒得閒,嘴巴也閉不住:「小王!快點換錢!這兒快沒了!」小王何嘗不急,換代券那比得上按鍵,仟元大鈔使勁往機子送,直在嘀咕:「媽的!怎麼還不出遊戲?」
老送是金沙娛樂場打遊戲機的常客,見識不少打高額遊戲機的豪客,幾乎沒遇上此號的人物,能夠面不改色,大氣不喘一次仟元﹝兩台機子﹞的遊戲,這下小李子可有機會蹧蹋老送:「老大!像你五毛一塊的打遊戲機,不是折磨自已,贏也贏不到,輸是肯定的,我說我的送老大,狠狠地博大注線倍數,早晚都是送死,不如痛快點死!」
老送正想回應,眼前暴起歡呼聲,兩部遊戲機同時贈送免費遊戲,付出慘烈的代價,也得多多少少的回饋,小王這下子可閒的說:「周董!已經兌換19萬港幣,剩下要不要再換?」此刻才知這位豪客姓周,周潤發的周,周董有點不爽地說:「你是死人!還是沒長眼,沒看著出了雙響炮…」一部送出39000分﹝港元﹞,另一部送出43000分,兩部合計大約有8萬出頭,周董非常不滿意送分的數目,朝著小王說:「叫服務員拿錢!」小王講錯話一次,怎敢再惹火大老板,迅速離座找服務員。
拿錢包的大嘴﹝未知姓氏﹞這時才敢吭聲:「周董!啥們輸了10萬﹝港幣﹞!不玩了…」周董嘆口氣回應:「大嘴!你可學著……打機不同玩百家樂,百家樂可以不下注,也可以多下少下……打機就是玩一舖免費遊戲,一次免費遊戲不能扳平或是贏錢,表示己經是輸定了……算了!」
老送聽進耳朵,可真是愣住了,小李子頂頂老送說:「你抬﹝看﹞!這才是打機的高手,敢博大注博不過認了,那像你如此的搞法,打機打到不知早晚,講你看在兄弟上,當我是兄弟下次別再搞死人了!10萬人家都可以不打………」
老送可真是可憐,勞老命傷大財,還得受人教訓,也袛能無可奈何地說:「人家有錢嘛!我那能跟他比…我有錢…」話沒說完,小李子更有氣,插著說:「打機是賭搏!不是『以小搏大』的賭,弄清楚是『以大賭大』的搏,不是玩遊戲機回家去打…」小李子氣話尚未出盡,周董這班人己不知去向……
〔本篇摘要〕澳門打吃角子遊戲機,應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愛情觀。
澳門打吃角子遊戲機,應有反常的思維,不是以小搏大的賭,而是以大賭大的搏,否則不如回家打電動遊戲機。
玩百家樂可以隨心所慾的投注,打老虎機是沒止盡的遊戲,說明玩遊戲機唯有自己剎車,否則早晚失控,落得勞命又破則。
  金沙娛樂場的百家樂賭檯,較其他娛樂場的最高限〔紅檯〕額,接受投注比較大的額度,可以接受10萬的投注,其他賭場是沒有如此高的額度,小李子在澳門能混下去,是靠拉客分佣的收入,大半是以玩百家樂的客人為對象。
在大堂的賭客像周董的大手筆,是稀有的動物,小李子豈肯放棄此機會,急忙四周的尋覓,發現周董正坐在金沙二層大廳,靠近電扶梯入口畔的百家樂賭檯上,周董使喚大嘴:「先拿10萬換籌碼!」兌換是需要花些時間,也因出手的氣派,吸引不少玩客的聚集,冷清的賭檯剎那間成熱鬧的市集。
周董微笑對賭檯的荷官﹝配牌的人﹞說:「全部1萬的籌碼…」收回10板1萬的籌碼,不知是不是周董的錢不是錢,隨手一推5萬壓莊門,隨著說:「小妹!可不要閒著是5萬不是5佰…」。
周董見賭檯面上閒門兩張是3與5的8點,周遭看熱鬧的玩客,這下有得好戲睇,周董依然是微笑地指著首張3點牌:「而這一張是三邊,…」大嘴憋不住氣首先發難,嘟著嘴:「吹!吹!…」四周也跟著起哄:「吹掉‥吹‥6…」
周董不負眾望的期待,輕輕地揭開底牌,確是6點的牌,兩張牌總點是9點,正好剋住閒門的8點,小李子先唬叫:「好野﹗」玩客也都誇周董的運氣好,周董收回9萬7仟5佰元﹝莊門抽佣5%﹞,賭檯限檯紅﹝額度﹞10萬,周董二句不說立即將前舖的本利,9萬再壓莊門,有過關的企圖,心裡上也有盤算,就算輸掉當做前手沒贏,還有另次的機會。
小王見著老板不看莊閒的門路,好是耽心怕老板下錯門,對著老板嚷著說:「老董!好像是二房一廳﹝莊贏二舖、莊贏一鋪﹞的格局,己經開三舖莊了……」
小王不出聲沒人會將他當是啞巴,這一嚷嚷又遭罵:「跟你說過多少次,前面人家開的路,如果能作參考,啥們還有得玩!」周董越講越有氣:「啥們不是來賭的,是來搏的,真要賭回家打麻將,慢慢摸快快碰賭到人癱…」
小李子捉著機會立即接口說:「老板說的是!講的好!贏大錢就是敢搏,老板可是周潤發﹝比喻莫介意﹞的爹,賭霸﹝爸﹞!佩服!」逗得周董笑著說:「那有那麼神!運氣好!」同小李子招手喊著說:「老弟!過來坐下!」這可是財神爺向小李子招手,豈敢怠慢馬上就坐,隨手遞上中華香煙:「老板!先抽根煙!喝點什麼?我就去拿!」。
百家樂玩法是閒門先揭底牌,這回閒門兩張牌是公仔牌﹝不計點數﹞與1點的1點,周董更慘是兩張公仔牌沒有點,莊閒各有最後一張的補牌,能否贏過對方,就看此張的點數。
賭搏必竟是殘酷競爭的遊戲,荷官是夾心餅乾,客人輸錢給顏色看,甚者開口譏諷,荷官輸錢上司給顏色看,不要想的太天真,錢公司大把,跟荷官有什麼干係,荷官的工資誰付的,這張賭桌的荷官,是位新鮮人,周董的挑逗根本沒有反應,只顧著本份的工作,一舖下注9萬,對新鮮的荷官可是極大的壓力,荷官補牌是張公仔牌,很氣餒地說:「莊家1點!閒家看牌!」周董還是不死心,又說挑逗的話:「小妹子!可真行啊!補張公仔牌,是不是想我也補張公仔牌,一點贏死我…」話是說了,荷官依舊沒有吭聲,周董那能再自找沒趣,雙手掩牌看四邊地說:「不是電視機﹝公仔牌﹞是無邊…」這回可是小李子先喊:「老板!頂住!」不停用自己的手肘,頂著賭檯面上,周董瞧小李子的動作,可是笑的口合不攏:「沒得驚!怎麼也有和局…」無邊牌有A、2、3,贏閒門有三分之二的機率,周董一翻底牌是張紅心A,莊閒門都是1點成了和局,莊閒雙方緊張大半天,一下子又恢復平靜,周董拿回9萬的籌碼,小李子馬屁拍得緊:「我說老板是可惜了!多頂住1點不是好了!不過看啥的牌也是太差了…好險閒門也是爛牌,算是有運了!」周董到也風趣地說:「沒事!本來就是一顆心,獻給一個人,獻給心愛的小妹子……」荷官臉色難看的說:「誰罕嘆!送給老婆才是…請投注!」。
周董一舖9萬的投注,在金沙大廳倒是不常有的,也是玩客少見的,因而圍觀的越聚越多,都想看周董在和局後,如何的投注?卻使大家跌破眼鏡,也大失所望,周董竟然只投注1000元壓在閒門,小李子不知周董為何如此的作法?也不願自找麻煩多說多錯,趁此空隙問及周董想喝點什麼?周董竟然要『黑水』,還好在身畔的大嘴解說:「黑水就是純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小李子搞懂即刻離檯去拿黑水,周董轉身活動順口說:「小王!怎麼不作聲?」小王好是委屈地回話:「老董!小的那敢再出聲,我這張嘴可臭的很,老是不順老董的耳…」周董稍有歉意地說:「別掛在心中,賭博最怕意見太多,什麼事也沒有的準,只有增加自己的困擾,是自己在賭自已,又不是賭人家的,好了!問問你為什麼此舖只下1000元?」小王可是哭也不得笑也難受,周董可真會折騰人,小王明知說了也是白說,周董不是說了賭的是自己,又不能不���聲,硬著頭皮地回話:「兩隻羊在獨木橋上,白羊黑羊都頂住,誰都不退步,只有不走不能動……」周董這回誇讚小王說:「瞧不出!你肚裡裝著還是墨水,不是草包,和局是起也是止的開端,都是難料後果,是對手摸底的手法,當然也是我探底的時機,信不信莊門九成會贏!」小王埋著腦袋不再多說,怕多說多找捱罵,暗想老董知道閒門會贏,傻了才投注1000元,此時小李子端著黑水送給周董順口說:「老板!黑水好苦的!很難入口…」周董笑笑地應:「沒事!苦點清醒點,省得忘了加糖加奶。」這回成了小李子直抓頭皮,實在搞不懂周董心裡想著什麼?
荷官雙手一揮停止投注,閒家是6點,莊家是5點,閒家贏,周邊的玩客都感可惜,怎麼只投注1000元,起碼也得上萬才合理,小李子、小王、大嘴沒個敢吭聲,倒是周董打開殭局,自嘲地說:「我就知道閒贏,可是我偏愛下莊,這一仟是準備輸的,也好得多謝小妹子讓手,多賺一仟…」這是什麼說法?有錢贏不想贏,看來周董也不是有料的,藉著錢多賭輸無所謂,那知周董的深思謀略……
圍觀的玩客見著周董小兒科的下注,感覺上沒有什麼刺激性,有些失望想往別處瞧,連荷官也感意外,誤認是豪客上桌,有點輕蔑的語氣:「老板!請投注!」周董心裡明白的很,賭場現實的很,難聽點是門縫瞧人看扁人,這是個事實也是常理,周董心裡不爽嘴吧可甜:「急什麼勁!是不是趕著找愛人,別慌我給找帥哥亮仔…」荷官懶的理會,周董說的無聊話,再次提醒周董地說:「請投注!不然請老板…」荷官話未說起,周董一舖10萬推在莊閒的中線上,荷官未嘗見識如此的下注,急的說:「老板!這樣子不行…」周董那會不懂規則,伸手將籌碼移下閒門,自言自語地朗誦:「怎看都是莊家贏,還是下莊家…」荷官見籌碼落定離手,便迅速的發牌,那管周董的胡扯,自個太迷糊,誰都不怪怪自己,大嘴可是慌了,顧不著賭局的規局:「老董!下錯門!不是莊是閒!不行啊!重來…」牌都派出,沒得救了,大嘴是白費口舌,周董很識趣地說:「反正來不及改,不見得閒門會輸,既使輸了也沒話可說,大嘴,錯有錯著,你想的人家也想的,不如順著人家﹝公司莊家﹞,或許是條生路。」
金沙娛樂城的百家樂賭檯,在大廳10萬是最高額的投注底限,除非是對賭金額可以抵消,通常大賭的豪客,較少在一般的大廳娛樂,娛樂場設有貴賓房,輸贏的數目當然超過營業的大堂,因此周董大手筆的投注,自然吸引玩客的圍觀,也把小李子、大嘴、小王等人,發楞出魂似的呆住,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10萬港幣,周董早料到會有如此的現象,多說也不見得小李子三人會明白,周董請公司莊家先揭開莊門一張是5點,周董先捂首張是公仔牌〔不計點〕,再看第二張牌時,賭檯四周圍觀的人,可比周董還急切,周董給荷官手勢揭開莊門的牌,是張無邊的2點牌,莊門總點數是7點,對閒門可是有壓力的點數,周董這回可累了,是三邊的牌,有6、7、8的點數,只有三分之一的輸面,也有三分之一的贏局,7點和局,這回可吹不得,還得要頂的住,周董可神了連頂都免了,隨手將牌擲至荷官前:「一刀斃!8點!」嘩!四周發出驚訝的聲音,佩服周董的膽識,也慶幸周董的好運,歪打正著反而贏了,又省了五仟的抽水,小李子三人更是興奮,直呼:「行啊!了不起!…」。
周董玩了四舖牌〔其中和局一舖〕,贏到14萬8仟5佰元港幣,小李子蠻機靈又去端杯黑水給周董,順帶遞上香煙點著火,嘻皮笑臉地問:「老板,明明下閒偏說莊,可真高招!老板可是賭神的真實人物!」小李子高帽子往上戴,樂的周董直吐心計:「錢財取之有道,賭錢可沒什麼道理可言,袛不過是看誰的騙術高明,如果賭搏不是用錢來誘騙,誰會來澳門這個鬼地方,不如在家搓麻將,世上那有賭神,久賭神仙也會輸,所謂神袛是比其他人的預測,較為準確而且要更少的失誤,而預測能否神準,得瞧誰能騙過誰,也要不受到被騙,比方如上舖的結局,投注之前,我只有預測,如果我是公司會如何騙才得宜?我算公司不會估算我會投注10萬,第二估算公司認定我會投注莊門,殺我的銳氣,下舖重碼扳平,所以10萬博乙舖,還好沒有失算。」
荷官看周董直吹牛皮,一點投注的意願都沒有,周遭圍觀的興緻也大減,周董也覺得有點過份,點了五萬籌碼又往莊門壓,這次周董手腳動的快,沒等荷官揮手停注,立刻將籌碼移下壓閒門,搞得大家一頭露水,不知周董又玩什麼飛機?……
任何事皆有最高最低的界限,娛樂場勿認最高的額度,沒什麼客人敢挑戰,而有輕敵失策的敗陣。
如果我是公司會如何騙才得宜?我唯一贏錢的方法,是不要受騙不要認為賭搏是公平的競賽。
如何真能成賭神?那也是天上人間的事,預測能否正準,才是神準的神,賭能預測的準,就是賭神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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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huileng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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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留下的基因謎團
來源: 議報 作者: 鄭水鑫
1936年,毛澤東與賀子珍,拍攝於陝北保安。
從薄都的「唱紅打黑」,到今上的「不忘初心」,紅色基因一步步驕傲地站到了中國政治舞台的中央,對這種紅色基因與生物學意義上的DNA之間的關聯,人們心照不宣,正史中,革命的正義性和輝煌被一再強調,中外媒體則對紅色家族的淵源關係興趣盎然,但是,領導這場革命的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澤東留下的基因謎團,則至今充滿了懸念和疑問。
如果排除有關毛澤東「私生子」的傳言,毛澤東一生有過十個子女,但他們大多夭折或下落不明,民間對這些根正苗紅的「龍子」一直懷有極大的興趣,但在毛澤東時代,似乎這屬於國家機密的一部分,而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那時候的多數中國人甚至都沒聽過賀子珍這個名字,而毛澤東留下的基因謎團,最有探尋價值的部分,恰恰與賀子珍直接相關。
文革後,大概為了淡化江青的「正宮娘娘」地位,先是楊開慧,後是賀子珍,開始佔據官方、半官方的媒體版面,毛澤東那些夭折和失蹤的孩子的信息,也才隨之浮出水面。
由於官方對毛澤東失蹤子女的下落並沒有給出權威的信息,民間和半官方媒體的信息則是事實與傳言混雜,在1949年建政後的調查資料為公開前,需要綜合多方面知識和各種說法加以審慎分析,才能推斷出較為可信的一些事實。
無論建政前還是1949年建政後,關於毛澤東失蹤子女的情況都是中共的高度機密,以至於1935年秋負責尋找毛岸英兄弟的中共地下黨員李雲只知道要尋找兩個失蹤的烈士子女,卻不知道他們是1935年初在遵義會議上重獲中共重要領導崗位的毛澤東之子,中共建政後,李雲也一直對此保守機密,1988年,李雲對記者說:「要不是一位中央首長對我說『中央特科』的事保密期限已經過去,可以講了,我會把這段經歷帶去見馬克思。」這表明中共「內外有別」的保密制度���多嚴格,但這樣的保密並不影響查找毛澤東失蹤子女時獲得最���確的信息,比如說劉松林回憶說毛岸英記得毛澤東的第三個兒子毛岸龍是在流浪過程中失蹤的,現在已有更為清楚可信的當事人回憶表明毛岸龍死於大同幼稚園,因此,我們看不到中共建政後尋找毛岸龍的舉措,這或許可以證明中共高層在尋找毛澤東子女問題上,有著極為通暢的渠道,畢竟,當年的上海地下黨雖然被破壞嚴重,但曾參與照料、尋找毛岸英兄弟的當事人如李雲、馮雪峰、董健吾、徐強等人都在,他們絕對不敢對1949年後的毛澤東有任何隱瞞。關於這一點,幾年前,有位網友潤濤閻撰文說毛岸英、毛岸青並非毛澤東親生兒子,而是上海地下黨找來糊弄毛澤東的「假貨」,這種說法是不太可信的,因為從時間上推斷,毛岸英兄弟失蹤時間只有兩年多,而不是潤濤閻所說的六年,兩年多時間尚不足以造成辨認十二三歲孩子容貌的不可克服的困難,而且毛岸英、毛岸青兄弟被找到後,曾與董健吾兒子再次共同生活並被送往歐洲,兩年多時間不足以完全抹掉十歲玩伴的全部記憶。多年後毛岸青曾有書信給董健吾的兒子。
之所以說對毛澤東留下的基因謎團,最有探尋價值的部分與賀子珍相關,是因為與賀子珍結婚後,毛澤東迎來了他一生最為艱難兇險的十年,艱難到根本不具備養育孩子的條件,所以,賀子珍與毛澤東生育的六個子女,最後只有李敏一人在父母身邊活下來。
1949年後,中共領導人的生活條件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尋找失蹤子女也就馬上提上了議程,通過現在可以看到的資料,來我們可以感受這種尋找是如何迫切而又堅韌。比如說,毛澤東與賀子珍生下的第一個孩子,1929年生於福建龍陽的毛金花,在撤離龍岩時被送給一位翁姓鞋匠,1932年,紅軍再次打下龍岩,賀子珍查找女兒下落,被收養人告知孩子已死的信息,即使如此,中共建政後,毛澤東還是通過鄧子恢對毛金花進行了再次查找,多年後,賀子珍的哥哥——福建省副省長賀敏學甚至認下了一位叫楊月花的女子,賀子珍也將楊月花認定為自己的女兒毛金花。畢竟毛澤東是黨和國家的最高領袖,而他手裡有一個有史以來對社會控制最為有力的政權。至於楊月花的身份為何沒有被最後認定,後面再談。
事實上,中共建政後,全力尋找的第一個孩子不是毛金花,而是毛澤東、賀子珍的大兒子,小名叫毛毛的毛岸紅。1949年上半年,中共尚未正式宣布中央政府成立,賀子珍的妹妹賀怡(同時也是毛澤東弟弟毛澤覃的妻子)去雙清別墅見毛澤東,提出要找毛毛,據說毛澤東最初並不同意,現在官方媒體給出的理由是一通很難令人信服的大道理,「現在解放了,我們進了城市了,生活條件好了,這時你們要把孩子懂人家手裡要回來,這樣對得住人家養父、養母的養育之恩嗎?」還有一種真實性存疑的說法是賀怡對毛澤東說毛毛已經找到了,毛澤東聽了很高興,但在問了孩子的一些特徵後,認為與他記憶中的時間、地點、歲數和相貌都不相符,因而也不同意查找。如果一定要在兩種說法中讓我選擇,我認為第二種更符合正常人的心理一些。不管怎麼說,兩種說法似乎都表明毛澤東並不十分熱衷找回這個「毛毛」,但毛澤東並沒有真正阻攔,他可能只是有所懷疑,否則,賀怡不可能拋下工作去查找毛毛下落並以此遭遇車禍死亡,也不可能在稍後勞動江西省省長邵式平大駕,動用省政府的力量進行查找。
據說賀怡車禍發生前已經查找到了毛毛的線索,這種說法未必可信。長征前,毛澤東、賀子珍將毛毛託付給了弟弟毛澤覃,毛澤覃將孩子放在了一個警衛員家裡,隨著毛澤覃的去世,不再有人知道毛毛的準確下落,但賀怡1949年的尋訪並非秘密進行,而且有助手、司機、警衛員跟隨,如果她真地查找到了毛毛的信息,即使賀怡車禍去世,查找毛毛的下落也不太可能毫無線索,也不必等到1953年才由賀子珍給江西省省長邵式平求助。這時候,毛岸英已經在朝鮮去世兩年多,毛岸青則在1951年就精神分裂,如果找到毛毛,那麼,這就是毛澤東唯一精神健全的兒子。生於1932年的毛毛——毛岸紅如果被找到,會給人們留下太多的歷史想像空間,畢竟他是毛澤東的親生兒子,年齡則比毛遠新大9歲,1976年毛澤東去世時,毛遠新只有35歲,而毛岸紅是44歲,從年齡上講,不存在作為接班人的障礙,也就是說,如果當年能夠找到毛毛,他未必不可以作為紅色基因的傳承者,被培養成至今仍然統治中國的接班人,如此一來,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習近平也就沒什麼機會了。雖然這只是我的一種臆想,但未必不是一種本來極有可能成為現實的歷史假設。
對於「廢皇后」賀子珍來說,除了親情的牽掛,或許她也不會想不到這種可能吧。至於邵式平,他不僅接到賀子珍的求助信,還收到安子文從北京拍來的加急電報,要求尋找紅軍留在江西蘇區的孩子,其中特別提到要尋找毛澤東的兒子毛毛。邵式平當即安排民政廳設法查找。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員不會說出毛岸英、毛岸青的名字,但未嘗不會想到對毛澤東「無後」的這一擔心,儘力找到毛毛,除了對領袖的感情,也不能排除這是一件絕對有助於鞏固個人權位的好事。
當江西省民政廳具體承辦人王家珍查找到一個疑似失蹤孩子朱道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孩子幾個月前已經被接到南京,接走朱道來的是1933年就已經去世的原紅軍幹部霍步青的遺孀朱月倩,朱月倩認定朱道來是霍步青的遺腹子霍小青。原本線索到這裡就已經斷了,但王家珍看過朱道來照片後,認定朱道來長得象年輕時的毛澤東(這種相面術是完全靠不住的),於是彙報給了邵式平省長,並去南京找到接走朱道來的「母親」朱月倩,「花費了一番周折」,帶上朱道來及其養母,去上海見到了賀子珍、賀敏學。賀子珍、賀敏學很快就認定了朱道來就是毛毛,據說理由有兩個,一是長相與毛澤東年輕時有點相像,二是賀子珍認出了親手縫製的棉袍。在我看來,這兩個「證據」都不夠充分。將近二十年後,通過相貌找尋孩子,是極不可靠的,近年來,中央電視台《等著我》欄目,民間公益組織「寶貝回家」等機構披露了大量拐賣兒童找家的案例,足以證明這一點;至於賀子珍「親手縫製的棉袍」,考慮到賀子珍當時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不能說明問題。更重要的是,朱月倩在霍步青去世後經歷坎坷,此時她只是一個普通空軍幹部(也有說法是曾經嫁給一個國民黨軍官),完全不具備賀子珍所具備的查訪資源和條件,如果不是準確記得收養兒子家庭的地址、姓名,很難找到朱道來家中,而且,朱月倩的說法似乎更為具體,據說她並不是在長征前才將兒子託付朱家,而是在生產後身體狀況很差,又沒有奶水,孩子剛出生便將孩子送了出去,此後還去看過孩子。
無論如何,從朱月倩能夠獨自找到朱道來,而賀子珍需要動用省政府力量才找到疑似兒子這一點來看,賀子珍的認定並不可靠。之所以認定朱道來就是毛毛,除了賀子珍人生坎坷,求子心切的心理因素,還有一點或許也是值得考慮的,那就是作為母親,她一旦認定了朱道來是毛毛,那麼朱道來也就成了偉大領袖毛澤東的兒子,「廢皇后」及其家族的未來地位令人遐想。
至於朱道來的血型與賀子珍吻合也不說明問題,靠血型可以排除親子關係,卻無法確認親子關係,而且朱道來的血型與朱月倩應該也不衝突,否則,後來驚動中央的爭子風波就容易判斷了。
但賀子珍認定了朱道來就是毛毛,朱道來被送往北京,李敏見到朱道來,也按照母親書信中的要求,開口喊朱道來為「哥哥」,事到如今,毛澤東似乎也不得不考慮是否接受這個兒子了,這時候朱月倩卻鬧到了北京,以死相逼與賀子珍爭兒子。在DNA技術尚未出現以前,這註定是一件無法準確認定的葫蘆案。朱月倩的老上級鄧小平出面證實了霍步青以及霍小青出生的情況,據說鄧穎超組織帥孟奇、康克清、帥孟奇等黨內大姐召開了三天的研討會,認為朱道來是霍步青的遺腹子。無法判斷這一傳言的真假,如果屬實,毛澤東不可能不知道這一結論,但毛澤東指示說:「不管是誰的孩子,都是革命的後代,把他交給人民,交給組織吧!」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多數資料來自《黨史月刊》、《家庭》、《福建黨史月刊》等媒體,這些媒體的說辭往往相互矛盾,且大都未註明信息的最初來源,因而,只能作為一種野史和演義作為參考,只能在這些資料的相互比較印證之下,還是透過一些基本事實推斷出一些合理的結論,比如說,毛澤東的這一指示,應該是可信的,因為在朱道來赴京後不久,他被安排進了幹部子弟中學,且朱道來的生活由中組部副部長帥孟奇照顧,後來進入清華大學讀書。如果沒有毛澤東的首肯,朱道來不會受到這樣的特殊照顧,也不可能被從兩個爭兒子的母親身邊帶走。然而這一安排也就表明,毛澤東並不認同朱道來就是毛毛。據說,此後朱道來與朱月倩關係極為緊張,作為對父母沒有記憶的孩子,朱道來無法判斷誰是自己的父母,但如果沒有朱月倩的堅持,他很可能就被認定成為毛澤東的兒子了(至少他會有這樣的想法),在那個年代,這是何等巨大的誘惑!據說文革時朱道來帶頭貼了朱月倩大字報,「母子」關係徹底破裂。
1966年初,朱道來被調回到南京工作,這一安排似乎表明組織部門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給出了朱道來是朱月倩兒子的結論,這至少不違背毛澤東的意見,又過了幾年,朱道來突然離世,關於他的死因有兩種說法,一是癌症,一是因「冒充毛澤東兒子」,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打死。沒有任何可信消息證明朱道來最後是否被打死,但朱道來被調回南京工作,的確可以給人以「不是毛澤東兒子」的懷疑,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下,即便不是被打死,被批鬥的可能的確是有可能存在的,因此,被打死一說,也許並非空穴來風。
不管怎麼說,毛澤東沒有認這個兒子,在重男輕女的傳統社會觀念之下,毛家被培養的對象就只能是毛遠新了。
在判斷人事問題上,毛澤東具有驚人的能力,他不是一個輕信和容易被欺騙的人,我們不知道朱道來事件給毛澤東造成什麼樣的心理影響,但此後毛澤東對尋訪失蹤子女問題顯然興趣大減,尤其到了晚年,連李敏都很難見到毛澤東,孫子毛新宇出生後,他也懶得一見,更何況難以判斷真偽的失蹤子女呢。但是在1953年,面對突然冒出來的朱道來,如果有今天的DNA分析技術,證實朱道來就是毛毛,毛澤東是不可能不接受這個兒子的。
但即使貴如皇帝,在離散幾十年後,毛澤東也無法判斷站在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親身子女。
雖然毛澤東的多數個人信息在整個毛澤東時代並不是可以公開談論的話題,但民間總還是有人對毛澤東失蹤子女的情況有所了解,官方的查找並未停止,主動上門認親的也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人的後來聲稱為尋親之事,還受到周恩來等人的接見,即使事情確實存在,恐怕也不過是官員邀寵的熱心之舉,黃永勝的兒子黃春光披露說,為了給毛澤東「留後」,周恩來、黃永勝等人給301醫院下令,要求設法讓韶華懷孕,1970年第二次人工授精成功,毛新宇出生後,興沖沖的報喜者遭遇的是毛澤東的冷臉。
但賀子珍的表現完全不同,無論出自母親的本能,還是對身為毛澤東妻子的過往歷史的珍視,賀子珍尋找失蹤子女動力不會消除,她的腳步不會停止,儘管在1932年就曾得到過毛金花的「死訊」,賀子珍卻不死心,《快樂老人報》2013年的文章說,「建國伊始,她多方託人尋找。」但當年的鞋匠翁清河再次說毛金花死了,而鄧子恢相信了他的話,毛澤東也信了。直到1964年,「毛金花」又冒了出來,一位叫「楊月花」的江西婦女主動寫信給有關部門,要求幫助調查身世,調查中,最初收養楊月花的龍岩鞋匠翁清河聲稱楊月花就是毛金花,一天後,翁清河改口說其實毛金花在被收養後的第二年就死了,調查於是停止。1973年,一位回鄉老紅軍聽聞此事,進行一番調查後將材料寄給了賀敏學,賀敏學派人進行調查,初步證實楊月花某些身體特徵與毛金花相符後,將楊月花接到上海,賀敏學替賀子珍認下了這個外甥女,賀子珍急切想見楊月花,但中央的決定是不讓見。毛澤東去世後,賀子珍安排李敏以視察工作為名,與楊月花見面,卻沒有直接對楊月花表明身份,顯然只是為了打量楊月花的長相。據說賀子珍生前很想看看女兒,但有人提醒說「你只有一半的權利。」可毛澤東已經去世,因此,直到1984年去世,賀子珍並未見過楊月花。
中國權威的搜索引擎百度,直接在楊月花的詞條下將她認定為毛澤東的女兒,這是很不嚴謹的,楊月花作為毛金花的身份只是一種可能性。1932年和中共建政後,最早收養毛金花的翁清河三次聲稱毛金花已死,儘管在1964年翁清河曾明確說楊月花就是毛金花,但這也很可能是迫於某種暗示和壓力的結果,畢竟1953年朱道來的養母也曾改口說他不是朱月倩而是賀子珍的兒子,那些此前一無所知的當地群眾竟聯名寫信「證明」朱道來就是毛毛。毛澤東、賀子珍的尋親之舉,關係的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而是最高領導人的血脈,裡面有太多的利益、利害可以被計算。
除了毛金花,毛澤東與賀子珍其實還有一個被送養後失蹤的女兒。1935年初賀子珍在貴州白苗族的一個村莊生下孩子後,因急於趕路,賀子珍只看了孩子一眼,就把她送人了。據毛澤東外孫女孔東梅說,八十年代四川省古藺縣當地黨史工作者根據傳說,調查過一個收養紅軍子女的家庭,了解到被收養的紅軍子女叫王秀珍,收養三個月因病去世。這一傳說如果屬實,王秀珍的確很可能是毛澤東、賀子珍的親生女兒,因為長征途中的女紅軍人數很少,生育送養孩子的更少(但與賀子珍同時生育的女紅軍還有一人,而且所生的也是女孩)。當時經歷此事的人的回憶似乎很不可靠,一些基本細節彼此矛盾,由此可見當時紅軍所處的環境有多惡劣,在這種情況下,孩子只是負擔,親情已完全無法被顧及。目前找不到中共建政後毛澤東、賀子珍尋找這個女兒的信息,我的猜想是,賀子珍未必不曾試圖查找,但身為產婦,毛澤東又不在身邊,賀子珍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尋找的線索,而知情者的回憶既少又混亂,很難作為查找的依據,即便這個被稱為王秀珍的孩子是賀子珍所生,當事人混亂記憶中的貴州,也與四川不符,這會給查找帶來很大幹擾。因此,這也只能是一樁永遠的懸案。
對楊月花的身份,孔東梅在《翻開我家老影集——我心中的外公毛澤東》一書中說,「一生豪俠的舅外公賀敏學認下了這個被他看準的外甥女,而1976年去世的外公和1984年去世的外婆都始終未能與此人相見,此事因此也無法確認。」文中的「一生豪俠」四個字頗為值得琢磨。該書出版於2003年,此時,中國已經完全具備DNA親子鑒定的技術條件,但無論孔東梅還是她的其他親屬,似乎都沒表現出以該項技術尋求答案的想法,不僅如此,到今天為止,相關當事人似乎也沒有表現出以DNA鑒定技術找到楊月花與毛澤東之間是否具有血緣關係的興趣。綜合各種真真假假的相關信息,其中包括鄧子恢夫人、翁清河女婿等的解釋,以及傳說中肖克上將建議楊月花回歸毛姓的傳說,如果說楊月花就是毛金花,也並非完全違背邏輯,但是一般丟失孩子的家庭都會急切要做的DNA鑒定,在毛家人這裡,似乎毫無興趣。
除了楊月花之外,一位居住在贛州的退休幹部鄒方沐,雖然不曾被正式媒體與毛澤東基因謎團聯繫在一起,但在網路上卻早���傳言。與楊月花一樣,鄒方沐的身世傳說如果屬實,倒真有幾分可能是賀子珍一直尋找的毛毛——毛岸紅,也就是那位如果活下來並被父母找到,可能會成為今天中國統治者的真正的紅二代。據說1977年,李敏曾見過鄒方沐先生,並曾喊他為哥哥——從網上能夠找到的唯一一張鄒先生照片看,他與毛澤東確有很多相像之處。
中國存在無數的兒童被拐賣案件,在DNA技術被應用之前,分離多年後的尋親確實具有極大的盲目性,比如說有人被「親生父母」找回後多年,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兩廂情願的錯誤,而一位貴州的尋親母親,與兒子失散25年後憑DNA測試找到了親生兒子,而早在四年前她就與這個尋找親生父母的孩子互加了QQ好友,並懷疑他就是自己的兒子,可是,由於她對兒子胎記的記憶錯誤,讓她和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兒子的團聚遲來了四年。由此可見,就尋親這件事而言,一旦時隔久遠,所有的記憶都不牢靠,只有DNA測試才是可靠的。
民間對毛澤東失蹤子女的談論不過建立在一些真假難辨的傳言和「報道」之上,人們甚至不知這些材料有多大成分出自作者的聯想或編造,權威的資料只存在於官方檔��,但即使如此,毛家人對楊月花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態度說明,這些官方材料的權威性,只是針對中共建政後的調查過程而言,而對這些疑似毛澤東子女的真實來歷,官方也沒有權威結論和答案。因此,在確定疑似者與毛澤東的關係問題上,沒有什麼比DNA鑒定更權威。
對1964年就試圖揭開身世之謎的楊月花來說,即便她說年齡大了,改不改姓已經不重要了,難道她就不再想知道自己的親身父親究竟是不是毛澤東嗎?而鄒方沐又做何想?現在,從技術上來說,要破解他們的身世之謎,只需要一次抽血,幾天時間就可以實現,但身份的明顯差異,也許讓他們很難主動提出這個要求。在毛澤東被公開承認的後人中,李敏曾經對於尋親表現出極大興趣,但在1977年後,興趣似乎就淡了下來,1984年賀子珍去世後,更是不再有關於她尋親或與疑似親屬相見的信息,如果李敏不主動表示進行DNA測試的邀請,楊月花、鄒方沐恐怕只能保持沉默。
但是,李敏能夠自行決定此事嗎?如果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否會受到楊開慧後人、江青後人的阻攔?更重要的是,是否也會象賀子珍所曾遭遇的那樣,受到來自中央的壓力?
我想,或許這才是揭開毛澤東基因之謎在今天的真正阻力所在。
鄧小平時代,毛澤東的功過被「三七開」,一度走下了「神壇」,但六四之後,毛澤東所犯的「錯誤」逐漸被官方選擇性遺忘,每一次政治上的左轉,都讓毛澤東再次朝神壇退回一步,尤其是在2015年畢福劍一句「可把我們害苦了」而被停職後,毛澤東重新走回神壇,鄧相超、左春和等人僅僅說一句對毛不敬的話,就丟官罷職。顯然,毛澤東的聲譽不僅關係他個人及其親屬,而是屬於中共,毛澤東的名字本身就是中共的財產。
既然如此,作為毛澤東、賀子珍曾經的願望,確認失散的孩子這樣一件在毛澤東時代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事,面對楊月花、鄒方沐這些高度疑似對象(或者,朱道來留有後代),既然在技術上已變得如此簡單,即便李敏不便提出或不願提出,何不由「組織」出面來完成此事?即使李敏等親屬不願配合,毛澤東的遺體連同被摘除的內臟器官仍被保存,DNA鑒定毫無難度,一測就准,
況且,相關當事人以隱私為由加以拒絕的可能不大,而且中共也不是一個以尊重隱私著稱的組織。另外,既然有關毛澤東的話題在中國依舊會引起許多人關注,事關中共和紅軍歷史,DNA檢測的結果也可以給好奇者一個結論。
無論歷史如何評價毛澤東,被毛澤東、賀子珍送養的幼兒都有著不幸的身世,他們的遭遇展現了一種歷史的殘酷。而對毛澤東、賀子珍來說,無論他們曾以何等決絕的態度丟下孩子鬧革命,這種丟棄是一種特殊情況下的無奈之舉,即使終生無緣相見,他們牽念孩子的心情必是痛徹心扉,以至於一支筆可以殺人無數的毛澤東在1949年後與曾志談起毛毛時「哽咽失聲,眼圈也紅了。」毛澤東對曾志說:「最後一次看見這孩子,都會在隊伍里向我招手了。誰知道,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作為母親,賀子珍的痛楚想必更甚。
既如此,「不忘初心」高揚毛澤東旗幟的中共,為什麼就不能做一次小小的努力呢?或許,幾次簡單的DNA測試,就能幫主席找回親生子女,彌補他們那個時代因不具備技術條件而造成的遺憾,讓主席的後代可以相認,而這也算是給懷念毛澤東的毛左們一個安慰吧。
但是,中共顯然沒有這個興趣。
已經換了人間,今天的中共當政者不是毛澤東,更不是毛岸紅。當我們說到紅色基因,應該分清兩個不同概念:一種是基於血緣的,另一種是基於動機複雜的符合政治需要的抽象精神。在為毛澤東尋親這件事上,二者其實是有矛盾的。今天將毛澤東重新抬上神壇的人,需要的是毛澤東這個符號,而不是毛澤東這個人,否則就無法理解毛澤東被一步步恢復政治正確的時候,毛新宇卻落選十九大代表。
更重要的是,對紅色基因的強調,其實是在訴諸一種打江山坐江山的封建血統觀念,這種血統觀念中,只有DNA製造的血緣關係才具有真正的正統性,那麼,誰又會比毛澤東的龍子龍孫更具這樣的正統性呢?看看朝鮮就明白了。就連在海峽對岸的蔣介石,不也是在撒手人寰之前,將權力逐漸交到蔣經國手裡嗎?
既如此,何必多事!把一些早已失落民間的前「太子」、「公主」找回來,不僅可能會分走一杯羹,更有可能給民間多事者多一些添亂的話題。
放在毛澤東時代,只要有可能,他和他的親屬、戰友、下屬可以動用最多的資源來做這件事,缺少的唯獨是技術條件,如今,技術進步了,連偏遠鄉村的農民都可以使用的DNA鑒定手段,卻獨獨不能用在毛澤東的後人身上,這該算是毛澤東、賀子珍及其後人的悲哀吧。
不過,試圖探求這一基因謎團的人也不必失望,DNA頑強的遺傳功能會讓時間失效,最終揭開這一謎團。只要毛澤東失散子女活到了成年並育有子女,未來揭開這一謎團的可能就是存在的,即使目前所有疑似子女最後都被證實只是誤會和猜測,白銀殺人惡魔高承勇被抓一案表明,只要政治和法律允許,中國大規模DNA資料庫的建立,會讓排查變得十分容易。不過,除了對此一段歷史懷有興趣的歷史愛好者,想要探究這一謎團的人應該會越來越少了。
原文鏈接:毛澤東留下的基因謎團 - 情系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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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2
芳华
很久沒有關注國產電影了,而年底的一部芳華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馮導那張滄桑的面孔和電影片名列在一起,出現于大庭廣眾之下,儼然有一種強烈的對比。馮小剛最先進入人們的視野並不是以一個導演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演員的身份客串演出。在我的印象裏,馮小剛的首次出鏡是在《編輯部的故事》中。他揹著一個單肩包,留著中規中矩的平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不過也正是這種普通讓人印象深刻,也讓人覺得踏實。在那個時代,搞藝術的人都有著幾分輕浮,不是長髮飄飄,就是穿著時髦。像馮小剛這樣朴素的艺术工作者少之又少,扔在人群裏絕對默默無聞的沉入谷底。用一句俗語來解釋,任憑誰是搞藝術的,他也不會是搞藝術的。一身綠色的廢舊軍裝,再加上一條藍色的咔叽布,怎麼看都像個工廠工人與退伍軍人的混合体。從某種角度上講,馮小剛確實不是科班出來的,也沒有經歷過諸如陳凱歌、張藝謀等人的專業訓練,他的所有技能和表達方式都來源於他的生活和對周圍的認知。
藝術家的人生很少一帆風順,或許世俗的坎坷從童年起就伴隨著他們,直到學會用作品來訴說痛楚。雖然這種敘述在敘述者口中並不全是灰色和昏暗的,偶爾還散發著時代的光芒。芳華這個稱謂似乎本身就夾帶著某種魔幻色彩,聽起來無比輝煌,事實上卻非常殘酷。嚴歌苓在書中所描繪的恰恰就是這麽一個矛盾對立的世界,而且當時時代的思維還是混亂和可笑的。
有人抨擊嚴歌苓著作中寫的情節很離譜,根本就不真實。軍營中根本沒有所謂的欺凌和排擠,每個人都擁有著崇高的無產階級感情,人和人之間更是親如兄弟。在群體面臨著毀滅的時候,他們不會退縮和逃避,而是選擇將危險留給自己,把生的希望贈予別人。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故事確實存在過,軍隊中也有相當一部分品質樸素、作風優良的人。但這不能掩蓋一個事實:軍隊是集體主義陰影籠罩最廣泛的地方,也是程度最惡劣的地方。
軍營裏面沒有民主,有的只是首長和命令,統一的穿著和服飾。中國的軍隊打仗不一定行,疊被子走军姿卻非常熟練,這背後潛藏了多少段悄然流逝的光陰歲月。表面上軍隊裏人人平等,事實上首長和士兵生命的重量是截然不同的。比如芳華中所涉及的中越戰爭,為了所謂的國家政治,為了實現某些中共高層的個人意圖,就犧牲了大把無辜的青春年華,況且戰爭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正義。
禁慾主義這個詞被用來形容軍營乃至整個中國社會非常貼切,但它更多的出現在西方文本中,讓人聯想到中世紀壓抑的宗教環境。在中國禁慾主義可以被另一類字眼所代替,集體主義或是雷鋒主義。在集體主義盛行的背景中,個體的雷鋒主義自然層出不窮,雷鋒成為了中國前三十年的標誌性人物。假如當時中美有所交流的話,雷鋒很可能會登上時代週刊的封面。
社會一切事務的雷鋒化是共產主義思想庸俗化的具體表現,對於一般群眾而言,雲山霧罩的外國理論总显得太過遙遠。既然西洋的和尚跋山涉水來到了華夏大地,不如因地制宜的換個說法。雷鋒精神就成了本地馬列主義的衍生物,裹挾了無數人的思想和行為。雷鋒精神非常符合中共想達到的宣傳效果,讓人變得順從教條而且沒有思想,可以更好的為統治階級的意志服務。中華民族的本性中原來就有謙卑軟弱的特質,儒釋道三家傳統文化又在竭力宣揚與世無爭、捨棄慾望的處世之道,所以雷鋒精神也部分契合了中國人的價值取向。應該說雷鋒之所以深入人心,既有中共主動宣傳的緣由,也有傳統因素在作祟。眾多雷鋒們的悲劇一方面歸咎于社會和傳媒,另一方面則和人內心之中根深蒂固的觀念有關。
嚴歌苓書中的劉峰彷彿是雷鋒現象的縮影,從主人公的名字就能得出結論,筆者在有意識的塑造高大上的人物形象。同時印證了另外一個事實,即使在毛的時代,人們也不甘於捨棄變成與眾不同的自己。在劉峰存在的時候,旁邊依舊有陳燦、林丁丁等人。他��並不高尚,但也不低俗,���少不應該遭到道德審判。
看完電影中的某些情節之後,對於那個年代倒是多了一分不同的認識。雖然紅寶書隨時舉在耳旁,但埋藏在人內心深處的慾望無時無刻不在澎湃。雖然繁瑣龐大的宣傳機構塑造出了很多英雄,甚至虚构了人們對於英雄的盲目崇拜,但從個體的正常思維出發,英雄的舉止代表著愚蠢、醜陋。雷鋒究竟是稀有的夢想還是大眾的嚮往,是普遍的謊言還是獨立的願望。影片中當劉峰主動與何小萍配戲時,劇場外面其餘的文工團員卻在嘲笑他。一個男的站在高處,對著下面的人數落劉峰,把劉峰過去所做的好事連根都刨了出來。其中就包括劉峰幫助母豬接生,看似無聊的調侃其實暗含着別樣的意味,一種惡意的並列引申出了人性的原罪。
劉峰的所作所為從倫理和常理上窺視無懈可擊,但道德層面上的高尚又有什麼用呢,放到生活中不過是一聲歎息罷了。悲哀的是這種例子隨時都在發生,數量又宛若天上的星星。我們嘴上表達著的,眼睛裏看到的,是否和自己所信奉的相違背呢?每個人都面臨著選擇,做一個正方或者反方,當然還可以做個逍遙派。
嚴歌苓、馮小剛、劉峰同樣在做這張考卷,儘管劉峰是一個書中的虛擬人物,帶有某種戲劇色彩。現實中的二者暫且不顧,我很想知道劉峰的答案到底是什麼。他做的這一切,是內心的真實反映,還是一種精心的修飾。抑或是在高舉階級友誼的背景下,礙於臉皮和面子不得不如此表現。這三種做為的結果相同,本質卻截然不同。第一種是真雷锋,第二種是裝雷鋒,第三種被逼成了雷鋒。有些報道曾經記述過一些人,他們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把自己包裝成了道德上的楷模。結果各不相同,有的人抓住了機會,走上了仕途的快車道。有些人,搗過來倒過去,卻弄巧成拙一無所獲。還有人曾經爬上了高位,那場運動之後,又跌回了谷底。無論是嚴歌苓或馮小剛,都相信劉峰不是心有城府和善於表演的,他是第一種和第三種情形的結合体。
嚴歌苓和馮小剛有很多共同點,他們都有過部隊經歷,出生於一九五八年。但他們又有著本質的不同,嚴歌苓十二歲就參加了文工團,馮小剛則是高中畢業后才進的文工團。按照一般的升學規律,高中畢業時是十八歲,因此馮小剛比嚴歌苓晚參軍六年。進一步細緻的想想,嚴歌苓是在70年參的軍,那正是文革運動如火如荼的時候。直到林彪的飛機從天上掉下來,膜拜壓抑的氣氛才有所緩解。而當馮小剛進入軍營時是76年,不多久老毛頭就撒手西去了,中國的前三十年徹底偃旗息鼓。對比二者的參軍時間,也就不難理解他們對于軍營生活態度的不同,因為他們所經歷過的時間階段不同。
正因為如此,二者的創作基調也南轅北轍。嚴歌苓的原著是否定和悲觀的,而馮小剛的作品卻在瘋狂和毀滅中竭力構築出一種美好。从人性的角度上探究,嚴歌苓比馮小剛更接近本質。我們總以為人之初性本善,人性無論怎麼變化歸根結底是美好的,馮小剛顯然是性本善理論的擁護者,某種角度上他還是理想主義者。嚴歌苓則不曾假設前提,她仔細觀察和分析周邊的一切,用蛛絲馬跡來揭示彼此的關係和內在意識,縱然結果和真相是多麼不盡如人意。從這個角度上看,嚴歌苓更像一個男人,一個不折不扣的理性主義者。
性別因素顯然是決定作品走向的重要一環,性别的差异是先天的、独有的、不可更改和无能为力的。性別差異或許是上天給人類的饋贈,它衍生出了另外一種視角,讓世界變得豐富多彩。一男一女就有了四個敘述維度,男人描述男人,男人描述女人,女人描述男人,女人描述女人。直言不諱的說,馮小剛的電影大部分燈光都聚焦在女性頭頂,乃至女性豐滿的胸脯和白花花的大腿上。對於全片唯一的男主角劉峰,則鮮有深入細膩的內心戲,劉峰成了個悽慘的陪襯。馮小剛幾乎把原著改了個遍,卻保留了切進全劇的入口。影片中依舊通過蕭穗子的回憶展開劇情,馮小剛的做法可能是無心之舉,抑或是潛意識中的模糊選擇。借用女性的視角來表達,隱約已經為全劇奠定了基調,文工團中女性永遠是鮮花,男生只能成為過眼雲煙般的陪襯。
馮小剛似乎扭曲了嚴歌苓的作品,把他所經歷的軍營生活轉嫁給了這部電影,把年代和所見所聞混淆了。整部電影充斥著濃烈的懷念意味,代表著馮導對文工團生涯的回顧,但顯然他把時間搞錯了。文革結束前的軍營美好嗎,自由嗎,在痛苦的同時可以感到絲毫的快樂嗎?馮小剛在主觀的修飾歷史,把痛苦的歲月替換成了美好和朦朧,用一句應景的話來說:他中了歷史虛無主義的圈套。中國的現代史已經被篡改的面目全非,隨著時間的演進以及影視作品的出現,普通人的記憶也在有意無意的變化著。馮小剛紀念青春歲月無可厚非,但不應該把八十年代的事情移植到七十年代,更不應該對那段歷史進行想象和詮釋。這種做法是對歷史的不尊重,也是對受難者的褻瀆。
文工團的建立本就是一個錯誤的歷史產物,當時年青人的出路只有上山下鄉和進軍隊兩種,進軍隊顯然更好。軍隊裏的文工團又不涉及作戰和訓練,更成為了一眾高幹子弟的避難所。陳燦、郝淑文就是典型,他們表面上穿著軍莊像模像样,其實依舊是玩性不改。文工團雖然名義上掛靠在軍隊中,其實更接近地方的劇團和演藝單位,他們到底對軍人有多少理解和情結值得懷疑。也許當歲月匆匆過去,某一天他們會徹底忘記自己曾經的軍人身份。
電影和文學因為各自表現手法的侷限性,同一段經歷所呈現出的內容和側重截然不同。電影中明顯的把群體分成了兩類,一類是蕭穗子、林丁丁、郝淑雯和陳燦,另一類則是劉峰、何小萍。他們的命運在文革結束直至文工團解散後截然不同,前者們因為出身和求學變成了人上人、天之驕子,後者卻成為了被改革潮流吞噬、摒棄的低端人口。其中種種的因緣際會導致了命運的分裂,也給了人們無限的想象空間,每一個岔路口至少有很多可以翻轉的機遇和結果。可悲的現實是,成功者從始至終都得到了造物主的青睞,失敗者從始至終都輸在了賭桌之上。無數個悲劇疊加在一起,才造成了劉峰、何小萍等人的痛楚。無數條人情關係鏈疊加在一起,才能讓林丁丁嫁到國外,讓陳燦當上了地產大亨,讓郝淑雯母子衣食無憂。這種二元化的表現模式有些古板和教條,某些缺陷源於電影遵循了正規的敘述順序和重點人物的刻畫,讓人不得不有了主次之分的印象。其實在文字中,嚴歌苓沒有把視線集中在某一個人物身上,而是以旁觀者的身份靜靜的講訴。各個人物都以時間為軸,來來往往交替出現,對比也不如電影明顯。在書的後半部分,人物平均出現的情景不再重複,一個又一個的消失了。直到最後的視野中只剩兩個人平行著延伸,偶爾彼此間有所交集。何小萍和劉峰,成了書籍最後的主角,各自也籠罩了一種厚重的孤獨。
文字在交待穿插場景和個體意識時,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畢竟內心的潛移默化需要演員的演繹。在處理作品的后半部時,文字比電影出色的多,文字簡潔自如,電影卻在有意弱化。片子的重點大都放在了文工團的歲月上,至於所有人物的后半生全部是一帶而過,就連劉峰、何小萍也不例外。如此的處理風格倒是和政府的一貫作法相同,儘量掩蓋社會轉型期間的矛盾,卻滋生了一系列難以調和的醜陋現象。是否去表現社會的陰暗面,以及怎樣去表現,就成了繞不開的難題。電影的直觀和緊湊,更加凸顯了這種矛盾情緒,所以國家對於電影的敏感題材就多了一份戒心。即使是同樣的內容,文字和電影的遭遇也不盡相同,文字可能通過審查,電影則可能被封禁。
在某種程度上,馮小剛的勇氣很值得欽佩,劉峰和城管的衝突就被完整呈現在了熒幕上。這一幕在原著中並沒有用文字敘述清楚,經過兩次間接的轉述早已面目全非。一次是郝淑雯轉述給蕭穗子,第二次則是蕭穗子向讀者轉述。場景沒有清晰的線條,事件也沒有明確的發展步驟,僅僅是模模糊糊的輪廓。而這個事件被馮小剛加工、豐富了不少,變成了支撐電影後半部的兩個主要情節之一。在劉峰和城管的衝突中,馮小剛又夾帶上了自己的私貨,郝淑雯的一句粗口透露出了他的京式作風。馮小剛無論怎麼變化,他的性格深處都有著股混不吝的俠義精神,去年的老炮兒將這種特質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陪襯粗口的是幾個不學無術的城管,戴着大檐帽抽着烟,一副经典的城市二流子装扮。这种造型本身就是一种鞭笞和抗议,它们并不用特别的艺术包装,因为在街上随处可见。
这一段再庸俗不过的段落,就像一颗钉子插进了芳华岁月的想念之中。可以说在此时此刻,冯小刚才从梦想家的天真中又回归成了光屁股的批判者。城管们对刘峰的处罚是合理的,毕竟他在售卖盗版书籍,但没收别人三轮卡车的做法也太下作了,等于断了别人的生路。在严歌苓的书中,对没收车辆的出路作出了交待,原来所谓的赃物被拿到黑市上去售卖,所得也用来光顾洗头房了。那只被碰掉的假胳膊,就像刘峰本人一样,仿佛成为了社会转型期间的牺牲品。
在劉峰假手的处理上,镜头竟然没有给它一个清晰的特写,以冯小刚的水准預想到這些應該不是難事兒。出於某種原因,凋謝的軀體沒有得到絲毫憐憫和應有的尊重。形狀模模糊糊的,材質更是無從辨認。原文中這些細微之處都逃不過嚴歌苓的眼睛,不僅判斷出了假手的塑料材質,還注意到肘部被香烟燙出的小孔。
唯一的安慰來自於郝淑雯對劉峰的關懷,一份不曾褪去的同事情。對比書籍和電影,所有的人物中改動最多的就是郝淑雯,形象也最為討巧。書中的郝淑雯有一些自戀和心機,但在電影中她成了兩個三十年的鏈接者,活得普通平淡但很豐滿。何小萍與劉峰自不必說,他們的命運貫穿著始終。剩下的三個人物,蕭穗子、林丁丁、郝淑雯中只有郝淑雯的戲份較為平均,既在文工團的生活里奮鬥過,也享受了改革開放的紅利。蕭穗子在考上大學后,幾乎銷聲匿跡。林丁丁遠嫁海外,後半部裏變成了虛空,念想只有一張漂洋過海的相片。唯獨郝淑雯觸手可及,出現的時候還帶著她和陳燦的孩子。這個孩子似乎是一個證明,一個文工團曾經存在過的證明,一個他們這批文工團員曾經存在過的標誌。郝淑雯的這句粗口,不僅為劉峰證了明,同時也像是一種另類的拷問。
過去的時代縱然醜惡,如今的時代就真的美好嗎?我們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經歷了無數次的變革和顛覆,每一次身處其中的我們都歡心鼓舞,認為好日子就要來了。結果卻是我們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輪迴,從谷峰跌入谷底。政策、發展方向、認識角度無一不在翻來覆去的轉變,昨天否定的,今天抹了抹嘴又重新肯定。昨天彼此的關係還是戰友加兄弟,眨眼間就槍炮相加。仔細的想一想,我們不應該把所有責任都歸咎於時代和形勢,畢竟一切的指令都是通過雙手去施行的。任何時候做判斷,人性和善良都應該是首先考慮的,這樣才不會做些荒謬乃至違背倫理的決定。
當劉峰和何小萍祭奠亡魂的時候,就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幸運的是此次無組織無紀律沒有帶來任何不好的後果。看著陵園里的一座座墓碑,讓人無比痛苦,縱然他們名義上擁有著英烈的榮譽。這种犧牲能有多少價值,事實是他們的離去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只代表了一條生命的消逝。一場戰爭讓劉峰喪失了胳膊,變成了殘疾人。讓何小萍成了英雄,卻因為突然的過度關注,精神上衍生出了問題。就像嚴歌苓書中所講的,他們兩個人是一對兒完美的互補,劉峰用精神支撐著何小萍,何小萍則用完整的軀體照顧著劉峰。他們的關係很特別,雖然不是夫妻,卻遠遠勝過床笫上的歡合。就像是一隻寄居蟹或者連體嬰兒,彼此早已成為了對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劉峰表面上坚强,其实内心同样柔软,特别是在经过战争的洗礼過后。对于劉峰而言,越戰無疑是一道分水嶺,把他從神變回了人。過去的劉峰像雷鋒一樣不食人間煙火,只會付出而沒有索取。這樣做看似佔據了道德高地,其實卻一無所有。虛妄的烏托邦幻想表面上光鮮牢不可破,但以某個事件為契機,一切違背常識的禁錮都將灰飛煙滅。
契機在影片中表現的很明顯,偉人毛的逝世、文工團的解散、越戰的不了了之,每一次都引發了巨大的震盪。當劉峰在越戰中親眼目睹了毀滅和殘酷后,他的改變或許不僅只有失去的臂膀。任何人都需要理解和愛,然而善良的人比常人更需要這些。劉峰是個過度善良的人,理應獲得旁人的關心和善待,但他即使渴望著溫暖也不肯輕易的表露。探究劉峰的內心世界是困難的,有些細微之處似乎已經進入了潛意識的範疇,連他自己也無法體察。與此相對應的是何小萍朦朧的感情,她到底愛不愛劉峰,那份感情究竟又該怎麼形容。在何小萍的心中,劉峰的地位幾乎和父親相當。因為劉峰的擁抱讓何小萍想起了父親,所以劉峰成了何父的替代品。何小萍有著很深的戀父情結,很可能和她幼年的經歷有關,她和父親捆綁的紐帶就是彼此之間的愛。所以當劉峰對何小萍給予關懷和同情時,喚醒了壓在何小萍心頭的記憶,自然而然的把對父親的情感轉嫁在了劉峰身上。準確的說何小萍與劉峰之間的聯繫,近似于柏拉圖式的“愛情”,完全捨棄了肉體和慾望。在兩個人的接觸裏,劉峰始終是被動者和等待者的角色,他的軀體知覺早已經麻痺了。對于何小萍,劉峰沒有過生理上的衝動。何小萍倒是想和劉峰做事實上的夫妻,祭奠戰友的前夜幾乎成功了,酒精是他們之間的媒介。遺憾的是這兩個好人始終沒有走到一起,劉峰的嘴唇落在小萍的臉頰上僅此而已,或許這也是劉峰錯亂的一次情感表達。
從旁觀者的角度審視,劉峰與何小萍的后半生充滿著不確定性,模糊的像是霧裏看花。也許他們的生機和活力在文工團的生涯結束時就湮滅了,剩下的不過是兩具行屍走肉,在為以前的一切買單。嚴歌苓在書中透過不同人物的轉述,將劉峰和何小萍所剩的���事構築到相對完整,不至於讓他們變成杳無音信的碎片。悲哀的是這種講述方式,像是在復原一幅混亂的拼圖。原來朝夕相處的人,竟然會漸漸疏遠,直到變成沒有任何消息的過客。
書裏對劉峰和何小萍的結局給出了交待,和電影中的溫馨大相徑庭。電影以劉峰擁抱著何小萍為定格,何小萍的頭依偎在劉峰的肩頭,一如兩人從前配戲時的樣子。他們雖然沒有結婚,但住在了一起,互相照顧互相扶持。雖然劉峰生過一場重病,但經過何小萍的照料,總算活了下來。想想這樣的結尾,沒有什麼振奮人心的改观,倒也讓觀眾們看的舒心平實。實際上劉峰因為病情的緣故,依舊跟何小萍分別了,只剩下何小萍獨自行進在人生的道路上。
假如人們讀過原著的話,嚴歌苓的表達方式肯定會���一把鋒利的鈍刀,將人柔軟的內心雕琢的坑坑窪窪。旁觀者是嚴歌苓所扮演的角色,也是自然而然的行事態度。多數中國人,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更不用提去幫助別人。文字在這一點上彷彿是現實的投影,沒有任何冗餘的評價和情感傾向,僅僅在詳細的描摹。正是因為摒棄了人與人之間的親疏遠近,才賦予了所述故事的普遍性。文字所構築的一切,就是身邊實實在在的真相,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發生在任何人的身上。省略和輕描淡寫有時候並不代表著輕佻浮躁,反倒凸顯了一種難言的厚重。馮小剛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坦言了對于影片結尾的考量。書中的基調太過悲愴,假使如實的複製在電影之中,對於觀眾來說是否殘酷了些。曲終人散的時候,一顆顆眼淚固然足以打動人,能夠讓觀眾有一些思考、找回丟失的從容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看慣了世事變遷的馮小剛,有著獨特的思考角度。在面對不同的表現方式時,自然會選擇應時應景的一種。如果馮導在年輕的時候拍攝這種題材,會不會採用更尖銳的手法不得而知,比如使用書裏面寫的結局。可是現在的馮導逐漸喪失了激烈表達的慾望,多了份看盡萬千風景的豁達,因此才能在醜陋中提煉出美好。
無論時代怎麼變化,在文藝作品中如何表現,都不能否定一個事實。馮小剛、嚴歌苓們是從那個節點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歲月和光陰不會說謊。芳華這個字眼也許指代了時代,但更多的是在講述他們自己,講述他們最為真實的青春。
文工團此類題材並不罕見,以舞蹈為藝術元素的也很平常。正是因為這樣,想拍出點獨有的特色不容易,何況離記憶中的年代越來越久遠了。雖然拍攝技術和其它輔助手段愈加先進,但時代烙印和具有辨識度的旁枝末節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如今人的一切和過去有著天壤之別,失去了當年的透明和純樸,也就等於更換了內在的靈魂。人的靈魂就像一棵樹的根系,根系一旦壞了,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因此在選擇演員的時候,人的内在和心灵才应该是首先考慮的標準。
馮小剛看來也是深諳這一點,才會特意不要整過容的女演員。在他的心底,那段歲月異常神聖,不允許任何虛假的事物褻瀆它。另外相由心生,相貌和心靈就像一對兒雙胞胎,面善的人多半不會是個壞蛋。雖然經過了大規模的篩選,但除了半個外行的苗苗之外,另外的幾個女演員容貌都太現代了。蕭穗子、林丁丁、郝淑雯三個人物和何小萍不同,一些情節需要專業表演的功底,挑選範圍自然就受到了侷限。但是眾所周知,表演院系的女孩子大都帶有很重的脂粉气。即使相對清純,也和當年的文工團員有很大的距離。畢竟人是由時代造就的,時代的精神和人的靈魂是相通的。沒有了時代的映襯,想重新找到品質天然不加修飾的女性,難度可想而知。
看著她們的面孔,細膩的膚質亮閃閃的眼睛,很難和幾十年前的容顏一一對應。後來才發覺問題的癥結在於顏色,把相片的背景變成黑白的,一切就都順眼多了。年代這東西,原來還隱藏在色彩之中。框在黑白世界中的她們,或許更加貼近過往。
相比于女演員,男演員的選擇更具有決定性。應該說黃軒確實很適合這個角色,一個乾淨純粹到近乎固執的人。
想一想演藝圈中的男演員,英俊的不少,但讓人沒有帶入感的不多。一個演員或多或少都帶有固定的表演印記,但黃軒不一樣。他的眼睛中有一種透明的特質,可以甩掉一切負累的特質。既然甩掉了一切,也就回歸了初始的原點。因為這種獨有的透明,讓黃軒每次登上銀幕,都像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一個毫無表演經驗的門外漢。演員在表演的時候,最高的境界就是自然,讓人看不到任何表演的痕跡。記得黃軒在閔月傳試戲的時候,鄭曉龍曾經說他當時手足無措,完全不像一個會演戲的人。這恰恰說明了黃軒的風格,儘量不帶有固定的表演模式,每一次的表演都是一次全新的生長和塑造。
黃軒在整部戲中的表演是到位的,臉上始終都帶著靦腆的笑容。黃軒的笑容是溫暖的,是發自內心的,就像冬天裏的一抹陽光。唯一的缺陷是黃軒的面孔太秀氣,還夾帶著某種看不透的雍榮和高貴,有點奶油小生的意味。特別是在影片前半部,黃軒講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拖,不夠明快和利落。按書裏的描寫,劉峰不僅是個戰士,還是個山東人。雖然善良願意付出,但也不會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學青年,至少應該有一些起碼的堅毅和棱角。黃軒演的太軟了,人物立不住。反倒是後半部,飾演經歷滄桑的劉峰,既緊湊又可信。當然這些意見只是筆者的看法。
這部戲中的角色大都使用了新人,成名的演員也有,比如飾演文工團政委的趙立新。趙立新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戲骨,曾經和黃軒共同參演過閔月傳。他的出演給整部電影增添了亮點,雖然戯不多,但絕對到位紮實。趙志新給我們展現了一個非程式化的軍人形象,不是一個絕對意義上的硬漢。文工團不是正規的作戰單位,文藝團體的政委自然也不會是個大老粗,身上多少應該有些文藝範兒。趙志新的身材瘦削,又富有文人氣質,恰好滿足了這些條件。
在過去的年代里,作戰部隊的首長形象都很清晰。即使不知道具體的姓名,想想元帥和將軍們的樣子,大概就能勾勒出來。但一個文工團領導究竟是怎樣的,卻沒有可以借鑑的副本。總政文工團、戰友文工團領導的名字本就少有人知,更不用說他們的作派和風格了,這也為趙立新的塑造留足了空間。他塑造的政委文武雙全,既有軍人強硬的一面,也有文人溫情的一面。這兩面交替出現,讓人物不再單一化脸谱化,顯得更加複雜、鮮活。
雖然政委在電影中戲份不多,卻是一個具有代表性、指向性的人物。他代表了後文革時代的一群上層領導,雖然有基本的人道主義傾向,但思想上依舊擺脫不了機械式的條條框框。政委對團裏的每個人一視同仁,無論是郝淑雯、陳燦此類的高幹子弟或是劉峰、何小萍這樣的平民群眾,在他的眼裏都是戰士。因為年齡和身份的緣故,在眾人面前他又像一個父親,把整個團體扛在肩頭。書中本來沒有提到政委,在電影中卻被加上了,其緣由耐人尋味。
回顧每個人的工作和生活經歷,一個集體當中都會有個領路人,個體也多少會和領導有所交集。這個領路人的品質和決定,無意間或許會改變其成員或下屬的人生走向。嚴歌苓、馮小剛應該對此深有體會,一個人的思維可能一文不值,也可以在瞬間毀滅一切。
政委有著多重的象徵意義,可以代表父親和長輩,也可以代表權力和組織。對立的矛盾性始終伴隨著政委,可能也在始終困擾著他。直到文工團解散的時候,充當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殉道者。
政委有很多台詞,給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卻是由別人轉述的。劉峰擁抱林丁丁的當口,被兩個闖進來的同事所撞見。除了讓他們瞬時石化外,還拋出了一句政委的名言,一個人的墮落首先是從作風開始的。作風這個帶有濃烈政治意味的辭藻,從任何人的口中說出都不奇怪,但出自於政委的語錄卻讓人稍覺意外。看看政委之前的表現,他對劉峰的賞識,對何小萍的保護,無論出於任何目的和緣由都是極有人情味兒的。但這種人情味,時不時的會和意識形態發生衝突。當劉峰犯了大逆不道的“淫戒”后,當何小萍在高原拒絕頂替a角表演時,政委都作出了迴應。
如果劉峰的事件屬於織裏包不住火,誰讓事情被第三者撞見,事態在團裏傳開了呢。那何小萍罷演后的遭遇,又該作何解釋呢。讓人琢磨不透的是政委對于何小萍的處理,既幫何小萍隱藏了裝病的情節,表演結束後又把她發配到了野戰醫院。按照常理來看,政委先保護了何小萍,然後又不由分說的懲罰了她。誰也不知道,政委心底真正的潛台詞是什麽。
作為劉峰與何小萍,它們連發言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被判了刑。時至今日,話語的霸權一直在延續,就像一把即擦即用的削皮刀。集體和個體之間永遠只能單向互動,領導可以隨時隨地找戰士談心、交流思想、下達指示,戰士有了疑問和困惑卻得不到上級的幫助和解答。劉峰從故事的開始就暗戀著林丁丁,但偌大的文工團竟然没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人們時常把軍營比喻成大熔爐,戰友之間親如兄弟,彼此在對方眼中就像一顆透明的大白菜。其實沒有任何私人秘密的軍營,從另一個角度理解,無異於一所監獄。不知道在觸摸事件后,政委和劉峰是否交流過。假使有過,對談又是以怎樣的形式進行的。是裝模作樣的敷衍了事,或是細緻入微的推心置腹。可惜這個時候無論怎樣,也不能改變劉峰的結局。何小萍被貶的整個過程裏,更是孤獨無助,宛若一朵隨風飄逝的浮萍。何小萍的罷演出於什麼原因犹未可知,据猜想應該和劉峰有些糾葛。看著劉峰坎坷的遭遇,估摸她對文工團的生活已經死了心。本以為参了军當了軍人,就到了另一個世界,不會再遭到欺負。沒想到正应了毛主席的那句話,大地处处有鬥爭,江湖時時有壓迫。不僅自己這樣的外來人不受待見,就連劉峰那麽好的人也得不到好報。她厭倦了逆來順受的命運,厭倦了被當作可有可無的螺絲釘。
總有一個時刻,人會厭倦一成不變的慣性,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也許在被要求頂替表演的時候,何小萍內心深處的力量爆發了。在她掩飾自己的時候,政委發現了秘密。雖然他沒有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但也沒有和何小萍深入交談,沒有真正去瞭解她的內心。在面臨組織賦予的任務時,人的一切就像螞蟻,无足道哉。他的目標不是去聆聽,而是想方設法的完成。雖然聆聽的方式多種多樣,可以是幾句話,也可以談上個幾天。但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一種對個體的尊重。猶記得宣佈何小萍被發配到野戰醫院時的情形,政委依舊沒有多餘的話語,面孔冷峻。天上雪花飄飄,政委離開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只剩小萍停留在原地,帶著一份苦笑。
何小萍和政委的再次相見,竟是文工團的謝幕演出,也是政委一切寄托的落幕。
除了趙立新飾演的政委外,蘇岩演的舞蹈老師同樣出彩,這兩個角色撐起了整個文工團的大樑。假如不是看了演員表,根本無法把一臉滄桑的中年女人和蘇岩聯繫起來。以往蘇岩在熒幕上扮演的角色多是漂亮的青年白領,骨子裏堅定獨立,頗有現代女性的風韻。這次在電影中卻不施粉黛,變成了一個大家庭的管家婆,控制著文工團的一切實際事務。站在團員的角度,政委像天邊的一朵雲,看得見摸不著。舞蹈老師則完全融入了平凡的日常程式,每天都在和大家一起起伏顛簸。
和一眾文工團員的青春靚麗相比,蘇岩扮演的舞蹈老師有一種歷盡鉛華的從容和幹練,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蘇岩本人低沉的聲音對角色塑造同樣有幫助,理性的語言加上穩重的口吻自然很有說服力。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可以讓人心裏踏實、安靜的老大姐。雖然影片展現的時間跨度不短,但舞蹈老師每次的出場方式如出一轍。永遠出現在排練場,永遠穿著白襯衫綠軍褲,永遠風風火火、盡心盡力。片子中老師點出了自己的過往,她是一個老資格的文工團員,也曾有過青春的芳華。如今過了這麽多年,她也在漸漸衰老,直到忘記了自己的性別。
在共和國的前三十年間,只有革命戰士和普通群眾的區別,沒有男性和女性的區別。那個時代的女性都在隱藏著生理和心理的特點,一時間鐵姑娘之風全國盛行,部隊的女孩子們更是如此。看看老師利落的短髮,一成不變的穿著,就可以知道那個時代對於慾望的壓迫。她把一切都奉獻給了部隊,到頭來還是被軍營所拋棄,被變幻的時代所拋棄。在文工團解散的時候,她依舊沉浸在過去的巨大慣性之中不能擺脫。和政委含淚相擁的她提出了一個想不出答案的問題,為什麼文工團會被撤銷。
她的思維里已經形成了某種堅韌的定式,文工團的生活美好、理所當然,註定會永遠的進行下去。文工團解散前,她的一番思想安撫倒是頗為悲愴。“我在文工團這麽多年了,不也沒怎麽地嘛”,到底成了一張不折不扣的空頭支票。跳出時代的錯亂,她的這種舉動倒是意味著某種堅守,正所謂傻的可愛。
以戰爭、愛情為主題的電影,經典的鏡頭和情節自然是少不了,芳華也不例外。如果讓觀眾選擇一個印象最深刻的情節或者畫面,應該會有很多不同的答案。就筆者而言,劉峰戰後重返文工團的那一段最為動人。帶有某種似是而非、恍如隔世的幻覺意味,對整個文工團和劉峰來說無異於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席捲走了無數人的情感、希望,乃至把跳躍著的律動也帶走了。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兄弟們能否感知到這份牽掛,閑暇時還會不會做夢,夢到前世間的芳華。這個段落既無關乎戰爭,也無關乎愛情,只是在記憶中流轉。所有的情感都在人與物之間傳遞,有生命的個體和沒有生命的個體連結在一起,卻迸發出了難得的共鳴。所謂的物是人非,在空空如也的文工團中體現的尤為明顯。劉峰停留在排練大廳許久,還拾起了地面上的一把刀,象徵性的揮舞了几下。从挥舞的动作来看,略显生疏,也许源于他剛剛失去了右臂。當劉峰仔細端詳這個曾經戰鬥過的地方���,現實中竟然泛起了一絲夢幻,一個時光交錯的畫面。
對馮小剛來說,能讓他在一部現實主義的電影中加入虛擬的場景,本身就是一種寓意。文工團曾經相聚的縮影,出現在每個文工團人的面前時,都是一份無需多言的糾葛。縮影中看不清個體的面孔,倒是一件件標誌性的樂器成了時代符號。郝淑雯橫跨在肩的手風琴,陳燦手中的號角,凝聚了他們的所有夢想。一甘樂器中手風琴獨樹一幟,因為它是文工團里的一隻獨苗,所以更顯珍貴。在這個禁錮一切的時代,文工團裏的青年人雖說是不幸的同時也是幸運的。他們手裏的樂器就是表達自由的另一種武器,表面上充當著領袖的好學生,私下里卻暗含著一顆不安分的心。樂器畢竟拿在自己的手中,隨時可以應著心情演奏一曲。
空蕩蕩的文工團裏,既沒有了愛自己的人,也沒有了自己愛的人。林丁丁不在了,何小萍也不在了,只剩下一個不招惹是非的蕭穗子。劉峰和蕭穗子的見面可謂意味深長,幾乎排除了任何一丁點兒的曖昧因素,純粹是兩個互相牽掛著的戰友。雖然僅僅是戰友之情,卻絲毫不亞於愛情、親情的重量。當穗子握著劉峰的空袖子時,二者的眼神匯聚在一起,卻彷彿隔著一道無比寬泛的鴻溝。蕭穗子即將去北京上大學,劉峰卻從活雷鋒變成了殘疾人,他們或許再也無法平等的相處了。
在那間讓他淪為批判對象的女生宿舍,劉峰卻幹起了他父親的本職工作。曾經充滿著青春氣息的房間,已然空空如也。地面的木板裂開了縫隙,卻也無人料理,不久後就將被鎖進逝去的記憶裏。戰爭固然殘酷,固然讓劉峰失去了一支臂膀,卻沒有改變他的秉性。他依然是個甘於付出的角色,依然忘不了父親是一個木匠,依然見不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有任何疏漏。略顯諷刺的是,也許正是這種難得的高尚品質才引發了劉峰的悲劇。
此後的情節才是重頭戲,劉峰從開裂的縫隙中把何小萍撕碎的軍裝照拾了出來,一點一點的拼好。也許這個動作代表著一種懷念,一種對于過往的復原,解讀的角度多種多樣。但我更願意從動作本身的意義來理解,劉峰把所有碎片撿出來的時候,肯定不會想到意識層面上的懷念和復原。選擇只是來源於好奇、本能,或是心底埋藏著不為人知的潛意識。但在看到照片全部的碎屑后,他把相片粘好,就是一種潛意識轉化成意識的過程。應該說在冥冥之中,何小萍的命運已經和劉峰捆綁在了一起。何小萍來到文工團這個集體���是劉峰帶來的,在她遭到排��的時候又是劉峰給予了她關懷,何父的信件同樣是劉峰轉交的。蕭穗子對劉峰講述了這幅照片的來歷,照片是何小萍準備給父親寄去的,為了照片何小萍還偷了林丁丁的軍莊。穿軍莊的何小萍被放在了櫥窗裏,帶著那個時代特有的腮紅,微笑著目視遠方。照片上的何小萍樂觀、陽光、充滿著革命鬥志,和生活中的她截然不同,那份如影隨形的憂愁被她深深的隱藏了起來。
在那個拍照近乎奢侈的年代,一張照片意味著許多許多。照片上的何小萍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不僅劉峰、蕭穗子沒見過,就連她自己也沒見過。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何小萍,是一個無比幸福的何小萍,或許也是生活在共產主義社會中的何小萍。劉峰在照片裏看到的也許不僅是何小萍的芳華,也是他自己的芳華,是他們嚮往的芳華。劉峰收藏這張照片的目的是什麼,是否當時就想到了讓它物歸原主,畢竟這是一次善意的欺騙。
芳華中值得回味的東西還有很多,每一個細節都能讓過來人找到原型,一種切切實實的親進。但也正因為太過寫實,讓人不知不覺就陷入了回憶的漩渦。雖然回憶有時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過度的沉迷回憶卻容易被條條框框圈住,無法從整體和發展的角度看待一切。所謂整體視角的意思是,在看待過往的片段時必須跳出個體的侷限,站在此山之外。個體和整體的關係是一個永遠绕不開的主題,當你不用在為特立獨行而掙扎時,當你不用再為所思所想而恐懼時,這個社會才是自由和諧的。只有個體維度與整體維度兩條曲線,不約而同的交匯在一起時,才是社會形態的完美呈現。很多五六十年代的觀眾在看到某些情節時,雖然痛苦流涕,雖然激發出了強烈的認同。但是如果問他們,是否想再次回到那個年代重新穿上軍裝盡情武鬥,答案多數是否定的。他們懷念的並不是那個錯誤的年代,而是在錯誤年代中生活著的正確的自己。換言之懷念的主體不是時間本身,是時間倒錯的過程。一個靜止的年代根本沒有表現力,只有在變遷之后有了對比、參照才會有所感觸。至於用發展的角度觀察就更明確了,對任何事物的判斷和評述都不是孤立的,必須把它放在整個歷史的長河去理解,避免出現以偏概全或是關公戰秦瓊之類的情形。客觀的講毛時代有很多得人心的做法,所謂的平均主義、階級感情,很多政策都傾向于勞動階層。但這些都不能成為緬懷過去的理由,更不能成為攻擊社會一般發展規律、發洩壓抑在心中不滿的借口。
芳華不是永遠盛開的鮮花,更不是可以随意挥霍、任意宰割的財富和資本,對於青春最好的態度就是謹慎和客觀。不用去作過度的美化,更不用肆意的煽情和標榜,如實反映才是最好的方式。回顧文工團中的百味人生,以及特殊歲月里諸位的遭遇,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不被社會潮流所左右,堅定追逐自己的信念才是人生的正道。書中的蕭穗子,現實生活裏的馮小剛、嚴歌苓就是模子,只有這樣才不枉曾經的芳華,才有閑暇來記錄過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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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itukong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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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多人都沒想到,一檔以文物為主題的央視爸爸出品的高冷綜藝,會在“戲精的誕生”霸占各大社交網絡的熱門話題時,強勢來襲,後來居上。
豆瓣評分9.3,堪稱真人秀界的一股清流。
《國家寶藏》其實是由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牽頭,耗時兩年精心籌劃的節目,真真是來頭不小。
單院長絕對是历來故宮博物院院長中的網紅人物,他就是那個給故宮開了淘寶店,用一卷膠帶掏空你錢包的人。
也是那個前段時間因為毒舌段子,而風靡微博的單口相聲大師。
而與他攜手玩耍的,是上海、南京、河南、陝西等九家國家級重點博物館館長。
單霽翔院長希望趁著故宮建成600年之際,聯合八大國家級重點博物館以《國家寶藏》為題舉辦一次盛大的特展。
看多了《超級女生》、《我是歌手》等歌唱比賽,還有《喜劇總動員》、《演員的誕生》等演技比賽,這讓不會說話的“國寶”比個高下,還真是頭一遭。
高冷文物竟“活”了
說起和文物有關的綜藝節目,許多觀眾的印象大多還停留在《鑒寶》、《收藏玩家》等鑒定類節目上。
盡管具備了一定的娛樂效果,但這類節目大多過度聚焦於文物的價值和鑒定方法,而非文物本身。
實際上,文物絕非被玻璃隔離的冰冷物件,它不應該僅僅是陳設品。
如果說《國家寶藏》的第一大看點是“國寶”和它們背後的故事,那麼這檔節目最大的驚喜無疑是在追溯完“前世”之後讓人看到了它們的“今生”,使文物真正活了起來。
首期節目中,王凱扮演的乾隆皇帝與“穿越”而來的雍正、王羲之、黃公望雄辯各種釉彩大瓶是否有過度浮誇的問題,以帝王的視覺向觀眾解析了各種釉彩大瓶誕生的意義,而不是簡單粗暴地把各種數據砸在你臉上,告訴你這就是藝術。
還有在昨晚播出的最新一期節目中,蔡國慶和他的兒子慶慶一同出演8000多年前的“原始人”,用戲劇中穿插著一問一答的形式,講述了賈湖骨笛背後的故事。
在賈湖骨笛現世之前,大多數人認為先秦之前只有5聲調式,但這支七孔笛不僅改寫了這個历史,還將中華的音樂历史延長了幾千年。
賈湖骨笛是世界上最早的可吹奏樂器,比古埃及還早2000年,但是至今卻仍未找出制造它的方法,這雖是一大憾事,卻也恰好體現了它的珍貴。
博物館版“演員的誕生”
除了文物外,《國家寶藏》吸引了眾多90後,甚至00後的關註,自然和節目中請到的一批優秀演員息息相關。
《國家寶藏》開創了“紀錄式綜藝”的節目糢式,第一次將演播室中紀錄片、戲劇表演等藝術手法融合在一起。
雷佳音、段奕宏、王凱、何炅、劉濤等明星“國寶守護人”的設定,和恰到好處的舞台表演,成為節目的點睛之筆。
而節目組在邀請嘉賓時的第一準則,便是所有的明星身上必須有某種東西或者某種氣質,跟要講述的國寶故事有一致表達。
就拿節目中首位女性“國寶守護人”劉濤來說,她穿越至商朝,演繹了女戰神婦好的傳奇一生。
婦好既是女戰神、大祭司,也是商朝武丁的王後,她是中國历史上有據可查的第一位女性軍事統帥。
而“女戰神”這樣的設定對劉濤來說並不陌生,不論是《還珠格格3》中的緬甸公主慕沙還是《琅琊榜》中的霓凰郡主,都是武功高強、殺伐果決的“奇女子”。
更巧合的是,曾經有人找過劉濤演婦好,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那個劇沒拍成。冥冥之中,數年後在《國家寶藏》的舞台上,她終是演了婦好。
國寶與演員之間的紐帶,就好比國寶與整個華夏民族間的紐帶,每個國寶都表達了中華民族的不同性格或特點,有的是謙謙君子,有的則是充滿家國天下的情懷。
央視爸爸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比某地方台打著“演技良心”的幌子,只知道炒作噱頭的真人秀,強太多。
不創新,沒有一家博物館能永遠開下去
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曾直言:不創新,沒有一家博物館的大門能夠開得下去。
顯然,他也是這麼做的。
這兩年,從風靡一時的網紅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到各種腦洞打開的故宮周邊,故宮每一次的放飛自我都能圈到一批粉。
年輕人永遠都是文化事業的主力軍,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年輕人只是離文物太遠,他們不懂它們,但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愛它們,只要提供一個渠道讓他們看到、走近、了解文物,這文化事業,民族財產還用擔心後繼無人?
這次的《國家寶藏》顯然也是這個目的。
央視專門把節目上傳到了B站,目前播出的第一集就有8000多條彈幕
這檔節目選擇用真人演繹历史故事的形式講述國寶傳奇的前世今生,不再是隔著玻璃通過文字,就會變得異常生動,令更多門外漢也能秒懂其深意。
另外,越來越多的觀眾會被節目里那些為文物守護做出貢獻的人而感動,也讓一些即將失傳的工藝有一個傳播的途徑,吸引更多的年輕人加入傳承中。
就像《我在故宮修文物》里所說,修複文物的老師傅們大多已經五六十歲,此前由於缺乏了解,少有年輕人願意研究文物相關的工作。
可紀錄片播出後的2017年,就有超過15000名大學畢業生報名要到故宮修文物,《國家寶藏》中各種釉彩大瓶的守護人之一來自中國傳媒大學的學生,就是因此與故宮,與文物結緣。
這或許也回歸到了節目的初衷:我們總覺得國寶離自己很遠,可——寶藏為物,文化為神,而人是文化的創造者、傳承者、發揚者,於千百年前的人是,於今日之你我亦如此。
正如主題曲中所唱:請再翻慢一點,那麼厚一本時間,夢見你千萬遍,只想觸摸你五官。
作為普通的觀眾,就算沒有那個本事投身文物研究和保護事業,有這麼一個機會接觸到那些國寶的故事,了解到它們背後的文化意義,也不失為一件幸事吧。
博物館尚且如此,綜藝節目更不外如是。
以芒果台、藍鯨台為首的各大衛視時刻盯著泡菜國綜藝,人家火一檔我們就複制一檔,甭管版權有沒有買到,抄襲會失去新意,只要明星咖位大,觀眾喜歡就行。
然而,這種只關註話題和收視率,而忽視文化內涵,失去原創動力的娛樂至上的節目,又能討好觀眾幾年呢?
觀眾沒有義務年複一年的配合你們的演出,只有真正有創新,有思想的好節目,才能贏得好口碑,留下更多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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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tharchive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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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星 BY LIENQ/連Q (第3-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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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七
  睜開眼的時候,疏葉冬青有些茫然。
  他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渾身無力,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想出聲喊人,卻發現嘴乾得像火燎一樣,只能發出像貓叫聲一樣微弱的呻吟,可即便是這樣,旁邊還是有人被驚動了,動靜很大地奔了過來,「冬青!」
  文官大人被人扶起,這才看清來人,「殿下?」聲音沙啞到發不出來,只能從他的口形辨認他想說什麼。
  少年將枕頭墊到他的身後,冬青這才看清自己的狀況,四肢都被用白布緊緊紮著,也傳來陣陣劇烈的疼痛。
  會痛,就代表他們都還活著啊!
  文官大人頓時醒覺過來,他們剛剛才遇到敵軍襲營,自己和皇子沒有逃出去……而霸子他……
  皇子大人親自倒了一杯水,喂到他的嘴邊,青年也毫不推辭──他的口實在是太渴了,咕嚕咕嚕便喝了個痛快。
  「冬青,你還要水嗎?」
  「多謝殿下,已經夠了。」青年紅了紅臉,竟讓殿下親自服侍他,實在太不像話了……「勞煩殿下了。」
  「冬青,你要多休息。」殿下的表情不知為何,讓冬青隱隱覺得奇怪,有些不安地再動動自己的身體,疼痛的感覺依然存在,他稍稍回想了一下當時的狀況──
  當時,他只想著非得保全皇子性命安危不可,能掙得一點時間是一點,然後被四五個蒼鷺的騎兵團團圍起,有一柄長槍毫不留情地射向了他,他感覺左手掌被冰涼的利器貫穿,錐心刺骨的痛楚令他直接就昏厥過去,失去意識前對自己的勇氣都感到不可思議,當真的跨過生死的那條線時,很多恐懼的東西就消失了。
  可他竟然還能醒轉過來,坐在床上,和日皇子殿下說話。
  望望自己那隻被貫穿的手掌,此時裹著厚厚的布帛,看不出狀況有多壞。
  冬青笑了笑,沒有一點後悔的感覺。
  「殿下,請您不要在意。」青年道:「畢竟還留著性命不是嗎?倒是……是誰救了我們?」表情一黯,「霸子他……」
  「冬青……」少年點點頭,表情有些如釋重負,「野回來了。」
  「野……」就是那位大盜野狗?冬青眨眨眼,「他一個人?」
  「不。」皇子殿下的表情益加不自然,「他帶了一個軍團回來,否則,如何能驅逐蒼鷺叛賊……」
  「一個軍團?」冬青心中默默有些不妙的感覺……早知霸子和小石都是出身野狗寨的強盜,兩個就已經叫人抵擋不住,一下子來個一軍團……
  「講到霸子,」皇子大人緊接著道,「他也是身受重傷,不過比你壯實多了,才休息一晚,便能自由活動,方才還想進來看看你,不過怕他打擾你養傷,先讓野擋了。」
  ……如果能一直擋住那是再好不過了……冬青默默地想,不過……
  正這麼想,外面便傳來一聲男人的吼聲:「我要進去看冬青!」
  「你身體還可以嗎?」皇子大人露出苦笑,「野說,就算是他,想攔下霸子而不動刀,是不可能的事情……」
  「讓他進來吧。」冬青大人一嘆,讓步道。
  日經點點頭,意有所指地拍拍冬青的肩,然後轉身道,「霸子,你進來吧。」
  砰一聲一個大漢撲了進來,抓住他就是一陣搖晃,「冬青冬青,聽說你手沒了?」
  這傢伙是專門進來踩人痛處的嗎?跟小石那種刻意用言語諷刺別人的類型不同,霸子完全是那種在無意識狀態下說出傷人事實的那種類型。
  不知何時皇子大人已經閃出帳去,冬青大人被搖得頭昏腦脹,淚光閃閃,「霸子,快住手,我快被你搖散了……」
  「喔。」霸子這才停下動作,神情悲傷,「冬青,你以後沒辦法幫我打了嗎?」
  對馬上知道霸子指的是什麼的自己感到絕望,冬青卻對大漢這難過的表情心裡動搖了一下,「霸子,別說得我好像全殘了,我的右手還在……」
  「可是你要兩隻手才握得住我……」
  「你給我閉嘴!!」若不是四肢都被包得緊緊,諫亦大夫大人肯定會把枕頭丟到霸子的臉上去。
  「精神真好。」大漢大笑,抓過冬青就在他臉上啵了一下,「怎麼搞的,我覺得你跟小石頭個性越來越像了啊……」
  ◎
  日皇子聯軍的主帥營帳已經燒燬,只有收拾了一頂乾淨的,給皇子大人當作暫時居所。
  野狗帶來的人馬則帶著俘虜們走得不見人影,據野狗說,他們在槐山上有自己的藏匿之處。
  「為什麼要帶走那些俘虜?」皇子曾經這麼問道。
  「那些不是俘虜,是戰利品啊。」野狗理所當然地這樣回答。
  野狗回到他的身邊之後,皇子大人覺得心中踏實很多。
  雖然回覆到老是被毛手毛腳的日子,可只有身邊這個人,他敢真正放下信任──想來實在非常諷刺,他居然情願相信一個舉國皆知的大盜,卻不敢真正信任帝國授予權力的將軍們……
  幼時以為是朋友的人一個一個背叛,說能幫助自己登上帝位的人卻讓他這麼輕易地遭受危險。
  「怎麼回事?你不是應當擁有十萬大軍嗎?」野狗將他抱在懷裡,戲謔地問道,「怎麼我才看見小貓兩三隻?」
  「嗯。」日經微皺眉頭,「這也是我想問的。」
  「那位美人將軍呢?」野狗露出悠然神往的欠揍表情,「那相貌可真讓人難忘……」
  「率軍出去了,落霞軍一直都是被當作奇兵使用,趁著蒼鷺騎兵與夜燭軍在槐山腳下開戰的時候從柳溪方向繞往高達附近,將兵馬埋伏在那。」
  「聽來是個不壞的計策。」男人聳聳肩,不過野狗是個強盜,並不曾受過任何軍事上的專業訓練。「只是放你在這被殺掉,可失職得厲害。」
  「這次若沒有你,我就真的沒命了。」少年雖然坐在男人的腿上,可是表情卻很凝重,「我死,第一的受益者是月……可月目前下落未明,還有誰會是受益者……」
  「要你命的新皇帝啊?」
  「蒼雁?不,我指的不是這個。」少年搖搖頭,哼了一聲,沒有笑容,「這十萬大軍,以及復興舊帝國的旗幟,誰能扛下來,誰就是帝國新的主人!」
  這麼一想,很多之前想不透的事情就豁然開朗了。
  調開自己找來的沙碧璽以及花漫東離率領的高達軍;勸自己軟禁了蘭恕,將夜燭軍當作誘餌派遣出去;一直以來都引在暗處的落霞軍則趁此機會往高達包圍過去;只留不到百人的護衛留守聯軍營地;最後,蒼雁為什麼能這麼肯定聯軍的營地空虛,而皇子殿下居然待在這裡?
  那讓這一切造成現實的人,只有一個人。
  如果自己真死了,帝國沒有其它的繼承人……自古以來,當然是推功勞最大者為尊,再不然,找個也有帝國血緣的旁系繼承人登上皇位,也可輕易將皇權牢牢掌握在攝政者的手裡……
  這道理並不難懂,是自己因為對行軍打仗之事毫無概念,又急於復國之事,疏於提防了。
  這樣想想,看來疏懶疲賴毫不積極的沙碧璽將軍,反而安全得多啊……
  皇子大人嘆了一口氣,發生的事已經難以挽回,現下自己,該想著要怎麼改變局勢才好……
  「居然想得這麼認真……」男人壞心眼地扯開他的衣襟,大掌輕輕撫過他的肚臍,讓他的身體輕顫不已,「皇子大人可想出什麼沒有?」一邊說著,還一邊用牙輕輕咬著少年的肩頭。
  「嗯,想了很多……嗯~~」少年身體一弓,「野狗……現在不要,我的背好痛……」被按在樹幹上進入時,摩擦太久,樹幹粗糙的樹皮自然會傷到皇子大人細嫩的皮膚,這樣的傷勢比起霸子和冬青,皇子大人是絕口不提治療的。
  「不要碰到你的背就好了。」男人更得寸進尺地咬住他的一邊乳尖,唇齒並用地將那暗紅的顏色濡濕成鮮紅欲滴,男人被自己的傑作弄得更加興致勃勃,「您可以就這樣坐下來,不會碰到背的。」
  可是……可是沒有多前,你才這麼激烈的做過啊……皇子大人在心中反駁著,可卻身體已經讓這個男人給點燃了……最後的抵抗顯得相當無力,「野狗……唔……這裡不適宜……」
  「哪裡會不適宜了,不是連樹枒上、山洞裡都做過了嗎?」野狗將已經軟綿下來的皇子身體輕輕一抬,扯下他的襦褲,指端一碰那密處,「還沒閉攏呢。」
  少年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來,只能任男人將自己放下,他知道這個體位會讓男人的陽物進得很深,果不其然,一直微微開闔著的穴口一下子被填塞充滿,男人在他的體內居然還能鼓漲得更大了些。
  「太、太大了……」少年的喃喃自語讓強盜頭子的虛榮心非常滿足,「嗯……嗯~~」
  聊著聊著就做起來了,是野狗還在時常見的結果。
  不過皇子大人卻一時忘了,他現在,可仍是聯軍之主帥。槐山邊的戰況,不時會有傳令兵將戰況回傳入營。
  傳令兵來到營區,發現一片凌亂顯然遭到偷襲時,嚇了好大一跳,軍營裡的人幾乎都消失了……他尋了一陣,在一個帳棚找到了倒在床上的冬青大人,以及疑似被纏成棒狀的傷肢毆打臉部的侍衛霸子。
  很有禮貌的退了出來,傳令兵再度踏上尋找之路。
  在冬青大人的營帳旁不遠處,還有一個看來大些的營帳,似乎傳出了聲音。
  傳令兵大喜,沒有想太多便奔了過去。
  「報!有軍情傳回!」一邊說��一邊就要闖將進去,才剛一接近,帳內便射出一個茶盞,恰恰擊中傳令兵的膝蓋,令他吃痛之下,單膝跪下。
  「別進來!」皇子大人的聲音聽來帶著可疑的顫抖,「你先在外面待著!」
  「是……」傳令兵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殿下?您沒事吧?」
  「我沒事!」這一次,皇子殿下的聲音聽來有些恨恨地,然後稍微放低了些,「我就說這裡不適宜!唔──」
  七十八
  位於槐山山腳的戰事,在打了七天之後,終於結束。
  這場對仗的傷亡人數兩邊的差距不大,直到戰事結束,仍還沒有分出高下來。
  因為戰事發生在雪地,蒼鷺的騎兵團馬匹不如平時那麼靈活,而來自相對溫暖南方的夜燭士兵,則也不似北方的騎兵這麼耐寒。雙方僵持了三個晝夜之後,蒼鷺騎兵團的總團長接到了來自高達的命令,而帶領夜燭軍作戰的四名副將,則也接到主營被襲的消息。
  雙方協議停手,一人向後退五十里,將槐山入山口處當作停戰線,暫時休兵。
  當殷其遠、路童、景陽、駱錦文四名副將回到殘破的營地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他們在前方奮戰的時候,應該要嚴密保護的大後方居然變成這副德行……
  「寒山將軍太大意了!」副將軍殷其遠代表眾人說出了心聲。
  幸而皇子殿下洪福齊天,僅受到一點輕傷而已,遺憾的是護衛霸子傷得不輕,而文官冬青則廢了左手。
  然後更讓他們驚訝的是,日野回來了。
  日野這個男人,曾經和他的弟弟日石一起加入過夜燭軍,後因為成為皇子心腹,而離開軍隊,可對四名副將來說,經過那次「月皇子下台」事件之後,與這男人也有著夥伴般的情感。
  不過……按照營區毀壞的程度,來襲的蒼鷺騎兵恐怕不少,日野只有一個人,是如何打退外敵的?
  關於這一點,日經皇子已與野狗講定了一個「官方說法」。
  在敵軍來襲的一刻,日野恰巧回到皇子殿下身邊,面對人數佔了優勢的敵人,他只能帶著殿下逃跑,暫時躲在附近的山林裡。而侍衛霸子負責斷後,所以身受重傷,冬青則因為是文人,腳程太慢,途中便遭遇攻擊,沒了一隻手。幸而霸子相護,僥留性命。
  而敵人見皇子不見蹤影、軍營裡又沒有其它人,便放火燒了幾頂營帳,就退兵了。
  看日野說得振振有詞,加上皇子大人頻頻點頭復議,副將軍們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都放回心中,不再追問。
  比如說,就算軍營空虛,蒼鷺騎兵在放火的時候,怎麼會不選擇燒掉糧草、反而去燒一些士兵營帳?
  而且地面上的確有大量進入軍營的馬蹄印沒錯,可卻沒有出營的?
  另外,在軍營入口處附近,有一大片火燒東西的痕跡,不知道曾經燒過什麼……
  在夜燭士兵的整理之下,軍營很快地便被建起來。
  而在距離本陣被襲後的第四天,寒山將軍回來了。
  ◎
  本陣被襲不是小事,而且這一切責任,都得要算在寒山嵐的身上。
  若不是他輕率離營,將皇子置於險境,今天可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來!
  日經其實沒有料到,寒山嵐還會回來。
  「且聽他怎麼說。」這是野狗的意見,「這次只留一丁點落霞侍衛給你,讓你身陷險境是他的問題沒錯,可若要將通知蒼鷺族可趁隙來襲的間諜罪名壓到他的頭上去,似乎應當給他辯駁的機會。」
  日皇子狐疑地看了野狗一眼,他從不覺得這強盜會是替別人說話的性格,可……每次遇上寒山嵐,野狗好像都會變得怪怪的?
  內心浮起了某些陰暗的東西,皇子大人臉色一沉,「若他真是主謀,又要怎麼說?」
  「若他是主謀,而居然敢回來,皇子大人您不好奇嗎?」野狗一笑,「我所認識的日皇子大人,為了得到軍力支持,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在怎麼說,寒山嵐也是您眼下不能輕易得罪的人,不是嗎?」
  日經皇子堵了一堵,竟無話可說。
  是寒山嵐將「皇子的榮光」這種東西,帶回給他的。
  他自己或可憑暗中進行政治斡旋之力讓夜燭的將軍轉而支持自己,可卻沒有左右將軍意志的能力與實力。
  像這一次,若是沒有寒山嵐撐腰,蘭恕要是因為蘭真之故轉向效忠蒼鷺,他也是毫無辦法的。
  因為有寒山嵐在,他等於有了可以和這些武人平起平坐的籌碼。
  ……野狗說的或許也有幾分道理。
  可聰明如寒山嵐,怎會不知自己已經引起日皇子的猜疑之心?
  這種時刻,不宜馬上見面,要為各自都留下些退路才好。
  原本替自己做這事的最佳人選應當是冬青,可冬青身受重傷,日經不願他繼續留在戰場徒增危險,反正野狗已經回到他的身邊,就讓霸子先把他送回城裡去吧。
  睨了一臉坦蕩蕩的男人一眼,皇子大人猶豫了一下,「野狗……你可願意幫我做一件事?」
  男人眉毛一挑,「嘿,這麼客氣……肯定有問題。」
  「野狗!」皇子大人哼哼,「我和寒山嵐之間,需要一個和事佬。」
  「我當和事佬?」野狗噗一聲笑了出來,「嗯……這可真是新鮮事了。」
  「沒有辦法,這裡我只信任你。」日經略顯焦躁,「你做不做?」
  「只要你不怕我把事情攪壞了便成……」���強盜頭子捏捏皇子大人鼓起的臉頰,「好不情願的樣子,說�����你要我怎麼說?」
  ◎
  野狗信步走到寒山將軍的營帳外頭,表情有些調兒啷噹的,守在門外的侍衛不識這皇子身邊的大紅人,將野狗攔了下來:「此處是寒山將軍的營帳,有何要事?」
  「我是日皇子的……嗯,侍衛,名叫日野,奉皇子大人之命,特來傳達皇子大人的吩咐的。」
  侍衛點點頭,進去幫他通了報,沒有多久,便被人請進帳裡去。
  好些日子沒見,這位寒山將軍,依然是這麼貌美如花。
  野狗吹了一次無聲的口哨,「日野見過將軍。」
  寒山嵐見到他的一瞬間,略微皺了皺眉頭,「野護衛,許久不見了。沒想到你竟會回到殿下身邊。時候真巧,恰恰解了殿下之危,真是天祐帝國。」
  這話聽來客氣,可仔細探究,又有說不出的試探味道,真真棉裡藏針,不能有絲毫大意的。萬一回答不好,這大帽子肯定是要戴到自己頭上來的。
  野狗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可像這樣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的,還真沒有幾次──基本上能動刀子解決的便動刀子解決,哪來這麼多煩惱?
  「將軍大人,我只是替殿下去出一點任務罷了。」男人懶洋洋地道,「任務完成,自然要回到皇子大人的身邊。」
  沒有追問所謂的任務究竟是什麼,雙方都知道這只是推託之詞而已,也知道互相之間,都藏有對方丕亟知道的秘密。
  只能各憑本事試探。
  寒山嵐深知自己容貌上的優勢──他雖然不喜歡被人在這上面多做文章,可一旦這能成為他談判的優勢,他通常不會吝惜利用,既然上天賜給他這副受他人歡迎的皮囊,他自然不會白白浪費。
  思及此,寒山將軍微蹙的眉心於是舒開,如果說平時的寒山將軍有在刻意壓抑自己的存在感,不怎麼刻意展現貌美的特質的話,這一次就可說是火力全開了。
  寒山嵐曾在都城高達求學,也曾在高達官場上打滾過,而後雖然接掌落霞城,可其見過的人不少,其中當然不乏極為優秀之士,或者讓人印象深刻之人。可像日野這樣一見面就讓他覺得「此人太過危險,應當早日剷除」的,還是第一次。
  這男人明明對殿下表示著忠誠的態度,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是恭恭敬敬的態度,可他一見這個男人,腦內警鐘就響個不停。
  那眼神不可能是官家養得出來的,更不會是市井百姓家可以養的。
  他只有在一個死刑犯的臉上看過類似的感覺,那死刑犯是他年輕時代,帝國通緝犯裡名列前茅的傢伙。
  那是獸般的眼神,不是被馴服的獸,而是那種暫時想吃你給他的肉,暫時讓你摸他的毛,等你的肉沒了,他就會反咬的那種。
  寒山嵐自認看人一向八九不離十,日皇子不知從哪找來的護衛,可不是等閒之輩。
  野狗這邊,則是被電得有些心癢癢的。
  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裡,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甚至女人,能及得上這位寒山將軍的絕世美貌的。
  他舔了舔唇,起了一點淫心。
  他一向喜歡美貌的少年,將軍雖然不再年輕,可身體保養得極佳,如果能加入他和日經的行列……呃,想到日經便想到他方才陰陰的臉,忍不住笑了一笑,原來那皇子大人是在擔心這個。
  可這一笑,也讓野狗想起了他的任務:「寒山將軍,我是帶著殿下的口信來的。」
  將軍大人做出恭謹的表情,很難判別其是否真心:「請說。」
  「殿下說,此次遇襲,令本陣損失甚大,還讓冬青大人身受重傷,殿下本人則差一些落入敵手──本陣的一切規劃,皆出自將軍之手,將軍可有話說?」
  寒山嵐一揖到地,「寒山嵐思慮不周,為了佈置兵力,貿然令本陣空虛,實難辭其咎,請殿下降罪。」
  ……就算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這種非常時刻,皇子殿下又能降你什麼罪呢?
  野狗笑了一笑,「殿下念在將軍也是為了復興帝國著想,一時疏忽。將軍勿將此事放在心上,反而延誤復國大業。」
  「寒山嵐不敢。」將軍回道,「殿下宅心仁厚,令人感佩。」
  「可殿下認為,本陣遭襲事小,將本陣空虛之消息傳至蒼鷺耳裡事大。此事若不能妥善解決,殿下無法安心。」看著將軍大人美麗的眼睛,野狗想看出其中是否有任何一點點不安的蛛絲馬跡。
  可那水汪汪的明眸,比黑曜石還要更深邃璀璨的瞳仁……我野狗現在可是皇子大人麾下的一員了,嚴格說來也能說是個官兒了,不能老想著當強盜時的念頭,這樣怎麼給蝙蝠熊七他們做榜樣……野狗在心中默唸著……
  哎,好強的威力……日皇子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和這個將軍朝夕相處,難道都沒有一點點的心動嗎?
  對了,剛剛回來時,在樹林裡的那次,就覺得他的精液略嫌清淡,難道是背著他……
  野狗在心中哼哼兩聲,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只是那股子凶氣實在很難完全壓抑。
  寒山將軍頓了一頓,以為對方是要逼自己承認罪行,冷冷道:「殿下無須擔心,寒山嵐敢以性命發誓,絕非是那放出消息的人……可這樣一來,這營帳裡,肯定是有一個細作了。必須馬上找出這個人,否則軍事機密都被傳出,聯軍危矣。」
  看起來是很有模有樣啦,野狗想,不像假話。
  不過判別話語的真偽,不是他的專長,得要回報皇子大人才行。
  他拱了拱手,「將軍說的是,我這就將您的回覆,轉達給殿下知道,日野告退了。」
  七十九
  高達的守門將島川,最近有了一個刺激的秘密。
  他包養了一個男孩子。
  原本是沒有想過要包的,畢竟家裡那婆娘凶得很又精明得要命,萬一被發現,肯定會鬧得雞飛狗跳的。
  可是一方面,島川實在喜歡這男孩兒,不太樂意見他去接別的客,另一方面,這男孩子可不比女人,既不會懷孕,也不會向他要名分,被發現的機率相對小了很多。
  他將這男孩子──也就是野貓兒,安置在城門附近的一幢小院落裡,請一個大嬸兒固定每天去幫野貓兒打掃做飯,自己則會以巡視的名義,抽空到野貓兒這邊來偷歡。
  這種偷情似的感覺,也是島川樂此不疲主要原因。
  可這陣子,島川已經好幾日不曾去抱過他的親親野貓兒了,原因是因為原本在槐山邊和日皇子聯軍作戰的蒼鷺族騎兵團,突然讓陛下給召回,出了什麼事不是島川管得著的,可只要有人要進出這個城門,那就是島川的管轄範圍。
  從接到騎兵團要回的消息開始準備,到將騎兵團一一安排入城,最後還要寫上煩人的制式文書記錄,這些雜事充滿了他一整天的工作時間,等可以閒下來喝口茶的時候,也差不多倒了回家晚飯的時間了。
  為了不讓婆娘起疑心,島川可是很小心的,所以,自然也沒有辦法到野貓兒那放鬆放鬆。
  等他好不容易將這些惱人的工作完成,已經是四天過去了。
  他起了一個大早,以著工作尚未全部完成為藉口,早早出了門,馬不停蹄地便往野貓兒的居所而去。他進去的時候,野貓兒正坐在桌邊寫東西,不知在寫些什麼,一臉認真的樣子,可聽見他進門的動靜,便抬起頭來露出哀怨的表情,「可把將軍大人您盼來了!」
  放下筆,人便撲將過來,他將人摟在懷中,「野貓兒,我工作忙嘛。」
  「還以為您移情別戀了……」野貓兒睨了他一眼,那風情讓島川一時間心癢難耐,他雖然已經五十好幾,有十年以上不曾跟家裡那凶婆娘行過房了,可面對眼前這個娃娃臉青年,他覺得自己總是雄風大振,金槍不倒。
  於是把手探到野貓兒褲頭裡面,「我看看你,這幾天偷吃了沒有……」
  「哎,野貓兒只有您啊……嗯~~」被男人抓住下體的快感讓男孩子忍不住呻吟起來,「將、將軍……您一大早不……不用先去城門……嗎……」
  「多日不見,我想得緊了,快,趴到桌上去!」
  野貓兒順從地轉過身去,「將軍大人,可別太猛,好幾日沒做呢……」
  男人一手拉下他的褲子,將衣擺整個往上翻,露出密合著的小巧後穴,「香膏呢?」
  「我兜裡有一瓶。」
  男人往他懷中一探,果然摸出一瓷瓶,倒出裡頭的潤滑液體在手,一下子伸進兩指進去。
  野貓兒哼了一聲,島川也感受到了裡面的緊致,滿意地又把香膏倒出了些,這一次,是倒在他已然勃起的陽物上面,隨便地將柱身抹了一抹,「野貓兒,我要進去了。」
  男孩子點點頭,身體伏得更低,將臀部向上厥起,島川一個挺身,就著香膏的潤滑,開始抽插起來。
  ……還是男孩子好啊……陷入極樂的島川心道,又緊又小,哪裡是家裡婆娘及得上萬一的,而且這野貓兒知情識趣,總能抓準自己的喜好,增添不少情趣。
  「將……將軍……嗯……就是那裡、嗯~~」
  將人一翻,讓男孩子坐到桌上面對著自己,然後將他的腿折到胸前,正面進攻。
  「將、將軍、您……好猛、又硬……嗯~~您怎麼、這麼久……才來看我……」
  「還不是那些騎兵團又跑回來了嗎……」將軍一邊挺進,一邊沒好氣地道:「搞得我跑都跑不開!」
  「將軍……嗯~~辛苦了──」
  「嘿嘿,來你這兒,就能恢復雄風!」
  這一場性事令島川完全振作起來,精神舒爽地在事後拍拍野貓兒的嫩頰,「我得走了,近日內這些蒼鷺軍說不定還有動靜……唉,我會抽空來找你的。」
  「將軍……」野貓兒慵懶地坐在桌上,身旁都是忙亂中被脫下的衣衫,下身還赤條條地,「您可別拋棄野貓兒啊……」
  「怎麼會。」島川再怎麼依依不捨,倒也不至於忘掉自己的職責,回頭又跟包養的男孩兒親了個嘴兒,這才滿意的走了。
  野貓兒──也就是小石,這才開始收拾自己。
  方才他裝得一副良家青年的樣子,事實上,島川沒來的這幾日,他可忙得很。
  被包養之後,他不需要再接沒必要的客浪費時間,島川可以提供一部份外部情報給他,而內部的話……他偶爾,會和其它熟客相約,而蘭真也是其中之一。
  蒼鷺族已經和日皇子大人開打了,只有等戰爭結束,他的任務才能夠劃下句點。
  暫時陪這守門將玩玩倒是無所謂,反正他的做愛技巧也很棒,在這兒吃穿用度都有人出錢……不過小石畢竟不是真正的野貓兒,他屬於野狗寨的一員,血液裡已經摻進了強盜的因子,不可能因此而真正被馴養的。
  方才島川進來之前,他正在給老大寫信。
  小石是個戲精,並不會因為島川突然進門而手腳慌亂,他的動作和表情都自然到讓人不會起懷疑之心,方才就在桌上做起來的時候,那頁寫著「野狗老大啟」五個大字的紙,還大剌剌就被他壓在屁股底下,墨都拓上去了。
  信得重寫了,小石想。他不急著先清洗自己,反而將飛得到處都是、皺得亂七八糟的紙給一一撿起,雖說他剛剛表現得臨危不亂,可這些東西要是被漏了一張,哪天被島川發現,可就難辦了。
  正蹲下身撿拾著,忽然被人從後頭一抱,還來不及反應,便聽見熟悉的聲音:「小石頭,你沒穿褲子……是知道我們要來嗎?」
  娃娃臉青年一震,「霸子?」
  「好棒的歡迎啊……」霸子將他一把抱了起來,「來做吧來做吧!」
  「咳咳。」一旁有人輕輕喉嚨,顯示這裡可還有第三者的存在。
  「霸子,先把我放下。」小石拍拍巨漢的肩,「冬青大人,好久不見了。」
  雖然娃娃臉強盜一臉坦蕩蕩的樣子,冬青還是紅了紅臉,「小石,你先穿上衣裳吧。」
  「您的傷可還好?」看了一眼文官大人纏著白布的左掌,娃娃臉青年道:「都怪霸子,太沒用了。」
  霸子沒有應聲,露出慚愧的表情,倒是冬青知道當時狀況,連忙解釋:「當時霸子也是受到重傷的,能活著已經是萬幸……」
  「不過……你們居然會到我這兒來?」自己所在之處,應當只有老大和皇子大人知道,可見霸子是從中得到正確位置的。
  「殿下的意思,是先讓我們離開戰場,回城裡養傷……」那個城,理論上來說,應當是指夜燭,「然後霸子就堅持要過來找你……」
  小石看了大漢一眼,嘆了一口氣。「霸子,你叫我怎麼解釋這兒多你們兩個?」
  「小石頭這麼聰明……」言下之意就是,交給小石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夠了……」小石皺皺眉頭,發現大漢已經開始自顧自地撫摸起他的身體來,「霸子,你給我住手!」
  「小石頭……」
  「我剛剛才被人壓在下面。」小石推開霸子,走向文官大人,「現在只想當上面的那一個。」
  「咦?」冬青一個不查,就被壓倒在同一張桌上。
  「小……小石頭……你輕點,冬青的傷還沒全好……選我吧,我傷全都好了!」
  城門邊的野貓兒小宅,今天依舊春色無邊。
  八十
  告別了寒山將軍之後,野狗回到了皇子大人的營帳。
  皇子大人正好掀開帳門,看見是他,喚了一聲:「野狗?」
  「嗯。」他應了一聲,「進去說吧。」
  日經其實已經在這帳內來回走了許多圈,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煩躁些什麼,最後終於忍不住往外走去,便正好見到野狗回來。
  「寒山將軍否認了吧?」皇子大人問道,「是不是說,營裡有內奸?」
  野狗挑挑眉,「看來好像是有了……你怎麼知道?」
  日皇子笑了一笑,「我方才在這兒想了想,為什麼寒山將軍會回來,又為什麼事情這麼剛好……如果我是寒山嵐的話,我會怎麼為自己辯解……」
  自己在心機上頭,果然是及不上這少年的……前任強盜頭子心道。有些事若他有意隱瞞,想要知道真相不容易。
  可野狗向來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麼,皇子大人的弱點是什麼,「皇子大人可還真瞭解這個寒山嵐吶。」
  「呃?」野狗的說法令日經一愣,「野狗?」
  「吶,我才跟寒山將軍同處一帳不到一刻鐘,心肝兒就怦怦跳個不停……」一手抓住皇子大人的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哎,我不在的時候,你和他朝夕相處,難道不曾心動?」
  「野狗,我讓你過去,是想多得到一些消息,不是想讓你這樣隨便臆測的……」日皇子大人有些生氣地甩開野狗的手,「寒山將軍還說了什麼?」
  「他以性命發誓,自己絕非那洩漏機密之人。」野狗聳聳肩,從懷中掏出一捲紙,「這是他畫的落霞軍分佈圖,讓我拿給你的。」
  「我看看。」在桌上將地圖攤開,上面鉅細靡遺地畫著高達附近的地形和散落的城鎮,「將奇兵藏至這些地方,的確能收敵明我暗之效,嗯,所以將軍賭的是蒼雁摸不清本陣的底細,不會貿然來襲,這才敢大膽帶兵躲過蒼鷺耳目,從柳溪方向繞道高達背後?」皇子大人自言自語自問自答,最後才發現同處一帳的人沒有出聲:「野狗?」
  男人仍站在原地,「皇子大人,您其實不想定寒山嵐的罪吧?」
  「話不是這麼說……」日經腦中掠過小時候初見寒山嵐時的情景,以及後來幾次見他來與母后請安的印象,再來就是野狗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寒山將軍是如何幫助自己拿到兵權……忍不住輕輕一嘆,「野狗,也許是吧。」
  男人嘖了一聲,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便往床邊去了。
  「喂,野狗!」搞不清楚為什麼只是這樣,這男人就突然發情起來……不,好像不是發情?日經看著自己的衣服一下子便被撕了,與情說是發情,不如說是發怒。
  自從跟了野狗……這樣說讓皇子覺得怪怪的,嗯,自從認識了野狗之後,皇子大人似乎沒真見過這男人發怒的樣子。
  他的名字在舊帝國時期,是很多小孩子床邊故事裡的惡夢,是殺人不眨眼的惡棍,好似能想得到的壞事,這男人沒有一項漏掉的。
  人們想像中的野狗,總是有著刀疤落腮鬍,一臉蠻橫的樣子……是很蠻橫沒錯啦,
  可是好像跟想像得中的不太一樣。這個男人似乎永遠氣定神閒,永遠那麼調兒啷噹,就算是第一次強要了自己的當時,也是一派痞子德行調笑。
  所以現在到底是?「野狗,你在生氣?」
  「嗯。」男人應了一聲,抬起頭來,突然咧嘴一笑,「皇子大人,拷問時間到了。」
  「什……什麼?」
  男人將他壓倒在床上,將他的兩條手臂高高舉起用手扣住,另一隻手則開始逗弄起皇子垂軟的下身,一向熟知皇子大人敏感帶的野狗,很快便喚醒了沉睡中的日小皇子,大掌便將之握起,上上下下摩擦起來。
  日經呻吟一聲,腰忍不住往上彈了彈,可雙手受制,令他覺得並不舒服,「野狗……快放開我……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不放。」男人笑了笑,加重了摩擦的力道,「唷,自己倒摩擦起我的虎口來,皇子大人比起從前,果真淫蕩不少。」
  是被誰害的啊!日經瞪了在他身上肆虐的男人一眼,「放……放開……」可身體早就習慣被這男人疼愛的感覺,在野狗的刻意撩撥下,皇子大人很快就有了想要射精的感覺。
  少年低喘兩聲,腰整個向上弓起,性器又更漲大了一些,野狗知道,這是想要射了的前兆。
  剛剛說的,這可是折磨。
  野狗終於放開皇子大人的手,可卻用更快的速度,抄起皇子大人被撕裂的衣裳殘布,將皇子大人兩隻手腕綁起,然後又將碎布撕得更細,「不可以射���~」很壞心地將日小皇子的前端部分打結綁緊。
  都已經要火山爆發了,出口卻一下子被緊緊綁住,皇子大人嗚咽一聲,覺得自己的性器好像快要漲開了,「野狗……你快解開……好痛!」
  可男人的假吃醋之名的邪惡計劃,才剛剛開始而已。
  「從現在開始,換我問皇子大人幾個問題,如果誠實回答的話,我會給您獎勵的。想要解開也是可以的喔~」
  眼見這傢伙似乎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了,加上這種情況,也不是可以呼救叫人進來的……日經只好含淚點點頭,「你快一點!」
  「你和寒山嵐做過沒有?」想到那將軍的絕世美貌,就連一向喜歡美少年的野狗大爺都感到一陣蠢蠢欲動,更加深了這個「懷疑」的合理性。
  「沒有!」皇子大人幾乎是瞬間回答,「你怎麼會這麼想!」
  「寒山將軍如此美貌,您可以不動心?」一邊問著,一邊玩弄著皇子大人性器根部的囊袋,讓已經很想射精的日皇子更加難耐,兩條腿下意識地踢動,腳趾蜷曲又張開。
  「野狗……寒山將軍再怎麼美,也是個男人……」當年就是因為這樣,日皇子生平第一次的暗戀,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我也是個男人啊。」野狗不接受這個答案,「你敢說你在他面前的時候,不曾心猿意馬?」
  這個疑問到底是在問皇子大人還是他自己,實話說有點尷尬,不過此時皇子大人全副心神,都放在被綁住的某個部位,無法多細想什麼,甚至於連平時沒可能會說的「實話」,為求解放,也都脫口而出:「當時……呼、我想的……只、只有你、啊──」
  「喔?」內心一喜,野狗愛撫的動作加重起來……原來得強硬些,才比較能聽得見皇子大人的真心話啊!「可這就不對了,上回咱們在附近樹林裡的那次,你的精液不像很久沒做的人吶……實話說,還挺淡的。」
  「唔……」少年忍得慌了,兩腿踢動的速度慢慢加快,「那、那是因為……」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居然想說出那羞恥的事情,忍不住咬咬舌頭,忍耐下來,「嗚……」
  「因為什麼?」男人見他不說,不但玩弄他的下身,還伸手去捏皇子大人也很敏感的乳尖部位,將那小小的櫻色突起揉捏成赭紅,「你說不說?不說的話……就是不想解放了囉?」
  日經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敏感到只要野狗再多施加一點點壓力,他就要爆炸了……但那也只是錯覺而已,當他���為自己再也承受不了半分刺激了,才知道身體原來比他想像的還能承受更多。
  可凡事總有一個臨界點,一個界線。
  野狗也已經打定主意,非親耳聽見皇子說出那真相不可。
  漸漸地,當那條線被越過去之後,再怎麼羞恥的事情,在「想要射」這三個字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了。
  「說吧。」男人的語氣相當地溫柔,帶著一點引誘的意味,「不是跟寒山嵐的話,難道還有別人?」
  「怎麼可能……」無法解放的痛苦讓少年哭了出來,「除了你送的禮物之外,還能有什麼?」
  「我送的禮物?」野狗微微瞠大了眼睛,噗了一聲,「放在哪裡?」
  自己的確曾經交代過小石弄點好東西個皇子大人解解悶,據說最後還是從老鼠的藏寶庫裡拿出來的珍品……自己光聽小石形容,就笑了個不停,想像日皇子一拿到手,肯定會氣壞的,沒有想到……
  「收在衣箱裡……」日皇子扭動著身體,「既然你都知道了,快解開啊……」
  野狗卻跳下了床,挖起擱在牆邊的衣箱,沒有多久,果然在最底層處,掏出一隻觸感溫潤滑膩的長條物來。
  野狗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好傢伙,還真是個好東西。玉質質地細膩,通體翠綠……野狗自己伸手往褲檔裡一摸,嗯,大小也差不多。
  接著回到床上去,「皇子大人,你是怎麼做的?我想看。」
  「我……我被你綁住了啊……怎麼做?快、快解開……」
  「是把這東西就這樣插進去嗎?」野狗作勢比劃了一下,「來試試看吧。」
  拉開皇子大人的雙腿,向上一折,讓隱在下方含羞帶怯的小穴露了出來,經過這幾日和自己的胡天胡地,野狗的手指才輕輕一插,那柔韌的穴口便被輕輕喚醒,將進入它的手指包覆起來。
  野狗於是隨便吐了兩口唾沫在手上,藉著液體的潤滑,很快便將洞口撐了開來,然後將那玉製的陽物頂端部分塞了進去,只聽得皇子大人的上面倒吸一口氣,下面卻沒有什麼阻礙地,開始納入那玉器──畢竟日皇子的身體,也早已經習於這玩意兒的安慰了。
  「嗯──」前端被綁,後面又受到新的刺激,皇子大人前有虎後有狼,已經不知道到底該阻止哪邊……只見他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嗚嗚咽咽語不成句,終於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嗯……野狗……我要死了……我要爆炸了……我會死的、那裡會壞掉的……萬一不能用了怎麼辦……嗚……野狗救我、救我……」
  正玩得興起的男人聽見這話一驚,發現自己玩過火了──皇子大人可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啊!可不知為何,野狗心裡卻有種淡淡的滿足感。
  趕緊讓人坐到自己的懷裡,手一挑,便將那已經勒入性器邊緣的布繩挑開,皇子原本嫩紅顏色的肉芽漲成了紫紅色,一時之間射不出來,只感覺疼痛不堪,野狗見狀,用大拇指輕觸鈴口處,稍微摩娑了一下,那性器抖了一抖,終於滲出一些汁液,再溫柔地按摩它一下,這才顫顫地射精。
  這一射,卻是前所未有的久,直到皇子大人的性器終於軟下,已經將床鋪噴得一片濕黏,而皇子大人本人,則是癱在野狗的懷裡,兩腿無力地大張,一節翠綠的顏色還露在外頭。
  野狗喉頭髮出咕嚕一聲。
  不曾見過皇子大人失控成這個樣子,他的下身早就隆起,卻忍耐著繼續這個遊戲──可現在也已經到了野狗的界線了。
  他將那自己的替身輕輕抽出,趁著穴口還未收緊的時候,將本尊插了進去,以著皇子大人騎在他的身上之姿律動起來。
  還沉浸在終於射精的餘韻裡的日皇子尚來不及反應,那肉柱便頂了進來,他呻吟一聲,只能用恢復自由的手摟住男人粗壯的頸脖,跟著他的節奏上上下下動了起來。
  在床事終於結束之後。
  「……野狗,對寒山將軍生出妄想的人,是你自己吧?」皇子大人的語氣有些冷淡,可那沙啞的聲音卻讓人覺得性感非常──尤其,那是因為自己的關係才變得沙啞的。
  「哎,我看著那麼一個大美人,心裡卻想著你。」想著要好好拷問你。
  這根本已經就是情話了吧……皇子大人其實還在生氣,卻又不由得臉紅起來,「這種事情,可別再發生了!」
  「唔……我儘量……」
  「野狗!」
  番外:食人鬼與戰利品之一號帳棚,蝙蝠和美少年團長
  食人鬼軍團第一次為皇子大人立功,想起野狗老大的保證──不但可以要錢要權要人,而且官府還不會管。
  可惜皇子大人現在一窮二白,要錢沒有錢,要權也還太早,唯有要人這個部分,還有一點譜……野狗寨裡的強盜們一向男女不拘,胃口方面甚至是肥瘦各異老少皆宜。
  蒼鷺的騎兵團裡,很有些相貌稚嫩美味的,體魄強健的,成熟穩重的……總之,新生的食人鬼們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
  一號帳棚,蝙蝠和美少年團長
  名叫蝙蝠的男人,直覺上總讓人有種「應該長得很猥瑣」的感覺,不過事實上他卻是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在野狗寨的時候擔任工作是偵察目標,尋找適合搶劫的村落。寨裡的弟兄大多都會賣賣他面子,以期在掠奪的時候,能夠優先得到他的情報,搶到村落中最多油水的肥羊。
  而正因為他長相普通,讓人過目即忘,所以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目標,很少會有警覺的,通常在發現他的危險性的時候,已經被掠奪一空,吃乾抹淨了。
  當蝙蝠看到那少年正勇猛地持長槍追殺著自己弟兄的時候,便在心中有了一個底,他並不急著去誘捕或接近,就像一個普通人在市集裡看到想要的東西,準備回程時順便買那樣的心情,在這場小型的衝突結束之後,來到俘虜集中關押的地方。
  少年的相貌端正俊美,老早引起強盜們的高度注意,蝙蝠只是想分一杯羹,並沒有動過想要獨佔戰利品的念頭。
  等他幫野狗處理掉衝突最後一些零星問題,將重傷的霸子交給寨裡的藥師,抱著無可無不可的心思,想去打聽那美少年最後是落到了誰的手裡。
  蝙蝠沒有想到的是,他才一進帳,便見那少年正端正地坐在俘虜們的中央,手腳雖被粗麻繩牢牢捆住,可那筆直的腰桿,讓人深切感受到他的認真。
  隨口問了負責看守的弟兄:「那雛兒居然沒人帶走?」
  「怎麼可能。」那弟兄笑了笑,「一共三個,不過都吃不下口,給退回來了。」
  「咦?」蝙蝠驚訝不已,野狗寨的強盜對待「戰利品」,可不會太客氣的,折斷他一條腿一隻手都是悉松平常,哪來「吃不下口」這回事?
  蝙蝠被挑起無比的好奇心。「我來試試。」
  「請便。」那弟兄比了個「請」的姿勢,「那是一頭豹子,小心被咬。」
  蝙蝠擺擺手,走進俘虜裡去,蹲在那少年面前,「我是蝙蝠,你叫什麼?」
  美少年看了他一眼,「蒼鷺騎兵團六團長,蒼羽。」
  這麼冷靜的模樣,真讓人心癢難耐啊~蝙蝠嚥了嚥口水,一手撈起少年的腰,將人提了起來,隨便往附近的空帳去了。
  不解開繩子的話,沒有辦法脫下少年的衣服,可解開的話,好像有點危險。
  既然有三個人失敗,那就代表了這少年武功很好,讓人無法輕易折斷他的四肢逼他就範,而那生氣勃勃的美貌,則是讓前面五個強盜沒有惱羞成怒將人殺掉的原因吧?
  仔細一看,少年露出的四肢有不少傷痕,正好符合了蝙蝠的推測。
  要怎麼樣,才能「安全又愉快」的得手呢?
  蝙蝠覺得這少年簡直越看越讓人心動,親一下應該無所謂吧?邊這麼想著的男人靠了過去,往少年白嫩的臉頰就要偷香,哪想到少年居然回頭一瞪,在他愣了一愣的同時,張嘴往他的嘴唇用力咬下。
  蝙蝠大驚失色,少年像咬住東西就不放的鱉似的用吃奶的力氣攻擊強盜的嘴,男人最後是將手扼住少年的下顎,在下巴可能被卸下的危險下,少年這才鬆開了牙,而強盜的唇則腫了一圈兒,少年形狀可愛的牙印,完完整整地留在雙唇上。
  「嘶~~」蝙蝠摸摸自己的嘴,「好厲害,難怪前面三個碰不了你。」
  少年冷哼一聲,「對這等禽獸之事,除非殺了我,要我屈服是絕不可能的!」
  抓這少年過來是想要享樂的,弄成血腥場面不是他的本意。蝙蝠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被咬成這樣,如果什麼都沒有得手,肯定要被笑到太陽打西邊升起的那一天。
  於是他走到少年面前,蹲了下來。
  「先塞住你的嘴好了。」強盜用著商量的口氣說道,「免得又被咬到。」然後一邊解下自己的腰帶,將少年的嘴緊緊綁住。「真可惜,你的嘴可香得很。」一邊發表著低俗的評語。
  少年因為手腳被綁,只能讓自己儘可能地坐得直直的,以表示自己威武不能屈的情操,不過蝙蝠將他的嘴綁住之後,便將人抱到懷裡,坐在營帳裡鋪的地氈上。少年身上還穿著蒼鷺騎兵團專有的黑色盔甲,磕得蝙蝠皮膚有點生疼,不過金屬冰涼的溫度也讓他覺得別有一番滋味,他笑了一笑,解開了少年盔甲下的褲頭。
  「唔唔唔唔!!」被禁止發聲的少年應當是想質問他,不過蝙蝠當作沒聽見不予理會,十分興致勃勃地脫著少年身上的衣物,褲子被一把拉下,落在少年被併攏綁住的腳踝上,下身因為一下子接觸的冷空氣,加上被強盜脫褲子一時產生的慌亂感,忍不住弓了一弓往後一縮,可這一縮,恰巧便擊中蝙蝠已經高高稱起小帳棚,躍躍欲試的性器。
  「呃……」命根子被無意中反擊,令強盜更加堅定了非要好好玩弄一番這美少年的想法,忍耐著下身傳來的悶痛,蝙蝠兩手往少年大腿一摸,跟女人白嫩膩滑的觸感相差甚大,少年的大腿雖然很白皙,可練得相當結實,肌理起伏形狀優美,就像正在撫摸著一隻真正的豹的大腿內側一樣……
  少年身體用力掙動起來,那股大力差點就讓自己脫離蝙蝠的桎梏,可惜這次強盜已有防範,用左右兩腿緊緊夾住少年,而那不安分的手掌,則順勢往上觸摸到了少年仍垂軟著的分身。
  任何男人被抓到這個地方,沒有不軟弱下來的。少年也不例外,被綁住的嘴裡發出一聲嗚咽,身體顫抖起來。
  見少年反應如此青澀,蝙蝠直接握住了少年的陰莖,那尺寸他只需三指便能牢牢圈住。蝙蝠還注意到少年性器的頂端,那一層幼嫩的包皮仍未被掀開,可見他是除了少年自己,第一個碰到少年私處的人。
  雖然嘴唇腫了,下面也還隱隱作痛,可如果能成為第一個開發這美少年的人,蝙蝠覺得也實在很值得了。
  「自己有玩過這裡嗎?」男人在少年耳邊用氣音輕輕道,「像這樣、或這樣玩……」
  一手慢慢勒動起少年的陰莖,一手抓著下方的囊袋和兩顆小球搓揉著,在這樣的刺激下,少年很快就勃起,形狀和弧度都很完美,讓人食指大動。
  強盜於是先用手指圈住頂端的部分,輕輕一捏,赭色的頂端從肉色的皮囊冒出了頭,再用指甲輕輕摳著那皺摺的細微處,少年身體彈了一彈,為這屈辱的快感正深深困擾著。
  「看來連自己都很少玩啊……」強盜的舌頭滑過還腫腫的唇畔,將少年放到一邊去,就在少年因為好不容易脫離他而略感鬆了一口氣之時,男人卻將頭埋了下去,開始吞吐起少年毫無經驗的性器。
  「嗚……」少年想要掙扎,可四肢遭縛無法動彈,他原可就地翻滾,將自己彎成一顆球,讓這強盜什麼都碰不著的,可意識得太晚,已經被敵人搶先一步,小雞雞落入敵手。
  蝙蝠的嘴上功夫其實不特別厲害,不過此番對象可是雛兒當中的雛兒,根本禁不起一點色情的刺激,他唇齒交攻,搭配上靈活的舌頭,少年的性器很快便背叛了主人,棄械投降。
  少年嫌惡地看著強盜用著愉快的表情將自己的初精納入口中,在他的想法裡那可是髒東西,可男人卻一臉美味似地,不但沒有吐出來,還全部吞了下去。
  「看來,想叫你吃我的,短期內是不可能的。」蝙蝠有點遺憾地發表了意見,「不過另外一張嘴也許可以試試看。」一邊說著,一邊順著少年的臀線往後摸去,很快便覓到了那緊閉著的穴口。
  不能掰開大腿和臀肉的話,很難拓開啊……再度遭遇到了難題,強盜陷入思考。
  雖說已經弄得他射了一次了,可恐怕還有氣力,把腳放了的話,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他可不想腫了嘴巴之後下面還萎了。
  面對這樣的戰利品,果然是急不得啊急不得。
  可看著這樣美味的身體,他早就硬到不行了,得先想個解決的方式。
  他將少年的身體翻過身去,讓他手腳被綁地趴在地氈上,然後手掌插入少年的兩腿之間……開拓這邊的「縫」可是簡單太多了!
  然後將自己的陰莖塞進少年的腿間,開始擺動起腰,抽插起來。夾緊的力道已經讓人十分來勁,摩擦了上百下,就在少年覺得自己的大腿肉都要被磨破的時候,一股男人的��羶這才噴射出來,將少年的下身弄得黏膩不堪,到處沾染著牽絲的白液。
  「唔……」年輕的團長只覺得羞憤至極,可嚴苛的軍事訓練,卻讓他無法就地暈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強盜將自己翻了過來,那碩大的性器,並沒有因為射精而軟下,還正高高仰起了頭,將炮口對著自己。
  從背面來已經夠可恥了,現在還要從正面嗎?
  少年永不屈服的信念迫使他不能讓自己閉上眼睛,再多的羞辱折磨,都無法擊潰一個軍人堅定的信仰的!他的信仰就是蒼鷺族的壯大與榮耀,這一點點小屈辱根本不需要去介意它!
  「眼神這麼凶啊……」強盜摸摸他的臉,「哎,今天是遇到了我,若是其它,早就被操得不成人形了喔~」溫和地說著威脅的話語,「你看,只是被你這樣瞪著,我就硬得快射了呢……」
  少年看著強盜抓起自己的腳,將陽物塞到他的膝間,然後順勢將他的腳踝往上一提,男人的陰莖便和他的撞到了一起,令他一瞬間感到些許痛楚……可更多的,卻是下身因為受此刺激,忍不住又抬起頭來……
  怎麼會這樣子……少年恨恨地看著自己勃起的性器,在男人上上下下磨蹭著他的同時,努力想用意志力使自己的身體能更冷靜下來。
  想也知道不可能。
  強盜和少年團長同時摩擦出了高潮,不一會兒,便一起再度射精。
  這一次,不僅繼續弄髒少年的下身,那白濁的體液,還不客氣地噴上少年黑亮的盔甲上,成為一���分外淫靡的痕��。
  一個時辰後,有人來驗收成果。
  熊七大吼一聲:「被豹子咬了沒有!」跳了進來。
  看來少年團長的「威名」已經傳遍整個食人魔軍團了。
  蝙蝠此時已經穿好了衣服,無奈地看著這個來找麻煩的同夥,「咬到了,痛得很。」
  「你的嘴……哇哈哈哈哈──」指著男人腫起的嘴唇,熊七捧腹大笑起來,回頭一瞥,便見那高高在上的美少年,已經全身沾著男人的精液,失神地倒在一旁。
  「唷,很厲害嘛……」
  只是看起來而已。蝙蝠在心中答道,少年之所以失神,只不過是因為初嘗情事,射了太多次脫力罷了……
  「後面排了很多人喔~」熊七拍拍蝙蝠的肩,「被你馴服的話,應該會好騎很多吧?」
  蝙蝠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後來,少年又被送回了俘虜營中。
  如此端正俊美的容貌,當然又受到許多強盜青睞──尤其,又聽說已經被好好馴服過了。
  可惜,這是以訛傳訛。
  少年的戰鬥力依舊強大,意志力更是驚人。
  「不能幫他鬆綁啊……」蝙蝠在心裡偷笑了一下,又嘆了一口氣,「真想哪一天弄包春藥過來……」
  番外:食人鬼與戰利品之二號帳棚,熊七和大個子
  「強盜熊七」這名字聽起來還頗威風凜凜,不過本人看起來卻跟「熊」這個字差得有點遠,瘦高的身材雖然不至於風吹就跑,不過怎麼看都跟這麼雄糾糾的名字差得很遠。
  熊七和蝙蝠算是同期加入野狗寨的,蝙蝠擅長偵察,他則擅長下毒謀害別人。名義上講得很好聽,他是寨裡的藥師,可這個藥指的大多是毒藥的藥,野狗寨搶村的時候,為了減少反抗,有的時候會讓他在井裡投藥……不過大多是些作用輕微的毒物,會讓人頭昏眼花四肢發軟,雖說野狗寨的強盜殺人不眨眼,可要熊七這樣一口氣滅掉整村的人,他也是會有些不舒服的。
  可以藥人當然也可以救人,而且,熊七還有一門獨門功夫,他的手看來修長而骨節分明,可卻十分有力,武功或者不算太高,可卻能在空中單手接下足有百斤重的東西,寨子裡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可不多。因此,前野狗寨裡的強盜們,敢當面招惹他的人,並不很多。
  之所以說招惹的原因,是因為熊七的長相在強盜窩裡算是清秀白淨的了,雖然沒有小石這麼娃娃臉的可愛,但也自有一番風情。而且,他不似小石是從小被抓進來變成強盜的,熊七原是一個流浪藥師,最大的興趣就是尋找看得上眼的男子漢春風一度,某日意外和野狗寨的當家野狗大爺有過一次露水鴛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於是便順勢加入了強盜窩──果然如他所料,雖然奇形怪狀的傢伙不少,可壯漢相當地多,讓他環肥燕受挑了個不亦樂乎,爽快無比。
  所以,當別人都以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為主要對象的時候,熊七獨愛壯漢型的……對了,強盜霸子在跟小石混在一起前,也是他的上好床伴,可惜後來被野狗小石帶著跑了,讓他無比遺憾。
  不過,他熊七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男人,這世上還有許多壯漢等著他去染指,何必獨鍾一棵樹?
  ……雖然這棵樹還是跟神木啦……好吧他承認,對霸子猶有幾分不捨之心。
  此次跟著野狗老大殺進據說是日皇子駐紮的營區,馬上就讓他發現了處於危急之中的霸子,趕緊一個縱越奔了過去解圍──事後還被蝙蝠那傢伙嘲笑自己未免也太性急了……沒有辦法,這年頭,想要找到跟霸子一樣強壯的男人,很不容易啊……
  霸子和那小雞似的文官身上的傷,也是他敷的藥,雖然沒有受過正式的醫藥訓練,可草莽當中累積起來的經驗,至少下的不會是他拿手的毒藥啦~
  霸子重傷中,所以,熊七決定往俘虜營去看看,找點樂子。
  會被抓進俘虜營的,大多都是相貌秀美型的少年,這點完全不符合熊七的興趣,他興致缺缺地東看西瞧,怎麼回事,不是蒼鷺族的騎兵團嗎?怎麼看來看去,都是這樣肢體纖瘦沒有半斤肉的小雞啊!
  熊七相當不滿,「你們這些人……偶爾也要顧及兄弟的興趣吧!」忍不住向看守的弟兄抱怨起來。
  「別說兄弟沒照顧你。」那弟兄環著他的肩,讓他轉過一邊,手指往角落的地方指了一指。
  熊七頓時眼睛一亮。
  那個縮在角落的背影……那賁起的形狀,起伏的線條──光是背影就這麼黯然銷魂,熊七嚥了口唾沫,點點頭,「兄弟欠你一次。」
  「下次幫我弄點助興的藥來~」看守俘虜的弟兄嘿嘿一笑,擠擠眼睛。
  「那有什麼問題!」熊七拍拍胸脯,「回頭便拿給你。」
  熊七的力氣很大,所以儘管是這麼個高大的漢子,他也能輕鬆把人捉到蝙蝠待的隔壁營帳裡。
  好似是將官級的營帳,裡面除了鋪著毛氈外,居然還有床!
  熊七愉快地把人丟到床上去,這才有餘裕細細將人看了起來。
  好貨色,真的是好貨色啊……熊七感動地想,個子將近七尺高,體魄強健,那胸口的盔甲幾乎包覆不住他寬闊的胸肌,腰窄臀翹,整個人呈現到三角的形狀,加之剛剛有偷捏,大腿不但堅硬,而且足有熊七的腰這麼粗,熊七完全可以期待某個部分的尺寸應該也很讓人滿意!
  「我叫熊七,你叫什麼?」強盜樂呵呵地問道,「身體練得不錯啊~」
  那漢子看了他一眼,為這青年眼裡閃爍的興奮光芒感到莫名的害怕,「……魚鷹。」
  「怎麼寫?」一邊問著,一邊跨上躺著的大漢的大腿上就坐下,這大漢雙手雙腳都被縛住,就像根巨木似地等著他去擺佈。
  「游魚的魚,老鷹的鷹……呃……」那食人鬼坐到他身上也就罷了,手居然亂摸起來,一下子便往他胯下之處抓去,還發出嘖嘖之聲。
  「好大。真棒……」強盜舔了舔嘴唇,獰笑起來。
  魚鷹出身蒼鷺族平民,因為身材高壯的關係被編入騎兵團中。他的武藝在騎兵團中並不特別突出,個性也很溫吞,不過只要盔甲一上身,表情一瞪,通常都能嚇退大多數的敵人。當然他也並非是草包,能進騎兵團的士兵身手都在水準以上,只是魚鷹一向不熱中逞兇鬥狠,認識他久些的同僚都知道他其實是個老好人。
  因為身強體健個性溫和加上又是騎兵團的成員,在家鄉沙瓦坦的時候,他可是很有姑娘緣的,不過他為人正直,並沒有太多真槍實彈的經驗,僅有的一些是被同僚帶入窯子中得來的,大多時候,他還是寧願與自己的雙手為伴。
  可這樣潔身自愛的好青年,今天面臨了可怕的貞操危機。
  那食人鬼望著他的眼神實在太不對勁兒了……他原本以為自己這麼惹眼的外表,肯定是惹了人家不爽,準備給他幾頓粗飽的拳頭,那裡知道居然被扔到柔軟的床鋪之上,毛手毛腳起來。
  熊七把手伸進男人的盔甲下的衣襟裡,結實富有彈性的胸膛觸感令他心中一蕩,接著往下摸去,腰線柔韌,肯定是很帶勁的,接下來──熊七自己都閉上了眼睛,表情益加興奮──往那森森毛髮叢林裡一探,正在沉睡中的肉蟒讓他一手幾乎難以握住,完全是他夢想中的高級品!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熊七一面在心裡亂用成語,一面脫下自己的衣物,然後摸到了懷裡的幾個藥瓶……嗯,男人被綁著這樣,說實在的玩起來也不夠爽快,可如果放開他,萬一跑掉怎麼辦?
  熊七挑出其中一個藥瓶,跳下了床,隨便找了碗水,將藥粉摻在水裡,攪拌兩下,然後回到床邊,「喝吧。」
  魚鷹當然不敢喝這來路不明的詭異東西,緊閉著嘴,準備抵死不從。
  可熊七對於強迫別人吃藥這件事,可是很有經驗的,往大漢鼻子一捏,沒多久嘴就張開了,將水往他嘴裡一倒,便大功告成!
  這藥是熊七精心密制的好東西,可以讓男人在一盞茶的時間內衝動起來。
  然後他又挑出另外一個藥瓶,轉身回到床邊。
  「你……你給我喝了什麼?」魚鷹緊張起來,可已經落了肚的東西很難再吐出來,那水無色無味,更讓人感覺不安。
  「好東西,我給它起名叫『喝了再上』。」
  「呃?」大漢愣了一愣,然後便開始發現不對勁了。
  他……他感覺自己居然勃起了……褲子裡的性器膨脹起來,幾乎要探出褲頭來……可他既沒有看到美女,也沒有碰觸到它,怎麼會……
  然後他看見那名叫熊七的男人舔了舔下唇,將身上最後一件蔽體的單衣丟到了一邊去,露出他曬成蜂蜜顏色的精瘦身軀,「好快……」
  渾身赤裸的男人再度坐到他的大腿上,手指一勾魚鷹的褲頭,那龐然大物便彈了出來,在魚鷹感到羞恥之前,那男人居然俯身下去,舔了舔他的性器。
  大漢的陽具受到這樣蜻蜓點水似的觸碰,顫了一顫,愈加地挺拔起來。
  「你幹什麼!」大漢覺得自己喊得很兇狠,可聽在熊七耳裡,只是助興的小菜。
  這種雙手才能握住的大小,才是他熊七的浪漫啊!強盜默默地感動著,嘴一張,將那碩大的頂端納入口中,先是吮了一吮,再往下含……可就算已經抵住了喉嚨,仍然只含進那巨大陰莖的一半而已。他以兩手輔助,握在無法含住的巨根根部,一邊吞吐著嘴裡的傢伙,一邊玩弄著那垂在根部的沉重的兩球,沒有多久,他便感到喉嚨裡被射入一道熱流,他不但沒有將之吐出,反而吮住頂端的部分,將那精華全部吃下。
  「好濃……」熊七舔舔嘴角,舌尖滑下一條白絲,「很久沒有好好解放了喔……射了之後,還這麼硬……」
  大漢臉紅了一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衝動成這樣,而且……為什麼眼前這個侵犯自己的人明明是個男人,而且還疑似是傳說中的食人鬼,居然讓他覺得有股想要壓倒對方的衝動……
  明明穿著衣服的時候感覺就是個男人,為什麼一脫光,看起來就從頭狐媚到腳呢?
  那胸依然平坦,腿間還掛著不應該掛著的邪惡器官……唔,不妙,大大不妙……
  熊七對這戰利品感到相當的滿意,也該是採收的時候了。
  他拿起放置一邊的藥瓶,拉開塞住瓶口的紅布,倒出他密制的好藥二部曲「用了好滑」──實體其實是雪白顏色的金創藥,既有愈傷功能,又有潤滑效果,一舉兩得,非常好用。
  然後他背對著大漢,大張了雙腿,挖了一指的藥膏往後穴塗去,自己嗯了一聲,又加入一指。
  沉迷於後穴能得到絕妙的快感,正是熊七和小石最大的不同。小石因為外表的關係常被壓在下面,不過只要一有機會,也會展現屬於男人的雄風。
  可熊七不然,他迷戀特別強壯的身軀,認為被插入比插入別人更要令他感覺良好。
  魚鷹眼見那原本緊緊閉合的密穴,讓兩隻手指慢慢拓開,接著又進入一指……他的喉頭髮出咕嚕好大一聲,覺得再這樣看下去,說不定等等就衝動到能強掙開綁住手腳的麻繩,撲將上去。
  熊七弄了一會兒,覺得已經夠了,便扶住男人充血充到幾乎變成紫紅的肉楔,自己坐了下去。
  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熊七大爺呻吟一聲,下身被少見的尺寸完全充滿,自己這樣費心開拓,一下子也只能進入半根,他雙膝跪在男人的雙腿兩側,開始上下搖起腰來,藉著不斷的抽插,可以持續擴張……最終肯定能全部吃進去的。
  可搖了老半天,卻怎麼也無法再進去一些。
  光靠自己想讓這巨物進入身體,實在不容易啊~~身體自然生成的抵抗力令他一時無法得償所願,看看被他壓在下方的男人,兩眼充血,鼻端哧哧作響,顯然是快要被自己給弄瘋了,等閒不會逃掉……
  於是快樂地挑開綁住男人腳踝的麻繩……然後就著這背對著的姿勢──插得太緊了,想轉身不容易啊──摸到綁住男人手腕的麻繩,搓了一搓便搓斷了繩子。
  魚鷹一下子恢復自由,低吼一聲,掰開青年的臀瓣,向上一頂,將青年撞得往前一趴,自己則跪坐起來,開始抽插。
  熊七隻覺得男人的性器一下子貫穿進來,他吃痛一聲,可那「用了好滑」並非凡品,大大降低了傷口的疼痛感,適度的疼痛可是助興的工具,熊七馬上放鬆了自己,任男人將他翻過來凹過去,用像是要把他戳穿似的力道攻擊自己的後穴。
  「快!嗯──好深~~用力一點沒關係,用點力,把我玩壞……嗯──」
  淫聲浪語一開始相當具有效果,就算是在窯子裡,魚鷹也沒見過這麼浪的,正直的好青年無法抵抗被妖怪誘惑的命運是故事裡常見的橋段,難道這個男人的身體真的是妖怪嗎?
  魚鷹在被性愛燒昏了頭之時曾短暫這麼浮起疑惑,可也僅只是短短一瞬間,在被這青年長腿稍微一勾,或用腳掌輕輕一點,那不知道哪來的衝動就會讓他迅速自動就位,將男人的精華全部奉獻給這黑山老妖~
  兩個時辰後,床事還沒有結束,可魚鷹覺得自己已經再也榨不出一點汁來了……
  騎在他身上的男人讓早已沒力的性器滑出他的後穴,大量的精液一下子湧了出來,像道小瀑布似地刷刷流下,在床鋪上聚成一大灘水窪。
  「吃得好飽。」那疑似食人鬼的男人,懶洋洋地說著。然後跳下了床,「站的起來嗎?」
  居然這麼說……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男人在心中默默反駁,啊、四肢都被鬆綁,眼下正是逃走的大好時機啊!
  一個翻身落地,才準備往外一奔,這才發現自己腳軟到不行,連踏出去一步,都會像七十老翁般抖嗦個不停……怎麼回事……又被下了什麼藥嗎……只能用手扶住床沿,勉強站起。
  「連玩了兩個時辰,被熊七這樣吃乾抹淨居然還站得起來,算你體力不錯了……」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走了進來,「熊七,你好了吧?霸子要你過去看看冬青大人的傷。」
  「知道了。」一瞬間從蕩婦變回藥師的身份,對熊七來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拍拍這男人的肩,「蝙蝠,幫我把這戰利品先送回俘虜營那邊吧……可別讓人跑了,我還想多玩幾次!」
  「嗤,要不要替你養肥一點?」
  「不了,我喜歡的是壯不是肥!」熊七已經穿好了衣,走出營帳,「我過去了。」
  留在現場的兩個男人對看一眼,蝙蝠拍拍魚鷹強健的背,神色似乎有些同情。
  好像有一種淒涼的冷空氣,呼呼地自掀起的帳門外吹了進來……
  八十一
  青年突然醒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了,他覺得腦中非常混亂,頭很痛,四肢虛軟。
  青年不知道,那是因為他已經被下藥了將近一個月,也躺在這床上將近一個月。
  每天都只有一個時辰是清醒的,利用這個時間吃飯和盥洗,短暫的清醒時間他常常以為是夢,他只是在夢中夢見自己醒過來了而已。
  這一次是夢嗎?青年自己問自己,他覺得意識漸漸清晰起來,他想起了自己是誰,這裡是哪裡,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他是疏葉楓,這裡是皇宮之中,而自己是被蘭真帶來的。
  青年躍下了床,一個月來都躺在床上,加上更之前身受重傷的養病時間,已經這年輕護衛原本結實具有厚度的體魄慢慢給侵蝕掉了,他顯得比原來白皙很多,手腳也跟著遲鈍,肌肉都快要鬆掉了。
  他拉拉筋,走到了幾邊,原本是想倒茶壺裡的水來喝的,可手才剛剛一碰到茶杯,便又縮了回去。
  他想起了更多事情,想起為什麼自己總是覺得身在夢中。
  因為蘭真對他下了藥。
  他確信那不是治傷的藥,也不是調補身體的藥,是讓他昏迷的藥。
  他之前曾嘗試過不吃,果然人清醒不少,然後……然後他看見了蘭真與蒼雁的對話。
  然後……然後他去質問蘭真,他說畢竟在蒼鷺的地盤,他只能敷衍敷衍蒼雁,而藥……的確是有些會讓人昏睡的成分,但為的是希望自己能休息更久些……
  雖然還是啟人疑竇,可打小的交情,讓疏葉楓還是相信了他。
  接著……就又是無止盡的昏睡了。
  這一次,疏葉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了過來,也許是下的藥量不夠了,也許是其它原因,可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會再相信蘭氏的少爺了。
  他想先找到自己的劍,然後收拾幾件衣衫,去打聽一下日皇子的下落──殿下不是池中物,只要還活著,總會讓天下知道的。
  他要回到殿下的身邊,這是他疏葉楓的職責,他應該要走的人生。
  青年走到門邊,從門縫向外一看,也許是篤定他此刻必定是在昏睡,外頭並沒有派人看守,他很輕易地便走出房門,辨別了一下所在地,似乎仍在上次醒來的同一個房間當中。此處是皇宮的南院,過去是讓議政廳的文官或外國使節們休憩的地方,有許多小型的廂房遍佈,間間以花草樹木隔開,能各自維持隱密與安寧。
  疏葉楓猜測自己的劍和衣衫,應當都被蘭真收起來了,他要找他拿回來。
  這一次,無論蘭真再說什麼,他都心意已決,非走不可。
  ……蘭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沒辦法離開這裡是自然,可自己是個武人,皇宮中的看守就算嚴密,也畢竟不如他這個從小在皇宮長大的識途老馬,他有的是方法離開。
  ……雖然已經不相信蘭真了、也不明白蘭真為什麼希望他持續昏迷下去,可就算是如此,只要蘭真願意,他也會將他一起帶走的。
  一起逃出這個圈禁兩人的牢籠。
  疏葉楓很熟悉皇宮的佈局,蘭真住的地方應當也是在這裡,只要他順著迴廊而走,總會找到的。
  事實果真如此,相隔不遠的廂房之中,傳出人聲。
  疏葉楓大步走去,一邊在心中重複著要對蘭真說的話語,一邊狐疑著這附近不要說是侍女僕役了,居然連一個護衛也沒有,對被「圈禁」的情況來說,這實在很不尋常。
  他的腳步輕巧而迅捷,廂房的門虛掩著,裡頭的確是有人,而且不只一個。
  疏葉楓不敢貿然進門,便先站在窗邊從窗櫺的縫細中窺看裡面的情況,沒想到居然讓他看到了大為震驚的畫面。
  他的確看見了蘭真。
  印象中的蘭真,總是謙謙君子的模樣,加之他的外貌俊麗,總讓人有種超然物外的潔淨感,彷彿他這個人是不會有七情六慾似的。
  可他卻看到蘭真露出陶醉的表情,身體前後晃動著,將一個赤裸的男孩子壓在桌上。那男孩的雙腿環在蘭真的腰上,隨著每一次的挺進發一邊出淫靡的細碎呻吟,一邊間或著「蘭真……我們不可以這樣!」、「蘭真,我有我的任務要執行……」之類神秘的台詞。
  站在窗外的青年只覺得暈了一暈,差點坐倒在地。
  「為什麼不可以、吭?」蘭真抽插的速度越來越快,「日經有什麼好?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了……你只要想著我就好了!」一邊說著一邊加重了下身撞擊的力道,明明他才是施虐的人,可表情卻帶著酸楚的感覺。
  疏葉楓聽到此言,隱隱有些不安感,可又無法不去關心房間裡正在發生的事……那男孩是殿下的人馬?蘭真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廂房裡的男孩突然尖叫起來,「我、我不行了──蘭真、你、你要捅死我了……」
  「就讓你死在我的手裡。」蘭真用盡氣力最後一頂,釋出精液,「也好過讓你離開我!」
  「嗯~~」男孩的身體跟著抖了一抖,也射了出來。
  「蘭大人……您還要再一次嗎?」男孩望著射精後便癱軟在椅上的美青年,兩腿敞開,下身正滴垂著自己和恩客白濁的體液。
  「今天已經夠了。」蘭真道,聲音充滿倦意,「野貓兒,把自己弄乾淨,我一會兒便送你回去。」
  「嗯。」男孩跳下桌子,用一旁備好的乾淨白巾擦拭下身,其敏捷的身手,很難想像他才剛剛被男人這樣那樣地蹂躪過,「蘭大人,下回是什麼時候?您好久沒召我進來了……野貓兒好寂寞啊~」
  蘭真已經與野貓兒交易許多次,對這男娼也已經不似第一次時那樣防備與疏遠,「野貓兒,我不會再叫你進來了。」青年想了想,這麼說道。
  「咦──?蘭大人,您厭倦了野貓兒了嗎?」男娼知道蘭真大人可不比包養他的島川,不吃撒嬌這一套,這恩客喜歡的是欲拒還迎半推半就,劇本就是「壓倒至交好友」那一套。
  「不是。」蘭真捏捏鼻樑,他的疲累似乎並不止於因為做了愛做的事的關係,「野貓兒,你就當作這是我對你這陣子服務很滿意的賞賜吧。」
  「咦?」
  「給你一個忠告,快些離開高達,能多快就多快。」青年笑笑,「這裡就快要變成地獄了。」
  男娼很快地便將自己收拾乾淨,蘭真安排的車伕會在這南院一個隱密的側門邊等他,將他載回城門邊被金屋藏嬌的住所,他才一踏出房門,天生探子的直覺讓他知道旁邊有人,回頭一看,赫然看到一個青年坐在窗子底下。
  方才的情事,居然被偷窺了啊……野貓兒對這點不是很在意,他比較在意的是,這個偷窺的人是誰!
  定睛一看,可不是熟人嗎?
  他也看過的人,日皇子大人受傷的貼身侍衛,疏葉楓。
  他走了過去,「這位大人……」
  疏葉楓抬頭,見是方才被蘭真壓倒的男孩,忍不住臉紅了一紅。這男孩……真的是男孩嗎?還是只是娃娃臉而已?是錯覺嗎?總覺得有些面熟。
  「你們……已經結束了嗎?」疏葉楓連耳根都有些燙熱,自小跟在日皇子身邊,並沒有太多尋花問柳的機會,而他也一向專心於護衛日皇子殿下,不曾對這一方面有什麼想法……方才的驚鴻一瞥,對這相對純潔的青年來說,顯然是太過刺激了。
  「嗯,您要進去嗎?蘭大人還在裡面喔。」那男娼對他笑了笑,突然道:「您就是疏葉楓大人嗎?」
  「咦?」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男娼露出一絲惡作劇般的笑意,俯到他的耳邊去,「蘭大人高潮的時候,總是喊著您的名字呢。」
  疏葉楓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野貓兒已經轉了個身,腳步輕快地去得遠了。
  八十二
  青年微微癱在椅上,身體仍留有高潮後的餘韻,雖然他是進入別人身體的人,可因為既不是學武之人,身體也並不是太健壯的關係,就像身體做了劇烈的運動,一時之間需要一點喘息、恢復的時間。
  每到這個時候,他的心情總是很矛盾的。他的身體得到了滿足,可精神卻越發的空虛。原本以為把人留在身邊就夠了──等他和蒼雁的約定完成之後,再喚醒那個人,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溫良的蘭真,用最沉痛的心情,向他陳述所有事情發生的經過,而他的身邊,也將只剩下自己而已。
  只有自己。
  可是這過渡的時間,比想像中困難而痛苦。
  他掩著臉,覺得內心有一隻虛無的獸,正在一點一滴蠶食掉他的自己。
  如果……如果那個人,能夠有一點點喜歡自己就好了,讓他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還有意義存在。
  「蘭真……?」
  他僵硬了一下,覺得自己聽見了幻聽,卻不敢將手移開。
  「蘭真,你……怎麼了?」青年的聲音帶點遲疑,「身體……不舒服?」
  不是幻覺,他眉頭略皺,這種時候,為什麼楓會在這裡?他……在這裡多久了?他……有看什麼嗎?
  「楓……你怎麼來了?」蘭真將手移開臉的時候,已經戴上了溫柔的面具。
  蘭真的模樣讓疏葉楓驀然生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方才才剛剛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蘭真的緣故……
  不過對疏葉楓來說,這刺激雖然讓他動搖,可他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存在著。
  或許他會找天問問蘭真,把這個當成一則趣事跟蘭真分享也說不一定。至於那個男娼最後留下的話語,青年只下意識將之排除到思慮之外,要說他不會那麼容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隨口煽動也成。
  「蘭真,我要離開這裡了。」青年堅定地道,「我想拿回我的劍。」
  他在說什麼呢?蘭真想,說要離開嗎?
  他怎麼能離開呢?他想要回到日經的身邊去嗎?
  「我聽說……日已經……」曖昧的話語容易讓人自行補完內容,他看見青年���表情變了一變,大聲辯駁道:「不可能的!我上回才聽到你和蒼雁說的話,你們說,月皇子已經死了,得到夜燭兵權的是日殿下!」
  「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如果把表情放得更哀傷一點,聽話的人就會不自覺地將謊言更輕信幾分,「已經又一個月過去,冬天已經到了,你沒有發現到嗎?」
  薄薄的雪覆蓋在外頭的土地上,他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發現的,可這消息,如果沒有讓他親眼確認,他是不會相信的,青年就是這麼一個死腦筋卻又忠心耿耿的傢伙,「我要出去自己確定。」
  事實上,疏葉楓已經不相信眼前這位童年摯友了。
  蘭真的表情變了一變,「楓,我們在這兒可是受到蒼雁的監視,離不開的。」
  「我從小在這里長大。」青年自信地道,「我知道能出去的路,可多了。」
  「可……」蘭真覺得頭非常大,私心讓他決定站在蒼鷺族這一邊,可他絕不是這樣感情用事,任由衝動帶領自己和蘭氏走向毀滅的傻瓜。事實上,正因為他自小便與日月皇子、蒼雁、疏葉楓一塊兒長大的關係,對眾人的性格與實力,著實有相當把握的瞭解。
  日皇子擅政是帝國聞名的,可日經自小便棄武從文,即便能順利鬥倒月皇子登上皇位,那位子恐也坐不安穩,自古無法真正掌握兵權的皇帝只能受制於人,或是永遠活在猜忌當中。
  月皇子擅武,背後還有高達及曾從莫敵大將軍習武的其它將軍們撐腰,可他從不關心政治,也不曾受過太多「治理國家」的教育,若讓他得到帝位,就像給一個不會騎馬的孩童一匹烈馬一般,只能瞎子摸象,國家時時處在危機當中。
  蒼雁的話,剛剛認識的時候,他們才只有十二歲,什麼也不懂,想學什麼就學什麼。這蒼雁出身自北方蒼鷺族,蒼鷺族一向尚武,比起同輩的少年們,蒼鷺一開始的基礎就比大家好很多……但這樣的他卻不是和同樣習武的月皇子熟稔,反而是像跟屁蟲似的老是跟在日皇子的身後,少年時是進出皇家書院,長大後便是進出議政廳,沒有多久便聽說他以前所未有的十九歲之姿,接掌了蒼鷺族族長的位置……
  比起蒼雁這個男人,自己這一點點小小的心機,算得了什麼?比起日月皇子,蘭真覺得,蒼雁更有成為一個皇帝的資格與魄力。
  他們暗中交換了條件。
  蒼雁以歸還蘭朵族聖地絲湃熙谷,以及讓蘭氏除了能壟斷香料之外,將酒類、織物在高達的銷售權,也單獨賦予蘭氏。
  在赤星帝國時期,以��立族的蘭氏是不可能,也沒有機會得到這樣的條件的。
  這麼優渥的條件得到族里長老們的一致通過──商人原本就不在意效忠的對像是誰,他們只在意任何的改變是否能帶來更高的利潤。
  蘭氏在這之前,已經是帝國首富。可永無止盡的擴張慾望,絕不只有個人或者國家會有的。
  而蘭氏所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地絆住蘭恕,蘭氏遍佈在全國各地的上千分駐所需提供日月皇子情報蹤跡,以及此次蒼鷺入侵高達的軍費,蘭氏必須負擔至少三分之一。
  蘭氏的族長是蘭真的父親,在蘭真的牽線之下,終於和蒼鷺族達成了協議。
  也因為這巨大的利益,讓蘭真在蘭氏的地位,一下子躍升,在父親漸漸退休之後,他幾乎變成蘭氏未來族長的最熱門人選。
  最後的最後,才是他蘭真自己的願望。
  家族的利益於他就像骨血,不需要做任何思想的掙扎或猶疑,對家族好便做,對家族不好便收,簡簡單單一清二楚。
  可對他自己的願望,卻像身陷濃稠漆黑的沼澤,他只是想努力脫身,找到出口,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楓,你要拋下我嗎?」蘭真神情嚴肅,「你要自己離開嗎?」
  疏葉楓愣了一愣,沒有想到會受到這樣的指責,他心下有些歉意,可更多的,還是對離開此處的堅持,「蘭真,如果你也想走,我們可以一起走。事實上,我過來找你除了想拿回我的劍……也想問你要不要走?」
  我是排在劍之後嗎?蘭真苦澀的想,可面對這樣的疏葉楓,這樣的誘惑……
  他能走嗎?在這個節骨眼上……而且,他的身體已經在那名叫野貓兒的男娼身上,嘗到太多肉體的歡愉,絲毫沒有把握若是和楓繼續相處下去,能克制得住對他傾訴愛意的強烈衝動。
  「蘭真,你別害怕,我會護著你的。」疏葉楓認真地道,「我方才觀察過了,這附近的侍衛看守鬆散,很容易出去的。」
  當然容易……因為他們從來就不是階下囚……
  可他很想試試當初楓護著日經逃到槐山時的經驗……他很想知道被疏葉楓密密保護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樣的……
  不該一時貪歡,在男娼身上尋找楓的影子的,他讓自己……再沒有足以抵抗誘惑的能力。
  「我知道你的劍在哪裡。」蘭真覺得自己全身發抖,無法辨別究竟是因為太過緊張,亦或是太過期待,「是我幫你收起來的……楓,請你帶我回夜燭吧。」
  他所深深愛慕的青年堅定的點點頭,忽而臉紅了紅,「那個……蘭真,把你的衣裳理一理吧,這樣敞著,小心著涼了……」
  蘭真只覺得心跳得飛快,只是這樣,他便有了幸福的錯覺。
  八十三
  「喔,蘭真走了?」青年一向冷淡到了極點的表情突然鬆動了些,嘴角牽起一絲上揚的弧度,「蒼鴻回來沒有?」
  密探隱在暗處,只有沒有起伏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中迴響著,「收到陛下的密詔,鴻將軍便帶著大軍即刻啟程,只留一萬佔領青龍城,並在醇酒之道上,與花漫東離的舊高達軍起了衝突。」
  「我是問,他回來沒有?」
  「回陛下,還沒有,尚須兩日時間。」
  「嗯。」醇酒之道上的戰事結果,青年似乎並不在意,「再傳我的密詔給蒼鴻,讓他不必進高達了。」
  「陛下?」儘管已經很習慣這位皇者快速變化的思維,可密探還是嚇了一跳,「鴻將軍不僅在一日內攻克青龍,與花漫東離的衝突,也只花了兩天時間便擺脫,陛下……」
  「心急什麼,讓你告訴他,繞到後面去吧。沉伏幾天。」皇者指端敲敲王座的邊緣,「會用到他的。」
  「是。」
  「還有什麼事要說?」
  「青龍城雖已攻下,城內卻發生了奇事。」
  「喔?」青年挑一挑眉,「說。」
  「青龍城內的老弱婦孺竟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
  「一夜之間?」
  「原本圈禁在將軍府邸的沙玉髓及其侍女,也消失了。」
  「哼。」青年冷嗤一聲,「邊境四城皆有密道,沙玉髓身為前青龍將軍,自然熟悉。可婦孺全部失蹤……嗯………沙碧璽哪裡去了?」
  「沒有出現在花漫東離的舊高達軍裡,據說花漫東離給了他百名士兵,先潛入青龍城去了……可至今仍無沙碧璽和他百名士兵的蹤影。」
  「好一個沙碧璽。」蒼鷺的王者繼續叩著手指,「梟,你另外派人,務要找到沙碧璽的下落。」
  「是。」
  「至於蘭真……就讓他稍微做個一天的美夢吧。」青年嚴厲的嘴角滑過一絲輕笑,「這真是太愚蠢了。」
  ◎
  離開高達的方式,他們只能用步行。
  這是一次無謀的逃亡……蘭真在心裡苦笑,他凡事都細細思量考慮再三,不夠安全、沒有足夠的利益的話,他是不會做的。
  楓不是沒有懷疑他……只是,他也很明白,只要自己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只要自己繼續戴著好人的面具,楓就會遲疑了。
  真是個傻到極點了傻瓜。這種個性,難怪會被日經這麼輕易便放棄了。
  而現在,這個傻瓜卻準備奔回主人的身邊。
  只帶著一把劍,幾件衣物,一些帝國幣,和一個會拖延他速度的拖油瓶。
  他們從南院的小門悄悄離開,這小門過去也是他找野貓兒尋歡時常走的,進入高達大街上之後,還得閃過在城中巡防的蒼鷺士兵,騎馬或僱馬車太過顯眼,蘭真又不似疏葉楓乃習武之人,腳程飛快。他出身商賈,自幼嬌生慣養地長大,還不曾像這樣在沒有僕役馬伕的侍候下出過遠門。
  還沒有看到城門的邊兒,蘭真已經乏了,可他不想被疏葉楓拋下,咬著牙緊緊跟著,也不知道疏葉楓究竟要先往哪裡去,他自嘲著,對選擇這樣不智的行為卻感到無限歡喜的自己。
  就這樣拋下一切和這個男人遠走高飛──從這個角度看實在太浪漫了,蘭真當然不是這麼浪漫的人。事實上,他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在不讓疏葉楓起疑的時間內,安排了許多事情。
  他留了只有蘭氏人才能明了的暗記在房中,暫將自己負責的工作,轉移回幾個蘭氏長老的身上;將自己心中不安但還未發生的幾件事,透過高達城中的蘭氏店舖傳回蘭氏之中。取了不少帝國幣在身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等他「出城」的消息透過蘭氏特有的組織往傳佈出去的話,就完全不必擔心挨餓受凍這件事──蘭氏在全帝國的大小城鎮都設有分點或商店。
  他的確還不是蘭氏的族長,如果沒有疏葉楓這個「意外」,他應該會在父親百年之後,成為族長。
  不過在表面上,他決定全心全意去享受「依賴疏葉楓」這件事。
  疏葉楓昏迷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來,帝國發生了許多大事。
  北方狼族佔領沙瓦坦、蒼鷺族佔領青龍城、日皇子組成復國聯軍,並與蒼鷺騎兵短兵交接於槐山山腳……這一切一切,青年都還處於未知的狀態。
  他只知道日殿下擊敗了月殿下,得到夜燭城蘭恕將軍的支持這件事,所以想法也很直接──往夜燭而去就是了。
  而他所選擇的路途,正好便是當初他領著禁衛軍們帶著日經皇子逃離被佔領的高達,準備往南奔逃的路線。
  那一次,他們被蒼鷺騎兵追殺,好不容易逃到槐山入口處,禁衛軍們已經倒得剩下不到十人,而他身為禁衛隊隊長,又是疏葉家安置在皇子身邊的照顧者,保護殿下性命周全,是他當下唯一的選擇。
  他分出兩名士兵護著殿下入槐山,自己則帶著其餘幾個準備擋下追兵,「將人引往柳溪!」當時他是這麼下指令的。
  士兵們一個個在他身邊��下,他十分後悔──並不是因為突然懦弱起來的關係,而是他認為自己錯了,他應當留在殿下身邊才是。
  蒼鷺的騎兵無論是人數上還是力量上,都遠勝禁衛隊太多,自己太輕率離開殿下身邊了……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的肩上已經中了兩箭,一支騎兵專用的長槍,正朝著他狠狠射了過來。
  希望殿下平安──這是他失去意識之前,唯一的想法。
  再一次醒來之後,便已經被蘭真救起。
  而後中間雖曾與殿下再度相遇,可……自己還是無法回到殿下的身邊。
  疏葉家的皇子怎由不是疏葉氏出身的侍衛守護!?在舊帝國皇族失去一切的現在,這樣封建狹隘的想法,仍支配著從小便被這麼培養的疏葉楓。
  他們只花了一夜一日的時間,便到了接近槐山的地方。
  他的想法出乎蘭真的意料,不走任何「有人」的地方,專走山林小路樹林野地,這對於身手體力已經很虛的蘭真來說更加艱難,完全只能靠意志力苦撐了……可山路難行,一個趔趄,腳便不行了,整個人跌到了路邊。
  疏葉楓的腳步飛快,一下子便去得遠了,難為他在急切趕路之餘,還能想到身邊還有一個蘭真,趕緊尋了回來。
  「跌傷了嗎?」青年蹲到他的身邊,解開他的布靴。
  身為蘭氏掌權者,他的鞋當然是用高級鍛子裁製成的,柔軟舒適自是不在話下,可卻不適合用在「趕路」。
  露出來的腳踝腫了一圈,腳跟和姆趾的地方起了好幾個大水泡,輕輕一碰,就疼痛難當。
  「怎麼這麼嚴重……」青年喃喃道,「這麼痛,怎地一聲不吭?」
  蘭真驀然有種委屈之感,可這本是他自己願意,怨不了別人。這種情況,跟他原本幻想的「逃亡」之旅,其實相差甚遠。
  「我不想耽誤你的速度。」他咬牙道,「我不想拖累你……」
  青年嘆了一口氣,「這樣不行,今天可不能走了。」隨即當機立斷,「你的腳不敷點傷藥是不行的,可我們是逃亡之身,不宜往城鎮過去……這樣吧,今日天色也晚了,我們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再摘些治傷的藥草過來給你。」
  「嗯。」這時候無論疏葉楓說什麼,他都會接受的。隨即身體一輕,醒覺時,他已經被疏葉楓給打橫抱起,「我、我還可以自、自己走……」他結巴起來,這已經不是經過計算的演技,「你、別……」
  「都傷成這樣了,還客氣什麼?」青年腳步飛快,「抱歉,是我沒有發現你的難處。你和殿下一樣,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他抓緊了青年的前襟,忍耐著心中浮動的情緒,不敢說一句話,深��只要一出口,就會是讓自己後悔的言語。
  如果時間可以這樣靜止下來該有多好?他想。
  就讓他繼續作著少年時曾經做過的夢,成為日經的夢。
  八十四
  在冬天步行逃亡,實在是相當辛苦的一件事情。
  就算是疏葉楓自己,都感到相當吃力了,更何況是嬌生慣養的蘭真?
  連續兩天在山裡過夜,疏葉楓雖是武人,可自小在疏葉家的護持下長大,當皇子的隨身護衛貼身保護可以,可要在這樣的荒山野嶺中求生卻相當不易。
  如果只有他一個的話倒還好,不多休息直直往夜燭而去便是。可帶著一個蘭真,他卻不得不好好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的問題。
  他並不後悔帶上蘭真,若是當下把蘭真留在高達的宮廷之中,萬一蘭真真發生了什麼事,疏葉楓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心安。
  無論蘭真是怎麼想的、是否瞞著他許多事情、是否……背叛了日殿下……至少他願意跟著自己走,就代表他最後來是選擇了支持殿下。疏葉楓長年跟著日經皇子,多少也能明白蘭真與他背後的整蘭氏的意向,對現在的帝國,具有很多難以忽視的影響力。
  他無法在政治上面幫助殿下什麼,可在他能力範圍所能做的,他都會拼了命完成。
  可……話說得好聽,疏葉楓目前卻陷入了麻煩的局面。
  蘭真生病了。
  不僅僅是他的腳傷,腳傷其實並不嚴重,只是蘭真實在太嬌貴皮嫩了些,腫起的腳踝遲遲不退,而山裡剛剛下了一場小雪,把生長的草葉都覆蓋成一片銀白,這也就是說,他想找些能去瘀的藥草,也是不可得。
  這也無妨,他背著人走便是了。可……這場小雪,讓山裡的氣溫驟然下降,尤其入夜之後。連自己都冷得有些抵不住了,更何況是蘭真。
  當時走得匆忙,蘭真也只收拾了幾件厚襖,那襖子一般來說是足夠在屋內禦寒的。可現下在山裡,少了屋子或馬車的庇護,沒有壓在箱底的那件雪狐毛製成的大氅,恐怕對蘭真來說是不夠的。
  風寒一下子便上了身。
  等疏葉楓發現的時候,青年已經渾身軟軟的,白淨的臉染成胭脂的顏色,額際燙手四肢卻冰冷,「楓……我好冷……」
  兩人是在一個往內凹的山壁下將就了一夜,無論是山洞或是獵人們暫時居住的小木屋,都必須是對山裡的狀況有著相當瞭解的人才有可能找得到的,能找到這樣一個山坳處避雪,也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了。
  「蘭真,你病了。」青年摸了摸他滾燙的額,語氣著急,「好嚴重,這樣下去不行!」
  「抱歉……」蘭真虛弱地笑笑,「還是拖累你了。」
  「別說這個。」疏葉楓正色道,「之前是你救了我,還因為我的關係被蒼雁軟禁……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否和蒼雁交換了什麼條件,可這恩情,我一定會報的。」
  ……真是傻瓜。蘭真心道,誰要施恩給你,我這個人,每做一件事,都是要計較得失的。能這樣被你護在懷裡,就算再多病重十倍,那又如何!
  「雪短時間內似乎停不了。」疏葉楓看了看天色,「等雪停了,我便帶你下山。」
  「這……可是我們才剛剛逃出高達……」說完接著一陣停不了的嗆咳。
  青年堅定地看著他:「無論如何,生命比較重要。」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話,聽在蘭真耳裡,卻覺得對方的意思是自己比較重要。
  忍不住心中竊喜,暗自希望雪下得越就越好,越久……就代表他這縹緲的幸福感,可以再多延長一些。
  可惜天不從人願。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雪便完全停了下。
  蘭真已經燒得又昏睡過去,疏葉楓將人負在背上,感覺貼在背心的人燙得像顆火球,若不能趕緊找到大夫,肯定要糟的。
  趕緊邁開腳步,這一次,是朝著下山的方向去了。
  ◎
  烏雞的喜好一向和常人不同。
  別人討厭的他偏偏喜歡得很,別人愛到不行的他又覺得蠢得可以。
  這樣怪異的個性倒沒有讓他樹過太多敵,畢竟,專門撿人家不想要的東西的人總是威脅性不大,烏雞也樂得順心而為,繼續將他的怪異品味發揚光大。
  就像在這寒冷的天裡,大多數人都只想窩在被窩裡抱著老婆取暖,他烏雞就偏偏想出來跑跑,深覺剛下完雪的空氣特別清新宜人,聞一聞會讓人精神百倍。
  烏雞的輕功還可以,當然是做不到踏雪無痕的境地,可要安穩地在雪上奔跑,倒是不難。而且,他分外喜歡吃被雪凍得堅硬的漿果,冰珠兒似的口感可比市集上的糖要好得多了。
  想起應該還躺在自己被窩裡的人,烏雞笑笑,當他遇著了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總會千方百計地想讓對方接受自己「獨特」的品味,現在,他倒真想找點凍漿果回去給那傢伙嘗嘗了。
  烏雞對槐山的地勢相當地熟悉,哪裡有生漿果的灌木叢、哪裡有隱密的獸徑、那裡是槐山可以讓人暫憩的幾個點,他都一清二楚。
  大雪天裡總會有幾顆秋天遺留下來的漿果被凍得好好的吧?烏雞嚥了嚥唾沫,腳下更快了起來。
  在一片銀白的世界裡,黑色的人影總是會相當顯眼的。
  烏雞踏在樹幹上,望著下方不遠處走得不太穩可又飛快的身影,乖乖,這種時候居然會有人上山?
  是跟自己有著同樣的興趣嗎──這當然是不可能,烏雞也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槐山邊才剛剛發生過戰爭,日皇子聯軍的本陣和蒼鷺騎兵團本陣遙遙相望,以這入山口為停戰線,就算是住在附近的一般百姓,等閒也不會在這種停戰時期接近槐山口的,而且,難道他不知道,這座山上,可是有一則「食人鬼」傳說嗎?
  烏雞有時候也是很有好奇心的,擁有異於常人的興趣的人總是寂寞的。他也是很想遇到和自己一樣興趣特異的人
  說不定他們也是喜歡在大雪天出門呼吸清新空氣的人呢!
  烏雞抱著這樣純然的心思,悄悄地綴在兩人的身後,中間還遇上了在暗處定時巡山的弟兄,「烏雞,那那兩個人就交給你跟了,他奶奶的,什麼鬼冷天氣!我想快些回去交班!」
  「去吧熊七,就交給我吧。」他滿口答應,心中其實已經有了計較。
  ◎
  蘭真的狀況似乎越來越不好了……不趕緊幫他找到大夫不行!
  當疏葉楓終於出了槐山,來到附近的槐山鎮上時,卻發現……原本記憶中應當相當熱鬧的槐山鎮,街道竟空無一人?
  原本還以為是因為已經入冬,人們都在屋裡避寒去了,可他用力敲了藥鋪的門,卻無人響應,一時惶急便就破門而入,卻發現藥鋪一片空蕩蕩,裡頭什麼都沒有。
  後來又去敲了其它民宅,也是相同狀況……這偌大的小鎮,居然變成了空城!?
  一直昏迷著的疏葉楓,自然不會知道因為兩軍交戰的地方離槐山鎮太近的關係,鎮民們早早便收拾好細軟財產,有些往南有些往北避戰禍去了。
  這下子疏葉楓已經束手無策,只好隨便找了間民房,在裡頭找到了幾條陳舊卻乾淨的棉被,將蘭真密密包住,又找來一個洗浴用的大木桶,泡個熱水出出汗說不定會好些,可這天寒地凍的,要找到不是冰的水,還真有些困難。
  可這些只要多花些功夫,總還是可以解決的。
  他找來柴薪,耐著性子慢慢將一整桶的雪慢慢燒化,進而變成熱水。又在民房的的灶下找到幾塊老薑,便將姜也投進水中,姜能袪寒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花了兩三個時辰,這才弄妥了一切,將熱水搬入屋內,「蘭真。」他喚道,「泡個水出汗的話,也許會舒服些。」
  蘭真只覺得自己冷得牙齒打顫個不停,「楓……我、我冷……」
  青年將他扶起,「我替你除去衣衫,讓你浸一下熱水,看看是否會更舒服些。」
  「嗯……嗯……」蘭真只覺得自己昏得無法真正理解疏葉楓的話語,可對他來說,那個當下疏葉楓想要幹什麼,他又有什麼不同意的道理呢?
  青年將圍在他身上取暖的被縟解開,開始解他的衣衫,又怕他冷,一邊解一邊將人抱在懷裡取暖,「把手抬高一點……嗯,我要抱你起身了。」
  「嗯……嗯……」昏昏然中,他只覺得自己被疏葉楓脫去衣衫,還被緊緊擁在懷中……
  原來染了風寒,還能讓自己作作這樣難以想像的美夢嗎?
  「怎麼笑了?」看著已經燒得胡塗的美男子一邊閉著眼睛一邊嘴角上揚,青年有些狐疑,可動作還是很快,將人橫抱到三步遠外裝滿熱水的木桶邊,「醒醒,蘭真,要放你下去了。」
  然後將人放了下去,一瞬間,溫暖的水溫籠罩了他,他舒服地嘆了一口氣,人總算清醒過來。
  八十五
  議政廳中,新帝國的主人端坐在王位之上,容姿筆挺氣勢凌人,他的目光淡漠而尖銳,令許多就帝國時期的文官遺臣,忍不住要低下頭去不敢正視。
  比起前朝皇帝,蒼鷺族的族長蒼雁無疑相當年輕,而性格方面,也是大不相同。舊帝國已創立三百年之久,走入承平時代已久,近幾代皇帝都是性格溫庸大度的性格,重視政務更勝開疆闢土,就算下臣有些錯處,只要不是難以彌補的大錯,通常都能得到原諒。可這新帝國的新皇帝卻不然,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或許是因為尚未將舊帝國皇子餘黨殲滅之故,只要行為言語讓他有一些些懷疑的,大有可能馬上掉腦袋,可相反地,若對新帝國軍政務有功者,此人賞賜起來,也是絕不手軟。
  無論是舊帝國的老臣,抑或出身蒼鷺族的新貴,面對這位皇帝陛下,都是戰戰兢兢,又敬又怕的。
  自從蒼鷺騎兵團與日皇子餘黨交戰開始,許多舊臣們就默默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文臣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抗拒蒼鷺的暴力相脅是可以理解的,當然也有勇敢如疏葉冬青之流逃到南方與日皇子殿下會合的,可也不可否認,大多數的政務官、事務官們,都選擇留下來繼續為帝國服務,不論它是舊是新。
  可現在,日皇子殿下也展現了他的軍力──合夜燭、落霞兩城之兵力,再加上原舊帝國的殘兵,以及沙碧璽、寒山嵐兩位有名的將軍協助,怎麼看都很有與蒼鷺族一拼的潛力。
  是不是要趁著戰事未興,先攜家帶眷投奔過去呢?
  可反過來想,出身蒼鷺族的皇帝陛下,雖然其故鄉沙瓦坦日前為狼族所佔領,可在那之前,卻已將蒼鷺之精兵全部調至都城高達,也可以說,在那一場對狼族的戰爭當中,蒼鷺戰力並沒有折損太多,不僅如此,還出兵青龍,將偌大的一個東方城市迅雷不及掩耳地便佔領了。挾城內居民性命在手,日皇子就算得到沙碧璽將軍的支持,沙將軍恐也有心無力。而且,夜燭城將軍蘭恕的親弟蘭真,也被囚在高達,這少主的生死下落,可也是牽動著夜燭軍的意向。
  這樣想來,還是跟隨新帝國的陛下似乎要來得保險一些?
  「眾卿先退下吧。」皇帝陛下淡淡地道,「蒼鷗留下。」
  人一下子退了個乾淨,只留下蒼鷺騎兵團的總團長大人下來:「此次和日經一戰,感想如何?」
  「夜燭士兵訓練紮實,可長久生活在溫暖的南方,在雪地裡的戰鬥遠不如我軍靈活。」
  「還有呢?」
  「夜燭軍士兵多出身蘭朵族,此時雖效忠日經,卻遠不如我蒼鷺士兵齊心拚命,只要簡單煽動,要亂其軍心不難。」
  「說得不錯。」蒼雁笑了一笑,接著表情一斂,「可團六的蒼羽,卻任務失敗,又是怎麼回事?」
  總團長大人也跟著面色一凝,「密探最後的情報,也的確顯示日經聯軍本陣當時正空虛,那寒山嵐已帶著落霞軍離開,而夜燭軍正與我軍交戰,花漫東離的高達殘兵則還在醇酒之道上,日經的身邊,不應當有足以和我蒼鷺騎兵團團六相抗衡的士兵才是……可這團六全團,包含蒼羽自己,都失蹤了……陛下,敢問陛下,當時是否沒有任何我軍密探在附近?」
  「我問你情況,你倒問起我來了?」青年一笑,那笑卻沒有傳進眼睛裡。」
  「屬下不敢。」那年紀足有皇帝陛下一倍大的總團長大人屈身一拜,「是屬下無能。」
  「的確是無能。」蒼雁冷冷道,「哼,當時梟的確有安排一隊密探隱在槐山附近。」
  蒼歐連忙抬頭,「是否探查到了什麼?」那團六的團長蒼羽,實際上正是蒼鷗自己的長子。愛子失蹤,就算是冷靜如總團長大人,此時也不禁洩漏了些許緊張之意。
  「我密探總共一十三人,只有梟自己能逃回來。」
  「什……什麼?」
  「總團長不知是否聽說過槐山的『食人鬼傳說』?」
  「鄉野奇談,不足為信。」
  「說的好。」青年點頭,「哼,什麼食人鬼……我看是日經的暗樁吧。連寒山嵐等都不知道的暗樁。」
  「日經身邊似乎有強力的護衛在。當時我騎兵團兩次追殺,均無功而返。」反而還損兵折將,得不償失……這幾句話,也不必講出來刺激皇帝陛下了。
  「嗯,這非要查清楚不可。梟。」皇帝陛下喚道,一個黑影從暗處立即出現。
  「陛下請吩咐。」
  「你都聽到了,去查吧。」
  「是。」
  「對了……一天已經過了,去追蘭真吧。」
  「是。」
  那黑影恭謹地低著身體又退回暗處,沒怎麼看見其動作,很快便消失了蹤影。
  可身為騎兵團總團長的蒼鷗,對這並不感到稀奇,讓他稀奇的是陛下居然放走蘭氏的少主這件事,「蘭氏不是已經和陛下籤下協議?」
  「是啊。」年輕的皇者道,「可這和蘭真背叛我,可是兩件事。」
  「唔……」
  蒼雁又笑,這一次,笑容卻是真真正正進入了他的眼睛,「你以為,那天天被喂藥的疏葉楓,怎麼會突然醒過來的?你以為,我會放任日經那傢伙到處聚集兵馬下去?你以為,蘭恕為何會將兵權交給日經與寒山嵐?」
  「……都是……因為……?」
  「哼,十萬大軍是嗎?我倒要看看,讓我這樣輕輕一戳,還會剩下多少在日經身邊。」
  ◎
  「舒服些了嗎?」青年為了不使木桶裡的水溫涼得太快,搬了不少柴薪進入屋內,直接在木桶旁繼續燒起水來,斟酌添加滾燙的熱水進入桶中。
  「嗯,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樣。」蘭真的聲音還有些嘶啞,可臉色讓蒸汽熏得潤紅,比起一個時辰前病懨懨的樣子要好得太多了。
  「那就好。」青年暗呼口氣,外頭是冰天雪地,裡面的溫度卻讓柴火和蒸汽悶得直線上升,很快的,疏葉楓發現自己流了不少汗水,想���一想,「我也洗洗吧,流汗怪不舒服的。」
  「啊……」歪在桶中的病弱美青年心一驚,結巴起來,「呃……這……也……」
  可那已經開始脫衣服的青年卻對他的緊張毫無所覺,三兩下便卸去自己的衣衫,露出精瘦結實的身體來──雖說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身上的肌肉略白皙鬆弛些,可比起蘭真的嬌貴樣子,還是要強得多了。
  蘭真一時之間低下了頭,可低頭的時候又覺得十分後悔,這是正大光明觀察的大好時機,怎麼就這樣白白錯過了呢……
  不一會兒,他便感到水動靜了一下,青年便貼著他的肩頭和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這木桶原本不小,但要擠下兩個大男人卻顯得狹窄了,他沒地方避……也不想避,原本好多了的暈眩感幾乎是瞬間又襲向了他,這一次,蘭真知道並不是因為風寒的關係。
  和男人一起洗澡,對疏葉楓來說並非是什麼希罕事,為了成為日皇子的護衛,他自小便被送到疏葉氏旗下的武館練武,在那個地方,每天練完沖洗臭汗,都是師兄弟眾人一起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有的時候,男人會特別願意在袒裎相見的時候跟朋友分享秘密。
  疏葉楓不否認自己多少是抱著這樣的心思,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瞭解蘭真,從以前到現在,他對蘭真的認識,大多還是來自日經殿下的說法。
  可自從他和殿下分開,被蘭真救了開始,蘭真許多作法都讓他甚感疑惑。
  「蘭真,你讓我送你回夜燭,是準備支持日殿下的吧?」首先,先自然地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吧!
  可卻久久得不到回音,難道這樣的問題讓蘭真很為難嗎?
  他側頭一瞥,卻看見蘭真彎著腰抱住自己的大腿,全身潛進熱水中,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在外頭。
  「咦,蘭真,你怎麼了?」青年一愣,從水裡站起身來,趕緊伸手去扶縮在水裡的人,「蘭真……」
  「不、別、先別碰我……唔……」太過刺激的畫面讓美青年倒抽一口氣,那修長的腿與狹窄的腰線,還有……一次得到太多東西,可是會受到天譴的。
  蘭真低喘一口氣,仍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語氣帶著一點不自覺的哭音,「楓,你可不可以先離開這個桶子?」
  「咦……」我才剛下水啊……這水是我燒的、讓我泡泡也沒什麼吧?難道蘭真有潔癖,不願意與人共享熱水嗎?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出身首富之家。
  可他這一抬腿出桶,馬上便春光大洩,這一次,窩在水裡的美青年倒是把握了良機,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現在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雷將他劈死,他也死而瞑目了。
  蘭真兩眼一閉,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覺得自己的下身顫了一顫,已經激動起來。
  八十六
  青年出了浴桶之後,沒有立即披上衣衫,反而將一條布巾浸濕,開始擦起澡來。
  不給一起泡,擦洗總成吧?
  可這卻苦了縮在木桶裡的蘭真,明明前一天才找了野貓兒發洩過的,卻在看見楓的身體的一瞬間,又硬了起來。由於面對的是疏葉楓本人,那速度和敏感度非贋品的影響力可比,他遲疑了一下,兩手往下身的中心握去,眼睛卻緊緊盯著背對著自己,正在擦拭背部及臀部的青年。
  「唔……」手指不自覺地動了起來,牙齒咬住下唇,拚命忍耐著就要洩出的低吟。
  可越是上下勒動性器,那種難以填補的空虛之感卻愈發地清晰,他難耐地微微張開自己的腿,第一次嘗試將手往後伸去。
  眼前的青年對他的血脈賁張毫無所覺,仍舊按著穩重的步調仔細地清潔著身體,布巾刷過男人的下腹的毛髮,將那仍沉睡著的器官輕輕撥了一下……
  藏身木桶的美青年吞下一口涎沫,一隻手指輕輕探進自己的後面,全身像被電流穿過一般抖了一抖,趕緊抽了出來,繼續看著疏葉楓的身體,然後、手指又伸了進去,強忍著那極端的羞恥感和刺激感,讓自己的手指在裡頭動了一動。
  自己插著野貓兒的時候,總見他露出爽至極矣的愉悅表情,內心曾暗暗疑心過當真有這麼舒服嗎……可如果對象不是楓的話,誰能忍受被另外一個男人這樣騎在身上馳騁……
  如果插進來的東西不是手指,而是楓……
  身體劇烈地抖了一抖,一層濁白的體液從水底浮起,尷尬地漂浮在浴桶的水面上,蘭真微微失神地靠在木桶邊上,身體虛軟無力──才剛大病一場,就受到心上人的裸體攻擊,這對病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刺激了!
  青年將身體擦拭乾淨之後,便將衣衫一件件穿了回去,回頭一看,見蘭真竟已歪在桶邊,還有半截身體趴在桶緣上,一副暈了過去的樣子,趕緊一個箭步過去將人扶起,輕輕拍著美青年細嫩的臉頰,「蘭真,蘭真!」
  這臘月天氣實在是冷,自己尚可忍受,卻忘記蘭真這病號沒有自己來的強壯,又染了風寒,自然是抵擋不住這屋內節節下降的氣溫。而且那熱水也漸漸冷了,蒸汽又慢慢散了,冷空氣正一點一滴佔據小小的斗室。
  完全誤會蘭真昏迷原因的青年將赤裸的軀體從水裡撈起,包裹在方才找出來的乾淨棉被裡,然後將人放到床鋪上去,暗思不找些填飽肚子的東西不行,他和蘭真帶出來的乾糧肉條還是留著之後趕路的時候吃,這偌大槐山鎮,總會留下些食物的。
  摸摸蘭真的額,發現熱度已經稍退了些,再探鼻息,發現出息入息皆很穩定,蘭真根本就是累極睡去之後,這才放心離開民宅,找吃食去了。
  ◎
  烏雞趁此機會,溜進屋裡去。
  他在外頭看了好一陣了,有些暗潮洶湧,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烏雞,也不得不承認,這屋內的兩個男人,都是少見的美男子。雖然他的興趣異於常人,可審美觀卻還是很正常的,他就用欣賞美麗的畫或風景的心情欣賞著屋內的風光──如果在外頭的是寨裡的其它人,肯定早就撲進去了,屋內上眼的可不只有單純的美男出浴而已,在木桶裡的那一個,居然還在另一個的背後偷偷自慰起來,這種刺激感連身在外頭的烏雞都覺得火熱不已,忍不住想念起被窩裡的那個人來。
  幸而烏雞欣賞歸欣賞,可美青年並不是他的興趣。待欣賞完「美麗的風光」之後,發現其中一個跑了出去,他這才想起「正事」還是要作,於是便潛進屋裡去。
  一般來說,在這兩軍交戰的非常時期,老大有令,凡是在槐山上鬼鬼祟祟活動的陌生面孔,一律殺無赦,若是那人不小心是兄弟喜歡的,那麼就綁回寨裡囚禁起來。
  至於萬一兄弟對俘虜感到膩味了,那就必須親自將人解決掉,食人鬼軍團的存在絕不能洩漏一點點給外界知曉。
  要殺嗎?
  烏雞考慮了一會兒,對他來說,殺掉這小相公只是舉手之勞程度的事兒,可他總覺得直接殺掉這樣標緻的人兒實在是暴殄天物,他一時之間作不了決定,正想著是不是先回去問問蝙蝠他們有沒有誰喜歡這型的想不想帶回去玩玩,突然之間,躺在床上的青年緊閉的眼睛突然張開,炯炯有神地盯視著他。
  烏雞被嚇了一跳,「居然醒著?」可心裡卻嘆了一口氣,被看到了臉,這下恐怕不殺也不行了。
  「你是誰?」青年的聲音低啞,但卻隱隱聽得出原來的聲音應當是相當清亮的,「是蒼雁的殺手嗎?要來殺我了嗎?」
  烏雞抓抓亂發,身為強盜的身份,他雖然不怎麼關心天下大事,可對蒼雁這名字,他倒是挺熟悉的,嚴格來說,烏雞未當強盜之前,可也是蒼鷺一族出身的平民,「我的身份……嗯,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不過,你說的蒼雁該不會是把帝國滅掉的那個蒼鷺族的族長蒼雁吧?」
  「正是。」那青年看著烏雞的表情實在不像是病得很重的人……此人不是演技太好,就是忍耐力超乎常人,烏雞在心中興起一絲惡作劇的念頭──真想讓他在同伴面前出個醜啊~
  偷窺了好一段時間的烏雞,自然也能推斷出眼前這青年對另一個的愛意。而且好像還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階段,「吶,你很喜歡那傢伙對吧?」
  蘭真愣了一愣。
  他只是身體虛軟,倒不是真的困了。之所以裝睡,只是想避過和疏葉楓接觸時的尷尬罷了,沒有想到楓的前腳才走,居然就有個陌生人跑進來。
  他還以為是蒼雁的追兵。
  對於蒼雁就這樣放他和楓離開,他一直有種不怎麼踏實的感覺。只恨自己的身體實在不中用,沒有辦法跟著楓逃得再遠一些……可,也因為這不中用的身體,他實現了好幾個從前想望很久的願望。
  可這陌生人卻不像是蒼雁的手下。蒼雁治軍甚嚴,理論上不應當有像這樣全身上下泛著一股流氣的士兵出現,還說出讓人很難不在意的話:「你……說什麼?」
  烏雞嘿嘿一笑,「少裝了,我剛剛都看見了。」男人呶呶嘴,露出了一個接近下流的表情,「居然自己在桶子裡玩起來了……」
  原本很冷靜的青年臉倏地發紅起來,可仍強撐著尊嚴,「你說什麼,我可都聽不懂!」
  「喂,我幫你吧。」烏雞舔舔嘴唇,「要不要試試,他對你有沒有那個意思?」
  真是惡魔的誘惑……對蘭真來說。
  疏葉楓對他,怎麼可能會有意思!這種事,不是早就看得很清楚了嗎!
  蘭真在心中這樣告戒著自己,「不……」可拒絕的聲音卻顯得猶疑。
  「我可以扮作是……嗯……劫財劫色的強盜喲~不是我要吹噓,作強盜我可是挺拿手的。」烏雞一拍胸脯,「如何?你都要被淫辱了,他會不會救你?會不會緊張你?會不會……」惡魔的氣息不知何時來到蘭真的耳邊,吐了一口氣:「會不會因為看到你被強姦的身體,反而硬了……」
  「不!」蘭真一下子退縮到床的角落,警惕地看著這陌生的傢伙:「你到底是誰!」
  烏雞挑挑眉,就著床緣坐了下來,「真的不想知道嗎?你不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八十七
  疏葉楓沒有想到,不過是想找點吃食罷了,怎麼會花了這麼久的時間。
  或許是因為這槐山鎮的居民在離開的時候收拾得太乾淨的關係──但這也代表了,居民們並非倉皇逃離,而是極有秩序的離開。
  疏葉楓在感情上雖然木了一點,但並不是真正的傻瓜。他想,唯有戰爭,才會讓人寧願離開故土遠走他鄉,而戰爭的話……是否意味著有一方極可能就是他的主人日經皇子?甚至,皇子大人的行蹤就在這附近?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疏葉楓的想法已經很接近現實了。如果他的性格再狠一些,或者再更遲鈍一些,可以拋下生病了蘭真不管的話,說不定他能在兩天內便回到皇子殿下的身邊。
  可他不是。他是曾被日皇子評「心太軟」、甚至最後被捨棄掉了的侍衛隊長。
  他的同情心與正義感在一般百姓之間倒不是太罕見,可若是放在宮廷,那就是「瀕臨絕種的動物」了。
  對於自己的「缺點」,疏葉楓倒是沒有什麼太多的自覺,他自小便被灌輸了完整的「忠於皇子」的概念,其它什麼都不需要管。仔細想想,這或許也是導致他面對感情反應遲鈍的原因之一。
  無論如何,這樣一個出身宮闈卻能繼續保持正直純潔的好青年,現在卻在幹著雞鳴狗盜之事,一間一間搜索著是否有可以填飽肚子的存糧,總算讓他在一間貌似酒樓的地方找到一個看來是儲糧用的小倉庫,裡頭還有半袋米,幾條乾硬腊肉、和一小罐醃蘿蔔。
  將東西都攬到兜裡去,疏葉楓腳步不敢稍停,自己出來已有近一個時辰之久了,蘭真不知道好些沒有?病情可千萬別轉壞了……
  才剛剛來到蘭真休憩處的附近,便聽得一聲動靜從屋內傳出,他呆了一呆,難道是蘭真醒了?
  加快腳步走進門去,「蘭真,你醒了嗎?」一邊說著一邊踏進那房內,卻看見一個遮住頭臉的男人正抱起了蘭真,讓他正面對著門口的方向,身上的衣袍大大敞開落在腰際,兩膝被固定在男人的大腿兩側,身體隨著男人的動作晃動著,似乎已經全無反抗能力。
  疏葉楓沒有遲疑,大喊一聲「混蛋!」便撲了過去,男人雙手一鬆,一把將蘭真推向疏葉楓,眼睛卻死死盯著憤怒的青年褲襠的部位,然後嘖嘖兩聲,反顯更加淫猥不堪。
  青年放下蘭真,就要抓起男人給他一頓爆打,可那歹徒的武功卻相當不錯,讓疏葉楓連了兩拳都落空,情況變成疏葉楓站在床邊、歹徒卻站在門口的對峙局面。
  「蘭真、蘭真,你沒事吧?」疏葉楓著急地喚道,眼睛卻不敢離開那個萬惡的歹徒。
  自己實在太輕忽了,沒有想到這渺無人煙的槐山鎮,居然還藏著這樣危險的劫匪,還讓蘭真他遭遇了、遭遇了那種事!
  倒在床上的青年嗚咽一聲,想是因為受到了侮辱,正悲憤不已。疏葉楓怒極攻心,抽出自己腰上的長劍,「該死的歹人,看劍!」
  那匪徒左閃右避,身手很是滑溜,可疏葉楓是受過正統劍術訓練的侍衛隊長,每一個招式動作都很紮實,一般普通的匪徒,萬萬不會是他的敵手的。雖然之前躺了一個月的床鬆懈了訓練,可打小立下的根基卻還是很堅實的。
  歹徒和他過了幾招之後,發現這看來老實的青年武功居然還不錯,加上手上那把長劍十分銳利,已經把好幾張被拿起來擋劍的凳子劈成兩半,心中浮起一絲後悔的感覺,早知是個難惹的主,就不該貪玩的──哎,這傢伙看到美青年赤條條的模樣,居然動都不動搖一下,還一臉正義地先來教訓自己……難不成興趣跟自己一樣不喜歡美青年只喜歡美中年嗎……?
  想也知道不可能。
  唔……就來挑撥離間一下好了……
  「喂,幹嘛這麼生氣?呼呼,莫不是那傢伙是你老婆?」
  疏葉楓愣了一愣,一時沒聽懂歹徒的話,「像你這樣的惡徒,人人得而誅之!」長劍一抖,牽起一道流光往犯人的方向直刺過去。
  那歹徒沒有想到他居然對這話毫無特別反應,忍不住同情地瞟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青年一眼,「好厲害的劍,老子我還是走為上策!」接著往門外一翻,等疏葉楓追出去時,人已經不見蹤影。
  現在可不是追出去緝拿歹徒的時候,就算是遲鈍如疏葉楓也知道,他得先照顧好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病人才是。
  ◎
  烏雞飛撲出去的時候,實際上是用手撐了一下屋簷往上翻去。
  現在才是來看後續的好時機啊!
  他輕輕佻起屋頂一片方瓦,恰恰便是在那房間中間上方的位置,可以看見那青年收起長劍走進房去的樣子。
  原來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經坐起,敞開的衣服依舊敞開,好像還比自己剝的時候要在更開一些……烏雞心裡一樂,這美男子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肯定是個作戲的天才!
  「蘭真!」那青年趕緊去扶全身都在顫抖著的同伴,「你傷到哪裡沒有?你還病著呢,快把衣裳穿上去!」
  美青年的臉上帶著極為悲愴的表情,就連遠在屋頂看戲的烏雞,都不自覺地開始回想自己到底是作了什麼……不過是扒光他的衣服頂他幾頂罷了啊……
  「楓。」好像在強忍什麼似的,美青年突然一把抱住了眼前人,「你去哪裡了,為什麼放下我一個──」
  「都是我的錯!」比蘭真要高了半個頭的青年一嘆,「蘭真,蘭真……」除了輕輕拍著他的背,叫他的名字之外,疏葉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一個受到如此大傷害的人。「你別傷心,我、我一定會替你殺了那個淫賊!」
  「沒有用了……他都已經……沒有用了……」
  這台詞還真容易讓人誤會啊,烏雞心中感嘆,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的確很不簡單了。
  「蘭真,你可別想不開,男子漢大丈夫,方才那侮辱,你就當做是被敵人砍了一刀,好嗎?」
  「你讓我怎麼這樣想?」衣衫幾乎已經滑落到大腿處的美青年,將全身緊緊貼在疏葉楓的身上,那顫抖或許不是演戲能裝得了的,一方面是因為天氣很冷,另外一方面,嗯,大夥兒心知肚明。
  「就……」疏葉楓搜索枯腸尋找安慰之詞,看著蘭真光滑細緻的背部線條,腦中卻靈光一閃,突然面色一整道:「蘭真,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見他說得如此嚴肅,正進行著淒迷情緒設定中的美青年也只好暫時停止傷心,「你說。」
  「蘭真……你、你是不是喜歡……」疏葉楓搔搔頭,覺得話有點難出口。
  喜歡?難道他發現了?
  蘭真心中一喜,連眼神都亮了起來。
  見他如此激動,疏葉楓不知道這問題到底是不是應當在這種時候問出來……可事關他要如何勸慰蘭真,不搞清楚還真的不行。「蘭真,我就直問了,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咦?
  屋裡的美青年和屋頂的強盜一起呆了呆,屋裡的美青年默了半刻後道:「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日……那日我去尋你,在窗邊看到了,你正在……」疏葉楓談起這事覺得有點臊,「嗯,行房。你看起來……好像還蠻愉快的……」
  喔,居然已經看過了啊……屋頂的強盜在心中默默發表評論。
  蘭真卻沉默了下來。
  如果楓早就看過自己和野貓兒的痴樣,還能這樣沒心沒肺地說出來,這不就代表了,他是真正只當自己是朋友而已嗎?
  自己到底是發了什麼失心瘋,會被一個陌生人給迷惑了呢?
  他放開了疏葉楓,將衣衫整個拉起、系好,表情冷冷的,「所以你覺得我對這事,反應過度?」
  「不!」青年趕緊澄清,「你喜歡男人,面對這事肯定更難過的……我、我……」
  「別說了。」蘭真揮了揮手,躺了回去,「我想休息了,楓。」
  自從相遇以來,蘭真從未給過疏葉楓這麼冷漠的神色,他一直以來都是圓融溫柔謙遜有禮的,可自己居然這麼唐突地,這樣二度傷害了朋友。
  可蘭真已經閉上眼睛,擺明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疏葉楓站了一會兒,嘆了一嘆,將懷中的食物全掏了出來,「蘭真,我找到一些材料,等等熬粥給你。」
  床上的青年動也不動,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睡還是假睡了。
  顯然這兩位對事情的理解還是有相當的落差……屋頂上的強盜盤腿坐在雪上,下了沒什麼用的批註。
  戲看完了,該作的事還是要作。
  烏雞歪歪頭,決定先回寨裡討個援兵再說。
  八十八
  在灶中增添柴薪,讓那火燒得又紅又旺,一盆冰雪很快便融成清水,沒有多久,便沸騰了起來。
  青年將米倒了進去,這是他第一次煮粥,往常他雖是侍衛之身,可實際還是出身於貴胄大戶疏葉氏,準備吃食這類的瑣事有的是僕役代勞,就算是出門在外,也多在酒樓食肆解決民生問題,因此,他現在是倚靠想像力煮這盆粥的。
  水和米的比例應當是多少?什麼時候把米放進去比較合適?要用多大的火去熬才剛好?
  區區小事,疏葉楓作來才知道的確是有學問,小看不得的。
  事實上他已經燒乾了一次鍋,所以現在用的是鐵盆;煮了一盆米最後卻變成飯,加了一點辣蘿蔔干做成飯糰準備自己吃;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他知道火不能這麼大了,用雪捂熄了一些火苗,讓灶裡的火呈現小火慢煨的狀態,然後在米爛成粥之前,把那幾條又硬又幹的腊肉折成幾段扔了進去,再熬個一刻鐘,一盆香噴軟爛的腊肉粥便順利誕生。
  他呼了一口氣,將鐵盆從灶上取下,盛了一碗滾燙的粥放到拖盤之上,順手擦擦額上的汗,然後呆坐下來。
  當事情都完成之後,他就沒有暫時逃避思考的理由了。
  他大概能知道蘭真生氣的原因。設身處地,如果自己是蘭真,被好友這樣隨意認定曲解,肯定也是會翻臉的。
  可……自己絕對不是那個意思的……他只是有一點點難以理解,蘭真和那少年在廳中享樂時的表情他其實還歷歷在目,疏葉楓沒有無知到完全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他只是無法理解而已。
  情愛對他來說,似乎是不重要的東西。也曾經為美麗的容貌所迷惑過──代表人物正是曾受疏葉家資助的平民將軍寒山嵐,可那隻是少年時對容貌美麗的對象難以自制的心動罷了,後來也曾偷偷喜歡過府里長得特別好看的侍女姊姊,不過等他年紀大了,明白自己最重要的責任與工作後,他就再沒多想過這些。
  光是要保護好日皇子殿下,就已經是相當繁雜的事務性工作,他身為侍衛隊的隊長,除了要貼身保護殿下外,許多隊裡的雜事也必須兼顧著,沒有時間去多想些其它。在高達被破之前,母親曾經提過幫他找對象的事,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後來城破出逃,那找對像一事自然也就消逝在他的腦海裡了。
  可除卻這個,無論如何,蘭真方才所遭遇的,都是身為男人最難以忍受的侮辱之一。
  自己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刻想起那件事,還問出來呢?
  ……可當時,他真的覺得不能確定此事的話,是沒有辦法安慰蘭真的。
  可見得是想錯了……他問了,所以蘭真反而被他重重刺傷。
  他嘆了一口氣,拖盤裡的粥仍冒著陣陣熱氣白煙,這料理還是趁著燙口的時候吃比較好,疏葉楓不再猶疑,端著拖盤便出了廚房。
  直接道歉吧,他想,什麼都不必解釋了,只要真誠的道歉,蘭真不是那種會刁難別人的人。
  當廚房裡的青年還在忙著煮粥逃避現實的時候,臥房裡的青年則正在天人交戰著。
  蘭真喜歡疏葉楓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忍耐著愛意和他作普通朋友,也已經作了有五六年之久……這是第一次,疏葉楓在他面前,談及喜歡或者不喜歡這種風花雪月的話題。
  以往三句話總有兩句話和日經有關啊……蘭真悲哀地想,也只有談一些關於日經的事,才能多少引起疏葉楓的關注。
  要不要一鼓作氣直接告白算了?
  反正方才疏葉楓的樣子,似乎並不反感男男之間的情事,說不定自己可以抱一點微薄的希望……才剛這樣想,蘭真便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還在痴心妄想什麼?就在沒多久前,他才被一個陌生人誘惑,作了讓自己十分後悔的事。
  人總是不懂得知足的,尤其是他還是商賈出身,在拓展財源上根本不知饜足為何物。他原本以為只要「擁有」疏葉楓便夠了,就算不能說話,就算沒有意識……
  可現在他知道那連自我安慰都談不上,他不是聖人,身體偶爾也會覺得非常寂寞,所以才會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野貓兒,和這男娼在一起的時候,是他唯一能宣洩緊繃情慾的時候。
  這實在是太悲哀了……他想,他其實並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何不勇敢一點?他欺騙了日經、背叛了帝國、迷昏了疏葉楓、方才還和陌生人合力欺騙那人……他已經作了這麼多,又何妨再多作一件?
  他一直很害怕會被疏葉楓狠狠拒絕,他不知道從此和楓反目的話,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以他的身份才智,他不應該怕這種事才對。在愛情面前,再勇敢的人都有可能變成逃兵。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試?
  門被輕叩兩聲,「蘭真,是我,我要進來了。」
  他心跳了一下,從床上坐起了身,青年用肩頂開了門,兩手端著拖盤走了進來。「我熬了一點粥。」他道,「快吃吧。」
  疏葉楓看著他的表情帶了些許緊張,可遞粥過來的動作又很溫柔體貼,似乎擔心太大的動作會傷了自己似的,他從沒被疏葉楓這般捧在手心裡注意過,覺得眼眶有些澀澀的,伸手便將碗接了過來。
  「東西不多,只放了腊肉,你多吃些,至少暖暖胃。」
  他點點頭,嘗了一口,粥綿肉軟,口感很適合病人,不過疏葉楓並不知道腊肉其實很鹹,一下子全放進粥中,那味道自然是像打翻鹽罐的。
  可仔細想想,這可是疏葉楓親手煮給他的,就算再咸十倍,蘭真也會含笑吞了的。
  見他表情緩和下來,青年輕呼了一口氣,接過已經空了的碗,「盆裡還有一些,還��不要?」
  「我已經飽了。」蘭真道,「謝謝你,楓。」
  「……蘭真,我想跟你說聲抱歉。」青年趕緊道,「我是有口無心,請你原諒。」
  蘭真定定看著這個他打從心底戀慕著的人,心中早就柔軟到一個不行──反正他並不是真正受了傷害,自然不會產生被害者陰影的……也因為現在氣氛實在很好,天生利己商人魂的蘭氏真少爺,忍不住又想好好利用青年純潔的愧疚感。
  就算才剛決定要勇敢的告白,他也是要好好掌握所有天時地利人和都是站在自己這邊才好。
  「反正你已經知道了。」他牽了牽嘴角,應該是笑容的表情卻讓疏葉楓覺得有著分外慼然之感,「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嗯。」疏葉楓點點頭,「別悶著吧,有什麼委屈便說出來,從今爾後,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一定會替你出頭的。」
  「……可是……」說著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楓,我不能說……」
  我難道又說錯什麼了嗎……戰戰兢兢的青年眼看蘭真又傷心起來,簡直想掌自己的嘴,他思來想去,「蘭真,你可別哭……」女孩子哭可以說是梨花帶淚,男人哭的話可能就很煞風景了,不過蘭真的確是萬中挑一的美男子,哭起來的時候,樣子還是挺好看的。
  疏葉楓腦袋裡轉了好些無用的想像和話語,最終只好用袖子去擦蘭真的眼淚,「說給我聽吧,興許說出來會舒服些。」
  還在掉眼淚的美青年心中跳了一跳,時候到了嗎?
  他咬咬下唇,決定拼了。
  「楓……我、我喜歡你……」
  八十九
  「蘭大人高潮的時候,總是喊著您的名字呢。」
  驀地,那個男娼的話語,突然闖入疏葉楓的耳裡。
  蘭真的眼角猶含著淚,訴說的卻不是他所受到的苦痛……而竟是一句他所意想不到的話語。
  若那男娼不曾提過那話,說不定他會很單純地回答:「我也喜歡你。」
  可疏葉楓知道不可以。
  不能好好回答的話,那就是一句會傷人的話。
  蘭真正等待著他的回答。
  青年想了想,不發一語地讓對方平躺下來,然後將被子掩好,蘭真仍緊緊盯視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讓我想想。」疏葉楓抿抿唇,一臉嚴肅,彷彿要回答的問題,是來自皇子殿下的詢問,「先睡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我會回答你。」
  蘭真的眼裡放出了光,剎那間讓疏葉楓覺得有些難以招架,可他沒有逃避,他需要一點時間。
  蘭真喜歡自己這件事,疏葉楓覺得很驚訝……可冥冥之中又覺得果然如此。
  他問自己,是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還是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他覺得腦子裡有一點混亂,紛亂的思緒接踵而來,日經皇子的安危佔了最大的份量,他總覺得,在這種時刻去考慮日殿下以外的事,讓他有些隱隱的罪惡感。
  努力把腦子放空、放空。
  現在的他,必須優先考慮一件事。
  蘭真。
  坦白說,在此之前,他從未對蘭真有過任何友誼之外的想像。
  他的婚姻沒有意外的話,應當是交由家族決定,其中並不牽涉情愛,而他對這些柔軟的情緒,也並不怎麼感興趣。
  但蘭真才剛剛遭遇到這麼大的傷害,若是自己拒絕了他,不知道會受到多麼大的打擊。
  想起蘭真多情的眼淚,他覺得自己僵直的感情線好像被強迫撥了一撥,可反彈的震動卻很輕微。
  ……對於感情的事,或者感情以外的事,他都不能說謊。
  他想,就算是拒絕,他也要以鎮重的心情告訴蘭真。
  打定主意之後,他稍微放下了心。
  原來蘭真一直都是用這那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他覺得感覺有點怪,有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如果……這只是如果,等他找回了日殿下,等殿下復國完成之後,說不定他就能稍微想像得出和蘭真若是在一起會有的畫面。
  真想把那男娼的話語逐出腦海!
  帶著些許惱怒的心情,疏葉楓微微紅了臉皮。
  可當他好不容易能眯一下眼睛,靜下心情,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裡不能待!
  這是屬於武人的直覺,空氣裡瀰漫著肅殺之氣,他不認為這事自己太過敏感。
  他原本就是穿戴整齊和衣而睡,提起了劍,不敢稍停地往蘭真的方向躍去。
  ◎
  蘭真縮在被窩裡,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楓竟沒有第一時間拒絕他。
  ……這也是當然的,自己努力經營這樣的情境,不就是想迫得他同情自己、難以拒絕自己嗎?
  他已經幾乎可以想見,明天一早,疏葉楓將用什麼樣的表情,帶著一點愧疚請他原諒……狀況好一點的話,說不定會因為自己被侵犯的「創傷」,而多少給予同情的感情也說不一定。
  就算是同情的愛也無所謂,他想,只要楓對他還有一絲情感,他就有長期抗戰下去的把握。
  精神亢奮得要命,完全睡不著覺。他翻來覆去好幾次,恨不得下一瞬間就是天明。
  口有些干,桌上好像留有一碗水,希望還沒有被這寒夜的溫度給結冰了。
  他起身,將厚厚的棉被包在身上,整個人呈現一個捲筒的形狀下了床,就著窗外一點點洩進來的月光摸到桌邊,果然看見碗裡的水正水波蕩漾著,他拿起了碗,忽然覺得不對勁。
  四周靜得有些不可思議,雖說一個寒冷的雪夜,可平時還是會聽到一些如風聲、蟲鳴的聲響,可現在,卻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倏地,有一個微乎其微的叩門聲響了起來,「蘭真?」是疏葉楓的聲音。
  美青年的心中動了一動,「楓?」
  然後門被輕輕推開,疏葉楓輕手輕腳地側身進來,「蘭真,有問題,我們得趕快離開。」
  「有問題?」他呆了呆,為什麼偏偏就在他的關鍵時刻……
  此時疏葉楓已經動作迅速地收拾好了兩個包袱,在他的外衣外面又牢牢裹了一層厚被綁緊,將打橫他抱了起來。
  「楓……楓?」
  「有殺氣。」青年只這樣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腦袋的話,便抱著他,加快腳步跳進正吹著刺骨凜冽寒風的夜色裡了。
  ◎
  他們的任務已經失敗了好幾次。
  對驕傲的蒼鷺騎兵團來說,這是非常大的打擊。
  而他們又有了新的任務,這一次,已經沒有失敗的理由。
  沒有騎馬的騎兵團不能被稱作騎兵團。
  他們棄槍取劍,著黑衣、蒙上面孔,在密探的指引下,快速往槐山鎮裡一間民房移動。
  他們的任務指令相當簡單明確,只要殺了某個人。
  事成之後不必戀戰,直接撤退。
  目標的屍體也不必帶回,只要確定已死便夠了。
  黑衣刺客的包圍網還來不及完成的時候,不知為何,竟驚動了目標。
  一個身影從窗口的地方飛越而出,腳步倉皇而快速地往槐山的方向而去。
  蒼鷺騎兵團的總團長蒼鷗此次親自帶隊出來,再失敗一次,只有提頭回去見陛下了。
  尖銳的哨聲響起,包圍網瞬間像一張真正的網往逃亡者奔跑的方向蓋去,他們養精蓄銳、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都在最佳狀態,比起逃亡者的負累沉重,這一點點被拉開的距離很快就會縮短到最小。
  疏葉楓一出來才知道事情大大不妙,這一逃出恰恰要撞進敵人的殼裡……可不出來的話,也等著被甕中捉鱉!
  他已經將速度提至最快,可手上抱著蘭真,蘭真還裹著棉被,被上還有兩個不怎麼輕的包袱……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能趕快做出抉擇拋棄應當丟棄的東西,不可能會有一絲生機。
  「放我下來。」蘭真嘴裡這樣說著,手卻緊緊環著他的頸脖,「抱著我會拖累你!」
  首先被疏葉楓丟下的,自然是那兩個放著食物、衣物和帝國幣的包袱。「不要說話。」疏葉楓怒道,「蘭真,我說過要保護你到夜燭去的!」
  可追兵的速度實在太快。
  明明是在雪地裡,這些黑衣刺客的腳步卻彷彿如履平地──這些蒼鷺族士兵早已習慣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訓練,高達附近的雪對他們來說,根本就只是小兒科!
  在入山之前,兩人便被團團包圍,疏葉楓知道蘭真身上沒有任何武功──他一向都是被好好保護在蘭氏最安全的地方,不可能會遇上這麼危險的情境……
  那麼為什麼蘭真會在這裡?
  楓,我喜歡你。
  青年忽然想起蘭真昨天對他的告白。
  所以他才會在這裡。
  疏葉楓覺得心中一揪,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感覺瀰漫在他的心頭。
  他太看輕了蘭真的堅持與愛意,還以為自己只要認真的拒絕就已經足夠響應他……
  而現在……或許得一起死了,他想。
  意外地,就在此時此刻,疏葉楓心中竟然沒有再想起他的日經殿下。
  九十
  他們十九歲的那一年,正是準備分道揚鑣的時候。
  他,日經、月緯、蒼雁,還有疏葉楓,在舊帝國宮殿之中一起度過了六年歲月,直到有一天,蒼雁突然宣佈,他要回蒼鷺族去了。
  那一年,正是只有十五歲的日經初入議政廳,同樣也只有十五歲的月緯第一次奪下戰功的時候。也是……日月雙皇子為皇位相爭的初始。
  他和蒼雁,是在十四歲那年,分別被自己的氏族送入都城高達,他很早就有自覺,自己要為蘭朵族的未來、蘭氏的利益與二位皇子打好關係。但不可否認與日經的關係稍微要更好一些,小時候的月緯是個小霸王,並不是那麼容易相處的,自己雖是帝國首富的出身,可在月緯眼裡,也不過就是個商人之子,當年的月皇子總是毫不掩飾他對下等人的輕蔑之心的。
  可不知為何,蒼鷺貴族出身的蒼雁,卻也和日經交好。
  蒼鷺族一向重武輕文,理論上來說,蒼雁和月緯應當更有契合之處才是,可也許是月緯脾氣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得了的、也許蒼雁喜歡日經……當時他真認真這麼想過,畢竟,自己也是有喜歡的人,也想和他更親近一些的。
  當時的蒼雁,是個有點難捉摸他想法的男孩。安靜的時候看起來有些陰沉、可活潑起來的時候又顯得充滿領袖的魅力,記得日經當時最常說的話,就是等蒼雁繼承了蒼鷺族族長的位置,他還要封他為新一任的護國大將軍,日經認為,只有蒼雁的足以和年邁的莫敵老將軍抗衡,承擔下這個守護帝國的重要位置。
  當時,就連自己也很樂觀這樣的發展,只是後來發生的事,讓日經的話顯得相當諷刺。
  蒼雁要走的原因,就是因為蒼鷺族的老族長驟逝,準備要遴選新族長的關係!以十九歲之姿想要��下族長的位置似乎太過勉強了……他���麼想,可是蒼雁的優秀非常人可比擬,說不定真會讓他拿下來也說不一定。
  在準備離開的前一天,蒼雁請他吃了一頓飯。
  他以為在座肯定會有日經,有日經就等於會有疏葉楓,有疏葉楓在的話自己是萬分願意出席的。
  可蒼雁邀請的客人,卻只有他一個。
  用過飯菜,酒過三巡,他想,也該是進入正題的時候了。
  「蘭真,你有非常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嗎?」蒼雁問道。
  他愣了愣,出身豪富的他,可以奢言天下只要是用錢能買得到的東西,他沒有弄不到手的!可……「蒼雁,你找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是。」蒼雁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回答我吧。」
  他想了想,其實,這個世界上他想要的東西只有一個。想要又得不到的東西,也只有一個。
  疏、葉、楓。
  這其實是他的秘密,可不知為何,他當時竟就這樣說了出來。
  「果然如此。」蒼雁點點頭,表情既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也沒有任何輕浮的感覺,「你想知道我的嗎?」
  蘭真覺得自己有點陷入蒼雁設計出來的詭異氣氛中,不自覺地也跟著點了點頭。
  「……」蒼雁用無聲的口形告訴了他答案。
  他一驚,以為自己誤解了蒼雁的意思,忍不住出口確認:「你說什麼?」
  「你知道的。」蒼雁嗤笑一聲。「我這次回去,就是為了掌握蒼鷺的力量,不出兩年,我便會回來。」
  「你……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
  「蘭真,你不想親自用你的手,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嗎?」
  這是交易。
  明知不應該聽,可他卻對蒼雁的話語著了魔,這個男人果非池中物,他要的東西,叫做帝國。
  這真是太瘋狂了。
  他們兩個剛剛才成年的青年、半大不小的孩子,居然在都城裡的一個食肆中,商量著顛覆帝國的計劃。
  開始時誰都會認為這只是玩笑話,可很多細節都被蒼雁一再地確認,很多問題都想出瞭解決之道……說著說著,整個謀反的計劃,竟逐漸真實起來。
  這不是遊戲,他猛然醒悟……突然打斷了蒼雁帶著些許狂熱的闡述,「蒼雁,如果這將成真,你準備拿日經怎麼辦?你不是和他感情很好嗎?他會受到傷害的……」
  「那又怎麼樣?」被打斷闡述的蒼雁皺了皺眉,「你認為這是須要考慮的事嗎?」
  他的心涼透了,可腦子卻熱了起來。
  這是蒼雁實現願望的方式,而自己,似乎可以藉由這個,找到實現自己願望的方式。
  兩年後,蒼雁回來了。
  他按著先前的計劃,在日月皇子相爭達到白熱化的時刻,暗中傳遞消息到北方,並以自己為內應,替蒼鷺族的大軍打開了皇城大門。
  蒼鷺族一旦掌握帝國,距離蒼雁最近的自己便即刻與他簽下了為蘭朵族討回聖地、將獨佔生意如米糧、酒、織錦等歸入蘭氏掌握的契約。此事讓他盡得蘭氏長老們的贊言與支持,成為蘭氏當中被默認的下一代族長繼承人。
  而他,也在當時,灑下捕獲疏葉楓的第一張網。
  ◎
  被敵人團團包圍。
  疏葉楓只好放下蘭真,抽出自己的長劍,指向帶頭的男人:「以多欺少、蒙面殺人算什麼好漢!」
  男人一揚手,那包圍他們的刺客們便往後退了一步,將中間的圈子放大一些,然後自己向前一步,拿下了臉上的面罩。
  是一個蘭真和疏葉楓都認識的男人,蒼鷺族騎兵團的總團長,蒼鷗。
  為了追殺帶著蘭真逃亡的自己,居然要派出總團長大人……疏葉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沒想到您居然會親自出馬……」
  蒼鷗神情肅穆,「蘭氏和疏葉氏的少爺,很抱歉,您們的命在下是非要不可了。」
  緊緊依著疏葉楓而站的蘭真突然動了一動,將自己從棉被筒之中掙了出來,「楓,你先後退,讓我說。」
  「蘭真……」
  臉色顯得異常蒼白的美青年往前踏出一步,「蒼鷗大人,蒼雁應該只有想要我的命吧?可否只拿我的命便罷,放了楓吧。」
  「蘭少爺,陛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中年團長大人嘆了一口氣,「您若有遺言交代,現在不妨說說。」
  「我知道,蒼雁想要恕兄和日經反目。」蘭真笑笑,「恕兄想同時保全我和忠於帝國,所以選擇退讓……您若是蒙面殺了我,蒼雁肯定馬上將與蘭氏的協議公諸於世,讓人人都知道,我蘭真可是造成舊帝國覆滅的兇手之一,而殺了我的人,則是日經……或他最忠誠的侍衛,疏葉楓。」
  他感到身後的青年大大地震動了一下,實在很不願意讓純潔又無知的楓知道這麼醜惡的真相,可在這樣的時刻,他唯一想要保全的,就只有他的性命而已,所以他的話不停,不能停。
  「若是您同時殺了我們,這計策的可信度將被大大的降低。恕兄不是傻子啊……他知道我喜歡楓,所以……」啊、沒想到竟會連兩日在楓面前對他告白,「所以若是我死了,他還活著,恕兄不會原諒楓、或者是日經的。這不是蒼雁更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您從小看著我們長大……蒼羽小的時候,還曾經是楓的師弟呢,能不能念在舊情的份上,只殺我就好呢?」
  「你在說什麼……蘭真……」站在他背後的青年聲音微弱,彷彿不可置信,「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回頭,彷彿四周的刺客追兵不存在似的,對疏葉楓揚起一朵真心的、不帶一絲虛假的微笑,「楓,你可以現在告訴我,你的答案嗎?」
  青年喘了幾口氣,聲音還是帶著不可思議地:「是你……引進了蒼鷺的軍隊,進入高達嗎?」
  「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答案,我便告訴你。」蘭真道,可他早已經知道了青年的答案。
  「我……」
  「喜歡,或者不喜歡?」
  「不……」
  「我知道了。」
  其實疏葉楓什麼都還來不及說。
  「蒼鷗大人,您意下如何?」
  刺客們的領頭者回道;「可疏葉家的少爺,可不是會見死不救的性子,若是衝突起來,只怕刀劍無眼。」
  「……我明白了。」蘭真突然大大顫抖了一下,好像快要承受不住這寒夜的冷意,然後向前走了一步,「那麼至少……請借我一把劍。」
  現在是什麼情況?在場的人都有些發傻,準備就戮的獵物,居然向獵人們借劍?
  蒼鷗嚴肅的表情突然鬆動了些,竟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劍,雙手奉給蘭真,「果然不出陛下所料,蘭少爺,這是您要的劍。」
  他點點頭,接下了劍。
  那劍筆直銳利,削鐵如泥,是總團長大人出發之前,陛下賜給他的絕佳兵器。
  和疏葉楓的劍,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蘭真……」疏葉楓突然有些不安,「你想作什麼?」
  青年回頭,「楓,我為了蘭氏的私利,背叛了帝國;為了我個人的私慾,背叛了日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跟你沒有關係。我死了之後,你將會變成殺我的兇手,將會害得日經失去夜燭軍的支持,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我是個壞人啊,楓。」
  然後他高高揚起了劍,朝自己的心窩狠狠刺下。
  一蓬血花爆起,剎那將潔白的雪地染成嫣紅的赤色,就好像這個青年對他的娓娓情意,怎麼也流不完……
  番外:食人鬼與戰利品之三號帳棚,烏雞和毆擊桑
  歸清絡在落霞軍中擔任的職務,是負責軍中伙食的伙伕,之所以擔任這個職位,並不是因為他的廚藝很好之故,而是因為他的年紀已經不小,在軍中卻沒有什麼功績,無法陞遷也還沒有到退休的年紀,已經沒辦法再跟小夥子一起衝鋒陷陣,也因為一事無成娶不到老婆,至今還是光棍一條。
  如果能安穩地當個伙伕也就算了,偏偏歸清絡這個人做事實在得不到要領,他自己本身的口味並沒有異於常人,可卻總是煮出奇怪搭配的食物給士兵們吃,雖然不至於到吃死人的程度,可那和狗食沒有兩樣的味道……竟算是狗,也不會想吃的。
  歸清絡不是不知道這個問題,可他越是想要改善,情況卻是越糟。
  難吃不是罪,軍營也不比民間,不能用這樣的理由隨便將人辭退──更何況歸清絡已經接近半百了,這種時候斷他生路,也是不忍心。
  於是乎某日落霞城副將軍佟絮吃到摻了蜂蜜的皮蛋豆腐,酸得過份卻沒有鹹味的筍片豬肚湯之後,下了決心大筆一揮,就將歸清絡的大名填進了寒山將軍下令要集結的兩萬精兵之中。
  終於擺脫了……
  歸清絡收拾行李跟著大軍上路的時候,落霞城守軍某部眾將士默默感動流淚,為脫離狗食地獄歡欣鼓舞起來。
  歸清絡雖然姓了落霞城的大姓歸,可身邊卻已經沒有什麼家人在了,有些看在同姓同宗的份上還有來往的遠房親戚,也因為他的沒有成就、不思進取,而漸漸斷了音訊……不過得過且過輕鬆度日原本就是他希望過的日子,選擇從軍也只是這個職業是吃軍餉領公帑的,不需要付出什麼幹勁腦力,也能安穩的活下去。
  這一回被劃到寒山將軍出征的精兵當中,雖然覺得有點困擾,不過他也只是個伙伕罷了,上陣殺敵根本輪不到他出頭的份。
  難吃的狗食詛咒這下降臨在精兵隊伍裡,怨言慢慢傳了出來,跟著寒山將軍一起出征的另一副將軍藍綃,在吃到加了醋的紅豆湯、摻了辣油的米飯之後,也下定了決心。
  當寒山將軍下令留下一列士兵於聯軍本陣,其它眾將士隨他拔營埋伏高達附近小城的時候,歸清絡又被留了下來。
  「今天的午膳為什麼是面條裡面還摻粥?」
  據說日經皇殿下子曾不解地這樣問過疏葉冬青大人。
  「我的面條裡面摻的是饅頭……」諫議大夫大人則夾起一顆濕淋淋的麵糰回答道。
  無論如何,歸清絡的創意還是不受任何青睞,他蹲在一方小小的營帳裡,守著他的火爐和食材,思考著他謎樣的調理方式。
  小營帳外人來人去,從留守的落霞軍到襲營的蒼鷺騎兵團,再到神秘的食人鬼軍團,也許這一縷小小炊煙實在太不起眼,竟沒有人發現或注意到他的存在。等歸清絡發現外頭的激烈戰鬥已經告一段落,這才大著膽子敲敲翻帳門探出頭來時,戰爭其實已經結束了。食人鬼們正驅趕著蒼鷺的俘虜聚集起來,而留守的落霞軍士兵,除了歸清絡外,全數陣亡。
  他抖了一抖,覺得最後留下的這一群戴著鬼面具的軍團,比起蒼鷺騎兵還要更加恐怖好幾倍。
  於是他趕緊將頭縮回帳內,就像一隻把頭埋在沙堆裡的鴕鳥一樣,以為自己只要繼續待在小營帳內,就不會被人看見。
  反正帳內食材還很多……他想,至少餓不死。
  的確,像歸清絡這樣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長得不起眼又毫無威脅性,身邊唯一的凶器是菜刀,應當是不會引起什麼注意的,可是……卻偏偏有人注意到了。
  烏雞在這次的「皇子殿下救援行動」當中,負責的工作是掃蕩外圍。
  他的武功在寨子裡不是特別突出,可為人細心,有他在外邊踩點子讓人比較放心。
  烏雞解決了幾名還活著的蒼鷺騎兵,細眼不住梭巡著營區外圍的每個角落,眼角果然瞟到了動靜,他一個快步,踏進一張小營帳中。
  一個細瘦的男人正抱著一個小鍋,瞪大眼睛一臉驚惶的看著自己,若不是身上還穿著簡便的護甲軍服,看來根本不像是一個士兵。
  而且……烏雞舔舔嘴唇,居然是一個中年人。
  歸清絡還以為自己肯定是死定了。
  一個帶著鬼面的男人殺氣騰騰地闖了進來,他只隨手拿起手邊的東西當作武器,可才一拿起就後悔了,居然是一個鍋子……好歹也要拿個菜刀吧,他想,可菜刀在距離自己很遠的地方,也不太可能有餘裕讓他很自然地走過去拿。
  而且……看著男人手上亮晃晃的大刀,就算真拿到了,恐怕也沒有大用。
  歸清絡嚥了嚥口水,思考著這小鍋能幫他擋下多少刀,沒有想到自己的生命,竟然會在這個地方走到最後……
  「喂,被我殺和跟我作。」男人忽道,「選一個吧。」
  ……這還用選嗎?歸清絡只是落霞軍裡一個小小小小的伙伕,可以的話,他還是很想活下去的。
  不過……跟他作?到底是作什麼……
  「請別殺我……」中年人抖了抖,做出了選擇。
  「很好。」男人一笑,「把衣服脫掉。」
  歸清絡呆了一呆,「現、現在……?」
  「那還用說。」男人將大刀往旁邊一撇,大步跨了過來。「不要浪費時間,脫掉吧!」
  他一驚,趕緊加快手下的動作,不一會兒,那簡單的護甲便解了下來,然後是外袍、接著是單衣,最後只剩下一條褲衩,冬天的寒風從營帳縫裡吹了進來,讓他用手環抱住自己,皮膚上起了大片的雞皮疙瘩。「這、這樣行嗎?」
  烏雞看得興起,他已經很久沒有遇過這樣乾淨的中年人了。
  烏雞的口味一向異於常人,他特別喜歡年紀比較大的男人,可男人年紀一大,大多都很難兼具美感,根據烏雞的經驗,美中年的罕見度約莫讓他一年頂多遇到一個不錯的。
  眼前這個瘦小的中年男子,容貌並不特別出眾,甚至給人一種「沒用」的感覺,可眼尾那恰到好處的紋路,開始參雜些白髮的鬢邊,以及眼神中透出的一種茫然無措感,都大大勾起了烏雞的興致。
  好久沒有遇上這麼好的獵物了,烏雞決定先試吃一點看看。
  「喂,我叫烏雞,你叫什麼?」
  「歸……歸清絡……」男人抖了抖,「好、好冷……」
  「啡啡,」烏雞大笑,「很快就會熱起來了。」
  烏雞眼睛瞥了營帳內一圈,有一張堆滿了蔬果的單桌在一邊,隨手一撥,將上面的東西都掃落地。
  「咦?」身為廚師的男人還是不能看著食材被這樣對待,「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被男人拎到了桌上,男人緊接著覆了上來,透過那鬼面可以看到男人有雙細長的眼睛,此時正透出一股叫人不安的邪氣與興致勃勃。
  歸清絡好歹也是四十多歲人了,此時也明白對方想對自己幹什麼……他用盡氣力抵住男人的胸口,「不、不……」
  「要活要死?」男人握住他的手腕,笑笑,「再給你一次機會。」
  好的中年人是很難得的沒錯,可烏雞喜歡配合度高些的。如果真���死不從,烏雞也不會強迫,只是他就將不會再是烏雞喜歡的對象,而是將死之人了。
  男人的眼睛透出一種野蠻的殘酷,歸清絡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敵得過這個傢伙,他一輩子都庸庸碌碌,朋友很少也不曾有過情人,雖然從軍近三十年,可仔細想想,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值得留下深刻印象的記憶。
  吃到這個歲數才要面對這種難堪的局面,歸清絡感到手足無措。
  可有一個念頭還是很自然地浮現在他腦海裡的。
  好死不如賴活。
  烏雞見這男人眼裡透出一股軟弱,並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他用身體將人緊緊壓在桌上,一手解開那讓人害怕的鬼面,露出他帶著點輕佻味道的面貌來。
  帶著鬼面的意思便是想隱瞞身份,解開了讓自己看到真面目……之後肯定是要殺人滅口的!
  烏雞之所以拿下鬼面,其實只是因為嫌面具阻礙了他親嘴的動作罷了,卻發現身下的男人顫得更加厲害,為了安撫一下男人,於是他固定了男人的頭,給了他一個又濕潤又深入的吻。
  這個中年人對親熱這種事顯得相當的生澀。烏雞含住對方的唇,用舌頭挑開他正在打顫著的牙關,然後在男人的口腔內細細舐了一圈,直到對方脹紅了臉,快要不能呼吸,這才放開對方的嘴,還牽起一絲透明的唾線。
  歸清絡從未被這麼激烈的吻攻擊過,還正處於恍神狀態,烏雞則一點都不浪費時間,沿著男人的臉頰、下顎、喉節一路舔舐到乳首,蒼白的胸脯上點綴的兩顆一副正等待著他烏雞去擷取的樣子,毫不客氣地用門牙嗑了其中一顆,沒經驗的中年人吃痛一聲,那聲音聽在烏雞耳裡跟呻吟沒有兩樣。
  經驗十分稀少的歸清絡只覺得胸口傳來痛感和濕潤感,但不知為何這種疼痛居然會讓他叫出那種自己都不曾聽過的、像小動物一般的哀鳴聲。
  一次又一次地用門牙和舌頭交錯吸吮著那小小的乳珠,男人的這裡若經過充分揉捏,也是會挺立起來的,烏雞口手並用,很快地便看出了效果。
  於是繼續往下探索,他的舌滑過下腹來到肚臍的地方,在肚臍周圍吻了一圈,然後用牙咬住男人的褲頭往下一拉,迎面露出的正是男人已經微微翹起的性器。
  年近半百的歲數已經不是說勃起就能勃起的時候,可被男人這樣淫穢的觸碰,歸清絡發現自己的下身居然有些激動,他覺得有種怪異的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了……
  烏雞沒有給對方太多時間適應,他一口含住這中年人仍顯垂軟的性器,靈活的舌頭此時正集中火力攻擊著陰莖前端的皺摺處,一手玩弄著囊袋的部分,一手則往後托在男人的臀上,食指緩慢地潛進那臀間的縫細,作隨時攻城略地的準備。
  前面的快感實在太過強烈,讓歸清絡忽略掉人另外一隻手正想作的事。他的身體微微向上弓起,腰自然擺動起來,一股濃烈的想射精感幾乎要淹沒了他,「唔……」他扭動身體的速度加快起來,烏雞知道他就快要射了,趕緊將嘴巴放開,沒有多久一股白濁便噴薄而出,在烏雞與中年人自己的腹部留下不少濕黏的液體。
  剛射完精讓歸清絡微微有些失神,眼睛裡帶著一點濕潤,看著烏雞的眼神微微失去焦距。
  這模樣讓烏雞激動起來,將男人細瘦的腿向上一折,硬是讓那仍緊閉著的穴口暴露在他的眼前,歸清絡自然省悟了他的意圖,一時慌張起來,「那裡、那裡不是……」
  「可以作的地方」六個字還沒有說出口,烏雞便伸進了一根手指,中年人的內壁沒有經過潤滑自然是很乾澀的,他的手指才想畫個圈兒,便聽見男人倒抽一口冷氣呼痛的聲音。
  「你這兒看來是個廚房,總有些可以潤滑的東西吧?拿出來。」烏雞道,「沒有的話,被我就這樣插進去,說不定也會死。」
  歸清絡定睛一看,不知何時烏雞的下身已經高高隆起成一個小包,褲子雖然還沒有脫下,可那威脅性已經相當足夠了。
  ……中年人咬著下唇羞恥地回想著,然後道:「爐、爐邊有瓶炒菜油……」
  烏雞一瞟,果然隔三步遠的地方,有個小瓶子擱在火爐邊,他快速取了過來,拉開塞住瓶口的布向下一倒,金黃色的油便沿著中年人下身的性器一路流淌至被整個強調出來的緊閉穴口。
  有了炒菜油的潤滑,中年人的內壁果然濕滑不少,接著第二指也能伸進,烏雞愉快地想,按這進度,很快的他就可以好好爽他一爽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個紅色的物體,落在烏雞的眼裡。
  以歸清絡的身份,這東西與他同處一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那是一條胡蘿蔔,在他的餐單裡可以醃成泡菜和也可以煮成滷菜。
  歸清絡從未想到,有一天居然會用這種方式去吃胡蘿蔔。
  烏雞抽出自己的手指,然後將滾在桌邊的紅色蔬菜順手拿起,然後慢慢推進男人的穴口。
  「啊!」歸清絡驚叫一聲,那冰涼的物體已經插進了他不曾被進入過的地方。
  紅蘿蔔的尺寸可比兩支手指大了一些,表皮也帶著點粗糙,長度更是比手指長了許多,油脂的潤滑讓紅蘿蔔得以一寸一寸進入中年男子的身體,因為速度不是太快,加上烏雞刻意握著胡蘿蔔慢慢抽插起來,男人的穴口很快地便能吃下近半根蘿蔔。
  眼前的是躺在餐桌上的裸體中年人,大開的雙腿下還插著一根橙紅顏色的胡蘿蔔,這淫靡的姿態讓烏雞再也忍耐不了,他解開褲頭,讓自己的陽具彈跳出來,然後抽出胡蘿蔔──這動作讓歸清絡差點耐不住尖叫的衝動,然後趁著穴口正柔軟地敞開著的時候,一鼓作氣頂了進去。
  男人的性器比胡蘿蔔還要來得大而且粗,下身一下子被填得滿滿讓中年人一下子有了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內壁被擴張到了極限,他就像被一根粗長的棒子釘在這張桌子上,動不了一分一毫。
  「要動了。」烏雞抓起他的腳踝高高跨在肩頭上,那被緊繃的肉壁緊緊包裹住的感受讓他爽得幾乎要馬上射精,下手自然沒辦法像之前這麼遊刃有餘,他開始衝撞起來,每一次的深入都在男人的臀肉上撞擊出動聽的拍打聲,被他侵入的男人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他盡情擺弄身體。
  烏雞的持續力或許沒有霸子或野狗這麼驚人,不過也是相當值得自傲的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下的男人已經被他折成奇怪的姿勢,穴口仍銜著他剛剛射過的陰莖,精液和著油脂從縫細的地方已經流出了不少。
  即便是身上充滿著男人的吻痕咬痕及撞擊後的青紫顏色,可中年人畢竟還是醒著的,方才的確有一瞬失去了意識,可那不是真正意思上的失去意識,到了很久之後,歸清絡才知道那個叫做高潮。
  被男人這樣對待,居然也能產生高潮。
  歸清絡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羞恥的一面,他以為這次的強暴恐怕會變成「一生的陰影」之類的傷痕,會受到無與倫比的疼痛,沒有人性的折磨……可事實上,在被真正插入之前,折磨他的其實只是一根很有親切感的胡蘿蔔而已。
  烏雞好像很滿意他的身體。情事結束之後,仍抓著他親了好一會的嘴。然後說:「我喜歡你,作我的人吧。」
  歸清絡還是覺得有些迷惘,他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到了這把年紀,只求能安穩地活著便夠了,不曾想過會再有什麼樣的邂逅或者奇遇。
  他的人生波瀾不興,講難聽點就是乏味無比。
  他看了眼摟著自己的男人,覺得有些荒謬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只要答應對方,他的人生將再也回不去了。
  「我可以說不嗎?」他問,聲音卻沙啞極了。
  烏雞搖搖頭,很認真地道:「在你答應之前,我們就繼續作吧,直到你答應為止。」
  等歸清絡知道他的男人其實出身強盜,居然還是日經皇子殿下的秘密軍團成員之一,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至於他有沒有答應烏雞……好像也沒別的選擇了不是嗎?
  九十一
  當烏雞回到槐山時,發現人居然都消失了。
  他心中狐疑著,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一腳踏了進去,棉被一掀,空的。
  ……喂喂,不會連這傢伙也跑了吧?
  烏雞呆了一呆,是趁著寨子裡人去樓空,想要逃離他嗎?
  胡思亂想尚未結束,有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了進來:「咦,你回來啦?我煮了湯,要喝點嗎?」
  他回頭,見到一個中年人正端著一鍋冒著白煙泛著神秘紫色的湯品走了進來。
  烏雞咧嘴一笑,「居然還爬得起來煮湯?」
  「嗯……」中年人點點頭,故作鎮靜的樣子讓烏雞覺得好笑,殊不知,他的耳垂已經紅得可以滴出血來了。
  烏雞靠了過去,從男人的側邊低頭一口輕輕咬住他的耳垂,吮了一吮。
  這是男人的敏感帶,是烏雞最喜歡欺負的地方之一!
  烏雞的情人名字叫做歸清絡,落霞城人,面貌清秀,卻是個已經年近五十的瘦小中年人。
  兩人交往的時間並不長,還不到一個月,可卻一拍即合,正處於你濃我濃的熱戀期,烏雞從口袋掏出幾顆漿果冰珠子,獻寶似地放在手中獻寶給情人看,「諾,好吃的東西。」
  對於食物……或者應當說是食材類的東西,歸清絡一向是很感興趣的,他放下手中的小鍋,從烏雞手心捏起其中一顆冰珠子,「這要怎麼吃?」
  烏雞把一顆丟進自己嘴裡,「直接吃。」一下子被冰涼沁心的溫度凍得一陣哆嗦,在冬天吃冰的感覺就是分外過癮!「好甜!」
  「是嗎?」歸清絡依樣畫葫蘆地也吃了一顆,一瞬間像是連腦子都結凍似地,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我的天……」
  「過癮吧?」烏雞大笑。
  「太冰了。」歸清絡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覺得頭痛起來,「吃起來不大舒服……」
  「會嗎?」烏雞又吃了一顆,明明就這麼帶勁兒,「我幫你先含含好了。」一邊說著,一邊便去親情人的嘴,把溶解掉外面的冰殼的香甜漿果渡到對方的嘴裡,「好吃吧?」
  中年人臉一紅,輕輕點了點頭,「很甜。」
  烏雞看他害羞的樣子,忍不住就心癢起來,雖然知道自己這次回寨裡好像是要回來找幫手的,不過反正外頭冰天雪地,那兩個躲在槐山鎮的傻瓜也不可能隨便跑掉,至少還可以跟清絡來個一發吧!
  一邊想著一邊便去解情人的褲子,「既然還能去煮湯,就代表你的腰沒有事。」
  「等、等等……」強提著已經落下的褲子,想要推開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烏……烏雞、等、嗯~~先、啊……先等一下!」
  男人已經將手伸到他的胯下撫弄起來,撩撥著他前一晚才被很狠玩弄,現在還有點紅腫、敏感萬分的性器,「清絡,清絡~~」烏雞在他耳邊輕輕喚著,他有些著迷地鬆開了按在烏雞胸前的手,任對方將自己的腿輕輕撥開。
  昨夜已經被好好開發過的穴口吞吐起男人的性器顯得相當順利,烏雞可牢牢記得情人只要被觸碰到便會狂亂起來的那一點在哪裡,並毫不留情地攻擊起來。
  歸清絡很快地便被過多的快感所攻陷,下身整個痠軟著,只能倚靠男人強健的手臂支撐著他的腰,兩人大腿貼合,性器鑲嵌得天衣無縫,安靜的空氣中,只能聽到噗啾噗啾的聲音。
  不過站著作愛這等事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烏雞弄了一下也覺得應當要換個姿勢,便就著插入的狀態將人高高抬起,然後自己往後坐到一張圓凳上,讓情人落到他的大腿上,「啊!」中年人一聲驚呼,因為挾著體重的關係,男人的性器一下子深入到前所未有的地方。
  一時間兩人都不敢冒動。
  「先來聊一下吧。」烏雞笑道,「好緊……我昨天晚上明明用了茄子……」
  「胡說!這天寒地凍的,哪裡來的茄子……」歸清絡咬了要下唇,覺得下身好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也不是痛……卻是麻到碰一下就會痠軟起來的程度,「烏雞……」
  「嗯?」男人用鼻音哼了哼,感受著情人下身的「包容」。
  「方、方才你出去的時候……蝙蝠、蝙蝠過來了一趟……」
  「喔?他來幹嘛?」烏雞輕輕動了一動,情人馬上咬緊了牙關,發出軟綿的黏膩聲音。
  「他……嗯……他說……那裡不要……烏雞~~」
  「他說那裡不要?」烏雞壞心眼地大幅度晃動了下,「是哪裡不要啊?吭?」
  「嗯~~不、他是說、說……說你們……啊、不、我、我快不行了……啊──」
  歸清絡輕啜起來,原來過於興奮的高潮,也會讓人想要哭泣。
  吃到這個歲數,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的身體。
  烏雞自己也已經忍耐到了一個極限,放開手腳使勁抽插起來,沒有多久,便將精華全數釋放在情人的身體裡。
  兩人氣喘吁吁,烏雞讓自己的陰莖滑出對方的身體,「好棒的身體……」
  「嗯……」歸清絡渾身無力地趴在烏雞的身上,覺得自己的一把��骨頭已經散架了,動一動好像就會發出卡卡的聲音,唯一能自由動作的,好像就只剩下嘴。
  「烏雞,我剛剛要說的是,蝙蝠過來通知,說你們老大,要你們到下邊集合去了。因為你不在,蝙蝠要我等你回來你說一聲。」
  「哇,居然是這事!」烏雞差點跳了起來,不過清絡還壓在他的身上,可別把人碰壞了。
  他將人打橫抱起,往棉被窩裡放去,「你先休一會兒,一會兒有氣力的話,弄點水洗一下,不然可會拉肚子的……唉,野狗老大有交代的話,我可別去慢了……嗯、想吃點什麼快跟我說,我想辦法找給你。」
  「快去吧。」他的情人笑了笑,嘴角浮起細細的紋路,「我還想要一些剛剛的冰珠子,可以加到我的湯裡面。」
  烏雞點點頭,拉起褲子穿回厚襖,腳一踏便出了房門。
  ◎
  食人鬼軍團的食人鬼們平時散佈在槐山各個角落,化整為零。
  他們原本就是在槐山上縱橫的強盜,對這附近的可用以當作藏身處的地方瞭如指掌,其中像烏雞一樣,回老巢去住的也有一些,他們共同的目標,就是等待老大的下一步指示。
  集合地點當然不是日皇子聯軍的本陣,而是槐山山腰上一個不明顯的山凹處──此處正也是當初日皇子和野狗等人為了逃離蒼鷺騎兵的追殺,日皇子不慎失足落崖處的那個「崖」下。
  烏雞到的時候,食人鬼們已經或坐或站各自成群地等在那兒了,又過了一會兒,他們的野狗老大便順著藤蔓滑了下來,朝眾人輕輕一招手,嘴上「唷」了一聲。
  「烏雞。」
  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先點名,烏雞連忙站了起來,便見熊七那傢伙在老大耳邊不知說了什麼,野狗點點頭,一雙上揚的鳳眼朝他看來,「烏雞,熊七說,你昨天有跟了兩個不知底細的外來客?」
  「是。」
  「解決了嗎?」
  烏雞咋了咋舌,「有一個武功很高,我沒帶刀,不敢硬拚。」
  「那也不能就這樣放他走吧?」熊七道,「咱食人鬼軍團,可不能讓人知道蹤跡。」
  這死娘娘腔,我還不是因為幫你跟……烏雞內心一陣腹誹,「我可沒放,他們現在在槐山鎮一間民宅裡,等閒不會離開,我正要回來找幫手。」
  「嗯,把這事先處理掉。」野狗道,「熊七,你就跟著烏雞去吧。給你們一個時辰。」
  「是。」對老大的意思兩個人都沒有異議,互打一個眼色便起身離開。
  「還有什麼嗎?」野狗繼續看著眾人,「蝙蝠,你是負責偵察的,有什麼消息?」
  「老大,又有蒼鷺的騎兵到槐山來了。」
  「他們還嫌死在這裡的騎兵不夠多嗎?」一旁的食人鬼們嗤笑起來,「要去摸掉他們嗎?」
  蝙蝠卻搖了搖頭,「老大,這一支不太一樣,領頭的不是小鬼,是個老頭子。」
  「老頭子?那不是烏雞的最愛?」又有人插嘴道,「烏雞那小子,最近居然找到愛人了……」
  眼看一場嚴肅的軍事會議有演變成談論八卦的跡象,野狗清清喉嚨,「你們住嘴吧,聽蝙蝠講完。」
  「嗯,而且他們把馬留在十里之外,不拿長槍,改拿劍。」
  「騎兵團不騎馬是想幹什麼?」野狗揩揩下巴,顎下的鬍渣又蓬生起來,顯得殺氣十足──題外話,野狗可是等到他的鬍子恢復原貌,才敢回到野狗寨招兵的,沒有鬍子的那小白臉樣兒,騙騙小皇子可以,要是被這群強盜看到,怕不笑死他們……至少當時小石和霸子都笑翻了過去。
  「要查。」蝙蝠道,「老大,我先領兩個過去跟著,得到消息再來回報。」
  「可以。」野狗點點頭,「查好後回來找我,我還有事想讓你去查。」
  九十二
  烏雞與熊七兩個往槐山鎮的路上,一邊沿著只有野狗寨的強盜才知道的小路走,一邊討論著一會兒要怎麼「解決」外來者。
  那文弱些的沒有功夫烏雞是確定的,被自己抱著頂的時候,明知是假,居然可以演得這麼自然,可見是個平時便通篇謊言的騙子,說不定是倚靠騙術過活的傢伙!
  烏雞對蘭真的評語當然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不過在某種程度上,無奸不商,好像也不是那麼錯。
  另一個武功很紮實,若不想太過拚命的話,二比一解決他是比較聰明的選擇。烏雞以前是個強盜,現在是食人鬼軍團的士兵之一,無論是哪一個身份,他都作不到拼了自己的命那種程度。
  「不過樣子都好看。」烏雞道,「其中一個的樣貌是拔尖兒的,比起蝙蝠那個美少年可要更漂亮。另外一個也是眉清目秀,如果擒得下來的話,帶回寨裡也不錯。」
  熊七切了一聲,「有我樣子好看?」
  烏雞噗地大笑,「你好看,你好看!」可表情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哼,老大是叫我們解決他們,何必帶回去浪費糧食?」
  「喔。」應該是興起危機意識吧……烏雞想,又道:「我從前面把有武功的引開,你先進門捏死那沒有武功的,再出來從那有武功的背後給他一掌。」
  熊七的手掌和常人不同,力氣特別的大,能徒手捏斷腕粗的柴,常人沒有準備之下被他直接打到,通常會內傷嚴重,沒有武功的則有可能直接心脈俱斷。
  「喂,聽起來辛苦做事的都是我啊!」
  「正所謂能者多勞嘛……」烏雞搔搔鼻翼,表情無辜地道。
  兩人腳程很快,只用了一刻鐘又多一點的時間便進了槐山鎮,熊七跟在烏雞背後,往一間民宅潛了進去。
  「不對。」烏雞才剛剛進門,便發現不對勁。
  那浴桶裡的水已經完全涼了,床上的被縟也有翻動過的痕跡,顯然的確是有人剛待過這裡,而且,還離開得很是匆忙,連散落在床邊的羅襪單衣都來不及收拾。
  怎麼會跑了?烏雞想不透,在這種天寒地凍的時刻……完蛋,這下子去哪裡找人「解決」?
  「窗下有些腳印。」熊七也走了進來,「咱們沿著腳印去追吧。」
  「嗯。」也只能這樣了,烏雞悔恨不已……一時的貪歡,造成今日的麻煩,早知道就等這邊辦完事後再去找清絡「辦事」……
  食人鬼二人組沿著已經有些模糊的腳印追去。
  「乖乖,這腳印怎麼越追越多?」烏雞搔搔頭,「他們被追殺了?」
  「看來有人比我們急。」熊七哼了哼,「如果兩個都死了,就算你小子運氣不錯。」
  兩人腳步加快起來,野狗老大只給了一個時辰,眼看便要去掉一半了。
  沒有多久,烏雞便又見到了那兩個人。
  上次他離開的時候,其中一個還和自己一起騙另外一個呢,哪裡想得到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居然是被騙的那個緊緊抱著騙人的那個呢。
  唷,已經感情這麼好啦?烏雞心想,從沉浸熱戀的男人眼裡看出去,沒有一個畫面不是帶著桃色光暈的,不過走近點看,烏雞便知道自己會錯意了。
  那不是什麼桃色光暈,那是因為,男人抱著自己的同伴,正坐在一片被染成紅色的雪裡。
  那赤色的雪是被什麼染紅的,身為前強盜的兩人都很熟悉,兩人互看一眼,沒一會兒便站到了疏葉楓的面前。
  「喂。」熊七率先發了聲,「還活著嗎?」
  那青年身上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雪,一動不動,好似真的雪雕一般。
  「喂!」熊七又喚了一聲,「烏雞,這人大概凍死了吧?」
  烏雞看著青年,突然道:「喂,你知道他喜歡你了嗎?」
  那青年縮了一下,像是突然被喚醒的雕像,慢慢抬頭,睫毛因為待在雪裡太久的關係結了一層薄薄的霜,烏雞的身���在那黑色的瞳裡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哇,居然還活著。」熊七的聲音有些戲劇化的誇張,「烏雞,你好像跟他很熟嘛~~」
  「是你!」青年終於定睛看清楚了烏雞的樣貌,「就是你,侮辱了蘭真!」
  慢慢放下手中的身體,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光寒芒畢露,懾人心魄,「我答應要幫他報仇!」
  青年想要一躍而起,可是他的手腳早已僵直,才剛剛立起便往前撲倒,「不准逃!」
  熊七狐疑地看著烏雞,而後者只是聳了聳肩,「喂,他是騙你的,我可沒對他怎麼樣。」
  「胡說!我親眼所見,如何有錯!」青年將長劍當作枴杖將自己從雪地裡拄起,又往烏雞的方向揮劍……可惜他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又是一個仆倒。
  「這傢伙可不是什麼好人,戲演得可精了。」烏雞蹲下身去,不過還是有確保自己離他的距離比劍的長度要長一些,以策安全,「可惜你是根大木頭,一點意思也沒有。」
  那青年趴在雪地上,把頭埋在雪裡,好像昏迷一樣,又不動了。
  烏雞看看熊七,熊七正在撥弄著青年剛剛放下的人,「這邊這個已經死了,血都流乾了。」
  「別碰他。」那青年顫了顫,聲音從雪裡傳出,「別碰他!」想起身,可他已經動不了了……
  疏葉楓並沒有想過要死或是隨蘭真而去,那個當下,他只是單純無法動彈。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場景好像一場無聲的戲,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身在其中。
  直到蘭真的身體終於倒下,篤的一聲落在雪地裡。
  有人走到旁邊拾起了染紅的劍,「疏葉氏的少爺,這劍我便帶走了。」
  他抬頭,正好見到蒼鷗嚴肅的表情,「您不殺我?」
  總團長大人搖搖頭,露出了憐憫的表情,「收兵。」
  刺客軍團和來時一樣迅速便退了個乾淨,天地間好像就只剩下他一個活著的人。
  「蘭真……」他喃喃道,突然醒了過來,奔到倒下的人的身邊去,將人扶了起來,「蘭真,你可別死!我、我先帶你回高達去找大夫!」
  蘭真並沒有回應他。
  這個容姿端麗的好友,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自己。
  疏葉楓喘了喘,將人翻了過來,讓臉朝上,「蘭真,我、我可還沒有回答你……」
  懷裡的青年眼睛緊緊閉著不肯張開,嘴角微微上揚,好像聽見什麼開心的事似的表情,疏葉楓抖了抖,摸摸他的臉頰,好冷。
  就像他才跟蘭真說過的,他還需要想一想。
  想要怎麼拒絕你,才不會傷你的心。
  世界變得太過安靜。
  他的思考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最後,連思考這種東西,都已經慢慢消失。
  ◎
  烏雞和熊七,一個背著活人,一個背著死人。
  「就地掩埋不是很好?」熊七抱怨道,「幹嘛要帶回去?」
  烏雞則道:「你沒看到附近腳印這麼多嗎?有這麼多人來到槐山附近,咱們居然不清楚?帶回去審問一下,可以得點情報。」
  「那就抓活的就好!居然要本大爺背死的……」
  「你也看到了,如果不一起帶著走,這傢伙就抬都抬不走……」
  「去,最好能得到消息,不然……哼哼……」
  「男子漢大丈夫,娘兒們也沒你抱怨這麼多!」
  「老子就是娘兒們,你管得著?」
  「……」熊七的變態,有時候連品味奇怪的烏雞都招架不住。
  兩人腳步不停,野狗老大給的一個時辰時間,轉眼間便已經到了。
  九十三
  野狗見到昏過去的人的時候嚇了一跳,「從哪找到的?」
  烏雞見老大似乎識得他們帶回來的人,也是訝異了一下:「就……槐山鎮上。」
  「他們本來上槐山來?」
  「是的。」
  「哎。」野狗頓了頓,「先把他安置好,此人名叫疏葉楓,是小皇子原本的護衛,死的那個姓蘭名真,是殿下的好友……現在天氣很冷,暫時弄些冰來冰著吧,我去問問皇子大人的意思。」
  「哇啊。」烏雞和熊七半吐了舌,心中暗叫幸好把人都給抬回來了。「這樣隨便闖進咱山裡,差點就被咱宰掉呢。」
  「兇手是誰?」
  「我們到的時候,人已經走光了。不過可以確定至少有十人以上,腳印又多又雜。」
  「嗯,蝙蝠追的蒼鷺騎兵,說不定是相同來路……」野狗食指叩著大腿,思索了一下便站立起來,「我去去便回來,你們先把這少爺安置回寨裡,別讓人有個閃失。熊七,想辦法弄醒他,皇子大人說不定會有話想問。」
  「是。」
  ◎
  聯軍本陣,在夜燭軍與寒山嵐相繼回來之後,似乎暫時恢復正常運作。
  日經皇子還在思索著自己的下一步棋的時候,便見說要出去辦事的野狗大步走了進來。
  還帶回了讓人意外的消息。
  「蘭真……死了?」日經眨眨眼,好像有點不明白野狗在說什麼,「楓他……逃了出來?」
  「看起來是如此沒錯。」野狗頓了頓,「你要自己去看看嗎?還是……要把人抬過來?」
  日經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想了一想,「讓我秘密過去看看,別讓這消息傳出去了!」
  「嗯。」
  披上黑色斗蓬,在野狗的護持下秘密出營,他早知野狗秘密聚集了一批「士兵」,卻不知道他們竟能藏得如此隱密。
  「你離開我的那段時間,就待在這裡?」皇子大人回想起野狗不在身邊的日子,還是有些不滿,低聲問道。
  「不止。」男人回答,「去了很多地方,總算把需要的人都逮回來了。」
  「嗯。」皇子大人蹙蹙眉,「你覺得這樣,就足以和寒山嵐對抗?」
  「等著瞧吧。」野狗咧嘴一笑,露出半截銳利的犬齒。
  在野狗的帶領下,兩人穿過一蓬看起來完全沒有路的樹叢,來到一面山壁之前,皇子殿下才剛覺得奇怪,便見野狗輕輕一推,那山壁居然凹了進去,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徑來。
  「寨子裡有精通機關的傢伙,弄了個活門。」野狗泰然自若地說著,「快進去吧。」
  穿過漆黑的隧道,終點處便天光大亮起來,日經眯了下眼,等習慣那強光之後,眼前看到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村落。
  「歡迎光臨我的老巢。」野狗笑笑,「來吧。」
  原本昏迷不醒的青年,已經在熊七的調理下醒轉過來,只是人還是有些呆呆的,躺在床鋪睜著眼睛看屋頂,不發一語。
  日經踏進房門,「楓,是我。」
  聽見日經皇子的聲音,躺在床上的青年終於動了一動,彈起身來,「殿下……」可聲音還是相當嘶啞,一邊說著,一邊便要單膝跪下。
  「別這樣。」日經扶起了他,「怎麼回事?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你不是和蘭真一起在高達被蒼雁圈禁嗎?」
  事實上,從小石傳回的情報裡,日經早已知道蘭真的可疑狀況,在他不瞭解蘭真和疏葉楓究竟為何離開高達之前,他選擇對自己曾經最親密的下屬兼友人之一保留信任。這是他長久以來明哲保身的方式,就像當初他曾毫不考慮從楓和野狗之間,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一樣。
  見到疏葉楓,讓日經一瞬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野狗,現在的自己,究竟是變得堅強了,還是反而更軟弱了呢?
  「殿下……」青年咳了幾聲,「這段時間,我一直昏睡著……幾天前突然清醒過來,便想帶著蘭真逃出高達,南下夜燭。」
  「突然……清醒?」
  「嗯,逃到槐山之後,因為下起雪來,蘭真染了風寒,我只好先帶著他到槐山鎮去,想找大夫治病。」
  「蘭真……獨自跟著你逃?」
  「嗯,沒想到,槐山鎮居然空無一人,變成一座空城……我只好暫時把人安置在一幢民房中,燒水驅寒……」疏葉風語氣一轉,氣憤起來,「沒想到就在我外出去找吃食的時候,竟有一個匪徒入侵!」狠瞪了立在一旁的熊七一眼。
  熊七連忙露出無辜的表情搖手,「不是我啊……是烏雞!」
  「當晚,蒼鷺的追兵便在蒼鷗團長的帶領下,包圍了我們。蘭真他……便自刎了。」疏葉風像是有點承受不住似地,掩住了自己的臉,「殿下,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蘭真自刎……」感到震驚的日經身體晃了晃,一旁的野狗便很自然地從後支住了他的腰,「他居然這麼做……」
  「……他說了些話……」疏葉楓並不是太敏感的人,可他也知道,有些話不可以當著「外人」面前透露,於是看了熊七與野狗一眼,「殿下。」
  日經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野不是外人。」
  在野狗的眼色示意下,熊七已經退了出去。
  疏葉楓愣了一愣,這才第一次把注意力從皇子殿下的身上移開。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卻沒有想到,殿下居然會將這個人──一個不是出身疏葉氏的外人,看得這麼重。可疏葉風一向不會質疑日皇子的話,還是點了點頭。
  「蘭真說,是他引蒼鷺騎兵入侵高達,他是帝國的叛徒……也背叛了您……」
  「……是嗎。」日經的反應不似疏葉楓那般震驚,只是怔了怔,露出些許疲倦的表情,「原來如此啊……」腦子卻自動快速地運作了起來。
  當時明知蘭真收留了楓之後,必然會受到蒼鷺的追捕……蘭真當時或許已另有圖謀,可自己,不也是和野狗他們徑行離開,沒有理會?
  後來,甚至還利用了蘭真的安危,得到蘭恕和夜燭軍的支持。
  日經忍不住自嘲地笑笑,他和蘭真之間相互利用的暗潮,想必楓是一點都不曾察覺過。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面對這樣的結果。
  他們曾經是這麼投契的幼時夥伴,長大之後,誰能想到竟變化得如此之快?
  只是,如果蘭真與蒼雁合謀,那麼……蘭真的死,代表了什麼?
  「楓,你再想一想,有沒有什麼事,是你沒有提到的?」
  青年每回想一次當時的情形,就覺得心臟彷彿被緊緊抓住一般,幾乎不能呼吸。但他仔細回想,咬了咬牙,「若要說奇怪之處……蘭真向蒼鷗借劍,而蒼鷗竟當真借給了他……蘭真讓他不去我的性命,說、殺他的兇手,將會變成我、或者是您……」青年微微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他說、他是壞人……」
  「楓,你冷靜一些。」日經前進一步,拍拍他的侍衛隊長的肩,「這是很重要的情報,你再想想。」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疏葉楓的性格他很瞭解,除了對自己有些保護太過之外,他事實上是一個不夠心狠、太過心軟的「好人」。一個不適合在爾虞我詐的宮廷中打滾的人,和平的時候當個侍衛隊長還綽綽有餘……但在像這樣的亂世裡……
  「殿下……」青年好似終於到了極限,一直不曾落下的淚,一直以為不會落下的淚,這時候卻像瀑布一樣,刷刷地從他的眼睛裡落下來。
  「一直到了最後,蘭真他還說,他喜歡我……」
  九十四
  儘管日經皇子已經交代,蘭真之死必須隱瞞,可在有心人士的傳播之下,此事仍然被傳了出去,一時之間突然沸沸揚揚起來。
  在兩軍交戰的時刻,最讓人擔心的,不啻是軍心不定。
  夜燭軍在日經皇子的聯軍當中,幾乎等於佔了中樞位置的重要性,人數最多、軍容最齊、也是最忠誠的。夜燭軍的將士,有近八成出身蘭朵族,他們未必姓蘭,可與蘭氏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就像沙瓦坦的騎兵之於蒼氏,青龍的士兵之於沙氏,落霞城的士兵之于歸氏一般,夜燭城的士兵也大多是蘭氏的一份子,他們名雖為帝國軍的一支,可家國家國,家族的力量對於他們,也有不容忽視的影響力。
  各種奇怪的謠言竄流在帝國的人心裡,其中最讓人惶惶不安的,就是蘭真之死,與蘭氏叛國。
  蒼鷺的王者逕自對外公佈與蘭氏的協議,一時間天下人矛頭均指向南方的大城──協助日皇子復國的最大功臣,原來才是真正的叛徒!?
  沒有想到協議居然提早曝光的蘭氏一族也陷入了長考。他們被迫要提早公開做出選擇,商人原本就不是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投機性格,自然是希望能兩邊押寶,無論是哪邊贏,都能保障蘭氏的最大利益。
  可蒼雁強迫蘭氏只能做出一個選擇。
  甚至強迫蘭氏,只能選擇自己。
  面對天下的關注,蘭氏的現任當主,蘭真的父親蘭忻只好對外宣佈兩件事。
  其一,不論是生是死,但凡找出蘭真的下落者,賞金十萬帝國幣。若能將殺死蘭真之兇手緝回,則再加十萬賞金。
  其二,但凡蘭氏一族,無論關係遠近,必須退出戰爭。有違者,將永遠逐出家門。
  沒有多久,謠言又出。
  這一次更加蠱惑人心,謠言說,殺死蘭真的兇手,正是日經皇子所授之意,兇手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護衛隊長疏葉楓。
  蘭真的屍體仍未出現,可凶器卻連同蘭真的一束頭髮被送到蘭氏去。
  這下子為求兩全而自我軟禁的蘭恕將軍,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夜燭軍現由四名不姓蘭名副將軍所領軍,他們雖然都不姓蘭,可有的娶了蘭氏的妻子,有的家人為蘭氏工作,最重要的是,他們之所以忠於日皇子,乃是因為蘭恕將軍的授意之故,現在情況大不同了,不要說是一般士兵了,就算是副將軍們,也開始燥動不安起來。
  日經皇子為了此事,已經焦頭爛額。
  讓野狗去查「將本陣空虛之機密傳出是否是寒山嵐所為」之事都還沒得到結果,這更嚴重的「夜燭軍隨時可能反目相向」的危機又緊接而來。
  他只能暫時放下對寒山嵐的猜疑之心,倚重這位將軍在軍裡的威望,暫時壓制住不安定的聯軍。
  幾日下來,日經皇子已經耗盡心力,可是他也明白,在軍中從未有過威望的自己,那「總帥」的位置就像一張虛幻的寶座,隨時都會讓他摔得鼻青臉腫。
  唯一可以憑恃著,竟只有這皮膚底下的血脈而已。而血統這種東西,在亂世當中,是隨時能被取而代之的東西。
  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點縫細,給寒山嵐一個「合理的理由」,說不定就……
  這就是蒼雁的目的吧……日經忍不住苦笑,蒼雁的手中有太多張牌,隨便他怎麼打罷了,沒有趁此機會來攻,是還想看自己更悲慘的樣子嗎?
  母妃、外公、他疏葉氏的族人,也都還在蒼雁的眼皮子底下。
  北方狼族威脅仍在,蒼雁是故意不去處理的吧?讓狼族長久地佔據著沙瓦坦,讓帝國百姓一直面臨外族的威脅……而且,放眼天下,和狼族交戰最有心得的,還是他蒼鷺大軍,就這點真的讓百姓選擇統治者,他日經是完全及不上蒼雁的。
  還有什麼?自己不及蒼雁的地方還有什麼!?
  他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日經深深呼了一口氣,臉上卻不曾露出任何頹然的表情。
  他可是日皇子。這個帝國未來的統治者。
  他在高達裡,也有一張牌。
  ◎
  自從蘭真離開高達之後沒有多久,小石便接到了新的命令。
  不過他首先要作的,是先擺脫掉「守門將島川包養的情夫」這個身份。
  這也不難,當初之所以選擇島川,除了他可以提供許多外圍消息、以及床上技巧不賴之外,就是家有悍妻。
  小石技巧性地放出「島川有情人」的消息到島夫人耳裡不到半天,島川便讓夫人教訓得非常狼狽,這金屋藏嬌的地方當場被人拆了,他只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從島川那邊接過足足有一千沒帝國幣的「遣散費」,「依依不捨」地離開金主大人。
  小石的腳步輕快地走到一幢宅邸前,走進門去,「我回來了~」儼然一副將這當作自己家的感覺。
  此處不是別的地方,正是疏葉冬青還在高達當職的時候,所住的宅邸。
  當他南逃至夜燭時,變賣了所有家產,除了旅費之外,準備買他個幾大箱草藥一起運下南方時,沒時間連房子一起賣了。現下和霸子回到高達,這屋子自然仍空在原處,無人居住。
  他們也不敢太張揚,悄悄住了進去,冬青並不出面,只有霸子和小石進出家門,對附近鄰居的說法,便是他們「兄弟」在南方遇見冬青大人,出錢買下這宅邸,證據就是他們擁有這大門的鑰匙。
  裝乖和打好關係一向是小石的強項,讓霸子收斂狂氣維持「傻大個」形象,沒有多久,他們便又擁有了新的身份。
  小石背著一大袋帝國幣進門的時候,正好見到霸子與冬青大人正在爭辯著什麼,冬青大人的臉整個脹紅起來,似乎氣得不輕。
  嘖,好一副美人嬌嗔圖……小石壞心眼地想著,霸子該不會是要看這景色,故意惹冬青大人生氣的吧?
  走近之後,便聽見了兩人間的對話。
  「霸子,我說我自己來便可以,你怎麼說不通啊!」
  「冬青,你只有一隻手不方便,背後肯定就洗不到的吧?我幫你洗的話,就算是耳朵洞或者腳趾縫,都幫你洗得乾乾淨淨!」
  「夠了,這些……這些我也會洗的!」
  「等你自己洗完,水都結冰了!」
  ……霸子好清楚的意圖……小石笑笑,靠了過去,「你粗手大腳粗魯得要命,難怪冬青大人不想讓你洗,還是我來吧。」
  「小石頭~~」霸子見他進門,高興起來,「怎麼樣?你擺脫那老頭子沒有?」
  「這還用說?」娃娃臉青年哼了一聲,「給你一個工作,拿這一千枚帝國幣,���我上市集去買點東西回來。」說著便從懷裡拿出���長一張名單,「今晚給你們做好吃的。」
  「喔喔!」沉重的錢幣放在霸子的巨掌上一下子變得輕盈起來,「小石頭,你不跟我一塊兒去?」
  「我……我要幫冬青大人洗澡。」
  「好奸詐……」霸子皺了眉頭,「霸子也要一起洗!」
  「如果你能趕快買完回來的話……」
  「霸子去了!」還沒聽他說完話,大漢已經一溜煙跑了。
  「喂,我也沒說想讓你洗吧……」冬青嘆了一口氣,「你們倆,怎麼都是不聽別人說話的脾氣啊……」
  「為什麼要?」小石笑笑,一把將冬青大人抱起,「冬青大人,咱們不動作快一點的話,等霸子回來,可是要加入的喲~」
  「你你你……我洗澡你跟著脫什麼衣服啊!」
  「弄濕就不好了呢。」
  「呃、你一定要先洗那個地方嗎……嗯……」
  「這裡怎麼可以不洗乾淨呢?尤其是這縫細、這折口,不好好清乾淨,容易藏污納垢呢~」
  「可、可是……唔……別、別、別啊……」
  「是別停嗎?吶,是這裡嗎?我再用力一點洗吧。」
  感覺那邪惡的手指不斷在自己的身體揉捻按挑,「小、小石……嗯……」
  比起霸子的躁進,小石對點燃他的身體顯然分外的有耐心,冬青一向更受不住這行家的挑逗,有的時候小石才在他耳邊吹一口氣,自己就要臉紅個老半天。
  「冬青大人,你真可愛。」小石將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用進人家家要先打聲招呼那樣禮貌的語氣說道:「我要進去了。」
  這麼禮貌的打招呼,反而更讓人生氣啊……冬青含著不甘心的眼淚,知道自己終究抵擋不住這披著好人外皮的魔頭所帶來的淫靡快感。
  進去的時候,他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對方或許比他自己還要更清楚熟知他的身體,只有一波波潮水一般的快感浸淫著他,忍不住輕吟起來。
  不可以……他不可以就這樣投降啊……
  冬青不滿地微微扭動了身體,一個用勁反而夾緊了體內的性器,「小石!」
  「哎,我的天……」小石笑了起來,「萬一夾斷怎麼辦……」
  「小石!」
  娃娃臉青年輕聲在他耳邊說了起來,「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咱們努力一些,趕在霸子回來前把『事情』做完,這樣您也不會太累,不然,等霸子回來嘛~我是不介意啦……」
  ……讓霸子再加入那還得了……
  心不甘情不願地,冬青用完好的手抓住廢掉的那隻手掌,環住小石的脖子,「要作便快!」
  強迫自己放鬆了身體,便感到青年將自己一頂,一下子就拉著他一起攀上了慾望的高峰。
  九十五
  「我回來了!」霸子衝回來的時候,他所期待的浴桶春色早已經結束。
  他失望地看著神清氣爽的小石,和略帶疲憊的冬青,忍不住抱怨道:「居然不等我!」
  冬青橫了他一眼,沒敢多言語刺激。
  小石則一一點收著霸子買回來的東西,一邊說道:「霸子,明兒咱們去當兵吧。」
  「咦?」
  這不是小石第一次混進軍營裡。
  上一次,他是和野狗老大一起,混入夜燭城的軍隊當中,不出幾日便成功地替皇子大人煽動了軍心。
  但這一次所要對付的對象,可不是無謀的月皇子殿下,而是年輕又足智多謀的蒼鷺族皇帝陛下。
  這一招還有什麼用處?
  冬青的內心充滿了疑問,可又不便打斷小石的話,倒是霸子疑惑地說:「當兵?小石頭,上回老大才說過我太扎眼了……」
  「這一回,要的便是扎眼啊!」小石神秘地眨眨眼,「太普通反而進不去了……」
  ◎
  蒼鷺族一向崇武善戰,族裡的孩子打從出生開始,男丁有七成會選擇從軍。或許是因為他們所居住的城市沙瓦坦地處北方邊陲,常遭受邊境草原民族的侵襲與影響,經過幾百年來的演變,蒼鷺族的許多習性比起帝國都城,反而更接近草原民族。
  為了進攻都城高達,蒼鷺族的精兵可以說是精銳盡出,可就算蒼鷺族的士兵再怎麼厲害,畢竟在帝國當中,他們還是佔了少數,尤其當日經皇子的聯軍隱隱然已經形成、沙瓦坦卻被狼族佔領之時,出身蒼鷺族的領頭們便開始擔憂起兵源不足的問題了。
  但蒼鷺族畢竟和舊帝國的皇子不同,他們沒有必須愛民如子一視同仁的包袱,對他們來說,沒有用的無能士兵留給日經去收留就好。
  加入蒼鷺族的士兵需要經過嚴格的考核,這考核自然是以武藝為主,機動性與服從度為輔,對蒼鷺族的王者來說,他認為強求這些異族士兵的忠誠度是相當可笑的,他用具體的薪餉、獎勵與陞遷管道吸引有能之兵,讓他的軍隊一直能維持著極高的戰鬥能力和侵略性。
  對於戰爭開打後流離失所,或者是原本就貧困的絕大部分百姓來說,他們並不在乎當政者是誰,相反地,對於加入不但能溫飽,還有可能出人頭地的蒼鷺軍隊還顯得興致勃勃。
  隨著戰爭的持續開打,蒼鷺族的士兵延攬,變成越來越迫切的問題了。
  眾所周知,沙瓦坦軍分為兩種,一種是騎兵團,一種是一般士兵。
  騎兵團的身份多和出身有關,百分之九十的成員都是出身自蒼鷺族中的貴族,所謂的貴族和都城高達那些軟弱的人並不一樣,蒼鷺貴族延續家世強盛的方式,就是持續參與軍隊當中的事務。
  剩下的百分之十,則是以提拔族中能人異士為主,如身材特別高壯的,或者騎術槍法特別突出的。
  在騎兵團中表現突出的,即有可能被提拔為騎兵團當中各團團長的地位,或是被調至一般軍隊當中去擔任兵長、副將軍等職務。
  在一般士兵的部分,則有至少一半是蒼鷺族自己的族民,另一半有部分是草原民族與沙瓦坦人通婚後的混血兒,有部分則是來自帝國其它至沙瓦坦討生活的新移民者。
  對於一般士兵的訓練亦相當嚴格,不適任者很快便會被淘汰,只要能留在軍隊當中,就足夠能溫飽一家。
  而這樣的募兵制度,現正在都城高達積極展開。
  騎兵團團一的團長蒼翎,今年剛剛邁入四十,是未來總團長繼任者的熱門人選,他騎術精湛,槍法高超,是騎兵團中的精英人物,此次被授以查核想加入的新士兵的重要任務,已經很久沒有時間好好休息了。
  蒼翎有一個小秘密,亦或是小嗜好,他直至今日沒有娶妻,也是因為如此。
  他喜歡男人,只喜歡男人。
  喜歡男人在帝國並不是太罕見的性向,可連女人都接受不了,就有些少見了。
  蒼翎位居高位,娶妻是能幫助他的事業更上一層樓的,像他這樣沒有娶妻到這個年紀,還能做到這位置上的,其實著實不容易。
  蒼翎對自我的要求非常嚴格,如果有發洩不了的慾望的話,他就會去花街找男娼解決。
  可因為擔下募兵職責的關係,他已經好一段時間不曾發洩過了,正鬱悶得很堵得慌,加上想加入蒼鷺軍的年輕肉體整日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真叫人煩躁,表情……也就日漸陰暗了下來。
  眼見這負責審核的將軍如此陰沉,原本只是普通平民的年輕人們不禁惴惴不安起來,更加地想展現自己優秀的地方。
  體力不好,刪。
  武藝不精,刪。
  相貌難看,刪……不能刪,他是在選兵,又不是在選妃……唉,一批十個人當中,居然收不到兩個……
  蒼翎疲憊地向後一仰,揉了揉眼睛,「叫下一批進來。」
  沒有想到下一批年輕人裡,竟有讓他眼睛一亮的存在。
  這麼高壯的傢伙,怎麼看都不會淪落到來當普通士兵吧?不知身手如何?
  「開始對打吧。」讓幾個現役士兵下去和前來應徵的人對打,蒼翎眯眼瞧著,幾個蒼鷺士兵都被那傢伙輕鬆地制服。
  這樣的條件,連騎兵團都進得來吧……蒼翎在心中想著,特別在這人的名字旁加了註記,提醒自己要特別注意。
  再往旁一看,唔……蒼翎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那、那不是花街貪歡酒館的野貓兒嗎?
  曾經也是野貓兒入幕之賓的蒼翎,忍不住從幾後站起身來,往那可疑的身影走了過去。
  「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小石一愣,這時要躲到霸子後面稍微遮掩一下,也已經來不及了。
  遇到的查核長官,居然是那個喜歡騎乘位的恩客……蒼翎也曾經是小石心目中包養他的最佳人選之一,雖然也有想過混入軍隊中的話,有可能會遇到熟人……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打一照面就遇上了……
  是裝傻好?還是承認好?
  小石是何等靈巧善變之人,心中很快便下了決定。
  「嘿嘿,將軍大人。」瞧對方的樣子根本就已經認出了自己,當下便選擇先自己招了為佳,不過……為了保全對方顏面,可不能說出好久不見之類的蠢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蒼翎簡直覺得,自己難道是因為太過慾求不滿而產生妄想嗎?
  「……將軍真要在這裡說嗎?」小石刻意露出屬於野貓兒才有的慧黠表情,朝蒼翎眨了一邊眼睛。
  蒼翎一震,發現自己的破格下場,已經惹起四周的士兵與應徵者的注意。
  「……就讓我試試你們的武藝吧。」在軍隊中打滾二十餘年的蒼翎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了,當下便給了自己一個台階,對著野貓兒招招手,「你先來。」
  簡直出乎意料,野貓兒的身手居然很不錯?
  蒼翎自然沒有真的認真比試,可他長期訓練士兵,一個士兵的身手好壞他只要過一次手就很明白。
  蒼翎退回了幾邊,坐下,在野貓兒的本名旁邊,也加了一個註記。
  「今天便到此為止吧。」
  懷著異樣的心思,蒼翎看著走在魚貫出去的士兵中最後一個的瘦長身影,腦中不自覺想起這青年在自己身下扭動時的妖嬈模樣。
  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蒼翎大人,您還不出帳?」一旁負責幫他整理兵單文件的士兵疑惑地詢問著他,「是否有事要交代屬下?」
  「你們先出去吧,我……我還有些東西要看。」隨手拿起一旁的捲軸,「把士兵們的資料整理完備,明日午時前要交到我手上。」
  「是。」士兵們不疑有他,也全部退了出去。
  蒼翎大大嘆了一口氣,放下了那卷標著「蒼鷺槍法第一式」的捲軸,苦笑了一下。
  真的是……太久……沒有發洩了嗎?
  只不過是見到了一個男娼罷了,怎麼會這麼激動呢?
  他探手到自己下身的盔甲當中,握住那不知何時已經硬挺起來的器官,快速勒動起來。
  九十六
  人家說夜路走多了,總是會碰到鬼,說的便是小石這狀況。
  雖說是以男娼身份蒐集敵情,可他似乎有點「努力」過了頭,不自覺地留下了很多可能會遭到報應的感情債。
  小石淡淡地呼了一口氣。
  他和霸子被分開了。
  就算報名的時候,曾經提過兩人是姑表兄弟的關係,可在蒼鷺的軍團裡,只有士兵適合放在什麼地方,沒有兄弟應當編排一起的規矩,霸子不如老大野狗身段靈巧,自己其實還是擔憂得很。
  可霸子比起自己更有條件爬上蒼鷺軍的高位,不帶進來增加成功率不行。
  交代清楚在自己聯繫他之前,就是做好一個士兵的本分──平時不鬧事,上陣便殺敵。再怎麼「需要」也不可以隨便「攻擊」穿著軍服的人,如果真的很「需要」的話請想辦法來找自己,或者是溜到冬青大人家去。
  ……不,冬青大人那邊還是少去為妙,畢竟疏葉冬青是日皇子派的代表人物,就算只是進出他的宅邸,被有心人士瞧見,也是危險。
  霸子點頭答應的時候,表情有點太過興致勃勃了,他為此有點擔心和霸子同期住宿的士兵們……唉,但願不要再出現什麼軍營暴力桃色事件才好……
  不過現在先遇到問題的人是自己,必須要準備一個好故事才行。
  一個男娼為何有不錯的武功?為何……會跑到軍營來應徵?
  揉揉眉心,小石覺得有些頭痛……
  蒼翎將軍和他,可不是隨便的一夜情式露水鴛鴦,對方只是不似島川將軍那般做到為野貓兒贖身的程度罷了,可每月至少會來找野貓兒四五次,被島川包養之後,也曾經出去偷歡過一兩次,甚至還拿過對方不少禮物,從沙族帶回來的高級寶石手鍊,還讓小石賣了得回驚人數字的帝國幣……
  ……哎,他敢說,蒼翎將軍很快就會找上自己。
  萬一問起手鍊的話要怎麼辦?
  設定給蒼翎將軍的個性是活潑慧黠的單純少年,要改嗎?
  好像有提過男娼版的可憐身世,當初到底提到什麼程度啊……小石抱住自己的頭,萬分苦惱。
  「小石,在嗎?」一個士兵走進帳來──小石住的是臨時安排給新兵住的帳棚,一頂可住十二人,每個人被分到的空間只有一張床,一個小櫃而已。
  「是,什麼事?」小石微笑應道。
  「外頭有人要找你。」
  「唔?」……也太快了吧?小石在心中默默哀嚎。
  果不其然,站在外頭的,是團一的騎兵成員之一,「小子,蒼翎團長有事要問你,隨我來吧。」
  「……是……這位大哥,怎麼稱呼?」其實很想說可不可以不要去,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墨鴉。」
  「天色已晚,不知大哥是否知道團長找我是……」
  墨鴉斜睨了他一眼,「你叫做日石是嗎,念你剛進來不知者無罪,我蒼鷺士兵,一不可質疑長官命令,二不可私下揣測長官深意,明白嗎?」
  「明白、明白……」小石再度嘆氣,「多謝墨大哥的指教。」
  進帳的時候,蒼翎已經在幾前等候多時,「墨鴉,你先回去吧。」
  因為團長一向是公私分明公正廉明的形象,青年不疑有他,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呃……將軍大人……」在蒼翎犀利的眼神下,小石只能諾諾地先出了聲。
  「日石……你就是野貓兒吧?」
  一開始就正面直擊嗎,小石只好點點頭,「是……是的。」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根本還沒想好要怎麼說啊……這種時候應該怎麼辦?
  身為前野狗寨的細作,小石深諳意外發生時的臨場反應。
  當下也不多解釋,「將軍,真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您了……」是沒有到含著眼淚的程度啦,不過那恰到好處的眼波,直擊著久曠的團長大人。
  「我不是將軍,是騎兵團團一團長。」
  過去的野貓兒逢武人便稱將軍,嘴巴甜得不得了,他當時……也不至於去糾正他的稱呼,可現在,野貓兒已經是一個士兵了,就不能再放任隨便下去了。
  「你這麼說……難道,你是來找我的?」
  小石於是帶著點遲疑地點點頭,「您……您可別生氣。」他的身份如果是士兵小石,這種撒嬌肯定挨罵受罰;可如果是貪歡酒樓的野貓兒呢,卻反而可以為所欲為……
  小石正在測試,看這團長大人,究竟是怎麼看待他的。
  這關繫著,他的下一步,將要怎麼前進。
  「要我別生氣,先把你為什麼想來找我,說清楚吧。」團長大人走到幾後坐下,「你分明是個男娼,卻為何身負武藝?既然身負武藝,又為何甘心去作男娼?」
  看來這團長大人,倒還沒有對他的「身份」有太多的聯想,只是需要一個「合理」解釋便夠了。
  雖然有聽說蒼翎是個在公事上剛正不阿的人,可小石突然覺得,自己或者可以來挑戰看看。
  挑戰……不,應當是挑逗一下這團長大人的底線……
  小石不想引誘別人的時候,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頂多娃娃臉了一點、清秀了一些罷了,並不特別引人注意。
  可當他想引誘別人的時候,你會怎麼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團長大人……」那青年的眼波也不知是怎麼拋的,明明就立得筆直並不特彆扭泥作態,可那從頸到背到臀到腿恰到好處的線條,卻讓團長大人覺得喉頭一緊,身體不自覺憶起不應當憶起的回憶。
  團長大人覺得有些後悔,現下的他,不是適合訊問的狀態……他總覺得野貓兒出現在此的原因不怎麼單純,天下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野貓兒……不,我也應當喚你名字……日石,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小石現在很確定,自己的險招已經平安度過。這團長大人,看來沒有他的部下說的這麼嚴厲,說不定那位墨鴉大哥並不瞭解蒼翎團長大人那隻有野貓兒知道的、不為人知的一面吶~
  「大人請喚我小石就好。」青年往前踏了一步,讓自己黎團長大人更近一些,「您也知道,小的日前讓守門將島川大人給贖身了……可島川大人的夫人,卻是個大大的醋罈子,容不下小的的存在……」自憐地低下了頭,「島川大人給了小的一些錢,小石不想回去當男娼了,想起大人對小石這麼溫柔,便妄想進軍裡,盼能遇得上您,哪裡想得到真的是蒼天有眼!」
  這劇本仔細想想其實破綻很多,可在演員唱作俱佳的呈現下,蒼翎一時之間被迷惑不少,「可……你的武藝,又是哪裡來的?」
  小石又往前靠近了一點,幾乎已經是貼著團長大人面前的小幾站著了,「小的……小的原是高達近郊槐山鎮人,幼年時候家境不錯,父親曾經為我延攬過師傅教導,可好景不長,父親生意失敗,將家產整個賠光,債主上門討債,最後連當時尚年幼的我,都被賣入花街……」
  再更仔細想想的話,這個故事破綻更多,可是,可是小石已經貼得很近了。
  團長大人只覺心中怦通怦通,不知為何有些緊張了起來。
  明明訊問人應當是自己,要���張的話,也是野貓兒緊張吧!
  可那娃娃臉青年卻是一臉真誠的樣子,彷彿真的是為了來尋找自己……
  不可以!騎兵團的紀律浮現在團長大人的腦海,他是要以身作則的人,絕不可以自己打破紀律!
  可現在夜漸深了……就算是軍人,也有是屬於自己私人的時間嘛~
  但現在可是在神聖的團長大人主帳裡啊!
  可……這裡也同樣是蒼翎團長大人的私人居所……
  「團長大人,這些日子以來,您曾經有過半刻想起野貓兒的好處來嗎?」
  ……豈止想過,團長大人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禁慾了好一段時間,正是快要山洪爆發的時候啊……
  「小、小石……」團長大人的表情動搖得非常厲害,「你……你先回營裡去,我再想想,還有問題,會、會再找你過來。」
  小石於是陷入了天人交戰。
  能馬上離開這裡,自然是上上大吉,可蒼翎也說了,他還要「再想想」,萬一讓他想出個什麼有的沒的,他預計想在蒼鷺軍隊裡行使的計劃,恐怕會因此胎死腹中……獨留霸子那傢伙在這裡,少了自己指揮,只會出現狂暴的野獸大鬧軍營最後被圍攻而死的結果而已。
  不馬上離開這裡,那就非得一舉「掌握」住團長大人不可。萬一沒有掌握住,重則死路一條,輕則前功盡棄。
  小石一向喜歡選擇安穩的路走,可這一次,如果不冒點險,想在這平均素質高過夜燭軍的蒼鷺軍團裡冒出頭來,只能說十分困難。
  但如果一開始,能夠將蒼翎的出現從危機變成轉機的話,未嘗不是一個相對快速的快捷方式。
  這一切電光火石地閃過小石的腦海,於是他的表情愈髮帶著壓抑懇求的意思,好像他比團長大人還要不得已,還要快忍不住的感覺,「團長大人……」
  這個時候,團長大人如果再不來點動作,恐怕就不是男人了吧……
  九十七
  蒼翎團長大人喜歡的類型是面貌清秀,身材適中,若能帶點肌肉更好的年輕男子。
  個性要溫順容易配合,畢竟是團長大人,還是比較喜歡服從性高一些的對象。
  其實在花街的時候,蒼翎大人也不是只有野貓兒這個對象而已,但不可否認的是,一旦嘗過野貓兒的滋味,很難不變成老主顧的,偶爾吃到不同的菜,也總是會惦記著哪裡味道不同了……
  這就是野貓兒能在短時間內在花街崛起的特色,實話說,當時蒼翎也曾動過要幫野貓兒贖身的天真想法,不過理智馬上會克制住衝動,畢竟,他身為堂堂騎兵團團長,必須管理旗下三百名騎兵,若是不能以身作則成為表率,那還有什麼立場去維持軍中的規矩和風氣呢。
  大多數時候,團長這個身份反而是蒼翎克制自己不可以鬆懈的枷鎖,久而久之,團一團長蒼翎是個作風嚴謹不苟言笑的傳言便傳了出去,連蒼翎自己,都認為自己的確就是這樣性格的人。
  可現在這個信念正面臨嚴重的考驗。
  不是不曾對自己的部下興過綺思,可是那就像一般男人看到美女會有欣賞之心那樣,不見得一定會想到生物性衝動上面去……可面對已經成為士兵這個身份的野貓兒……也就是小石,團長大人很難控制衝動。
  ……白日的時候已經自己發洩過了一次,本來還很有自信再次面對時必定可以冷靜以對,可蒼翎大人似乎太小看自己的久曠,以及前男娼對他的驚人魅力了……
  他剛才說了什麼來著?被島川的妻子趕了出來?想要尋找自己所以加入軍營……?為什麼……想要尋自己?難道是因為……
  在這種夜深人靜月色如水的時刻,面對的又是曾經云雨過的對象的話,就算是冷靜的蒼翎大人,也不自禁會想到自我感覺良好的地方去……
  「難道是因為他喜歡我?」的這種想法,等明天早上團長大人一覺醒來再去回想,說不定會想罵自己一聲白痴。
  可看著野貓兒那若有似無的勾人眼睛,以及乍看自然其實經過精密計算的肢體姿態,團長大人還真想放下一切,直接撲倒對方……
  「啊、大人……」
  為什麼自己的手握住了對方的手?什麼時候自己的嘴居然有意識地去吻了對方的唇?
  ……只能把問題推給實在太久沒有發洩了吧,再次強調,平常時候的蒼翎大人,絕不可能這麼衝動如同小夥子的。
  小石的想法是,不能讓團長大人也細想的機會……至少現在不行。
  錯有錯著,就算明日一早,團長大人細思後發現自己的說法破綻不少再來提問,自己也已經爭取到了一些足以圓謊的時間……而且,他突然發現,這位團長大人好像和他在娼館時候認知的,有些些微的不同。
  這其實是一種壞習慣。
  從在野狗寨「工作」時便培養下來的習慣。
  小石擅長讓人對他產生「感情」。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或許是因為他能讓自己看起來太無害了,一旦你對他下不了手的時候,就是他出手扼住你的咽喉的時刻。
  所以,他現在正要進行他曾經做過成千上百次的「工作」。
  男人親吻他的時候,動作其實並不溫柔。
  那是滿懷著掙扎與疑惑,卻又偏偏克制不了身體衝動的行動。
  可小石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男人,以及這樣不溫柔的對待。
  他將身體靠近對方,伸手下探,果然摸到了男人已經半昂起來的性器。他用雙手開始服侍起來,男人一邊親著他的嘴一邊發出難耐的呻吟,身體自然地在他的手中擺動起來。
  看來真的是忍很久了啊……小石暗暗笑笑,蹲下身去,掀開男人衣裳的下襬,往男人的胯下探進頭去,用一隻手扶著粗壯的性器,細細舔舐起來。
  這種時候不需要欲拒還迎,而是要讓團長大人離不開自己的身體。
  男人卻被他的唇齒服侍得更粗更硬了起來,按住了他的後腦杓,下身往前一挺,硬生生讓陽具前端深入到他的喉頭處,並開始抽插起來。
  這種時候有什麼絕妙技巧都是使不上力的,你只能儘量地放鬆自己的下顎,並忍耐被毛髮拂弄鼻端那種想打噴嚏的感覺──打噴嚏實在太危險了,不但會流出煞風景的鼻涕,還有用牙齒可能咬到嘴裡的性器,如何忍耐可是相當高段的技巧!
  當男人的速度逐漸加劇,並且頻率越來越快的時候,小石便知道,是得到潤滑劑的時候到了,可要好好把握這減少讓自己受傷的好機會!
  ……他不會期待團長大人的營帳裡會有潤滑劑……
  ……自己帶著潤滑劑出現那目的也實在太明顯了……
  ……直接插進去的話說不定得在床上躺過兩三天……
  綜上分析,直接從團長大人身上獲取,的確是最自然又具功用的最佳選擇。
  當那帶著腥味的濁白液體噴出的時候,小石稍稍將頭往後仰,並用雙手覆蓋著唇邊,讓那精液可以盛在他的口裡和掌心,一點點都沒有浪費掉。
  如此淫亂的姿態令分外刺激著團長大人的感官,男人覺得自己的下身好像不曾軟下過,正叫囂著想要繼續進入眼前人的身體。
  於是下一步他便將那穿著士兵裝束的青年翻過身去,讓他趴在自己平時辦公事的矮幾之上,翻起下襬,一把拉下對方的襦褲,露出那仍緊閉著的幽谷。
  「大人……等、請等等……」將嘴裡的精液吐到手上去,「不拓開一些的話,怕您不好進去……」青年一邊臉紅地說著大膽的話,一邊自己將手探到了身後,就著男人射出的體液潤滑,輕易地便探入了兩根手指。
  ……這樣的畫面已經不是攻擊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對團長大人來說,根本就是致命一擊。
  「嗯……」士兵小石發出低低的吟聲,有一點像是貓叫般,隱隱約約挑動人心,一邊增加著手指的數量,一邊腰還自然地擺動著,「您的棒子好粗……恐怕得拓到四指才夠……嗯……」
  ……團長大人從沒有這麼想要插進一個人過。就算是那一陣子喜歡野貓兒的身體,也不曾有過這麼失去理智的感覺。
  事後分析的話,也許不僅僅只是因為對象很淫亂的關係,地點、服裝、還有那種明知不可為卻作了的禁忌感,才是當下興奮得失去理智的原因。
  當青年將第四指放進去的時候,便昭示著期待的時刻已經來到。
  手指抽出的時候,那被刻意拓寬的粉色穴口正含羞帶怯地綻放開來,團長大人的第一頂,先讓漲得有一顆雞蛋大小的前端塞了進去,感受那被嫩肉緊緊箍住的絕妙快感,接下來便向前再頂,盡根沒入,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享受過被整個包裹住的快感之後,男人扣住青年的腰,開始晃動起來,因為前面已經射過了一次,根據經驗,第二次的射精通常會花比較久的時間……也是男人可以開始盡情享用對方身體的時候。
  趴在矮幾邊緣的青年腿漸漸軟了下來,變成半跪在地上,就著還插在裡面的姿勢,男人將他翻轉了一圈,讓他變成半躺在矮幾上,雙腿被從膝蓋窩處架高起來,由正面方向繼續進攻著。
  經驗豐富的小石並不是那種被動承受型的性格,他不僅熟知其它男人的身體,更瞭解自己的身體,如果情況只是想滿足對方的佔有慾而已的話,他反而不能露出享受的感覺……可現在不同,他希望讓團長大人感受到的,是那種兩情相悅……接近戀愛的錯覺。
  四十歲的男人要談起戀愛,已經不是可以用「純潔的同性交往」可以打混得過去的,非得要用身體交心啊!
  所以他必須讓團長大人認為野貓兒非他不可,必須讓團長大人認為他雄風萬丈,徹底滿足了野貓兒的需要。
  男人將他抱了起來,讓性器滑出他的身體,青年狀似不情願地收縮著自己後方的穴口,像是要挽留對方多停留久一些似的,惹得團長大人輕輕一笑,「噯,別貪心,咱們換個姿勢。」然後自己坐到矮幾上,讓小石在他腿上坐下,由下往上插入他。
  「啊──」青年被這突然的動作弄得尖叫起來,「太快了……嗯,不行……這樣插得太深……會破掉……嗯……」
  說是這樣說,不過那柔韌的腰肢卻款款擺動起來,「好棒……啊……討厭……那裡、那裡不行……」
  男人一邊欣賞著青年狂亂的樣子,一邊將他的一條腿抬了起來,讓青年微微側向一邊,「這裡嗎?是這裡不行嗎?嗯?」
  團長大人的大爆發一直持續到深夜,當他跨過那條界線之後,客氣的玩和盡情的玩便顯得沒有差別,既然已經玩了,那就是要痛痛快快。
  等到那遲遲不射的第二發終於噴薄出來的時候,青年已經像一隻破布娃娃,身上滿是紅色的吻痕和青色的瘀痕,下身闌干縱橫著一條一條白色的乾涸痕跡,四肢虛軟,筋疲力盡。
  而男人則從一場激烈的春夢當中猛然驚醒。
  身體正泛著剛剛發洩過的甜美倦意,可……一向整齊清潔的營帳中,如今卻有一角散亂著被揉成一團的衣物、掉落在地上面還沾染可疑痕跡的捲軸、以及噴得到處都是的精液。
  這可不是能叫士兵進來打掃的髒亂啊……團長大人閉起眼睛,默默悔恨起來。
  ……怎麼會這麼失控?
  ……小石可已經不是男娼身份,是士兵啊……
  已經對士兵出手的自己,還能泰然自若地面對那一整群的年輕士兵,還能以身作則地教訓他們嗎?
  在天亮之前,團長大人已經沒剩多少時間可以說服自己,以及打掃營帳了。
  九十八
  冷靜之後,就會發現問題真的很多。
  團長大人也不是打開始便位居高位的,雖然出身蒼鷺貴族,可一入騎兵團,也是從最小的位階做起,自己負責灑掃洗衣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很多年不曾碰過了,不代表作不來。
  蒼翎團長大人相當快速而靈巧地將營帳恢復了原狀,就連士兵小石的身體,也都儘可能地擦拭了乾淨……一邊作的時候,一邊便開始思考起來。
  首先,野貓兒……也就是小石說,他出身槐山鎮的富商,自幼曾受武藝的教導。
  可蒼翎卻無法從小石行使的功夫看出任何名家的脈絡,甚至還帶著粗野的氣息──一般帝國有錢人家想要培養自己的孩子學武,大多會選擇名師……就算不是名師,也應當要是系出名門之後才是。
  他說,家裡經商失敗,所以他被債主賣入花街。
  可一個擁有這樣程度武藝的青年,一般花街的保鏢是留不住的。若是小石有心想逃,怎麼可能離開不了?
  他又說,之所以會進軍營,是因為想見自己。
  如果前面想的都是謊言,那要他怎麼相信這會是真實?
  對團長大人來說,這沉沉睡著的青年充滿著謎團,而這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神秘感偏偏又增添了他的魅力,讓這擁有著淫亂身體的青年,給人一種難以牢牢抓在手心的錯覺。
  可再怎麼樣,他也是堂堂蒼鷺騎兵團團一的團長大人。就算是假公濟私想派人去花街、槐山鎮查證,也是輕而易舉。
  天大亮之後,團一的騎兵們於是發現,他們的團長大人,開始有些不同了。
  因為前一晚盡情地發洩過了,蒼翎團長神清氣爽,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面試新兵的時候態度也十分和緩,之前的煩躁彷彿都是南柯一夢似的。
  墨鴉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相當信任的對象。讓墨鴉去查小石的底細,是蒼翎大人下意識的選擇。只是之前的命令,都是與公相關,只有這次……
  「日石的身份背景並不單純。」團長大人的表情很嚴肅,「你去查查。」
  「是。」墨鴉並不會質疑他的長官,甚至已經在腦海中將小石蓋上「可疑奸細」的印章,「團長,那日石還有一個表兄在營裡,便是前日那個比團六的魚鷹還要高壯的傢伙。」
  蒼翎對霸子仍十分地有印象,「他們是表兄弟?嗯,一起查吧。」
  「是。」
  墨鴉的辦事能力相當地強,到了傍晚,已經將查證的數據送到了蒼鷺的手上。
  首先是花街的貪歡酒樓。野貓兒的來路他們也不知道,只知在兩個月前主動找上門來,希望能在酒樓謀生混口飯吃,原本酒樓還嫌他不夠幼嫩,不是男娼的主流,哪裡想得到這野貓兒的手段厲害,才上工沒有半個月,業績就拼上了第一。
  而槐山鎮由於戰爭開打,已經變成了空城,墨鴉是找到了搬進高達城裡的幾個槐山鎮民詢問,鎮上是否曾經有過姓日的有錢人家?答案是否,沒有人聽說過小石說的那個家道中落的故事。槐山鎮並不是如同高達這樣的大城,也不是一個富庶的小鎮,墨鴉相信,若有像日石所說的那個故事曾經存在過,不可能不在年紀稍長的槐山鎮民心中留下印象。
  也就是說,日石既不是被悲慘地賣入酒樓,甚至可能也不是槐山鎮人。不過墨鴉也曾經疑惑過一點,為什麼團長大人會知道日石曾經在貪歡酒樓當過男娼啊……
  莫名其妙突然發現團長大人性向的墨鴉,偷偷地咋了咋舌,感覺英明的團長大人光輝的形象好像稍稍蒙上一層陰影……原來那麼嚴肅的團長大人,也會上酒家。
  可收到報告的團長大人,可沒心情去感受到部下悵然若失的失落感,他只是緊皺了眉,一整天的好心情全被打壞。
  所以日石對他,應當是一句真話都沒有吧。團長大人想,就看他要怎麼對自己解釋。
  當晚再召日石進帳,那青年看起來竟是又幹淨又無辜,不要說是男娼了,說他是好人家的孩子也是說得過去的。
  「為什麼昨晚要說謊?」團長大人的語氣緊繃,帶著濃濃的失望,「日石,軍隊之中不容許謊言的存在,為什麼要說謊?」
  青年表情猛地黯淡了下來,就好像受到了團長大人的巨大傷害似的,「團長大人……我如果說的話,您不會原諒我的……」帶著一點顫抖的語氣,「我是個男娼,只是一根雜草罷了,您只要輕輕一踩就沒有活路……可、可是……」
  「你說清楚。」蒼翎團長大人沒有第一時間以欺騙之名將日石趕出軍營,沒有以奸細之名直接處決掉這個青年,就已經起了不應該有的包庇之心。
  「我是和表兄……一起進來的。」青年微微顫抖,「我們其實是……」
  所以,你其實不是為了我而來嗎?
  巨大的失望籠罩在團長大人的心頭,這一日純粹歡喜的心情,好像都被弄髒似的,變得渾濁起來。
  「表兄?」團長大人想起墨鴉提醒過他的話,「你表兄倒是個人才。」
  「蒙團長大人吉言,表兄……表兄他天生便是個打架的能手,最是適合戰場殺敵的……我……我……」
  「然後呢,你呢,你是哪裡來的?為什麼要進來?」
  若是十句實話當中藏有一句謊言,謊言也將變得真實起來。
  小石不打算說謊,他只是隱瞞。
  「我出身槐山鎮的農家,自幼便被槐山上強盜窩裡的強盜給擄去,變成他們的玩物。」青年平板沒有起伏的聲音反而更讓人感到壓抑,「後來……有個強盜特別疼愛我,便教了一些功夫。過了幾年我大了些,功夫也比較好了,總算逃出那些強盜的魔爪……可,可我什麼都不會,這樣骯髒的身體,家也是回不去了,最後為了填飽肚子,只好靠這身子去賣……」
  雖然聽來身世堪憐,可這樣的出身,和蒼翎自己的推測,倒是符合了不少。「繼續說。」
  「後來……後來有島川將軍贖我,還以為日子終於好過了,那裡知道島夫人最終仍是容不下我,將我趕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作,重操舊業嗎?可、可我才剛離開那個污穢的地方,說什麼都不想再踩進去……」似乎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兩行清淚滑落的時機恰恰刺痛了團長大人心中柔��的某一個地方……
  「由於我的表兄自幼便異於常人,高壯得像個巨人似地,雖多年未見,我也能一眼便認出他來,他說他要來從軍,我便想,說不定我也可以……」
  「那麼你為何要說謊?」團長大人,「你要知道,比起這個,在軍隊裡,對上司說謊的罪可是更重的!」
  青年像是被他嚇懵了,「我……我擔心我是男娼的身份會、會讓我當不了兵……我原本以為經過了昨日,您必會將我趕出軍營……」
  「小石。」團長大人語氣嚴厲,可那一直緊皺著的眉頭,卻已經舒緩開來,「我蒼鷺騎兵團的確講究出身與能力,可畢竟不是絕對。你若是有心成為一個士兵,憑你的身手不會難的,你根本沒有必要說謊。」
  ……哈,如果不是我的床上功夫好,讓你食髓知味,這男娼身份一洩漏,還不會被掃地出門?
  小石在心中默默冷笑了一下,可表情上當然是保持著謙卑驚喜的樣子,「真的嗎……團長大人……」
  「我說的還會有假?」團長大人看著青年怯怯的眼神,忍不住真的食髓知味地想起昨晚嘗過的甜頭。
  青年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來,好像跟著膽子也跟著大了些,「……我、我能跟在團長大人身邊嗎?我、我什麼都能作,給您掃地洗衣,做牛做馬……」
  「不必,這些自有其它人負責。至於你……我另有安排。」團長大人道,一個不應該有的念頭正深深誘惑著他,要隨便找個理由將小石安排在自己身邊太簡單了,簡單到他光想,就覺得躍躍欲試。
  野貓兒就是小石,小石卻變成士兵。
  不對部下出手是他給自己立下的規矩,可小石卻能不被這麼看待。
  在騎兵團中,他將完全只能依附著自己,倚靠著自己。
  他將完全成為團長大人的私物。
  「小石,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不知為何,團長大人明明是在下著並不合理的命令,可那發亮的眼神,卻總讓小石有種被求婚了的奇妙感覺……
  九十九
  蒼鷺族騎兵團,從總團長以降,共有八位支團長,每位支團長各有三百名足以以一檔十訓練有素的騎兵,全團應有兩千四百人,是蒼鷺族多年來征戰四方的主力。
  自佔領高達之後,這支強大的隊伍,已經折損了團八的蒼翼、團六的蒼羽兩位支團長,團六全三百名騎兵,以及各團多少折損的事兵人數,也已經高達五百名之譜,也該是時候遞補新血上來了。
  兩位團長的空缺,由於總團長大人堅信自己的兒子蒼羽仍然活著,因此仍打算懸而未補,而團八的蒼翼之位,在團一團長蒼翎的推薦之下,一向有著良好表現的墨鴉,被破例拔擢,成為騎兵團中少數非蒼氏出身的團長。
  墨鴉職務高昇,於是蒼翎身邊一個專門負責幫他打點軍務瑣事、幾乎等於「心腹」的位置便空缺了下���。蒼翎一開始並不打算讓日石遞補上去的……畢竟這青年只是一個男娼出身的士兵罷了,讓他進騎兵團已經是破例之中的破例!
  可……回頭想想,若讓小石坐上此位,倒是可以行不少「方便」。這心腹之位原本就不是什麼正式的職缺,團長大人想重用誰、能重用誰都看他的心意而已,小石只需佔著這虛名,常常待在他的身邊便好,所謂重要的工作,可以分攤給其它騎兵。
  在團長大人的私心之下,日石以新兵之姿,成為和團長大人形影不離的一道風景。
  除了團一的團長大人最近好像墜入情網的八卦是騎兵團中最新流行的話題之外,還有一個人,也相當的惹眼。
  霸子。
  這傢伙從一進騎兵團開始,就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簡直像個巨人般的大漢,其氣力也和巨人一樣可怕。強壯的身軀看起來好像笨重,可事實上卻擁有不輸給矮子的靈巧身手。無論是槍、刀、劍、棍,但凡兵器一上他手,都熟練得讓人覺得他已經鑽研那兵器一二十年。
  每一個團長都很想爭取霸子進入自己的麾下,霸子卻選擇了團一。理由相當簡單,「因為小石在那裡。」巨漢這麼說著。
  表兄弟想在同一個軍團好像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情,可應當歡喜接收下這可用之兵下來的蒼翎團長大人,卻皺著眉頭,拒絕了霸子的申請書。
  「為什麼?」只能在一旁幫忙整理團長文件的士兵小石露出不解的表情,「霸子會是個好士兵的……」
  因為他看你的表情太露骨。團長大人不悅地想,嘴上卻回答:「墨鴉初掌理的團六人員單薄,更需要他。」
  士兵小石只能點點頭,露出了一點失望的表情。
  「怎麼?你這麼想和他在一起?」團長大人的表情很是微妙,「你們不是很多年不曾見過嗎?」
  「……就是因為很久沒見啊……」小石囁嚅著。
  ……誰知道你對我還有多少謊言。團長大人睨了這小男娼一眼,「就這樣吧,讓他過去墨鴉那兒吧。」
  小石其實很擔心霸子會出狀況。
  所以在進來之前,他一再叮嚀霸子,並約束了四個「不可以」。
  不可以隨便對人出手、不可以隨便壓倒別人、不可以把自己曾經是野狗寨的一員說出來、不可以在言語當中提到日經皇子、冬青大人的事。
  霸子只是魯鈍了些,並不是傻瓜,小石擔心的事,他都很明白。
  可是有的時候習慣與個性,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用意志力克服得了的……更何況對曾經是堂堂野狗寨二把手的霸子來說,這世上從來沒有忍耐這種東西。
  他很喜歡小石頭,所以只要是小石頭交代的事,他都願意盡力照辦。
  可是……自從來當兵之後,他已經七八天沒有見過小石頭了。雖然說平日的操練的確能幫他發洩不少精力,可霸子不但身材高壯得異於常人,對於某項需求的份量,也是天賦異稟……找不到小石又不能出去找冬青,那四個答應的「不可以」的前兩條,好像還有「隨便」兩個字。
  如果對象不是隨便找的,是不是就可以作了呢?
  小石頭這麼瞭解他,不會生氣的。
  霸子對自己的推理得意起來,幾天以來因為拚命忍耐而讓同袍退避三舍的兇殘表情終於平緩了一些,霸子左右看看,四處都是健康陽光的好青年,每一個看起來都很好食的樣子……
  蒼鷺騎兵團的士兵,一般是四人住一個營帳,和霸子一間的都是同期加入的三枚新兵,幾天來都被這大漢的陰沉氣息搞得害怕不已。
  雖說堂堂蒼鷺騎兵的膽子怎麼可以這麼小,可這個少言的大漢,默默地發出一種野獸般讓人心驚的狂氣,讓人很難不心驚膽顫。
  三人不約而同約定好若是要回帳裡,應當要結伴而行,他們之中還沒有一個,膽敢和霸子單獨相處的。
  這一日,也是三人一起進帳,可這一進去,卻發現氣氛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唷,回來啦?」巨漢大剌剌地半躺在床上,自己一個人便佔了兩張床的空間,此時正咧著大嘴,對他們打了招呼。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心情,三人互看了對方一眼,心中還是有點疑慮,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於是向前踏出一步,「霸子……你今天心情不錯?」
  霸子挑挑眉,「你叫什麼名字?」
  都已經一起住了八天,居然連室友的名字都沒有記住……「我叫管壺,是高達人士,第一天就已經說過的。」
  管壺啊……霸子從頭到腳掃了一眼,不錯不錯。
  大爺今天心情非常好,「後面的兩個呢?」
  明明他們都是地位相同的新兵,為什麼這傢伙的語氣一副他就是老大的樣子啊?
  室友之二,是個個性比較直率,出身自蒼鷺族的青年。也跟著一腳踏了進去,「我叫蒼飛,喂,這營帳是大家一起住的地方,你不能一人佔了兩床!」
  一起住啊……連這樣的形容詞都能取悅大漢,霸子曖昧地看了他一眼,面貌清秀,四肢瘦長,很好很好。
  室友之三,膽子就真的比較小一些了,不過嚴格說來卻已經不算新兵,因為在原本的騎兵團中表現不是很好,輕易就被自己的團長踢到團六來當支持的人手,「我……我叫尹雛鳳……」
  雖然是這麼畏畏縮縮的,可長得倒有點冬青大人的味道,霸子一看就很有親切感,加分加分。
  於是巨漢一躍而起,猿臂一伸,便將三人合攏抱住,「聽好了,我可不是『隨便』說的。」
  到底想說什麼啊……?三人心中都倏地不安起來,可大漢的手像鐵鉗似地根本掙不開。
  「霸子我可是很『認真』的。」巨漢這樣強調著,「你們有沒有人想要先當我的人?」
  一陣靜默。
  那是什麼意思?是要在營裡搞小團體嗎?還未成年的年輕士兵管壺想。
  這是什麼意思?是對新上任的墨鴉團長有所不滿嗎?對蒼鷺族以武力競爭位置的傳統相當瞭解的蒼飛猜。
  是那個意思嗎?真的是那個意思嗎?已經是大人了意外地有過很多人生經驗的尹雛鳳抖了一抖。還有那個「先」字?……沒有舉手的人就會變成「後」,所以無論如何你都已經把我們當成自己的人了嗎?
  想法相當切中要點的青年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因為太過驚訝而抬頭看那一眼。
  眼睛和野獸對上了啊……他欲哭無淚地想,對方好像對自己最有興趣啊啊……
  不是說蒼鷺族騎兵團紀律嚴明,不會發生私刑或軍營暴力這種事嗎?他當年想盡辦法就算走後門也要讓自己進入騎兵團,就是不想再受到「那種對待」啊……
  可這可憐的青年的預感一向相當準確,霸子看著他的表情,簡直就像是餓了很久的獅子看到鮮肉,饞得要馬上撲過來似的。
  現在馬上去申請搬到其它帳棚,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一○○
  霸子這個人,生來就沒有什麼道德感或廉恥心——這些都是要靠後天教育起來的,而霸子這個人,打小就不曾接受過這類洗禮。
  霸子是一個棄嬰,父母不詳,可從他異於常人的高大身軀和在日光折射下會變成墨綠色的眼睛,或可猜測他的出身或許來自北方草原的部族。
  他被遺棄在常有強盜出沒的槐山上,運氣還不錯,被一個剛剛生了孩子,多少有些母性光輝的女盜撿回了寨中,和自己的孩子一起養大。強盜窩中向來教導的就是強盜生存的法則,想要的東西便搶,不給搶便殺,後來等霸子長到十二歲的時候,已經比尋常成人都還要來得高大壯碩,在強盜們的「陶冶」下,他學會了很多殺人的方法,在歲數上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便當上了強盜窩出草時的先鋒。
  也同是在十二歲那一年,在他隨著強盜們四處燒殺擄掠的時候,他開始知道了「性」這件事。
  強盜們搶的不只有金錢財寶,還有人。所謂的人,有男有女,按當時教他的強盜所說,「凡是長得齊整些的」,都是可以操的對象。那強盜一邊壓著一個少年,把身下那根棒子塞進他的屁眼裡,一邊對他解釋著,「反正就是一個洞。」
  霸子開始時還有些懵懂,後來他發現自己的棒子居然也硬了!而且不只是硬,還整根翹起來。於是他瞄準那個正在侵犯著少年的強盜露出的屁股縫,使勁一戳,嘗試把棒子一舉塞到那個小小的洞裡。
  那強盜的哀嚎聲霸子至今都還記得,每次想到都會笑個不停。
  也因為第一次是獻給了男人,所以雖然霸子也偶爾想吃軟綿綿香噴噴的女體,不過有得選擇的話,他還是比較喜歡男人的身體。
  霸子在寨裡的地位隨著他的身體日漸壯碩,力氣越趨強大,以及沒有任何猶疑與同情心的殺人手段升高起來,就算是強盜寨裡的同伴,也沒有人會想沒事招惹這個魔星。
  他的養母早在他十五歲那年死於官兵的手底,至於那個理應跟他一起長大的孩子,還不到三個月,就染病夭折。
  霸子一直都是一個人。
  直到他認識了小石頭。
  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和小石頭的良好關係是因為由性而愛。
  其實不是。
  對霸子來說,「性」的需求和吃飯睡覺其實是差不多意思,有慾望的時候便解決它,跟動物沒有兩樣。
  直到小石找上了他。
  比起其它強盜,長相清秀的小石頭簡直是美人當中的美人,而且他知情識趣,霸子第一次發生了雙方都有意思的性愛。
  也第一次有了類似同伴或家人感情的溫暖。
  小石頭希望藉著自己的力量讓他不再需要用身體討好寨裡的強盜,他則從小石的身上得到了更多性的愉悅,以及某種他無法形容的溫暖。
  就算這樣的關係似乎是互相交易而來的虛偽情感,可對已經深處地獄的人來說,那已經夠珍貴的了。
  ◎
  時間早已過了軍營中規定的就寢時間。
  三隻小白兔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自己深深埋在被縟當中,想當然爾一點睡意都沒有。
  那個巨漢還沒有進帳來。
  在落下那句耐人尋味的話之後,霸子反而出了營帳,久久不見回來。
  軍營裡有著宵禁的規定,到底那傢伙究竟上哪裡去了?如果……如果能被巡守長抓包關押起來就好了,三人想著,不要回來最好!
  等著等著,夜漸漸深了,白日也已經操練了一整天,三人當中的管壺年紀最小,已經撐不住沉重的眼皮,發出微微的鼾聲。
  「應當不會回來了吧?」蒼飛壓低的聲音迴蕩在營帳之中,「我也困了……」
  「嗯。」最緊張的尹雛鳳應了一聲,雖然還是睡不著覺,可那原本跳得快要從嘴裡跳出的心跳,終於慢慢和緩下來,他閉上眼睛,這才稍稍安心了下來。
  不過,大野狼卻在午夜時分終於回來了。
  巨漢捧著一些東西,無聲的腳步踏進了營帳。他的身軀雖然龐大,可卻靈巧到了極點,在軍營當中穿梭來去,卻一個人也沒有發現他的鬼祟蹤跡。
  「真乖,都好好躺在床上等我了。」完全搞錯了的霸子大爺呵呵一笑,眼神略略搜尋了一頓,最後在並排的三張床當中的最左邊停下眼神,舔了一下上唇。
  他將懷裡的東西都丟到一邊去,只留一瓶小石給他的香膏,然後脫下自己的褲子,把光看到小白兔甜蜜的睡相就衝動起來的大傢伙露了出來,然後打開瓶子,沾了一大陀,開始塗抹在那棒身上面。
  然後滿意一笑,輕手輕腳來到尹雛鳳的床邊,一骨碌便鑽進被窩之中。
  正睡得暖呼呼的被窩,突然被冰涼的東西入侵,尹雛鳳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踢了被子。
  可被子怎麼拉都拉不動。
  他狐疑的張開眼睛,巨漢在黑暗中閃爍著墨綠的眼睛,正興致高昂地看著他。
  大驚失色,尹雛鳳還來不及滾下床去,便被霸子一手扣住一邊肩胛,穿著睡覺用的寬鬆裡衣微敞,露出胸前兩點因為冷空氣的關係,已經皺成兩顆小紅莓的乳尖。
  「真乖。」男人一笑,然後將他壓制在床上,大舌開始吸吮起其中一顆紅莓。
  「霸、霸子……不……」掙扎的聲音很微弱,尹雛鳳原本就是個膽小的人,加入了騎兵團已經兩年,卻只有上過一次戰場,那一次就足夠把他嚇傻了,從此找盡辦法能不上陣就不上陣,只作些後勤簡單的工作。
  霸子可以說是他所見過最高大最兇殘的人……雖然說騎兵團裡有的是好漢,可沒有一個像這樣看起來簡直像是地獄來的怪物,他只覺得自己動彈不得,也許下一分鐘就要被這個人給吃到肚子裡去。
  霸子想幹什麼其實他都明白……尹雛鳳在幼年時曾有過這方面不愉快的回憶,又由於性格使然,總是在團體當中成為被欺負最慘的那個對象,幸而他家裡有一個兄長輩在騎兵團裡幹到兵長的位子,認為蒼鷺騎兵團裡一向治軍嚴謹,不會放任欺負事件繼續發生,而且��軍也能鍛鍊太過軟弱的尹雛鳳,看能不能將他磨得更男子漢一點……結果差強人意,他雖然膽子還是不大,但比起畏縮的童年,已經好得多了。
  他這一輩子都在逃離幼年被男人侵犯的惡夢,那裡知道長大之後,惡夢居然再度降臨。
  他像被當頭淋了一盆冷水,想大叫救命,想推開這個盤石般的男人,可現實中的他,只是四肢虛軟地癱在床上,連掙扎都辦不到。
  霸子舔著這長相很像冬青的青年的胸脯,心中卻忍不住柔軟了一些。
  若他先對其他人出手,肯定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像小石一樣會努力去開拓別人的身體,可這傢伙驚嚇的表情讓霸子想起他和小石第一次襲擊冬青時的回憶,「別怕,等等有得你爽的。」霸子道,然後一把脫去尹雛鳳的褲子,一口含了上去。
  尹雛鳳從小到大,哪裡有過被人這樣用力吸過自己的陰莖,就算是小時候那次被侵犯的回憶,他也只依稀記得後庭被手指粗魯插入的痛感,被侍奉的快感頓時席捲上來,他的腰不自覺向上挺了挺,情不自禁地在巨漢的嘴巴裡擺動起來。
  霸子用舌頭捲住青年顫抖著的前端,一手固定著青年蠢動的腰,隻手玩弄著覆著稀薄體毛的囊袋和兩顆小球。
  尹雛鳳發出斷斷續續的哀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下身會興奮到想要射精、一點都不想把男人推離他的身體?
  男人逐漸加重了舌頭的力道,最後盡乾脆用舌頭按住他快要爆發的鈴口,還用門牙拉啃著他陽具上的皺摺處。
  「唔──」這麼強烈的���激,尹雛鳳的下身劇烈地痙攣起來,霸子知道時候到了,重重又吮了一下,才鬆開對鈴口的壓制,青年的精液一下子全部噴發出來,全部都被巨漢邪惡的舌頭給舔舐乾淨。
  射精之後,下身泛著松乏的虛軟感,他還來不及喘一口氣,兩腿已經被高高提起,他往後一倒,連自己都不怎麼好意思去碰的穴口被一下子被看個精光。
  他想掙扎,可巨漢和他的力量差距實在太大了,霸子用拇指去剝那緊閉著的入口,乾燥摩擦的刺痛感讓尹鳳雛一下子又憶起了那段不好的回憶,他才正剛剛感到絕望,霸子卻呸了一聲,吐出一口混著精液和唾液的白色濁液在入口處,熟練地拓開大門起來。
  漸漸地,開始時的疼痛漸漸轉化成別的東西,尹雛鳳也不知道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男人漸漸增加著他的手指數量,然後說道,「霸子我可要插進去了。」
  青年乍聽之下還有點不能明白那個意思,接下來卻是真正撕心裂肺的痛楚,有一根棒子插進了那個窄小的穴口,肉壁被整個拉扯到一個極限,好像那棒子再漲大一些,就要破皮見血。
  就算事前下了功夫,也在棒子上抹了香膏,可那過大的非人尺寸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小石頭,在習慣之前也是要叫一聲痛的,霸子對這樣的反應早就非常習慣,他認為自己已經作足了跟小石頭學過的功夫,現在是歡樂採收的時候了。
  他的第一下還沒有辦法全根插進,於是將青年抱起,直直放到自己的腿上。尹雛鳳的下身仍卡著他那巨大的性器,只要一放手,他自己的體重便會讓霸子的棒子一下子攻進最深的地方。
  青年哀鳴一聲,被巨掌扶住了腰,開始上下晃動起來。這是霸子七天以來第一次開葷,興致高昂得不得了,讓青年的腿環住自己的熊腰,挺身向上,青年等於全身的重心都在穴口銜接之處,被男人一下一下頂到空中去。
  從一開始的哀鳴,到聲音漸低,睡眠其實很淺的蒼飛咬住自己的棉被,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原本聽到了動靜,也想起身斥責一下霸子脫序的行為的,可他才稍一翻身,就覺得那個正騎在同袍身上的男人電一樣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好像他只要再動一動,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蒼飛才剛剛成年不久,也曾經和朋友一起上過酒家見識見識,他認為自己應該還是比較喜歡女人,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尹雛鳳那不知是痛是爽的呻吟聲,他覺得自己的下身也跟著硬了起來。
  他嚥了一口口水,本來還想著至少要救一下尹雛鳳的心被壓了下去,挺著小帳棚去斥責霸子的行為,實在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是這裡嗎?」霸子的聲音傳來,「我一插你這裡,你的穴就緊緊咬著我不放啊。」
  皆下來是尹雛鳳一迭聲帶著哭音的破碎叫喊,那濃濃的鼻音性感得讓蒼飛覺得自己也快要爆發了,他決定要躲在被窩中自己解決一下這尷尬的狀況,然後……然後就睡覺吧……
  逃避似地閉上了眼睛,他將雙手伸進褲頭裡,一下子便掏出高高豎起的性器,然後開始上下滑動起來,腦子不知為何,總是浮現尹雛鳳蒼白的赤裸模樣。
  想著男人的身體射好像太危險了,可是這一時之間,他發現自己連一個美女的樣子都想不起來,耳邊充斥著尹雛鳳的呻吟,以及霸子的喘息聲,他幻想著自己的陰莖正進入了某一個他不明白的奇妙洞穴,那洞穴是又幹燥又溫暖,還箍緊了他膨脹得更大的下身。
  他的腰也在被窩當中開始擺動起來,隨手抓了棉被的一角包住自己的陰莖,快速地摩擦著,當耳邊傳來尹雛鳳一聲高亢的尖叫時,蒼飛的性器也跟著攀上了頂端,頂端射出了白色的精液,一下子弄髒了他的褲子和被窩。
  蒼飛壓抑著自己喘氣的聲音,生怕被隔壁床的人聽到半點聲息,然後就在他悄悄想把露出的陽具收回褲子裡,棉被突然被整個抽開。
  「壞孩子,居然自己玩起來了。」大野狼下身還插在尹雛鳳的身體裡,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手還放在下體之上,臉整個火燒起來的蒼飛。
  然後他放下已經需軟無力的青年身體,抽出肉棒的時候,頂端還牽起幾絲晶瑩的細線,蒼飛發現自己的眼睛沒辦法離開那個巨大的凶器,以及被凶器捅得紅腫起來,正汩汩冒出白色體液的穴口。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誰要先來,當時候不說,現在自己玩有什麼趣味?」
  小白兔發現自己聽不懂大野狼的語言,非我族類,其心難度!雖然就這樣逃走的話有點難看,但總比被抓到來得好……才這樣想著,腳踝卻已經落入人手,他被單腳提了起來,棉被滑了下去,只剩下半褪著的褲衩掛在腿上。
  「腿很不錯,又白又長。」霸子也不知道是拿誰跟蒼飛比較,咋咋舌,然後將他的褲子整個捲到了一邊的腳踝,然後一手一邊大開了他的雙腿,開始舔起他大腿內側還遺留的幾行濁白的痕跡。
  「不、不可以……你這樣會……」
  才剛剛射過的身體可是很敏感的,男人只不過流連在他的腿間,他的性器便又衝動地站了起來──畢竟還相當年輕,忍耐力低而精力充沛。
  可是男人卻不去碰他的陰莖,反而將他的腿往胸前一折,舌頭和牙齒直接便從他的囊袋一路舔舐過去,直接探入了他的後穴當中。
  他覺得這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可是被壓制的身體卻動都動不了。
  被舔後庭的感覺讓人羞愧,可羞愧的想法卻讓他的性器硬得更加厲害,他好想用手盡情的去撫慰,可現實卻是被緊緊扣住,動彈不得。
  經過簡單的開拓之後,霸子提槍一頂,他的陰莖上還留有香膏、精液的混和物,又在手指撥弄的幫助之下頂進了蒼飛的身體,青年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一柄槍給貫穿後庭,腸子都要被戳穿了似地。
  霸子在尹鳳雛的身體裡時並不曾洩過,倒不是那身體不好,而是他原本就天賦異稟,持久性長得像一頭野獸一般。
  第二輪他選擇進攻隔壁床那躲著正在自慰著的年輕士兵,那修長的四肢緊緊捲住了被子,還以為外頭的人不會發現裡面正在進行著的「好事」……既然都已經自己發情起來了,霸子也不會客氣,將青年按在床上抽插起來。
  青年的後穴因為沒有被好好地開拓過,一下子便流出了鮮紅的血,那顏色反而刺激了霸子的衝動,將蒼飛一翻過身,呈獸交之姿繼續著他的大業,沒有多久他便感到自己居然有些想射了,於是用兩手掰開青年白色的臀瓣,用力向前一頂。
  蒼飛只覺得有一股幾乎要灼傷人的熱液猛然灌進了他的身體,昏沈的腦袋一時很難辨認出他被射進了什麼東西,因為還待在他身體裡的陽具無論是硬度還是大小都不曾變過,他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有射了還能硬得這麼快的男人存在。
  霸子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這才將棒子抽出蒼飛的身體,青年一下子落入充滿黏液的床鋪上,淫靡的姿態讓霸子很想再好好操他一操。
  可是……嘿嘿,大野狼總共有三道菜可以吃,剩下的那一個好像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孩子……
  於是霸子又一掀隔壁床的被子,卻意外發現,被窩裡竟然是空的!?
  跑掉了嗎?巨漢感到非常掃興,越是沒吃到的菜會越想吃,就是人類千古不變的劣根性。
  就在此時,耳邊卻突然傳來驚呼的聲音。
  霸子回頭一看,發現以為已經跑掉的男孩,此時居然爬到尹雛鳳的床上,正一邊喘氣,一邊想解開自己已經隆起的褲檔。
  「雛鳳……雛鳳……我忍耐不了了……」
  少年管壺再怎麼神經大條睡蟲上身,在這麼大的動靜之下,也會被吵醒。他是從隔壁床的蒼飛被很很疼愛的時候驚醒的,他不是很明白霸子在蒼飛的身上究竟正在幹些什麼,只知道那聲音讓自己的雞雞突然膨脹起來,使他難受得不得了。
  ……就只偷看一眼,被窩裡的少年想,他想知道他們正在幹些什麼。
  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原來勃起後的陰莖是要用來插入那個洞中的,他悄悄滾下了床,摸到了另一邊尹雛鳳的床上,發現這年紀比他大些的同袍此時正赤裸的身體仰躺在床上,陰莖高高翹起,似乎正被隔壁床的淫靡畫面影響著,連腳趾都蜷曲了起來。
  管壺吞了一大口口水,脫下自己的褲子,他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想變成像霸子那一方的人。
  「我忍不住了……雛鳳……」少年哀求的眼睛讓正情動中的青年軟下了心,對他招了招手,少年歡呼一聲,打開他的雙腿,一下子便尋到了那個已經被巨炮蹂躪一次的穴口,那入口處仍然滴著白液,敞開著誘惑著少年。
  管壺掏出自己早已勃起的陰莖,大小尺寸當然比不上隔壁的霸子,頂入雛鳳身體的時候,他覺得好像馬上就要射了,卻又想延長這快樂的感覺,拚命忍耐著那強烈的射精感。
  比起方才被霸子充滿到快要爆裂的感覺,管壺少年的性器讓雛鳳能輕易扭動自己的身軀,身體自然地想讓那年輕的肉棒碰觸發生愉悅感覺的地方,在外人,也就是霸子的眼中,就顯得分外淫蕩了。
  於是大野狼慢慢走回尹雛鳳的床邊,居高臨下看著自己享樂起來的兩隻小白兔,忽而獰笑一聲,將巨大的肉柱從少年的背後塞了進去,少年痛呼一聲,可敏感的前端又被尹雛鳳緊緊夾住,一下子劇痛與快感交互襲擊而來,他覺得自己好像一艘行在暴風雨中的小舟,無法找到一個可以稍稍休憩的地方。
  少年的身體總是比較柔韌,漸漸地,居然比前面兩隻小白兔要更容易吃進霸子的陽具,沒有多久面在尹雛鳳身體理射精的身體,被男人高高舉起,懸在空中繼續著被抽插的動作,「嗯……好痛……霸子……輕、一點、嗯……那裡好酸……」
  情色的一晚在少年的驚呼當中進終於入了尾聲,這麼大的動靜事實上附近幾張新兵的帳棚也都亮起了微微的燈火。
  可不知為何,大家期待著的巡守長好像一直都沒有經過這裡,於是那激情的聲音便聲聲入耳,撩撥著新兵們蠢蠢欲動的身體。
  天亮以後,竟沒有人去真正調查過那晚帳棚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事實上後來的幾個夜晚,眾人也都不約而同地早早熄了燈火。
  而這只是蒼鷺騎兵團團六新兵營帳區一道小小的風景,而野獸霸子的人緣,卻非常奇怪地,在這之後開始好了起來……
  一○一
  無論是騎兵團團一團長蒼翎的桃色八卦,還是在團八新兵之間謠傳的神秘午夜帳棚呻吟聲,都只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引不起在上位者的注意。
  蒼鷺族的王者的眼睛看向的是更遙遠的地方,在帝國疆域最南之處。
  他已經灑下了網,正等待著收網時豐收的成果。
  事情也的確大體按照了他的預想發展。
  為日皇子所深深倚賴的夜燭軍正逐漸崩解,直到本應自囚於夜燭城內的蘭恕將軍登高一呼,原本就效命於他的軍隊便整個回轉方向,脫離了日皇子的麾下。
  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數,在兩位非蘭氏出身的副將軍帶領下,繼續效命日皇子。
  讓蘭恕改變心意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弟弟的死。
  日皇子也曾想過要藏起蘭真屍身,隱瞞他的死訊,可「蘭氏少主已死,並且死於疏葉楓之手」及「蘭氏背叛帝國」的訊息卻早已經傳遍帝國各處,隱瞞此事也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
  讓蘭真回家吧。
  皇子想。
  就算這會讓事情更加雪上加霜,可至少他還能為朋友做這最後一件事。
  蘭真從小就是他的兄長心頭的一塊肉,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蘭恕無法忍受。
  寒冷的天氣讓弟弟看起來好像只是睡著而已,男人揩了揩滿眶的淚水,哽咽得無法自己。
  小時候的蘭真實在太像女孩子了,總是讓他放心不下,直到他從高達帶著與蒼鷺族的協議回到夜燭,他才驚覺弟弟早就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他懂得利用人心,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完全的蘭氏商人。
  可再怎麼樣,蘭真都不應當落得這樣的下場。
  胸前的劍痕已經流不出一滴血,那痕跡與送蘭氏的凶器極其吻合,這世上有一個人用的正是這樣的一把劍。
  是蘭真喜歡的那個人。疏葉楓。
  眾人皆說疏葉楓是兇手,日皇子便是那幕後推手,蘭恕知道這其中也許有些蹊蹺……可對他來說,這些根本就一點都不重要。
  這些人都是害死蘭真的兇手,是不是親手殺人又有什麼兩樣?
  將軍對帝國永遠忠誠的誓言早已失去它的價值,一直以來難以在家族與國家當中選擇其一的將軍大人,這一次,選擇成為為弟弟報仇的那一方。
  於是,日皇子不僅只是失去夜燭軍的支持,蘭恕將軍的矛頭還指向了他,北有蒼鷺南有蘭朵,一旦發動雙面夾擊小小的聯軍本陣,皇子殿下根本抵擋不了。
  偏偏這種時候,還屋漏偏逢連夜雨,寒山嵐在還沒有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前,居然準備要拋下皇子殿下離開。
  「要離開?」日經不能說不震驚,「現在?」
  寒山將軍點點頭,微微蒼白的臉色無損他的絕世美貌,「殿下,我落霞軍早化整為零藏身在高達近郊的幾座小城當中,必須在戰事無可收拾之前,打點好一切。」
  日皇子已經難以掩藏自己對寒山嵐的猜疑與失望,「寒山將軍,你已經不會回來了吧?」
  「……」美麗的將軍就算是嘆氣的模樣也十分地賞心悅目,「殿下是否願意隨屬下一同離開?」
  「不……」少年咬著下唇回答。也許寒山將軍只是單純想對他證明清白,可……可他已經不信任這個人……
  「我和你約定吧,殿下。」將軍對著他單膝下跪,「在戰爭再度開打前,我必回來。」
  「我能信任他嗎……」日皇子喃喃道。
  「人都已經離開了。」野狗挑挑眉,「我讓蝙蝠跟過去了,總會知道的。」
  「嗯。」皇子大人點點頭,「本陣約莫只剩三千餘人,不要說夾擊了,恐怕就單僅蒼鷺騎兵一擊,恐怕也抵擋不住……」得到半面江山的兵馬只是過眼煙云,忍不住苦笑一下,「又……回到最開始的時候了……」
  「不,差得多了。」野狗笑笑,「這麼洩氣的樣子,可還真不像你。」
  「我還能怎麼樣呢?」皇子殿下瞪了野狗一眼,「你以為光憑著你那支強盜隊伍,就能讓我復國?」
  「難說。」野狗將人摟到懷中,「小石有傳回些消息了。」
  「說些什麼?」
  「他和霸子混進蒼鷺騎兵裡了,還真虧他們進得去,想當初,咱們可是殺了不少這騎兵團的人呢。」
  「就這樣?」
  「就這樣。」
  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突然一齊笑了出來,「……野狗,我突然有個想法。」
  ◎
  少年沙紅寶,是青龍城殉城的虎珀副將軍旗下的小小兵長。
  他殺了人也上了戰場,一夜之間就從男孩變成了男人。
  他帶著虎珀將軍的劍穿梭在青龍城的街道之中,伺機而動。對他來說,這些可惡的蒼鷺士兵他殺一個是一個,沒有猶豫,只覺得痛快。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未來。
  他雖然姓沙,可親生父母早已都不在人世,他是受虎珀大人的幫助下長大的,成為虎珀大人的接班人原本是他人生最大的目標,可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他一身髒污地藏在巷弄的陰影處,將自己搞得又餓又累,只能抱著副將軍的那把劍,試圖再從中得到些許的溫暖。
  「這不是虎副將軍家的紅寶嗎?」
  他動了一動,看向來人。
  「丹泉……大人?」
  來人正是沙將軍府邸的侍女吉兒的父親,青龍城八位副將軍當中變成釀酒商人的那一位。
  在他像只耗子似的躲在暗處的時候,青龍城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沙碧璽將軍回來了。
  那位總是懶散無為的將軍大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城裡的人搬出了大半,「紅寶,你也上船吧。」
  他差一點就點下了頭,將軍大人溫和的表情就好像青龍城從沒有被佔領過似的,彷彿這只是白虎節的踏青旅遊,大家只是去白虎島上野餐遊玩。
  可他的手上,彷彿還能感受到刀劍刺入人體時的那種恐怖感,怎麼也無法忘記虎珀大人最後的模樣。
  「請讓我繼續跟著您,將軍。」少年堅定地說著,「紅寶想為虎珀將軍報仇!」
  「你可想好了,虎珀的仇人,可是整支蒼鷺軍。」
  「將軍,紅寶知道。」
  多年之後,不善戰的沙族裡出了一個好戰份子沙紅寶,甚至在青龍城內培養出了一支不輸給其它邊境三城的軍隊都已經是後話。
  可此時的沙紅寶還只是一個功夫普通但決心很強的少年,正隨著沙碧璽將軍的腳步,準備見證一個新的時代的來臨。
  一○二
  消滅日經皇子聯軍的時刻已經來到。這一次,蒼雁有著萬全的準備。
  以小城莫言為中心,北有蒼雁自己的蒼鷺族四萬大軍、八支騎兵團;南有蘭氏全力支持的四萬夜燭軍,東有出征青龍城大獲全勝、由蒼鴻將軍帶領的兩萬軍隊,這總共十萬大軍,要剿滅兵馬不足一萬的小城莫言,簡直就像巨人要踩扁螞蟻一般的容易。
  可蒼雁仍沒有掉以輕心。
  過去他也曾經以為殺死兩個沒有用的皇子是多麼簡單的事,可事實是到了最後,折損了一個騎兵團團長數百名騎兵,而日月兩位皇子仍安然無恙地到達了夜燭。
  這次他準備用更大的力量,把那個赤星帝國僅存的、無用的皇子,一次壓成齎粉,再起不能。
  全軍進發。
  務要在冬天過去,狼族蠢動之前,作個結束。
  騎兵團總團長蒼鷗已年過五十,可仍老當益壯,是蒼雁身邊,除了鎮守沙瓦坦的蒼鴻將軍外,另一隻重要的臂膀。
  他的劍術、槍術與騎術極其高明,八名年輕的支團長當中,包括年紀較長的蒼翎,都曾受過他或多或少的教導,他除了是騎兵團的領袖之外,也是騎兵們的老師。
  他不似蒼鴻那般有謀有守,對騎兵團來說,強力的攻擊是它唯一的任務,它就像是蒼雁手底下的一柄利劍,專門用來攻擊敵人的致命之處,發動戰爭之時,騎兵團往往就是前鋒。
  這一次也不例外。
  接獲命令之後,蒼鷗一聲令下,留守高達的騎兵們快速行動起來,半天之內,便可拔營出發。
  蒼鷗自己則也兼任了團六的團長,團六原本的團長蒼羽,正是蒼鷗剛剛成年的長子,性格穩重堅毅,武藝也很高強,蒼鷗並不相信,這樣一個優秀的軍人會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所有的疑點都指向日經所在的那個軍營……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蒼鷗仍在心中祈禱著長子的性命安全。
  待出發的騎兵們與剛剛和夜燭兵停戰不久,正駐紮在槐山附近的蒼鷺騎兵合流之後,將一舉進攻小城莫言,殺他個片甲不留。
  ◎
  似乎又回到最開始的時候。
  只有我。
  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和他和他。
  然後。
  「你說的對,野狗。」少年振作起精神,那笑容已不帶一絲低落,「我不是只剩四千兵馬,而是我還有四千兵馬。」
  「說的好。」男人咬了他的嘴唇一下,「命令我吧,皇子大人。」
  「野狗,我們得先躲起來才行……槐山上藏得下四千人嗎?」
  「……這可是個問題。」男人捻捻顎下逐漸濃密起來的鬍鬚,「四千人啊……」
  「這四千士兵,由副將軍路童和駱錦文帶領,我先讓他們兩個過來了。」少年的話剛剛說完,便聽得帳外一聲「殿下」,兩名副將軍已然到了。
  「……」野狗頓了一瞬之後嗤地一聲笑出來,「殿下殿下,」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戳戳少年的心窩,「我說過很多次了,在我的面前,不需要這樣。」
  少年的表情沒有變,彷彿依然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皇子大人,摸了摸男人的臉,「野狗,現在已經沒有人比你更接近我的了。你……你不可以再輕言離開。」
  「嗯。」男人哼了一聲,捏了捏少年的下巴,「把人叫進來吧。」
  兩名副將軍路童和駱錦文,是蘭恕將軍底下八名副將軍當中的其中兩個,他們不是蘭朵族人,也不是出身夜燭,他們原本都出身高達,和蘭恕將軍一起在高達接受訓練,當蘭恕準備回夜燭城接下將軍職務的時候,他們也跟著一起到了夜燭述職,是四個不姓蘭的副將軍當中的兩位。
  另外兩位副將軍殷其遠和景陽,則原本就出身自蘭朵族,蘭恕將軍與日皇子之間,自然是選擇前者了。
  路駱二人都是經驗老道的軍人了,「與其藏於山林之中,不如藏於農中,藏於市中。」
  「駱副將軍請說。」
  「士兵平時在沒有打仗的時候,除了操練的時間之外,也需耕種下田,種植米糧,想要扮演成一般農民,不是問題。」
  一旁的路童則接著說道:「因為前次戰爭之故,槐山鎮已全鎮遷離,可讓兩千官兵遷入,化為鎮民,另外兩千,則散佈在這槐山邊緣田畝,搭建茅草農舍,裝作過冬的農民,掩人耳目。」
  「嗯,是個方法。」少年點點頭,「可蒼鷺不可能不知道槐山鎮已撤空之事,這樣是否反而更明顯?」
  「日殿下,就算如此,蒼鷺軍一時之間,便找不到主要攻擊的目標。兩軍交戰,重在時機之掌握,咱們搶得先機,便先贏了一半。」
  「如此甚好。那麼將四千士兵藏起之任務,便交代給你們了。」
  「可……日殿下,屬下尚有一事相詢。」駱錦文一揖。
  「請說。」
  「殿下……已決定要如何對抗蒼鷺軍了嗎?」
  少年於是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野,你要不要說說?」
  野狗和這兩位副將軍當初在夜燭城,也是相熟的了,「槐山是我的地頭,倒有一些計策,想跟二位商議商議。」
  ◎
  小石跟著蒼翎將軍也有些時日,不可諱言地,剛開始的時候,他最大的功能好像只有暖床──消耗掉團長大人多餘的精力,就已經是最大的幫忙了。
  可過了一陣子之後,包括團長大人自己,都發現小石的能幹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於內,這青年不僅能妥善安排團長大人的日常生活瑣事,還能準確猜測長官心意,總是早一步替團長大人備好想要的東西。於外,青年的武藝不會輸給老練的騎兵,以纖細的身姿竟能在團中一次打敗十餘名士兵,這一點,就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
  這青年為何會成為男娼……這個問題在蒼翎的心裡一直徘徊不去,只要小石願意,他會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士兵。
  可每當他問起這個問題,小石總會露出難過的表情,似乎那段男娼的過去,是他再也不願回頭去想的回憶……
  也是,那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過去,是他自己,也想掩埋。
  小石的表現越加優秀,團長大人便越想不起這個問題,久而久之,他待在團長大人身邊這件事,變得再自然不過。團一上下,從團長到新兵,都知道若有任何問題,交給小石,總能得到解決。
  這樣的發展自然是小石所期待的。他原本就是個玲瓏多變靈巧至極的人,加上刻意展現的善意,得到豐碩成果也在預期之中。
  不過……也有意外的收穫。
  首先是霸子比他想像得要來得不需讓人擔心。
  兩人在騎兵團中沒有太多接觸的機會,可小石卻藉由騎兵團內的消息傳遞中,發現霸子居然已經成為團八的衝鋒隊長。
  一般的新兵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陞遷,霸子的優勢自然是過人的體型……可憑他的性格,不得罪人就已經很好了,想陞遷……沒有良好的「人脈」,或者像自己這樣柔軟的身段……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
  另外一個意外,卻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
  小石有點苦惱地望了不遠處正在操練新兵的團長大人一眼。
  越是相處,小石便越感到壓力沉重,這壓力不是來自工作或者是其它……
  而是。
  四十歲男人的真心,可不是說丟掉就能丟得掉的……
  總之,混入蒼鷺軍的速度比想像中還要順利���沒有多久之後,兩人便隨軍出發,加入總團長大人南侵的隊伍之中。
  一○三
  南侵的騎兵團當中,以八位團長為首,分四路包抄小城莫言,前次總團長親自帶人出任務之一行,已確認過日皇子聯軍紮營的所在地,自然是矛頭準確,箭無虛發。
  可營地裡的人都消失了。
  原本應當是駐軍所在的地方,只剩下空蕩蕩的營帳,經過徹底的搜尋,果然找到了不少日皇子曾經在此的證據,以及消失的團六騎兵們留下的蛛絲馬跡。
  團一團長蒼翎接過小石呈上的一柄長槍,長槍原本不是什麼太貴重的兵器,可小石手上拿的這柄不同——槍柄鑲有羽紋銀飾,槍頭還扎有赤紅的雉雞尾羽,在蒼翎的記憶中,有兩個人曾經用過這柄槍。
  槍的名字叫「赤鳳」,是總團長大人過去所用的兵器,後來他的兒子蒼羽登上團八團長之位時,便將這柄槍傳給了他。
  對武人來說,兵器不是可以隨手丟棄的東西,有道是「槍在人在」,蒼羽失了赤鳳,處境堪慮。
  「小石,除了『赤鳳』,你還發現什麼?」
  娃娃臉青年點了點頭,「團長大人,附近有發現一處焚燒過的痕跡,弟兄們掘出不少遺骨,猜測必定是團六犧牲的兄弟們。」
  「已經全數罹難?」
  「不,以頭骨數量計算,約莫有七十具,據我所知,蒼羽團長共率一百名騎兵,這樣看來,還有三十名弟兄不知所蹤。」
  「被俘虜了嗎?」團長大人皺起眉頭,「還有找到什麼?」
  「似乎去得匆忙,連營帳都來不及拆,更遑論清除腳印。」小石道,「不過腳步四散開來,應當是準備將士兵分散到附近山野林間……團長大人,咱們要小心偷襲!」
  「說的好。」蒼翎滿意地摸了摸小石的頭,這樣的動作以一個長官對士兵來說,顯得過於親暱了,不過團長大人似乎渾然不覺,順著小石柔順的發撫了下來,順勢搭上他的肩膀,「小石,你進來後學了不少。」
  「嗯,我不想丟了您的臉。」青年的臉帶著一點興奮的紅潤,「聽說表兄霸子已經升上衝鋒隊長……我想、我也能作點什麼!」
  「喔,是嗎。」團長大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每次聽見小石提起他的那個表兄,心裡頭就有點不舒服的感覺,「衝鋒隊長啊……倒是有點斤兩。」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那個名叫霸子的男人時那種「終於看到可用之材」的興奮之感,可現在,卻覺得有些厭煩,「小石,你不必跟他比較,你……也有你的好處。」
  「嗯。」青年點了點頭,那紅潤的顏色突然加深起來,並一直延伸到耳後根去,「小石明白。」
  這樣的暗示令團長大人心情愉快,可以的話真想親親他的耳垂。不過四周都還佈滿著正在搜尋的士兵,團長大人再怎麼心搖神馳,也不會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和此處是什麼場合的。
  「赤鳳」的發現也令總團長蒼鷗一時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多了些兒子的消息,而憂的,卻也是相同的狀況。
  運氣好的話還活著,可對軍人來說,被俘虜也可說是生不如死。
  某一個程度上也許正準確地猜中兒子狀況的總團長大人,此時也只能一邊撫著「赤鳳」,一邊暗自嘆息。
  ◎
  當山底下的父親大人正憂慮著兒子的生死時,成為俘虜的兒子、騎兵團團六團長蒼羽,此時正處於緊張的對峙狀態。
  蒼羽的武功受父親親自傳授,自小便打下良好的根基,他性格堅毅、不輕易妥協,想要讓他屈服的人,至今還沒有一個能得手的。
  就算他現在正成為敵人的俘虜。
  想動他的人不少,已經出手的更多。可只要想將他手腳放開的,要不就被他拼了命地攻擊,要不就得拼了命救他的性命。
  打得過的對像他就打,打不過的對像他寧可先毀了自己──毀了自己不見得必須自殺,他知道自己的長相似乎特別會引起敵人的注意,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抓爛了臉的對象,相信任誰都無法進行下去的。
  當然也有自作聰明,先在蒼羽被綁著的時候便將他四肢折斷的,可少年一被鬆綁,居然還能運用自己的腰力,使勁一彈,將臉往一邊的刀子碰去的,這一碰便在他俊美的臉上碰出一條大口子,當場血流滿面,狠厲的模樣連強盜們都感到有些佩服,後面的動作便作不太下去。
  當然也有更泯滅人性的,不顧他四肢皆斷、頭破血流的樣子,硬是想上的──最後還是那男人,那個最初玩弄過他的傢伙,出聲介入。
  可以的話,蒼羽一點都不想承他的人情,真的逼不得已,非得被這些禽獸蹂躪,他也是能咬牙撐過──起碼他已經盡了全力反抗,說不定在蹂躪的當頭,他反而還有能反擊的機會,殺得一個是一個。
  他作著最壞便同歸於盡的打算,身為一個蒼鷺的軍人,他不能簡單輕易言死,要死,也要死得有價值。當他能作的都作了,那麼死又有何懼?
  可這樣壯烈的結局卻被那個男人輕鬆地打斷,「喂,看在我的面子上,讓給我吧。」
  禽獸們似乎並不情願,可這男人的地位似乎高於他們、或者是擁有著什麼令他們忌憚的東西,於是縱使不願,他們還是一個一個退下,留下了一身血污,動彈不得的少年。
  「蝙蝠,讓給你可以,可下回有肥羊,得先知會老子!」
  「那有什麼問題。」男人笑笑,然後蹲在他的面前,「哇,真慘。」
  他瞪視著這個狡猾的人,突然覺得非常憤怒,含著一口混著血的唾液,往男人的臉上吐了過去,力道精準,正中鼻心。
  四週一陣哄笑,相當地不給蝙蝠留點面子,他想這下子對方應該會一刀殺了他吧?不可否認心下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可一看到這個男人,就想到那個羞恥的自己,他一生潔身自愛光明磊落,就是被這個男人給親手污染了的!
  可名叫蝙蝠的男人卻只是淡淡揩去臉上的髒水,甚至還對他笑了一笑,「沒有用的,我以前可被吐得多了。」
  男人臉皮的厚度顯然讓他相當吃驚,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橫抱起來,「別糟蹋了你的美貌,我找熊七給你看看。」
  他根本掙扎不了。
  後來,他的四肢沒有被接回,臉卻好好地敷了傷藥,痊癒後,一條從左臉橫過鼻樑到右臉的白色細疤,卻不可避免地留了下來。
  不過男子漢大丈夫,就是多來幾條他也無所謂。
  他知道自己四肢斷得乾淨,只要有人願意幫他接回,並不是太需要擔心……可問題就是這裡不會有人會幫他的,斷得久了,沒問題也變成有問題。
  其它人似乎都認定他已是蝙蝠的東西,尤其是那個嘴巴無良的熊七,幫他敷藥的時候總是不住地說著「蝙蝠挺大的吧」或「蝙蝠一個晚上能玩你幾次」這種臭話。
  他當然不會理會,可心裡卻是有點著急的。
  沒有蝙蝠的許可,熊七不會幫他接回四肢。問題不是他要如何說服蝙蝠讓他接回四肢,而是自那日帶他回屋,蝙蝠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終於忍不住問了男人的去向。
  「唷,忍不住想你的男人了嗎?」熊七的話還是一樣的難聽,「蝙蝠出任務去了,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幾個過來玩,要不?」
  「不需要。」他冷冷回道,卻是心思如電急轉。
  蝙蝠出任務?是什麼樣的任務?跟蒼鷺的戰爭有關係嗎?
  ……他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在他以為自己或許會永遠殘廢的時候……蝙蝠回來了。
  一見到他癱在床上的模樣,馬上便又找來那個討人厭的熊七,「怎麼沒替他接上手腳?」
  「你又沒說要接,更何況,你不在,誰要幫你看著?這傢伙滑溜溜地,跑了怎麼辦?」
  「……那我回來了,你就幫他接上吧。」男人摸了摸他不自然彎曲著的右臂,「我比較喜歡活跳跳的,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看了難過。」
  「蝙蝠,這傢伙長得再怎麼可愛,也是一隻小老虎,你可別真把他當貓了。」
  「噗,熊七,多謝你的關心。」
  「去。」熊七咋了一聲,走到床邊抓起他的四肢,喀喳幾聲,便一一接了回去,「斷了好些天,就算接回了,沒靜養個一月兩月,想恢復從前難矣,等等到我那邊領點傷藥,外敷內用,一天一次。」
  「謝啦熊七。」
  「對了,你先去見過老大沒有?」
  「當然,一回來便先去了。」
  熊七表情古怪地瞄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一眼,「算了,我一會兒再問你。」一邊說著,便一邊往外去了。
  一○四
  受到野狗老大的感召,前野狗寨成員、今日變成食人鬼軍團的這一夥人,一共有二百三十一位,扣掉這一個多月的征戰折損下來,還有二百一十七位,都是殺人不眨眼,完全因為利益關係結合的團體。
  可這樣的烏合之眾,卻因為野狗而團結起來──要說是野狗的個人魅力或許也有一點,不過主要原因,當然也是「亂世好出頭」這五個字了。
  若不是不得已,誰想當強盜?這段話用在大多數的強盜身上,還是能說得通的,回轉去當平民百姓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能撈個官來噹噹,那就比當強盜強了。
  野狗寨在野狗離開之後,曾經一分為二。原本在野狗之下,可以被稱作二把手的,是霸子和白狼。霸子當然是因為他的破壞力的關係,而白狼,則是他居然很能在強盜窩這種沒有是非只問拳頭的地方,和同伴打好關係、成群結黨。
  不過白狼的人緣再好,畢竟能力還是跟野狗差距甚大,更不用說拳頭也比不上霸子等人,想要取野狗而代之,純屬妄想。
  也因此,少部分原本便跟隨著白狼的強盜便獨立分支了出去,其它絕大部分的強盜,則開始呈現群龍無首的狀態──直到野狗終於回來。
  食人鬼軍團被簡單分成三支,分別是武鬥、偵察和機關。
  絕大多數的食人鬼們都是屬於武鬥派的,少部分以蝙蝠為首,專司偵察敵情;還有一小部分則人數更少,若老鼠沒有離開,也是屬於這一掛的,他們對機關陷阱甚有研究,可品行不端,終是無法回歸正途,淪為盜賊之流。
  不過這一次,野狗老大給了他們一個大好機會。
  食人鬼軍團出動時會戴上一隻遮住半臉的惡鬼面具,除了嚇阻敵人之用外,也是用來隱藏本身的容貌──要知道,他們一行人的臉,可或多或少都是被通緝過的,萬一混在皇子聯軍當中反被緝拿,就太不值得了。
  出戰前夕。
  熊七不怎麼情願地戴上鬼面具,他總覺得這面具醜得很,不過團體行動時,只有他一個人戴上美麗的蝶面具也實在突兀,他往後一瞧,正好看到蝙蝠從他屋裡走出來,手裡也拿著那隻醜面具。
  「怎麼,綁好了?」
  「嗯。」蝙蝠點點頭,戴上面具,「果然不怎麼合作,多謝你的迷藥,總算讓他睡下了。」
  「真搞不懂你,碰也碰不得,吃又吃不到,找尊大佛回來伺候幹嘛?」然後用手一抓對方的下體,「哼哼,肯定慾求不滿吧?」
  「喂,住手!」蝙蝠一閃,「要騷擾去騷擾你那霸子的替代品,!」
  熊七一笑,拋了個媚眼兒,「老子我昨天可是被喂得很飽~」
  「去!」蝙蝠受不了地走開,卻又被熊七抓了回來,「蝙蝠,老大前次要你跟得怎麼樣?有賺頭沒有?」
  「哪來的賺頭?老大要我跟的,可是落霞的將軍大人。」
  「那怎麼樣嘛?」
  「真是個絕世美人,我魂差點都要飛了。」
  「這麼美?有我美?」
  「……我還不曾見過這麼美的人,男的女的都是。」蝙蝠搖搖頭,「不過,不是可以惹得起的對象。」
  「怎麼說?」熊七又問,「比女人還美?不就是個娘娘腔嗎?」……這發言果然泛著濃濃不服輸的酸味……
  「不,我才剛剛跟到槐山邊,就被發現了。那劍好快,我頭髮都被削掉一大撮。」
  「怪不得……我還以為你削頭髮是因為失戀的關係……」
  「喂──」摸摸自己後腦杓參差不齊的發,「我可是拼了命才逃過的。」
  當時的狀況蝙蝠現在回想起來,都感到不寒而慄。
  他的輕功在寨裡是頂尖的,所以總是身負偵察的工作,他踏過雪的時候,只會留下淺得幾乎看不到的水痕,只有食指粗的樹枝,他也能借力使力當作飛縱間的彈跳點。
  一開始,他也只是遠遠地跟著,雪地的白讓那將軍的蹤跡顯得很明顯,雖然這問題同樣也會困擾追蹤者,可蝙蝠已身經百戰,又對槐山地勢熟悉至極,本是有完全的把握不會被發現。可到了槐山口,因為那兒有個三岔路,蝙蝠必須靠近一些,才能掌握跟蹤對象的行蹤──說是靠近一些,事實上也還隔了有七八丈遠,可他卻只見那將軍遠遠望了過來,劍光一閃,一眨眼便來到蝙蝠眼前。
  若不是蝙蝠不是屬於色慾熏心型的強盜,恐怕早死在這美人將軍的劍下。
  蝙蝠的實戰經驗豐富,閃避危險的本能比思考還要更快一步,可即便是如此,還是被削下一大絡頭髮,他冷汗直流,連忙往山林裡遁逃而去。
  將軍沒有追,可蝙蝠卻差點被嚇破了膽子。
  可老大交代的任務不能不完成,他想,幸好他不是單獨來追,附近至少還有五個弟兄埋伏著,只要看清楚對方離開的方向,總能再綴上的。
  可等待蝙蝠的,卻是五具冰冷的屍體。
  原來除了自己,竟沒有半個人躲得過那將軍的快劍──那五個弟兄可不是膿包,輕功就算比不上自己,也和小石差不多了……
  像這樣跟丟目標的經驗蝙蝠已經很久沒有遇過了,這美人將軍不是可以近身追蹤的對象,他的快劍,或許只有老大的雙刀差可比擬。
  「然後你就拍拍屁股滾回來看小貓了?」熊七哼了一聲,「我說老兄,老大能接受你的說法?」
  「我有兩點可以反駁。」蝙蝠比了個二的手勢,「第一,老大見過那將軍,他說:『當初讓我興起回來找你們的,就是那傢伙。』可見就算是老大自己,也是相當忌憚寒山嵐的;第二,誰說我是拍拍屁股就回來的,不能近身追蹤,我難道還沒有別的法子嗎?」
  「唷,老哥,感情你還藏了一手?」熊七嘿嘿一笑,「說來聽聽?」
  「哼哼,將軍大人用劍砍我,我便在他身上下了『引魂香』。」
  「……有你的!不過早知道我就給你『七步斷魂散』!」
  「咳咳,我可沒有要殺人……」
  「引魂香」既不是藥也不是毒,是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對人並沒有特別的影響。可卻對蝙蝠養的一種蛾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不過數量稀少,若非事態緊急,蝙蝠不會輕易使用。
  總之那味道留著,蝙蝠要追還是能跟得上去,最後總算知道那寒山將軍是進入了距離高達最近的一個城鎮──文辛。
  落霞軍藏匿的真相他一看便明白了,自然也將消息帶了回來。
  「所以……?」熊七追問著,「哎,你這傢伙別賣關子!」
  「所以下面的就是只有老大和皇子大人可以知道的事。」
  「呿!」
  閒談當中,戴著面具的食人鬼軍團們紛紛已經聚集在廣場上,準備在正午時分當頭,殺將下山。
  目標自然是正已經進入莫言小城的蒼鷺騎兵團。
  人數比例懸殊的時候,自然不可硬碰硬,機關組的人已經在槐山四周設下不少陷阱,而偵察組的自然也將騎兵團各團所在、狀況上報回來。現在,就是讓武鬥組的眾人,按著順序去個個擊破了。
  「聽說霸子變成衝鋒隊長了。」熊七道,「我就知道,霸子不是池中物~」表情居然還帶著點母性般的驕傲。
  「夠了,你先想好萬一遇上了,打是不打好吧。」
  「這有什麼好想的?」熊七的武器,就是他那一雙力大無窮、沒有折不斷的東西的雙手,此時正拗得卡卡作響,「自然是把人俘虜回來,吃乾抹淨了!」
  「……有你的。」蝙蝠搖搖頭,老大的指令已經下來,他掖好收在腰間的刀,「就憑著你這股對霸子的執著之心,咱們殺下山去吧!」
  一○五
  當食人鬼軍團殺入日皇子聯軍舊址的時候,蒼鷺騎兵團的騎兵正在搜索整個營區。
  由於事前已經派過探子探查,判定營區附近沒有任何伏兵埋伏著,因此對於這突然殺將進來的對手,蒼鷺的騎兵們顯得措手不及。
  雖知道槐山附近有食人鬼的傳聞,可總是被斥作無稽之談,更沒有想到,這食人鬼居然還是一個軍團!?
  被攻擊的蒼鷺騎兵團實際上分別是團一、團四與團八的人,他們被分配到槐山地區的搜尋工作,以團一的團長蒼翎為首,緊急對抗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敵人。
  「團長大人,敵人要采各個擊破之計!」士兵小石一邊為長官備好寶劍、長槍和駿馬,一邊說著,「分前後兩股勢力湧進,前頭是團八的弟兄、後頭是團四的弟兄正在禦敵,我團一弟兄正在帳外候著,等團長下令!」
  「嗯。」團長大人點點頭,「小石,一會兒你就跟在我旁邊,別離遠了。」
  青年愣了一愣,還是恭謹地垂下了頭,「小石知道。」
  「走吧,殺敵去。」
  這一批帶著鬼面的軍團,絕不是幸之所致突然殺出的……初掌團八團長的青年墨鴉,一邊指揮著部下防堵,一邊想著。
  先不說這些敵人對附近地形的熟悉程度,這些鬼面甚至還有計劃地將騎兵們引到營區之外,不少初上戰場的新兵紛紛落入絆馬索、坑洞等低級的陷阱當中,光是要重整混亂失序的新兵們,墨鴉便覺得頭痛不已。
  唯一尚可稱進入狀況的,是剛登上衝鋒隊長的男人,霸子。
  身材高大的衝鋒隊長,兩手挺著兩柄長槍,衝進鬼面軍團的姿態像是菜刀切瓜似地,一下子便在敵人那邊衝出一道縫細,憑藉著那驚人的臂力與武勇,橫掃千軍,不可一世。
  可以看得出敵人都似乎相當忌憚霸子,絕大多數都見之便退,倒是形成了一個霸子走到哪裡,哪裡便淨空的有趣畫面。一些尚不成熟、或膽子小的新兵,便跟在霸子身後,像母雞帶小雞似的,串成一條人龍。
  墨鴉自然不會坐視這樣的情況,連忙下令:「搞什麼鬼,平時的訓練都白作了嗎?身為蒼鷺的騎兵,當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尸為榮,還不給我排下陣形!」
  沖封殺陣無論是在野狗寨,還是在騎兵團裡,都是霸子的工作。要他沒腦地上陣衝殺敵人簡單,要他去記所謂的「陣形」卻難,團長的指令讓他微微感到困惑,只好暫時停了下來。
  霸子雖與小石一起安身蒼鷺騎兵團,進行著反間的工作,不過他畢竟和心思細密的小石不同,難以靈活變通地悠遊在被他視作敵人的環境裡──因此,小石僅只給他三個指令,一個是上戰場時便多殺敵,爭取往上爬的機會,就算隊上的敵人是過去的弟兄,也不能手軟;第二則是,無論他被分到哪個軍團之下,都必須好好服從長官的命令;最後一個則是,無論位置爬得有多高,當小石說撤的時候,他便撤,不可留戀。
  所以就算霸子心知攻過來的其實是野狗寨的兄弟,小石說要殺,他其實也不會手軟。
  強盜之前沒有什麼道義友情可言,這些人對霸子來說,說不定還沒有他營帳裡那三隻認識不久的可愛小白兔來得討人喜歡。
  而且強盜們大多知道霸子的強橫,不是真的避閃不過,誰也不會自己上門去送死。
  就在霸子傻在當場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陣形當中的哪一處時,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向下一看,見到那個長得很像冬青大人的士兵尹雛鳳正抓著他的袖子,「霸子,你應該到左翼最前方。」
  「謝啦。」霸子咧嘴一笑,拍拍青年的屁股,「你真是個好人。」
  「不……不客氣……」青年一下子便漲得滿臉通紅,「你……我……」
  「雛鳳大哥。」霸子的第二隻小白兔蹦了出來,「你臉好紅……」
  「管壺,你別亂說!」
  「嘿嘿。」
  為什麼連管壺都能拍他的屁股啊……青年微抿了唇,趕緊往自己負責的區域過去。
  站在左翼前方的霸子,事實上仍是處在距離敵人最近的地方,陣形發動的命令一下達,他往前衝的動作仍比其它士兵快得多,一下子便又衝亂了鬼面軍團的隊伍。
  「是那個野獸霸子……」、「還是先閃吧……」這樣的耳語傳遞在食人鬼們之間,霸子漸漸不耐起來,「喂!你們這些傢伙都是耗子不成,閃得這麼遠!」
  衝鋒隊長的叫戰令新兵們感到非常崇拜,可對食人鬼軍團來說,也只有瘋了的人才會去跟這個巨漢決鬥。
  不過強盜窩裡最不缺的,就是瘋子。
  「我來會會你吧!」一個瘦削高挑的傢伙跳進戰圈,「來過幾招!」
  處在圈外的蝙蝠苦笑地嘆了一口氣,居然自己去跟霸子對決,看來熊七也真夠瘋了的。
  霸子見有人終於靠近,立刻舉起左右兩支長槍,沒有招呼也沒有遲疑,一出手便是致人於死地的招式。
  可熊七敢這樣貿然下場,憑恃的自然是對霸子的瞭解,以及對自己手上功夫的自信。那鐵鉗一樣的手一邊一個接下了霸子的長槍,喀一聲便折斷了槍頭利刃處,反而將那利刃射還給霸子。
  巨漢身經百戰,這樣的反擊很快便避了開去,失去利刃尖端的長槍立即化為長棍,左右開弓掃向熊七。
  「哎。」帶著鬼面的青年左閃右避,腳步異常輕快,「霸子,你可還記得我?」
  「你是誰?」巨漢雖然出口問了,可手底下也沒閒著,並不因為敵人的發言而稍有停頓。
  「居然忘記我……」青年的口氣有些難過地,一邊忙碌地抵擋霸子的攻擊,一邊還可以空出手摘去臉上的面具,「這樣呢?這樣你還記得嗎?」
  「你是誰?」霸子不會說謊,不記得的人就真的是不記得。
  和他上過床的對象沒有千兒也有上百,霸子也只記得小石、冬青、以及最近和他有過關係的幾隻小白兔罷了。再久一些的,誰會記得啊!
  青年的表情彷彿大受打擊,晴天霹靂,「你這傢伙,負心漢!大騙子!」出手也出得更快更兇狠了。
  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吧?站在圈外的蝙蝠一邊對付著其它騎兵一邊情不自禁在心裡默默反駁。
  就算蒼鷺的騎兵團擁有像霸子這樣力量強大的衝鋒隊長,可整體戰力,仍是遠不如從暗處偷襲、養精蓄銳很久的食人鬼軍團們,尤其食人鬼們對於使用各種陰險招是一點都不會手軟,也毫無同情軟弱之心,他們原本就是過著刀鋒舔血的生活,一個人便能對付兩三個經驗不足的士兵。加之騎兵團的優勢原本應當是在馬上衝刺殺敵,若是落到了地面,也只比一般士兵素質好一些罷了。
  很快地團一、團四與團八三個軍團的人便被慢慢驅到了營區中心的位置,形成一個危險的圓圈,原本至少九百人的騎兵團,此時已被殺成不足四百之眾,以團一團長蒼翎為首,繼續苦苦抵抗。
  另外一邊還在打個不停的兩人,沒有發現雙方都已經脫離了自己原本所屬的團體,兀自打個不休,「你敢說你一點都不記得我的身體!」
  「不記得就不記得,你還真囉唆耶~」
  「可惡啊,你這傢伙,小石的身體這麼好嗎!」
  不明白怎麼會扯到小石頭身上去,「好極了,冬青大人也很好,雛鳳、蒼飛、管壺都很不錯……」
  這一長串的人名更是大大刺激了熊七的自尊心,突然之間,他往後一退,跳出戰圈之外,「我不管,你得和我再試試!」
  霸子一呆,「試啥?」
  「當然是上床了!」……熊七大爺一點都不害臊地說了出口。
  「咦?」這是霸子的反應。
  「什麼!!!」這個帶點氣憤的聲音,是出自不知為何總是會跟到身邊的某隻大膽的小白兔……
  一○六
  霸子最近的日子都過得相當春風得意,春色無邊,春滿人間。
  如果是更早一些時候的霸子,正處在嚴重慾求不滿的情況,興許會和熊七一拍即合。不過現在的他,身心都處在相當滿足的狀態,野獸開關目前正處於「關」的模式。
  「不可以!」替霸子回答的人,是終於得以靠近兩人的蒼飛,「霸子可是我蒼鷺騎兵團的衝鋒隊長,你這傢伙是什麼東西,隊長,讓我殺了他吧!」說完便將長槍向前一伸,躍到熊七面前,「納命來!」
  霸子還沒有回過神來,便看到他的三隻小白兔的其中一隻正大膽地進攻著那向他提出上床邀請的人,「要上床也不是不行……」他咕噥一聲,「啊……原來是熊七……」
  巨漢總算想起眼前人是誰,不過也不是熊七所期待的是因為床上功夫的關係,而是那雙什麼東西都能折斷的鐵手。「小蒼飛打不過熊七的。」霸子搔搔頭,「熊七的手連樹都能折斷呢。」
  果不其然,蒼飛那輕快靈巧的身手看在熊七眼裡,簡直就像小孩子一般,只見他用著傷心的語氣,「原來你就是喜歡這種青澀小孩子嗎?笨蛋啊~~像我這樣的可以帶給你更大的快樂啊!」
  「閉上你的臭嘴!」熊七的發言大大惹火了小兔子,只見他握緊長槍,覷了個空,便是直直朝熊七的心窩刺了過去!
  這空門自然是熊七故意放出來的,只見他輕鬆一握,便握住了槍頭的部分,接著往上一抬,蒼飛便被連人帶槍地舉了起來,扔到一旁。
  「滾開。」這樣的小孩子熊七還不看在眼裡,他的目標可是眼前這個壯漢,「霸子,我……」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人突然摀住了嘴,能這樣無聲無息地靠近他身邊的人,除了蝙蝠也沒有別人。
  「喂,別玩了,霸子是敵人,你可別壞事。」
  「唔唔唔唔唔唔!!!!」
  熊七猝不及防地被往後一拖,「敘舊也敘夠了吧,走,跟我去幹些正事。」
  霸子一愣,這邊這個對他來說,的確就比較熟悉了……不過小石的話身深刻在他的腦子裡,「在小石頭說停之前,都是敵人。」霸子對自己點點頭,往旁一看,正好見到蒼飛一邊揉著屁股,一邊用長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小蒼飛,你的槍借我使吧。」
  小白兔聽到這話,年輕的臉龐居然紅了一紅,將手上長槍塞到霸子手裡,「拿去用吧,我用劍得了。」
  「嗯。」霸子瞧他那青春紅潤的臉龐,再看看熊七和蝙蝠離開的方向,一向除了慾求不滿,不怎麼會有煩惱的他,難得地嘆了一口氣。
  「……小石頭,如果真要我選,我可選不出來了……」
  ◎
  戰爭仍然持續著。
  蒼翎團長大人雖年有四十,可他的武藝純熟、身手靈活,並不見一絲老態,那靈動的槍法,比起一旁的年輕騎兵們不知強上多少倍,小石在心中默默評價,至少得要四五個強盜包圍,才有可能制得住這個團長大人。
  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可是團長大人的護衛,大人用槍他用劍,掩護團長大人背後的地方。
  與他過招的都是過去在野狗寨中曾經共事的同伴……可小石一旦入戲,是六親不認的,除非今天在他面前的人是野狗老大本人,否則只要是必要的,他橫劍傷人完全不會手軟。
  反倒是知道小石的食人鬼們,在對付他的時候,還比較會手下留情些。
  小石在寨裡的人緣一向不錯,幾乎所有人都曾經欠過他一點人情,人家現在還在任務中,就算是強盜,除非如熊七霸子之流,否則多少也知道克制。
  食人鬼軍團將騎兵們團團包圍,準備作最後一波的攻擊。
  他們的目的並非是要將這些騎兵全部消滅──以人數來說,真的要做到這點,食人鬼們自己也會受到不少折損,他們的目的只是要儘可能地削弱騎兵們的鬥志和實力而已。
  「兄弟們。」帶著鬼面的男人們中的一個突然高舉起刀,「殺!」
  團長大人蒼翎瞪大雙眼,長槍一刺,一次貫穿了兩個敵人的身體,「哼,我蒼鷺騎兵哪裡是這麼容易殺的!」接著抽回長槍一個回身,用長槍橫掃敵人的下盤,幾個摔倒地面的敵人便被小石一劍一個取了性命。
  他和小石的搭配異常合拍,這點讓團長大人就算身陷危機,心裡多少還是帶著點愉快的感覺,「小石,你可當心些。」
  「是。」青年給了他一個堅毅的表情。那個妖嬈的野貓兒形像已經���得幾乎消失,如今跟在他身邊的,是士兵小石,真正的士兵小石。
  四十歲的團長大人一旦墜入了情網,十匹馬都追不上那個往前衝的速度。
  過去的團長大人心中只有騎兵團,只有為陛下盡忠盡力的想法。娶妻生子是不可能的了,這喜歡男人的癖好,也只需發洩在花街男娼身上就夠了。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只需要這些東西……就算,就算看見了欣賞的對象,那也就僅止於欣賞,團長大人總不認為自己的同僚或部下可以接受他的追求。
  久而久之便故步自封,久而久之連自己如此寂寞都不曾發現。
  遇上小石之後,這是真真正正地一發不可收拾,團長大人在不自覺的當頭被深刻地影響,就連在這樣危急的戰場之上,他仍有一半的心思,會掛在那個娃娃臉青年的身上。
  團長大人自己也知道這並不好,這很危險。可如果能克制得了,那就不叫墜入情網了。
  幸而小石出乎意料的強韌與能幹,他想保護他,卻已經在好幾次的千鈞一髮當中,被小石所救。
  可以的話,真希望能永遠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可以的話,真希望可以跟他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不要讓他接觸到何危險。
  但這些想法有多不切實際,蒼翎自己都有些唾棄自己了。如果讓一向尊敬自己的墨鴉知道他居然生出這樣軟弱的想法……蒼翎狠狠唾了自己一口,他是蒼鷺族軍團當中的領袖人物,就算在這裡要戰到最後一刻,他連眼睛都不應該眨上一眨!
  從眼角處仍能多少注意到小石那纖瘦的身影,可以的話,可以的話,只希望在最後的最後,這苦命的青年能繼續活下去……
  局勢已經非常明朗,蒼鷺的騎兵們被食人鬼們的突擊所擊潰,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振作起來,部分的反抗與攻擊集中在個人武力特別突出的幾個人身上,可在戰爭之中,個人的武力再強,也是無濟於事。
  「準備撤了。」蝙蝠往熊七耳邊小聲說道,「撤得太晚,等在其它區域搜索的騎兵團過來支持,咱們就等著被甕中捉鱉。」
  「嗯。」熊七點點頭,將耳語傳遞出去。
  可食人鬼們的實戰經驗雖強,卻並不曾真正實際上過戰場。
  就算派了密探注意,就算設了許多陷阱,就算細細想過如何進發如何撤退,這畢竟還只是「模擬」真實戰爭會發生的場面罷了。
  他們還來不及慶祝自己的第一場勝利,蒼鷺族的其它五支騎兵團,已經在總團長大人蒼鷗的帶領之下,秘密包圍了營區外圍。
  「總算被我抓到了,日皇子傷我近百騎兵的神秘軍團,今天我倒要看看這食人鬼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
  一○七
  蒼鷺騎兵團總團長大人蒼鷗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團一的團長,長期與各大草原部族征戰,戰功十分彪炳。年紀漸長之後,體力、耐力或許再也比不上年輕一代,可無論是打仗的經驗,亦或是用兵的純熟度,都是蒼鷺族當中數一數二的,並不會遜於其它將軍。
  此次包圍食人鬼軍團,靠的便是誘敵戰術。
  空無一人的聯軍營區不需要派兵察看,就應該合理懷疑其中或有埋伏,不應當大剌剌派員進去探索。可蒼鷗卻反其道而行,派出三團騎兵入內。
  空營是誘餌,誘進了三團騎兵。
  三團騎兵也是誘餌,誘進了一整團食人鬼軍團。
  蒼鷗唯一錯估的是食人鬼軍團的強勁,居然能在兩個時辰之內消滅近半的誘兵──雖說其中團八的戰力十分低落,等同是被推進去送死的,可團一有蒼翎帶頭,團四有風矢領頭,再怎麼樣,也沒有想到竟會被消滅至剩不到四百人。
  可就算如此,一切還是在蒼鷗的預測之下,他領著其餘五支軍團共一千五百人,將整個營區團團包圍,「等等衝進去後,反抗激烈的就殺,投降的便綁起來,記住,不可全殺了,要留下活口,以問出日經的下落。」
  「是!」五名團長得令,各自回到自己所領的軍團之中,當看見總團長大人的銀劍高高舉起之時,便是下令進攻的暗號。
  當那銀色的長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駿馬長嘶,馬蹄震震。
  食人鬼軍團等於被內外夾攻,逃無可逃。一時之間都有些懵了,明明才正佔上風,怎麼就風雲變色了呢?
  可食人鬼們絕大多數都是利己主義者,他們的結合不是為了共同的信念或理想,更不是為了更崇高的對象如帝王或者國家,他們只為了共同的利益。一旦發生危及自己性命的事,便只有各自逃散保命要緊。
  「熊七,此地不宜久留。」蝙蝠一刀劃破一匹馬的脖子,讓馬上的騎兵摔落地面,「老大也說了,打不過的時候便走,不需要替他保留面子。」
  「嗯,閃吧。」已經將鬼面戴了回去的青年點點頭,一隻手正扣著敵人的脖子,喀喀一聲便拋了開去,「這次可真是錯估情勢了,咱們被提早曝了光,老大可頭痛了。」
  「嗯。」蝙蝠沒有再說話,敵人如潮水一般打不完殺不盡,他原本就輕功高強,決定不再久戰,「熊七,我先去了。」踩著敵的人肩頭便躍出了戰圈。
  「哼,跑得還真快。」熊七雙手一抓,同時握住四柄長槍的槍頭,使勁折斷,「我也要閃啦~」
  戰爭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
  團長們檢閱自己的士兵,因為人數後來佔了壓倒性的勝利,又加上食人鬼們措手不及急著逃跑的關係,後來的騎兵們損失並不大,許多新兵首次拿下了戰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團八的衝鋒隊長霸子,以及團一的新兵日石。
  兩人引人注目的地方並不相同,霸子就不必說了,憑藉過人的體型和武勇,不僅殺敵無數,更得到同團士兵們無比的信賴。至於日石,雖戰功不如霸子,可護衛團長大人有功,替大人解決不少暗地裡的小動作攻擊,加上他心思細密,替團長大人省去不少日常煩心之事。
  該賞的就賞,總團長大人不僅各賞賜兩人財寶,更將他們兵等向上提升一等,雖職位不變,可奉祿卻也已經大不相同。
  ◎
  烏雞灰頭土臉地被綁住手腳丟到一邊。
  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他的確是被俘虜了……他嘆了一口氣,怨嘆著自己的壞運氣。
  沒有多久前,他與其它食人鬼的對話言猶在耳。
  「為什麼?」他怪叫一聲,「要我裝被俘虜?」
  「總得有人知道那些沒用的會抖出什麼來吧。」
  「那又為什麼是我?」
  「啊不然我們來猜拳?」
  ……
  「輸了就要認啊!」
  「你們就不擔心是我把寨子給抖出去……」
  「吶,大家都聽到了?我聽說烏雞最近金屋藏嬌甜甜又蜜蜜啊~」
  「你們誰敢動,等我回去就知道了!」
  「交給你了啊~烏雞!」
  也真夠倒霉的了,烏雞想,明明就跑得掉,卻得被死死綁在這地方。如果猜拳沒猜輸的話,現在老早就舒舒服服和清絡躺在被窩裡了。
  果然沒有多久之後,準備來折磨烤問俘虜的用刑兵果然出現,一把抓住烏雞旁邊的那一個綁到一根直立的棍子上面去,劈頭便澆了一桶冷水,「說,日皇子在哪裡?」
  被挑中的人烏雞認得,他心道運氣也太糟了,居然是那個最沒骨頭的毛蟲,此人姓毛,名字已經不太有人記得,可為人最是貪生怕死骨頭很軟自尊心也很有彈性,因此總被戲稱毛蟲。
  只需要拿著鞭子在毛蟲面前晃上一晃,他就會將所知道的全盤托出。
  烏雞看著被綁著的毛蟲掙了一下,露出他熟悉的諂媚表情,「大人,只要我說,是不是就能放我一條爛命?」
  「只要你能將知道的都說出來。」
  烏雞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了,有毛蟲在,就算他不清楚老大和皇子大人待的地方,可野狗寨的地點肯定要遭殃的。
  烏雞不見得對那個已經住了很多年的地方有什麼深厚的感情,他在意的,其實是正微笑地坐在裡頭,煮著奇怪顏色的湯的那個中年男子。
  如果自己沒有回去,而野狗寨遭到入侵,不會有人救他的。
  歸清絡不過是他從營帳中擄回去的俘虜而已,死了便死了,這世上難道沒有第二個可以對上烏雞胃口的美中年?
  肯定有。
  可烏雞此時此刻,卻只想要躺在自己被窩裡的那一個。
  他運用腰勁,讓身體在不引人注意之下,往後緩慢挪移,毛蟲已經開始叨叨說起野狗寨地點的事,老天保佑,那傢伙一緊張起來,總是有些結巴,只少能給烏雞更多一些些的時間。
  因為早知道要假裝被抓,他將一片薄薄的刀刃藏在手腕上一層假皮下面,只需輕輕一磨,那鋒利的刀鋒便露了出來。
  「安分點!」此時一個看守的士兵發現了他的異狀,往他腰間一踹,烏雞吃痛一聲,深怕這工具被發現,把刀子用手一握,卻反而割傷自己的掌心。
  被人注意的時候就不能有所動作,所以儘管烏雞心裡急得火燒火燎,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仍是敢做太大的動作。
  此時毛蟲已經開始說起進寨的路線……烏雞心中恨恨,恨不得把臭鞋塞進那死毛蟲的嘴巴裡。
  「已經知道了。」用刑兵對著一旁的正在抄錄毛蟲所說地點的士兵道,「快拿去呈給團長大人!」
  總團長大人拿著槐山地圖與士兵交上來的簡圖兩相對照,「哼,打鐵趁熱,我們便趁勝追擊吧!」
  距離上一場戰爭結束還不到兩個時辰,騎兵團開始聚集人馬,準備上山一舉消滅日皇子大人的秘密巢穴。
  一○八
  得到消息之後,蒼鷺騎兵們從整裝到出發不到半個時辰便完成,五百名士兵身著騎兵團的漆黑盔甲,背起長弓箭筒,腰繫長劍短刀,以團一團長蒼翎為首,往槐山而去。
  同一時間,被捆綁在俘虜營裡的烏雞,在用刑兵問出通往寨裡的地圖離開之後,他終於運用掌心的刀刃劃斷了綁住手腳的粗繩,
  伏低身體,此時看守他們的士兵只剩下帳門前的兩員,烏雞不想打草驚蛇,他也許可以用偷襲的方式殺死那兩個人,可若是驚動了附近的騎兵,只會拖延烏雞離開的時間──而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非得趕在蒼鷺騎兵找到野狗寨老巢之前先回去報個訊,否則他故意被俘虜的意義就失去���。
  「喂,烏雞,要走之前,順便幫個忙吧。」被綁在他旁邊的其它強盜小聲道,「我自己可以逃,幫個忙割斷繩子。」
  烏雞望了一望,帳子裡頭綁了十來個人,他將手上的刀片塞進說話的人的手裡,「我趕時間,你們自己來吧。」
  「喂……」
  烏雞沒敢再耽擱,伏在地上悄悄掀起帳子的另外一角,覷了個無人的空檔,竄了出去。
  原本可容納四五萬人的營區,此時只進駐千名騎兵,自然有相當多的死角處可供烏雞藏匿蹤跡,加之他對這裡的佈置還算熟悉,閃過幾批巡邏小隊,人便撲進了山林之中,擺脫了俘虜的身份。
  歸清絡從其它人的口中,聽見烏雞被俘虜的消息,已經是兩個時辰前的事情了。
  他從當時便呆到了現在,也不知心中浮起的是什麼滋味,當然他也覺得烏雞是待他很好的,可這也改變不了他身為一個食人鬼俘虜的事實。
  照理來說,這或許是一個脫離烏雞的好機會……在這地方住了幾天,烏雞對他沒有太多隱瞞或防備,他很快地便知道這支神秘的隊伍原本干的就是強盜的行當,歸清絡自認只是一個普通人,就算從軍二十年,他也不曾殺過一個人……
  可是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腦子一片空白。
  「烏雞隻是運氣差了一點猜拳輸了,讓他混在被抓的俘虜裡面探聽點消息,說不定兩三天后便滾回來了。」
  告訴他烏雞消息的男人很不責任地丟下這句話,又不是小孩子在玩什麼打仗遊戲,說得一副沒什麼要緊的樣子……歸清絡想,蒼鷺族的騎兵一向以訓練紮實規定嚴格著稱,烏雞隻要大意一點,很容易便弄假成真吧?
  被俘虜的中年人站了起身,烏雞從不曾限制過他的行動,「想幹什麼就去作,住的地方就在這裡。」第一次來的時候。烏雞這麼對他說,「我不會綁你,你不算是我的俘虜,不過,外頭那些死傢伙可能不這麼認為,你若是出去,記得低調些。」
  只要是他煮的東西,烏雞好像都覺得很趣,就算是連他自己都不敢試的味道,烏雞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後再丟下一句:「你這全新嘗試可真大膽。」
  那個男人其實對他非常的溫柔,他想,比女性還要溫柔。
  說不一定他這輩子能被這樣對待的機會,只有這麼一次了,他可以選擇什麼都不作,把命運交給老天爺來決定。也可以……鼓起勇氣,想辦法去找烏雞回來。
  歸清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一向對自己的懦弱不以為意,也覺得鼓起勇氣從來不是他的人生選擇,可是……可是,他覺得自己有點改變了。
  烏雞走著連路都沒有的快捷方式,中途還追上已經在半途的蒼鷺騎兵,他一刻也不敢停留,詛咒著那個連路都幫忙帶好的死毛蟲,據他推算,敵人只會比他慢不到半個時辰回到寨裡。
  當烏雞回到野狗寨,劈頭便遇上那個沒有良心要他去當俘虜的傢伙,對方驚道:「烏雞,你怎麼回來了?也太快了吧?有些沒被抓的兄弟回來的都沒你快……」
  「毛蟲那傢伙,把人都帶進來了,大概再半個時辰便到,一共四五百個裝備精良的士兵,你去通知其它人,我先到老大那一趟!」
  「什麼?這麼快!」強盜怪叫一聲,往後便跑邊叫:「官兵來啦~~要跑的動作快!!!」
  烏雞是少數知道野狗老大和日皇子所在之處的人之一,野狗知道並不是所有強盜都可以信任,他只將自己和皇子藏身的地方告訴寨子裡的少數人。
  在距離野狗寨附近的一個瀑布後面,是野狗幾個秘密藏身所之一,數個月前,他也曾將路邊撿到的美少年皇子帶到這個地方胡天胡地,現在重回此地,兩個人在心態上,也已經大不相同。
  不過,某人的狼爪還是一如往常的忙碌。
  少年雙手抵著男人的肩,低低喘著,「我不行了……」
  「再撐著點。」男人道,語氣帶著愉快的戲謔,「你可比我年輕多了,怎麼這樣就不行了呢……」
  「混、混蛋!我,我可不曾這樣做過……」
  「再撐一下子吧,只要一下子就好。」男人在他的耳邊誘哄著,「再一刻鐘,咱們便休息。」
  「唔……」少年咬著下唇,滿頭大汗,雙腿微微顫著,搖搖欲墜。
  站在洞外的烏雞聽到裡面傳出的對話,不禁猶疑起來。
  娘的,他現在也好想抱抱待在他房間裡的那個人啊……
  現在進去的話,老大肯定會非常不爽……不過,沒辦法了,事態緊急,此時此刻可不是老大和皇子大人溫存的好時機。
  「老大……」想是這樣想,烏雞發出的聲音還是很虛,想起老大那對出手便無虛回的雙刀,任誰都不敢太大意吧?「老大……」
  「烏雞?」野狗的聲音傳了出來,「怎麼來了,發生何事,快進來吧!」
  啊咧?這麼大方?
  烏雞快步走了進去,不過眼睛不敢太放肆,萬一老大只是假裝不在意,其實刀還捏在手裡,那可不是好玩的。
  「烏雞,你看哪裡?我們在這。」
  於是青年這才慢慢把頭正面朝向老大和皇子。
  只見皇子大人半蹲著馬步,搖搖欲墜的樣子,為了讓他站穩些,野狗正出讓雙肩讓他扶著。
  「這、這是……」烏雞對自己方才腦子生出的色情畫面感到無言以對,「老大……」
  「皇子大人覺得自己太文弱了,讓我訓練訓練他。」野狗似笑非笑地,「烏雞,說吧,有什麼事?」
  「啊、對。老大,不好了,咱們寨的位子,讓毛蟲洩漏出去了,估計在半個時辰,那些蒼鷺兵們就要殺進來了。」
  野狗老大尚沒有太大反應,在一旁辛苦鍛鍊身體的皇子大人已經驚呼出聲:「什麼!野狗,這……」
  「別慌。」男人拍拍他的頭,轉過頭繼續對烏雞說道,「寨裡人知道了吧?」
  「是,已經去通知大家能跑先跑了。」
  「咱們食人鬼,最大的好處,便是要散便散要合便合。」野狗笑笑,「讓大家各自去吧,我也帶著皇子大人跑,記住了,十日後,在柳溪村見。」
  「嗯。」烏雞點點頭,「老大,我去了。」
  「去吧。」男人點點頭,「皇子大人,咱們也得走了。」
  烏雞回到寨子裡,將野狗的交代傳了出去,強盜們都不是第一次被官兵襲剿,各自都有自己躲避追緝的一套,三五成群便離開了。
  烏雞自己則往住處奔去,一進門便大喊:「清絡,要撤了,你東西收拾一下……」
  歸清絡居然不在屋內。
  他的屋子不大,烏雞前後看了一下,歸清絡的確不在。
  他的俘虜沒有帶走什麼東西,貌似只少了一把菜刀和一隻平底鍋。
  「帶刀子走也就算了,他帶鍋子幹嘛?」烏雞喃喃自語地,覺得非常失望。
  他以為歸清絡不會走的,他能到哪裡去?再回去軍營裡煮那隻有自己會喜歡的湯嗎?
  他比自己想像中還要不能接受這件事。
  烏雞大大嘆了一口氣,在時間已經不多了的當頭,反而在床沿坐了下來。
  他覺得好累。
  一點都不想動了,乾脆在床上睡一覺算了,說不定醒來之後就會忘掉那個傢伙。
  外頭到處都是強盜們緊急收拾東西的聲響,不一會兒,一個人探頭進來,「烏雞,你怎麼還坐在那?有人看到你那寶貝往外走囉……」
  「走便走吧。」烏雞悶悶地說,「要滾就滾遠一些~」
  「咦,可是他往的方向不是很妙喔,如果被誤會成寨裡的人,大概一刀就歸西了吧。」
  「哼。」烏雞覺得一股火冒了上來,「他自己要跑,就要承擔那個後果。」
  「是嗎?那我不管了,烏雞,無論如何,你也快閃吧。」說完人便走了。
  烏雞一腳踢翻了桌子,恨恨地詛咒幾句,最後還是抓起自己的刀,包了幾件衣裳和帝國幣,往外去了。
  一○九
  瀑布後的山洞雖然隱密,可距離野狗寨並不遠,只要搜查得嚴密一些,難保不會被發現。
  「往北走吧。」野狗一手扛著皇子大人,一手抓著包袱,「我想到一個不錯的地方。」
  日經只有點點頭,抓緊了野狗。
  「怎麼不說話?」男人挑挑眉,「不想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裡?」
  「野狗……我會不會……太天真了?」
  「這麼相信我這個強盜,」男人道:「嗯,是挺天真的。」
  少年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好吧,我們要去哪裡?」
  「一個你很熟悉的地方。」男人笑笑,「去那裡等人。」
  「等人?」
  「嗯。」野狗一頓,正要回答,一支利箭咻地一聲射來,命中兩人旁的樹幹,箭尾的羽毛猶在顫動。
  向後一看,一個身著黑甲的青年士兵正拉緊弓弦準備射出第二箭。
  「糟。」野狗皺皺眉頭,「皇子大人,可抓緊了!」
  「抓到大魚了。」端坐在駿馬之上的團長大人微微眯了眼,「總算可一雪騎兵團前恥。」
  立在他旁邊的青年點點頭,張弓拉弦,纖長的指端一放,箭矢猛然竄出,落到了獵物身後不到一步的地方。
  「你沒告訴過我,你連箭術都很不錯。」
  青年咬咬下唇,神情有些懊惱,「團長大人謬讚了,如果真的很好,早射中他們了……」
  「沒關係,」蒼翎直視著獵物逃脫的方向,「團一三十人聽令,隨我一同追緝日經皇子,其餘聽從團八團長墨鴉之令,剿滅敵人巢穴。」
  「是。」
  三十人小隊於是跟著團長大人的馬,往分支小路前進。
  野狗心情有些緊張。
  他很少會有緊張的感覺,如果面對這種狀況只有他自己,或者敵人其實距離不是這麼近,也不是這麼突然地出現,他或許還能遊刃有餘,談笑間解決敵人。
  可他現在肩上還扛著皇子大人,而敵人還騎著馬,輕功再好,被追上也只是遲早的事。
  野狗馬上在腦中做出了選擇,他選擇停下腳步,向上一縱,將皇子藏入枝葉繁茂的枝枒上,跳下之後尚來不及拍落身上的樹葉,敵人便已經追上了他,咻地一聲又是一箭落在他的腳邊。
  越是緊張的時候,男人的精神越是興奮,他一手一把抽出刀子,鏗地一聲,擋落一支快箭。
  「誰要先上?」他舔舔嘴唇,微笑起來。
  兩個士兵噌一聲抽出長劍攻了過去,雙劍合擊,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同時襲向野狗,男人雙刀一架,一個旋身轉到了右方,左刀一刷,抹了右邊這個的脖子,動作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左邊那個士兵還來不及發現自己的同伴已經沒有氣息,正要攻出下一劍,卻被正倒下的身體阻了一阻,而這短短一瞬,野狗已經轉到了他的背後,朝背心處插了下去。
  一眨眼便幹掉了兩個士兵,剩下的二十八個你看我我看你,同時刷一聲抽出了劍,準備將人團團圍住。
  青年咬著下唇,神情有些擔憂,男了看了看他,突然笑了出來,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敵人不過是一個人,縱然武功高些,也打不過二十八個訓練有素的騎兵的。」
  「嗯。」青年點點頭,心中忍不住苦笑起來,這就是他擔心的地方啊……
  山路狹小,二十八騎兵要同時動起來,反而會互相干擾動作,難以同時攻擊。野狗之所以選擇此處停下,並不僅只是因為這裡有足以支撐皇子大人的枝枒,也因為此地足夠狹窄,就算敵人想包圍住他,也不是這麼容易。
  野狗掄起雙刀,等敵人攻擊過來不是他野狗大爺的風格,他一向喜歡主動出擊。
  雙刀過處,鮮血與哀鳴齊飛,不到一刻鐘時間,居然給他殺掉了一半人馬。
  團長大人蹙起眉頭,狹路讓獵物無處可逃,但獵人們若是功夫不夠,一個一個上去等於送上獵物嘴裡送死。
  這人肯定便是日皇子身邊的那個神秘份子,讓眾多蒼鷺弟兄無端送命的理由。
  「退下。」團長大人躍下馬背,抽出長劍,「就讓我來會會這傢伙。」
  「大人!」青年向前一步,「您千金貴體……」
  「小石,你別逗我笑了。」男人拍拍他的手,「再怎麼樣,我都是個軍人。」
  野狗的刀上鮮血淋漓,他自己身上也有多處淺淺的劍痕,但都不是什麼要緊的傷害,他雙刀交叉放在胸前,看著所剩不多的士兵往後退去,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大的男人走了出來。
  「我是蒼鷺騎兵團團一團長蒼翎,敢問大名?」
  「野……」……想起皇子大人從頭到尾都想掩蓋住他身為強盜的過去,可別讓他破功了,「日野。」
  眼前的男人和方才的士兵等級不同,從看他拿劍��姿態野狗便能理解,不過……野狗將刀往前一伸,「廢話少說,老子我趕時間。」
  長劍破空而來,野狗雙刀一夾,準備直接絞下長劍,可那團長大人卻將長劍一挑,反而讓野狗差點鬆手撤刀。
  可不能小瞧這位大人啊……野狗嘿嘿一笑,一刀劈去,利用對方舉劍格擋的瞬間另一刀隨即劃出。
  這是野狗之所以選擇雙刀的原因,左右開弓,很少有人能避得過去的──當然,這世上能和野狗一樣速度如此迅捷,下刀毫不猶疑的,實在不多。
  不過蒼翎還是側滾一圈,堪堪避過,他隨軍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關頭,並不認為自己會死在這種地方。
  野狗的刀子卻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順著男人翻滾的身體砍了過去,在距離團長大人的頸脖只有短短一寸的地方落下了刀,那刀子的寒意和鮮血的腥味一下子籠罩了蒼翎的感官,一種性命受到威脅的恐懼感此時才浮現出來。
  不能猶疑不能想,面對這樣強悍的敵人,一瞬的遲疑就會危及性命。
  他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毫無反擊的機會,事實上如果是按著規矩堂堂正正地站在決鬥場上戰鬥的話,野狗說不定打他不過。
  他並不想在小石面前躲得這樣狼狽,原本還想著要在他面前大展身手一番。
  團長大人有些領悟,前任團八團長、已經殉職的蒼翼,原本還是騎兵團中最受期待的年輕新星,這麼輕易被幹掉,果然不是沒有原因。
  團長大人也不想讓這些雜思干擾他的行動,可這些無用的想法還是不斷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他發現自己被逼到山壁上,男人的刀已經砍將過來,就算還有近十名士兵撤在後方,也都救援不及。
  他心一顫,知道自己若是躲不過這關,必死無疑。
  沒有辦法再顧及任何屬於團長大人的顏面,男人往下一縮,一柄刀生生砍在山壁之上,鏗地一聲火花四射,另一柄刀已經向下直刺而來。
  他從敵人的腳邊翻滾而出,灰頭土臉地勉強逃出生天,可這已經是最後的了,野狗的刀子像自己有生命似的,速度可比人翻滾的速度快多了。
  團長大人的大腿、手臂很快地便出現幾道口子,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冒著被砍斷一臂的風險,蒼翎硬是翻身而起,他的劍法不再優雅,反而透出一股殺伐之氣來,這才是真正的蒼鷺騎兵團團長應當有的氣勢,就算被泥土血污髒了頭臉,也難掩那雙堅定的眼瞳。
  野狗哼了一聲,只要是一對一單挑,還沒有人能逃過他的雙刀追殺的。團長大人是被無能的殺死,還是英勇的戰死,都是死。更何況他的右臂已經被砍了一刀,左手握劍,肯定是戰力大減的。
  雙刀一推,準備給這男人最後一擊。
  在刀子砍中團長大人之前,箭矢破風而來,丁一聲射中了刀面,為那力道所阻,野狗的速度慢了一慢,一眨眼,一個青年已經架起長弓,擋在團長大人面前。
  「唷。」野狗眯著眼,「又一個來送死的?」
  「我的箭和你的刀,要賭誰的速度快嗎?」
  「小石!」團長大人咬著牙,「你給我退到後面去!」
  「後面的弟兄。」名喚小石的娃娃臉青年冷靜地道,「把團長大人帶出去!」
  「不……」兩個士兵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一邊一個扶起重傷的團長大人,「小石,小石!」
  「小石?」野狗玩味似地喚著這個名字,刀子上團長大人的血正涓滴流下,「敢擋在我的面前,就要有死的覺悟。」
  「交換條件吧。」青年拉緊的弓繃得幾乎就要斷裂,「你放下刀,我放下弓,咱們一起向後各走百步,如何?」
  野狗收起了笑臉,「要我相信敵人的諾言?不要說笑了。」
  「後面的弟兄,請帶著團長大人,向後退一百步。」
  「小石,他不相信我們,我們又何嘗能相信他!」
  「快帶大人離開……」青年的聲音微微顫抖,「快!」
  最後一個音節的狠厲讓士兵們下意識地架起了團長大人的身體,「小石,你自己要小心。」
  「我們往後先走。」
  「放開我!!」
  聲音漸漸遠去,最後,只剩下非常微弱的音節傳來了。
  青年收起了弓箭,男人放下了刀。
  「好像幹得不錯啊。」野狗笑笑,「箭術大有長進,不錯不錯。」
  小石有點難為情似地,「老大,你還是帶著皇子大人快走吧,霸子已經當上衝鋒隊長往寨裡沖了,目前可是六親不認。」
  「嗯。」野狗點點頭,往上一躍,將日經皇子抱了下來,「走了。」
  「老大……」
  「嗯?」
  「沒事……」青年搔搔頭,「你們快點走吧。」
  男人一笑,將皇子暫時放了下來,走過去摸摸小石的頭,「辛苦你了。很快便要結束了。」
  青年點點頭,「我會把握時機的。老大,再不走,我們可要追了。」
  「拜託你的箭別射得太準啊~~哎,我還是抄近路吧。」野狗轉身,抱起了皇子大人,並沒有往前路,而是從路邊看來沒有路的地方一縱身,從山腰處直線下切地走了。
  青年看著他的老大的背影,笑了一笑,靈動的表情是某團長大人未曾見過的真實面貌。然後他背起長弓,回身準備回到團長大人的身邊。
  一一○
  歸清絡走出了野狗寨。
  這個山寨是個走出去簡單,要進去難的設計。從山道的這面來看,就是一條陰暗的通道,可一出山道,將出口的門推回去之後,在芒草小樹的遮掩下,很難再看出入口的痕跡。
  男人小小驚嘆了一下這個精巧的設計,可也沒有耽擱太久,抓起自己的小包袱和一把平底鍋,匆匆朝山下走去。
  其實他並不認識路……甚至連烏雞在的方位在哪都不知道。
  就這麼匆匆出來,實在太魯莽了……他想,可是現在才想起這些,也未免太晚了一些。
  沒關係,他有刀子有鍋子包袱裡也有食材,再不濟也餓不死自己。
  年紀已大但想法卻相當天真的中年人暗暗給自己打了氣,不敢走沒有路的地方,瘦小的中年沿著山路前進,往下走總是不會錯的,就算出去的地方離兵營有段距離,問也能問到方向吧?
  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救出烏雞,在想到辦法之前他決定要先趕路,一路上總會想到法子的。
  他的腳程不算太快,不過心中掛唸著烏雞的安危,也就不自覺地慢慢加快了腳步,顧不得山道積雪濕滑難行,跌跌撞撞連滾帶爬,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悶著頭走的結果就是砰地一聲撞到了人。
  「真抱歉……」歸清絡喃喃自語著,正準備側身再走的時候,砰地又撞到了人……
  搞什麼……今天是什麼日子,出來爬山的人可真多……人!?
  定睛一看,前面一片黑壓壓地,再往上看,被他撞到的人高得不可思議。
  「哇!」中年人大吃一驚,往後跌坐到地上,「我……我……」
  那巨人對著他咧嘴一笑,手上的長槍銀光閃爍,只要輕輕往前一遞,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歸清絡再怎麼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也看得出來眼前這大隊人馬,正是帝國有名的蒼鷺騎兵團。
  如果騎兵團已經上山來了,是不是代表了食人鬼軍團那些被抓的俘虜,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歸清絡顫了一顫,為自己害怕,也為烏雞的安危擔憂。
  「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槐山上,應當是奸細。」跟在那巨人身後的,是一個面貌清秀的青年,「隊長,我們應當把他拿下!」
  那巨人歪歪頭,「既然小蒼飛這麼說,那就抓起來吧。」
  「是!」
  於是幾個少年士兵圍了上來,歸清絡踉踉蹌蹌地向後退了好幾步,「我、我不是奸細……我、我……」
  不擅言詞的他不知道到要怎麼替自己開脫這欲加之罪,可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就被抓的話,那獨自跑出來的意義就完全沒有了。
  突然福至心靈:「我、我是逃出來了!我被食人鬼給抓了……」
  「喔?」名叫蒼飛的青年挑了挑眉,「我聽說被食人鬼抓走的人,沒有一個能回得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總不能說他是包袱自己款好,在沒人阻止的狀況下順利得走出來吧?
  「我……我……」可他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對方了。
  「連這個都說不出來,可見是謊言。」青年冷冷地道,「先把你抓下,免得通風報信去!」
  「不!」只有不能被抓這件事,是軟弱的中年人唯一能確定的,他舉起一把已經用得相當順手的菜刀,以及一柄製作嚴實的平底鍋,「誰都不准過來!」
  眾人都讓他的「武器」給逗樂了,蒼飛忍住笑意,「就憑那支菜刀?」看這男人連個像樣兵器都沒有,居然還拿出鍋子來了,肯定也不可能是什麼食人鬼的成員之一。
  不過確定不是食人鬼軍團的成員,並不代表他不可疑。凡是在這槐山上活動的人,都極可疑,綁回去總是沒有錯的。
  「我……別小看我的刀,我可是會用這菜刀雕出虎形龍形的的!」
  ……一時之間眾人沉默了下來,接著霸子爆出大笑,「厲害厲害,這點霸子可不會,小蒼飛,你要和他較量看看嗎?」
  其它士兵忍不住紛紛爆笑起來,蒼飛有些下不了面子,「隊長,何必跟著這人的話起舞?咱們可有更重要的任務!」
  「也對。」巨人摸摸鼻子,「那他就交給你處理了,其它人繼續跟著我走吧。」
  「是!」
  「你可不要過來喔……」歸清絡作勢舉起了菜刀,「刀劍無眼……」
  蒼飛笑了一笑,從腰間抽出一柄劍,「這才配稱作刀劍吧!」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雖然已經從軍二十多年,可歸清絡一直以來都只是悶頭吃大米領干餉的無用之兵罷了,不要說跟敵人作戰,他連上校場練功的功課,都已經鬆懈了十幾年不曾去過了。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伙伕啊……
  「乖乖就縛吧,我可要快些追上隊長的!」青年長劍一挺,輕而易舉地便將他的菜刀打落在地,再一揮,歸清絡舉起平底鍋想格開,卻反而被那劍砍下的力道震得手腳發麻。
  「不會功夫,跟人家打什麼架。」有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身為俘虜,跑這麼遠的帳又要怎麼算!」
  「烏……烏雞!?」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鬼面人一柄刀架在蒼飛的頸上,「丟下你的劍吧。」
  「你還真的是俘虜?」蒼飛訝道,「食人鬼的俘虜?」
  歸清絡點點頭,不知為何臉還紅了一紅,讓烏雞覺得身下一緊,「還不快放下你的劍!」
  「……你為什麼要救你的俘虜?」蒼飛奇怪地問,「食人鬼不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嗎?」
  「你的問題還真多啊,小朋友。」烏雞道:「看來還只是個剛上戰場的雛兒。」
  「我、」話尚來不及說出口,後頸已被烏雞重重敲了一下,昏倒在地。
  歸清絡這才解除了警報,腳軟得蹲了下去,「烏雞……」
  「怎麼?既然被我追回來了,可就有被我懲罰的心理準備?」
  「烏雞……」中年人放下他的平底鍋,抬起了頭,淚花閃爍的樣子讓烏雞不禁一愣,「幹什麼,你哭我也不會心軟的!」
  「烏雞!」歸清絡向前一撲,環抱住烏雞胸口,「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沒有被殺真是太好了!」
  「清……清絡……?」
  烏雞還沒搞清楚他的俘虜究竟是怎麼回事,面具已經被他摘了下來,緊接而上的是一個深吻,一向是由他主動才會有的熱切親吻。
  他有些傻了,嘴裡還能嘗到一點點眼淚的味道。
  又鹹又甜。
  一一一
  霸子撥開芒草,輕輕一按,那密門便發出轟轟的聲音,剎時一個洞口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隊長……你怎麼知道開關在那裡?」少年士兵管壺怯怯地問,他們這一小隊的速度,比其它隊伍還要快一些,從外面怎麼都看不出痕跡的開關,居然讓霸子這麼輕輕一探,便探出來了。
  「嗯,我是隊長嘛~」巨漢哈哈一笑,「隊長總會知道多一點事情!」
  「……」士兵們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知道霸子底細的當了真,像尹雛鳳這類大致可以抓到霸子性格的,則認為應當只是運氣而已,可強運也是一個衝鋒隊長應當具備的條件,尹雛鳳深深認為,自己是跟在了一個未來將不得了的隊長後頭了。
  帶著士兵們往內前行,通道如此黑暗狹窄,團八衝鋒隊長身形又如此巨大,可偏偏當士兵們多少都撞到頭碰到山壁時,霸子卻輕輕巧巧地便率先出了隧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個養他長大的地方。沒想到這一回來,卻是以官兵的身份回來的。霸子甩甩長槍,村子裡既沒有小石也沒有老大,於他來說,跟過去千百個被他攻擊過的村莊沒有兩樣。
  「都出來了沒?」他興致勃勃地問著,「小雛鳳、小管壺、還有其它的?」
  「是,都出來了,隊長!」報數之後,少年回報導。
  「很好,通通跟在我後面沖吧!」
  這句台詞跟他帶著強盜們攻擊村落實完全沒有兩樣,對霸子來說,攻擊、殺人、性慾,是他人生當中最拿手的三件事。
  在小石說停之前,這個假裝官兵的遊戲,霸子將一直進行下去。
  ◎
  烏雞被抱得緊緊的,歸清絡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好一陣子,「你是哭完沒有?」他的語氣帶了一點不耐,可表情卻已經緩和下來,
  乍聽歸清絡的離開,他不得不承認實在是深受打擊。雖然說他和清絡的開始並不是那麼順利,只是強盜和俘虜之間的關係,可無論是身體的配合度也好,瀰漫在兩人之間那種曖昧的氣氛也好,在在都暗示著烏雞,他們中間其實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正在滋長。
  而他也樂見那樣的發展。
  以烏雞異於常人的喜好,要再遇上一個「對」的人實在太不容易了,就算歸清絡是真的想要離開他,烏雞也不會允許。
  就算是用扛的用綁的用搶的,他也要把人帶走!烏雞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追出來的。
  而現在……
  「為什麼要離開?」
  中年男人哭泣的臉再怎麼樣也都不太雅觀,烏雞用衣袖揩揩他的臉,語氣還是挺凶的,手底下的動作卻很輕柔。
  「我聽說你被俘虜了……」聲音還帶著微微的哽咽,「這麼危險的工作,你為什麼要接?」
  ……完全文不對題的回答!烏雞想,而且這種質問,很像妻子對丈夫欸……
  不可否認烏雞心中有種痠軟的感覺蔓延出來,他有點不習慣地咳了咳,「自然是因為我的能力夠強啊!你還是沒說,怎麼不好好在屋裡待著?」
  「我想救你。」歸清絡的聲音很堅定,「因為我想去救你。」
  真是天大的笑話,憑他那種三角貓身手,也想深入蒼鷺敵營救人?
  可烏雞卻笑不出來,他一把將人緊緊摟住,聲音聽得出他的哀怨相當地深:「可惡啊……我真想現在把你壓倒!」
  「咦?」還沉浸在重見的歡喜情緒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你是說現在嗎?好啊!不過……」又想了一想,「在雪地裡實在有些冷……」
  「我不行了,你的個性原來是這樣的嗎?」烏雞笑了起來,一口含住對方耳垂,在他耳邊道,「我可知道一個好地方~」
  當然是不能回到野狗寨去的,不過烏雞好歹也在槐山幹了多年的強盜,這哪裡有隱密的地方,他清楚得很。
  不過還是再離寨附近遠一些,否則萬一途中被敵人打擾,那可不只有尷尬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烏雞選擇距離稍遠的一間木屋。這木屋說來也有些來歷,正是數個月前日皇子大人摔下山崖,讓野狗小石等人帶他來休息過、還綁了疏葉冬青來看診的那一間。
  同一地點第二組人馬,看來這個地方,應當是前野狗寨強盜們偷歡的一個熱門場所。
  兩人一進到木屋裡面,就覺得有些無法忍耐了。
  烏雞將那人身上穿得厚實的棉衣一一解開,像撥洋蔥似的一層層掰開,歸清絡的身體十分地瘦,儘管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虛,可烏雞總覺得他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弄壞似的,可能連一點寒風的禁不起。
  這種想法當然是太誇張了。歸清絡雖然是一個很偷懶的落霞士兵,可少年時打下的根基卻也是不錯的,否則按烏雞第一次在他身上的玩法,哪可能身上沒落下什麼後遺症,光風寒可能都要病死他了。
  烏雞脫別人的衣服,自己的也正在被脫,他身上的護甲的結打得死緊,歸清絡弄了好一會兒,確有只解開了一個,不由得有些洩氣。
  「別管它了。」烏雞舔舔嘴唇,往那十分突出的鎖骨親了下去,「我可忍不住了。」
  「嗯。」男人回答的聲音很小,卻沒有遲疑,張開雙手連著他身上的護甲一起擁住,「嗯~你身上有雪,好冰……」
  「很快便會熱起來的。」男人一邊吻著他的胸前,一邊雙手往下摸去,很快便發現他也半揚起來的性器,「唷,什麼時候興奮起來的?」
  「就……一看到你,我也沒辦法……」臉整個燒成赤紅色,「因為你的關係……」
  「你一邊哭的時候,下面居然還一邊硬起來嗎?」烏雞大笑起來,「這麼厲害!」
  「你、你別亂說……」中年人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還帶了一點哭音,雙手忍不住想遮住自己的下身,令烏雞大大興奮起來。
  「別遮……讓我看,我想看!」
  「……嗯。」蚊蜹般的聲音烏雞還是聽得很清楚,歸清絡的手也沒怎麼出力,很輕易地就被烏雞給移了開去,那因為他的言語刺激,而將頭抬得更高的性器,此時正從那白皙的兩條腿中間露了出來。
  烏雞將人推到牆上,將他的腿再分開一些,讓那性器能更完整地呈現在他的眼前,然後張嘴一吮,一口將那陰莖全部納入嘴裡。
  歸清絡兩腿發軟,完全無法站立,潮水般的快感……不、應當是洪水般的快感瞬間淹沒了他,「烏雞……」他斷斷續續地喚著,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字這樣絕頂的快感當中,腦中卻只浮現這兩個字而已,「烏雞!」
  年紀大了之後,在性慾上面已經沒有年輕人這麼衝動,他覺得那種想要射精的感覺正在慢慢慢慢地累積,男人舌頭的厲害他是早已經領教過的,他知道不要多久,自己就會承受不住這樣的快感,繼而射在烏雞的嘴裡。
  可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不想一直被動地被烏雞伺候,他想……
  「烏、烏雞?」
  「嗯?」最裡還含著他的陰莖的男人挑挑眉,又是重重的一吸。
  「嗯~~別這樣……」他深呼吸一口氣,勉強自己的身體平靜一些,「烏雞,我、我也想要幫你……」
  男人好像有些吃驚,微張著嘴忘記動作,歸清絡趁機讓自己的性器滑出他的口中,然後跪了下來,掀起烏雞的一袍下襬,拉下烏雞的褲子。
  烏雞的陽具老早便豎得高高的了,赭紅的顏色和碩大的尺寸讓歸清絡瞬間自卑了一下,然後他張開了嘴,一口含住了那肉杵的頂端部分。
  烏雞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他曾經想要歸清絡幫他口交過,可對方總是露出不愉快又為難的表情,讓他覺得沒勁兒,也就不想逼他了,哪裡想到,眼下歸清絡居然會自己吞吐起他的陰莖起來。
  光是那個畫面,就讓烏雞覺得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一下子情動起來,他就著中年男人的嘴開始緩緩抽插起來,口腔的濕潤與溫暖包圍住他的下身,他忍不住挺腰用力,顧不得對方有可能無法呼吸或嗆到,一個哆嗦,大量的精液便噴勃而出,溢滿了歸清絡的嘴巴。
  烏雞粗喘著氣,將陰莖抽了出來,大量白濁的液體順著男人略顯單薄的唇絲絲滑落,只聽得咕嚕一聲,居然將他剛剛才射出來的東西給吞下肚去。
  「喂,你也別吞啊!笨蛋!」
  歸清絡眼神濕潤的看著他,表情分外無辜,「就一不小心……」
  「哈。」烏雞一笑,將人摟住,「很難吃吧?」
  「也……也還好……」
  烏雞敢再次肯定,會煮出那種味道食物的人,味覺肯定是十分驚人的,「可惡,你說得我又馬上硬了……」
  「這、這麼快!」歸清絡瞪大了眼睛,「果、果然是年輕人……」
  「切。」烏雞嘖了一聲,手指便往歸清絡的身後探去,「我摸摸,哎,還很緊呢。」
  「當、當然了……」
  「轉過去,我幫你舔舔?」
  「不、不用……」中年男子將自己的手往後跟著烏雞的手指一起探入自己的身體,「唔……」
  手指被牢牢夾緊,這已經是烏雞今天受到的第一百次的驚嚇了吧,情人的手指正帶著他慢慢拓開自己,那溫暖的內壁不帶有一絲緊張,緩慢地放鬆開來,溫柔地包裹住他們。
  「清絡,我不行了……」烏雞很丟臉地苦笑道,「我等不及了……」
  歸清絡卻點點頭,「你輕一點慢一些變罷。」
  烏雞則用力點頭,在手中吐了點沫涎權當潤滑劑,抹到了性器上面,然後拉開男人的腿,頂了進去。
  其實,哪裡輕得了能慢得了的呢……
  歸清絡只能用盡全力地放鬆自己,避免傷了自己也傷了烏雞──事實上在他們已經上床過不下數十次,自己的身體也早已習慣接受烏雞的插入,只有剛剛開始的時候有一點撕裂般的疼痛感,可他老早就知道,性愛這回事,將會將他帶到那個不可思議的高度上去。
  前野狗寨裡眾人皆知的「獵戶小木屋」,在野狗寨解散之後,仍然常保春色無邊的狀態。
  沒有多久之後,烏雞和歸清絡將會發現門口留有許多似乎正等待著的腳印。
  而現在。
  「你也來啦?」
  「你也……呃,有人?」
  「是那個死烏雞,可惡,我好不容易把我的大個子給帶出寨裡說~正想換個地方試試……你該不會,喂,我記得人家好像手腳才剛剛接好吧?我記得我有跟你說過,半年內不要有太大動作比較好喔!」
  「喂,我只是帶人來避避風頭好嗎,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隨時都在發情狀態嗎!」
  「要說這句話之前,先收起你的帳棚吧!」
  「唔!」
  一一二
  霸子帶著年輕的騎兵們搶了個頭功。
  雖然說賊子似乎是先得了訊,已經先一步離開,可霸子的速度,仍然抓到七八個動作比較慢的食人鬼,也在這村落裡頭,發現一些可疑的線索。
  「皇子大人的秘密保護者,難道是……」青年喃喃道,「這不可能啊……」
  「小石,你怎麼想,就說出來吧!」
  「團長大人……您瞧這個地方處處都有這個字……」
  青年指著一旁矮屋牆上一個大大的「野」字。
  「那又如何?」以姓氏為村落命名的地方多得是,蒼翎還是不能理解。
  「團長大人,這村落入口如此隱蔽,加之陷阱甚多,又四處可見散落的刀劍兵器,又處處落了野字……」青年沉吟了一下,「或許因為您不是高達人士,所以不甚瞭解……」
  「是……傳說中的、野狗寨?」一旁出身高達的副官表情十分震驚,「是啊,槐山附近最有名的,就是野狗寨的強盜啊!」
  「野狗寨?」就連出身北方沙瓦坦的騎兵團團長,都曾經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強盜集團,以大盜野狗為首,是個連官兵都拿他沒轍的男人。因為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關於他的傳說有很多,大多都被民間給妖魔化了,什麼會吃小孩子的心肝啦、會在村落口上作記號一舉滅村啦的,簡直就是惡魔一般的犯罪集團。
  當然,身為官兵之一的蒼翎是不會被這些誇飾過的民間謠言給迷惑,可野狗是一個多麼難抓滑溜的罪犯,他倒也是略知一二的。
  「可一個強盜,怎麼會和皇子在一起?還保護他?」
  這的確是世紀之謎,任眾人想破了頭,也是想不出個結果的。可小石提出的可能性卻是前所未有的想法,「難怪那傢伙的武功這麼高……說不定,就是野狗本人!我竟無法將他拿下……」
  完全猜對!青年在心中笑笑,「大人無須自責,既然知道敵人來頭,我騎兵團已不可能再輕敵,野狗寨不過一強盜集團,至多百人上下,就算人人有以一敵十之力,也不可能抵擋得住軍隊的,拿下野狗和日皇子,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你說的對,小石。」蒼翎此時看著青年的目光,已經大不相同了。
  如果說一開始的野貓兒,只是一個身體契合的男娼的話,後來的士兵小石,蒼翎則是將他視為納入自己羽翼底下的秘密情人,從現實層面看,不可否認他並不將小石視為足以和騎兵團裡各個士官平起平坐的存在。
  可現在,經過一陣子對小石的體貼與能力之幹練的理解,以及數個時辰前,這個青年在強敵面前展現的冷靜與智慧,再加上此時對敵人的細心觀察和透徹瞭解……小石簡直是一顆被丟在泥濘當中的寶石,只要給他機會,就能展現光芒。
  團長大人覺得心中浮現著一種驕傲卻又猶豫的複雜感覺。看中的人表現得如此之好,自然而然便會為他感到驕傲;可蒼翎也知道,小石一旦能夠展現能力,繼續向上攀升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一旦小石出人頭地,他能繼續擁有這個青年,讓他眼中只有自己嗎?
  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自私……蒼翎狠啐自己一口,他自然是要全力提攜小石的,他只希望,小石能夠真正明白他的���意。
  青年仍然繼續報告著他搜查的發現與見解,甚至提出他對日皇子逃逸方向的推測,那侃侃而談聰敏機靈的模樣,別有一種異樣的風情。
  四十歲的男人,精力仍然非常旺盛!
  當臨時作戰會議結束,他只需要使一個眼色,小石便會馬上明白他的意思。
  想起野貓兒可以純情又可以妖嬈的身體,團長大人暗自嚥了一口唾沫,發現自己開始無法專心起來。
  ◎
  野狗抱著日皇子大人,暗暗潛到槐山鎮附近的民宅當中。
  因為戰爭的關係,附近的居民能走的都幾乎撤離,能帶的也都帶走,留下的空屋裡什麼都沒有,不過兩人可是逃亡之身,能有個暫時避雪的地方就不能要求太多了。
  日經皇子已經很習慣逃亡這種事了。
  他不會在野狗面前逞無用的自尊心,也不會對過於粗糙的吃食有任何怨言,他想起剛剛逃出高達的自己,真的是天真到什麼都不明白,所才敢這樣魯莽行事,能像這樣保住性命,有人庇護,得要多麼幸運才能得到這般結果。
  可他仍不免要輕輕地嘆一口氣。然後突然心驚起來。
  他居然覺得累了。居然有一點點就算不能成為帝國皇帝也無所謂。
  不過幾個月的逃亡生涯,就將他失志至此嗎?
  還是……因為野狗在他身邊,將他改變成一個只能依賴著他的亡國皇子,磨鈍了他心中存在著的王者之劍,讓他銳氣盡失?
  身為一個王者,不能總想著要倚靠別人,自己沒有能力,就算真坐到那個位置,也不可能坐得穩的。
  他不也曾經得到幾萬人馬,三位帝國將軍都聽令其下,一時之間幾乎可以與蒼雁分庭抗禮嗎?
  可那都只是假象罷了。
  蒼雁不過一個煽動,蘭恕便反了。不過出了個兵,便不得不讓沙碧璽帶著兵馬離開。寒山嵐不過展現一點善意,自己就以為除了野狗之外,還有足以倚重之人……
  如同他對野狗說的,他的確是太天真了。
  所以才會一瞬間便又恢復一無所有。那打散到民間去的四千夜燭兵馬,在蒼雁之前,只是一根小刺罷了,要挑掉簡直易如反掌。
  他必須好好審視自己。
  他必須做出選擇。
  天色漸暗,經過日時的對峙與逃亡,兩人都能聽到對方肚鳴的聲音,野狗從包袱當中拿出兩張灰白色的大餅,掰了一塊給他,「先墊墊肚子,烤過是比較好吃,可這種時候,還是別生火引人注意。」
  「嗯。」他點點頭,咬了一小口,乾硬的口感還不是最難忍受的,那帶點霉味的味道如果不是別無選擇,就算是什麼都能吃進肚子裡的的霸子,也不會想碰。
  野狗又用杯子倒了杯由雪化成的水給他,「混著吃,好吞一些。」
  「嗯。」是好吞了沒錯,可經過濕潤,那霉味好像就更重了一些。
  咬了幾口便失去了胃口,「野狗,我有點乏了,今晚要睡在這裡?」
  「嗯,我方才看過了,沒有跟蹤的人,也沒有其它人太靠近這裡,你放心的睡吧,天亮就要出發。」
  「這麼神秘……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我不是說過是你很熟悉的地方嗎?再想想~」
  「……」日經苦思著,野狗會這麼說,自然是經過計劃的,不會隨便帶他走,「你說要與人會合,是誰?」
  「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他。」野狗笑笑,將手中剩下的灰白大餅全塞進嘴裡,「一隻老鼠。」
  「老鼠……」日皇子歪歪頭,「是幫過冬青他們的那位?」
  「好記性。」野狗揉揉他的頭髮,「他之前隨沙碧璽到青龍去了,數日前傳回消息,很快便要回來。」
  「你是說……」日皇子眼睛一亮,「我聽說沙將軍晚了一步,青龍城已經陷落,花漫東離率領的兩萬高達軍,也和沙瓦坦的蒼鴻在醇酒之道上狹路相逢,可……」
  「老鼠說,已經結束了。」野狗道,「可消息一直被封鎖著,我不知道寒山嵐是否知道,可蒼鴻久無音訊,相信那位新皇帝也是心中有數。皇子大人,你其實不只有四千兵馬啊。」
  「居然現在才告訴我……」少年恨恨地道,「看我失意很有趣嗎?」
  「冤枉啊大人,」強盜眨眨一邊的眼睛,「小的也是前兩日才收到老鼠的消息的,那沙碧璽看來疲懶,沒想到還真是個人物。」
  「那……你要帶我去的地方是?這四處都在蒼鷺的掌握當中,有什麼地方,還可以避過敵人耳目?」
  「有喔。而且還是個好地方。」男人將他拉到懷裡,「皇子大人,這淒冷寒夜,咱們是否應當來做些可以溫暖彼此的事?」
  ……到底自己是為什麼會認為野狗已經認真穩重起來了呢?
  當男人吻上他的唇,手也不安分地上下游移的時候,一個地方突然閃過他的腦際。
  他將野狗推開,眼睛睜大地看著對方,「野狗,是夏宮對吧!」
  夏宮。
  皇室的狩獵場,避暑的盛地。
  蒼雁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大膽地往敵人的方向過去,還藏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是了……夏宮那一片茂密的狩獵林地,的確適合拿來當作藏身之處……」
  「是秘密基地~」野狗笑道,「好了,取暖時間從現在開始!」
  一一三
  日經醒來的時候,天色才剛濛濛亮。
  他一時之間有些迷茫,想動卻發現自己動不了,然後才稍微清醒過來,知道自己還在野狗的懷裡。
  男人的一條腿跨過他的腰,另一條則緊緊貼著他的臀線,四條腿緊密伏貼,很有種奇妙的親密感。
  想起前一夜的荒唐,日經皇子有些羞赧,因為冬日裡清洗不便,野狗並沒有真的插入他的身體,可大半夜下來的愛撫與糾纏,也足夠讓人臉發燙的。兩人就這麼赤條條地相擁到天明,也委實太大膽了些。
  還是先穿起衣裳吧,他想,口有些干,想去取點水潤潤喉。
  可野狗將他壓得很緊,他使了很大力氣,這才把自己的一條腿給抽了出來。
  「喂,大清早的,是男人都經不起這樣的誘惑啊。」野狗慵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他能感受到臀後的棒狀物逐漸膨脹起來,自己也是男人,這是早晨起床的正常現象……
  「讓我起身。」他掙了掙,男人卻一個翻身,變本加厲地將他壓在底下。
  「吶,皇子大人大發慈悲,幫幫我吧?」
  「不是一大早就要趕路的嗎?」他回道:「自己用手解決一下,別玩了!」
  「……」男人挑了一邊眉毛,「讓我自己解決?」聲音帶點微微上揚的訝異,「啟稟大人,小的自十五歲起,就不曾自己動過手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日經看著野狗,野狗也看著他,互相對峙了一盞茶的時間之後,強盜突然笑了,「皇子大人,想看我自瀆,代價可是很高的。」
  ……日經嘗試著想像一下那個畫面,長睫快速地眨了幾下……然後發現自己、無法阻止對那想像產生出來的旺盛好奇心……
  「那你說說看代價啊。」少年語氣帶著一點挑釁地道,「我很想看。」
  野狗好像有些意外,然後噗地笑了出來,「代價啊……嗯,算你便宜些,我也要看你自瀆。」
  聽起來很公平。少年想,在野狗手裡,自己什麼痴態沒被他看過,比較起來,若能看到野狗失控的樣子,就值回票價了!
  「成交!」皇子大人回答。
  既然要互相觀察,就不能很沒誠意地躲自備窩裡自摸便算了。野狗大爺誠意十足,大張開著腿,豪邁地在少年面前展示自己肌肉結實富有彈性的身體,以及下身突出的得意尺寸。
  然後一隻握住下體的柱身,一隻手揉捏著前端的部分,開始動作起來。
  自己的身體自然是自己最瞭解的,野狗一向對取悅身體這方面相當的專業,「唔……」他閉上眼,很快地便找到了能讓自己愉快的方式──當然是比不上直接插入皇子大人的身體這麼爽快啦,可要讓這早晨美好的第一發射出,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日經讓這景象給微微震住,不自覺地嚥了一大口唾沫,下身也跟著站立起來──就算和野狗好了這麼久,他也不曾想過要將野狗當成女人般壓在身下……野狗也不曾漏出任何一點弱處讓人產生這般聯想,可現在……
  如果要壓倒的話,自然是以柔軟美麗的對象──大多時候會想到女子──為優先選擇吧。女子之於自己,自己之於野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可眼前這男人的體魄,那微微泛著汗澤的褐色肌膚、充滿著力量的肌肉線條,在在都在刺激著觀看者的感官。
  皇子大人雖然還是個少年,可身為男人的強烈慾望,此時已被這頭性感過頭的野獸給挑起來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性器也已經從柔軟的毛髮之中直立起來,他往野狗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男人正在自瀆的那種腥羶味道比任何催情香料都還要更加刺激著他的性慾,倏地,野狗哼了一聲,彷彿快要攀上那高潮的頂端。
  皇子大人知道野狗就要射了,忍不住又往前了一些,想更看清楚他的表情……
  那肉柱只是顫了一顫,便噴出白液,力道強勁,「啊!」日經想往後避開也來不及了,已經濺了不少在他的身上。
  「皇子大人觀賞完畢,接下來,就換我了吧。」強盜張開眼睛,邪邪一笑,方才那帶點禁慾感的情色氛圍,對日經來說,就好像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一樣。
  「換我就換我。」日經皇子說得出口自然就做得到,他比照野狗的姿態,也張開了腿,將自己的性器握到了手心裡,開始滑動起來。
  「嘖嘖,這怎麼能算是自瀆?」野狗露出完全不滿意的表情,「至少要用點東西啊!」
  「用點東西?」
  野狗大爺往他拋在旁邊的包袱裡一探,抽出一條包裹仔細的硬物,將縛在外頭的布巾解開,一支日皇子十分熟悉、碧油油綠幽幽的玉器,便出現在日經眼前。
  ……明明逃得這麼緊急,為什麼還會記得把這東西帶出來啊?
  男人把東西慎重地交到他的手裡,「好,開始吧!」
  「這不公平……」
  「我方才說了,代價可是不便宜的啊,您也答應了不是?」
  在觀眾興致勃勃的等待下,日經咬著自己的下唇,只好背過了身體,側著身一手握住自己的性器,一手探到臀後慢慢摸著。
  ……其實在野狗不在身邊的那段時間,皇子殿下也不是沒做過這事,可在白日裡人面前做,就實在是……
  野狗的眼神好像正在撫摸著他身體,皇子大人心裡一動,想起昨夜那場無止境的愛撫,明明前面滿足得不得了,後面卻覺得很空虛……
  他的身體,早已經被野狗給改變了。
  看著野狗那雙發亮的眼睛,日皇子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容易投入自瀆的情緒裡,他漸漸忘了去撫慰自己的前端,反而集中意識專心放鬆自己的後穴,兩手握著那質地溫潤的玉器,熟稔的往那已經微張的穴口渡了進去。
  「嗯……」他呻吟出聲,讓那玉器開始進出自己的身體,「野狗……」
  想像這堅硬的東西,是方才看見的那根勃發陽具。
  想像這捏著乳尖的指端,是那人粗糙靈巧的手指。
  少年白皙的肌膚襯得那正在下方進出的玉器更加翠豔奪目,沒有一會兒,他便靠著侵入後方的辦法,讓自己射精。
  「我後悔了……」
  完事後,他才剛要抽出玉器,便聽得男人在他面前說話,「這根本就是對我自己的懲罰啊……」
  「你不來嗎?」老早已經情動的少年,舌頭無意識地舔過唇畔,「野狗?」
  可這一向發起情來便不看場合的強盜,此時卻露出萬不得已的沉痛表情。
  「讓您做完這全套,已經是極限了……」
  「咦?」
  「就在您剛剛開始的時候,我便聽見了追兵的聲音。」
  「咦咦?」
  「可是我實在很想看完……所以……」
  「所以?」
  「所以現在不跑的話,咱們就等著被抓起來吧……」
  所以你冒著被抓的危險,也要看完這一整套是嗎?
  皇子大人忍無可忍,終於爆發出來。
  「野狗!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一一四
  寒風颼颼。
  野狗將少年攬在懷中,全速奔跑著。
  「色情狂!王八蛋!大混蛋!淫蟲!!!可惡,我好冷、冷得要命啊~~」
  少年怒吼的聲音在強風中顯得微弱而單薄,野狗越跑越起勁,「再忍忍吧!」
  在敵��發現他們的蹤跡之前,野狗已早一步帶著皇子離開現場,不過想當然爾,不會有時間讓脫光光的兩個人好好將衣裳給穿上的。野狗還好,身強體健,只需套上褲子披上厚襖,就足以抵擋凜冽寒風,可被他胡亂用衣裳包著攬在懷裡的少年,數個月前可還是宮殿裡嬌生慣養的皇子殿下,怎能跟他這個強盜窩裡滾出來的強盜頭子的皮粗肉厚相較?
  平時的日經皇子心中再怎麼不滿憤恨,也不會表現在臉上,遑論是像這樣大罵出聲的……不過只要對像是野狗,就好像把這些東西都劈頭丟到他的臉上去,也都沒關係。
  「嘖,追得真快。」
  雪地上容易留有腳印,只要跟著腳印,要追上獵物只是遲早的事,野狗當然也清楚這一點,只不過一時之間,也只能先拚命跑了。
  「真這麼冷的話,把我抱緊一點。」男人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越緊越好。」
  少年還用他說,雙手早探入男人的厚襖當中,牢牢貼住,不是他這麼聽野狗的話,而是戶外的氣溫實在是太冷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衣衫並沒有好好系嚴,風從每個縫細灌進,「我我我還還還是是是冷冷冷啊啊啊……」皇子大人的聲音還帶著點牙齒格格格格的聲音。
  「哎,那裡有座稻草堆。」皇子大人還來不及表達意見,便被人刷一聲塞了進去,男人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得處理一下腳印~」
  一下子聲音便去得遠了,日經心下一慌,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他一動不敢動,稻草覆在身上的確起了些許保暖的效果,被拋下的感覺不怎麼好受,他抿抿唇,突然聽見腳步聲。
  整齊的複數腳步聲從他的身邊掠過,他稟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口,腳步落在雪上篤篤的聲音每一下都踩在皇子大人的心頭上。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身旁的腳步聲終於靜了下來,在這樣的臘月天裡,他居然驚出了一身薄汗,不過這微濕的感覺,反而隨之加重寒意。
  可惡,他要是真凍死在這裡,絕不會原諒那個不知輕重的淫蟲!!
  「久等了。」一個身體鑽了進來,帶著些許雪片,「哇,好冰~」
  「……你讓我連褲子都來不及穿啊!」少年的聲音恨恨地,已經帶著點沙啞。
  「什麼?沒穿褲子?」男人的聲音倒是帶著驚訝……不過誰知道是不是根本就是故意的,「哎,我摸摸……」
  大掌往他下身一摸,觸感細滑,果然只摸到皇子大人的肌膚。
  「我說呢,怎麼就知道咱們曾經在那處待過,追得這麼緊。原來是連褲子都落下了,莫不是以『光著下身的皇子』作為目標搜索吧?」
  這話聽在少年耳裡一點都不好笑,可是他實在沒力氣在跟這發起情來沒個輕重的強盜鬥嘴,「別、別摸了,快、快帶我離開吧!」
  「還是先暖個身體吧。」野狗將他緊緊抱住,「那些追兵剛被引到前頭去了,暫時別出去比較好。」
  什麼話都是你在說……日皇子想,就只有我這個傻瓜會任你這樣、這樣……
  野狗摸到了他無法反抗的地方。
  「野……野狗……」
  「都是我的錯。」男人舔著他的耳垂,「你就別這麼計較了~」
  他嘗試著想跳脫這種不理性的狀態,可對野狗的怒氣卻化成了一股不發洩就要爆炸的衝動……他反而回身抱住這個男人,冰涼的腿跨上對方的腰,「混蛋,要來就來吧!明明就是條野狗,裝什麼忠犬!」
  男人沒有言語,一把拉過他便順勢頂入,剛剛才自己拓過的穴口還來不及合攏,他悶哼一聲,那被整個充滿的感覺一下子湧了上來。
  全身的感官好像都因為太過寒冷而失去功用,慢慢以那正在律動的部份為中心,熱源慢慢地湧出,「冷的時候,與其加衣衫,不如活動活動筋骨~」
  已經懶得再對這個人回嘴,皇子大人攀著野狗的肩努力汲取著這傢伙身上的熱流,「好熱情啊……」男人陶醉地道,「用盡你的力量吸乾我吧~」
  他聞言使勁一夾,感覺身體裡的碩大陽具猛地又漲大了一圈,他終於有熱起來的感覺,然後突然一陣暈眩傳來,他失去了意識。
  ◎
  當日皇子醒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那潮濕的稻草堆裡,而是在溫暖的被窩。
  他呆了一呆,對這中間的過程沒有絲毫記憶,「野狗?」
  「您醒來啦?」
  一個聲音傳來,不過卻不是野狗的聲音。
  「野大人正和勞先生說話呢,讓我先看著您。」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個男裝少女,「我叫吉兒,是青龍人士,原本是沙將軍府裡的侍女,不過現在可也是一員士兵了。」
  少年還是滿腹的疑惑,起身的時候覺得腰有些痠軟,不過這本是情事後的後遺症,並不至影響日皇子的行動。
  最重要的是……很好,自己衣衫齊整,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讓眼前這可愛的姑娘懷疑的,「這裡是哪裡?」
  吉兒是個相當健談的女孩子,她一邊將備好的熱水打了一盆讓皇子殿下洗臉,一邊叨叨說著:「此處是夏宮狩獵場裡的小屋,是野先生帶著您進來的。進來的時候您還發著燒呢,衣衫也太過單薄,幸好夏宮裡的財寶雖讓蒼鷺族給劫掠一空,衣服倒還好好地收在壁櫥裡頭。」
  已經到夏宮了啊……
  槐山鎮和夏宮的距離雖然並不很遠,可騎馬也要一天的路程,看來野狗是抱著他連夜趕到的。
  「既然你曾是沙將軍的侍女,那麼想必沙將軍也到了吧?我想見見他。」
  「殿下……」吉兒猶豫了一下,「沙將軍還沒到呢。」
  「還沒到?什麼原因?」
  「嗯,吉兒只是小小士兵,沒辦法知道這些的……」少女將浸濕的布巾擰乾,遞給了日經皇子,「不過我猜是因為要和花漫大人先安置好軍隊吧?」
  皇子大人不動聲色,用布巾擦了擦臉,「吉兒,那你先告訴我,青龍城的狀況目前如何了?」
  「城是讓那些鳥賊給佔了沒錯,不過多虧將軍深謀遠慮,咱全城老弱婦孺,都上了白虎島避難去了,男人們則跟著將軍從密道離開。雖然家園沒了,可只要人活著,便有希望!」少女講得熱血沸騰,「我可從不知道我家將軍居然還有這麼能幹的一面,嚇了好大一跳呢。」
  看來沙碧璽還是順利救出他的人民了……日皇子心下暗自想著,不過城既然被蒼鷺所佔,就代表著無論如何,沙碧璽必是會和他同一戰線。
  還有一點,也必須問個清楚。
  「吉兒,你們西來的這一路上,可曾與蒼鷺族的蒼鴻狹路相逢?」
  少女歪歪頭,「我是跟著勞先生過來的,並不十分清楚您要問的問題……這樣吧,請殿下稍待一會兒,我請野大人和勞先生過來見殿下吧?」
  「也好。」少年點點頭。
  吉兒出去的時候,日皇子這才趕緊檢查了衣裝裡頭的身體,是不是已經清理乾淨了,確定了從裡到外都讓人打理過之後,他這才放下了心,坐到桌邊圓凳上,替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那看來不怎麼可靠的沙碧璽能有多少能耐,將關繫著他是否還有翻身的機會。
  他不想把情況看得太糟。
  希望這結果是肯定的。
——持續—— 雙星(第四部) BY: lienQ/連Q   一一五
  受到日皇子殿下相當高期待的男人此時正陷入一個苦惱的狀態。
  已經過了很久身邊只有花樣少女們圍繞的安逸生活,要他一下子跟這麼多臭男人一起工作,已經很委屈了,眼下還有兩個人拚命想加入他的隊伍……
  「父親大人,您年紀大人,還是跟著到白虎島上去吧?」
  「別小看你老子!當年我也是火裡來水裡去,響噹噹的沙族漢子!」
  老將軍大人您可已經年過七十,當年勇不等於現在勇,更何況您當年也不怎麼真的勇!
  「紅寶,你年紀還小,犯不著跟著上戰場的,虎珀也不會希望你放棄一切只為了報仇。」
  「將軍,我已經發過誓了!我沙紅寶是虎珀大人一手拉拔起來的,我要繼承他的遺志,我要成為青龍城新的守護者!」
  可一個年僅十六,武藝不怎麼高強,空有一腔熱血的少年,為什麼要打這究其原因根本跟青龍城關係不大的仗?
  兩個人都是不聽勸的脾氣,偏偏將軍大人的個性,又是天生疲懶話術不精的,根本勸退不了這兩個……實話說來傷感情,是兩個大包袱。
  沙將軍苦惱的問題還不只這個。
  沙族經歷了青龍城被佔領、守城士兵遭屠殺、眾人拋家棄土地離開故鄉的刺激,一向熱愛美酒與歌謠的沙族男人們也憤怒起來了,一個個都想跟著將軍大人上陣殺敵,可問題是比起高達軍夜燭軍落霞軍甚至蒼鷺軍……青龍軍的水準都太糟了……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性命,卻又得賠到帝國更替的戰場上去。
  「沙師兄,你也真辛苦。」他的師弟同情地笑道,「以前在大將軍府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困擾你呢~」
  沙碧璽捏捏眉心,「東離,你別笑我了,唉,能困擾我的東西多得是,真想唸過去十五年這安逸的日子啊……」
  「沙師兄也委實太懶散了。」花漫東離是個直言不諱的師弟……應該說,面對沙碧璽的懶惰,只要有點上進心的都會看不下去,「不過師兄有著帝國第一智將的美名,當年、當年寒山師兄也曾說過,若是論戰場謀略,他不如您……那麼,對於現在的狀況,你有什麼看法?」
  「這嘛,你說我懶散,這是對也不對。」沙碧璽笑了一笑,「沙族人的習性,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我已經算是當中比較勤勞的了。」
  那還真是看不出來。花漫東離默默地想著,「所以?」
  「所以懶人也有懶人的戰法。」
  「喔?」青年被提起了興趣。
  那一招「青龍城大撤退」,將自己的城民偷渡出九成的計策,已經讓他感到歎為觀止──少見地不以如何抵禦敵人為思考原點,而是以如何逃走為主要目的。且不僅僅只是讓一部份人逃走,而是能極度有次序地,讓全城的人都能��順利離開!
  真不愧是沙碧璽為沙族人設計的專用逃命法!將這預習演練融於一般人民的生活當中,以自創的白虎節為名目,讓城民年復一年習慣乘船到白虎島上過節,十餘年下來終於派上了用場。
  這沒有足夠長遠的眼光及有計劃的訓練,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師兄不但替沙族人設計了逃命的方式,還設計了戰法?恕我直言,你方才不是才說了,讓沙族人上戰場,只是枉送性命而已?」
  「嗯,跟著你們動刀動槍,的確是如此沒錯。不過……東離,你對青龍十五年前的那場戰役,瞭解多少?」
  見當年的英雄主動提了,花漫東離不禁細細回想起來。
  當年青龍大勝的捷報傳回高達之時,震動了整座都城。
  打勝仗當然是值得高興的,可青龍城的侵入戰,原本局勢是相當不被看好的,他的老師莫敵大將軍當時,也正召集援軍,準備前往協助沙師兄守城。
  就在援軍尚未集結完成之前,勝利的消息便傳回……看著軍報的莫敵大將軍當年大大讚了一聲:「老夫沒有錯看沙碧璽,這傢伙天生要吃這行飯。」
  他對師傅當時眉飛色舞的樣子印象很深,也就對這位在將軍府學習時給人印象不怎麼深刻的師兄──或許是因為同期的寒山嵐給人的印象太深──留下一個掛著驚嘆號的印象。
  只是之後帝國四方雖偶有零星戰鬥,但皆與青龍無關,這位天才也逐漸地沉寂下去,那驚鴻一瞥的華美樂章,也僅僅只彈奏了幾個小節,在眾人的記憶裡慢慢淡了痕跡。
  而現在,花漫東離覺得自己好像變回當年那個只能緊跟在兩位師兄後面的小師弟,對師兄將要說出的東西滿懷期待。
  「沙將軍,沙師兄,別賣關子了,十五年前那戰爭在帝國當中誰人不知?而唯一一個沒有人知道的重點,不就正是您關在房裡那七天究竟發生了何事不是嗎?」
  將軍大人點點頭,「說的沒錯,重點其實就是火炮。」
  「火炮……?」
  說起火炮,花漫東離的印像當中,便是高達城中也有的幾門笨重的、年久失修的武器,如此笨重、發射又需耗費過多時間的兵器,對於以騎射、刀劍為戰爭主要兵器的帝國人來說,並不非常實用,加之當年將此傳入的幾個方士都已經凋零死去,只留下幾本殘本著作,讓帝國人能自行繼續製作火炮當中的砲彈。
  這幾本殘本著作,想當然爾是落倒了沙碧璽的手中。
  「很驚人呢。」沙將軍笑笑,「我當時很訝異,帝國裡居然沒有半個人發現到這個。」
  「沙師兄,這樣說不對吧,就算會製作那幾門火炮,如此笨重緩慢的兵器,在發射之前,敵人有太多時間可以逃跑躲避了!」
  「若是如此,我要如何將這炮置於船上,設計水戰船呢?」
  青年愣了一愣,「那水戰船,難道不是讓火炮置於城牆之上,在配合戰船行進方向發射的惑敵之際嗎?」
  關於水戰船的製作,其實傳說很多,有人說沙將軍將那土炮改良得既輕又小,足以架設到輕巧的舟上;也有看過土炮實際模樣,認為不可能裝得上船的人,傳說出花漫東離所說的看法,無論是哪一方,「水戰船大敗敵人」這件事都是不會變的,也不會有人介意它的實際狀況其實是什麼樣。
  「當然不是,當時我只有十天時間,光是思考作戰方式,便花去了我七天,剩下的三天,要改變那笨重的土炮,其實是不可能的。而且,要在這麼短時間內教會青龍軍使用土炮,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您是使用了什麼法術嗎?」青年開著不怎麼有趣的玩笑。
  「不,我只是借用了土炮的名字罷了。」沙將軍笑笑,「土炮可比你想像得靈活多了,端看你要怎麼去使用罷了。東離,雖然我青龍城城民都出來了,可我還要借用你的兵馬,將我藏在玄武湖旁的土炮,以及一些材料一起帶出。」
  「這十五年來我一直想著,這世上是否有一種戰法,是適合我沙族的族人使用,不但可以保護自己,還能威懾敵人。」
  「是有的,你很快便會知道的。」
  沙碧璽的話令青年半信半疑,可數天之後與蒼鷺軍的蒼鴻狹路相逢時,他的師兄證明了一切。
  一一六
  青龍城的征服者蒼鴻,在同時接到來自高達的折返命令,以及屬下報告的俘虜逃脫問題之時,他決定留下副將蒼夜及一千名士兵看守青龍,其餘兵馬隨他回轉高達,幫助蒼鷺的皇帝陛下消滅舊皇子勢力。
  他當然知道此次沙碧璽領了兩萬高達軍準備來抵擋他蒼鷺的士兵,不過高達軍速度緩慢,在青龍城遭佔領的三天后才姍姍來到,駐守在城外二十里的玄武湖處。對於這點,蒼鴻並不擔心,一來蒼鷺軍方輕鬆大勝,士氣正高昂;二來高達軍的訓練一向不如蒼鷺軍來得嚴謹紮實、性格也不如蒼鷺兵來的剽悍;三來高達軍畢竟不是沙族子民,要他們為一個不是自己的家鄉拚命,想必那效果也是有限。
  三點看下來,蒼鴻都不認為自己有可能屈居下風。
  唯一的不確定點就是沙碧璽的謀略。
  可此人已經多年不曾參與戰爭,加之不是足夠讓士兵信仰崇拜的強勢個性,能不能有效駕馭軍隊,他看都還是個大問題呢。
  蒼鴻對這位自己幼時的同窗總有些比較心態,他自己雖然不會承認,不過少年時幾次模擬兵推都輸給了沙碧璽,一直都是他心裡很不是滋味的地方。
  比起寒山嵐的爽快承認,蒼鴻明顯還是帶著些許保留態度的。
  畢竟蒼鷺族才是真正瞭解戰爭、懂得作戰的種族,像沙族那樣只懂享樂釀酒的民族,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戰爭嗎?怎麼可能會誕生一個真正的軍事天才呢?
  「傳令下去,明日上午日出時,即刻啟程。」
  他傳下命令,對於可以親手抹去對沙碧璽的「全敗記錄」,他揚起了一點興奮的心情起來。
  ◎
  花漫東離對於能參與沙碧璽師兄的計劃,感到非常的新奇與興奮。
  他原本就是莫敵老將軍的弟子與副將軍,曾經無數次聽過師傅對這個師兄的讚賞與嘆息,他可以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麼,可明白與親自參與,畢竟還是完全不同的層次。
  他在沙碧璽的帶領下,來到那個藏著五門土炮的密道當中,「這是一切的源頭。」他的師兄道,「當年放在水戰船上的火炮,其實並不是這五門,我也沒有那個能力能使這重量消失,我所做的,僅僅只是從這土炮的原理當中觸發出來的新武器罷了。」
  「新武器?」瞧這沙師兄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要知道,師兄當年所做的,可是劃時代的革命……「什麼樣的新兵器?」
  沙碧璽彎身往那土炮的炮口裡掏,「有了。」把手抽出,赫然出現一具足有一臂粗細,長約兩尺的竹筒,筒身密密纏了麻繩,「就是這個!」
  花漫東離將之接了過來,約莫有四五斤重,搖晃的時候,還能聽見裡面傳來沙沙的聲響,「這是什麼?」
  「我稱它為火筒。裝在水戰船上的,其實就是這個東西。」
  「咦?」
  沙碧璽拍拍土炮的炮身,「當年我曾在將軍府內……我說的是莫敵師傅的府內,拆解過一門土炮,當時便對它的構造有了相當瞭解。能做出這個東西來的地方,可真是不得了。」
  「做這些研究,其實只是我個人打發時間的興趣罷了……說來也不怕你笑,為了繼承青龍的將軍位置,沙族的每一任繼承人都是抱著被逼的心態去高達修習的,我也不例外。我對練武沒有興趣,對打仗更是興致缺缺,可總不能這樣賴皮下去,只好撿了謀略一門,多用點心以求師傅讓我安全過關。」
  「哈,當年的師兄你也算是奇葩了。」
  「所以當我因為青龍戰事而回到故鄉的時候,我便想起了這個東西,我知道青龍城也有五門,原本無非也是想說直接推上城牆,炮打敵軍。」
  「是啊!我也以為是這個樣子……」
  「可這只能暫有幾分嚇阻作用,敵人大量分佈在海面之上,這土炮根本就很難瞄準,就算瞄了准,敵人可也不會乖乖靜止不動在原處,等炮發出,老早就失去敵人蹤跡啦。」
  「難道……」花漫東離也算是腦子相當靈活的人了,他馬上便聯想起來:「難道師兄的意思是,這竹筒竟是小型的土炮?」
  「呃……」沙碧璽苦笑了一下,「這是我的最大心願,可惜並不是,我當年只有七天時間,再怎麼樣也無法克服銅身與竹身之間差異的問題的。」
  「說的也是……萬一這一點著,這竹筒燒起來可就毀了。那師兄說的又是?」
  「這火筒雖名為火筒,裡頭裝的卻不是火藥,而是毒藥。」
  「毒藥?」
  沙將軍從竹筒後端一抽,拉出一條拇指粗細的木柄,「這裡頭的裝填順序是,先在底層下炭多硝少的慢藥,次下噴藥,再下含有砒霜等藥劑的藥餅,一枚為一層,共裝五層。」
  「何謂慢藥?何謂噴藥?」
  「慢藥即是火藥,主要是要引發燃燒;噴藥則又稱發射藥,主要以硝石硫磺為主,讓這後面的毒物藥餅能一起發射出去。也就是說,當年的水戰,我將這輕便的火筒架於水戰船上,發射出去的東西不是砲彈,而是夾著毒物的火球,火球可燃燒敵人的船帆,毒煙可攻擊敵人本身,我軍只要瞧準了上風處,不要讓自己被熏著便好。」
  花漫東離看著那外表造型毫不起眼的竹筒的眼光,已經大不相同起來,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來,「這東西,要用在陸上也不是不可以啊!」
  「不可以。」沙碧璽卻搖搖頭,「當年我是專為水戰船而設計,這火筒並不適合士兵們親自用手去拿,先不論發射時筒身有多麼燙手,光是毒煙散佈,就很有可能會先毒死自己人。」
  「那麼……?」
  「所以我想了一下,倒是有一個類似的東西可以派得上用場。」
  「喔喔!」
  「我再撈撈。」一邊說著將軍大人又一邊往那土炮炮孔裡伸進了手,「有了。」撈出一顆土炮發射專用的鐵丸。「這是鐵丸,也是我這一次的靈感來源。」
  「願聞其詳!」
  「鐵丸其實並不只是一顆鐵鑄的球,它的裡頭含有大量火藥,一旦射出便會爆炸,可火藥需大量硫磺製作,我青龍並不產硫磺,更無奈的是,帝國內唯一生產硫磺的地方,竟是我們現在的敵人,蒼鷺族的領地內。」
  「這可怎辦?」
  「其實我的想法和當初製作火筒的原意差不多。我決定除了用少量的硝石、硫磺外,以一根麻繩作為中心引線,再以狼毒、蛇毒、菇毒、砒霜等十餘種毒藥搗碎混合製成球型,外面再以舊紙、麻皮、瀝青等材料搗碎混合塗在外層曬乾。臨敵之時,只要點燃引線,將之拋至敵人足下,由於硫磺量少,並不會發生爆炸,但卻足以讓那十餘種毒藥在球裡悶燒,發出傷人的毒煙。由於外貌和大小的關係,我將之命名為『哈密瓜彈』。」
  「嗯嗯。」花漫東離一邊聽著一邊喜上眉梢,連連點頭,「這樣一來,不僅不怕燙手,士兵們若能事先知道這哈密瓜彈的功能,也能有效避開。真不愧是師兄,這東西製法簡單,材料又易尋,傷人面積卻相當大,的確比單純的鐵丸更具威力!」
  「嗯。」沙碧璽笑笑,「對我沙族士兵來說,用這類兵器,要比動刀槍要來得簡單一些,東離,這十餘年來我雖過著悠閒的日子,可總想著萬一有這麼一天來臨,沙族人該如何應敵。」
  「沙師兄……」
  「強迫沙族人像蒼鷺族那般堅忍地接受訓練,實在是不可能的,連要我自己以身作則都辦不到……可我也不能讓戰爭恐怖再一次降臨在我的族人身上,所以,我平時便想方設法先存了材料在這玄武湖畔附近。」沙碧璽踏踏腳下的泥地,「請你的士兵,以這五門土炮壓著的範圍為主,往下挖掘,約莫已有三箱哈密瓜彈藏在底下,另派一支沿著玄武湖畔,將其餘四塊巨石搬開,下頭則分別藏了許多毒物和硫磺等製作材料,請全部取出。」
  「師兄實在是……未雨綢繆!」
  「製作的功夫,便交給我沙族的工匠。」沙碧璽眼神略帶著驕傲的神色,「我沙族人雖不精武藝,可若論工匠守巧,卻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就讓蒼鷺知道,和沙族人打仗,可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棘手多了!」
  一一七
  沙碧璽與蒼鴻間的第一場戰役,便是發生在玄武湖與青龍城之間的中點──朱雀坡。
  一方是正準備班師回高達,一方則是想要拿回青龍城。狹路相逢在朱雀坡上的山道,雙方都嚇了一大跳。
  蒼鷺的士兵不愧實戰經驗豐富,陣式很快便鋪展開來。
  朱雀坡雖坡段平緩,可畢竟不是平原地方,副將軍蒼鳴即刻將士兵調度成五人一列的長蛇陣,以持槍騎兵為蛇頭,像一柄利刃一般沖散由花漫東離率領的高達軍,後方隨之遞補而上的蛇身、蛇尾部分,則負責清除被沖散的敵軍,將之個個擊破,難以再集結起來。
  第一輪交鋒可說是蒼鷺大勝,將高達軍的先頭部隊殺得潰不成軍之後,將敵軍逼往朱雀坡坡頂,坡頂部分曾經是蒼鷺軍進攻青龍時曾經駐紮過的地方,蒼鳴非常明白,那裡有一塊平緩的地區足以讓己方以袋狀陣形包圍對方,再一舉殲滅!
  正當高達軍退往朱雀坡頂,蒼鷺軍準備一舉包圍他們之時,忽有身著青衣的奇怪小隊從高達軍中閃了出來,往蒼鷺士兵的腳邊投擲了許多不知名的球狀物體。
  難道是想要絆倒我們?士兵們哈哈大笑起來,這作戰方式,未免太幼稚了吧……正當這麼想著,卻見那球狀體裊裊升出幾縷細煙,在朱雀坡上的山風吹拂下,往蒼鷺的軍隊飄散而去,這無色無味之白煙,初聞沒有太大感覺,可多吸了幾口之後,士兵們開始感到暈眩起來,有些聞得較多的,甚至出現口吐白沫、四肢僵硬的症狀。
  當副將軍蒼鳴發現自己也感到頭暈心悸、感到了不對之時,那較靠近敵軍的內圍士兵已經倒下了大半,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有毒煙!」,恐慌如漣漪一般一圈圈散播出來,原本正準備進攻的士兵,對前進的腳步開始猶疑起來。
  「怎麼回事?」待在後方的將軍蒼鴻見士兵不再前進,挑了挑眉,「此時不一網打盡,更待何時?」
  兩名蒼鷺兵將有了中毒症狀的副將軍蒼鳴抬到將軍面前,「啟稟將軍,敵人用了不知名的兵器,竟會發出陣陣毒煙,我方包括蒼鳴大人在內,已然倒下不少……」
  「什麼?」蒼鴻長身站起,「毒煙?為何花漫東離會有這種東西?……不知名的兵器……難道是沙碧璽?」
  「將軍大人!」又一名士兵奔了過來,「毒煙才稍歇,我軍尚未重整陣形完畢,高達軍……高達軍以濕布蒙面,已經殺將過來了!」
  「全軍暫退!」蒼鴻當機立斷,「續以長蛇陣形撤往朱雀坡下,重新集結!」
  「是。」幾名傳令兵得令,奔了出去,蒼鴻呼出一口氣,面色凝重起來。
  「沙碧璽,我非得在你成氣候前,替陛下翦除你的羽翼才好!」
  蒼鴻將軍冷哼一聲,繼續吩咐起身邊的傳令兵起來。
  ◎
  面對少年時的同窗,沙碧璽覺得有些惘然。
  蒼鴻是個寡言謹慎的人。做得多而說得少,一向很有蒼鷺族武人的風格。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交情,幾回接觸,也只是在莫敵將軍的課堂之上,被分派為一組對戰罷了。
  蒼鴻的戰略一向重實質戰力勝於投機取巧……沙碧璽忍不住回憶起來,想起自己曾經被對方責難:「這謀策僅能解一時之圍,若敵數倍於爾,則無救。若你總是倚靠旁門左道,是成不了氣候的!」
  那時候是自己贏了對方……蒼鴻挾優勢的兵力中了他所設下的鐵蒺藜、巨木陣等陷阱,損失大半士兵之後,卻不及回防自己應當固守的城池。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他來著?
  「但這局我還是贏了。」好像就是這麼一句,現在想起來,好像太自滿了一些。
  沒有想到多年之後,真的遇上兩軍對壘,蒼鴻依舊擁有優勢兵力,而自己……他苦笑起來,到哪裡去生材料安排這些陣法?蒼鴻對自己的批評確實有其道理,紙上談兵是不會瞭解現實戰場的瞬息萬變,敵人也不會給你時間作萬全準備的。
  「沙師兄,蒼鴻退兵了,你怎麼看?」花漫東離的樣子十分興奮,「這哈密瓜彈成功毒暈了百名蒼鷺士兵,已經讓我們一一綁起來了!」
  「嗯,蒼鴻只是一時撤退罷了,並不因為一時受挫而自亂陣腳,這些年來他倒將脾性磨得圓滑不少。」沙碧璽思考著,「若我是他,必將軍隊集結在朱雀坡入口處,咱們雖是為了取朱雀坡風口處投擲哈密瓜彈而故意退至坡頂,可畢竟並不準備這裡久留,無論是糧食、飲水都不可能帶多,只要在入口處守株待兔,多等兩天,以逸待勞。」
  沙碧璽頓了頓,又道:「這朱雀坡口狹窄,僅能容不過五人並排的出口大小,加之坡底為逆風處,哈密瓜彈將失去效用。」
  「師兄,我們不用等到自己兵疲馬倦吧?我這便傳令下去,趁著蒼鷺軍還在撤退當頭,直接衝破敵陣如何?」花漫東離的作戰經驗雖不如蒼鴻豐富,可長年待在莫敵老將軍身邊可也不是白幹副將軍位置的。
  「嗯,事不宜遲。」沙碧璽點點頭,花漫東離於是正要招來自己的傳令兵,卻見師兄眉心一蹙,「慢著,有些不對,讓我想想……」
  「師兄,這朱雀坡山道很短,沒有時間了!」花漫東離一邊說著,一邊還是招來了士兵,「去,將人都集結起來,成錐陣,咱們一舉釘破蒼鷺的那條長蛇!」
  「是!」傳令兵興奮地奔了出去,自從高達為蒼鷺族所佔領,士兵們已經很久沒有嘗到打勝仗──尤其是打贏蒼鷺族的快樂。
  沒有多久便聽見士兵們一陣歡呼,快速重新集結起來,花漫東離繼續下令:「以持矛者為首,弓箭手次之,持刀者殿後,眾軍出發!」
  沙碧璽沒有出聲,似乎有什麼正在困擾著他。
  「師兄,你有滿腹奇兵異策,可戰場上首重時機,如你方才說的,若讓蒼鴻撤守入口,反而換咱們陷入頹勢,不可不慎啊!」
  「嗯,我明白。」沙碧璽揉揉太陽穴的部分,「我只是想不通,蒼鴻他為什麼不過倒下百人,便準備撤退,據我所知,此次他出兵青龍,可帶有兩萬兵馬。」
  「遇見師兄你這前所未有的哈密瓜彈,任誰都會在搞清楚之前,先避開的吧?」
  「不,蒼鴻不是這樣的人。」沙碧璽搖搖頭,「他信仰蒼鷺士兵的強大作戰力量,這是他出兵信心的本質,蒼鷺族一向以『勇往直前、馬革裹尸』為榮耀,若是他選擇繼續攻擊……」
  「師兄,我們還有你設下的第二道計策未用呢!就算蒼鴻選擇繼續攻擊,也不需要太過擔憂吧?」
  「東離,你這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太小看了蒼鴻?」沙碧璽道:「若我是蒼鴻,若我是蒼鴻……」
  「沙碧璽,你此計一出,就認為我必須撤退是不是?」當年還很年輕的蒼鴻少年露出倔強的表情,「我撤便撤,問題是,就憑那些弱兵,你敢追嗎?」
  高達軍自然是比沙族士兵要來得強盛得多,可比之蒼鷺軍,仍是略遜一籌。
  而且,蒼鴻也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還在學習的少年了。
  「東離,快把你的人給我停下!」沙碧璽急道,「我知道蒼鴻在想什麼了!」
  ◎
  蒼鷺的將軍蒼鴻大人此時正坐鎮軍隊中央,雙眼如電地直視著前方。
  快點來吧,沙碧璽……
  我在這裡等著你,當年我所說過的話,如今便要證明給你看了。
  一一八
  雖然沙碧璽提出了警告,可已經來不及了。
  高達軍們舉起了武器,往正在撤退的蒼鷺軍陣中殺了進去,蒼鷺的士兵像潮水一樣被分成了兩半,當是高達士兵們衝到底的時候,一張大網正等待著他們。
  大網的確是真正意義上的網子,錐形陣的前方為數張大網所籠罩,一時之間人仰馬翻,後頭的士兵不知前頭髮生何事,仍保持著往前衝鋒的狀態,山道狹小,等他們發現前方發生問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往後傳遞消息,以及阻止自己繼續往前踐踏的腳步了。
  被自己人慌亂之中互踩的哀鳴聲尚未停歇,原以為已經失去鬥志軍心的蒼鷺士兵,從被衝開的兩側持刀聚攏過來,沒有多久之後,花漫東離便接獲消息,自己的士兵不僅被殺了近百名,這朱雀坡的坡下入口,也已經為蒼鴻所阻擋。
  「這撤退之舉居然是個虛招!」花漫副將軍一捶自己的大腿,「是我誤判了形勢……」
  「不,你的決定是人之常情。」沙碧璽搖搖頭,「可蒼鴻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總是將軍隊安排了一重又一重……這是他的優點,卻也是缺點。」
  「師兄請指教。」花漫東離的表情依然帶著悔恨,「當初應當聽從師兄的意見,留在玄武湖,否則此時咱們前後夾攻,蒼鴻還不束手就擒!」
  「照這看來,蒼鴻敢輕易追上朱雀坡,怎知他在坡底下沒有另埋伏兵?」
  「那麼師兄所說的缺點是……?」
  「我的第二道計策,便是針對他的性格而設的。」沙碧璽語意淡淡,他的師弟的眼睛卻又發亮起來。
  ◎
  若要分析當年莫敵大將軍座下的三名學生的個性,他會說:「蒼鴻直,寒山厲,沙生懶。」
  「直」說的便是蒼鴻一向直率、不拐彎抹角的性格,放在戰場,便是不喜用謀,不善用謀,奉行快狠兵法,沒有把握絕不輕易出手。
  比較起來,沙碧璽的確取巧、奸詐多了,「可兵不厭詐。」大將軍當年這麼說著,「就算不喜歡使詐,也不能不會,更不能不瞭解這些!」
  蒼鴻的確牢牢記住了師傅的教誨,多年來的磨練,他學會了「就算躲在沙瓦坦城牆之後,也不輕易為狼族所激,貿然出戰」的道理,也得到「就算遇到強敵,不見得要直拳硬碰,有的時候手臂拐個彎,擊出的力道將更能重創敵人」的經驗。
  此時他正高高端坐在馬背之上,看著沙碧璽帶來的軍隊在羅網當中掙扎,最後為己方所殲滅的結果。
  他沒有露出愉快的表情,嘴唇仍抿成嚴厲的直線。
  「眾將士聽令。」他的聲音不怎麼大,可沒有一個蒼鷺士兵敢輕易忽略。「剿滅餘黨之後,擋住這朱雀坡入口,不許任何出入,就算是一隻老鼠也不行!」
  「是。」
  面對沙碧璽,在得到徹底的勝利之前,他從不會掉以輕心。
  他要證明,唯有軍隊本身的強大,才是能否獲得最後勝利的關鍵。
  ◎
  不過的確有一隻老鼠跑了進來。
  「將軍大人猜得可真準。」偷溜進來的男人道,「那蒼鴻果然在醇酒之道兩側邊緣,各埋伏三千人馬,都已經放了迷煙過去,估計沒有一天是清醒不過來的。」
  「辛苦你了,勞先生。」將軍大人面對名畫的同好,凝重的表情便顯得放鬆了些。
  「非也。」老鼠笑笑,「沙紅寶去那小子自告奮勇,我便讓他去了。」
  沙碧璽嘆了嘆,「還真是個不放棄的孩子……虎珀的關係讓他長大不少,改變不少,如果可以,還是不要上戰場比較幸福。」
  「他並不需要你幫他決定這種事。」老鼠撇撇嘴,「而且,十七歲也不小了,日月皇子也是十七的年紀不是?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可已經加入了野……」頓了頓,不知為啥不太想讓沙碧璽知道他那段不怎麼光彩、自己應當也並不在意的過去。
  「野……?」將軍大人見他閉口不言,只好續道:「勞先生,或許您說的對吧。」
  「不提這個。」老鼠道:「你要我在蒼鷺軍隊阻擋朱雀坡入口時帶來的東西我都帶來了。」
  放下肩上一隻大口袋,花漫東離好奇地靠過去看,解開袋口現出的,赫然又是……「哈密瓜彈?」
  「這不是哈密瓜彈,而是『老鼠的哈密瓜彈』!」沙碧璽解釋道。
  ……這又有什麼不同?難道自己部下方才丟的,還叫做「花漫東離的哈密瓜彈」嗎?
  看自己的師弟露出狐疑的眼神,沙碧璽只好又解釋,「所謂『老鼠的哈密瓜彈』,和一般哈密瓜彈的不同之處,在於裡面包的不是毒物,而是一根根的『火老鼠』。」
  說起「火老鼠」,花漫東離馬上就明白了。
  火老鼠其實是一種鐵製暗器,呈十字形狀,上頭還帶有細毛倒勾,若是卡進肉裡,哪可不是普通的痛的。
  「『老鼠的哈密瓜彈』的硫磺量較多,點燃之後的爆炸力道,較哈密瓜彈大得多,不僅可炸傷敵人,這火老鼠亦同時爆開,散落在敵人所在之處,有燒灼、殺傷、障礙敵人的作用。咱們上來時,我沙族工匠們還在趕製當中,我請勞先生順便幫我帶上朱雀坡來。」
  「可就這一口袋,不過十顆,能起什麼作用?」
  「作用可大了。」老鼠哈哈一笑,「我這一路上,可已經在坡道上埋了不少。」
  他的輕功了得,而且蒼鷺士兵著重的巡邏處,是靠近入口的地方,到了坡腰處,巡邏就寬鬆得多了。
  「埋在坡道上?」花漫東離眉一挑,「無法點火引燃硫磺,又能起什麼作用?總不會是要士兵們自己找出來點燃吧?那還不如放到他們的身上去!」
  「只要計算好引線長度,我想要它什麼時候爆便什麼時候爆。」沙碧璽笑笑,「哈密瓜炮的使用方式,可不是只有投擲而已喔。『老鼠的哈密瓜炮』沒有毒煙,只要士兵們小心自己足下便可。」
  ◎
  蒼鴻等了半天時間,那些困在坡頂的高達軍才終於動了。
  他其實並不著急,儘管接到了蒼雁陛下的急召,可能將日皇子一部份的軍力消滅,可也是大大有利於蒼鷺的事,相信陛下會諒解的。
  如果還能活捉沙碧璽……不、不能活捉!他想,這樣的男人殺了的確可惜,若他能為蒼鷺效力便好了……他會給沙碧璽最後的選擇機會,那個男人一向討厭麻煩、厭惡做體力活不是?只要稍微威脅一下……
  他舉起長劍,「敵人準備衝過來了,全軍迎戰!」
  命令很快地傳了出去,蒼鷺族的士兵個個突然覺得自己神勇起來,幾乎用著以一擋三的速度,輕輕鬆鬆便擊退了敵人。
  高達軍潰散得非常的快,蒼鴻眯起眼睛,看見他的老同窗沙碧璽,待在軍隊的最後方,正憂慮地看著對戰的情況。
  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的傢伙,要如何打勝仗?
  蒼鴻冷笑一聲,沒有實力的人,只能靠耍小聰明取得一時之喘息機會,一旦遇到實力數倍於他的,便無計可施。
  蒼鴻深信自己的力量。
  沙碧璽手邊能用之兵有限,而自己卻早已將士兵的攻擊順序早早安排妥當。
  是擒王的時候了,他想,嚴厲的唇線,終於有了些許高興的弧度。
  進攻的號角聲響起的時候,無論是蒼鷺的士兵或高達的士兵都聽得很清楚。
  蒼鷺的士兵知道將軍判斷的時間已經到了。
  每當這號角聲響起,就是將軍判定敵勢已虛,此戰必贏,士兵只需奮勇殺敵即可的時候。他們也信任自己的將軍,且高達軍原本就是他們的手下敗將,並不值得擔上太多的心。
  第一枚「老鼠的哈密瓜彈」爆炸的時候,蒼鷺眾人心中都浮起「果然來了」的想法,紛紛模仿敵人用預藏的濕布摀住口鼻。
  很快的第二枚、第三枚……這一路上爆炸聲響不斷,明明不見高達軍的蹤影,那砲彈卻像自己有生命似地,從土裡炸出。
  毒煙瀰漫的時候,就算是高達軍自己,也不敢輕易接近的吧?而且,蒼鷺士兵們所在的方位,可是背風處,毒煙反倒有可能會飄散到高達軍自己的身上去。
  所以雖然中了埋伏,蒼鴻卻不怎麼真正在意,「小心別吸入太多毒煙了,加快腳步穿過這陷阱區,敵人已是強弩之末,用你們的刀殲滅他們!拿下花漫東離頭顱者,賞帝國幣十萬,能不傷性命抓到沙碧璽者,也賞十萬!」」
  有了將軍大人的鼓勵,蒼鷺士兵們前仆後繼,可那爆破聲沒有中斷,士兵隨著戰線深入倒下不少,更可怕的是,高達軍似乎不畏毒煙,才剛爆炸不久,蒼鷺軍們都還在摀住口鼻的動作時,高達軍便殺了進來。
  當蒼鴻發現不對之時,為時已晚。
  埋在土裡的兵器威力太過驚人,且裡頭根本不是毒物,而是一枚枚傷人的暗器火老鼠。
  他的士兵們幾乎全被炸傷或殺傷,就是他自己,肩上也中了兩枚火老鼠,那倒勾深入他的肩肉,傳來陣陣痛楚。
  於是他勃然大怒。
  發怒的對象除了因為敵人,因為卑鄙的沙碧璽外,更多是因為自己。
  居然、居然還是輸給了那個傢伙嗎!?
  他握緊了劍,身邊的士兵一個一個倒下,他���明已經做了萬全的考量,現在應當是要掃蕩、徹底剷除沙碧璽的時候,怎地卻反而是自己落入敗軍的境地呢?
  「蒼鴻,這一局我的確是不敢追。」少年沙碧璽是這樣回答的,「可是下一局就難說了。」
  他怒急攻心,最少……最少要替陛下殺了那個危險的男人!
  他提起寶劍策馬往沙碧璽的方向狂奔,「將軍不可!」他的士兵們在他身後大喊,「快跟上保護將軍!」
  蒼鴻將軍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他眼裡心裡都只有一件事,非完成不可的一件事。
  沙碧璽沒有動,殺氣騰騰的蒼鴻似乎震懾了他,讓他連腳步都動不了的樣子,臉上仍是那讓蒼鴻看不順眼很久的懦弱表情。
  一枚「老鼠的哈密瓜彈」在他馬蹄下爆炸,駿馬整個翻倒,他往旁一滾,身上又嵌了不少火老鼠進肉裡。
  可他顧不得這些皮肉疼痛。
  長劍高高揚起,「沙碧璽,給我受死吧!」
  「蒼鴻……」沙碧璽只來得及喚他一聲,便見那惡鬼一般的男人突然爆睜眼球,往前倒下。
  沙碧璽有些愣愣地看著倒下的蒼鴻身體。
  這傢伙是他少年時的同窗。
  這傢伙也是殺他青龍城上千士兵的兇手。
  「你的手上明明拿著龍魂寶劍。」花漫東離提著血淋淋的長刀,「師兄,戰場上切不可心軟!」
  「我知道。」他點點頭。
  靈魂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終於化為粉碎,再也無法回覆了。
  一一九
  而後,他與花漫東離兵分二路。
  自己的城池自然要自己救,他讓師弟領一萬五千兵馬在清除蒼鴻余兵之後,先返回日皇子大人的身邊,自己則領著剩下的三千高達士兵,以及沙族的男丁約莫兩千人,進行奪回青龍大作戰。
  蒼鴻對沙族人的作戰能力看得忒低。
  只留一千名士兵守城,就算領頭的是戰功彪炳的副將軍蒼夜,沙碧璽的策略可是連蒼鴻都不曾贏過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年輕武將。
  青龍城很快地便被奪了回來,蒼夜暨蒼鷺數百名士兵都被關押起來,這場奪還戰只有蒼鷺士兵有所死傷,在白虎島上避禍的青龍居民也一一返回整理家園,並替為青龍殉城的虎珀副將軍,和那五千名遭到屠殺的沙族士兵舉行了一場隆重肅穆的葬禮。
  葬禮由沙碧璽親自主持,每一個士兵都代表著一個家庭的破碎,虎珀是個孤兒又尚未娶親,由他的年輕兵長沙紅寶代表獻花,一直以來都表現得相當堅強的小寶少年,在虎珀的墳上大哭一場,沙碧璽聽了老鼠的話,不再用自己的想法去幹涉沙紅寶追求軍旅之路的決心。
  蒼鴻和一干蒼鷺士兵,則就地掩埋於朱雀坡上,將軍大人覺得有些欷噓,這場給敵人的葬禮,只有他和老鼠兩個人出席。
  然後。
  然後便是離開的時候了。
  花漫東離的兵馬是由日經皇子所借,他沒有理由不還這個人情債。
  臨走前父親大人對他好好訓誡了一番,他破天荒地居人認真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全力以赴,倒是讓習慣他充耳不聞懶散貌的沙玉髓老將軍嚇了一大跳,最終只有拍拍他的肩,「要多小心。」
  「孩兒知道。」
  他點點頭,站在門外等著的,是老鼠、沙紅寶及堅持自己已經入伍的侍女吉兒,吉兒的父親丹泉副將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讓女兒離家,她的未婚夫──一個長相秀氣的釀酒師傅,則說出「你去吧,我會在家鄉等你回來。」這樣情深意重的話,「等我回來便嫁給你。」吉兒這麼說,可怎麼想都覺得這兩個人的立場似乎倒過來了。
  前往日皇子身邊的路上,沙碧璽為了讓自己研發出的哈密瓜彈有更多的製作材料,於是讓老鼠與吉兒先行與日皇子會合,自己則領著少數士兵,進行材料的蒐集了。
  至於老鼠用著寨裡的方式和野狗傳上消息之後,恰恰正是野狗與日經兩人逃出槐山,來到夏宮的時候了。
  ⊙
  在皇子大人休息的廂房當中,野狗和老鼠一起走了進來。
  日經不是第一次見到老鼠。
  據說這男人有寶物蒐集的癖好,本人長得倒不怎麼起眼,不過似乎甚得野狗的倚重,在進門之前,還悄悄遞了個紙包給野狗,只見野狗露出歡快表情,重重拍了老鼠的肩膀一下。
  雖然從門縫中看到了這情景,皇子大人儘管感到好奇,卻也不會在老鼠面前質問野狗「到底收了什麼」這個問題。
  「老鼠先生,不知沙碧璽將軍何時會與我們會合?」
  野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皇子大人,您可以叫他老鼠便可,加個先生倒是怪彆扭的。」
  老鼠對稱呼並不以為意,「殿下,沙將軍正在蒐集必要的東西,預計二日後會在夏宮的狩獵場與花漫大人的軍隊會合,屆時便會來見殿下。」
  「嗯,老鼠,不知青龍城目前現況如何?是否與沙瓦坦的蒼鴻兵馬狹路相逢?」
  「在沙將軍的謀畫下,自然是勝了,蒼鴻不是沙將軍的對手,已經戰死朱雀坡上。」
  日皇子一怔,倒是看不出那位沙將軍得能耐,竟超出他想像許多!
  「不過將軍大人已經下令,將這消息封鎖起來。」
  「嗯,讓蒼雁對自己的軍力有所誤判嗎……」日皇子點點頭,「這一路舟車勞頓,實辛苦各位了。」
  「哎,皇子大人才剛剛染了風寒,還是多休息吧。」野狗笑道,「老鼠,多謝你的東西啦。」
  「咱們銀貨兩訖,這也沒什麼。」老鼠意有所指地瞄了皇子大人的方向一眼,笑了笑,「最近我好像也有點瞭解你的想法了。」
  「老鼠,和我作對沒有勝算的。」
  「什麼?」老鼠瞪大了眼睛,然後大笑起來,「老大,難道你認為我……不,愛情會讓人盲目啊……我還是快離開吧。」
  「嘖。」野狗看著手下離開的方向,忍不住啐了一口,自嘲起來。
  「那是什麼?」少年問道,「老鼠給了你什麼東西?和作戰有關嗎?」
  「嗯……」男人拉長了尾音,「可以說有關,也可以說無關……」
  這是在幹什麼?賣關子嗎?
  自從被野狗在光天化日的稻草堆裡這個那個了以後,少年似乎從那洩氣的情緒當中重新振作起來,可相對的,他對野狗原本抱持著的一絲倚賴心,也跟著煙消云散。
  少年冷哼一聲,「野狗,你說是不說?」
  「說啊,怎麼敢不說。」野狗大爺將那紙包放到桌子上去,「你要不要自己解開來看?」
  少年頓了一頓,心中是賭定野狗不可能會傷害自己的,於是靠了過去,將那紙包沿著黏合處撕了開來。
  紙包包得相當嚴密,皇子大人拆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點白色的柄露了出來。
  連忙加快速度,最後,居然取出一根通體潤白的象牙雕刻,頂端的部分刻的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昂首含著一顆龍珠,龍身則沿著整根的象牙雕刻下來,中間還鏤刻了一些云彩,雕工精緻而大器,就算在宮中看過許多珍寶的皇子大人,也不禁要對這根足有一尺長的象牙雕刻讚歎不已。
  「喜歡嗎?」野狗走到他的旁邊,「此物名『云龍』,是我準備要送給你的禮物。」
  「禮物?」的確是讓人愛不釋手的東西……可野狗送的禮物,多半都有些機關……瞧這象牙雕刻的形狀、大小,皇子大人沉默了下來,的確是挺熟悉的沒錯。
  「你又送我這種東西做什麼?」放下禮物,「眼下大敵當前,你腦子裡就只有這些不三不四的想法嗎?」
  不三不四的想法?
  野狗反倒愣了一下,見皇子大人的怒氣似乎快要爆發,他取了桌上的「云龍」仔細端詳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
  「野狗!」皇子大人終於怒了!不,應該說是又怒了一次!
  「唉喲喲我的皇子大人啊~」男人將正在發怒的少年摟進了懷裡,「你道這是什麼?不三不四?原來你就是這麼看待我送給你的『瀲碧』的……」
  皇子大人的吉祥物,原來還有這麼個雅名……不過名字取得再優美,也不能改變不三不四的現實!
  「野狗!什……」男人張嘴咬了他的唇一下,接著便將舌頭伸進他的嘴裡,纏住他的舌用力吸吮著,少年掙了幾下身體便軟了下來,男人將手探入他才剛穿好的衣衫當中,撫摸著他的腰間與大腿內側。
  「原來『云龍』還有這等功能……」野狗露出邪惡的笑意,「就讓發現的皇子大人來試試看好了……」
  「不……」
  少年的反抗並不那麼用力,象牙滑膩的觸感一下子碰觸到他的下身,「野狗,不要……」呢喃的聲音好像正在邀請著野狗快來享用,男人將他翻倒在桌上,掀起少年的衣袍,露出已經情動了的性器來。
  「一會兒您可要放鬆些,這『云龍』可不比『瀲碧』光滑,龍頭上的小坑小刺可多了……」
  「……」這傢伙是故意的吧!少年欲哭無淚,本來自己是很放鬆沒有錯,可一聽他的話,反而緊張起來。
  「讓我看看,哎,龍嘴比較窄,應該可以先進去探探吧?」
  少年感到後穴被插入了異物,因為緊張的關係,那異物形狀顯得特別明顯,而且野狗不只是插入而已,還惡劣地轉動起來,龍頭刻著的須、牙、鬃的部位劃過少年的肉壁,引得他一陣哆嗦,腿自然而然地張得更開了些。
  「還想要更多一些嗎?」男人在他耳邊笑著,「還敢說不喜歡這個東西嗎?」然後惡劣地將手身到前面去撫弄著他早已勃起的陽具,「唷,小皇子大人的嘴巴已經流了東西出來呢……」
  少年對野狗的滿口淫穢言語其實也已經習以為常,既然做都做了,還是快些做完,還得跟他談點正事要緊,「野狗……你快些……」
  「說吧,你是要『云龍』還是要我?」
  這還用說嗎?能讓他情動的,是這個男人而不是那死物啊!
  少年垂下了眼,「野狗,還不快給我插進來!」
  「遵命!」
  ◎
  完事後短暫的餘韻時間。
  「這『云龍』若是有靈,此刻只怕已經氣死了吧……」
  「為什麼?」
  「居然被帝國未來的主人,日經皇子大人認為是那不三不四之物啊……」
  「它不是嗎?」
  男人一笑,把被扔到一邊的象牙情趣用品拿了過來,握住龍頭的部位,往上一抽。
  一時間銀光四射,日經皇子震驚的臉恰恰映在匕首一邊的刀面上。
  「此『云龍』為元海深海寒鐵所鑄,削鐵如泥,是與青龍城的龍魂寶劍成對的寶物,傳說失落很久,沒想到居然是落到了老鼠的手上,我要了來,給你防身用的。」
  皇子大人臉騰地燒紅起來,久久無法言語……
  一二○
  在沒有人知道的時候,老鼠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整理自己的想法。
  他原本就是帶點孤僻的性格,對他來說,名畫珍寶比起「人」來,要更吸引他得多了。人會變,東西不會,永遠能保持在最美好的狀態,靜靜地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人畢竟是沒有辦法真的獨力生存的。所以他需要加入野狗寨,所以他仍需要和一些其它不怎麼在意的人有了互動。
  他總認為自己應當不會永遠待在這裡,野狗寨總有一天可能覆滅,後來甚至連整個帝國,都會易主……正不正是代表著,一切皆空,唯有寶物永流傳嗎?
  所以他貪心地蒐集一切看得到的、有價值的東西。從名畫墨寶、珠寶玉器到罕見兵器,只要是能被視作「寶」的東西,他都像秋天的松鼠蒐集核桃一般,一件件堆放進自己的寶庫裡,並藉著這樣的動作,肯定自己的存在。
  他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簡而言之,他其實不喜歡「人」。
  可這多年來的認知,老鼠覺得有些動搖起來。
  和野狗碰到面之後,將沙碧璽的消息和「云龍」交換了野狗手上兩枚十分珍貴的琥珀,不知野狗從哪裡得來的,那琥珀當中居然各鑲著一隻蜂鳥和一朵桃花,顏色異常絢爛美麗,是老鼠已經想要很久的、野狗終於願意出讓的東西。
  自己付出的當然也是極好的寶物,「云龍」是從帝國首富蘭氏的庫房深處盜來的,深海寒鐵所鑄到刀刃是有名的鋒利,據說可在空中削斷一根頭髮,也可像切豆腐似地切開一塊石磚,它的柄與鞘都是由夜燭以南婆娑妲河畔野象群首領的象牙所雕刻,十分難得。
  不過比起那兩枚琥珀,老鼠還是覺得自己換得很值得。
  他的腳步輕快,準備將皇子殿下的口信,轉回給沙碧璽將軍。
  說起沙碧璽,老鼠就微微覺得有些頭痛。
  這男人身上唯一珍貴的一幅圖「宿鳥歸飛」,也早被自己拿到手,眼下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一堆��是哈密瓜的哈密瓜彈,這男人難道是哈密瓜的瘋狂愛好者嗎?倉庫裡戰場上,全都看得到哈密瓜的蹤跡……
  或許他可以說服自己這也是有些好處的,比如說現在,他不是拿到了野狗那兩枚琥珀了嗎?若在平時,恐怕野狗是不會想要換、自己也很難從他身邊偷盜得到的。只因為現在是戰時,人總會對身邊沒有的,對戰爭有用的東西有了更大的需求,於是乎,野狗想要保護日皇子,所以他需要云龍。
  真好笑,他想,堂堂帝國第一通緝犯,居然落入了情海。
  「勞先生,你過來了?」男人對他招呼起來,他的腳步不自禁加快了一些。
  真好笑,原來他也一樣。
  沙碧璽帶著大批從民間收購來的便宜材料,如麻皮、瀝青、薄瓷、竹竿、石灰、砒霜、皂角等等東西,以及青龍城今年滯銷的特產──新釀酒,將之聚集在一處,百名沙族工匠,正日夜不停地趕工,將將軍大人大人的構想嵌合起來,
  「這東西一扔出去,會不會讓敵人和自己人都醉倒一片啊?」老鼠讓濃醇的酒香味道浸得醺醺然起來,「幸而都是新酒,若你拿老酒過來,我必與你拚命!」
  「勞先生說笑了。」將軍大人笑了笑,「我知你也是個識貨的,這樣吧,等這邊事情辦完之後,一同回我將軍府再作客幾天,我那地下酒窖裡,還藏了數十壇十五年以上的葡萄佳釀呢。」
  哼哼,我的寶物庫裡,年紀最輕的一罈酒,也有二十年以上!老鼠在心中想著,可面上還是點點頭,「我也藏著一些,來日咱們可以較量一下收藏。」
  「甚好甚好!」將軍大人笑眯了眼,談到酒,心情似乎便好了不少,「若不是身處這樣麻煩的境地,還真想拋下一切,隨你去看看那些珍藏的名畫……」表情展現了無限嚮往之心,說不定將軍大人真的會為了想早日看到老鼠的收藏,拚命想出提早結束戰爭的好方法也說不一定……
  不過就在老鼠與沙碧璽還在閒談的此時,位於北方一些的蒼鷺軍,正悄悄動了起來。
  ◎
  蒼鴻戰死的消息在沙碧璽有意隱瞞之下,此時尚未傳回都城高達,蒼鷺軍按著原訂計劃,在騎兵團出發後兩天,也跟著開拔出城。
  在新的皇帝陛下蒼雁的計策奏效之下,原本挾近十萬大軍的皇子聯軍,被一一拆解出去,要剿滅這剩餘的少數舊帝國叛黨,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若蒼鴻在此,這大將軍的位置原本就應當屬於他的,可現在,則落在資格已老得足以服眾,也是從一介士兵一路做到總團長大人位置的蒼鷗大人。
  初期攻擊皇子殘黨的進度十分順利,除了沒有真的能要到日皇子大人性命外,他佔領了聯軍本陣,甚至連同那神秘的食人鬼軍團都被他驅趕一空,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親生兒子蒼羽仍不知所蹤,也不知是生是死,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他是不會放棄尋找蒼羽的下落的。
  將騎兵團則交予團一團長蒼翎帶領,最近蒼翎身邊跟了個挺能幹的小夥子,倒是能補足不少蒼翎的缺點──蒼翎的優點是對工作負責作戰經驗豐富且性格專一,可惜似乎也因為過於魯直了些,行事作風時常缺乏彈性,在人下做事可以,想成為人上之人,似乎還有些不足之處。
  不過現在看起來卻又成熟了不少,傳說跟在他身邊的副官日石,是個心細如髮能辨輕重之人,使得此次騎兵團雖沒有逮到皇子大人,卻也收穫不少。
  在私底下,騎兵團團一的成員們常稱呼小石為團一的地下團長,只要是經過他的嘴向團長大人說的,甚少會有不允准的,小石也是個會做人的,逢人便客客氣氣地叫聲大哥,能幫忙的必盡心盡力地協助,就算他和團長大人之間有什麼不清不白曖曖昧昧的傳聞出現,也都漸漸讓人輕易地忽略掉了。
  於是在這麼個能幹的「賢內助」幫助之下,蒼翎不僅領下了戰功,更一下子陞遷到了能代理總團長職務的位置上去。
  自從小石在槐山上當機立斷用弓箭逼退敵人,救了蒼翎一命之後,團長大人對於這個青年的態度,隱隱也有些改變了。
  小石士兵……甚至是蒼鷺騎兵的形象鮮明了起來,而屬於男娼的那段晦暗過去,則讓蒼翎極力想忘卻在腦海深處,但願一輩子都不再想起來。
  可就算他逐漸將他和小石之間,化為正常的上下屬關係,可慾望這種東西,越是做不得越是分外想做,當小石還是個男娼的時候,就已經夠撩人的了,現下搖身一變成為表現突出頗有前途的副官,卻反倒更加誘人起來。
  團長大人最值得自豪的專心,已經被他的副官毀了許多次,對方明明是個靈活聰敏至極的人,卻似乎沒有發現長官真正的心情,也不知道是真的遲鈍,還是有意規避。
  ……蒼翎看著那青年正專心地端坐在案邊抄寫著方才才結束的戰略會議的決議,是準備要呈回給蒼鷗大人過目的,瞧那燭火的光芒將小石的面孔染上一層淡淡金色,那猶如蜜一般的顏色,讓人真想舔他一舔……
  團長大人想了一想,反正夜也深了,人又近在咫尺,如果他不願意,只要掙上一掙,自己也不會真的勉強他的……
  團長大人在這方面變得很容易說服自己,於是他站立起來靠進了對方,高大的身材很快便在赴關的案上造成一片妨礙寫字的陰影,「團長……大人?」
  青年被他拉了過來,還來不及說出一句話,便讓他按在案上吻了起來,青年輕輕掙了一掙,他完全忘記曾經自己告訴自己的事情,反而加重了壓制對方手腕的力道,加深了舌頭侵犯對方口腔的程度。
  很快地他便感受到小石放鬆了下來,似乎對他的行為感到有些無奈,卻又不得不配合,「小石,咱們已經好些天沒有做了,難道你一點都不想要嗎?明明還這麼年輕……」
  腦中閃過日時小石與其它年輕士兵談笑的樣子,明知小石不會和那些人有什麼,卻忍不住要對他猜測起來。
  自己的年紀當算壯年,做愛的技巧應當也不差,應該不會輸給那些空有精力卻毛燥的小毛頭才是……可再過幾年,自己再更老一些,或者小石繼續往上升了,自己還能像現在這樣和小石在一起嗎?
  團長大人有些不安,可偏偏這樣的感情是完全無法表現出來的,只能默默在心中騷動,並表現在略顯粗暴起來的動作。
  可青年在面對這事的時候,依然柔順得不可思議。
  「把你的腿張開一些。」青年便張開了腿。
  「自己用手指撥開穴肉。」青年兩隻手的手指便往後勉強拓開自己。
  明明還穿著騎兵團黑色的戰甲,卻猶能做出男娼一般淫蕩不堪的姿勢,「日石副官,你這個模樣,有多少人見過?」
  「嗯……只有、只有團長大人……啊……」
  「是嗎?可是像這樣的身體,真的能忍耐十天以上不找男人?」
  青年嗚咽一聲,似乎對他插入的食指動也不動無法忍耐,開始扭起腰來,「團長……大人……請、請別折磨我了……」
  「真是沒辦法。」蒼翎興奮地道,扶起自己早已勃起的陰莖,往那綻放開來的菊穴搗了進去,被包裹的快感一下子傳遍全身,他抓起青年的腳踝往上一提,便在一堆寫了一半的文件當中抽插起工作尚未完成的副官。
  青年呻吟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性器已經高高揚起,「啊、大人……」
  「是這裡吧?剛剛讓你爽到叫出來的地方是這裡吧?」
  就算是跟青樓的小倌上床,團長大人也不曾這樣滿嘴淫聲穢語,努力延長射精的時間。
  他想多感受小石一點,他想多埋在那個深處更久一些。
  陰莖抽送的頻率又凶又急,每一下都好像想要貫穿小石似的猛烈進行。
  讓你只能想著我一個人。
  最好能在想到我看到我的時候,腿都發軟!
  「不、不可以……團長大人、慢、慢一些、這樣子不可以、嗯……太深了,太激烈了啊……」
  小石全身都掛在他的身上,下身牢牢與他嵌合,臉上都是淚水汗水糊成一團的濕潤痕跡,他感到小石下身的甬道收緊起來,「壞孩子,想讓我快點射嗎?」
  「嗯……啊……」
  實際上的確也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了,他原本想抽出來射在小石的肚皮上的──這樣會比射在裡頭好清理得多,可卻沒有忍到最後,等抽出來的時候,已經射了一半有餘在小石的肚子裡面了。
  射精之後,兩人俱是氣喘吁吁,小石衣衫凌亂,戰甲被解下丟在一邊,內袍被整個捲到胸上,褲子則褪到了膝彎處,穴口、肚皮和腿上,都留有斑斑瘀痕與稠白的體液流淌著,完全就是一副不可能再繼續辦公的樣子。
  「小石,你……還好吧?」
  做完之後才感到後悔,實在是不怎麼有誠意,不過團長大人自信的克制力,在小石面前老早就兵敗如山倒了,他逐漸體悟到了這件事,也思考著要如何能讓小石可以兼顧他的情人與能幹下屬的雙重身份。
  青年彷彿有些虛弱,「團長大人好激烈啊……對不起,沒有注意到您的需要……」
  「小石,你別為這種事道歉,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我、我好像不曾問過你……」
  副官小石突然覺得有種危險的預感,他只好傻笑了一下,希望能轉移話題矇混過去,「團長大人,我想沐浴淨身,可否請您幫我吩咐預備熱水……」
  「那有什麼問題,你先躺躺,我去去便來。」
  「謝謝大人。」
  看著團長大人快步出門的背影,青年眯起了眼,坐起身來。
  腰非常酸……他還曾經以為這團長大人是個懂得克制的軍人,沒有想到發起瘋來,倒像頭野獸了。
  早知道應當多少給點甜頭,而不是讓他這樣一次累積起來爆發。
  更早知道,前一天就不要偷偷去找霸子了……連著兩天被野獸攻擊,就算是小石,也會有撐不住的感覺啊。
  霸子那傢伙居然在團八真有模有樣當起衝鋒隊長起來了,瞧那兒有幾個年輕新兵崇拜地跟在霸子屁股後面跑的模樣,如果被知道霸子其實是強盜窩裡的衝鋒隊長,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呢。
  看來霸子反而不需要自己擔心了……而且見到面後,難免也得被霸子用身體好好「溝通」一番……這當頭,無論是霸子還是自己,都不宜繼續這樣「溝通」。
  團長大人對他的感情,似乎用得深了,青年想。
  他知道自己終究會離開的,這樣的愛情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也是一種負累。
  說不定會讓團長大人哭呢。
  小石忍不住笑了起來。
  番外:一夜情
  青年猛然驚醒的時候,發出了一身冷汗。
  他夢見自己的幼時好友自戕死去的畫面,雪地上豔紅的顏色十分怵目驚心,讓他印像極為深刻。
  醒來之後卻將夢境忘卻了大半,只是那片紅雪仍保留在他的意識之中,留下了淡淡的夢境痕跡。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了,他覺得腦中非常混亂,他得先想起自己是誰。
  他是疏葉楓。
  這裡是皇宮。
  之所以在這裡,是被蘭真所救,然後又被蒼雁所囚。
  他躍下了床,似乎因為躺了太久的關係,一時之間手腳虛軟,他想起自己似乎是被蘭真給下了藥。
  他想起自己好像還有問題想要問問蘭真……還是蘭真曾經問過他什麼問題他必須回答?
  總之腦子下的指令是他非得先找到蘭真不可,所以他跌跌撞撞,闖了出房間。
  蘭真並不難找,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扇窗邊,蘭真正在裡頭和一個少年談笑著,那畫面沒有絲毫異常之處,就彷彿多年前他們還在宮裡唸書的時候那般單純……可仔細定睛地看,便能看出那少年不是並日皇子殿下,他們的年紀,也早已經脫離那個天真的歲數了。
  少年不知說了什麼,蘭真微笑著的表情一下子斂了起來,他有些詫異,蘭真從不曾在他面前表現過一絲一豪不悅的樣子,他總以為那是因為他出身蘭氏這個商人世家,耳濡目染了商人圓滑習性的關係。
  原來蘭真也有那樣的表情。
  屋子了的蘭真突然用一手將少年的兩隻手腕都抓住,然後高高提起,用另外一隻手解開少年身上的衣衫,少年只是扭了兩下,看得出來並不十分認真地掙扎,一條腿居然還去勾住蘭真的腰。
  他嚇了一跳,因為蘭真居然開始脫起自己的褲子。
  青年雖然正直,卻並不無知,這光景一看便知將要發生何事,他只是訝異那個相貌秀麗得幾乎像個少女的美青年,竟然也會行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會做的俗事。
  也不能說他有意對蘭真另眼相待,而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的外表,會讓你幾乎忘記對方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慾望的凡人,蘭真顯然就是這一類人,疏葉楓相信就算今天站在這裡的人不是自己,只要也是認識蘭真的人,沒有不被大大嚇一跳的!
  接下來的畫面再看下去有違他的原則,面對這景況就算他有千百個問題想要問蘭真、或回答蘭真,也得先等裡面的事情告一段落才行,所以他蹲下了身,然後靠窗戶邊的白牆,靜待時光的流逝。
  他覺得自己才剛剛坐下來而已,就看到一雙黑色的普通布靴停在他的面前。
  他很自然地抬起頭來看來人是誰,赫然便是應當在屋裡頭和蘭真翻云覆雨的那個少年。
  「你……」一時之間滿腹的疑問卻問不出來,少年反而對他笑了起來,彎下了身,附到了他的耳邊:「您就是疏葉楓大人嗎?」
  他愣了一愣,對方為何會知道自己是誰?
  那少年露出一絲惡作劇般的笑意,「蘭大人高潮的時候,總是喊著您的名字呢。」
  他心裡一驚,正欲再言,少年卻已杳然離去,不見蹤跡。
  「楓,你醒了啊?」蘭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抬頭一看,正好見到美青年從窗裡探出了身體,「怎麼不進來呢?」
  因為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啊……他在心中默默回答著,卻只是聳聳肩,「蘭真,我有問題想要問你……唔、還是你有問題想要問我?」
  美青年顯得好像很高興,「你終於要回答我了嗎?快進來吧,我倒杯茶給你!」
  原來他是應當要過來回答蘭真什麼的嗎?
  青年站起身來,準備從房間的門口走進,「我很抱歉蘭真,我剛剛醒過來,好像什麼都忘記了……」
  美青年還在倒著茶水,聽見他的話手抖了一抖,居然差點打翻,「楓,你說什麼?你忘了!?」
  他覺得有些內疚……可又不想隨便敷衍對方,「對不起。」
  蘭真嘆了一口氣,「楓,你這樣太奸詐了,為了等你這個回答,你知道我已經忍耐了多久了嗎?」
  ……可是他也不想這樣啊……疏葉楓也覺得自己有點無辜,「我現在便回答你,你就再問我一次吧。」
  「……」美青年定定地看著他,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楓,要我再問一次可以,可我們必須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他像九官鳥一樣地重複著蘭真的言語,「什麼條件?」
  「你必須和我袒裎相見,我才願意說。」
  「咦?」
  為什麼問問題得要脫衣服?他不能理解,可是手卻自己動了,爽快地脫下了衣,嘴也自顧自地問著對方:「是不是連裡衣褲子都得全脫掉?」
  蘭真點點頭,自己也開始脫了起來,不一會兒,兩個人都是赤條條地了。
  「很好,那麼這樣我便可以說了。」蘭真笑著說道。「我知道你覺得奇怪,可我要問你的問題,嘴巴和眼睛可以說謊,身體卻是不行的。」
  到底是什麼問題這麼神秘,疏葉楓覺得好奇心被整個挑了起來,「你快問吧。」
  美青年深呼吸一大口氣,表情有如視死如歸的戰場士兵,「楓,我的問題就是,我喜歡你,你呢?」
  他被這問題搞得更模糊了,「什麼喜歡不喜歡,這是什麼問題?」
  「楓,謝謝你的回答,我好感動。」蘭真道,簡直是喜形於色地靠了過來,「我好高興,你居然也是喜歡我的!」
  他呆了一呆,這是什麼道理?他什麼都還沒有說,連思考都還不著頭緒的啊?
  「楓,你知道嗎,對男人告白的時候,還是看這裡最準了。」
  他低頭,看見自己微微仰起的性器,落在了蘭真的手心裡。
  「這……」青年有些慌亂,到不是因為弱點正被人握在手裡,而是因為蘭真的誤解,「蘭真,只看身體要如何做數?」
  「楓,你難道不明白,對你來說,慾望便能代表愛嗎?」
  「我不明白……」他喃喃道,「慾望便是慾望……啊……」
  美青年白皙的手掌開始動了起來,疏葉楓覺得一陣費解的衝動從下身往腦中猛竄上來,「唔……不可以……」
  「既然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有什麼不可以?」美青年笑道,「楓,你太古板了。」
  這不是古不古板的問題,他想,而是他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可也的確如蘭真所說,身體的衝動是騙不了人的。
  在蘭真的挑逗之下,他的下身漲得更大更硬,可美青年仍不願意放開他腫脹的性器,「楓,我們來做吧!」
  這不過是禮貌性的招呼罷了,青年知道,蘭真是打定主意非做不可了。
  於是他只好脹紅著臉點點頭──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下身已經被摸得有些受不了了,處於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危險狀態。
  「楓,既然你是第一次,我便先在下吧。」蘭真拉著他來到桌邊,自己坐上了桌面,張開了修長的雙腿,「你也摸摸我……」
  他看見蘭真的性器老早豎得高高的了,正微微顫抖著,好像正等著情人的採擷,他的喉頭滾了一滾,一隻手聽話地抓住了前端的部分。
  蘭真發出的嘆息聲,足以讓聖人發狂。他想,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想要壓倒一個人過。
  彷彿發現了他心情的轉變,美青年長腿一勾,雙腿一口氣環到他的腰上去,他的手連同蘭真的下身一起被夾在彼此之間,而自己的陰莖,則恰恰往美青年身下的臀縫滑去。
  好像老早就知道會走到這一步似的,疏葉楓意外地對這個姿勢沒有太多的疑問。
  他放看蘭真的性器,雙手改托住他的臀部,輕輕往上一頂,他那已經脹得厲害的肉刃,便闖入了蘭真那狹小的穴口之中。
  抱住了他的美青年驚呼一聲,那聲音中帶著三分疼痛七分喜悅,蘭真的身體緊得要命熱得要命,「蘭真……你好緊……」
  「嗯……」美青年狂亂地搖著頭,「楓、你、你別停,繼續……繼續……」
  於是他開始動起腰來。
  男人的那個裡面,只要不是正在排泄,理論上應當會相當乾燥清爽……可蘭真的裡面不知為何,居然又濕又滑的,穴口雖然很小,可卻很有延展性,就算被插入了自己勃起的性器,看起來彷彿緊繃到快要裂開,可終究還是牢牢接納了青年的入侵,憑著生物本能,疏葉楓漸漸地開始忘卻了腦海當中一直徘徊不去的疑問。
  一開始還是蘭真在主導著,可沒有多久之後,主導權變讓青年拿了回來,他將蘭真的長腿整個抬高到自己的肩膀上,讓下身能夠撞進他體內的更深處,抽插時的肉體拍擊聲和水漬聲更激得人簡直要失去理智。
  可他仍然堅持未射,反而抽出陽具,讓蘭真翻了一個身,變成趴跪在桌上的姿勢,然後他雙手握住蘭真的腰,又是向前一頂。
  美青年發出細細的啜泣聲,「楓……嗯,輕點、嗯~~」
  他覺得這聲音簡直更是刺激著他的慾望,動作也就更加粗暴了一些,在蘭真背後頂了數十下之後,又抬起他的一條腿,從側邊進攻進去,沒想到這個姿勢似乎正中蘭真身體裡的某個神秘所在,只見美青年大聲呻吟起來,「那裡、那裡不可以……」
  皆下來便是集中火力攻擊那裡的時候,他的抽插速度越來越快,身下的蘭真只是斷斷續續地發出淫靡的呻吟聲,「楓、嗯、你真好……真好~~」
  他感到一股強大的射精慾望瞬間鋪天蓋地而來,他急忙想抽出自己的性器,可蘭真下身卻反而用力夾緊,「射在裡面……求你射在裡面……」
  這樣淫穢的字句終於擊潰青年的意志,他感到自己射出大量的精液出來,而且全部都射進了蘭真的身體裡面,涓滴不漏。於此同時,蘭真也濺了不少白濁體液在疏葉楓的下腹之上。
  他哧哧喘著粗氣,人還壓在蘭真的身上,軟下的陰莖滑了出來,大量的精液便隨之流出,他覺得有些恍惚,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情。
  「蘭真……」他喃喃道,「蘭真……」
  「楓,我好喜歡你。」蘭真哭了出來,「我好喜歡你,謝謝你。」
  疏葉楓很想拍拍他的背,或者抱抱他。
  如果能現在回答蘭真就好了,他想,用那相同的一句話。
  蘭真一定會停止哭泣,一定能再度對他微笑。
  ◎
  青年猛然驚醒的時候,流了一滴眼淚。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短暫得連一點點痕跡都來不及留下。
  他感到一陣濃重的悲傷情緒籠罩而下。
  在寂靜的夜裡,不知所以地痛哭起來。
  一二一
  就在蒼鷺軍與高達軍兩方對峙的情況下,還有一個秘密的第三方,正蟄伏在高達城附近,伺機而動。
  這個第三方勢力不是別人,正是在皇子大人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表態支持,最孤單的時候卻又轉身離開的寒山嵐將軍,及他所帶領的落霞軍。
  此時他正收到消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在他身邊的副將軍們不禁低下了頭,儘管已經對將軍大人的美貌看得多了,可這略帶愁思的憂鬱表情,簡直就是生來要毀滅男人的心的!
  「蒼鴻死了。」將軍道,「逼沙碧璽振作的確是件傻事,可讓沙碧璽真正振作起來,卻是更傻的事……」
  「將軍,這可怎麼說?」說話的人是一個俊美無儔的青年,是在場少數能直視將軍美貌,影響程度卻僅有紅了紅臉的人。
  「沙碧璽的心思原比他所表現出來的懶散態度要複雜得多了,沙族的天性讓他幹於平淡、甚至壓抑他的天分……可只要他願意,這世上總有很多事情再怎麼努力,你還是比不過真正的天才。」
  「在您口中聽到這話,還真讓人有些不是滋味呢。」
  青年笑了一笑,在場人是頓時有了如沐春風之感。青年的俊美和將軍大人那種勾魂攝魄的暴力美貌是完全不同的,是那種充滿著親和的魅力,大受落霞城繡娘們歡迎的類型。
  將軍笑了一笑,在外人眼裡看來,寒山將軍的確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外表的驚世絕豔就不必說了,在莫敵老將軍門下的時候,除了謀略遜於沙碧璽外,其它方面均名列第一。此外,他還是高達有名的琴師,此當是拜其母出身青樓所致,寒山嵐在很小的時候,便也展現了他在琴藝上面的過人天分。
  簡單說,若要提「天才」這個詞,寒山嵐似乎比起沙碧璽還要更具這個資格。
  「別人這麼說倒沒什麼,連長亭你都這麼說的話……」將軍握了握青年的手,「你明明是最靠近我的人……」
  「哎,你還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起。」青年笑了起來,「先不提這個了,你打算下一步怎麼做?」
  「今天召集大家過來,也是要來說明此事。」將軍大人點點頭,「大家都聽好了。」
  簡單說,寒山嵐之所以輕易同意借兵日皇子,是因為疏葉芙蓉的關係。
  之所以等不及要佈兵高達附近,也是因為疏葉芙蓉的關係。
  疏葉芙蓉是誰?
  是日經皇子的母親,舊帝國出身疏葉氏的皇后。
  寒山嵐與皇后之間的關係,明著看單純是資助者與被資助者,可對寒山將軍來說,芙蓉小姐卻是他的大恩人。
  以寒山嵐這樣的美貌,又是平民出身,若沒有一個勢力強大的貴族為其撐腰,很容易便淪為富人的玩物,更不用說還會有出頭、當上將軍大人的一天了。
  疏葉芙蓉是疏葉氏族長的長女,是帝國出名的美女,從出生開始,便注定要進宮去當皇帝的妻子。
  她具備一切身為皇后應當要有的儀態,瞭解宮廷當中險惡的生態,越是和她相處,寒山嵐越是發現,芙蓉小姐並不是個天真的千金或幽怨的深宮貴婦,她極有想法,寒山嵐甚至認為,在疏葉一氏的現有男叮噹中,沒有人在政治少面的才能能比得上芙蓉小姐的,也因此,她能夠教養出像日經皇子那樣的孩子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也就是說,將軍大人已經查出皇后的所在地了?」
  「嗯,蒼雁將疏葉一氏全圈禁起來,雖說殺了不少男丁,不過似乎為了當作威脅日皇子的棋子之一,疏葉氏的族長和皇后被秘密藏了起來。」
  副將軍之一藍綃攤開了高達附近的地形圖,「高達城通往北方的黍之道上有一個小山谷,小山谷裡有幢由高達貴胄所建,卻已經棄置許久的莊園,據查便是圈禁在那兒。」
  「很好,這營救行動不宜打草驚蛇,人數不需要多,藍綃、長亭,你們跟著我,咱們悄悄潛進去!其餘人原地待命,沒有我的指示,不可妄動!」
  「是!」」
  副將軍藍綃和歸長亭分別點點頭。
  藍綃的身手原就十分不錯,這也是寒山將軍之所以提拔他起來的理由。
  而美青年歸長亭則是落霞城有名的劍術家,落霞城的鎮城之寶名劍飛瀑,目前就是為其所使……雖說如果可以的話,將軍大人並不想帶著家眷深入險境,不過長亭的另一身份,可是落霞的副將軍之一!
  是的,歸長亭雖一身勁裝風姿颯爽,受少女歡迎的程度會讓男人們妒恨不已,可本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乃落霞城前任將軍歸仁的獨生女兒。
 ���云英未嫁時從父親練劍,喜著男裝,對於女子裝束實在毫無辦法……可她並非是認為自己是男性、或期望自己成為男性的女子,在認識寒山嵐之前或許還有些迷惘,不過她的的確確是對這個男人一見鍾情……像寒山嵐這樣充滿著美貌與力量的人,歸長亭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能拒絕得了他的求親。
  嫁作人婦之後,她開始嘗試起少婦的裝扮,雖說那明顯的男孩子氣仍讓她與夢想中的人妻造型有著很大的差距,不過丈夫看見她時總會露出異常溫柔的表情,光就這點,再怎麼可笑,她也會勉強自己在將軍府邸裡時,絕不穿上男裝。
  不過隨軍出征就不同了,女子裝束並不適宜在這裡出現。
  穿上久違的軍裝,她實在是連自己都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柔軟的衣裳,落霞戰士們所習穿的赤藤甲,還比較對她的胃口。
  「是說……將軍大人,目前高達城進出門禁極嚴,您打算怎麼作?」
  「這嘛,我和長亭原就是夫妻,便扮個逃難北方的小布商吧。」之所以選擇布,乃是因為落霞原是生產織繡綢緞的地方,三人多少都能對這方面有所應對,「至於藍綃,就委屈你作個馬伕吧。」
  「當馬伕是沒什麼問題,可將軍你們……恐怕……」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
  「噗。」歸長亭忍俊不住,「哎,我說寒山,我想藍綃的意思是……咱們這布商夫妻,還是你來扮妻子,應當比我要來得有說服力很多吧……」
  一二二
  高達城的守城將島川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除了近日蒼鷺軍又要出兵,加重他的工作量之外,被他家婆娘盯得死緊、害他連想出門放鬆放鬆都沒有辦法。
  不過其中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不得不放開了野貓兒的關係,唉,年過五十之後,想要找到這樣讓他有近乎戀愛感的對象,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後來也曾逮著機會再到偷歡酒館找尋野貓兒的蹤影,那小傢伙也不知流落到哪裡去了,沒有重操舊業,也沒有任何「老主顧」知道他的消息。
  長吁短嘆幾句,島川把不爽的心情發洩在一眾倒霉正要入城待審查的外地人,「非常時期,通通不許過!」橫起了眉眼,「只要沒有高達入城令的,全都給我退回去!」
  一群人唉聲嘆氣,其中一個年輕的漢子,排眾而出,握拳作揖道:「這位大人,我家夫人千里迢迢自落霞回鄉待產,已經懷��十月,請您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城吧。」
  島川只覺得眼睛一亮,這漢子濃眉大眼腰細腿長,英姿勃勃的模樣簡直就像一頭駿馬,他暗暗嚥了嚥唾沫,心情覺得好了一些,「是嗎,可沒有入城令,按規定是不能進的。」
  事實上,高達城的入城令發放者,就是島川本人。只要繳上五枚帝國幣,填妥戶籍數據,經過守門將的批准後,便可以拿到所謂的入城令──一般欲入城者只要提出申請,通常能在一個時辰內拿到證件,不過呢……由於島川大爺最近心情差的關係,已經延了兩天沒有批准任何外地人的入城證。
  可眼前這青年實在是極俊俏的,讓島川不禁心中一動,口氣也軟了一些:「已經提出申請了嗎?」
  「已經申請上去了。」青年露出略微憂愁的表情,「我的夫人肚子大了好多,這一路舟車勞頓,需要好好安胎啊……」
  「這麼說倒是我的過失囉?」島川眉一抬,似笑非笑道。
  「小的不敢。」青年又是深深一揖,「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我也不是個不好說話的,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姓歸名山風,落霞人氏。」歸姓是落霞大姓,城裡十有五六都姓這個姓的。
  「你夫人在哪裡?我看看。」
  「正在城門外頭的馬車上候著。」
  見青年似乎說動了守門將島川,眾人便促擁著兩人到城門外一輛半舊的馬車旁,前面還坐了一個馬伕裝扮的青年,「少爺……」
  「小藍,寒兒還好吧?」
  「夫人還是懨懨的。」
  「打開來我看看。」島川端起了官架子,心中也不禁對這俊俏小夥子的夫人起了一點好奇心,「若果沒錯,我便發入城證給你吧。」
  「多謝大人。」
  只見那青年歸山風跳上馬車,將馬車前頭的簾子一掀,頓時現場眾人眼睛一亮,和島川一齊愣了好一會。
  馬車上的確半臥著一個大肚子的婦人,婦人也的確臉色蒼白,看來是極不舒服的。可就算是如此,這婦人的豔色,仍是震撼了所有人。
  「寒兒,你好些了嗎?」青年趕緊趨到妻子身邊,握住愛妻的手,「高達的守城將大人想看看你的狀況,才能給我們方便……」
  只見那婦人點了點頭,讓丈夫扶正了身子,輕啟檀口,「大人。」
  這一聲低柔的輕喚,島川覺得全身都要酥了,這一對小夫妻,竟都有著天姿國色,尋常人家能養出這樣的玉人兒,簡直難以想像。
  「大人,既已見過我的妻子,不知這入城令……」
  「……嗯,隨我來吧。」島川點點頭,有些不捨地看著青年將簾子重新放下,怎麼有人就能娶到這樣的美人呢?想起自己家中的婆娘,島川忍不住大嘆一聲,可因為歸山風的俊美模樣又實在是他喜歡的,反倒沒有起什麼壞心思,「你的夫人是高達人士?是哪家的千金啊?」
  青年頓了頓,「夫人閨姓寒。」
  「寒?倒不是個大姓。」
  「是啊是啊……」
  原本還以為是城內哪家富人貴胄養出來的花朵,沒想到卻是姓個名不見經傳的……也是,這等模樣,若是生在氏族,肯定要送進宮的。
  島川很快地開出入城令,並堅持親自將這令交到歸山風的手上,趁著交付的當頭偷偷捏了青年的手掌一下,入手細滑而在指節的地方又帶著粗糙的繭子──嗯,也足夠他回味一陣了。
  同時期要入城的其它人也沾了這對璧人小夫妻的光,一時間暫時解了高達城門口的壅塞狀況了。
  入城之後,青年歸山風一頭鑽進馬車裡頭,「夫人夫人,你的演技真好!」
  「長亭……」絕世美人露出無奈的表情,伸手到衣衫裡頭,取出一大枕頭,「你別玩啦。」
  「你沒瞧見那守城門的老頭兒眼睛都要凸出來了,這帝國第一美人,非夫人莫屬啊!」
  「……長亭,我倒看見那守門將偷偷捏了你的手一下,你沒有感覺嗎?」
  「什麼感覺?」
  將軍大人搖搖頭,他的妻子什麼都好,就是對這方面不太敏感,「也罷,既已進城,咱們就直接往北去吧。」寒山將軍一直以來都是以相當成熟、從容的態度去面對所有事宜,可偏偏一旦牽涉到他的妻子,這位將軍大人就會變得有些小心眼,他暗自記下了那守門將的模樣,有機會的話,非斷他一隻手腕不可。
  思想不自禁暴力起來的寒山將軍,在妻子面前仍是一派和善的笑意,開始討論起下一步的計劃。
  ◎
  同一時間,蒼鷺的兵馬已經在蒼鷗的帶領之下,正在香料之道上火速前進。
  長久以來的絕命追殺,都沒能取走日經皇子的性命,陛下已經沒有耐性再接受他們又一次的失敗,若這一次他們再不能完成任務,蒼鷗也只能自己提頭去見陛下了。
  不過經驗豐富的老將行事風格正如同追殺蘭真該役一般快、狠、準,他既不躁進也不拖延,覷準了時機就是一擊必中,這也是他能長久以來穩坐騎兵團總團長之位的原因。
  他已下令於莫言小城待命的蒼翎,率領八支騎兵往夏宮方向圍捕日經──陛下的密探早已將日經的蹤跡傳回了都城,當初知曉本陣空虛、讓騎兵團派出人馬包圍日皇子本陣的消息,也是該密探傳回的,此人一直潛伏在皇子身邊,是最好的棋子。
  想起這事便想起愛子蒼羽奉命剿滅皇子,卻反而落得下落不明的現況,蒼鷗忍不住憂心起來。
  如果這一次,能再得到一點蒼羽的消息,就真是太好了……
  正當父親大人正在憂慮著愛子的狀況時,他的愛子蒼羽眼下的確陷入需要被救援的情狀。
  「嗯,好棒,再插得深一些,嗯……就是那邊……」
  身邊傳來毫不掩飾又很大聲的淫聲浪語,蒼羽皺緊的眉頭沒有鬆開過。
  他被那個名叫蝙蝠的食人鬼帶到一幢小木屋當中,因為四肢才剛剛斷過,手腳都還相當虛弱,起身走幾步路還可以,但想要跑跳,身體根本就還支撐不住,幾次想要逃跑都在離開木屋範圍之前就被蝙蝠提了回來,「外面不安全。」這綁架犯居然還有臉這麼對他說!
  他嚴重懷疑自己應當也有被下過讓手腳虛軟身體疲乏的藥,否則,以他的恢復能力,不過是四肢俱斷,又受到好的治療,應當早就好起來了才是。
  可謂了保持體力,又不能拒吃蝙蝠遞給他的東西……
  跟他們一起藏在這木屋當中的,還有熊七和他隊上的魚鷹。
  魚鷹是他團八的衝鋒隊長,身材壯碩卻性格害羞木訥,他怎麼都沒想到,這正直的好青年一旦落入熊七手裡之後,居然變成發情的野獸似的,日夜與熊七享樂……應當也是被下了藥吧,蒼羽同情地想著,幸而魚鷹是上人的一方,身體上的損害比較小……不過在這麼日夜操勞下去,也是很危險的。
  「能不能讓他節制一點……」蒼羽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地,「就算是俘虜,也不能這樣折磨!」
  蝙蝠噗了一聲笑出來,「我還以為團長大人會非禮勿視呢。」
  「這地方就這麼點大,你倒想個辦法讓我能非禮勿視吧!」蒼羽冷哼一聲,也不知怎地,他早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就算身體淪為這些食人鬼的玩物、就算要讓他的自尊心被砸成粉碎,他也要保持著屬於蒼鷺騎兵團的驕傲,大不了就是一死,運氣好些的話,還能把這軍團的內情帶回到騎兵團中!
  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關係,他一直都沒有真正遭遇到最壞的結果……當然能逃過一劫他心中不能說不鬆口氣的,可蝙蝠越是這樣賣人情給他,他越是覺得自己應當要提高警覺。
  這傢伙也是覬覦著自己的……只要回想起剛被綁過來時,這人是如何玩弄自己的身體,雖然沒有插入……但也夠折辱人的了,他就知道蝙蝠這人外表看來和善,骨子裡卻是跟那群野獸般的強盜沒有兩樣的。
  「一直這樣看著,騎兵團長大人也會有反應嗎?」
  男人將手摸了過來,他側了側身,避了開去,「滾。」
  「哎。」蝙蝠看了看落空的手,看向蒼羽,對方已經把頭扭了過去,再回頭去看顯然正在極樂的熊七,居然很有餘裕地對他眨了眨眼,嘲笑著他這一次失敗的軟弱騷擾。
  熊七身下的男人突然震動了一下,低吼一聲,抬起熊七的雙腿往下一壓,兩個人的姿勢從熊七在上,轉而變成熊七在下,俘虜巨大的陰莖正撞擊著已經整個綻放開來的後庭,肉體的拍擊伴隨著水漬發出啪唧啪唧的聲音,讓在場的其餘人等有的面紅耳赤、有的開始也衝動起來。
  蝙蝠看著自己逐漸隆起的下身,嘆息著男人身體對性事難以抗拒的敏感度,又往木屋的另一頭看去,只見烏雞也是頂著一頂小帳棚,對著他無奈地聳聳肩,轉而去騷擾起自己的情人。
  「真不想是因為熊七而勃起啊……」
  這是兩人第一時間的共同心聲。
  一二三
  對春色無邊小木屋第一個產生反感的,自然是目前還沒有成功達陣過的蝙蝠。
  「距離老大交代的時間,沒剩幾天了,還是儘早出發吧。」蝙蝠收拾起行李來,「如果你們還樂不思蜀的話,我就帶著蒼小團長先走了~」
  「慢走不送。」依然在忙碌著的熊七,很沒有誠意地隨便揮了揮手,腰還跨在已經累癱了的大漢腰際,正用膝蓋的地方挑逗著男人的垂下的性器。
  「這麼早走?」烏雞則挑了挑眉,將情人摟在懷裡,「從這裡到柳溪村,不過一天腳程,你這麼早過去幹嘛?」
  因為不想看到你們這兩對你濃我濃激情如火的樣子啊!蝙蝠在心中默默答道,和你們一起繼續在這裡混,只會讓我的俘虜神經更加緊張罷了,「沒關係,你們繼續忙。」蝙蝠笑了笑,將他的俘虜手腳縛起,扛到了肩上,「我去了。」
  能夠離開那個淫靡之地,不禁讓蒼羽鬆了一口氣。再繼續待下去,會覺得自己說不定會瘋掉。
  蝙蝠能先帶他離開,光憑這一點,他就覺得這傢伙還不是太壞……不!他不能這樣想,誰知道他將自己單獨帶開,又是存著什麼心思!
  就在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下,蒼羽讓蝙蝠帶到了柳溪鎮。
  柳溪鎮,顧名思義,就是群聚在柳溪畔的一個小村落,由於距離槐山還有一小段距離,一旦戰事發生並不會特別被波及,可若是想從這裡回到槐山,找匹快馬或輕功好些的,一天路程便可到。
  也因此,柳溪村的村民仍照常生活著,並沒有特別撤離或逃難去。
  ──乍看之下是這樣沒錯,可很少人知道,柳溪村的村民們有許多��並不僅只是農夫或獵戶,他們還擁有另外一個身份,野狗寨的家眷。
  強盜是亡命之徒沒錯,可亡命之徒也有亡命之徒對成家的需要,尤其野狗寨近十多年來已然穩定,當然他們除了綁架之外,一般是娶不到什麼良家婦女的,所以柳溪鎮裡大多婦女都是出自煙花,生兒育女之後又互相結親,久而久之,便在柳溪這裡,形成一個小小的圈落了。
  因此,柳溪鎮也是野狗寨強盜們唯一不會算計的村落,當附近城鎮至少都被野狗寨劫個十遍八遍的時候,只有這裡,反而能維持長治久安。
  又過了幾年,當人們知道這裡不知為何不會被搶之後,逐漸都往這裡遷移過來,於是小圈落便逐漸發展成村,在這裡發展起來。
  兩人到達的時候,正值傍晚,村落裡炊煙裊裊,正是晚飯時間。
  蝙蝠拍拍肚子,將蒼羽從肩上放了下來,改為橫抱,「你作什麼!」少年怒聲問道,他也不語,抱著人便往村裡頭直直走去。
  蒼羽不知道這個蝙蝠究竟在搞什麼鬼,只見他左轉右轉,來到一戶茅草房前,腳一踢,居然將門踢開,「喂~~春蕊在嗎?」
  「誰啊……」一個婦人走了出來,一見是蝙蝠,非但沒有露出驚恐的表情,反而喜上眉梢,「哎,是大爺回來啦?」
  「嗯,晚飯好了嗎?」
  「不知道您今天過來,只煮了簡單的粥菜,真是的,您等會兒,會去燒隻雞弄點風味家常菜,再到何老闆那邊提壺酒回來。」
  「不忙,多炒兩樣菜便行了。」蝙蝠當自己家似地吩咐了婦人,然後把蒼羽放到一張凳子上,解開他的束縛,「蒼小團長,這粗茶淡飯的,你可別介意。」
  「別這樣叫我!」對「小」那個字分外敏感的少年團長咬牙切齒,「這是哪裡?」
  「唔……真要說的話,或許就是個家吧?」
  「家?」強盜也會有這種東西?
  見蒼羽露出奇怪表情,蝙蝠一笑,正要張嘴解釋,突然一個小身影衝了出來,一把鑽進蝙蝠懷裡,「爹,你回來啦!」
  「爹?」蒼羽的震撼更大了一些。
  蝙蝠把那小童抱到一邊腿上,「明若,有聽你媽的話嗎?」
  「當然有啦!爹這次來,有帶給我什麼嗎?」
  「有喔。」只見蝙蝠往懷裡一掏,居然掏出一把小刀,「男孩子就該玩這個!」
  不對吧……這小孩也不知道滿五歲沒有,給他一把刀也太早了吧!
  可蒼羽不願意主動提醒蝙蝠這個,他也不認為自己的意見會受對方所重視。
  「刀子?」那小孩子卻沒有接下,「娘說,小孩子不可以拿刀子!」
  說的好!你娘說的沒錯啊!少年團長在一邊默默想著。
  「不拿就算了。」蝙蝠咧嘴一笑,把刀收進懷裡,「是你自己不要,可別說我沒帶禮物給你。」
  「怎麼這樣……」小男還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哭了的時候,那名為春蕊的婦人已經從內間端了一大盆粥出來。
  「小若,快去洗手,吃飯了。」
  「喔……」
  「大爺,小若沒有禮貌,您可別跟他計較。」
  「怎麼會,我再怎麼說,也是他爹啊。」蝙蝠笑笑,接過了粥放到桌上。
  「那我進裡頭炒兩個菜,去去便來。」
  「嗯。」
  看著蒼羽的表情愈加的疑惑,蝙蝠拍拍他的手,「吶,放心吧。春蕊並不是我的妻子。」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放心?」少年的語意淡淡,「我只是驚訝,原來強盜也有家?」
  「春蕊原是出身高達的歌妓,和我有過幾次關係,後來懷了孕,便求我替她贖身。」
  「倒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負責?」
  「哈,明若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弄不清楚呢。」
  「那你還……」
  「春蕊是自己替自己贖的身。」蝙蝠聳聳肩,「我沒幫她出一塊帝國幣,只是贖身按規需要恩客出面,我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事後也有拿到春蕊的酬金呢。」
  「……那你還真好意思這樣打擾人家。」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我可是個強盜呢。」蝙蝠大笑起來,此時婦人端出兩個盤子,一個裝著青蔥煎蛋,一個裝著豆皮炒白菜,「大爺什麼事這麼開心?」
  「沒事沒事,蒼小團……呃,蒼團長,春蕊的手藝還不錯,快吃吧。」
  既然是婦人端出來的飯菜,蒼羽也就稍稍放下提防之心,端起碗來,一時粥香撲鼻,幾天以來躲在槐山,都只能和蝙蝠他們吃些灰白的餅和肉乾,眼前這碗粥,實是難得的美食了。
  呼嚕幾下便吞了兩三碗,很快便盆底朝天,「那個哥哥吃完人家的粥了啦……」明若小手指著他哭了起來,「人家才剛洗好手,來不及裝粥……」
  「小若!別這樣沒規矩!」婦人斥責了兩句,蝙蝠則塞了兩個帝國幣到男孩手裡,「去,自己出去買碗豆腐腦兒吃吧!」
  「我最喜歡豆腐腦兒,謝謝爹!」小臉上還都是鼻涕眼淚,用衣袖揩了揩,拉著母親便往外走了。
  蒼羽脹紅了臉,搶了小孩子的吃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我……」
  「喲,別介意,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蝙蝠看著他因為吃下熱粥而潤紅起來的臉色,以及額上佈著的一層晶瑩薄汗,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衝動,「倒是大人如果沒吃飽,可就不好辦了……」
  少年沒有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你沒吃飽嗎?怎麼不跟著他們出去買?」
  「我想吃的,外面可沒有賣。」蝙蝠若無其事地說,「吃好了,咱們便休息吧。」
  聽到蝙蝠這樣說,蒼羽馬上就提高警覺起來,可一股睡意猛然襲來,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搖了搖頭,「奇怪……」
  「奇怪什麼?」蝙蝠的眼神有些閃爍,「很累了吧?」
  蒼羽想要搖頭,可是那睡意實在來得又猛又急,不一會兒,他便頭抵在桌面上昏睡過去。
  「哇,春蕊的迷藥可真大有長進。」蝙蝠咋了咋舌,將人抱起,便往屋裡走去了。
  蝙蝠其實不喜歡對像是昏迷著的。
  可他卻拿蒼羽沒有辦法。當然要醒著強迫他也不是不可以,可他看過這少年曾經露出的,那樣震怒而又極其鄙視強盜們的睥睨目光,他沒有把握在那樣的眼光下,自己還能繼續硬得起來……
  看著昏睡中的少年長睫扇扇,他突然又覺得,說不定不僅硬得起來,還會更硬也說不一定。
  可他總想延後毀掉這個少年的時間……雖然總歸是要毀掉的,可他卻一天拖過一天,眼看著熊七和烏雞都置身極樂的時候,自己卻還在苦苦忍耐。
  不需要熊七嘲笑他,連他自己都覺得可以改行去當苦行僧了。
  摸摸少年的臉頰,入手的觸感相當的細膩,少年還很年輕,臉上還未完全蛻變成一個真正男人應當有的樣子,連鬍子都沒長幾根出來。
  他輕輕���開少年的衣裳,一層一層有種正在發掘什麼的錯覺……他不是沒有看過蒼羽的裸體,只是像這樣橫陳在前,任人褻玩的模樣,卻是第一次。
  受傷的時候當然不算了,一捲一捲的白布條捆在傷處,可是相當殺風景的。
  少年胸前的兩點很快便露了出來,那帶點玫瑰色的乳暈十分可愛,襯在精壯卻又白皙的胸膛上顯得分外挑逗,他用手指碰了一碰,那乳尖因為遇到碰觸的刺激,以及冬天的寒冷空氣之故,一下子皺成暗紅的的小突起,如果要蝙蝠形容的話,他會說那是像青龍城產的葡萄酒一般動人的顏色。
  他忍不住俯身下去用牙輕咬了一下那乳珠,只覺得鼻端充滿著少年特有的青澀氣息,他知道自己早就硬了,猶疑著是否應當要趁少年團長還在昏睡的時候,把該做的事情做一做算了?
  於是他的手又去解少年的褲頭,輕輕一拉,便將那綢褲脫到膝蓋窩處,露出少年的下身來。少年的性器正和主人一般在薄薄的毛髮之中沉睡著,蝙蝠用手去逗弄了兩下,少年人不禁刺激,那性器很快便微微抬起了頭。
  清醒時,蒼羽是個自制力相當強的少年,可現在他正在昏睡,昏睡當中的少年。身體卻是憑藉著本能在反應的。
  蝙蝠很快地便又脫下自己的褲子,讓漲得快要爆發的陰莖暫時能得到向上直立的空間,這裸身少年對他的刺激實在很大,比他想像的還要大。
  他幹脆地整個脫去少年的褲子,然後將少年的雙腿拉開,少年的整個下身於是更加清楚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蝙蝠喉頭咕嚕一聲,看著那緊閉著的穴口,知道自己這一衝進去,有一個人會上天堂,有一個人卻會下地獄。
  毀掉這個少年吧,他想,天知道他想壓著他狠狠作上一輪有多久了。
  放過這個少年吧,他想,都已經忍了這麼久,難道要在今晚就定生死嗎?
  這麼多天來的相處,他是知道這少年的性格的,他不怕毀滅,毀滅會更堅定了他的信仰。
  蝙蝠偏偏最不想看到事情這樣發展。
  他嘆了一口氣,進身覆到少年的身上,將自己的陰莖和少年的陰莖夾到一起,摩擦起來。
  就算沒有插入,能這樣在少年身上放肆發洩,就精神層面來講,蝙蝠的確也得到了一些空虛但又聊以慰藉的滿足。
  之後他便射精在少年的下身上,又濃又多的精液噴在少年的腿間、以及下體的毛髮上,少年則是在他愛撫之下,在他掌心裡也射了精。
  蝙蝠冷靜下來後,這才開始收拾起被他弄髒的少年。
  當他走出門想端盆水進來擦拭的時候,只見春蕊已經端著一盆溫水,站在房間門口。
  「倒沒想到大爺居然這麼溫柔?」
  蝙蝠這時才覺得有些害羞的感覺,連忙拿過了臉盆,「胡說。我是把喜歡的菜留到最後再吃的類型!」
  「哎。」婦人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出來。
  翌日,當少年清醒過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可衣服,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換掉了。
  身體泛著一股愉悅的疲乏感,沒有被加上任何新傷,甚至連一枚瘀青都看不到。
  看著躺在一旁和衣而眠的蝙蝠,他問不出口「你有沒有對我作了什麼」這樣的話。
  他更不知道,再過兩天,他的父親蒼鷗,即將與他身邊這個男人效忠的對象,決戰於只有一天路程之外的地方。
  一二四
  越和蝙蝠相處,蒼羽越是迷惘。
  迷惘的事情當然跟感情或者立場無關,單純只是對蝙蝠這個人,感到迷惘。
  近一個月的俘虜時間,他有眼有耳,這食人鬼軍團一直是毫不在意地掠奪性命、搶奪財物、不分男女喜歡的便抓過來淫辱……這些習性,分明就是強盜才會有的。就是不知道,為何舊帝國的日皇子,會和強盜搭上關係,甚至讓他們成為自己的伏兵。
  蒼羽知道,自己如果能夠順利逃出,至少能讓陛下與���親大人知道所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畢竟不過是一群強盜罷了,就算有些組織、有些武力,要比起正規的軍隊,畢竟還差得遠。
  可越和蝙蝠相處,卻總覺得他不太像是個強盜……或者在自己面前,他不像個強盜。
  蒼羽知道,自己當初的失敗,在於輕敵兩個字。
  他承認這些強盜多數武功高強,尋常士兵……就算是騎兵團的騎兵,單挑應當都贏不了,可蒼鷺軍隊之所以強大,就在於嚴格的紮實訓練、對族長的忠實和優勢的人數與兵器,一個打不過又怎麼樣,一隻食人鬼軍團不過百來人,八支騎兵團可有兩千人以上呢!
  情報上說,皇子身邊只餘一小隊落霞士兵,初進攻時也果真如此,就是這支伏兵的突然出現,才導致他軍心大亂,反被劫滅殆盡。
  而現在,他有幸保住一條性命,當然要想盡辦法的逃了!
  之前在槐山強盜的根據地時,時時遭縛,後又被折斷四肢,養了好一陣子的傷,於是無法逃跑。現在傷已經大好,就算還四肢不如受傷前好使,可要跑要跳應當已經不成問題。加上蝙蝠與其它人分散,提早將他帶到柳溪村來,他藉故裝出一副無甚精神虛弱的樣子,讓蝙蝠免了對他手腳的綁縛,安安份份在蝙蝠身邊待個兩天,終於逮到一個蝙蝠離開的空兒。
  「我要出去一趟。」蝙蝠輕聲道,「可能要兩三……嗯,晚點兒便會回來,你待在這裡好好養病,需要什麼就吩咐春蕊,不要離開,好嗎?」
  居然問他這個俘虜的意見,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蒼羽冷冷睨了蝙蝠一眼,心中卻是大喜,終於讓他等到機會了!
  不想錯過這難得良機,讓蝙蝠覺得自己想逃走,於是他勉強自己笑了一笑,「我、我明白了,你快去吧。」
  蝙蝠露出很怪的表情,可具體怎麼怪法,蒼羽自己也說不上來,他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大聲,他並不是一個很習慣說謊的人,深怕被蝙蝠看出一點點破綻,他便要前功盡棄,於是他心又一橫。
  他知道蝙蝠很喜歡自己,或許應該說是自己的身體。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真正出手,只在第一次的時候褻玩過一次……此時少年團長大人,並不知道自己曾經被弄昏又玩過一次。
  可或許可以利用這個。
  他湊了近,努力催眠自己面前只是一條狗,然後他用唇碰碰男人的一邊臉頰,「再見。」他說。
  蝙蝠一瞬間的表情好像很高興,又好像很難過,拉過他來,突然用嘴攫住他的嘴唇,用像要吸光他身體裡的空氣那般激烈的氣力,可蒼羽大驚之下卻不敢輕易反抗,怕任何一點刺激,都會改變這個男人的決定。
  等男人鬆開他的時候,少年氣喘吁吁,舌頭又辣又嘛,原本偏薄的雙唇微微腫了一些,沾著一點點唾液的濕潤,顯得光澤動人。
  蝙蝠拍拍他的頭,「我走了,再見。」
  接著轉身離開,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哇!」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蒼羽一跳,他猛然轉身,卻看見五歲小男孩明若正張大了眼睛,嘴裡含著一支糖人兒,正衝著他笑。
  「哥哥被爹咬了,嘴巴腫起來!」
  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嘴唇,有些惱恨的感覺,「不要亂說話!」
  「小若沒有亂說,哥哥明明被爹咬了!」小男孩的聲音越提越高,蒼羽趕緊一步向前摀住他的小嘴,「安靜,小若。」
  「唔唔唔唔……」小男孩好像想說些什麼,可是嘴被蓋住了聲音發不出來。
  「答應我小聲點,我便放開你。」
  小若點點頭。
  「哥哥,」很可愛地用著氣音說話,「爹為什麼要咬你?」
  「這要問你爹,我哪知道他為什麼隨便亂咬人。」蒼羽翻翻白眼,「小若,你娘呢?」
  「娘在後頭洗衣服。」
  「小若,我要走了。」
  「哥哥要走?」還是可愛的氣音,「今天娘煮了小若最愛吃的蜜紫芋耶!哥哥不想吃嗎?」
  「不了,我現在就要離開。」
  「哥哥你等一下。」小男孩往後跑去,蒼羽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了,小若萬一是去通報他的母親,萬一他的母親阻止自己離開,少不得要發生衝突。
  於是他衝進房內快速收拾起來,一些簡單的衣衫都是蝙蝠拿給他的,其中以一條狐狸尾巴做的圍巾最為保暖,蒼羽著緊了帶在身上,兜裡還有四五枚從蝙蝠身上偷偷藏下來的帝國幣,東西很少,全部收進一個包袱綁在臂上,他大步往門外走去。
  大門口,一個小孩子正抱著一個紙包,「哥哥,這給你。」
  「這是……什麼?」他接了過來,紙包還溫熱溫熱的,從縫細裡透出一絲香氣。
  「是娘的蜜紫芋,給哥哥帶在路上吃。」
  他愣了一愣,將紙包也放進包袱裡,「謝謝你,小若,再見。」
  「哥哥再見。」
  不知道為什麼,外面的天氣明明還是天寒地凍的,他卻覺得沒有這麼冷。
  地面的雪好像開始融了,他想,等融了之後,就是戰事開打的時候了吧。
  「娘,我拿給哥哥了。」
  「小若好乖。」婦人捏捏兒子的臉頰,「可以準備吃飯囉。」
  「娘,為什麼爹要咬哥哥的嘴巴?」
  「小若,因為你爹是個大笨蛋啊。」婦人一邊笑著,一邊牽著兒子走進門內。
  ◎
  蒼羽沒有錢買馬,五枚帝國幣頂多買匹瘦驢,騎驢子還不如用跑得來得快一些,他在柳溪村裡買了乾糧水壺,注意著四周有沒有食人鬼軍團其它成員、亦或是蝙蝠的蹤影,等出了柳溪村後,便深提一口氣奔跑起來。
  他的體力的確不若顛峰時期,可畢竟還十分年輕,經過這一陣子的休養,身體也已經至少好了七八成,沿著柳溪上游的方向,他知道最後通往的地方,就是槐山。
  無論如何,到那裡必定可以聯繫得上蒼鷺的人馬。
  蒼羽想得沒錯,此時他的父親蒼鷗已經來行軍到了槐山邊,正與蒼翎帶領的騎兵團會合當中。
  蒼鴻為沙碧璽所敗的消息,此時也已經傳回了高達,蒼鷺的陛下沒有震怒,只淡淡說了一句:「戰死便罷。」
  於是蒼鷗身上背負著的責任於是更加沉重,他不能輸,只要勝了這一場,之前所有的敗局,都是為了成就最後的勝利,死去的人也可以變成英雄。若不勝……蒼鷗並不想去想像這個可能性。
  儘管陛下已經離間了夜燭軍與皇子的關係,落霞軍此刻也並不待在日皇子的身邊,沙碧璽與花漫東離帶回來的兩萬高達軍,將是與他對戰的主力──這些養尊處優的高達士兵蒼鷗原並不看在眼裡,可他們卻打敗了蒼鴻。
  還有,那一直躲在暗處的落霞軍,儘管有密探正在追尋他們的行蹤,可一天不正確知道他們的位置,蒼鷗也不會真正放心。
  變數還有很多,老將軍想著,他得悠著點,不能太躁進。
  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便見招拆招。
  明著來,蒼鷺軍團沒有怕過誰;暗著來的話……他也要預先湮滅那些可能會產生危險的不安定因素!
  還有……還有就是不知道蒼羽的下落……那些真真正正躲在陰溝的老鼠,自號食人鬼的軍團,究竟是什麼來頭……
  「總團長大人……」一人從主帥帳大步走了進來,能這樣進出主帥帳篷無人盤查攔阻的,只有一個人──目前正代理他騎兵團職務的蒼翎。
  「蒼翎,什麼事如此著急?」他站在案旁,案上正放著被他圈畫得密密麻麻的槐山地形圖。
  「大人,蒼羽回來了!」
  他大驚而後大喜,差一點就要一口氣喘不上來,「蒼羽……回來了?」
  「是,方才團四的弟兄巡邏時發現了他,原本還以為是奸細,靠近一看,儘是蒼羽!」
  「快帶我去見他!」
  此時蒼鷗已經褪去了蒼鷺主帥的威嚴,變成一個終於得到兒子好消息的著急父親。他跟著蒼翎來到一頂帳篷內,進去一瞧,那正在喝著熱湯的男孩子,不是蒼羽是誰!
  「羽兒!」他大步跨去,「你竟還能回來!」
  「爹。」少年將湯碗遞給一邊候著的、他沒見過的副官,「羽兒被俘虜,前日才逃出,便趕緊回來報訊。幸而團四弟兄先發現了我,否則這冰天雪地中,實不知蒼鷺軍駐紮的方向。」
  「羽兒,這個一會再細談。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受到什麼折磨?」一邊說著一邊從沒見過的副官手上接過熱湯,「來,多喝些暖和身體。」
  「嗯。」少年將湯一口仰下,「最嚴重的,不過是把四肢折斷,現也已經接回。我身為蒼鷺軍人,沒有什麼苦是不能受的。」
  「說的好!」老將軍拍拍兒子的背,他老來得子,雖說身為軍人總是得保持剛正不阿不苟言笑的氣派,可心中卻是愛子如命的。
  可就在此時,一旁立著的,那個沒看過的副官卻突然問道:「四肢被折斷,為何還能接回?您不是俘虜嗎?」
  「小石,你別多話。」蒼翎一聽便覺不對,趕緊將話搶來,「這些東西,總團長大人說了,容後再說。」
  「對、對,讓羽兒先休息。」總團長大人又拍了拍兒子,「睡飽一點,等有精神了,到我帳裡來報告。」
  「是,總團長大人。」蒼羽對父親行了一個軍禮,在父親與蒼翎偕同離開的時候,忍不住瞄了跟在蒼翎身後的那個副官一眼。
  是個很清秀,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
  反應真快啊……蒼羽忍不住微微苦笑。
  他得好好想想,要怎麼說明這個問題了。
  一二五
  第一次槐山作戰會議。
  蒼鷺主帥營帳裡,端坐主帥蒼鷗,三名副將軍,八名騎兵團支隊長,以及負責記錄的副官一名。
  「首先,讓蒼羽先向大家說明一下,關於食人鬼軍團的情報。」
  蒼羽從團一數來第六個位置長身立起,朝坐在中央的主帥,也是自己的父親大人恭敬一揖,再對眾人點了點頭,「那日輕敵之下,突遭攻擊,我團六弟兄含我在內遭縛者約莫五十餘人,其餘二百五十,已盡遭毒手。食人鬼軍團的根據地在……」
  「蒼羽,」團一團長蒼翎出聲道,「那根據地亦已為我們所發現,根據其中線索,小石已經分析出那裡必定曾是強盜窩,甚至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大盜野狗的根據地。我們現在想知道的是,這些強盜軍團,究竟是躲到哪裡去了。」
  由於提到自己的名字,正埋頭抄寫的青年抬頭看了一看,正好見到眾人看向自己,嘴角朝上抿了一抿,「是團長大人給我的指導,日石只是順著大人的想法說出結論罷了。」
  幾名跟著蒼翎一塊兒先到達的支團長們,對小石的能幹與細心早已十分瞭解,其中一個甚至笑著道:「小石倒是忒謙了,主帥大人,這副官日石雖然年輕,加入騎兵團的時日也不多,但有勇有謀,是個人才。」
  見同僚稱讚自己的情人,蒼翎忍不住同聲道,「是啊,那日小石救我一命……」便把遇到野狗與皇子一段事蹟簡單描述一次,自然是沒有多提自己敗在野狗手下的狼狽,可對小石那毫不畏懼的大膽行徑,倒是大大讚美了一番。
  蒼鷗點點頭,忍不住多看了那副官一眼,他猶記得,前日這副官對蒼羽提出的疑問。
  那日見到羽兒,心情激盪,一時間並沒有多想,只想兒子好好休養,將身體恢復起來。可回到主帳,他前思後想,確實覺得這副官提的疑問大有值得追問之處。
  反應如此之快,其聰敏伶俐之質,支團長們倒也沒有浮誇了。
  「如此甚好。」蒼鷗道,「我騎兵團的陞遷與奉祿原就視能力而定,若能繼續有所表現,當賞當升。」
  「多謝主帥大人。」小石趕緊起身行禮,露出稍微靦腆的表情。
  如此不驕不躁,讓蒼鷗又增了一些好感,「是了,羽兒,你便詳細說明一下,這食人鬼軍團藏匿之處,以及你被俘虜的這段時日當中,是否得到什麼特殊訊息?」
  蒼羽點點頭,身體站得與標槍一般直挺,經過一夜的歇息,他無論是身體或者精神,都已經恢復了有八成以上。
  「我是自柳溪村逃出的。」
  「柳溪村?」蒼翎看了小石一點,他的副官馬上心神領會,出言道:「柳溪村,距離槐山約莫四十里處,為柳溪下游處一個村落。由於距離槐山仍有一日以上路程,騎兵團的巡邏記錄只去過兩回,是個以魚獵為主的村落。」
  「原來是逃到那個地方去了。」蒼翎忖道,「咱們攻其不備,居然還能讓其順利逃脫再聚集,可見其並非單純的烏合之眾,乃進退有度的。且,居然能先一步得到風聲逃離據點,可見……」
  眾人看著蒼翎,可大家心裡都有了相同的答案。
  「可見騎兵團裡出了奸細。」
  正在低頭寫個不停的青年手突然一停,一滴墨啪一聲落在「奸」字的下面,只見他若無其事地將那顆墨點續成一個「細」字,嘴角帶笑,老子雖然是個大奸細沒錯,可那一次,可不是他幹的啊~
  在軍伍當中,「奸細」二字是異常沉重的指控,被落上這個枷鎖,可不是永世不得翻身幾個字而已,眾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只有站在當中的蒼羽,顯得表情堅定,不見一絲猶豫。
  蒼鷗覺得自己畢竟是瞭解兒子的。
  羽兒自小專心練武,十二歲時便能將傳家寶長槍「赤鳳」耍得虎虎生風,十分具有威力。這樣的結果,源自於他對練武的刻苦練習,以及全心的投入,並在自己的熏陶之下,對蒼鷺一族的忠誠心甚至強過對家族的忠誠,更不用說是大大超過了當時的舊帝國。
  且蒼羽不似自己,早已成家立業,再怎麼鐵錚錚的漢子,有了妻兒之後,難免心中就會有罣礙。蒼羽才剛滿十八,未曾娶親,心中是除了蒼鷺族還是只有蒼鷺族的。
  雖然對他是如何保全性命逃出的過程有些疑問,但「奸細」二字,無論如何,是萬萬不會落在蒼羽身上的。
  可這也說不定只是一個身為父親的男人,對自己的孩子盲目的信任罷了。
  蒼羽能回固然是喜事,可對於其它人來說,當小石的疑問輕輕地扔出來的時候,已經把一顆發了芽的豆子種到大家心中去了。
  「奸細如何,我倒不知。首領是誰,我也只能推測一二。」蒼羽續道,「這食人鬼軍團,約只有百人之數,雖各個武藝高強,但畢竟數量不多,我騎兵團若準備周全,以二對一,甚至以三對一,要勝不難。」
  「這不是長他人威風嗎?」幾個團長悄聲說著,「強盜竟強了我騎兵團三倍?這是什麼道理!」言下之意其實便是,這蒼羽自己能力不夠,便要誇張敵人的強度,以掩蓋自身的無能。
  真正面對過這食人鬼成員的,截至目前為止,似乎只有蒼羽是���活著回到蒼鷺本陣的。這也難怪眾人無法理解前野狗寨成員……尤其是老大野狗的強韌程度,不,其實還有一個人也是相當瞭解,那便是不久前才和野狗交過手的蒼翎。
  不過那並不是什麼太光彩的回憶,蒼翎團長並不想出口繼續長他們的威風,事實上若是沒有小石插手,蒼翎能否活著回來,倒是值得玩味的了。
  可蒼羽卻彷彿不曾聽見一旁的竊竊私語,續道:「將我囚住的,是一個名為蝙蝠的男人,我知道各位對我為何四肢俱斷卻有人替我接回,分外感到不解,關於這點,有些事端我也不甚明白,只能將前情後要說與大家,且讓各位一同參詳。」
  這話說得倒是四平八穩,眾人均點點頭,總團長大人便道:「蒼羽,你便如實說吧。」
  於是蒼羽便細細地將如何被俘虜,那些強盜又是如何無恥、如何姦淫相貌端正的騎兵兄弟之事一一交代,說到自己,雖然有些赧然,可這畢竟是被強迫之事,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當時也是想著在為蒼鷺殉身之前,也要殺幾個墊背的,絕不讓自己白白這樣毫無價值的犧牲。
  講到驚險四肢遭斷情節,眾人有的怒罵無恥,有的掩面嘆息,坐在中央的主帥大人,則是氣得連鬍子都豎起來,大罵:「不寢其皮、啃其骨,剿滅那些禽獸不能消我心頭之怒!」
  「父親大人息怒,報仇之事,我自己來便可。」蒼羽淡淡地道,講到蝙蝠如何維護自己,眾人於是終於聽出了端倪。
  這方式確不光彩,可被一個強盜喜歡上了的這種事,蒼羽自己也是無法選擇。
  也算是運氣不錯吧。
  說起這段經歷,不知為何蒼羽覺得胸口有些悶堵,接下來就是自己為了逃出來利用了蝙蝠對自己的感情,利用了一個……一個吻。
  他突然覺得並不想細說這一段,便簡單說了覷了個空兒,便逃回來了,避掉了蝙蝠那日那時的表情和言語。
  他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後,接下來便是進行進攻策略的議題。
  以蒼鷗為首,眾人紛紛提出己見,一時之間百家爭鳴,從圍堵、突入、夜襲到正面交鋒都有人提出,在主帥大人的主持,以及多方爭論激辯下,總算將進攻方式擬定下來。
  小石將整個作戰會議記錄抄寫完成,讓主帥大人過目之後,收入主帥帳中的密格當中,這進攻方式,可是機密中之機密,若有些許透露出去,無論洩漏之人是誰,在場恐怕就是官階最小的小石會被第一個抓出來頂罪。
  「雖然我知道你很聰明,不會這樣做的。」團長大人笑笑道,「可還是提醒一聲,這可大意不得。」
  「小石明白。」青年嚴肅地點了點頭,「多謝大人的提醒。」
  「哎。」蒼翎心想怎地對我的稱呼還是如此生疏,明明已經回到自己的營帳當中了……其實就算是小石被他壓在身下狠狠貫穿的時候,也還是稱呼自己為團長大人(野貓兒時期則是將軍大人),難道是對自己還抱持著戒慎畏懼之心嗎?
  團長大人對於這一點有一些些洩氣。
  ……真希望他能叫個情郎來聽聽……四十歲的男人,有的時候也是很肉麻的。
  今晚便逼著他叫叫看吧,團長大人想,至少要從他嘴裡,聽到「蒼翎」兩個字吧……
  深夜,當團長大人已經筋疲力盡呼呼大睡的時候,被他摟在懷中的副官輕輕掙了一掙,非常小心地讓還留在身體裡的性器滑出體外,鑽了出來。
  他就著帳外灑進來的一點點月光,快速地在案上取出筆墨紙硯,以野狗寨特有的密語默出今日作戰會議的所有事項,接著將那密函折到最小,草草穿上衣衫,避過巡邏的士兵,往就在蒼鷺軍駐紮的附近,當年強盜們互通密訊時,習慣藏密用的一棵槐樹而去。
  槐山顧名思義,便是槐樹眾多,也只有強盜們自己認得出來,哪棵才是屬於他們的密訊之樹。
  這一去一回還不到一刻時間。
  回來時,男人還在沉睡。
  他卸下衣衫,輕輕地躺回了男人的身邊。
  一二六
  蝙蝠一去過了三天,才回到春蕊的屋子。
  「你前腳才走,他便離開。」婦人道。
  「雖然不抱希望,可還真有些難過。」蝙蝠雖說著難過,可表情卻是淡淡地微笑起來,「我只是怕說不定會有意外,回來看看。」
  「傻子。」婦人拍拍他的肩,轉身便進了屋子。
  蝙蝠沒有遲疑,也轉身馬上離開。
  他沒有這麼慷慨,離開這兩三天,倒不是專為讓某人逃走用的,而是野狗寨的聚會,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著外人──尤其還是敵軍俘虜,去參加的。
  可他也不想再綁著對方。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蒼羽不是一隻可以馴養在身邊的小鳥兒,他是一隻只能遨翔在自己領土上空的鷹隼,折斷他的翅膀雖然可以把他留在身邊,可他也將再也不是一隻鷹。
  會有這樣的心態,蝙蝠還一開始還沒有什麼自覺,只是單純順心而為罷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點不妙。
  ……或許讓他離開算是好的選擇,趁著還不至於太心痛的時候……
  蝙蝠身為野狗寨的探子,除了要暗中去探敵軍軍情之外,也要幾處寨眾們固定會放置消息的點踩踩,將情報蒐集起來。
  而其中一個點,便在蒼鷺駐軍的附近。
  蝙蝠之所以名叫蝙蝠,自是因為他的輕功很好,猶如飛天蝙蝠一般,他的本名已經很久沒有人喚過了。
  在槐樹頂端的枝幹縱跳著,就算底下有巡邏的士兵經過,通常也不會發現頭頂正飛越過一隻巨大的蝙蝠。
  他的懷中擱著一隻折得小小的摺紙,正是小石一個時辰前留下的密函,他按捺下想要闖進蒼鷺軍營一探的衝動,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敵人了……
  不,應該打從一開始就是敵人了吧,自己也未免把先前那空虛的關係,想得太過美好了。
  ◎
  夏宮,皇子殿下的房間。
  雖然是深夜,可眾人仍然醒著。
  戰爭隨時會開打,他們需要爭取更多沙盤演練的時間。
  與會者有日經皇子大人、出身野狗寨的野狗和老鼠、出身青龍的將軍沙碧璽、出身高達的副將軍花漫東離以及出身夜燭的兩位副將軍路童和駱錦文。
  自然以立下驚人戰功──以寡擊眾還得到勝利的沙碧璽將軍為主導,開始討論戰略起來。
  中途又加入了蝙蝠,「是蒼鷺軍的出兵計劃。」
  沙碧璽驚呼一聲,「你們居然弄得到手。」
  野狗笑了一笑,「這世上少有什麼東西,是弄不到的。」
  一旁的日皇子與剛進門的蝙蝠雙雙看了他一眼,前者有些驚疑不定,他一點都不想對野狗產生任何懷疑,尤其在這種關鍵時刻,可野狗說起那話,委實太過具有說服力,這世上任何一位王者,聽到這話都會不得安心。
  後者卻沒有這麼複雜,弄不到的東西,他心中默默浮起了一道既倔強又驕傲的人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其它人倒沒發現兩人的異樣心思,只見沙碧璽將那密函打開,特殊的符號在蝙蝠的解譯之下重新謄寫出來,剎時完整的作戰計劃整個呈現在眾人眼前。
  「與蘭恕前後夾攻?」日皇子冷笑一聲,「取了蘭真的性命之後,蒼雁倒還真的將他利用了個徹底了。」
  「殿下深謀遠慮,這廝果然真這麼作了。」夜燭副將軍之一駱錦文道,「可殿下所派之人,真能阻蘭恕將軍與之合作?」
  日經派的不是別人,正是蘭真遇害當夜唯一的目擊證人,也是兇手的最大嫌疑犯──疏葉楓。
  在蒼鷺進攻野狗寨之前,疏葉楓便讓他的皇子大人派往了夜燭城。
  乍看像是推疏葉楓送死之舉──蘭真的身上有與疏葉楓之劍同形之傷痕,加之蒼鷺足於中間散佈謠言,說不定蘭恕一看到疏葉楓,便想一刀砍死他也說不一定。
  「說不定會死,這樣你也願意過去嗎?」日經當時這樣對著他的侍衛隊隊長、也是他的表兄說。
  「這是為了殿下,也是為了蘭真。」青年的表情像是彷彿已經從失去朋友的痛楚之中振作起來,可究竟是不是真的,日經也有些拿不準。
  「就算不是為了殿下,我也應當和蘭真的兄長說明清楚……他有權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就算他會認為這只是你的辯詞,就算他可能根本不會讓你有機會說話?」
  「殿下,您是想讓我去,還是不想讓我去?」疏葉楓突然說出了這樣奇怪的話,可好像又突然覺得自己的不敬,「我……我會去的。」
  蘭真的確改變了疏葉楓什麼。
  以前的他,是決計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日經只能點點頭,「楓,我絕不希望你死的,你知道的。」
  「嗯。」青年點點頭,將劍系到腰上,帶著乾糧水壺便出發了。
  而後蒼鷺襲寨,日皇子隨著野狗一路北逃夏宮,也不知道疏葉楓的結果又是如何……
  幾個月的相處,他多少也有些理解蘭恕。他雖然極為疼愛弟弟,卻不是是非不分、衝動的人。
  楓應該還活著吧……
  人家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蘭恕不會出兵的,只要他不出兵,他和蒼雁在這方面的對局,就算平局。
  關於戰場上的進退、作戰的方式,日經插不上嘴,倒是野狗,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時不時一拍沙碧璽將軍的肩:「真是看不出來啊,居然有這種戰法。」
  「這倒沒有什麼。」沙碧璽淡淡地道,「都是兵書裡讀來的罷了。」
  「師兄也別謙了。」經過青龍一役,花漫東離現在對自己的師兄可是崇敬得很,「我也讀了兵書,跟了師傅許多年,倒想不出這樣的應對法了。」
  「好說。」沙碧璽笑笑,「夜了,大家先歇息吧,明日一早再議。」
  ──其實是他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閒散十五年的將軍大人,才剛剛因為要救回自己的城市,大大爆發過一次,精神到現在都還沒恢復呢,這才一到夏宮,緊接著又是一道更大的,也差不多到他的極限了。
  「我和您一道走吧。」老鼠不著痕跡地說,「沙將軍。」
  「嗯。」即將邁入中年的將軍點點頭,年紀大了果然沒辦法熬得太晚。
  「啊……」才剛剛踩在門檻,沙碧璽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又回轉進門,剛好和除了野狗和日經外的其它人擦身而過,「殿下!」
  「沙將軍,還有什麼事嗎?」日皇子的腰上,還放著某人不怎麼安分的手,啪一聲被一掌拍開。
  「您說……寒山有可能背叛了您,是嗎?」
  「嗯,他離開的時間點,未免太過巧合。」少年蹙了蹙眉,「又似乎隱瞞了什麼。」
  「嗯,寒山那傢伙雖然個性不是很好,可我不認為他會想站到蒼鷺那方。」沒資格說人家個性不好的將軍大人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下巴,「或許看起來很可疑,可他對您母親疏葉氏皇后的情誼,倒是相當深厚的,您或許可以對他放寬些心。」
  「是嗎。」少年想起幼年時在母親旁邊第一次看見寒山嵐時的情景,「人都是會變的……」
  「寒山嗎?」沙碧璽笑了起來,「那傢伙長得像一朵花,其實可是顆不輒不扣的硬石頭呢。」
  ◎
  天微微亮。
  有一個人從夏宮側門閃身出來,不知道他是剛剛醒來,還是一夜沒睡。
  他爬上了夏宮附近的高處,抿唇發出一聲類似鳥鳴的聲音,一頭在空中盤旋的獵鷹猛地俯衝而下,落到了他纏了布條的手臂上。
  他將一隻裝著薄薄密信的管子扎到獵鷹的爪上,再將鷹往上一拋,將消息傳回己方陣營之中。
  一二七
  「營裡竟有奸細。」蒼翎皺了眉頭,對著正在幫他穿上鐵甲的副官說道,「上回會議的內容,已經被洩漏出去。」
  「咦?」青年露出嚇了一跳的表情,「奸細?」
  「是啊。」代理總團長大人皺起了眉心,「早晨傳回的訊息,蒼鷗大人馬上要開一個小型密會,在不知道奸細是誰的時候,小心行事。」
  「嗯。」青年趕緊套上自己的戰甲,「那趕緊得準備一下了。」
  「小石。」
  「是?」
  「這小型密會,因為不知道奸細是誰,因此與會者只有蒼鷗大人與我。」
  小石眼波一轉,「原來如此,那麼小石便在這裡等您吧。」
  「不。」蒼翎笑道,「你是我的副官,自是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的,隨我來吧,我們還是需要人作記錄的。」
  「是。」青年垂下了頭,表情依舊柔順恭謹。
  原來老大那邊,也有內奸。
  小石一邊跟著團長大人的背後,一邊思索著,突然之間悚然一驚。
  不對。
  老大��們現在對奸細一事應當還無防備,若是不小心在奸細面前洩漏了他和霸子的身份,將之寫在密函傳回蒼鷺……那他們豈不是危險至極!?
  他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猜測著團長大人真實的想法。
  說穿了,兩人的小型密會就是為了防止奸細再將機密傳出,可他偏偏又為什麼要帶上自己?……難道……難道這其實是一個準備等自己跳下去的陷阱?
  小石有些不安起來。
  在「入戲」之時,他很少會讓屬於「小石」的想法冒出頭來,他總認為,扮演角色的最好方式便是真的成為那個角色,否則,怎麼樣都會有破綻出來的。
  而此時心中冒起的不安感,若萬一自己只是多慮,一切都還沒發生……這匆匆行動,可就讓前功盡棄了……
  可萬一正如自己所擔心的,一進帳便要面對對奸細的嚴刑拷打……那自己仍真的要這樣傻傻跟進去嗎?如果要逃的話,他的輕功在野狗寨裡,也是數一數二的,搭上霸子,以及對駐紮營地的瞭解,要逃出去不會太難的……
  所以要賭吧。
  小石畢竟血液當中還留著強盜的拚勁和賭性,很快地,已經走到了主帥大人的營帳前。
  ◎
  當蒼鷺主帥的密會正在進行的時候,另一場密會,也在夏宮召開。
  同樣也是小組會議。
  地點仍在日皇子的臥房,參與人則是日經皇子、野狗、老鼠和沙碧璽。
  將軍大人眼眶微青,看得出來似乎是睡得不太好的樣子,一樣黑眼圈很深的還有皇子大人,表情有些懶懶的,肯定是一夜未能安眠了。
  「將軍大人一早起來,可是想到了什麼嗎?」
  「是。」沙碧璽點點頭,「昨晚回房之後,我想了許久,究竟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提早結束這戰爭……」
  「咦?」包括老鼠在內的其它三人紛紛將視線看向將軍大人。
  「沙將軍,您可別半路退卻……」少年皇子的聲音因為太過緊張有些顫抖,「我是不可能降的!」
  「哎,我可沒這麼想。」將軍大人訝然回道。
  「可您說要提早結束戰爭……所謂提早,不是我降便是他降,否則,就必須上戰場一較高下不是?」
  「說的是,那麼您認為,若想讓蒼鷺降於我們,是有可能發生的嗎?」
  「這……怎麼可能……除非、除非……」
  「回頭想想,這場奪位之戰的緣起,乃是蒼鷺的新任族長蒼雁突然出兵高達,並趁您和月殿下皇位相爭之時殺進高達城中。這蒼鷺族人原也是安分守己的帝國百姓,會這樣攻擊帝國,也是因為族長蒼雁的鼓動之故。而現在,據聞蒼鷺的故鄉沙瓦坦城在初冬之時為草原狼族所破,蒼雁竟無視故鄉遭襲,堅持先結束與您之戰,才去處理狼族的侵襲,我相信,已經有許多蒼鷺族的士兵,儘管表面仍然服從,心底已經有些不滿的情緒了。」
  「喔?」聽出一些端倪,皇子大人正了正身體,雖然腰還挺酸,可有雙大手正暗暗以扶持之名行按摩之實,倒也還不算太乏,「沙將軍請繼續。」
  「嗯,於是我又想,為何寒山非要在此時離開殿下,他又到哪裡去了?」
  話題一下子跳得太快,令人有些措手不及,一旁的老鼠也是屬於跟不上將軍思緒的人,「沙將軍,您怎麼跳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只是認為,寒山想到了跟我相同的東西了。」
  「咦?……可若是將軍方才所說之言,又有什麼好隱瞞不能解釋的?」
  「寒山和我一同想到的是,這場原不應當發生的戰爭,主因是在蒼雁身上。」
  「所以?」
  「所以只要蒼雁一死……或者改變心意,此戰當可消弭於無形。」
  「……蒼雁……死?」少年喃喃道,「可就算如此,寒山將軍隱瞞的原因究竟是……」
  「那是因為……恕我直言,因為對寒山來說,您的重要性,是遠不如您的母親重要。他一方面看在疏葉皇后的面上幫助您,可當您的安危和疏葉皇后的安危一齊擺在眼前的時候,他要選擇誰,答案是很清楚的。您仔細回想,寒山當真隱瞞您什麼嗎?他讓您感到不安的,只是因為他不似其它人這麼的,將您的安危看成是首要重要吧。」
  這一席話,若放在過去,可真是大逆不道之言了。
  可沙碧璽的表情十分坦然,日皇子也是早明白自己只是空負皇子之名,實際上命運卻是常常要操在他人之手的……
  這樣的自己,有說別人大逆不道的力量嗎?
  「您的幾次遇險,明著看似乎和寒山有關係,所以把矛頭指向了他,可我越想越不對,若不是寒山做的,那麼您的身邊……」
  「有奸細。」野狗的聲音淡淡地,卻讓在場人士打從脊樑冒出一股寒氣來。
  沙碧璽嚥了嚥口水,他是上過戰場見過大場面的,可面對這位皇子殿下的新侍衛長,卻還是常常被那個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殺氣嚇了一跳,此人看得出對戰爭沒有太多經驗,可悟性卻奇高,顯然是個絕頂聰明之人。
  「糟,那昨天沙將軍的計策……」老鼠頓了頓,往外一看,「外面有人偷……」聽字尚未出聲,已經不見野狗蹤影,顯然已經追了出去。
  「沙將軍,那昨日的計策……」
  「殿下無須擔憂,昨天說的,只是一些基本戰術罷了。戰局瞬息萬變,原就不可能只擬一策只設一局,加之我昨天細想一夜,也有了新的計較。」
  「沙將軍的意思是?」
  「所以咱們回到原題吧,要如何提早結束這戰爭,趁著奸細被抓回來之前,可以先好好研究研究。」
  一二八
  高達城近郊,黍之道旁。
  一幢看來像是廢棄的莊院,此時卻布下了重重侍衛,看來裡頭似乎是關押了什麼重要的囚犯。
  這裡關著的的確不是別人,正是日皇子的母親疏葉芙蓉,及她的娘家疏葉氏一族眾人。
  不過對寒山嵐等三人來說,這種程度的侍衛,倒還不放在眼裡。
  躲得過的就躲,躲不過的便殺,殺掉的還要找地方藏起來……太麻煩了,能躲的話還是儘量躲吧!
  越過重重警衛,來到內院的時候,看守的人反而少了,疏葉氏的人也開始多了起來,但大多數是侍女僕役之流,在蒼雁初時的屠殺之下,疏葉氏的男丁已經所剩不多,女眷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會隨意走動。
  只見歸長亭一個起落,差點在一個轉角和兩個侍女相碰上了,險險在那之前將身體攀在牆頂屋簷,看著下方身段婀娜的少女裊婷而去,輕輕呼了一口氣。
  「長亭……」寒山將軍落在另一邊的牆頂,用著有些不讚同的表情看著她,「咱們此番潛伏,忌急忌躁,你……」眼看又是一串教誨的開場白,將軍夫人暗嘖一聲,對著他美貌的的丈夫扮了一個鬼臉,率先便往目標物躍了過去。
  「將軍,雖說潛伏忌急,可也不是夫妻拌嘴的好時機啊……」一旁的副將軍藍綃跟了上來,「長亭夫人方才雖然險了些,可當下的判斷卻極正確的。」
  瞄了下屬一眼,寒山將軍淡淡道,「不該答應讓她過來的……」
  藍綃對將軍的美貌,也算是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的,加之他長期與這對夫妻相處,早深知這兩位性格的,此時聽見寒山嵐這話,忍不住回嘴道:「大人,您別擔這心了,若說起長亭夫人,咱落霞誰人不知其武藝高強,猶勝男子的呢?就是您自己,又能勝過夫人幾回?」
  「……我不是擔心這個。」寒山將軍終是嘆了一口氣,「再怎麼危險的地方,我們至少是在一起的,我擔心的是……」
  「是……?」
  看了一眼臉好奇心旺盛的部下,寒山嵐叩一聲重重敲了他的額頭一下,「不關你的事。」
  藍綃用力揉著紅腫的前額,十分委屈地跟在自家將軍的身後。
  不關我的事就算了,打人肯定是惱羞成怒吧,肯定是吧──!!
  三人來到一個特別清靜的角落,歸長亭指尖一彈,在紙窗上戳穿一個小洞,恰容一單眼窺看室內,「是芙蓉皇后所在沒有錯。」
  寒山嵐顯得有些激動,「長亭,我們快入吧!」
  「慢。」按住丈夫的手臂,「聽我說完,還有其它人在裡面……」
  「不必擔心,皇后殿下的侍女都是她的心腹。」
  「不、在裡面的人,是一個不應當在這裡的人……」
  「長亭?」
  「是蒼雁,那個現在應當在高達皇宮裡的人。」
  ◎
  小石跟著蒼翎的腳步走進了主帳當中,心中一直戒備著,以致他渾身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種不安感,而這不安的感覺,對於一直以來除了軍務外將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陷入熱戀的團長大人來說,是很容易便注意到的。
  「怎麼了?」蒼翎的腳步停了一停,回過了頭,小石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還是帶著微笑,他還是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緊張味道。
  「團長大人……」小石突然發現自己猜不出眼前這人的真正想法──他一向對於掌握、甚至玩弄人心相當擅長,可對局勢的擔憂,令他突然之間喪失判斷的自信,該怎麼作,要怎麼作?他可不可以……「我、還是別進去吧。」
  「小石,你在擔心什麼?」團長大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握住了青年的手,「蒼鷗大人正在等著我們呢。」
  握住自己的手掌大而溫暖,小石定了定心神,自己可是怎麼了,這樣不要說是陷阱,就算沒有陷阱,也會漏餡的……
  賭便賭了吧,萬一最後真的落入了陷阱,他反握了男人的手,笑了一笑,「團長大人,我只是覺得這樣的密會,以我的身份,似乎不宜參與……」
  「哎。」蒼翎也跟著笑了起來,「你這人,就是想得太多太細了,若是你不能參與,我怎麼會帶著你來?放心吧,蒼鷗大人也是知道首肯的。」
  想也知道,蒼鷗連自己的兒子、連其它支團長都不敢信任,居然會答應讓我這個小副官參與,可見蒼翎在蒼鷗的心中地位可是相當穩固的,而自己也是因為運氣夠好、跟上了這個男人的關係,得以受到連帶的信任吧?
  當自己背叛的時候,將帶給這個男人多大的打擊呢?
  小石看了蒼翎一眼,恰好男人也正溫柔地看著他,他一瞬間恢復了副官小石的身份──自己是深深崇拜著這個男人、尊敬著這個男人的。
  「您說的是,我明白了。」青年露出了堅定的表情,而正是蒼翎最為迷戀的模樣之一……可現在不是能讓他想入非非的時候,他咳了兩聲,「那麼走吧。」
  主帥蒼鷗見他們進來,立即站了起來,「蒼翎,我決定了。」
  「蒼鷗大人,這是……」
  「既然無法確定奸細是誰,這戰略亦不可能無其它副將軍及支團長們之參與,且之前已定的策略,已經相當完備。」
  「可以經洩漏到日經皇子那方……」
  「哼,我們只要更動一項東西,也就夠了。」
  「喔?團長大人請說。」
  「時間。」蒼鷗凝起了眉頭,「我們只需要更動時間。」
  「大人的意思,原本預定後日發動的時間,更至……?」
  「今晚。」蒼鷗冷冷一笑,「我就不信什麼奸細,還有時間可以將這訊息傳回而不被發現。」
  整座軍營於是開始動了起來。
  準備時間雖然被壓縮了,可蒼鷺軍原就是戰爭經驗極為豐富的一支軍隊,並且吸收了蒼鳴副將軍於青龍城外和沙碧璽交手的經驗,為防那會爆炸的奇特兵器所爆出的毒煙和鐵蒺藜,每位士兵都配備了毛巾和木製方盾,毛巾濕了之後掩住口鼻可延後毒煙影響的時間,木盾則夠輕,不似鐵盾的重量會影響士兵的靈活,要擋住鐵蒺藜卻是足夠的了。
  小石在軍營之間忙碌地來去,替蒼翎傳遞出這臨時出兵的訊息,待從團二傳到團八的當頭,也已經到了正午時間,來到團八支團長的主帳,「墨鴉大人在嗎?」
  「啊、是小石?我都聽說了。」在小石心中一直有著太過認真印象的青年今天顯得有些興奮,「團八已經開始動了,請蒼翎團長放心吧。」雖然自己也已經身為一團之長,與蒼翎已是平起平坐的關係,可對老長官的敬稱,墨鴉還是相當堅持。
  「嗯,我會轉告團長大人的。」小石點點頭,「墨鴉大人,蒼翎團長交代,要讓於圍剿食人鬼軍團一役中表現突出的衝鋒隊長日霸,作為進攻的雁行陣之雁首。」
  「太好了。」墨鴉一個擊掌,「我團八必不負蒼翎大人的期望!」
  「那麼小石告辭了。」青年一揖,退了出去,腳步沒有稍歇,緊接著往團八區域的某間帳棚而去。
  ◎
  野狗衝出去的時候,只看到一片衣角閃過轉彎的牆角,他冷笑一聲,一手抽刀直撲過去,滿心以為這奸細絕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時,卻見有兩人同時站在轉彎後的地方,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向誰下刀。
  「日野大人?您在……?」由於見他長時間跟在皇子殿下的身邊,雖然覺得野狗的身份神秘得很,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表尊重,還是稱之為「大人」。
  在場的兩人,分別是花漫東離與駱錦文。
  手裡還握著利刃,野狗卻笑了一笑,「兩位大人,我在抓姦細。」
  「奸細?」花漫東離疑惑的表情才剛剛浮起,雙手卻突然被一旁的駱錦文一手抓住制在後方,「駱錦文,你這是……」
  「日野大人,您說的奸細,可是指將殿下所在之處外傳、使蒼鷺能準確進襲的傢伙?」
  「駱錦文,你說什麼!?」花漫東離一邊掙紮著,一邊說道,「什麼奸細?」
  「花漫東離,你出身高達,又屬花漫氏之人,必定已於高達時背叛帝國成為蒼鷺的奸細!」
  「駱景文,你不要胡言亂語了!方才明明……」
  不給他繼續辯解的機會,來自夜燭的副將軍略一施力,將花漫東離的兩隻手用力剪緊,「花漫東離,你出身花漫氏,原就與支持日皇子的疏葉氏互為死敵,若要說你能效忠皇子殿下,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駱錦文,你在說……」
  「日野大人,您是要就地將奸細正法嗎?」駱錦文看著野狗手上那柄亮晃晃的刀,大聲地道。
  「是要正法沒錯。」野狗露出一點嘲諷的表情,「可我不殺不能反抗之人,你先放開那奸細吧。」
  「日野大人,您別信這小人之言!」花漫東離一臉震驚,「我雖是花漫氏出身,可畢竟仍是效忠帝國的……」
  「不必狡辯了。」駱錦文將他往野狗方向一推,「奸細總是……」
  語未落完,便見野狗架著刀子往自己的方向劈將過來,大驚之下險險往後一退,可已經被野狗卸下一臂,「日野大人!?」
  「奸細之事,只有方才房內幾人知道,你的反應未免也太快了吧。」野狗一笑,「納命來吧。」
  「您、您誤會了,我是聽您提到奸細二字,這才作如是聯想……」緊緊壓住血流如注的右臂,駱錦文十分清楚,若自己不能說服野狗,今日便是他絕命之時。
  「喔?你反應倒快。」野狗挑了挑眉,「不過很可惜……」一邊說著,沾染了鮮血的刀子已經往駱錦文的心窩插了進去。
  「我在房裡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你、了。」
  ◎
  小石沒有打聲招呼,便直闖進霸子的營帳。
  此時的霸子身份與剛進蒼鷺軍時的新兵已經不同,有自己單獨的營帳。
  不打招呼自然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來過這裡,只是……
  「嗯,霸子、不、啊……」
  小石一翻白眼,霸子那傢伙,果然不負他隨時會發情野獸之名,正赤條條地將一個青年壓在身下,青年細瘦卻結實的長腿此時正無力地跨在他的腰上,隨著野獸一次一次猛力的撞擊,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衣衫盔甲凌亂地四散在營帳各處,小石才正要走過去,突然一個少年搶到他的面前,瞪著他的表情不怎麼好惹,「你是誰?」
  小石愣了一愣,「我是團一副官日石,你又是誰?」
  「團一日石?」少年狐疑地看著他,「團一的人過來這裡幹什麼?」
  「我來找霸子……」
  「哼,今日已有我管壺和尹雛鳳在這裡,輪不到你的,你還是快走吧!」
  小石噗地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總覺得自己被對方小瞧了,少年出手推了這青年一下,「快滾吧。」
  看來霸子的情債,欠得沒有自己少嘛……小石搖搖頭,又喚了一聲,「霸子,是我,小石。」
  「你!」管壺捲起袖子準備把人掃地出門,「是聽不到我說的……」
  「小石?」在床上正忙碌著的巨漢一回頭,下身跟著一挺,痛痛快快地射了精,被折磨得快要化成水的尹雛鳳只能軟軟地倒在被縟當中,不能動彈了。
  「小石,你來啦!」巨漢跳下了床,連件衣衫也沒想到要披上,匆匆跑了過來,一把將小石摟住,狠狠在小石臉上親了一記,「啊……還是小石的味道好……」
  「霸子隊長……」管壺少年倒是呆呆地看著事態朝奇怪的地方發展,「他是……」
  「啊、小管壺,哎,答應你的事,就改到下次吧,今天小石來找我呢。」
  「怎麼這樣……」
  「去吧去吧,讓我跟小石獨處一下,哎,把小雛鳳也抱回去吧。」
  少年委屈地扁一扁嘴,可對方是他又尊敬又仰慕的衝鋒隊隊長,交代下來的事,他也只有老實去完成,只好用床上的被子將尹雛鳳一包,抱了起來,「我走了……隊長,我……」那閃亮亮猶如棄犬一般的眼神,連小石都覺得有些心動了
  「我晚上再去找你吧。」霸子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
  「嗯。」少年點點頭,抱著尹雛鳳走出去的背影看起來還是很悲傷。
  「唷,你這罪惡的男人!」小石哈哈一笑,用手肘頂了頂霸子一下,「看來我在辛苦的時候,你居然在這裡建立後宮!」
  霸子舔舔嘴唇,「軍營裡的士兵們,味道真是好極了。」
  「那……你吃得夠飽了吧?」小石眼神略略一變,「霸子,咱們該回家了。」
  一二九
  少年士兵管壺今天覺得隊長怪怪的,可哪裡怪,他又說不上來。
  大概就是那個叫做小石的男人離開後,隊長就變得怪怪了吧。
  「準備打仗了。」霸子隊長拍拍他的屁股,「小管壺也要好好準備喔。」
  平常如果隊長這麼接近自己的話,早就二話不說把自己壓在柱子上用下面的棒子磨蹭調戲一回的了,現在卻只是拍拍自己。
  管壺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他不是一定要隊長對自己像對尹雛鳳那樣「激情」……不知為何,在這營裡,隊長對尹雛鳳特別上心,總說抱著他的感覺特別好。關於這一點管壺倒有些認同的,他自己也曾和尹雛鳳上過床,那身體的確是滋味美妙的,可……可是以隊長的閱歷豐富,尹雛鳳真有這麼好嗎……?
  越想越偏了的少年士兵管壺覺得臉燒了起來,可回頭想問問隊長的時候,才發現霸子已經離開他的位置,正在和其它士兵說話了。
  管壺少年覺得有些憂鬱起來。
  他悶悶不樂地走到一邊去,看著尹雛鳳正一邊揉著腰,一邊想辦法套上自己的盔甲,順手幫了他一把,並故作自然地問道:「尹大哥,你有沒有覺得隊長今天怪怪的?」
  怪?哪裡怪?在蒼鷺騎兵團中相對顯得瘦弱的青年呆了一呆,霸子隊長今天還是一樣勇猛精力十足,搞得他覺得自己的下身半天無法動彈,弄了半天才把那讓人難以啟齒之處裡的精液清乾淨,「不覺得。」
  「是嗎、是我多心了嗎?」管壺歪了歪頭,見自某日被隊長留下對付一個疑似奸細的中年男子,卻被打昏倒在雪地差點凍死的蒼飛──現在當然是已經恢復健康了,正抓著霸子不放,不知道正在說些什麼。
  「我去問蒼飛看看。」管壺落下話後便跑了過去,剛好聽見蒼飛說的最後一句話:「隊長你到底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我不接受大家都同樣喜歡這樣的話,你只能選擇一個來說!」
  哇,好傢伙,居然敢問隊長這個問題!
  整個營帳中的士兵全部都豎起了耳朵,管壺知道,這裡有一半以上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曾經和隊長有過肉體關係。
  受到萬眾矚目的男主角卻搔了搔頭,「只能說一個?那也太為難我了……」
  蒼飛看起來好像氣得要哭了,讓管壺覺得有些同情……偷偷仰慕隊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蒼飛因為出身好的關係總是覺得自己比他們高了一等,可偏偏在隊長眼裡,什麼身份家世甚至容貌或年輕,好像都不是他特別在意的,也許蒼飛也發現了隊長今天的確有點奇怪,所以才將這他一直很在意的問題脫口而出也說不一定……
  「你是要我從這帳裡全部的人當中,說一個嗎?」
  霸子的說法知道的人都知道很狡猾,可是蒼飛卻不知道眼前這人的風流帳比他想像得要多得多了,所以他點點頭,「就說一個。」
  「如果從這裡選的話,那當然是小雛鳳了。」霸子哈哈一笑,一點猶豫也沒有。
  「為什麼?尹雛鳳到底哪一點好?」蒼飛看起來好像連眼淚都要迸出來了,「隊長你喜歡的到底是他的哪一點?」
  其它士兵們包括管壺在內都在內心暗暗點頭,箭一樣的目光全部都往一臉無辜表情的尹雛鳳那邊射了過去。
  「喜歡他哪點?當然是因為他長得很像冬……嘿嘿,不能講。」霸子笑了起來,「小兔崽子,想騙我說,霸子我是不會說的。」
  ……隊長有秘密……
  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這件事了。
  ◎
  小石和霸子約定好之後,便往回到了團一的營區,營裡的騎兵們見到是他,紛紛都友善地和他打著招呼。畢竟團一有了這位副官之後,不僅團長大人的脾氣變得更溫和人性,團裡的大小庶務,也都被治得井井有條,不會再有什麼分��不均分發不公的問題。
  小石一一點頭回禮,就算是最後一天,他也是持續著演技的好演員,接下來,就是他在蒼翎面前的最後一幕戲。
  這樣想來,他不禁有些怔然了。
  他載蒼翎身邊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雖說自己是有意識地誘惑對方,有目的地任他對自己的身體予取予求──可相對地蒼翎付出的東西其實更多,信任、權力以及從這裡延伸出去的,性命和愛情。
  性命對小石來說不值一睞,他出身自強盜窩,傷人性命是家常便飯,從以前到現在,他也不知道殺過多少被自己騙了的人了。他是野狗寨的一員,他們要一點懷疑也沒有地去相信一個強盜,這怎麼能說自己沒有犯錯呢?而在這強盜橫行的時代,相信強盜的結果就是死,這一點就跟狼要咬死羊一樣,對小石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可是愛情。
  小石在欺騙的過程當中,領受過非常多種的感情,把自己當兒子般的父母親情、把自己當知己至交對待的深厚友情、或者像島川那樣沉醉在自己身體裡的迷戀之情……他原本預期蒼翎也是屬於這一類的,瞧他只要四下無人或夜深人靜時就對自己毛手毛腳的樣子來看,不是迷戀是什麼呢?
  可是愛情。
  他嘆了一口氣,走進了蒼翎的帳棚,對方正在擦拭著自己的盔甲和長槍,見他進來十分愉快,「小石,過來幫我。」
  「是。」他微笑,接過蒼翎手上的布巾,一邊仔細擦著盔甲,一邊感受被上司性騷擾的快感。
  可是愛情。
  蒼翎感覺小石的身體今天異常地放鬆,也不是說他過去是多麼緊繃,而是無論他再怎麼疼愛這個青年,總感覺這青年對著他的態度,還是比較像一個晚輩接受長輩的給予,一個下屬尊敬他的上司,他總希望小石能夠讓自己更放鬆一點,偶爾嘗試把自己當作是對等的情人,而非蒼鷺騎兵團團一的團長大人。
  可或許是大戰在即的關係,他感覺小石今天有些心事重重,看著自己的表情,有些……有些複雜,有種很難以言喻的奇怪感。
  蒼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緊張起來。
  他只知道,這緊張感,並不是因為晚上便要進攻敵人的關係。
  而是……而是他覺得小石好像要對他說些什麼、或者作些什麼。
  「小石,你是不是……」
  青年回頭看他的眼神帶著一點羞怯的笑意,「團長……」
  「小石。」蒼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不安起來,或許是因為今天的小石眼神顯得太過柔情似水,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他的……他在青年的耳邊輕聲道,「小石,一次就好,別叫我團長,叫我的名字。」
  青年停下正在揩拭盔甲的手,他的團長大人從後抱住了他,吻著他的耳垂,「小石,小石……」
  「嗯……團、嗯、一會兒邊要出發了,不可以……」
  出征前的偷情的刺激感令團長大人的下身一下子便充血挺起,「我知道,可是小石,小石……」抓過青年的手,去碰觸自己的性器,「你要幫我……」
  這種愛憐似的口吻令青年感到不是很自在,可再怎麼樣,這也已經是最後的了。
  已經是最後的了。
  青年用雙手握住團長大人勃起的硬物,靈巧地搓揉起來,耳邊傳來四十歲的男人壓抑似的哼聲,一直以來,在蒼鷺的「小石」,表現出來的都是溫柔與恭順的模樣,可畢竟、畢竟他也曾經是「野貓兒」,在離開之前,離開之前……
  野貓兒舔舔自己的嘴角,從尖端的部分一路撫到根部兩顆沉沉的肉球上,鉅細靡遺,仔仔細細,最後甚至蹲了下去,朝那雞蛋大的點端部分一口含入,吞吐起來。
  「哈……小……石……」團長大人顫抖了一下,下身被濕潤的口腔包圍住的感覺是他最���歡的方式之一,他沒有想到沒有自己的強勢主導,小石也會自動自發地位自己做到這種程度,他的手穿過青年柔軟的髮絲,輕輕按住他的後腦杓,微微一挺,青年嗚嚥了一聲,那哀切又可憐的音色一直是最讓蒼翎受不了的……
  小石感覺嘴裡的陰莖已經漲大到了一個極限,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發,他只要再給予一點點的刺激……
  一個壞念頭在他心中浮起,反正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反正,就算是愛情,那又怎麼樣?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人,你愛上的,也只是你心中那個空虛的幻影而已,不是我。
  不是我。
  他一口吐出那已經抵到喉頭的性器,站起身來。
  「小石?」猶在陶醉的團長大人突然落了空,難免不滿起來,「小石,你怎麼……」
  「蒼翎。」小石舔了舔他的嘴唇,「吻我。」
  團長大人愣了一下,然後。
  啪一聲那射出來的濁白精液又快又急,力道甚至足以噴濺到小石胸前的衣襟上,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快啊……」
  「小石,你這小妖怪……」蒼翎哈哈一笑,用力吻住這個讓他意亂神迷的青年,方才有些不安的心情,突然踏實了下來。
  後來又就著小石的腿弄了一次,若不是出戰在即,或許他會將小石關在帳棚裡三天三夜也不讓他出來也說不一定。
  四十歲的男人,說的想的通常都是作不到的事。
  然後,然後就是毀滅這個男人的時候了。小石想,這事終於也要告一個段落了。
  是夜,蒼鷺軍以團八衝鋒隊長為首,八支騎兵團成雁行陣陣形,後方三萬兵力則分成四股人流,往夏宮的方向進發。
  一三○
  看著奸細的屍身,夜燭的另一名副將軍路童,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錦文在我夜燭已擔任十多年的副將軍,說他是蒼鷺奸細,這怎麼可能……?」
  可死人是沒有辦法說話的,路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了殺人的野狗一眼,「殺人之前,沒有經過審判、沒有給人辯駁機會,這要我怎麼……」可野狗畢竟是日經皇子身邊的紅人,又是皇子的救命恩人,這要為駱錦文不平的話,講到這邊就已經夠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據理力爭又如何?一駱景文不會起死回生,二反而弄僵了和皇子殿下之間的關係。自己和駱景文少少四千夜燭軍的兵力,實在也沒有太多大聲的本錢。
  可日經皇子卻一步向前,對著他道:「路副將軍,您說的我都明白,對於此事,野……日野他的確處理得輕率了,可請您原諒,在這非常時期,是萬萬容不得一個奸細存在的,駱錦文藏於窗外竊聽密談內容,卻是事實。加之其遷罪於花漫副將軍身上,要讓日野誤判形勢,殺錯奸細,關於這點,就難以原諒。野雖自作了主張,可有其不得不為之處,請您見諒。」
  這一席話,有退有進,讓路童一時之間,也無法多說什麼。
  倒是殺人者野狗並沒有露出什麼特殊的表情,沙碧璽在一旁暗暗觀察著,那是只有習於取人性命的亡命之徒,才會有的閒適表情。
  倏地,野狗突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他眨眨一邊眼睛,反而讓沙碧璽嚇了一跳。
  好敏感的人……
  「我們老大,確實不是尋常人物。」老鼠站在他的身邊,「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像是皇子大人馴養的家犬……」
  「不不、能成為勞先生你的老大,我可不敢小看。」沙碧璽笑了一笑,「只是,作戰在即,我對於你們這個軍團……是『食人鬼』是吧?實在不怎麼清楚。」
  「……我們就是一群強盜罷了。」老鼠倒是說得很直白,「不過在這種亂世,就是強盜也能出頭,您說是不是。」
  「很是。」聽到強盜二字,沙碧璽倒沒覺得有什麼太大不對,本來嘛,能像老鼠這樣收藏豐富,包羅萬象──除非他是吹牛的,否則,除了富可敵國、或者皇親國戚,誰能輕易擁有這樣規模的珍品?至於那日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光憑那柄殺人的刀勢,不要說是尋常人家,在軍伍裡恐怕都不多見。
  還在閒談間,蝙蝠突然急急奔了過來,「老大、呃、皇子大人……」
  「怎麼啦?」野狗問道,有大事發生了,蝙蝠不是會大驚小怪的人。
  「蒼鷺軍……已經攻來了!」負責敵軍情報窺探及外圍巡防的他,比正規的軍人發現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就在方才,已經全軍出了槐山!」
  眾人一震,大敵當前,所有閒話都休提了!
  皇子大人咬咬下唇,「居然提了個早!沙將軍……」
  「殿下莫急,我們已有防範之策,蒼鷺提早出兵,只要能拖得一時半刻,讓我軍能將陣勢排開……」花漫東離先發了言,「沙師兄的對策仍然可用!」
  「不,東離。」沙碧璽搖搖頭,「蒼鷗要的,就是時機,又怎會給我們多餘的時間可用?來不及了,咱們得另想法子。」
  「可時間如此之短,我不信蒼鷗還能排出新的攻法,可見……」
  「可奸細似乎已將我們的對策也洩回去了不是?」瞄了停在地上的駱錦文屍身一眼,「時間啊……」
  「將軍需要多久時間?」野狗忽道。
  「按蒼鷺騎兵團的神速,從槐山至夏宮,約莫五個時辰可到。能給我八個時辰便好了……」
  「我安了兩名內應在蒼鷺軍裡。」野狗的語氣淡淡地,「要多三個時辰可能難了點,不過嘛,我的食人鬼們,要攔下那些娃娃騎兵,倒也不難。」
  把帝國聞名的騎兵團壓得這麼低,乃是野狗幾次交手,都覺得對方不怎麼強韌之故,可消滅幾名騎兵、甚或是一個支團的騎兵或者容易,可要以食人鬼軍團這百來名成員對上兩千餘名的騎兵,未免也把戰爭看得太容易了。
  沙碧璽想了想,道:「路副將,能否請您暫釋前嫌,將您那四千夜燭軍隨後掩護呢?」
  路童一拜,「大敵當前,自是以大局為重。」
  「很好,沒有時間了。」沙碧璽眼神一斂,雖然還是氣勢不足以懾人,卻也有了一些智將特有的自信光彩,「日野大人,請您趕緊召喚部屬,可以出發了。路副將,請您點兵之後隨後出發。另外,也趕緊讓駱副將的屍身入土為安吧。最後是,殿下和東離,咱們另闢室完成最後戰略……我尚有一想法,想和二位合計合計。」
  「是。」
  眾人原地解散,老鼠看了將軍大人一眼,「我也算是食人鬼的一員,沙將軍,暫別了。」
  沙碧璽怔了一怔,似乎沒有想到老鼠也在他的此次佈局之內,「勞先生……你也要……過去?」
  「當然。」老鼠開始時原不打算加入野狗的食人鬼眾的,他會一直待到現在,會在最後涉入得這麼深,完全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關係。除了沒有生命的寶物之外,老鼠自知,這是第一次他對一個活著的「人」,是這麼地感興趣。
  「請……一定要活著回來啊!」沙碧璽正色道,「我很期待去你的寶庫。」
  「嗯。」老鼠招招手,跟在野狗的身後,很快便走得遠了。
  ◎
  能再度拾起「赤鳳」,蒼羽感覺心中踏實許多。
  他是團四的支團長,之前與食人鬼軍團之一役,雖讓團四成員折損不少,可以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父親大人已經都幫他補上了。
  他雖然自信擔任團四之長是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可被食人鬼俘虜之後,他卻更加明白了自己的不足之處──他以為自己的槍法很好,可卻防不了小人使用偷襲的招式;他以為自己的心夠堅強,可這世上還有太多太多他想像不到的無恥之事每日都在發生;他以為自己為了蒼鷺族,可以犧牲所有、包括自己本身,可一旦面臨危及性命、危及尊嚴的情況時,他的選擇仍然是最激烈的那一種……如果真是為了蒼鷺、為了新帝國,這一點犧牲又算什麼,但他卻寧可冒著被強盜一怒之下殺死的危險,也要反抗到底──沒有任何意義的死亡,才是對蒼鷺最沒有價值的。
  他覺得有些迷惘。
  可是在上戰場之前,是不允許有一些丁點迷惘存在的。
  少年團長舉起他的「赤鳳」,想像著不久後上戰場時的情況,他是全軍當中唯一將食人鬼軍團視作強敵的人,他們人數雖少,卻個個如狼似虎,都不是好應付的。若是再加上剛剛才大勝蒼鴻將軍的沙碧璽的安排……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團四被安排在雁形陣的最左翼部分,他也知道,自己並不被軍團當作攻擊的主力。若是在過去,他會將這視作侮辱,可現在……
  他突然想起那個男人的臉。
  於此同時,出發的號角,已經從帳外響起。
  ◎
  蒼鷺騎兵團以團八為雁首,後接團一,左右則各是團二、團三、團四、團五、團六、團七排列,兩千四百人的騎兵團浩浩蕩蕩,騎著漆黑的駿馬,奔騰在同樣漆黑的夜裡。
  雁首的團八則又以衝鋒隊長霸子所帶領的五十名小隊為先行隊伍,整座陣形像是一隻大雁,又像一張繃緊的弓弩,霸子的這一小群騎兵就是箭矢,負責直線貫穿敵人陣形,沖散敵人腳步,給予敵人第一次致命攻擊的。
  以霸子為首的小隊,原本的速度還在目視可及,約莫百步距離外的地方。可帶領在前的隊長霸子的速度卻越騎越快,跟在後頭的小隊隊員雖心裡有些疑惑,可「永遠跟隨隊長」這事早是他們心中的信念,沒有多想地便拚命跟上。
  在後頭的團長墨鴉,雖然對前方霸子的速度有些疑惑,不過身邊的人一句「今天的霸子還真興奮啊,跑得真快!」就又打消了他的疑惑,畢竟,霸子是一個興奮型的戰士,越是危急的場面,似乎讓他越能發揮潛能,對於這一點點小小的失控,墨鴉認為反而有助霸子對即將開打的戰事作些熱身。
  殊不知……
  霸子胯下的駿馬,可是蒼鷺一族當中數一數二的神駒,蒼鷺一向尚武,對於武藝高強、建功很多的人,在上位者從不吝惜賞賜金銀好馬,良駒本就應當配好漢,這是再自然不過之事。
  只是……沒有人想到,騎上去的不是好漢,卻是一個大奸細了。
  霸子飛沖了好一陣,中看到前方有一座矮林,相當適合隱藏,他策馬入內,接著他身後的隊員們也跟著一個個魚貫進來。
  霸子本就身材高大,加之他的馬又比別人壯碩一些,整個人就是從上而下俯視著追隨他的兒郎們,他從最邊邊一個一個看過去,小蒼飛、小雛鳳、小管壺,還有好多個被他以小白兔稱呼的年輕騎兵,眾人有的被他看得臉紅了一紅,有的則興奮地等待隊長下指示,當然也有的像尹雛鳳那樣,只覺得緊張害怕的。
  巨漢清清喉嚨,「各位小、嗯,各位兄弟。」
  「喔!」眾人動作一致地舉起長槍,往上一舉,蒼飛代眾人發言:「隊長有何吩咐?」
  「從現在開始,我又屬於皇子大人和老大的人了。」
  「喔!」一時之間還沒有人真正聽清楚隊長到底在說什麼,當要跟著喊皇子萬歲的時候……這才發現怪怪的,皇子應當是他們的敵人,應該喊的,是皇帝陛下萬歲才是……「隊長,您在說什麼?」
  「我說,我已經不是蒼鷺騎兵團的一員,我要走了。」霸子有些可惜地看著這群美味的小白兔,「你們可以留下、或者跟我走。跟我走的話就會變成我的部下,留下的話……不久後就是敵人了。」
  霸子的表情時在太過坦然,以致於「奸細」兩個字在眾人心中浮起時,已經又過了好一會兒。率先發難的人仍是出身蒼鷺貴族的蒼飛,他不可置信地大聲道:「隊長,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怎麼會是……不可能的!這種時候怎麼可以開玩笑!」
  可他很快便知道霸子隊長很認真,不是開玩笑的。
  「我要走了,要跟的人就跟,不想的就留在這兒和後邊的人會合吧。霸子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霸子沒有理會蒼鷺青年的怒吼,也沒有再回答其它小白兔任何問題,他策馬離開的背影高大強壯得讓人不敢與他為敵。
  團八團員……尤其是霸子帶領的這一群騎兵,大多都是在高達招募而成,其中像蒼飛這樣屬於徹頭徹尾的蒼鷺貴族的,才有五六個,其餘二十多個,其實出生自四面八方,有一半是高達本地及附近郊區的人,另外則也是出身自蒼鷺以外的部族,甚至還有擁有北方草原民族血統的人。
  這些人雖然發誓效忠蒼鷺騎兵團,可與其說他們真的效忠於蒼鷺,不如說他們是認為加入蒼鷺一方,要比其它地方的軍隊,要來得強大有保障。
  可一旦有更強大、更讓他們信服的對象存在之後,這有價格存在的忠誠心,很快便面臨了考驗。
  更加上,包括蒼飛自己,隊裡有很多人,根本不敢想像,萬一隊長不在的情形,究竟是什麼樣子。
  而現在,更是難以想像,和隊長為敵……
  要做出選擇,覺得難的其實是像蒼飛那樣身份的人,大部分的人,很快地便做出選擇。
  蒼鷺騎兵團團八衝鋒隊長日霸,於作戰開始之前的一個時辰,帶領二十��名隊員,投奔敵營。
  叛變。
  兩軍第一次的攻防是在夏宮外的狩獵道上。
  狩獵道乃一條特別建來供皇室車隊到夏宮度假的平坦大道,長度不長,約莫只有半裡,寬度可同時容納八匹駿馬並駕而行,兩旁種滿參天的松樹,十分能彰顯皇家氣派。
  騎兵團雖然一時失去了破陣的箭矢,可遞補而上的團長墨鴉,原本也曾經擔任過團一的衝鋒隊長,騎術槍術都是團中一時之選。他沒有時間讓霸子叛變一事成為騎兵團的絆腳石,他只有自己上陣。
  可沒有想到正等在狩獵道上的食人鬼軍團,站在最前方的,赫然便是叛徒霸子。
  「日霸,你這個叛徒!」墨鴉團長揚起長槍,駕馬衝出「納命來吧,混蛋!」
  霸子的武名在團八已經很出名了,人人皆知霸子氣力驚人,槍法熟練,可他們卻從來不曾看過,真正的霸子、屬於野狗寨的霸子,殺人時,是什麼模樣。
  已經不是他們衝鋒隊長的人,捨棄了屬於騎兵團所用的長槍,手中一柄大得驚人的巨刀,橫刀一劈,墨鴉大人被從頭到腳,甚至到跨下的馬身,一分為二。
  「誰是下一個?」
  來自地獄的魔王,此時露出他白白的利牙,笑了起來。
  一三一
  蒼鷺騎兵團團八,在經歷衝鋒隊長叛變、團長慘死的巨變,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他們原是騎兵團當中資歷最淺的一群,之所以能成為本次出征的「箭頭」,乃是因為其衝鋒隊長的表現突出之故,現在隊長變成敵人,第一個殺掉的便是團長大人,那原本看來很有安全感的巨大身軀一下子變成危險的狂獸,並且那危險級數比他們想像的還又更多得多了。
  終於變回野狗寨的身份了。
  霸子將刀扛在肩上,興致高昂。
  他的身後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老大野狗。野狗之後,則是一百名野狗寨武鬥組的成員,至於剩下屬於機關組的成員,也已經被派去協助沙碧璽將軍了。
  百人對上千人隊伍,看來實在瘋狂。野狗看見那整齊畫一的黑色騎兵團隊伍,也不禁感到血液沸騰起來,他把手按在腰間的雙刀之上,興奮得覺得身體正在微微顫動著。
  殺戮對野狗寨強盜眾來說,原本就是猶如家常便飯的事,只是這一次的殺戮,將帶著可以從此翻身的甜美獎賞,分外讓這些食人鬼們摩拳擦掌,雖然每個人各懷心思,想要的東西都不同,可跟在野狗後面,起碼方向是一致的。
  一般來說,敵不動我不動,但霸子可不是這麼有耐心的人。
  「沒有人要過來的話,」他舔了舔上唇,「那我就要過去囉。」
  說著便騎著馬奔了過去,團八騎兵簡直像流水一樣被兩邊排開,沒有人敢輕易向前攔阻,霸子揮著大刀來去自如,團八的騎兵們陣式很快地便支離破碎,失去效用了。
  跟在團八之後的隊伍,正是整個雁形陣最中央的隊伍,蒼翎的團一。
  只見四十歲的團長大人身著被自己的副官擦得黑亮的盔甲,端坐駿馬之上,凝神直視著前方,「團八整個散了,怎麼回事,墨鴉不是如此無能之人。」
  「或許是因為有事情發生了。」跟在一旁的副官接口道,「團八畢竟多數是新兵,雖說衝鋒隊長的能力很強,或許還不夠吧……」
  「小石,聽說那日霸是你的表兄不是?」
  「是。」娃娃臉青年副官點點頭。
  「你們這對表兄弟,的確優秀。」團長大人譖道,不過想起小石表兄那對小石的親熱勁兒,心裡還是有一點不舒坦,「啊、好像有團八的士兵往這裡退了。」
  漸漸地,殺伐之聲逐漸傳來,飛沙滾滾之中,一騎突圍而來,小石凝神一看,正是常常跟在霸子身邊的蒼飛。
  「團長大人,」剛剛成年的士兵帶著一點哭音,「霸子隊長、霸子隊長他……叛變了!」
  「什麼!?」蒼翎震動了一下,「叛變?」
  這一瞬間他突然看向身邊的那個青年,背著長弓箭筒,表情淡然,好像這個消息一點都不值得驚訝似地,「小石?」
  他的副官笑了起來。
  蒼翎曾經見過小石無數次的笑容,從野貓兒時代嫵媚的笑、士兵時代含蓄的笑、到就在不到幾個時辰前,他終於覺得可以和小石心意相通,小石臉上浮起的那抹帶點任性的、屬於情人的笑。
  沒有一個,像現在的這朵微笑一樣,如此冰冷。
  「小石……」他喚道,「你的表兄……」
  「蒼翎,霸子不是我的表兄。」青年拿下背上的弓,搭箭挽弦,瞄準蒼翎。那端正的姿態曾經是讓蒼翎最美好的回憶之一。「霸子他,嗯,是我的情人。」
  他其實可以用弟兄、夥伴、同謀者等等許多許多比較和緩的說法,可他卻偏偏要用蒼翎最無法忍受的那一個。
  「你、你就是奸細!」蒼飛失聲叫道,「原來……你和隊長是同夥!是……」「情人」兩個字,怎麼都不願意從自己的嘴裡說出。
  「小石……你、要殺我?」「奸細」兩個字滾動在團長大人的舌尖,他卻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小石,你太傻了,在這種地方揭穿身份,會死的啊……」
  這裡是團一的陣地,附近都是騎兵團的士兵,被發現奸細的身份,只有死路一條。
  可……就算小石他是……他也……
  小石冰冷的笑容凝結了一下,「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刷一聲,箭矢破空而來,蒼翎已有提防,側身一避,那箭矢卻像是算準了他會閃躲的弧度,險險擦過他的臉頰,割出一道血痕來。
  「大膽奸細!」蒼飛怒斥,率先將長槍往小石方向遞去,可小石的騎術和身手,遠比他所想像得要老練滑溜,射出一箭只是了轉移二人注意力罷了,他當然知道在這種地方和蒼翎翻臉,被圍攻的危險性極高,可他總想親眼看見當蒼翎知道自己就是奸細的那一瞬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看見了。
  只是太可笑了,面對一個奸細,那傢伙居然還在關心他的安危。
  他非常失望,非常失望。
  小石一向是會將一切事物準備得非常周全之人,沒有動過一點手腳,他也不敢這麼貿然行動。
  他一拉韁繩,策馬往前方急馳而去。
  「快追奸細!」在蒼飛的怒吼下,一眾騎兵皆知日霸日石這對兄弟,居然是背叛蒼鷺的奸細,紛紛調轉馬頭,準備追去,誰知座下馬匹居然不聽指揮,開始一匹匹口吐白沫,眼看都是中了毒。
  小石下毒的範圍自然遍及八支騎兵團,這毒乃號稱野狗寨藥師的熊七所調製,命名「五步倒」,此毒甚劇,用在人的身上,走不出五步便會氣絕,稀釋之後用在馬身上,大概頂五個時辰左右藥效會開始發作。
  騎兵團沒有了馬,就變成了普通的蒼鷺士兵。頂多就是更身強體健一些,槍法再好上一點點。
  但看在食人鬼們的眼中,套一句霸子的話:「好一群小白兔啊!」
  由於馬匹紛紛倒下,原本排列整齊的大陣於是混亂了起來。蒼翎知道自己是這蒼鷺騎兵團的總指揮者,現在首要之急,自然是先穩定軍心,重新排開陣勢,可他的眼睛卻不自覺地瞄向那抹越跑越遠身影。
  那是小石,那明明就是小石……是他的情人。
  為什麼會變成奸細?
  「團長大人,請下指示!」
  「團長大人,食人鬼軍團出現了!」
  「團長大人,我們應該……」
  蒼翎的嚴重失常,導致各支團團長已經無法等待他下達命令,他們各自整合自己的團員,從巨大的雁形,變成八股兵流,和一群帶著鬼面的詭異軍團,正式開戰。
  作戰經驗豐富的蒼鷺騎兵團,在失去戰馬、且總指揮官大受打擊的情況下,戰力被降低不少,而此時趁虛而入的食人鬼軍團,則是個個戴著奇形怪狀的鬼怪面具,在魔王的帶領之下,衝殺進來。
  霸子的巨刀原本就十分駭人,刀刃所及之處,斷臂斷腿齊飛,就連自己人,都不敢和他太過靠近。霸子殺得興起的時候,是很有可能認不出你跟他是同一邊的……寨裡除了小石和野狗,沒有人有自信能控制得了已經出匣的猛獸。
  可偏偏小石此時卻從前方出現了,就看霸子好像突然被按到關閉的開關似的,眼睛一亮,那把已經被染成豔紅色的大刀居然停了下來,只見他把刀子放到屁股後邊的馬臀上,一把攬過騎著馬直衝過來的小石,把人抱到自己的馬上,給他一個力道稍嫌大了些的擁抱,「小石頭也回來了!」
  「唉唷霸子,快點放開我。」小石笑罵,原本還帶點惆悵的心情,此時也在霸子啵在他嘴上的大大親吻中煙消云散,「喂,你身上的血都沾到我了啦!」
  「哎,你等一下也會一樣的啦!」
  明明還在激戰中的戰場上,這兩個去扮演奸細的人,居然還能這麼旁若無人的親熱起來……食人鬼眾已經見怪不怪,至於蒼鷺騎兵們……則是對著那正滴著鮮血的巨刀忌憚不已,沒敢妄動。
  「霸子……媽的,你就只知道疼愛小石!」熊七的聲音從一邊傳來,「下次我也要跟你去當奸細!」
  「熊七,多謝你的毒了!」小石掙開霸子的懷抱,跳回自己的馬上去。
  「我的『五步倒』被你用成『馬必倒』,算你小子有些聰明。」
  「是您的毒好哩。」在野狗寨原本就很會做人的小石,就算被熊七視作情敵,熊七也很難跟他打壞關係……更何況,小石其實不只在下位功夫很好,對於在上位也很拿手,熊七雖然喜歡壯漢,不過也和小石曾經有過一次……好吧,以熊七的標準來說,居然也算是不壞了。
  「算你嘴甜。」熊七一對銀勾使得虎虎生風,只有在面對比他高壯的對手時,招式會突然嬌羞了起來。
  不過嬌羞不等於放水,熊七對於壯漢的迷戀程度,從他那串由壯漢們血淚寫成的床史,便知他對對付強壯的男人這種事,比對付一般士兵要更有心得的。
  初始的時候,食人鬼軍團簡直可說是單方面在屠殺蒼鷺的騎兵們,可騎兵團原本就並非省油的燈,當初時的慌亂過去,而他們的代理總團長蒼翎大人也終於恢復正常的時候,訓練有素的騎兵們便開始一一集結起來。
  團四團長蒼羽,他的馬幸運地並沒有中毒倒下,他手持「赤鳳」,帶領團四往前衝殺。他知道對付食人鬼軍團最忌輕敵,因此他老早便告誡過自己的屬下,遇食人鬼時,需三五成群共同對抗,寧被譏以多欺寡,也要確保能消滅敵人。
  這一點,他在第一次的作戰會議上,就已經提出。可惜當時將這話當一回事的人並不多。
  此時此刻,正好驗證了當時他的建議。而其它支團的騎兵們,也在見到他們的有效防禦與攻擊之後,開始有樣學樣,三五成群對付食人鬼起來。
  這的確是個有效的方式,以多對少,就算無法殺死對方,對方也無法繼續有效攻擊騎兵團。
  蒼羽帶著兩名副官,也組成一個小隊,殺掉的幾個食人鬼成員中,有兩個正是當初折斷他手腳的人。
  他心中並沒有感到太多復仇的快樂,他只是擔憂著這場戰事的結果。
  假設皇子只是派出一支百人軍隊便能擋下帝國裝備最精良、素質最高的騎兵團,那麼他怎麼敢想像,當父親大人帶領軍隊,與日皇子方的沙碧璽交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可也或許他是多心了……騎兵團的人數遠多於食人鬼,就算對方武藝再高強,總也會有疲累的時候,蒼鷺騎兵們只要能掌握住自己所主張的作戰方式,最終還是會得到勝利的。
  他想像著有一個人很可能將被三到四支的長槍貫穿,也有可能是被四五柄長劍穿透胸腹,只是那個人的表情,卻還是非常溫柔,非常溫柔地看著殺死他的人。
  蒼羽高高舉起了長槍赤鳳,往一個食人鬼的背心使勁貫穿進去,從傷口噴出來的鮮血將赤鳳槍頭的紅纓染得更豔,他將死去的人翻過身來,摘去他的面具,不是那個人。
  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下一個目標就在不遠處,正用極快的速度,瞬間擊殺了兩名騎兵。
  他想,面具後面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個人呢?
  也許是他太過專注。
  也許是他太相信三對一的情況下,食人鬼就贏不了。
  三柄長槍從三個方向同時揚起,沒有人可以躲過如此卑劣卻又有效之攻擊。
  可事實證明,他的運氣真是太糟了。
  野狗從眼尾的餘光便看見三柄長槍同時往自己刺了過來,他沒有一絲猶疑,左手掄刀迎上左邊那柄槍尖的時候,右手已經削去另外兩柄,接著貼著槍身一個挺腰,右邊的刀已經回頭往蒼羽的脖子划去。
  理論上來說,蒼羽應當已經魂歸西天,失去性命了。
  可有一個人的刀,居然比野狗更快。
  一三二
  野狗是何等人物,如果想從他的刀下留人,不付出一點代價,是不可能的。
  蝙蝠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他沒有任何可以猶豫的時間,仔細想想,他無法否認就算在這樣紛亂的戰場上,他的目光還是會一直不由自主地鎖住一道身影。
  他不能靠得太近,也不能離得太遠。
  蒼羽的武功原本就不俗,就算被自己俘虜了一個多月,就算曾經被斷過四肢,可在蒼羽本人並不清楚有多麼「昂貴」的悉心照顧下,相信也不會和受傷前的他差異太大。
  可當蒼羽將目標放到野狗的身上去的時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像霸子那樣顯眼的強者,有長眼睛的人,都不會敢輕易去接近的,可在混戰當中,像野狗這樣不可以輕易挑戰的對象,卻並不明顯。
  蝙蝠在心裡大叫一聲「糟糕」,可腳下沒敢怠慢,野狗的刀,出去之後,就沒有收回的可能。
  他只能拿自己去擋。
  蝙蝠使的是一把厚柄長刀,他盡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將刀背部分朝蒼羽,刀刃部分朝著野狗的雙刀之一,險險在那一瞬間,護住了蒼羽的咽喉,可蝙蝠知道,不可以就這樣放心下來。
  就說了,野狗的刀,出來之後,是不可能收回的。
  右刀被擋左刀緊接而來,可蝙蝠已經沒有第二柄刀你擋住野狗的攻擊,他只能用一手環住少年團長的腰,往側邊一滾,篤篤兩聲正是野狗將刀子落空插到土裡的聲音,「老大!」蝙蝠知道自己招架不住,趕緊抓去臉上鬼面,「是我!」
  「是你!」驟變之下沒搞清楚就被人撲到地上滾了一圈兒的蒼羽,這才看清這個人的臉。
  「蝙蝠,我可真難過,你居然要背叛?」野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你知道的,把刀指著我,就是決定要向我挑戰了。」
  蝙蝠當然明白這一點。
  強盜寨一向以力量決定領導者,這十多年來,敢當面挑戰野狗的人,恐怕一隻手就可以數得完。
  可他別無選擇。
  在挑戰野狗和蒼羽的命兩者之間,他甚至沒有選擇的餘裕。
  他緊緊握住了刀,他明白,他所保護的人,是敵人。他也明白,他拔刀相向的人,是自己人。
  可在這個空間這個時刻,敵人不會變成自己人,自己人卻會在一瞬間變成敵人。
  「老大,我不想挑戰你,可……可我非這麼做不可。」蝙蝠將少年團長護在身後,擺出一個起手式,「如果老大願意放我一馬,我可以做牛做馬。」
  「蝙蝠,你在作什麼?」身後的少年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走開!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你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什麼。」蝙蝠苦笑了一下,「我很想走,但我不能。」
  「蝙蝠,你說的我都不需要啊。」野狗哈哈一笑,「看來你是有所覺悟了。」
  就算在戰場上,這個男人猶能保持著自己獨特的殺人節奏。如果說,霸子是一柄血腥又壓迫感十足的斬人巨刀,野狗便是一把鋒利到只要稍微碰觸,便會受傷的圓刀,機動靈活,無一處無一刻不可以殺人。
  他看起來,像是正等待著野狗的攻擊,可事實上,蝙蝠是在等待機會。
  和野狗動手,是沒有勝算、甚至沒有生機的。
  他打從一開始,就抱著要帶人逃走的打算。
  所以。
  在戰場上的壞處,是根本不可能有可以讓你靜心決鬥的空間,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有己方或敵方的人接近自己的身邊。
  所以蝙蝠正在等待機會。
  只要能一點點轉移野狗的注意力就好好,憑他的輕功,只要有一瞬間的時間,他就有把握把人帶開。而且,他自信野狗無法棄戰場於不顧,專門提刀來殺自己。
  幸而,野狗寨一向有一個不甘寂寞的人。
  「唷,蝙蝠,你抓回你的蒼小團長啦?」熊七不知道從那邊鑽了出來,好似沒發現這中間的劍拔弩張似地,快樂地插進兩人中間。
  蝙蝠等待的,就是這樣的一瞬間。
  他一把扛起身後的人,往後一退,讓熊七看見了他之所以被稱作「蝙蝠」的驚人輕功。
  「哇,跑得可真快啊……」熊七咋咋舌,「老大,你別生氣。」
  「生什麼氣?」野狗聳聳肩,「熊七,你為什麼要幫他?」
  「哎,我難得看到蝙蝠這麼純情的一面嘛~」青年揚揚手上的銀勾,笑了起來,「而且,蝙蝠已經欠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啦!」
  ◎
  蝙蝠扛著人,穿梭在正互相攻擊的人群當中。他沒有多想什麼,心中只想著要離野狗越遠越好。
  直到被他扛起的人,在他肩膀上劃了一刀,「我說放我下去!」
  蝙蝠震動了一下,終於停下了腳步,鮮血濡濕了他的肩膀,他並不特別覺得疼痛,反而清醒了一些。
  他到底在做什麼?
  為了一個俘虜……居然和野狗,他的老大翻臉?
  他把人放了下來,少年的表情看來又是疑惑又是生氣,「……你在作什麼?我不明白……」
  「那個人是野狗。」蝙蝠道,「我想你已經知道食人鬼們其實就是強盜,說起強盜,你應該就知道野狗吧?」
  「野狗……那個野狗?」
  「就是那個野狗。」
  蒼羽咬住自己的下唇,覺得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他知道那個男人很強,也知道蝙蝠在那最危急的一瞬間救了自己,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面對的,居然還是個傳說中的人物。
  「那你……為什麼?」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蝙蝠露出苦笑,「可是我不後悔。」
  「……我可是蒼鷺族的人!」蒼羽突然生起氣來,「我可是你的敵人!我、我會殺死所有食人鬼軍團的人,這也包括你在內!」
  蝙蝠看著蒼羽這生機勃勃的模樣,突然覺得幸好自己沒有距離他太遠。
  幸好自己的刀居然還來得及。
  「我很喜歡你。」蝙蝠道,在這最不合時宜的地方告白,「我想要你。」
  少年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愣住,「你、你不要轉移話題……」
  「你應該知道的,我很喜歡你。」蝙蝠往少年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我沒有轉移話題,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應當是敵人,可是,可是我喜歡你。」
  少年蒼羽覺得自己動搖了起來。
  可是他是不可以動搖的,這個男人根本只是一個強盜,和別的強盜沒什麼不同的人渣,雖然待自己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同,可是那又怎麼樣?比起兩軍對壘的敵對關係,根本就不值得一睞!
  「你剛才救了我一命。」少年道,「所以我現在先不殺你。」聲線之中,可以聽到一絲微微的顫動,「可是下次,我會殺你,你聽清楚了,我會殺你!」
  「那你就殺了我吧。」蝙蝠將人一把抓入懷裡,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我不想再忍耐,我忍耐得已經夠久了……」
  狩獵道的兩邊,原本就是皇室狩獵的獵場,樹木參天林蔭密佈,蒼羽感覺自己被推進戰場附近的樹林之中,被男人狠狠摜到樹幹上,接著便是一個又深又濕的綿密親吻。
  「赤鳳」落到了他的腳邊,他應該要用力推開這個男人,可是男人的力氣比他大得太多……或者應該說,他發現自己,根本生不出一絲氣力。
  是被他下藥了嗎?還是被他吸走了太多了空氣?
  蝙蝠一邊親吻著他,一邊將手探進他漆黑的盔甲之中,手指一搓,便搓開了綁系盔甲的那條帶子,接著用力一扯,胸前連至下身盔甲,被一併掀開,只剩下一條帶子連結著掛在他的腰間,接著將他盔甲下的內袍一拉,冬天的冷風一下子灌進袍裡,順帶讓他發漲的頭腦跟著清醒了些。
  他在幹什麼?應該說,他正讓蝙蝠對他幹什麼?
  於是蒼羽又開始掙動起來,若在之前,蝙蝠也許就不想太勉強他,頂多就是趁他昏睡的時候,那他的臉或身體自我發洩一番便罷。可是今天,蝙蝠並不想放過他。
  「蒼羽,你別忙了。」男人看著他的眼睛,兩人的唇角,還被一絲晶瑩的唾線牽連著,顯得分外親密,「你知道的,我會讓你殺我的,所以求求你。」
  他不知道自己應當怎麼反應才好,男人卻不給他太多考慮的時間,一路從鼻子、下顎、喉結、鎖骨等部位親吻下來,乳尖、肋骨、肚臍、然後是……
  「你別這樣……」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居然帶了一點鼻音,「蝙蝠,你不要這樣……」
  蝙蝠笑了笑,「我可等了好久,忍耐真是全天下最難過的事了。」
  可他沒有馬上去親吻少年的那裡,而是跳過那個地方,往蒼羽分外白皙的大腿內側舔去。
  蒼羽的經驗非常貧乏,他只覺得被蝙蝠舔得癢得不得了,好像這男人每做一件事,就會抽走一分他的力氣似的,翻來覆去只能說出那一句老話:「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瞧你,光是這樣,腰就軟了呢。」蝙蝠舔舔自己的唇,「我想嘗嘗你的味道了。」
  什麼味道!?蒼羽想,他的性器已經半昂起來,難道是像之前那樣……的侮辱嗎?
  前次的經驗,讓蒼羽不自禁會將受到愛撫而想要射精的快感,和不愉快的俘虜經驗劃上連結,「你其實是想要侮辱我嗎?蝙蝠!」
  「別這樣想啊,我的團長。」男人舔了他性器的頂端一下,「我剛剛說了好幾遍,我喜歡你,我是因為喜歡你的關係。」
  然後快速將少年陰莖含進了嘴裡,以牙和舌溫柔而又詳盡地舐遍整根性器的每一處,連一條皺摺、一片嫩肉都沒有放過。少年的性器在他的嘴裡猛然漲大,他一邊用手玩弄著性器下方的囊袋和小球,一邊吮吸起來。蒼羽哪裡受過這樣全面而又刺激的伺候,下身痙攣了一下,便射了出來。
  在這樣的環境當中,任何一點可以潤滑的黏液,都不可以浪費。
  蝙蝠將少年射出的濁液完完整整地含在口裡,趁著少年剛剛射精,精神還有些恍惚,手腳還沒有力氣的當頭,將人翻過身去,讓少年兩手抵住了樹幹,呸地一聲吐出半口到手上,往少年的臀縫抹了進去。
  少年抖了一抖,聲音突然高了起來,「你想作什麼!」
  還來不及掙扎反抗,蝙蝠的一根手指已經侵了進去,在這種地方這種場合,蝙蝠也沒有太多時間好好考慮少年的身體究竟準備好沒有、甚至於心情可以接受沒有,很快地他又插進了第二隻、第三隻手指頭,搔刮著少年的內壁,尋找足以引發少年性慾的某個地方。
  「你放開我……」蒼羽倒吸一口冷氣,「蝙蝠……你別這樣……好痛……」
  那個痛字讓男人的動作緩了一緩,可是,蝙蝠最終還是湊到了少年的耳邊:「蒼羽,如果在春蕊那裡的時候,我便直接要了你就好了。」
  然後他將嘴裡剩下的半口精液吐到自己已經硬得撐出一頂大帳棚的陽具之上,隨手抹了一抹,少年的穴口並沒有完全被好好拓開,小小的洞口露出一點點白色精液的痕跡,足以讓任何男人變成野獸。
  蝙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罷了。
  不一次將陰莖頂入蒼羽的身體之中,已經是現在的他,所能付出的最大溫柔了。
  少年的肉壁緊緊絞著他的龜頭部分,兩人一瞬間都是疼痛難當,可一方無法放鬆,一方又不想離開,於是三頂四頂,最終憑藉著精液的潤滑,以及蝙蝠的一個無情挺身,粗大的肉械便直直插入他的後庭之中,盡根沒入,沒有一絲保留。
  蒼羽覺得自己已經痛得快要沒有感覺,原來作這件事情,竟是那麼痛苦的事。
  他一直害怕自己被快感支配,害怕一旦進入了蝙蝠的世界,就會像是走上了不歸路,再也無法回頭。
  可這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疼痛至極而卻又有種被填滿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異常的清晰,而且他沒有失去理智,也沒有失去控制。
  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呢……
  被這樣緊緊夾住,相信蝙蝠也不會比他好受到哪裡去……
  為什麼他要對自己作這種兩面不討好的事?就像……他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敵人,去和自己的老大、那個不能得罪的野狗翻臉?
  劇痛之中,蒼羽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可以稍稍理解這個男人的想法了。
  這或許已經是最後了。蒼羽想,他和蝙蝠之間,就算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又怎麼樣?問題還是無法被解決的。
  所以他們只有現在,只有現在。
  他輕輕放鬆了自己,身體裡的性器很快便感受到了他的善意,輕輕動了動,居然沒有再讓他繼續感受到那種錐心刺骨好像要被貫穿腸子一般的疼痛,而是,輕輕的、小幅度地在他的身體裡面刺探起來,就像蝙蝠這個密探一向所擅長的,只是探查的對象,變成是少年的身體。
  快感總是在少年無法預期的時候,侵襲過來。
  蝙蝠馬上就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是專門往那個地方深插淺抽,一下子便喚醒了少年身體的慾望,「蝙蝠、不要、你不要再弄那裡了……」
  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呢?
  男人用背後位抽插了四五十下,接著將人翻轉過來,讓少年的背抵著樹幹──反正背後的盔甲還完整地穿著,不怕少年的背會因此而受傷,然後將少年的腿環到自己腰上,又是一輪攻擊。
  樹林裡,除了能聽見不遠處的地方還未停歇的殺伐之聲外,只能聽到他的下體撞擊少年時的拍打聲音,以及自己和對方喘息的聲音。
  他想,或許自己將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聲音。
  就算得用和野狗翻臉來換,
  就算他將被蒼羽殺死,
  太值得了。能夠這樣的死去。
  蝙蝠一邊想著,一邊在少年的身體裡,射精。
  一三三
  就在樹林裡正在春色無邊的時候,狩獵道上的戰局,依舊持續進行著。
  蒼鷺騎兵團團四團長蒼羽雖然人突然失了蹤,可他所帶動的集團攻擊法,的確逐漸有效地消滅了許多食人鬼軍團的成員,很快地便從那初時的一面倒狀態裡,挽回頹勢。
  這其中,當然也和團一的團長,目前的代總團長大人蒼翎,從嚴重失常當中恢復有關。
  蒼翎鎮定的樣子,好像方才小石的背叛所帶給他的打擊,並不十分地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傷有多深。
  可現在不是舔傷口療傷的時機,放在眼前的,就是蒼鷺軍與日皇子軍對決的重要前哨戰,若自己不能以兩千對一百這樣懸殊的兵力,消滅這食人鬼軍團的話,那他還有何面目繼續在騎兵團當中擔任高位?
  四十歲的男人,就算心受到嚴重創傷,仍然必須裝作若無其事。
  蒼翎的劍術雖然曾經輸在野狗的手底下過,可這並不代表他的武藝低微,相反的,能在野狗手底下過這麼多招,正代表著蒼翎的確是有著紮實的真功夫的。
  面對愛情的時候,他或許是個敗將。可面對蒼鷺騎兵團最熟悉的戰爭?他戰敗的次數,屈指可數。
  能坐到這個位子的人,絕不可能只是因為資歷而已。
  他召集了剩下的五位團長,改變了原訂的雁形陣,「將陣式排成漏斗形狀,將那些戴著面具的食人鬼軍團全趕進去,我知道他們有幾個武功特別高的,不需要硬碰硬,團七全體改持弓箭待命!」
  「是。」團七團長是個個子不高,年紀卻不小,蓄著短髭的男人。向蒼翎一揖之後,隨即回頭召集自己團裡的弟兄去。
  「其它人,留團二、團三繼續與之纏鬥,記住,要將敵人引進陣中,不可戀戰。團一團五團六之弟兄,排成陣式待命!」
  「是。」
  蒼翎點點頭,下意識地想吩咐身邊的那個人替自己將口訊傳達下去,「小石……」
  然後才發現,那個人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一旁的團一騎兵表情有些尷尬又帶著點憤恨:「團長大人,這小石罔顧道義,違背軍規,洩漏我方機密,如此惡行,人人得而誅之!若是一會兒在戰場上狹路相逢,必殺之為團長洩恨!」
  蒼翎震了一震,為這樣的發言感到膽顫心驚。
  殺掉一個奸細的確不算什麼,殺掉一個背叛的副官也沒什麼好猶豫的。
  可那個人是小石,那個人是小石啊……
  心好痛,可是團長大人只能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戰爭持續進行著。
  以霸子與野狗為首的軍隊所到之處,就算不到屍橫遍野,也猶如地獄修羅場一般,人人殺紅了眼,有些雖然掉了面具,可真實的臉,和那些鬼面漸漸無甚差異了。
  野狗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他並不想將自己不算豐厚的資本,全部賭在這一次的對局之中。
  可情勢的演變,卻讓他心中湧起一股懊悔之感。野狗做事從不後悔,這點懊悔之意,則是因為自己居然在戰前得罪了夜燭的那個路童副將軍。
  原本按照沙碧璽的安排,他們這百人眾理應是用來威嚇蒼鷺騎兵團,告訴他們這裡還有一群神出鬼沒、武藝大大優於他們的軍團存在。真正與騎兵團交手的,應當是那四千名的夜燭軍。
  可戰爭已經持續了接近兩個時辰,那些應當來接應的夜燭軍,屁也不見一個!
  野狗暗暗思索著,他必須保留實力,明著是為了皇子大人,暗著……也是為了他自己。
  局勢漸漸不利,而野狗寨的強盜們從以前到現在,不知道和官兵交手過多少次,也不知道被圍剿過多少次,要撤退,自有他們的一套辦法。
  「蝙蝠不在啊……」野狗喃喃道,「這樣誰能幫我傳訊出去?這傢伙……敢回來的話,非殺不可。」
  「老大,火氣別這麼大嘛~」熊七也覺得自己殺得有些手酸了,原來閃閃發亮的一對銀勾,也因為沾染過多的鮮血,顯得黯淡不少,「蝙蝠那傢伙,我看是不敢回來了。」
  「我來吧。」小石靠了過去,「老大,這事讓我來作。」
  「也對,小石回來了嘛。」野狗抿唇一笑,摸了摸青年的頭,「去吧。」
  小石點點頭,一躍而起,帶著野狗有關撤退方式的口信,一一傳遞給戰場上仍在戰鬥、還活著的食人鬼們。
  「小石幹啥背著弓箭跑啊?不覺得礙事嗎?」熊七看著小石的背影,那柄長長的弓弩十分惹眼,仔細看,才會發現那是屬於蒼鷺騎兵團的配備之一。
  「這次臥底,讓他的箭術好了不少,也算有些收穫。」野狗想起前次與小石對峙槐山的回憶,笑了笑,「或許他喜歡那弓箭吧。」
  小石的輕功比起蝙蝠其實不遑多讓,都是擔任密探的職務,輕功可說是基本配備了。
  他不需要一個個用言語傳遞消息,只消靠近弟兄,以口哨發出音律,只要曾經是野狗寨人,都會明白其中意義。
  化整為零,是最簡單的方式。
  他們分散著逃,時間到了,會再聚集在早已約定好的某個地方。
  可食人鬼們卻大多都被三到五名蒼鷺騎兵給纏上,殺死了一個會再遞補上一個,強盜們就算是殺人不眨眼慣了,殺到最後也會手腳虛軟起來。
  拼著最後的力氣,要逃還是要戰,大多數食人鬼雖然寧可選擇逃跑,可現在的他們,已經可算是半掉入蒼翎的漏斗陣形當中,被咬住一半身體,要想掙脫,已經難了。
  就在此時,小石又看到了蒼翎。
  那男人一臉冷酷的樣子,他想像得到對方正用著嚴峻的語氣下達如何屠殺野狗寨寨眾的指令。而小石在野狗寨裡,除了野狗和霸子之外,他對其他人的命並不真的這麼上心……要說實話的話,他並不喜歡野狗寨裡大多數的人。
  可他卻感到憤怒。不知為何,他突然憤怒起來。
  取弓拿箭,小石事實上是半掛在狩獵道旁的一棵樹上,挽弓搭箭,颼地一聲,一支箭破空而出,力道強勁,箭尾嗡嗡作響,直直往蒼翎的方向而去。
  蒼翎突然福至心靈,動了一動,避開了喉前要命的一擊,那箭卻也直直插入了他的右肩當中。
  蒼翎痛呼一聲,往箭來勢的方向看過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他緊緊按住傷處,一旁的騎兵們都被驚動起來,兩名醫護兵趕緊沖上前為團長大人取箭療傷,其餘人等有的往箭的來處衝了過去,有的則在一旁慰問著:「團長大人無恙否?」
  「不知狗賊的箭淬了毒沒有?這可千萬要小心!」
  蒼翎卻不發一語,看著醫護兵劃開他傷口旁的肌肉,將箭矢取了出來。
  「給我吧。」他忽然道,「我想留著。」
  醫護兵一臉疑惑,可長官的命令,他也不敢不從,將那箭矢遞給了團長大人。
  我知道這是你給我的挑戰書。
  蒼翎將那依然銳利的箭矢握在掌心之中。
  可我卻寧願當他是一封情書,是你給我的情書。
  ◎
  再怎麼不願意,夢也還是會有清醒過來的時候。
  蝙蝠將已經垂軟的性器抽出少年團長的身體,穿起褲子,然後將那被他做到力氣用盡的少年翻了過來,這種地方沒有什麼清潔的用具,他只能胡亂拿衣衫將蒼羽身上看得到的濁白體液都擦拭乾淨,然後幫少年穿好內袍,綁好盔甲。
  他知道蒼羽其實還清醒著,只是沒有力氣,如果他有,說不定現在就會翻身跳起用那柄綁著紅纓的長槍殺死自己。
  是自己太笨了,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忍得如此辛苦,至少……至少他能給予蒼羽更舒服的回憶。
  他把那掉在地上的長槍撿了起來,然後放進少年的手掌之中。
  蒼羽睜開了眼睛,「你幹什麼?」
  「我對你保證過的,現在,你隨時可以實現。我的性命,隨時都可以交給你。」
  少年看看手中的長槍,「赤鳳」一向是他最鍾愛的兵器,用它來消滅敵人、手刃仇人,肯定是世界上最愉快的事吧!
  可是他卻一點都不感到愉快。
  「我好累……」少年重新閉上了眼睛,「蝙蝠,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有很多。」男人輕聲道,「最想要的,這輩子可能拿不到,可是第二想要的,卻已經牢牢拿在手上了。」
  「你已經別無遺憾了嗎?」少年道,「你……你還想要你最想要的東西嗎?」
  「蒼羽?」
  「你還想要嗎?」少年坐了起來,瞪視著他,那明亮的眸裡面好像正燃燒著一片烈火,「蝙蝠!」
  「我想要,我怎麼不想要呢……」蝙蝠喃喃道,出神似地伸出了手,撫摸著少年的臉頰。
  而蒼羽竟沒有避開。他甚至沒有露出一絲厭惡之色。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背棄蒼鷺族。」少年的表情非常嚴肅,「殺了我也不能。」
  「嗯。」
  「可是你可以是嗎?」
  「蒼羽?」
  「你可以為了我……背叛日皇子嗎?」少年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抖,他絕對不習慣教唆人背叛這種事,他只是……他只是……
  蝙蝠卻是眼睛亮了一亮。「是這樣嗎?這樣……就可以嗎?」你竟能原諒我對你做的這些事嗎……後面這一句,撕了蝙蝠的嘴,他也不會說出來的。
  蒼羽點點頭。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吧?少年想。他們之間的立場,好像和當初相反過來似的。
  他的腿還有些無法合攏,全身痠痛到一個極致,下腹漲漲的,只要動一動,就會有讓人羞愧欲死的液體緩緩從後穴當中流出。
  可就算是這樣。
  他發現,殺了蝙蝠這個念頭,連一次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過。
  一三四
  儘管食人鬼們大多收到了撤退的指令,可不知不覺之中,四面八方都是蒼鷺的人馬,漏斗的開口正在收緊,等到縫隙全部消失,就算裡面有威猛如霸子,強悍如野狗者,在懸殊的人數比例上,還是沒有一點用處。
  三個人打不過就四個人,四個人打不過就五個人,就算像霸子那樣等級的可怕對手,一下子湧上五十個人,還能有什麼掙扎的空間?
  訓練有素的士兵,還是比團夥強盜,要更來得進退有據,整齊畫一。
  在蒼翎的指揮之下,蒼鷺的騎兵團,終於一反一直以來遭到野狗寨所打壓的士氣,徹底展現出他們應有的水準。
  代總團長大人對著一旁的臨時升上副官位置的騎兵點點頭,「轉為圓陣吧。」他道,目光放到很遠的地方去,「將人都困好之後,再殺。一個也不能留。」
  「是。」新任副官對他行了個禮,很快地便將命令傳遞下去。
  蒼翎的目光仍然看得很遠,在他附近的士兵都認為,團長大人看的,應當是整個戰場的局勢,確保陣法進行的完整性。
  這麼說也沒有錯。
  蒼翎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按著一個團長大人應當要有的標準與判斷在進行著,他有種一切回到小石出現在軍營裡之前的感覺。
  那時候的蒼翎團長,嚴肅、不苟言笑,因為有慾望的對像是同性,所以在工作的場合,他加倍地要求自己、約束自己。真的受不了的時候,他會去一趟花街,叫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在他身上好好發洩。
  直到遇到小石。直到他以為遇到了一個於公於私,都能極端契合的對象。
  團長大人其實已經變了,雖然在這樣痛苦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是當初的那個團長大人。
  ◎
  要在被敵人整個包圍起來之前竄逃出去,這一點,就算是沒有受過任何正規軍事訓練的野狗,也很清楚。
  他知道自己要走不難,可是如果要強求這百來人弟兄全部安全撤離,恐怕是痴人說夢。
  可是也已經到了,不得不下最後決定的時候了。
  他們原是強盜出身,雖說因為折服於野狗的力量,因而自組成野狗寨。可強盜不比士兵,沒有太多的忠誠或夥伴義氣的關係,或許相互之間有幾個交情不錯尚願意在危急時伸出援手的對象,可大體而言,自己的性命還是最重要的。
  對於老大野狗的忠誠,自然也是在野狗的力量足夠壓迫、震懾他們的時候,才分外容易顯現……可在這樣一個亂局裡面,能夠將他們聯繫起來的,既不是什麼可疑的兄弟義氣、更不可能是對老大的忠誠度這懂亦發可笑的東西,能夠讓這群強盜心甘情願跟著野狗的原因,叫做利益。
  野狗是以利誘使他們加入,當初皇子大人畫給他的大餅,他依樣畫葫蘆,用強盜能心動的語言,畫給他們看。
  於是受到利益驅使的這一部份人,成為後來食人鬼軍團的成員們。
  面對這樣危及性命的時刻,他們有的早就在開始沒多久便逃了出去,有的武藝差些的,也在中段悄悄離開,留到最後的都是那些一殺紅眼就停不下來、特別兇殘的幾位,霸子是個中翹楚,野狗自己或許也能算是。
  可是這批人若是不能留下,野狗知道,自己這一小支奇兵,可說是等於沒有了。
  究竟有沒有什麼辦法,是可以保住這些戰力的?
  野狗在心中浮出沙碧璽的影子,若自己如那位將軍一般,將千百戰術爛熟於心,此時此刻,是否將有不同?
  自從見到寒山嵐,野狗便瞭解了強盜身份的自己,是無法在日經身旁待太久的,如果自己沒有足夠的資本足夠的力量讓小皇子全心依賴他,當面對國仇家恨這種程度的問題時,當出現了更能幫助皇子大人奪回皇位的人物時,他很明白,自己終會被捨棄。
  所以他回到熟悉的地方,組織了屬於自己的軍隊,企圖用這批隱藏的人馬,增加自己的力量。
  事實上他的確也做到這些了,可……戰場比他這個強盜頭子想像得要更凶險艱難,不是只有士兵就好,不是只要武藝高強就好,像沙碧璽那樣的人物,身手在他眼裡原本就像廢物一般無用之人,在戰場上卻能決戰千里之外,用他的腦子,控制一場戰爭。
  這樣的思維後來一直存在於野狗的腦海裡,許久之後,也成為被熊七喻為「野狗居然在讀書驚嚇事件」的原始源頭。
  野狗所謂的最後決定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決定。不過就是棄子離開罷了,野狗和霸子、小石等要逃出去不難,其它人便也只有各自自求多福了。
  「可惡,當時箭射得準些便好了。」小石有些咬牙切齒地道,「那傢伙居然如此冷靜冷酷,倒是出我意料之外。」
  「被你欺騙感情,居然還要被你抱怨太冷靜……小石,你會不會太奢求啦?」熊七雙勾當中的一支銀勾,已經不知道甩到何方去了,只剩下一支獨撐大局。
  小石冷冷回道:「那就代表了我的欺騙對他來說,並不嚴重。」
  「你是真這麼想嗎?」熊七哈哈一笑,「要打賭嗎?賭一百枚帝國幣,如果我們把你拱出去,那團長大人肯定會動搖,咱們也更容易逃得出去。」
  小石看了野狗一眼,「老大,需要的話,我即刻過去。」
  「熊七激你的呢,你還真上當?」野狗輕笑一聲,「不過如果是我,我也押團長大人會心亂兩百枚帝國幣。」
  小石當然聽得出兩人是在取笑自己,可是他卻開始認真考慮起這個可能性來。
  「小石頭不用去。」霸子道,「霸子帶著你出去就好了,管其它人怎麼樣!」
  「霸子……你這樣真是傷我的心啊!」熊七搖搖頭,傷心地道。
  此時小石卻動了,「我押他不會心亂,五百枚帝國幣。」
  「啊咧?」
  「所以,我現在要去驗證一下這個賭局了。」小石點了點頭,飛快地便往最危險的地方去了。
  還差一點點圓陣便能成功,蒼翎的表情仍然嚴肅,他看著圓陣中心的地方,似乎在觀察著敵人的動向究竟是怎麼樣。
  可其實這當中,他在乎的也只有一個人影而已。
  他逃出去了嗎?還是被困在裡面呢?
  「代總團長大人,團七的弓箭已經全部準備完畢。」
  「很好,讓他們站到圓陣邊的高處去,由團七團長下令,當圓陣一旦完成,即刻放箭。若有欲突圍者,亂槍刺死。」
  「是!」
  他彷彿見到有個熟悉的人朝他的方向飛奔而來,可他認為應當只是幻覺罷了。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之中,會看到海市蜃樓一般,他只是因為太過絕望,而看到了最想見的幻影罷了。
  馬上便要放箭了。
  他躊躇著,他不可以阻止騎兵團的勝利,可是,他或許可以衝進圓陣裡,去救那個人。
  放箭的高亢哨音已經響起,當那尖銳的餘音平息下來之時,就是戰事結束的時候。
  「蒼翎!」
  只是幻覺而已。
  「蒼翎!!!!」
  只是……幻覺……而已……
  餘音平息,放箭。
  不可放箭……不可放箭……
  戰鼓隆隆響起,他竟一時之間逕自痴了,新任副官送上一條巾帕,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然而,當你以為大事已然底定之時,卻是戰場上最危險的時候。
  驟變橫生。
  那隆隆的戰鼓聲,竟不是出自於蒼鷺騎兵,而是……
  「有伏兵!」
  不知是誰的呼聲劃破天際,路童那四千名姍姍來遲的夜燭軍,終於到了。
  這一場兩軍對壘的前哨戰,最後誰都沒有討到便宜。
  食人鬼軍團在友軍的幫助之下,七成都能順利離開。可平均作戰能力明顯遜於蒼鷺騎兵的夜燭軍,雖然仗著一倍以上的人數優勢可暫時壓制蒼鷺騎兵的攻擊,可為此也付出了三分之一士兵性命的代價。
  蒼鷺騎兵受創甚重,可並沒有戰敗,他們抵禦敵人到最後一刻,直到蒼鷗的三萬援軍終於開到。
  此時沙碧璽所要求的八個時辰的準備時間,也剛好到了一個尾聲。
  真正意義上的戰爭,這才準備開打。
  至於小石。
  「我都衝到他面前了,他還是一副沒看到我的樣子。」
  老神在在地,從熊七和野狗的手裡,賺了三百枚帝國幣。
  ◎
  「所以,你現在是告訴我,你要去當奸細?」熊七瞪大了眼睛看著蝙蝠。
  兩人此時正在夏宮附近一處隱密適合計劃陰謀的地方,狩獵道上的前哨戰剛剛結束,食人鬼們脫離之後,暫沒有加入的必要,蝙蝠偷偷摸了回來,找了熊七出去。
  「我想得到蒼羽。」蝙蝠道,「完全的得到。」
  「好傢伙,從你居然敢對野狗拔刀,兄弟我就對你的愚蠢感到萬分敬佩了,現在,請容我對你的走火入魔深深一揖表示我的佩服,哎、你說,如果我也用你這招,霸子會不會從了我?」
  「你可以試試看啊,雖然痛得要命,可是也爽到不行。」
  「真的嗎……」聽到又痛又爽,熊七不禁露出嚮往的表情,「那……我說蝙蝠大爺,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是要大叫一聲叛徒囉!」
  「儘管叫吧,我想這樣蒼羽會對我更感動,更喜歡我吧。」
  「你們這種關係,會不會太變態了?」
  「你居然敢說別人變態?」
  「……我們野狗寨,什麼時候居然變成愛情騙子集團啦?」
  「你說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唉,愛情。你剛那句話,好像也罵到老大了喔。」
  「奸細大爺,要替我保密啊。」
  「嗯,藏好你們的機密吧,大爺我為了要討蒼小團長的歡心,會再回來偷的。」
  「談戀愛真辛苦啊~我也會把這個心得,分享給老大知道的。」
  「那就拜託你了。」
  「兄弟,享受你的混蛋人生去吧!」
  蝙蝠笑了一下,揮了揮手,很快便逸去了蹤影。
  一三五
  日經皇子、沙碧璽與高達的兩萬大軍,在夏宮外圍嚴陣以待。
  戰事稍緩,在雙方大軍正式交鋒前,有一段風雨前的寧靜,雙方都有默契,在正式開戰之前,清理戰場,將陣亡士兵的屍體整理掩埋,撤回前哨戰的士兵們,重新擺開陣勢。
  這是一次硬碰硬的對決,一方由老將蒼鷗座鎮,三萬蒼鷺軍磨刀霍霍,在青龍城失去的勝利,他們準備在這一場搶回。另一方,則由智將沙碧璽帶領,兩萬高達軍將要延續他們的勝利,為日皇子奪回都城高達。
  而卻也從這一日開始,槐山冰凍的雪開始融化,冬天的戰爭,逐漸延續到了春天。
  ◎
  沒有在第一時間,解決掉日月皇子,是第一次失策。
  日經身邊出現神秘的守護者,他所派出的蒼鷺騎兵,全軍覆沒。
  之後的蒼鴻之敗是第二次的失策。
  青龍原本應當是顆軟柿子,是用以揚威的,沙族從不是善戰強悍的種族,雖然擁有一個帝國聞名的天才將軍,可不識時務,幾次招攬都遭婉拒,正好讓他用來祭刀。
  誰知在沙碧璽的治理下,青龍城裡的沙族人自有他們的一套御城之術,不僅要了他們將軍大人的性命,也要回了被佔領的城池。
  可以說,自佔領高達之後,蒼鷺族的戰事,開始一敗塗地,更麻煩的是,當蒼鷺菁英們南侵之時,北方理應正在準備過冬的狼族,居然能突破那高聳的城牆,佔領了沙瓦坦。
  蒼雁表面仍以收拾帝國餘黨、穩定新帝國政權為首要目標,可家鄉被佔領卻無法復仇的不滿,從軍中的底層士兵開始,逐漸往上蔓延起來。這壓力對蒼雁來說,才是最需要擔憂的。
  他想盡快結束和日經之間的爭鬥,他們之間,本不應該到達如今這種彷彿是對等作戰的局面才是,日經只是一隻沒有力量的綿羊,根本不值得付出這麼高昂的代價。
  可是世事多變,難以預測,冬天已經快要過去,不但蒼鷺的士兵的耐性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正在沙瓦坦過冬的狼族,是否會繼續往南進襲,更是讓人擔心。
  他要盡快收拾掉日經。一方面,派出蒼鷗率軍正面攻擊,另一方面,他還有一張牌。
  那張牌叫做疏葉氏一族的性命。其中代表人物,自然是日經的母親,皇后疏葉芙蓉。
  自攻陷高達後,他便將疏葉、花漫兩個家族的人都圈禁起來。這兩個家族在舊帝國時代政治勢力都相當龐大,文官系統就不必說了,在武將方面,也各有或合作、或培養的班底,如花漫氏與大將軍莫敵、疏葉氏出資培養寒山嵐等。
  當雙皇子政爭一起,兩個家族都傾盡力量投入,把矛頭對著自己人,正好被他抓住機會,一網打盡。
  蒼雁帶著少許侍衛,來到高達北方近郊的莊園「半月莊」。
  「半月莊」原是高達城內富商的避暑別莊,後為蒼鷺所徵召,用以圈禁疏葉一族所用。另外,花漫一族則是被圈禁在另一名為「熾陽樓」的地方。
  早早便得到陛下要來的消息,巡守莊園的侍衛增加了人手、並集中注意力於護衛陛下的安危之上。莊園負責伺候皇后的疏葉氏僕侍們也只留下必要的幾個,其它都在安全考量之下,被暫時押在別院當中。
  蒼雁一手推開房門,大步向前,一名少婦此時正抬起頭來,眉目如畫風姿綽約,完全看不出已經是一個有十七歲兒子的母親。
  「是蒼雁啊……」疏葉芙蓉笑了一笑,「我正在喝茶呢,快過來陪我喝。」
  一向冷酷的蒼鷺族王者,此時卻露出了一個輕笑,「好久不見了……嗯,已經不能稱您為皇后了呢。」
  少婦抿了口茶,神色淡淡,「既然已經不是當年的蒼雁,而是陛下了、嗯,便稱民婦疏葉氏吧。」
  話是這樣說,可那姿態仍是一派皇后的模樣,蒼雁也不甚在意逕自走了進去,「既然如此,疏葉氏,準備離開吧。」
  「離開?」疏葉芙蓉瞭然地笑了一笑,「是日經吧?我的兒子,哎,比我想的還要爭氣呢。」
  「哼。」蒼雁眯起了眼,「拿您的性命作交換,應當能換到不錯的條件。」
  「蒼雁啊……不、應當稱陛下是嗎?您擔憂自己可能會輸給我的孩兒?」
  「別說笑了。」蒼鷺的皇者道,「這戰事不需要再拖下去了,來人。」
  兩名侍衛走了進來,一左一右站到疏葉芙蓉的兩側。
  「何必如此,我自己可以走。」少婦站起了身,「我還是喚你蒼雁比較順口,哎,小時候我便讓日經防著你一些,他總是不聽。」
  「喔?」蒼雁道,「原來您曾經這樣提醒過日經?」
  「你這雙眼睛,怎麼看,都不是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少婦抿嘴一笑,「而且……你畢竟是蒼瀾的孩子。」
  「……倒是第一次,從您的口中,聽見父親的名字。」蒼雁的表情變了變,「既然知道,為何又讓我接近日經?」
  「你不是蒼鷺族派來學習與交誼的嗎?日經身為皇位繼承人之一,與蒼鷺族之人交好,沒有壞處。」少婦輕輕嘆了一口氣,「壞只壞在我與妹妹,都操之過急了,還以為你還是幼犬,那裡知道,已經長成狼了。」
  「把疏葉氏帶下去吧。」似乎並不想聽疏葉芙蓉繼續說下去,蒼雁揮了揮手,爾後坐到疏葉芙蓉方才坐的地方,喝了一口皇后所喝之茶。
  沒有想到清澄碧綠的茶味道竟既苦又澀,蒼雁愣了愣,還是一口飲下。
  的確,這樣的茶水,配上疏葉芙蓉現下的處境,確實是剛剛好的了。
  ◎
  此時窗外埋伏著的,自然是來自落霞城的三人組。
  「不好,皇后讓蒼雁帶走了。」歸長亭輕呼一聲,「寒山,這可……」
  「看來戰況有變。」寒山嵐略微思索了一下,「我原想先抑制皇子大人的贏面,讓蒼雁不至於把腦筋動到皇后身上。等救出芙蓉小姐,我也才能全心全意輔佐日皇子作戰,沒想到……看來沙碧璽倒是把這戰事打得太好了,蒼雁急著想結束這戰爭,動皇后的時間,比我想得要更早。」
  所以他不願讓落霞軍在初期直接參與戰爭,將軍隊藏到高達附近的幾座小城裡去。不是不讓皇子大人知道此事,而是當面對皇位這個位置,手足都能相殘、父子也能反目,他又怎麼能說服自己,當日皇子在面對母親的安危時,不會選擇以皇位利益為優先──事實上他也認為,以疏葉芙蓉那剛強的性格,根本不會容許自己,成為兒子日經的負擔的。
  如果不能搶先救出皇后,那麼他寒山嵐參加這場戰爭,將變得沒有意義。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不宜打草驚蛇。」美人將軍略一思索,「接下來蒼雁必定是拿皇后和日經談判,在這中間,咱們當還能等待到新的機會吧。」
  「那麼現在……?」副將藍綃用氣聲道,「咱們先回高達?」
  「嗯,回高達吧。」將軍夫妻雙雙點頭,腳步一踏,極有默契地貼著牆緣向外而去。
  「夠了……你們倆一起來就好了嘛,帶著我幹啥?當馬伕嗎?」一邊喃喃抱怨著,被拋下的副將軍同樣身手矯健,很快便也追了上去。
  一三六
  蒼羽回到蒼鷺軍陣中,是戰爭快要結束前之事,對於團四團長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眾人縱在心中有些疑問,看在他的父親蒼鷗的面上,也不好問得太過直白。
  可身為代理總團長的蒼翎,知道自己不能放任這樣的猜測繼續在騎兵團中流傳,於是他私底下找了蒼羽過來,應準備仔細問個清楚明白──以他的地位,恐怕也是現在騎兵團中唯一能問、而不至於把氣氛弄得太不好看的人了。
  「招降?」蒼翎跟著蒼羽的話語複述了一遍,「你說他?」
  蒼羽自是沒可能將他和蝙蝠在一旁林子裡幹的好事說與蒼翎知道的,含糊說了自己和蝙蝠的關係,又說蝙蝠從野狗刀下救了自己一命等等,雖未曾言明太多,蒼翎卻是馬上聽懂了。
  只有也沉浸在感情糾葛當中過的人,才能感受到同樣的痛苦和美好。
  可感情歸感情,公事歸公事。就算是招降,他也必須好好確認清楚──小石是奸細的那件事,已經重創了這位團長大人,誰知道眼前這個長相普通的瘦高男人,會不會是另外一個小石?
  「你要如何證明,你不是奸細?」蒼翎定定地看著對方,「就算你能說服的了蒼羽,那麼……你要怎麼說服我?」事實上他想問的,是你要如何證明你的蒼羽的情感是真的?
  蝙蝠靜默了一會兒,道:「您想看到怎麼樣的證明?」
  蒼翎想了想,感情的事,要怎麼證明?像小石那樣,完全付出自己的身體,全心全意地扮演起一個完美的副官,你要怎麼證明他不是真心?根本就無法證明!
  所以蒼翎選擇……「我不相信你。」
  「代總團長大人!」蒼羽急道,「蝙蝠肯定知道許多敵人的情報的!」
  「蒼羽,就算是如此,我也不會相信他。」蒼翎的表情冷了下來,「將他關押起來,直到戰爭結束吧。」
  「蒼翎大人……」少年向前踏了一步,「我不明白,這是一個得到對方機密的管道,為何您不好好運用!」
  「蒼羽,我已經不想冒險。也許戰爭結束之後,你就會感謝我也說不定……而現在,我破例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將他關到俘虜營去,統一和其它俘虜一塊兒管理;一個,是由你自己看著他,你可以將他關在自己的帳子裡,把他當隻狗一樣豢養起來,直到戰爭結束後,你再自己決定要不要放了他。」
  「不……」
  「你知道的,蒼羽。」中年團長大人看著少年的眼睛,「小石之事,若非現在是非常時期,騎兵團需要我的能力,我早已自請處分。也因此……你們之間的事是怎麼回事,我非常清楚,我想,你應當不希望蒼鷗大人,太早知道這件事吧?」
  「父親大人他……」
  「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蒼翎笑了一笑,「所以,就請你按照我所說的,把他關起來……不要讓他給逃跑了。」
  ◎
  「笑一笑啊,別皺著眉頭。」蝙蝠揉揉少年柔軟的發,「現在怎麼樣?要把我綁起來嗎?」
  「你……你不生氣?」少年看著這個他從來就沒有真正明白過的男人,「這和我與你說好的事情不一樣……」
  「哎,我是很同情那位蒼翎大人的啦……」
  「咦?」
  「欺騙了他的人,是我們野狗寨裡的小石。」
  「小石是你們寨子裡的人?」蒼羽稍稍回想了一下,那個在父親面前點出自己奇怪處的青年,從外表看起來,是一個極聰敏俊秀的副官──一點都看不出來竟是個強盜的奸細!
  「小石啊……他和我一樣,都是寨子裡的奸細,不過呢,我是在暗處蒐集情報為多,小石則擅長以無害的樣子接近目標,騙取更機密的訊息。那位蒼翎大人,不但被騙走了機密、恐怕也被欺騙了感情吧。」
  「那位蒼翎大人?」因為一直被俘虜的關係,蒼羽並沒有親身體驗到這段時間以來,團一的團長大人那十分明顯的個性變化,他的印象,還是當初嚴肅、不苟言笑的那位前輩……
  「嗯,小石很厲害的,我可比不上。我說我喜歡你,是真實的。所以被你關起來這種事,又算得了什麼?」
  「你……你在說什麼!」面皮異常嫩薄的少年雖然臉紅到耳根子去了,卻仍要強裝若無其事,「哼,既然是我的俘虜了,那就綁起來吧!一報還一報,當初綁了我這麼久!」
  ……我綁你是因為不綁的話還留得下你嗎?強盜用眼神辯駁著,可雙手卻乖乖地伸了出來,「任憑處置。」
  蒼羽左顧右盼,從架子上抽下一根鞭子,「先用這綁,等我出去找條繩子……」身體卻被往前一拉,男人的唇落了下來,舌頭竄進他的嘴裡,給了他一個無論從表面或內心看都是蒼羽難以接受的鹹濕親吻。
  他一開始的時候因為震驚而沒有反抗,不過下一秒鐘便將人狠狠按到地上,「你這狗改不了吃屎的強盜!」
  蒼羽的力氣可不是普通的大……蝙蝠感覺扣住自己雙手的手勁的確不是開玩笑的,確確實實是一個能成為蒼鷺騎兵團團長的男人,所應當要有的力量。可是、可是他的唇因為自己的舔弄而變得如此光澤誘人,他的臉頰此時正因為自己的逗弄而紅潤起來……「蒼羽團長大人,我是野狗寨的強盜沒有錯,可你卻絕對不是那……」
  砰地一聲,蒼羽給他肩上的那一記重捶,肯定會遺留內傷的。
  蝙蝠吃痛一聲,卻覺得壓制住他雙手的握力鬆了一些,於是一個翻身,反而變成他在上蒼羽在下的狀況,少年團長看著他的表情又是生氣又是羞赧,真叫人、真叫人……他探下身去,吻住少年的喉結處,手已經很自動地開始解起蒼羽的衣服來。
  這男人是完全學不乖啊──蒼羽使勁將人推開,一個鯉魚打挺,很快便站起身來,只是忽覺下身一涼,對方的手腳之快,簡直不可思議,滾到一邊去的樣子雖然難看了些,可手上正拿著的,不是他的褲子是什麼?
  「該死!」蒼羽撲了過去,「還我!」
  蝙蝠非常樂意被少年團長這樣猛力一撲……雖然他好像有點搞錯了重點,不過他藉著這一撲之勢往後仰倒,讓少年變成伏在他的身體上,光溜溜的腿正好落在他的胯間。
  立即把握住機會,他的手爬上蒼羽的大腿內側,細膩的觸感果然是讓他回味不已的滋味……不過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蒼羽不想讓你碰的時候,就算你碰得到他,想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
  這點當初在寨子裡的時候,很多強盜都嘗過這少年的頑強反抗。蝙蝠自己也曾經是少年的胯下(?)敗將之一,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才在幾日前的戰場邊林子裡得以一逞獸慾、呃、一償夙願。
  雖然說有了第一次之後,第二次怎麼看理論上都應該容易一些,可是……直到現在為止,蝙蝠都看不出一點少年的漏洞來。
  難道那一瞬間的心靈相通,只是他慾求不滿太久之下的妄想嗎?
  強盜的天性,還是無法忍耐太久的……尤其是已經吃過一次,美食明明就近在眼前的時刻。
  男人握住少年微微昂起的性器,搓揉起來。
  「蝙蝠……你……」任他再強韌,被抓住陰莖的時候,也只能暫時任人魚肉,更何況……更何況抓住他的人,是蝙蝠。
  「這是一件舒服的事喲~」男人一邊撓著一邊說,有種自己正在非禮良家婦女的奇妙錯覺,「很爽吧?明明都半勃起起來了……」
  「騙子……」少年喘了喘,記憶中性事的過程,分明是在劇痛當中度過,哪裡有值得稱得上舒服的時候?「你給我放、放開……」
  「我就要被你綁起來了。」蝙蝠的聲音帶著一點點委屈,「讓我摸摸你吧……蒼羽……真的會很舒服的。」
  少年不喜歡疼痛的感覺,可比起疼痛,快感更讓他恐懼,他討厭失去控制、失去自己的時候。
  可是、想起自己無法作到答應蝙蝠讓他成為己方的密探一事,甚至得將他關起來,他又覺得有些氣虛……就算被抓住了性器,只要稍微忍耐痛楚,也不是不能將這傢伙一腳踹開的,可是少年卻遲遲沒有這麼做。
  既然蒼羽既沒有否定也沒有不答應,蝙蝠知道這時機難得,搓揉的動作不僅加了重,更是玩弄起下方的小球和囊袋起來──是男人都受不了這麼全面而仔細的伺候的,尤其像蒼羽這樣,沒有太多床上經驗的少年,一旦嘗過這滋味,將更加無法反抗吧?
  蝙蝠的妄想於是一下子暴漲到了極致,他一邊不敢停下手邊動作,一邊解開自己的褲頭,讓已經發脹到快要爆炸的性器,能出來舒緩舒緩一下,然後兩手同時握住蒼羽和他自己的陰莖,更加加快了摩擦的速度。
  「蝙蝠、你、嗯……你可別……」少年見到男人居然掏出性器的時候,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還來不及掙扎,便感到那粗壯的肉柱貼向了他的,兩根同樣堅硬起來的東西交互摩擦,居然能生出這麼劇烈的快感,那種失去控制的危險感覺又出現了……下身整個激動地擺動起來,他想,如果蝙蝠趁這個時候要插入自己,自己恐怕是拒絕不了的……
  那讓人幾乎要瘋狂的感覺從腳趾傳到頭頂,少年打了一個大大的機靈,男人突然放開了兩人的性器,將他重重地抱到懷裡,他感覺自己爽快地射了出來,白色的精液直直射到了兩人的胸腹,隨之一股射精之後的疲乏感,慢慢地蔓延開來。
  「蒼羽……」男人趁著他這難得乖順的時候,又從他的唇上偷了一個吻,此時他已經沒了罵人的心思,一邊調整著依然急促的呼吸,一邊道:「還不下去?」
  「蒼羽,你是射了,可我……我還沒有射。」男人對他露出了一點點抱歉的笑容,「你能幫幫我嗎?」
  他吃驚之下看向下方,果然,那粗壯的傢伙,居然還硬梆梆地頂在他的肚子上。
  ……想要插進來免談!
  少年團長逐漸兇狠起來的目光,非常明白的表示出這樣的訊息。
  蝙蝠猜也猜想得到,在沒有準備好潤滑的東西下,他也不準備帶給蒼羽第二次不好的回憶。「團長大人,能否出借您的手?」
  蒼羽看看自己因為長期練槍,而磨得生繭的雙手,「我的手?」
  「您只要摸摸它就好,可以的話,可以握住它、摩擦一下……千萬不可以太使勁!」蝙蝠此時雖然有點色慾熏心,不過還是記得少年雙手的危險性的,「儘量的……溫柔一些吧……就像我方才對您做的一樣。」
  他的這雙手,也能帶給別人這樣可怕的快感嗎?
  少年帶著一點點懷疑的心思,握住了蝙蝠的性器。他感受到掌中的柱體輕輕彈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蝙蝠方才做的,然後他上上下下地捋動起來。
  男人的喉頭咕嚕一聲,發出難耐的喘息,「對、就是那邊……可以再用力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下面、抱歉啊……讓你���了這樣的東西……」
  他不明白蝙蝠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道歉,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見自己以外的男人的陽物,從頂端的形狀、整體的大小,到隱在濃密毛髮後面的東西都一一看了個遍。他一邊回想著方才的體驗,一邊在蝙蝠的陰莖上作著實驗,兩手越摸越下面,最後探進了毛髮之中,摸到了肉球,然後用力一捏。
  蝙蝠只覺得下身傳來一陣痛楚,接著他的身體一彈,便狠狠釋出了精。
  又多又濃的精液像水柱一樣衝到少年身上,有些甚至飛濺到了他的鼻尖、睫毛上去。
  少年為此嚇了一跳,「你……你射了……」
  「好棒……這是我經歷過最棒的愛撫了。」蝙蝠笑眯了眼,幫少年揩去沾到臉上的白液,然後兩隻手腕合併抬到蒼羽的面前,「您可以將我綁起來了,我已經沒有遺憾了啊~」
  ◎
  蒼鷗的蒼鷺士兵與騎兵團會合之後,緊接著便擺開陣勢,決心以優勢的軍力,用鐵蹄踏破這小小的夏宮。
  蒼鷺族的特色一向就是閃電一般的進攻速度,「就讓他們把火器拿出來使用的時間都沒有!」
  「騎兵團轉為後援,徹查敵人的糧倉所在,火箭攻擊!夜燭不會給予他們補給的,沒有糧食,看沙碧璽還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在狩獵道旁的林子裡、以檜木建成的夏宮之中,沙碧璽想用火炮攻擊,也要看會不會燒到自己吧!」
  夏宮距離高達的距離並不遙遠,蒼鷺軍不需要太多的休息。
  更不需要給予敵人更多的準備時間了。
  即刻進攻的號角猛然響起。
  無論是你有什麼傷心往事還是兒女情長,在此時此刻,都應當拋諸腦後,專心致志,為勝利而戰!
  一三七
  蒼鷺軍的第一波攻擊,由出身沙瓦坦的副將軍蒼鳴領軍。
  士兵們除了配備刀劍之外,另外還加配可暫時防止毒氣吸入的濕巾,以及可抵擋鐵蒺藜的木盾。
  一般戰爭或許不需要帶這麼多增加重量的東西,可他們的對手是善用毒氣火炮的沙碧璽,不得不防。
  這一萬士兵,浩浩蕩蕩、整齊畫一地,帶著兩台曾經毀滅過青龍城大門的沖車,以及數萬支預備將沾上煤油點燃射向夏宮的箭矢,在狩獵到上往夏宮方向行進。
  「報──」
  才剛剛出發沒有多久,便有傳令兵來報,「前方士兵反應,撿到了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通常面對沙碧璽,一旦撿到奇怪的東西,就要提高警覺,「傳令下去,無論撿到什麼,都不准帶回軍中!撿到的人看是要扔回原處,或是帶到其它地方去,總之,不許帶回軍中!」
  「是。」
  可前方的士兵們,卻陸陸續續傳出歡呼的聲音。
  有人撿到了一整箱的帝國幣、有人撿到上頭鑲著寶石真金的細頸花瓶、有人撿到足有一顆西瓜大小的象牙雕刻品……原本以蒼鷺士兵的素質,是不可能在未經長官允許之下,隨意將發現物佔為己有的,可現下長官發佈的命令是「不可撿回軍隊」之中,只要不帶回去、或甚至是帶回去不要被發現,就可以了嘛。
  這些怎麼看都是值錢寶物的東西,有一點貪念的人都不可能會隨便放手的。如果恰巧還有一點寶物鑑定眼光的,便會知道,這些東西的品質,根本就是皇室使用的等級了……
  由於一夜無事,命令下達之後,蒼鳴自己也已經忘記此事,卻在接近夏宮只有三個時辰距離遠的地方時,異變突起。
  第一個爆炸聲,是從撿到一箱帝國幣的士兵的附近發出的。那個受到眾人羨慕的傢伙,將整箱的帝國幣綁在用來推糧草的板車上──畢竟這麼沉的箱子,他也不可能隨便帶著走──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那箱子居然爆裂開來,爆裂的火星點著了板車上的糧草,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總計燒掉了兩架板車的糧草,炸傷了三個站在附近的士兵。
  這個時候,蒼鷺軍還沒有發現不對,兵長斥責了不慎走水的相關人等,也只是一萬名士兵當中的一個小小突發事件罷了。
  第二個爆炸聲,則是出現在隊伍的另外一頭,那個撿了花瓶的士兵身上。
  這麼華貴的花瓶,肯定會招來其它士兵的覬覦,他將花瓶外面纏上了布,綁在自己的身上,片刻不敢離身。
  爆炸之時,幸而他為了行走方便,將那花瓶置在地上,砰地一聲,炸得土石飛揚,附近有十多位士兵的眼睛都被飛沙走石蒙了眼,作了半天瞎子。
  這一頭的兵長也將相關人等叫來一番斥責,由於花瓶是士兵偷偷藏起來的,發生爆炸之後,他也不敢老實招出可能是自己撿的東西有問題,畢竟他是違反了長官的命令,擅自將東西撿回軍隊之中。
  可,當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甚至其中還有一次的爆炸,是發生在距離蒼鳴不到百尺距離的地方時,蒼鷺的副將軍,終於領悟到敵方的攻擊,似乎已經開始展開了……
  ◎
  沙碧璽一共扔了一百件的珍品出去。
  夏宮這種地方,乃皇室的休閒勝地,別的不多,用來裝點皇家氣派的純裝飾用寶物倒是不少,這正符合了沙碧璽的需要!
  原本他的想法,是想以漆成五顏六色的陶制圓斗做為容器,引起士兵們的注意,將之撿拾回去。可再怎麼樣,也比不上金銀財寶對人的吸引力──就算真的覺得東西來歷不明極其可疑,但一隻沒看過的彩色圓斗和一支看起來就很值錢的花瓶,任誰都知道那個對敵人更有吸引力。
  沙碧璽和老鼠不同,會讓他心痛的東西只有名畫,可老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不知東西價值的笨蛋,把一個個好東西填入火藥,裝上特製的「慢炮」裝置,再一個個扔了出去。
  所謂「慢炮」,乃沙碧璽從「哈密瓜炮」與「老鼠的哈密瓜炮」當中,最新研發出來的新型火器,「哈密瓜炮」是伴隨著毒煙攻擊、「老鼠的哈密瓜炮」是伴隨著火老鼠倒勾和鐵蒺藜的攻擊、而「慢炮」呢?
  「慢炮」顧名思義,就是不會馬上爆發的一種火炮,他的引線比一般的炮要長五到六倍,並且是用還帶著一點紅光的灰燼作為點燃引信的發火裝置。光是點燃引信就需要一個時辰左右,約莫悶燒個兩到三個時辰便會陸續爆炸。
  當敵來攻之時,將其放置路旁,不明就裡的敵人自然會競相拾取、玩賞,當慢炮突然爆炸,自然就會造成敵人的傷亡了。
  「這種悶著燃燒不知何時會爆的個性,並且還用跟裡頭毫無關連的無用外貌遮掩起來……」對於認真起來的將軍大人還不能完全習慣的侍女吉兒,有感而發地道:「和將軍您還真像啊!」
  於是這「慢炮」就又被起了另外一個新名,叫做「將軍炮」。
  一百件「將軍炮」當中,沙碧璽認為大致有五成的成功率,在蒼鷺大軍壓境之前,先折折他們的銳氣,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燒掉不少糧草或裝備。
  接著也派出一萬名高達軍和蒼鷺正面交鋒──蒼鷺的戰力肯定是優於高達的,所以……
  「所以東離,我要你往後逃。」
  花漫東離嘆了一口氣,「沙師兄,我想你肯定是必有後著才要我逃的,可你也知道,出兵貴在士氣,若打一開始便要士兵逃跑……這萬一影響了士氣……」
  「傻子。」沙碧璽覺得自己才想要嘆氣,「我並不是要你打一開始便對著士兵宣佈往後逃跑……我若是蒼鳴,再蠢都會看出不對勁的。」
  被罵傻子,花漫東離倒是沒有太多反應,可見他對沙碧璽能力有著十二萬分的的信任。「師兄,你是要我認真打,若是打輸,不可戀戰,要往後退回夏宮?」
  「是。」沙碧璽點點頭,「就讓這第二重『青龍石炮』,好好伺候他們一頓吧。」
  ◎
  經過徹查,蒼鳴一共從士兵們身上起出四十餘件的��式奇珍,從中剖開一看,裡頭都填著會起火傷人的硫磺、瀝青等原料,在這之中還有四五件在剖開之中也發生爆炸──經過統計,光是為了這些東西,就已經有將近兩百名的士兵,因為受了或大或小的傷,無法再上戰場,甚至其中還有十數名士兵,因為將火炮綁在自己身上,被炸得失去了性命。
  整體而言,這樣的損失並無法停下蒼鷺大軍的腳步,從萬人的比例來看,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數罷了……可是關於沙碧璽運用火炮如神的傳言卻漸漸傳了開來,隱隱在士兵的心底,種下了不安的種子。
  蒼鳴與花漫東離的正是交鋒,是在接近正午的時刻。
  兩軍對壘,士兵們以肉身搏鬥。
  來往之間,只有最原始、卻也最殘酷的殺伐。
  高達軍的士兵備了總數達五百枚以上的「哈密瓜彈」與「老鼠的哈密瓜彈」,可砲彈的使用時機相當微妙,在戰場之上,誰都想炸傷敵人不想傷到自己人,可除卻由沙碧璽自行帶領的「朱雀坡之役」外,想要再出現一次無論風向、地形、人都恰到好處地給對方最有效的攻擊而完全無損己身的,幾乎不可能。
  而蒼鷺士兵原就以勇猛著稱,加之在想盡快得到勝利、快點返鄉驅逐狼族的心態之下,作戰士氣高昂,光憑那氣勢,便足以嚇傻多數的高達士兵。
  花漫東離只能不情願地發現,沙碧璽所預測的狀況,正一點一滴地開始發生。
  他不能讓珍貴的士兵性命在這種時候繼續耗損。
  高達軍第一次吹起了撤退的號角,士兵們開始往後移動,「讓士兵們退到夏宮東方的矮坡上,速度不可太快,將敵軍先誘到夏宮前方。」
  由於不是全面潰敗性的撤退,士兵們因多數聽過沙碧璽將軍的傳說,反倒對於這一次的撤退,有著莫名的信心,行進間不慌不亂、退得相當冷靜整齊。
  而蒼鷺一方,原本就以進攻為首要目標,士兵們面掩濕巾、手持木盾,防的就是高達士兵們手中的火炮們。
  當高達士兵退至夏宮之外,正滿心以為敵人就要落入沙碧璽的陷阱,卻發現蒼鷺軍竟不再前進,反而開始將木盾連結在一起,遠遠看來就像是一道由木盾組成的巨型壁壘,並間或著從那盾與盾的縫隙當中,開始射出由巨型強弩所發、筆直銳利的長槍。
  「亦步亦趨,對付沙碧璽,得要小心地走每一步!」曾經受過哈密瓜彈毒氣攻擊的蒼鳴,對於此次出戰,抱持著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的的心態,「敵進不可自亂,敵退不可輕追。」
  花漫東離苦苦無法將敵軍引到師兄希望他能引到的地方去,戰況一時陷入膠著,可人命的耗損,卻從來不曾停止下來過。
  ◎
  眾人都緊張地關注著夏宮之外的戰事,身為主角的沙碧璽,此時卻對著一封由密探自高達送至,指名給他的密信,苦思起來。
  「沙將軍,」日皇子走到將軍的身邊,「信裡說了什麼?」
  「殿下,這是寒山的來信。」沙碧璽將信攤到桌上,「這信裡只說,蒼雁應當會拿您的母親、疏葉皇后最為人質,迫您投降。」
  語氣太過輕描淡寫,導致日經也是想了一想,才發現其中的嚴重性:「蒼雁他……準備拿母后威脅我?」
  「嗯,他將疏葉氏與花漫氏氏族部分之人圈禁起來不殺的原因,不正是為了這個時候嗎?」沙碧璽道,「如果這信是蒼雁寫來,倒是個大問題了,不過……寫來的可是寒山那小子啊。」
  「寒山嵐?」
  「我想的沒有錯,寒山嵐那小子,一心只想著要救出您的母親疏葉皇后……哎,您母親對他的恩惠,可是相當大的。」
  日經仔細讀起寒山嵐的來信,信中僅簡單交代了蒼雁挾持母親的狀況,「母親讓蒼雁圈禁,也不知身子要不要緊……」
  「殿下,若蒼雁真拿疏葉皇后的性命給您作抉擇,您怎麼辦?」
  日經皇子定定地看著沙碧璽的眼睛,沒有一絲退縮,「自然是一邊派人相救,一邊繼續作戰了。」
  「您能不顧疏葉皇后的性命安危?」
  「我的心中……當然不願母后有任何損傷,可若是為了救母后,而讓這上萬士兵的性命白白犧牲、讓帝國從此落入敵人之手、赤星皇族再無翻身的機會……就算母后的最後讓我順利救出,她也不可能會原諒我的。」日經皇子毫不猶豫地道:「我的母親,一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見我登上皇位。唯有這點,才能讓她感到安慰。」
  「看來寒山嵐擔憂的事還真是沒有錯呢。」沙碧璽苦笑了一下,「不過恭喜您,寒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而落霞軍也將屬於您的戰力。」
  「戰爭……已經可以看得到結果了。」
  一三八
  疏葉冬青自從一手被廢,又被霸子帶回高達來找小石之後,似乎就被那兩個沒良心的傢伙,丟在了疏葉氏自家的老宅當中。
  自從認識了那兩個傢伙,諫議大夫大人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計劃外的地方失控奔馳,無法掙脫。
  ……不過現在倒好了,兩個都出任務去了,終於能還他一個大清靜。
  因為是待在自小長大的老家,所以除了少了僕役的伺候之外,冬青過得相當愜意自在,他原本就懂些醫��,平時除了單手包紮自己的手不方便些外,偶爾拜託住在附近的孩童替他買些雞鴨蔬菜,沒有太多人注意到,舊時疏葉氏的祖宅,居然有人回來住了。
  不過日皇子與其它人都在為復興舊帝國而奮鬥,身為文官的冬青在戰事上雖然使不上力,可卻仍然有他可以做的事。
  於是,當小石霸子他們,逐漸在蒼鷺騎兵團當中嶄露頭角的時候,冬青大人卻是暗中聯繫了好些舊時友人,在疏葉舊宅,發起了一個秘密組織──「日星會」。
  冬青的舊時友人,有些是同朝為官志同道合,卻因為家有老小,無法向冬青那般出逃高達的;也有受疏葉氏資助,尚來不及在舊帝國時代出仕的文生武士;還有一部份,則是城中不願受蒼鷺所統治的名士。
  這些人湊在一起,除了大罵蒼鷺族新皇蒼雁背信忘義、大逆不道之外,其實冬青最主要的,是想透過這些連結,去瞭解到新帝國朝廷的現況。
  蒼鷺正是立國之初,新皇將目光全放到未曾剿滅的舊帝國皇子身上,還沒有開始注意到真正統治一個國家,屬於政治、民生上的需要。
  可有的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從這些看似軟弱無力的地方開始。
  為了補充兵源,新皇蒼雁開出極好的待遇給予願意從軍之人,可這筆財政支出,卻不是無中生有來的,新皇首先加重了商人的稅賦,除了像蘭氏這樣與皇家關係良好的商賈之外,幾乎都被調高了兩成的稅。而農人也不輕鬆,打仗需要大量的糧草支持,農人被徵調走了七成的收成,就算米價很好,也還是賺不到錢。而且當七成的收成都被充作兵糧之後,高達及其近郊十多個大小城市,都陷入米價飛漲的糧荒狀態。
  有錢人家尚覺得世道困難,更不用說是窮人百姓了。大街上的乞丐游民變得更多,而野狗寨金盆洗手之解散了後,強盜的數量竟卻不減反增。
  對一個新的帝國來說,這都不是一個好現象。
  蒼雁以武立國,恐怕以為這些問題靠鎮壓威嚇的手段便能壓制下去。在他的優先進行事項當中,民生問題恐怕是排在日皇子與狼族的問題後面的。
  的確,如果缺乏有心人士的煽動,百姓們就算過得艱苦,在還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不會敢起而對抗以武聞名的蒼鷺一族,不過,冬青便是打算要來作那「有心人士」。
  平民百姓都厭惡戰爭,他們個人也許沒有力量,可只要結合眾人之力……也能作些讓蒼雁大大頭痛之事。
  比如說……
  「冬青大人,城西的葛大夫已經聯合數十位藥商,將大量調製傷藥所需的草藥,全部埋到城牆腳下,城裡的藥鋪目前都淨空了。」
  「城東的魯掌櫃,也聯繫了百名菜販肉攤,將同時休市半個月,不讓官府吃到半根青菜半條肉絲!」
  「諸位作得很好。」冬青點點頭,「可百姓生活用藥、三餐烹飪所需……」
  「冬青大人無須擔心,葛大夫和魯掌櫃已按大人吩咐,每日定時在城裡幾間客棧當中發放給有需要之百姓,當然,是以舊帝國日皇子的名義。」
  「很好。務要讓城裡百姓明白,這種種不便痛苦,都是來自新皇的不體恤民情。」諫議大夫大人輕輕笑了,「另外,將『日皇子才是百姓的希望』這樣的消息,暗暗傳遞出去吧。」
  「是。」
  接下來還能作什麼呢?送走了「日星會」眾人,疏葉冬青坐在廳堂當中沉思起來。
  帝國最大的商賈蘭氏目前還是支持蒼鷺的,自己以疏葉氏的財力及手段雖能多少帶給新帝國不少棘手的麻煩事,可蘭氏只需從南方挹注資金與米糧,很快就能將他這些努力全部化為烏有的。
  百姓都是趨利背義的,誰能對他好,他便變心向誰,這一點,疏葉冬青相當明白。
  真正能當作是與生存相關的頭等大事的,除了被當作主食的米麥黍稷之外,還有一項極重要的、缺一不可的東西,叫做鹽。
  帝國的鹽,一向由官家統一掌管,鹽商多由官家委任,擁有議政廳核准的詔令。
  據冬青所知,舊帝國的鹽,原本是由朗氏所管,朗氏向與花漫氏交好,現任當家朗云,更是月皇子的姨丈。
  與花漫氏關係良好,自然就等於和疏葉氏關係不好,可舊帝國被滅,兩家的鬥爭自然不再有其意義,再加上蒼雁似乎有意將鹽酒專賣的權力都賦予蘭氏,想必也將造成朗氏的緊張與不平……
  或可無須自己出面,冬青想著,讓「日星會」的幾位高達名士出面斡旋,一可省去其與疏葉氏打交道的尷尬,二則也可先探探朗云的口風,不至於在這奸商老滑頭面前,洩漏太多底牌。
  提筆將幾個利害關係寫下,沉吟一番,明日「日星會」仍會有秘密會議,屆時再拿出來與眾人商議研究。
  不知不覺當中天色漸暗,冬青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很了,忙往廚房方向而去。
  冬青並沒有什麼料理功夫,也就是把菜、蛋、面條煮成一碗便是一餐了,可生火一向是他的弱項,每回總要弄個半個時辰時間,才能將灶裡的柴火點燃。
  可冬青才剛剛靠近了廚房,便聽到廚房有人聲,正想著是有那個「日星會」的人居然沒走時,文官大人只覺得眼睛眨了一眨,一柄劍已經橫到他的脖子上。
  ……冬青大人自從南下和強盜相處這麼久的日子之後,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只見他居然沒有軟腳或暈倒,反而鎮定地嚥了口拓沫,「我是這裡的主人,屋裡的東西想要便拿走吧,勿要傷人性命。」
  持劍之人咦了一聲,「是疏葉冬青大人?」
  竟是個識得自己的?冬青抬頭一看,只覺得眼前一花,好一個豔色無雙的美人!
  ……仔細一看,雖然身著女裝、搽著紅粉胭脂、挽了垂鬟,可那絕世面容……「啊、是寒山將軍?」
  說起寒山嵐為何出現在此,當日他們不及救出皇后,眼睜睜見疏葉芙蓉讓蒼雁帶走,於是決定回轉高達,伺機行動。
  他們原是以夫妻和馬伕的角色進入城內,此時既然要在高達待機,便繼續沿用這樣的角色──反正裝扮的東西都準備得很周全了──在高達城中行動。
  住處的話,原本是想租間民房便罷,可三人都不想留下太多形跡,最後還是決定挑間無人居住的房舍──反正蒼鷺佔領高達之後,許多城裡的貴族富人都南逃了,多的是這樣的房子。
  而疏葉氏的老宅,是寒山嵐少年時時常出入的地方,自然有更多一分熟悉的情感,又想疏葉氏現在理應不可能有人會住在裡頭了,於是便帶著妻子副將,偷偷從後門潛了進來──自然也沒有發現,此屋的前廳剛剛才進行過一次「日星會」例行會議,以及住在這裡的疏葉冬青。
  ……三個人奔波了一整天,和冬青一樣肚子餓了,甫一進屋,也是往廚房先行……
  「我就想奇怪,沒人住的地方,為何居然有新鮮菜肉在此。」藍綃撓撓頭,他生火的技巧可比冬青熟練多了,只見他三兩下不知怎麼弄地,火摺子便點燃了木柴。
  「寒山將軍……為何竟在此?」冬青還未從驚訝當中恢復過來,將軍大人穿著女裝、而他的夫人穿著男裝……這究竟是……
  寒山嵐知道疏葉冬青乃是日皇子身邊的主要近臣之一,便簡單將自己的計劃說與冬青知道,「沒想到竟在此遇上了疏葉氏的故人……冬青大人,我們三人作了一回賊,您可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將軍言重了。」文官大人趕緊躬身作揖,「您是為了想救姑母大人,讓日殿下不致左右為難,冬青還要代殿下多謝您的相助呢!」
  寒山嵐將人扶起,對這個心思細膩極其聰敏的文官不禁多打量了一眼,自己沒有多說,這青年卻已經聽出了關鍵問題,「冬青大人,我記得您原是跟在殿下身邊的,怎地……?」
  「唉,說來話長。」冬青嘆了嘆,「大家肚子都餓了,我替你們煮碗麵吧……」正說著,卻見那俊美的寒山夫人,已經從灶上端出熱騰騰的米飯,以及四盤葷素各半的小菜。
  「真不好意思,我可自己先動手了。」歸長亭笑著道,她雖然身為丈夫底下的副將軍之一,劍術高強,可身為落霞女兒,鍼黹功夫自不待言,為了嫁作人婦,可也是對烹飪下了一些功夫的。「冬青大人一塊用吧。」
  已經躲在疏葉老宅好些天的冬青,難得能吃一次雜菜面加蛋以外的吃食,自是滿心歡喜,坐下來毫不客氣地開動了。
  ◎
  蒼雁的動作一如蒼鷺族予人的基本印象,既快又準。
  夏宮外的狩獵道之戰,蒼鷗與沙碧璽的對決各有勝負。
  沙碧璽運用了各式奇炮與陷阱逼退了蒼鷗的速度,其中以埋伏在夏宮之外,名為「石炮」的巨大陷阱,最為致命。
  而蒼鷗則以優勢的武力與精良的兵器,步步進逼著沙碧璽與日經所在的夏宮。上過一次當的陷阱就別想他會上第二次,而沙碧璽預先排下的陷阱,又能真的支撐多久?
  沙碧璽雖然滿腹戰略奇策,可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不擅進攻。與其說是不擅進攻,不如說是他天性當中便缺乏侵略他人的積極性,很容易在不知不覺當中,轉攻為守,失了徹底消滅敵人的先機。
  可相對來說,蒼鷗卻也有著久攻不下的顧慮,蒼鷺的士兵對於這種戰爭越來越沒有耐性,他們不像上頭的人對舊帝國的皇子有著神秘的仇恨,相反地,他們正憂慮著遠在沙瓦坦的家人,在狼族的侵略下,不知是否還安好?
  蒼雁很明白這些,所以,他才會決定戰事非得速戰速決不可。
  剪下疏葉氏皇后的一束頭髮,以及一封措辭嚴厲的招降信。
  「就讓我看看,日經是否真能捨下母親,成就自己的功業吧。」蒼鷺的王者笑了一笑,「日經,我們兩個的面具,早就應當要摘下來了。」
  一三九
  蒼雁的父親蒼瀾,原本是舊帝國時期一個極為著名的將軍。
  他的武藝超群,就算是當年的莫敵大將軍,也對這個師弟讚佩有加。讚他對武藝的天分竟如此之高,佩他對帝國的忠誠心。
  可帝國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卻在三十三歲那年,死了。
  既不是因為疾病,或是因為意外,帝國史官們當寫到這一段時間時,下筆都極隱諱。
  蒼瀾是死於宮廷之中,一杯毒酒。
  對一個像這樣天資縱橫的武將軍來說,這樣的死法,恐怕是最侮辱的,可當年的蒼瀾卻似乎早能預知死期,留下了遺書給蒼鷺族當時的族長。
  若非如此,蒼鷺族的叛變,恐怕在他們失去一族的驕傲之時,就極可能展開。
  沒有人能接受他們的蒼瀾將軍,是消失得這般無聲無息。
  不過蒼瀾喝到毒酒的原因傳說紛紜,有的說他是因為和皇后私通東窗事發,有的說是因為他與敵國的公主相戀被懷疑了忠誠度,還有說他因為婉拒了公主的求親,而被暗中謀害的。無論是哪一種,都帶著曖昧的桃色氣息,彷彿像這樣一個英姿勃發的將軍,如果不是因為戰死沙場馬革裹尸,就是應當沾染上一點浪漫的悲劇戀情色彩。
  但這當然都不是真的,一個如此優秀的帝國將軍,怎麼可能是因為這種理由失去性命!
  而當年事情的真相,對當時已經是皇后身份的疏葉芙蓉來說,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疏葉芙蓉乃疏葉氏族長的長女,��時便以沈魚落雁之姿��過目不忘的聰明才智,聞名於高達。
  這樣優秀的女性,很快便被家族決定要送入宮中,為成為皇后作準備。疏葉芙蓉打有意識開始,也不曾想過自己除了皇帝之外,還會嫁給誰。她少年時便能以穩重的態度處理家中事務;以公平的目光,對待所有下人,在她的心裡,人只分可用之才與無用之才,無分貴賤,無分美醜──就像個母儀天下的皇后。
  這樣的態度在當時為疏葉氏招攬了不少貴重的人才,而即將成為皇后這件事,也讓疏葉氏在長久以來不斷相鬥的花漫氏面前,大大揚眉吐氣。雖說花漫氏之後也派出女兒入宮,可時機已晚,皇后之位已然底定。
  疏葉芙蓉第一次見到蒼瀾的時候,對方已經是帝國有名的將軍了。蒼瀾當時候剛剛滿三十二歲,正是一個男人風華正茂的顛峰年紀,剛剛征伐了幾個草原部族並得到勝利,帶著大量的毛皮與馬匹牲畜等戰利品回到高達,而才大婚不久的皇帝陛下,則在宮廷當中宴請蒼瀾,也順便讓他的新皇后在眾臣面前露面。
  疏葉芙蓉第一次看到蒼瀾的時候,嚇了一跳。疏葉氏一向不尚武功,她總以為武人多高頭大馬身強體壯,可這個蒼瀾,看起來竟和她疏葉氏裡的兄弟一般高而已,面容秀雅斯文,竟不見一絲戾氣,怎麼看,都不像是那個威震葛瑞德草原的將軍大人。
  當時候皇帝陛下總稱他為蒼大將軍──縱然大將軍之位,已內定要傳與莫敵──對他親熱得不得了,甚至連不應當有所接觸的皇后疏葉芙蓉,都熱情地介紹給了蒼瀾,「芙蓉,蒼瀾將軍可是我們帝國之棟樑啊!」
  她當時展現了完美的皇后儀態,也認為面前的將軍大人除了外表有點不像個武人之外,對自己的態度也是恭謹合宜,據說將軍大人也已經娶妻,將軍夫人在去年才剛剛為蒼瀾生下了孩兒。
  一切看來都很正常,似乎都按著軌道在進行……可疏葉芙蓉這樣一個凡事力求完美的人,卻總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她很少會有這種說不上來的不確定感,可身負壯大疏葉氏的重責大任,她也只能步步小心,完美地扮演著皇后的角色。
  一年後,日經出生,相隔不到半月,花漫氏的貴妃,也產下了月緯。
  帝國同年誕生了日月兩位皇子,自是普天同慶,舉國歡騰──可芙蓉卻於此同時,知道了自己的兒子想坐上皇位,得要倚靠自己的手腕……當然,她相信花漫氏的那一位,也這麼想。
  這一年來,帝國國勢大震四方,四夷來朝,就連最難馴的北方狼族,都得派使節到高達對著皇帝陛下下跪。帝國強盛的原因除了因為物產豐饒之外,擁有像蒼鷺族這般善戰的氏族、像蒼瀾這樣智勇雙全的優秀將軍鎮守邊疆,才是最為實質的原因。
  為了慶祝兩位皇子的滿月宴,皇帝宴請群臣,當時候也正待在高達的蒼瀾,自也在受邀名單當中。
  疏葉芙蓉雖然對有二位皇子之事心有疙瘩,可畢竟是自己親兒的滿月宴,心情還是很不錯的,當天她多喝了幾杯,覺得頭有些微暈,在兩位侍女的攙扶下,準備回到寢宮「露華樓」,臨走之前,還看見自己的皇帝丈夫,正拉著幾位臣下勸酒,十分盡興的樣子。
  如果當時事情就這樣結束,那麼一切都還是很完美。
  疏葉芙蓉一向喜歡這種一切事物都在她的預想當中進行的感覺,穩穩噹噹,沒有意外。
  可惜當月亮方走到東邊的時候,已經睡下的皇后卻在榻上睜開了眼,有些心煩意亂。
  兒子還在強褓中,自己就已經開始想著要如何規劃他的未來了。
  她有些失笑,從榻上起身,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們在這種天欲明的時刻,也都倒臥在附近睡下了,她不想吵醒她們,只想趁著夜晚的尾巴,出去逛一逛,吹吹涼爽的夜風,將酒氣吹散。
  她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覺得這樣小心翼翼的自己就好像回到了少女時代,為作那一點點違反千金規範的事情感到些微的刺激感。一向穩重的皇后,在她的一生當中,極少會像這樣展露一些調皮的心性的。
  之後也不再有了,對於疏葉芙蓉來說,就是因為這樣輕率地出門,才會見到不是她應當見到之事。
  皇后沿著露華樓前的小徑一路行去,花香蟲鳴都讓她心情亦發舒暢起來,她原也不打算走遠,於是腳步走走停停,享受著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夜晚情調。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地,疏葉皇后聽見前方隱隱傳來人聲──萬一是極早起的僕役侍女,見到皇后這樣衣衫隨意地四處亂走,成何體統?她趕緊邁開腳步往回走,可那人聲竟越來越近,最終她只好避到一邊的人高花叢後面去。
  這才剛剛躲好,她便聽到很熟悉的聲音。
  「蒼瀾……我就說這兒景色很好,咱們就這美景,再飲幾杯!」
  「陛下,酒能傷身,您莫要飲得太多了。」
  「我的將軍大人啊……這是高興的酒啊!我的孩兒不但出生了,這還一次兩個,這可超過你了……」說著還打了一個酒嗝,「你的孩兒未來、未來可也要……」
  「陛下、陛下……」
  接著傳來身體傾倒的聲音,疏葉芙蓉心底有些生氣,這陛下身邊,怎第一個侍者也沒有,讓陛下和將軍大人兩個人,深夜在宮裡閒晃?
  「蒼瀾,我看你喝得不多啊,怎麼,你不為我高興?」
  「怎麼會呢。」將軍大人的聲音十分沉穩,「是陛下喝多了。」
  「不行,你今天也要多喝!來,這一壺、這一壺都是你的了!」
  「陛下……」
  眼見難以推託皇帝陛下的酒瘋,蒼瀾嘆了一口氣,將那一小壺酒,仰頭一口氣飲盡,「好了陛下,我已經喝了,前頭便是露華樓,是皇后殿下的住處,臣扶您過去休憩吧。」
  「蒼瀾。」
  躲在花叢後的疏葉芙蓉心中驚了一驚,這是她的丈夫的聲音,如此清醒,方才的醉言醉語,好像是幻覺一樣。皇帝陛下根本沒有醉,她想,只是究竟是為什麼?
  「陛、陛下……」將軍大人踉蹌了腳步,「怎……怎麼回事?」
  「暈了嗎?」那聲音是有些憐憫的,「這麼多酒都灌你不醉,一顆小小的藥丸,倒有功效得多了。」
  「……陛下,這、這是……為……」咚地一聲,將軍大人歪到地上,好似醉倒似的,一動不動。
  「想問我為什麼是嗎?」皇帝陛下喃喃道,「是你的錯。你以為替我帝國開疆闢土、替我保衛國家,我就會原諒你嗎?原諒你瞞著我,娶妻生子……」
  疏葉芙蓉心裡一顫,她聽見她的丈夫笑起來的聲音,如此冷酷,如此可怕。就好像有一個暴君在這深夜當中附身在他的身上,「蒼瀾,你將這將軍之位作得太好了,好到終於讓我赤星帝國,可以再、也、不、需、要、你。」
  那一夜直到陛下離開之後,疏葉芙蓉都不敢離開那花叢之後。
  那是太醜陋的人性。她想,雖然她早就知道宮廷裡蟄伏了太多的妖魔,可她真沒有想到,其中最醜惡的,居然就是睡在自己身邊的人。
  蒼瀾將軍後來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像是大病一場的模樣,任誰看見他,都難以置信前些日子還風采照人的他,究竟是怎麼了。
  中毒之說很快傳開,蒼瀾自己也並不否認。
  沒有幾日之後,蒼瀾便離開了人世,這一次的死因倒很清楚明白,就是一杯毒酒。
  誰也不知道毒酒是哪裡來的,只知道那一日蒼瀾淨了身,寄出了一封信到沙瓦坦,在一個火盆中燒掉了大量的東西,然後,喝下毒酒。
  那一封寄出的遺書,除了蒼鷺族族長,誰也不知道,究竟寫了什麼。
  ◎
  守門將島川,又看見了那對令他唸唸不忘的小夫妻。
  新皇陛下預備親自出征,城門的戒備由騎兵團接管,高達城門是前所未有的森嚴,他一個小小的門將,此時也只能被排拒在外,站到一邊去閒嗑瓜子。
  聽說新皇陛下以疏葉氏皇后性命要挾日皇子,沒想到卻收到了日皇子義正嚴詞的拒降信,甚至在接下來的夏宮狩獵道大戰中,使得主帥大人蒼鷗受了重傷。
  雖說兩軍互有勝敗,可我方主將受了重傷,雖不至於性命垂危,可總也不是件妙事。蒼鷺族接連折損了幾位將軍,於是新皇陛下,決定要親自出馬了。
  蒼雁是蒼鷺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族長,蒼鷺一向以武立族,能以這樣的年紀拿下族長之位,進而奪下高達帝位,若要說整個蒼鷺族作戰能力最強者,理當屬新皇陛下自己。
  出征之前,則要拿疏葉氏皇后當作祭品,準備以血祭刀,懲罰日皇子的反抗了。
  島川回想起蒼鷺族剛剛進城,第一件事便是砍下了舊皇陛下的腦袋,將之掛到城牆上風乾,那血淋淋的人頭,可是讓多少高達城民食不下嚥,對舊皇陛下的遭遇不甚欷噓,難道……這要換成疏葉氏皇后那樣美貌的婦人的頭顱了嗎?可人頭再怎麼美貌,畢竟也還是嚇人為多的。
  疏葉氏皇后的祭刀之刑刑場,預備在城外醇酒之道的起點,一個廣場上進行。
  圍觀的城民雖多,可在蒼鷺士兵的管制之下,多卻不亂,嘈而不雜。
  於是就在此時,島川看見了那對小夫妻。
  男的高挑健美,女的風華絕代,雖然穿著不是太醒目的衣裳,女的身上還兜著一件連帽披風,大大遮掩了她的樣子,可島川對他們的印象實在太深了,不過是瞟了一眼,當下便認了出來。
  場子中央的儀式開始進行起來,正午之時,便要以皇后之血祭刀,在此之前,一連串的唸誦、祝禱的節目正慢慢帶起了祭祀的氣氛來,場中一根足有五人高的木棍被立了起來,接著,便是要將皇后縛上去的時候。
  島川覺得自己的眼睛很忙,想瞧瞧皇后殿下究竟是什麼模樣,可眼睛又捨不得移開這一對絕色的小夫妻……只是、島川數十年守門將的直覺正在告訴他,這對小夫妻的行動,總透出一點奇怪的感覺。
  不太像是來看熱鬧的人……
  那小夫妻當中的丈夫,突然將手伸到妻子的裙底,島川還心道真看不出這青年居然是這樣大膽又急色之人,居然敢在這種地方掀老婆的裙子,真真是條漢子等等等的時候,復又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那青年居然從妻子的裙底,取出三把貨真價實的長劍……
  在新皇陛下即將出現的場合,怎容得下這種東西的出現!這樣私密帶進,可見其中必定有鬼了!
  島川心中一急,趕緊想擠身過去──之所以沒有及時通報蒼鷺士兵,乃是因為他實在是對這對小夫妻,無論是丈夫還是妻子,都起了色心,萬萬捨不得讓那些粗魯的士兵一刀給殺了的。
  可不過是十步路遠的地方而已,島川卻一直擠不過去,一下子有三名菜販子突然包著菜筐擋到他的面前,一下子又是熟識的酒樓掌櫃的拉住他硬聊起天來,這樣三阻四攔之下,一轉眼,島川便失了那對小夫妻的蹤影。
  ──他自然是不知道,為了今日的行動,高達城裡由疏葉冬青組成的「日星會」成員,可是佔了圍觀群眾的三成之多,幾個阻攔他的,可都不是偶然出現。
  寒山嵐將裙子翻起綁到了腰上,露出下方的男裝襦褲,在妻子不讚同的眼光當中辯駁:「這樣比較好行動。」
  「好難看啊……」
  這傾國傾城的絕世之姿,還是第一次被下了難看的評語。
  不過寒山嵐對自己的妻子總是有著無限的包容心的,「長亭,一會兒你留在原處掩護我們,我和藍綃上去救人!」
  「嗯。」歸長亭很快地便收起取笑丈夫的輕鬆心情,正經起來,「蒼雁的武功不弱,加上附近都是蒼鷺士兵,你們倆可要跑得快一點了!」
  「嗯。」
  還在說話間,皇后殿下被推出來的鼓聲,隆隆響了起來。
  一四○
  在場圍觀的群眾,大多數都是第一次看見這位疏葉氏皇后。
  美麗而又儀態萬千的的婦人,被士兵這樣粗魯地縛到固定在場中央的木棍兒上面去,原本梳得光亮伏貼的發掉了幾縷到額前鬢邊,華美的衣衫出現了凌亂的皺摺,只是她的表情卻是極平靜的,彷彿不是正待被處決,而是被邀請過來旁觀似的。
  有些惻隱之心的,已經默默揩揩濕潤的眼角,「竟要在這樣的地方,用這美麗的婦人作為出征前的血祭?」
  作為整場祭祀儀式的主角之一,新皇陛下蒼雁一直坐在一旁觀看著儀式的進行,他以為能親眼看見疏葉芙蓉赴死,應該會是件令人不快的事──縱使不是真的,當年他和日經還算兩小無猜的時候,這位美麗的婦人,曾經給過自己很多東西。
  但殺掉她便是給日經不願降的最大懲罰,這種時刻,是絕不可以心軟的。更何況……蒼雁漠然地想著,更何況自己早已拋卻了這些軟弱的東西。
  需要與被需要,都是軟弱的。
  祈愛與被愛,更是軟弱到一個可笑的程度。
  他是父親從地獄歸來的通道,看著吧,所有發生過的一切,都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儀式還在進行當中,圍觀的百姓當中陸續有了一些小小的騷動,很快便被士兵們給制止了。
  當太陽行到頭頂的時候,便是儀式邁入高潮的時刻。
  負責行刑的士兵提著一把亮晃晃的大刀走到了場中,用一條紅色的棉布掩住了皇后的眼睛,並道:「還有遺言要交代嗎?」
  疏葉氏的皇后竟抿唇微笑起來:「日經果真是我的好孩兒,從不會讓我失望。」
  「行刑吧。」有被那言語刺傷的感覺,蒼雁凜了凜眉,出聲催促。
  「是。」行刑人高舉起刀,日光折射刀面,發出強烈的光線。
  下一秒刀便朝著皇后纖細的頸項落下,圍觀的人裡頭膽子小些的,已經用雙手遮住了眼,深怕看見那噴出的血柱,以及滾落的人頭。
  可事情並非如此發展。
  當地一聲,那行刑刀在千鈞一髮之際,被人用劍擋了下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剎時一個天仙似的美人,以著極端優美的姿態,用劍格開了那柄大刀。
  行刑的士兵大大地愣住,先不說他不曾遇過有人膽敢這樣阻止祭祀進行的,光是這無邊麗色,就已經大大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直到被劫囚犯一腳踹到人群中,這才清醒過來。
  「哪裡來的美人啊……」
  「是仙子下凡救皇后嗎?」
  「仙子為什麼要把裙子綁到腰上去呢?」
  「這是天庭最新的潮流嗎……」
  劫囚犯一干人等,指的自然是寒山嵐、歸長亭這對夫妻,以及他們的「馬伕」藍綃了。
  他們的目的是救回皇后,自是不敢戀戰久留,端是武藝高強,也不敢憑三人之力去挑戰準備跟著蒼雁出征的萬人軍隊的。
  寒山嵐踹開行刑的士兵的同時,一邊的藍綃已經用劍劃開���后身上的繩索,一聲告罪將皇后背到背上去。
  從攔刀到放人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廣場附近的士兵,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走!」寒山嵐打了眼色,兩人便要往早已規劃好的脫逃路徑撲去,速度之快,一般士兵根本不可能跟得上。
  可,有一個人卻跟得上。
  「大膽。」
  聲音貼在寒山嵐背後冰冷傳來,他知道不回擊不行,「小藍,先帶皇后走!」接著一回身,舉劍便擋。
  來者正是新皇蒼雁,只見到劍勢未緩,反手又起,咬牙切齒,「寒山嵐!」
  將軍不敢大意,側身避過殺著後,長劍直指蒼雁眉心,竟使出同歸於盡的險招──寒山嵐當然不是真的想跟蒼雁同歸於盡,而是因為此時此刻,他連一點點耽擱的時間都不可以有,一旦讓蒼鷺的士兵包圍,想要安全逃脫相當困難,他要的,只是眾人包括蒼雁在內一瞬間的分心。
  蒼雁的長劍剛刺入他的肩胛便停了下來,因為他的長劍,已經到了蒼雁眉心前一寸的地方。
  「快保護陛下!」不知道是誰的呼喊突然響起,蒼雁一蹙眉頭,想要吩咐眾人不要靠近──這寒山嵐狡猾無比,人一多就容易被趁亂逃逸,可護主心切的士兵們已經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後會有期。」寒山嵐對著他笑了一笑,一個後翻,踩了四五個士兵的肩膀頭頂,跳入圍觀百姓人群之中,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寒山嵐那標緻模樣,居然還以為自己藏得了嗎?」蒼雁冷笑一聲,「給我追!」
  的確,以寒山嵐的美貌和歸長亭的俊美,理論上見過的人應當都很難忘懷,兩人的容貌或多或少,都能算是妨礙他們躲藏逃跑的原因,加之還帶著嬌弱的皇后拖累速度,應當沒有找不到人的理由。
  可蒼鷺軍搜遍了高達城,從場中央跳進人群中後就馬上失蹤的美人劫匪,竟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其實原因很簡單。
  在疏葉冬青支持的「日星會」奧援下,他們至少受到了一般百姓十次以上的暗中相助,三人與皇后殿下,早在離開的那一刻,靠著眾人的掩護,離開了廣場,順著醇酒之道往南行去了。
  疏葉氏皇后被救走一事,令當天負責戒備廣場四周的兵長戰戰兢兢,不知作風向來嚴厲的皇帝陛下,將要如何降下責罰。
  可蒼雁居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他收起劍端沾了一點���跡的長劍,「追不到的話,就準備出兵吧。我作了這一些,最終居然還是落了個下風。」
  「陛下……」
  「我要親自會會他。」蒼雁笑了起來,「果然……還是自己出劍,比較具有實感。或許……這是因為父親,希望是由我親自動手吧。」
  ◎
  夏宮之外,狩獵道上,兩軍剛剛結束一場激戰。
  蒼鷺族的副將軍蒼鳴,因為與沙碧璽交過手,此次對戰分外小心,總以距離較遠的攻擊,如使用弓弩、投石機為主,這樣的攻擊方式自是有其效果,可若不能搭配近距離的肉搏戰,基本上想大大傷害敵方,並不可能。而且敵人那邊,也有很多可以投擲過來的火炮。
  僵持了四五個時辰之後,雙方都沒有得到太多優勢,日皇子一方還耐得住性子,可蒼鷺的主帥大人蒼鷗,卻覺得這樣的僵持下去,並不能得到確實的戰果。
  於是他帶著幾名騎兵團的團長,親自往前線過去。
  「蒼鷗大人,那沙碧璽詭計多端,切不可靠近!」
  「不靠近,要怎麼發動攻擊!」
  「可萬一中了他的陷阱,蒼鴻將軍的殷鑑不遠啊!」
  「一次是投了會發毒氣的火彈,一次是投了包著火老鼠鐵蒺藜的火彈,還有一次是讓士兵撿了偽裝成財寶,可以延後三四個時辰才爆炸的火炮……這些都是必須投擲、或自行撿拾才會發生的計策,只要讓士兵們保持警戒,不讓敵人有近身投擲的機會、不隨便撿拾物品,沙碧璽還能奈我何?」
  「沙碧璽一次次都有新的伎倆,蒼鷗大人不可不防啊!」
  「我知道,可這僵局,不突破不能得勝!」
  另一邊,沙碧璽等人也陷入焦急的狀態。
  「沙將軍。」日皇子皺眉道,「蒼鷺軍一直不願靠過來,這可如何是好?會不會是已經看破了咱們的計策?」
  「這倒不會。」沙碧璽苦笑,「不過也有可能真是被騙怕了吧。」
  「將軍還有別策嗎?」
  「嗯……陷阱就是要作得看起來……越安全越好。」
  「將軍您還是別打啞謎吧!」坐在一旁的老鼠道,「讓人心急。」
  「……噯,勞先生,別急別急……有的時候,也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換來信任……」
  「……我剛剛說的您是故意沒聽懂嗎?」老鼠翻了翻白眼,「算了,如果將軍是因為還在想法子中,所以只好拿啞謎來抵抵的話,就算我沒說吧。」
  「您還真不給我留些面子。」沙碧璽苦笑了一下。
  另一邊的野狗挑了挑眉,「老鼠,我想將軍的意思是說,讓蒼鷺的人多等等,等以為這個地方是安全的再說吧。」
  「野大人說得不錯。」沙碧璽點點頭,「等放下心防,才容易入陷阱。」
  「最好是光用等的看的,就會自己放下心防!」
  「……也不是沒有加快速度的辦法啦……」將軍大人嘆了一口氣。
  「喔喔!」眾人都來了精神,「快說!」
  蒼鷺軍的主帥大人蒼鷗並不是一個躁進的人。只是他也無法接受因為沒有辦法確認沙碧璽的陷阱,導致大軍裹足不前的狀態。
  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
  他派出一支騎兵團,沿路搜尋著整條道路看起來可疑的地方,一點點土石的不平整、一小塊破布掩蓋的地方,一切一切,都要全部徹查清楚!
  發生第一次爆炸的時候,犧牲了三名騎兵,傷了七八個。
  第二次爆炸的時候,犧牲了一名騎兵,傷了四五個。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爆炸的時候,逐漸沒有傷亡。
  當該騎兵團來到夏宮前方的時候,蒼鷗滿意地笑道:「全軍出發。」
  「除了這裡的石炮之外,全部引爆。」沙碧璽道,「就讓蒼鷗以為是己方碰到的。」
  「石炮」的原理,乃是用石挖成,內裝火藥二斤、小石子一千枚,用一個大石彈塞住炮口,另開火眼安引線和發火裝置,用瀝青、黃蠟封固。
  守城時,只要至於城下敵人易接近之處,用長繩,可於城內拉發。
  由於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般的石頭,且拉發的引線控制於夏宮內守軍之手,如此前所未見之火炮製法,諒敵人再小心,也是難以防範。
  可沙碧璽偏偏自己引爆了五六個。
  蒼鷺軍開始時碰到的,還只是一般改良的「慢炮」而已,後面幾次的引爆,都是夏宮內人自行引爆的。
  一般人很難看出其中之不同,更何況蒼鷺的騎兵,皆以為是不小心碰觸到陷阱的結果。
  當那最後一個石炮爆發的時候,一千枚小石子像砲彈一樣散落開來,每一顆擊出的力道,都像是重重的拳頭。
  蒼鷺軍一時兵荒馬亂,人心惶惶,以為自身是安全的時候發生危險,其實是最惶惑軍心的。
  而蒼鷗也在這次爆炸當中,被三顆小石子擊傷,一顆在大腿、一顆在右臂,還有一顆,在左眼之上。
  主帥被擊瞎一隻眼睛,雖一時無性命之憂,可也已軍心大亂,只好暫時撤退下來。
  過了一日,便聽見高達將處決皇后的消息。
  過了三日,住在都城宮廷之中的蒼雁,親自來到了陣前。
  無論是對日經還是對蒼雁來說,這是從高達城破那日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或許也將是最後一次。
  一四一
  蒼雁的父親蒼瀾,不僅僅是整個帝國的英雄,更是蒼鷺一族的驕傲,此番死得不明不白,教蒼鷺族人如何能接受?
  甚而,他們連將軍大人的屍身,都不可得。在皇帝的專斷之下,不知被埋到了什麼地方。
  那封遺書的內容,是整個蒼氏公開的秘密。
  信裡的內容十分簡短,寥寥數語,寫著:
  『十年夢斷,無路可退。二十年後,赤星若衰,蒼雁我兒,為我報仇。』
  蒼瀾雖是帝國名將,可為人謙遜有禮,從不口出惡言,除了在戰場上之外,若有與人衝突之處,大多選擇隱忍化解,並不仗著自己的武名壓迫於人。
  這樣一個溫柔的、謙和的將軍大人,竟寫出這樣一封字字血淚、恨之極矣的遺書來?
  他們簡直不敢想像他到底遭遇了什麼!
  可將軍的遺言,整個蒼氏家族,卻都謹記在心。
  當年的蒼雁才剛滿兩歲,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何再也沒有回家。可從父親沒有回來開始,溫柔的母親一下子變了個人,對他的教育,開始嚴厲起來。
  「你要為你的父親報仇。」他的母親每天睡前都會對他這麼說,「這是你父親最後的願望,我們要為他完成。」
  蒼雁從一開始的懵懂無知,到漸漸理解了那隱諱不明的仇恨,母親在他十二歲那年便死去了,她原本應該是個極溫柔的人,因為父親的死,讓她只好強迫自己改變了天性……可最終,還是無法從巨大的悲傷之中站起,無法等待兒子完成丈夫的遺願,在一個雪夜之中,將自己吊死在當年和丈夫定情的梅樹下。
  成了孤兒的蒼雁並不至於無人可接手照顧,事實上,十二歲的他已經很成熟了,劍術、槍法也已經追得上十五六歲的少年才有的程度,與其說是母親在照顧他,倒不如說,是他在照顧逐漸脫離常軌的母親。
  是他親手將母親從樹上抱下。
  是他親手替母親的墳灑下第一撥土。
  他的心中一片渾沌,只有「報仇」兩個字,伴隨著母親又溫柔又悲哀的音調,不停迴蕩在他的胸臆裡。
  隔年,蒼鷺族長詢問了他,是否願意到高達。
  「想辦法將你的父親帶回來吧,他不會想繼續待在那個骯髒的地方。」族長大人摸摸他的頭,「你要在那裡成長起來,你要在那裡觀察你的敵人,等你回來,如果能坐上族長的位置,整個蒼鷺族將成為你復仇的後盾。」
  他點點頭,知道自己若是想真正掙開那一片渾沌,非得到那個地方去不可。
  十三歲那年,他第一次見到日經和月緯兩位皇子。
  他和南方蘭氏的氏子蘭真,在同一天被家族送進皇宮,準備藉著進都城學習之名,替家族和未來的皇位繼承人,打好關係。
  蒼雁的外表很像父親,斯文俊秀,一派好孩子的模樣,雖然在蒼鷺族的栽培下,比同年齡孩子在武藝上的進展高出一大截,可就像他的父親──若沒有親自交手,很難察覺他們其實是真正的武人。
  日月皇子當時候都只有十一歲,正是開始喜歡裝成小大人的年紀。
  月緯是個小霸王,把所有人都當作是自己的僕人,只要有一點點不順心意,總是會讓惹他的人沒有好果子吃。可大體在蒼雁的眼中,只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孩子罷了,以為自己學了武之後所有人更應該怕他,殊不知人家怕的不是那蹩腳的功夫,而是他的母親──花漫氏的貴妃,一個可以一邊顫聲說好害怕,一邊卻用纖纖玉手穩當地將蟲子一扇拍死的女人。
  日經則否,他毫無武功,喜歡讀書。剛剛認識蒼雁的時候,還是一個天真爛漫很有禮貌的皇子殿下,這正是皇后疏葉芙蓉的堅持,她完全將兒子當作未來的皇位繼承人開始培養,將為君者先求禮,復求智,再求心,「會打仗又怎地?那是將軍的工作,不是皇帝的工作。」則是她的名言。
  不可否認他喜歡日經勝於月緯多一些,在日經身上……不、應當說在日經背後的疏葉芙蓉身上,他可學到、知道更多的東西。
  疏葉芙蓉一向對他保持的微妙的距離,看起來很親切友善,可他總是覺得,皇后是透過他,看到了別的什麼他不明白的東西。
  他也見到了父親的、也是自己的仇人。
  赤星氏的皇帝,一個年近五十,容貌卻依稀能看出年輕時應當相當俊美的男人。可皇帝陛下的表情總是十分嚴厲,眉宇間總帶著皺摺,彷彿一點點的過錯,都會讓他暴跳如雷。
  可這樣一個對自己的孩兒都不怎麼親切的皇帝陛下,見到他時,卻總是露出溫和的表情,有的時候甚至會拉他到身邊坐下,「雁兒。」皇帝陛下總是這樣柔聲喚道,「你越大,就越像你的父親了。」
  那拉著他手腕的掌猶保養得宜,修長而豐潤,帶著一點點汗液的濡濕。
  他覺得非常噁心。
  他原不是這樣有著潔癖的人,因為練武的關係,再髒的東西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摸過。
  可就是難以忍受皇帝陛下的碰觸──因為對方的身份,所以必須忍耐。
  他想起了父親也是如此忍耐。
  噁心的感覺,或許是因為父親要他這麼感覺。
  每一次被日經拉著去議政廳見皇帝陛下之後,他總會在夜裡吐光肚子理所有的東西,在夢中和父母的鬼魂對話。
  四個小孩在一起過了六年的光陰,當日月皇子間的鬥爭逐漸明朗化起來的時候,他終是瞭解到,父親大人老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兩位皇子同年出生,背後支持的,又是帝國兩大家族。為了皇位的繼承權,帝國不亂才真是奇怪。
  他不曾忘過與母親的約定。
  當赤星勢衰的時候,就要為父親報仇。
  ◎
  蒼鷗又恢復了騎兵團總團長大人的身份。
  他瞎掉的一隻眼睛用了綢布敷著,站在新皇陛下的身邊,忍著眼睛的疼痛,向陛下說明現時戰場上的狀況。
  「為什麼要跟著沙碧璽的節奏走呢?」蒼雁用食指叩叩案沿,「跟著他的步調,自然便失了自己的步調,我蒼鷺一向以快聞名,以快制敵,這樣耗著,只是給對方更多機會罷了。」
  「陛下……」蒼鷗自受到石炮陷阱攻擊之後,也多少瞭解到副將軍蒼鳴的顧忌,「那沙碧璽的火炮千變萬化無從預測,若是貿然強攻,恐損失更多士兵性命。」
  「不。」蒼雁搖搖頭,「這只是詭計罷了,耗子們躲在夏宮之中丟幾顆石頭,你們就當他是大貓?」
  「陛下……」
  「你們當初是怎麼攻下青龍的呢?要不要讓沙碧璽再回味一下,城破的滋味?」
  「火箭……攻擊?」
  「傳令下去,一個時辰之後,我要親自帶兵進攻。誰能抓到日經,賞金十萬,生死不論。抓到沙碧璽,也有五萬。」
  一枚金幣,可值得一千枚的帝國幣,重賞之下,就算蒼鷺士兵們思鄉情切鬱鬱寡歡,此時也要振作精神起來。
  「一把火燒掉夏宮,把耗子們,全部都給燒出來吧!」
  ◎
  一千支的火箭同時射向夏宮,的確馬上見效。
  夏宮裡的房舍多為木製,復加上附近林木眾多,一旦被引燃火苗,那火焰便勢不可。
  「哎,被發現弱處了。」沙碧璽咋了一下舌,「玩弄陷阱的時間恐怕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便是兩軍交戰,硬碰硬的時候了。」
  他運用各式火炮,不僅造成蒼鷺軍不少糧草、人員上的損失,甚至還炸瞎敵軍主將的眼睛,也能算是收穫頗豐了。可戰爭很難用旁門左道得到勝利,最後的最後,還是要看是誰的拳頭比較硬、比較大。
  蒼鷺軍由蒼雁領軍,高達軍由沙碧璽領軍。可身為皇子大人的日經也沒有缺席,當萬名士兵為他出生入死地賣命之時,身為皇位得益者的日經,又怎能將自己置於安全之地──日經深諳要讓屬下為自己拚命、你就等和他站在同一條在線的道理。
  他的身邊自然有著重重守護,「我強盜軍團,居然也有變成禁衛隊的一天!」世事難料,就算是野狗也不禁如此感嘆。
  戰爭自傍晚開始,蒼鷺軍便步步進逼。此時雙方軍力看起來似乎相當,可戰鬥能力卻相差甚大,在新皇陛下蒼雁親自上陣的帶領,以及祭出的重賞誘惑之下,蒼鷺族的士兵人人奮不顧身,往前殺去,誰都想要殺到高達軍的中心點,去拿下日經皇子的人頭,取那十萬的賞金。
  「這種硬碰硬的打法,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沙碧璽嘆了一口氣,「蒼雁非常清楚蒼鷺軍的優勢,他不會讓我有再覷空出手的時機。」
  「萬一我們不敵的話,」日皇子臉色一白,「我也不會怪罪於沙將軍的。成王敗寇,蒼雁要的,也不過就是我這一條命吧……屆時,你們能跑的便跑,降也沒有關係,蒼雁他……」頓了一頓,終是有些說不下去了。
  「說什麼呢。」野狗笑了一笑,不顧少年的意願,當著眾人的面,親了他的嘴一下,「我怎麼可能在跑的時候不帶上你?」
  ……若是走到此步,恐怕就是自己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吧?蒼雁怎麼可能會放過帶著自己的野狗?就算野狗的武藝再高……亂箭之下、亂槍之下、亂刀之下,又能抵擋到幾時?
  自己將變成完全的累贅,一個強盜是否會為了再也沒有資本的皇子,獻出他的忠誠?
  「你如果再繼續這樣看著我……」男人附到他的耳邊輕聲說著,「難保我不會當場把你帶到草叢裡去。」
  「給我住嘴。」少年抖了一抖,很自然地踩了男人一腳,「沙將軍,我不想多傷士兵性命,若真行不通了,你要告訴我。」
  「日皇子殿下……」沙碧璽輕笑道,「東離帶兵雖不如蒼雁,可也不是草包吶,我說我無能為力,指的是我自己。」
  「欸?」
  「等著吧,來自西方的風,很快便要吹來了。」
  在蒼雁的帶領下,蒼鷺軍進襲夏宮的速度比沙碧璽所預測的還要更快。
  花漫東離所帶領的高達軍不敵敵人的猛力攻擊,節節敗退,其它路童所率的兩千夜燭軍、甚至是野狗底下的數十食人鬼軍團,在這樣的強攻下,也是毫無抵抗之力的。
  「準備逃吧。」野狗對著小石、熊七、霸子等人說,「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起的機會,不過,想辦法保住你們的命吧!」
  「嘖,我還是第一次跟著老大下注被通吃了……」熊七嘆了一口氣,「老大,你的賭運變糟了……」
  「老大可沒押著你賭。」小石道,不知怎地他顯得有些焦躁,「老大,若是我們潛入敵軍,將蒼雁殺掉,是否……」
  「蒼雁可是以十七歲的年紀,登上蒼鷺族族長之位的男人啊。」一旁的沙碧璽忍不住插嘴,「先不論他身邊的護衛都是蒼鷺騎兵團中千里挑一的,就是他自己的劍術,恐怕帝國內也少有能匹敵的了。」
  「哼,作了皇帝之後嬌生慣養的,指不定退步很多呢~」這樣的反駁,也只是嘴硬而已,小石在野狗不讚同的表情下,也只好往後退了一步。
  「小石想殺誰?霸子幫你吧!」壯漢倒是興致勃勃,因為身高的關係,他可以比其它人看得更遠更清楚,「是站在蒼鷗蒼翎後面的那個傢伙嗎?」
  「霸子,你也別跟著我衝動了……」小石正待欲言,卻見霸子往著遠方眯了眯眼,「有人來了……」
  這一句話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直到遠方的煙塵越來越近,「是高達城來的援軍嗎?」日皇子的聲音當中透著一絲心死的絕望,「蒼雁居然還有援軍……」
  沙碧璽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條斯理地搖搖頭,「不,是西風終於吹來了喲~」
  ◎
  所謂的西風,指的正是由西方落霞城將軍寒山嵐所帶領的落霞軍。
  他們長久以來一直埋伏在高達城近郊的幾個小城當中,被打得很散,讓人難以察覺有一支軍隊居然暗中藏著。
  局勢一下子扭轉過來。
  蒼鷺軍變成腹背受敵,前有重新振作起來的高達軍,後有攻其不備的落霞軍,人數上的優勢,使得沉寂已久的日皇子「聯軍」威名,總算又能重振起來了。
  這算是時不我與嗎?蒼雁問自己,如果是父親在這裡,會不會讓自己也走到這樣的地步呢?
  想必是不會的。當年的蒼瀾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生之中從未吃過一場敗仗。
  不似自己,仔細想想,除了漂亮拿下高達的那一役外,���兵作戰的經驗,遠不及父親。
  這場蒼鷺族的復仇,就只能走到這一步嗎?不,應當說,身為蒼瀾的兒子的蒼雁,以及身為蒼鷺族族長的蒼雁,現在必須馬上做出選擇。
  他可以選擇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使還在沙瓦坦的蒼鷺族人,將永遠被狼族所統治。
  也可以選擇和日經「談和」,付出的代價,也許就是新皇陛下的性命。
  事實上,當他一刀斬下皇帝陛下的首級之時,父親的仇,也已經報了。
  他第一時間在皇帝寢宮的床底下,找到了父親的遺骨,只能從白骨上寬鬆的盔甲,想像父親當年的風華。
  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無法原諒日經……不,應當說,無法原諒所有姓赤星的人們。
  他就是父親,父親就是他。
  日經已經是最後一個姓赤星的人了。
  殺了之後,才算完成與母親的約定。
  談和吧。
  可以保住蒼鷺族人的性命,也可以有機會,作最後的復仇。
  ◎
  在落霞與高達軍的夾擊下,新皇陛下提出談和的選擇。
  這一點令眾人相當意外,包括許多蒼鷺族本身的將領都嚇了一跳,從以前到現在,蒼雁從來都不是會承認失敗的人。
  「降了吧。」蒼雁面無表情地對著負將軍們和團長們道,「我知道,你們其實更想回沙瓦坦驅逐狼族。」
  「陛下……」
  日經皇子和蒼雁的會面,是在提出談和停戰後三個時辰之後的事。
  一方由一支騎兵團促擁著,一方則是由高達、夜燭和槐山代表護著,來到夏宮裡一個種滿了梅花的庭園,進行和談。
  終於又見到蒼雁了。日經想,外表看起來和記憶當中的模樣相差不大,可這個一直裝成是自己好友的人,殺了父皇、竊據了皇位,沒有多久前,連母親都差點遭了他的毒手。
  「蒼雁,你將你的野心藏得太好了……」少年輕輕喟嘆,「我們四個六年的交情,竟沒有一個是真實的。」
  蒼鷺的族長嗤了一聲,笑道,「疏葉氏皇后聽見你說這話,說不定會氣得打你一頓。」
  「你知道的,和談可以,就算是身為族長的你謀反,蒼鷺也還是我帝國的一部份。」
  「我知道你的條件。」蒼雁點點頭,回頭對著護衛著自己的騎兵說道,「你們都回去吧。」
  騎兵們面面相覷,「陛下……」
  「我說,回去。」冷淡的言語仍是充滿著屬於王者的威嚴,騎兵們知道他將做出的選擇,有的已經默默擦起淚來,「蒼鷗會處理後面的事,你們不必擔心。」
  騎兵們退出之後,蒼雁這才抽出自己腰際的劍。
  「蒼雁,為什麼?」
  從逃出高達的第一天,這個問題,就已經在日皇子的心中翻來覆去得不到解答。
  「問你在地獄的父皇吧!」
  蒼雁一個旱地拔起,將劍直指日經胸前,飛撲而去,可護在日經身邊的野狗、寒山嵐、花漫東離等人,早已經在一旁等著他發難了。
  身為蒼瀾之子,蒼雁的劍術,一向被蒼鷺族的師傅驚嘆有乃父之風,大開大闔,渾然天成。
  他以十七歲之姿,連敗蒼鷺族內三十名的競爭對手,其中還包括了當時呼聲最高的蒼鴻,一舉奪下族長的位置。
  蒼鷺族的族長之位,一向以力量論勝負的。
  因此他對自己的劍術很有自信,要取日經性命,算是什麼難事?
  可日經身邊,有一個少年時也曾經名滿都城高達的劍士寒山嵐,他的劍術優雅又刁鑽,巧妙地護住了皇子身上的空隙。
  還有一個曾經蟬聯帝國兇徒通緝榜榜首不知道多少屆的男人,手持雙刀,那連綿的刀勢讓人很難脫出他的攻擊,彷彿沾上了他的刀,就別想離開。
  三個同級高手的決戰的結果比想像來得要快。
  二比一的情況,讓結局也很容易想像得到。
  蒼雁最終還是敗了。
  野狗的刀與寒山嵐的劍同時刺中他的身體。
  兩人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很難判別到底是因為蒼雁終於不敵才中了招,還是他其實已經不想活了。
  日經皇子蹲下身去,闔上了他童年好友的眼睛。
  「再見了,蒼雁。」
  他想起他們四個人曾經一起到夏宮來度過一次長假,那個時候,也是在這座梅園裡,他和蒼雁偷了宴席上的酒正在偷喝,蘭真試圖阻止他們,而月緯則呼喝命令著僕人,要他們為自己搖下一樹的梅花。
  「一切都結束了。」
  他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只覺得有些恍然。
  好像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一四二
  沙瓦坦城的隆冬,比起高達或夜燭城,的確又冷上許多,可是對於長年在葛瑞德草原上過冬的狼族來說,已經算是溫暖很多的了。
  有高牆擋住北方下來的寒風的確是不一樣,狼衛之一的艾爾恩,此時正站在高高的城牆牆腳,這城牆曾經三次擋下狼族入侵,其厚實堅硬得程度,不在話下。而艾爾恩之所以站在這裡,乃是因為和人有約的關係。
  自一個月前狼族佔領了沙瓦坦以來,為了穩穩控制住這座城市,八名狼衛都被塔戈分派了工作,他和戴門負責維持城內的治安,哪兒有蒼鷺族的傢伙想要反抗,看是要給一刀子還是一支箭,要比橫的話誰也比不過狼族的戰士。
  不過他現在要等的人不是戴門。
  此時城內開始下起細細的雪,和草原上一下便是爆雪的狀況比起來,這小雪簡直和沒下差不了多少,遠遠地,一個和艾爾恩比起來相對瘦小的身影正慢慢踱了過來,他心裡一高興,忍不住朗聲喚了一聲:「小豹!」
  來人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頭也沒抬起來一下,轉了個彎居然跳過了他正在等著的這一處,他大步跨了過去,一手扳住那人的肩膀,可這一碰,他就知道不對了。
  這個人不是小豹。
  『艾爾恩,你作什麼?』彼時的月皇子、此時的月,對於狼族的語言,已經算是非常流利了,見狼衛之一這樣按住自己,不禁奇怪起來,『我要去找姊姊。』
  『沒什麼。』艾爾恩兩手一抬,『小月,你最近都沒上塔戈那兒嗎?』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反正……反正你們準備在這裡過冬,等春天才要往南出兵。』
  言下之意,就只有想要塔戈幫你出兵的時候,你才會想到去找他嗎?
  有沒有這麼自私的啊!
  艾爾恩有些不太高興,『是嗎,塔戈為你打下沙瓦坦,你倒是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少年遲疑了一下,『姊姊剛生下孩子,我想多陪陪她。塔戈……他知道的。』
  既然塔戈自己都沒有多說什麼,艾爾恩也就算了,『去陪藤蘿公主吧,哼,最好有瓦托胡克在,還輪得到你照顧。』
  少年離開的腳步簡直有點像是落荒而逃,他哼了一聲,這才轉過了身。
  『你幹嘛欺負他?』
  一回頭,正好見到小豹站在後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小月也是有苦衷的嘛~』
  『哼,塔戈對他也太放縱了。』
  『塔戈又不是他的什麼人。』小豹大笑起來,『頂多就是姊姊的丈夫吧?』
  『喂……小豹,你今天是找我來抬槓的嗎?』
  『……明明是你找我來的好不好!沒事是吧?很好,雷哲剛剛才想約我呢……』
  小豹是一個人如其名的少年,四肢修長而動作靈巧,就算兩人已經「交往」過數不清的次數,艾爾恩還是總是會受這少年的身軀所吸引。
  他一個箭步將人攔腰抱住,『喂,你明明是跟我先約好的!』
  『是啊,哪裡知道你只想約我聊天罷了。』小豹用力捶了這傢伙的肩膀背脊,可惜還是撼不動艾爾恩鐵鉗一般的手臂。『放我下去啦!』
  『小豹,我已經十多天不曾發洩過了,就等你來幫我啊!』
  『幫可以,可是艾爾恩,你是要帶我去哪裡啊?城牆邊又冷又濕的,我可不要!』
  『城牆邊有一個不錯的守衛室,裡頭連被子毛毯都有呢,舒服得很!』
  艾爾恩和小豹的關係,很難用帝國的言語形容,兩人在發生過關係之後,一拍即合,而後艾爾恩與小豹也曾經各自有過狼族其它的對象,可總地來說,還是和對方的身體最為契合。
  小豹嘴裡總是喜歡挑釁著說究竟有多少多少狼族的戰士又拜倒在他的胯下,艾爾恩不知道其中真實性有多少,不過以他自己的狀況來看,倒的確是拜倒了沒有錯。
  他將小豹帶到原本便預計好要幽會的地方,將月緯的事拋諸腦後,原本屬於沙瓦坦守軍巡邏休憩用的守衛室事實上並不舒服,不過比起小豹一開始想像的「城牆邊」,倒是算得上是豪華地點了。
  艾爾恩熟練地解開了小豹的褲子,將人往守衛室的門上一推,一手握住小豹也興奮起來的性器捋動起來,一手則搓揉著小豹的臀肉。
  『艾爾恩……不是說有床嗎,喂……』
  男人果然是好些日子不曾發洩過了,顯得有些急色,從他的膝蓋窩住將人往門板上一抬,他的背抵著冷硬的木頭門,身體懸空起來,『哎……』
  艾爾恩一口含住了他的性器,熟稔地舔舐起來,他和男人一樣也有多日不曾發洩過了──小豹的工作是負責塔戈生活的起居,自從狼族佔領了沙瓦坦,塔戈和長老團的會議就多得讓人休息不了,這一次,還是藉與狼衛艾爾恩有約之藉口,將自己的工作交代了另外三個狼族的少年,偷偷溜了出來──沒一會兒,便在艾爾恩的嘴裡射了。
  不過對兩人來說,這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小豹用手去摸艾爾恩的胯下,果然如願摸到又粗又長的肉楔,他舔了舔嘴唇,笑道:『艾爾恩,你先放我下來,我用嘴先幫你吧。』
  『太好了。』男人將他放了下來,他跪到艾爾恩的胯間,熟練地從頂端開始,像舔著糖果似地一寸一寸往下用唾液濡濕男人高高聳起的陰莖,當他的舌頭滑過柱身探進濃密毛髮當中的根部之時,艾爾恩卻一個挺身,就著他的嘴便抽插起來。
  他發出唔唔的聲音,卻不是因為反抗,雖說被男人這樣操玩嘴巴並不是什麼舒服的事,可艾爾恩也會這樣用嘴服侍自己,這樣一想,為了享受而各自忍耐一點不舒服,那也是很公平的事。
  不過年紀大的人一般會比較持久,艾爾恩在他嘴裡待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險險在噴勃在他口裡的一瞬間,抽出傢伙,可濃精還是射在了他的臉和頸脖上,濕滑成一片。
  『喂……說好用嘴的時候,不要射在臉上啊……』小豹伸手揩去臉上的黏液,還在不滿地說著,接著身體一輕,已經被艾爾恩抱了起來,放到其實只是兩塊薄板子加上一床被子一條毯子構成的床上去,『抱歉小豹,我忍不住了啊~』
  『速度這麼快怎麼可以……啊~~』正想出聲刺激一下艾爾恩,可男人沒有軟下的器官已經抵住了他的下身,讓少年的雙腿高高掛在他的肩上,『小豹,先讓我進去吧。』
  小豹扭了扭腰,他和艾爾恩不知交合過幾次,憑著一點精液的潤滑,他便能將那巨大的性器接納進來,讓男人的陽具帶給他強烈的快感。
  艾爾恩只有在剛插進去的時候,感受到一點少年身體的緊繃,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罷了,接著他便感到小豹後穴慢慢放鬆下來,接著他順勢一挺,便直直將勃起的陽具一插到底。
  少年啊了一聲,後穴被大大地撐開,男人的陰莖和其下的陰囊部分猛烈地拍打著他的臀肉,正面插入的姿勢正考驗著少年身體的柔軟性,不過小豹一向以柔韌的身體自豪,這艱難的性愛動作由他作來倒是輕而易舉的。
  艾爾恩正面抽插了數十下之後,接著又將小豹翻了個身,讓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由下往上頂著少年的身體,小豹被一邊享受著後方傳來的、痛楚和快樂交雜的劇烈快感,一邊用雙手握住自己已然射過一次,不知何時又挺立起來的性器,上下摩擦起來。
  『小豹,小豹子……夾緊一點,別自己玩得太樂了……』艾爾恩戲謔地道。
  『哼,夾緊一點是吧?』少年收緊臀肉。用後穴狠夾了男人一下,一瞬間痛爽夾雜的感受讓艾爾恩叫了一聲,『啊、你這傢伙……』
  『怎麼樣?夾得夠不夠緊啊?』小豹用下身銜住男人的性器,不讓抽也不讓插,『艾爾恩?』
  狼衛艾爾恩一下子失去理智,將小豹往前一推,讓他雙手抵住床板,手指緊緊絞著床上的毯子,操起肉刃,往少年的身體長驅直入,只漸被填滿的後穴隨著男人性器的抽插拉出一條條白色的絲線,而少年自己前方的陰莖頂端也分泌出了乳白的體液,很快地便流了不少在乾淨的床單之上。
  小豹一向喜歡艾爾恩在自己身上失去控制的感覺,這讓他會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與虛榮感,比起塔戈那種總是遊刃有餘地對待每個人,他其實比較喜歡像艾爾恩這樣的,自己也能掌握他的快感的對象。
  兩人待在這個小守衛室玩了一個多時辰,直到終於有人來敲門。
  『艾爾恩,你和小豹在裡頭吧?』門外傳來戴門和冬天的風一樣冷靜的聲音,『長老團要找我們開會了……』
  『又開?』艾爾恩受不了似地一頂小豹,終於捨得射出最後一發,『那群老頭子到底要多久之後才要下結論啊!』
  『好像已經有結論了。』戴門道,一邊打開了門走了進去,『哎,塔戈當初說得沒錯,房子溫暖多了,誰說狼族只能住帳棚呢。』
  艾爾恩將軟下的陰莖從小豹身體抽出,穿上了褲子,『小豹,要不要我找人來幫你清理?』
  『不必了,小意思。長老團既然在找你們,就快去吧。』
  『哎,欠你一次。』艾爾恩拍拍少年還光溜溜的臀部,『走吧戴門,再看下去,換你走不開啦~』
  『……可惡,小豹,你還有體力嗎?』
  『今天不行了……』少年疲累地揮揮手,『去找別人吧,戴門……我想先睡一覺。』說著便就著還沾著自己與男人體液的被縟,將自己像蟲一樣滾了一圈,很快地便微微打起鼾來。
  一四三
  狼族的少年,月,腳步有些遲疑地,往藤蘿姊姊住的地方走了過去。
  令他遲疑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姊姊不歡迎他的關係,事實上,姊姊對他十分關心,噓寒問暖、時常偷偷塞些吃食衣物給他──儘管這些東西只要他出口要,狼王塔戈都會給他,可是……
  當然也不是因為怕了那個年紀輕輕就作了父親的瓦托胡克,不歡迎怎地,他在意的也只有姊姊而已,管那傢伙怎麼想!
  少年此時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理所當然得到皇位,覺得自己可以站在高處睥睨一切、卻其實無知得很的月緯皇子。
  他明白了一切所得都需要付出代價,無論那價值是否真的相等,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穫。
  他當初理所當然認為狼王身為姊姊的夫婿,就必須幫助自己、理所當然認為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自己登上皇位重要、理所當然認為犧牲一切成就自己,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他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麼幸福,多麼……愚蠢。
  他失去了很多,直到失去之後才發現不可以失去的東西,可也已經遲了,他也只能繼續朝著自己選擇的道路直直走下去,沒有退路,一往無前。
  在去姊姊的屋子之前,月會先繞到城西郊外一幢用土石泥磚蓋成的小平房,裡頭已經沒有人住了,可是進去光是聞聞殘留的干玉米香味、腊肉的鹹味,就覺得心裡平靜了一些,嘴裡好像還留著,那幾張溫熱烙餅面香的味道。
  屋子原本的主人,曾經在月還是月緯皇子的亡命旅程當中帶給他些許難得的溫暖,皇子的身份得不到的東西,居然會在假裝一個普通少年的時候得到,實在是他始料未及。
  可人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離開了還是……月寧願他們是逃走了,這樣他會感覺自己好過一些。
  蒼鷺族是帝國的叛徒,他這樣的選擇,只是替天行道而已,這樣一想,心裡好像就會好過一些。
  可是……可是狼王究竟會不會繼續幫助他,讓他重新坐上帝國皇位的位置……這一點,月已經不是沒有自信,而是不再抱持想像了。
  狼王不是可以被利用、被控制的人,姊姊告訴他的話,現在的他,已經很明白了。
  將三郎的家門戶關好後,他這才往姊姊的屋子過去,姊姊和她的孩子住在城中一幢算是豪華的房舍當中──和高達皇宮相比,自然是沒得比的,可和葛瑞德草原上的帳棚相比,根本和皇宮沒有兩樣了。
  才踏進門便聽見姊姊的兒子有力的哭聲──狼王塔戈十分疼愛這個孩子,親自取名貝利,在狼族語中,有代表著強壯睿智之意。
  『這小傢伙怎麼回事啊?』今年才只有二十歲的青年,和二十五歲的狼王妻子站在一起,像姊弟勝過像夫妻,『怎麼這麼會哭!』
  『餓了吧。』藤蘿夫人愛憐地親了親兒子的額頭,解開胸前一邊的衣衫,讓小嬰兒能夠找到吸吮奶水的地方。
  『可惡啊……』瓦托胡克用手指彈了小嬰兒的肥嫩的臉頰一下,『小子,那裡可是我的位置!』
  站在門口的月一時有些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樣泛著母性光輝的姊姊是他最難接近的時候,對他來說,小嬰兒就和瓦托胡克一樣,是分享姊姊注意力的、討人厭的東西,可跟瓦托胡克也就算了,跟小貝利搶她的母親的注意力,月還作不出這麼幼稚的事。
  不過幼稚的事此時正在屋裡進行著,瓦托胡克不斷阻撓自己的兒子喝奶的動作,藤蘿夫人將他蠢蠢欲動的手一把拍開,『瓦托,你幹什麼呢!』
  『哎,這小子,是男人就要接受各種人生的挑戰啊!』一邊說著一邊去搶���房的所有權,『我是在訓練他早日面對人生的挫折!』
  『你給我走開一點。』可已經變成母親的少婦,在小叔和孩子之間的選擇,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少來打擾寶寶用餐!』
  『月,你站在這裡幹啥?塔戈正找你呢。』少年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在塔戈身邊服侍的少年之一冰牙,『長老團與狼衛也都在那邊,快點過去吧。』
  『……喔。』他心裡顫了一顫。
  該來的事情,總是會來的。
  ◎
  長老團與族長塔戈的會議,不知道開過幾百次了,從狼族該不該繼續南侵開始就吵翻了天,好不容易得到南侵的共識之後,���要爭論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在什麼時機進行……可以的話真想抓其它狼衛來代替自己聽這些老頭們的爭吵,塔戈嘆了一口氣,可惜這類問題,最後要下決定的,還是族長自己,無法交代別人作的。
  總之,還以為會永無止盡的爭吵中也有到了頭的一天,南侵帝國的計劃,總也有了一個雛形出現。
  和葛瑞德草原的其它部族相比,狼族並不算是一個人口特別旺盛的大族,雖然戰鬥力超強,可頻繁的爭戰,也讓他們人口增加的速度很慢。一個人口可能還沒有帝國一個大城多的部族,要怎麼打下這麼大的帝國……而要怎麼統治,則是更微妙的問題。
  狼族最後決定的方式很簡單,單靠狼族的確是辦不到的,可若是能結合其它草原部族,那就難說了。
  在塔戈的統治之下,葛瑞德草原上的部族們多年來都臣服於狼族,年年進貢各式值錢商貨予狼族,只要能說服其中幾個善戰的、人數夠多的部族首領,將來既不必擔心兵源問題,也不怕佔領帝國後,缺少統治的人才。
  於是塔戈又與長老團和狼衛們討論哪些部族可以參與征戰、哪些不行,接著,南侵計劃的最後底定,就只還差一個關鍵人物了。
  『月,快些過來吧。』塔戈對著站在門口的少年招了招手,少年似乎有些猶豫,在原地頓了一下,這才抬起腳步慢慢踱了過來。
  『狼王。』少年喚了一聲,『要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在狼族之中會稱塔戈作狼王的,只有月而已,而「狼王」其實便是草原部族封給塔戈的稱號,一般狼族人很少會這麼稱呼,若是自己人用這個稱號叫喚自己,塔戈總覺得,這其中帶著點說不出的彆扭之意。
  彆扭這個詞兒,安到月的身上去,倒是合得不得了。
  自從自己從他的身上得到沙瓦坦的弱點,並帶著狼族戰士們攻進來,為狼族族人找到更好的避冬地點後,這小子便有意無意地躲著他。
  塔戈雖不至於有時間去管這少年心裡的問題,不過……當一旦需要他的時候,如果沒有好好處理,倒是挺麻煩的。
  如果他能像藤蘿一樣,真正將自己當作是狼族人便好了,有了這樣一個瞭解帝國各地軍事調配、地形環境的人待在軍隊之中,帝國人想要反抗狼族的入侵,太難。
  『月,過來我這裡。』他有些刻意地拍拍自己的大腿,似乎暗示著要少年表示對自己的親密、如可以坐到他腿上去之類的訊息,月並不似其它一般狼族少年那般會興高采烈地衝到他的身邊,他像一隻草原的野狐那樣,靠著石壁的邊緣,慢慢地接近他的目的地,似乎是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洩了行蹤惹來天敵似地小心翼翼。
  越是這樣戒慎恐懼的模樣,狼王就越會興起想要逗弄他的惡劣興致。
  可惜現在現場還有狼族長老團的耆老們在,主要找他過來的目的,也只是想要他提供一些帝國軍人的用兵習慣罷了,還不是他動手的好時機。
  自從進了沙瓦坦城,塔戈禁慾的時間,恐怕比艾爾恩還要長得多了,一直都被這些個煩死人的長老團們包圍糾纏,連點忙中偷閒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看見月的時候倒沒有什麼特殊感受,只覺得也已經累積得夠多了吧……可一看見月,一個多月前在草原上的情事,卻一下子浮現在塔戈的腦海裡。
  反正出兵的事也已經都大致底定下來了,他想,接下來他便要好好享用這個少年。
  『塔戈?』一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將名叫月的少年壓到了身下。
  『咳咳,看來塔戈也累了……』得到結論的長老們相當識相地一邊假裝咳嗽著,一邊成群結伴往外走,『讓塔戈休息幾個時辰吧,走走走,咱們到將軍府喝他的儲酒去!』
  『喂……』塔戈失笑地看向離開的長老們,既然他們難得如此上道,那麼他就不客氣地要開動了。
  一四四
  『咦?怎麼全出來了?』艾爾恩和戴門正要踏進塔戈與長老團開會的地方──沙瓦坦將軍府旁的一間屋舍,將軍府邸此時,已經被分作塔戈的居所了。
  『你需要發洩,塔戈難道不需要?』長老團當中的歐德滿恩摸摸鬍子,『走吧,上回在將軍府理髮現的酒窖,裡頭還有七八壇頂級的葡萄酒呢!』
  『喔喔!那還不快走!』狼族戰士多嗜酒,在這種臘月寒天裡,可以不用開會而去喝酒,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嗎?
  不過,在屋子裡的兩個人,恐怕就沒有這麼愉快的心情了。
  塔戈有些不滿意地看著眼前這個露出一點退縮表情的少年,『怎麼了?』
  『塔戈,今天不是要過來……』月往後退了一點,將自己脫離塔戈的籠罩之下,站起身來,『開作戰會議?』
  狼王挑了挑眉,藍色的眼睛眯了一眯,『是會議沒錯。』
  『那……怎麼……大家都……我、我還是先回姊姊那裡,等長老們回來在過來……』
  『不必。』塔戈往前踏了一步,『他們不會這麼快,我們兩個先開吧。』
  『呃……不……』眼見男人抓過他的手臂,少年慌亂起來,整個人亦發僵硬。
  塔戈暗暗嘆了一口氣,他的確磨去了這皇子的棱角,可對於這樣的結果,卻又有種不樂見之感。
  初見少年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大人,以為任何人都能被他踩在腳下,搞不清楚權力的來源,究竟是因為什麼。
  那天一樣高的驕傲不怎麼討人喜歡,現在想來,卻覺得有些可愛。
  自己打開了他的身體,敲碎了他的自尊,期望將他磨成一個狼族戰士,而非眼下這個略帶著點防備、在精神上卻軟弱不堪的少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這想法一閃而逝,可對塔戈來說,並不是會讓他留心的疑惑。
  事實上,塔戈若單純只是想要發洩慾望的話,族裡多的是願意貢獻自己身體的對象,其中不乏經驗豐富擅長各式體位的,方才之所以推倒月,只不是順勢罷了,想起了這個少年的身體曾經帶給他的歡愉滋味。
  而且狼族人享樂從不需要理由。
  他現在便想要這個少年,如此而已。
  『過來。』狼王理所當然地道。
  一瞬間,一股熟悉的憤怒情緒襲向少年,這世上如果有人可以命令他的話,只有母妃和父皇……不,就算是他們,若是自己不願,也是拿他沒有辦法的。
  這傢伙他怎麼能、怎麼敢……
  少年的瞳裡掠過一絲怒火,他原就是自尊極高的人,雖一時情緒低落,認清這個世界的現實,可他既決定要讓狼族攻下沙瓦坦,就代表著他是寧可玉石俱焚也要求敵人難過的激烈性格……雖然當沙瓦坦真正城破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懲罰了叛徒的快樂,他只是一直想起住在三郎家的那一個晚上,想起自己的無能為力。
  『快點過來。』狼王勾了勾手指,語氣帶了點刻意的不耐,『月。』
  見月一直沒有動作,塔戈反倒更勾起了興致,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要煽動少年眼裡的火,或許是因為,那樣的月,比較具有引人征服的誘因。
  『我出去了。』少年的語氣平板,他已經有了克制自己怒氣的自覺。
  『月,我們要南下了。』一句話,便阻止了少年的腳步,『等冬天過去,雪開始融的時候,我就會帶著你回家了。』
  『真的嗎……』少年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抖,『你……真的會……為了我、出兵?』
  當然不會。男人憐憫地看著他,『我答應過你的。』
  『怎麼樣,要不要留下來聽聽我們的作戰計劃?』
  ◎
  『首先,我會將草原上的部族,結合起來。』男人拉過他來,讓他緊緊貼著自己坐下,這距離太過曖昧,可少年無暇去介意這事。
  『你知道草原上有哪些部族嗎?』塔戈道,一邊問著,一邊順著他的耳廓,咬住他的耳垂,『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已經被好好開發過的身體,居然連耳朵都變成敏感帶之一。
  自從沙瓦坦城破之後,月便陷入一種奇怪的憂鬱之中,身體常帶著一點沉重感,並沒有辦法產生取悅身體之類的心思。
  可身體畢竟還是記憶著的,這個男人曾經如何將他的身體打開,如何侵入、如何佔有。
  『水月、赤蠍、青蟒、雪狐、冰華、木茸。』一個名字一個吻,順著少年的耳垂、臉頰、唇邊、下顎、喉頭、鎖骨綿延而下,『加上狼族本身,是葛瑞格草原上七支人數較多的部族。』
  『嗯……』少年強忍著那微癢的觸感,『這……麼多部族?』
  『嗯,赤蠍、青蟒、雪狐也善打戰,雖然不如我狼族,可要打敗你們這些……喔不,小月已經不是帝國人了……』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他身上一層又一層的衣衫,其中大半都是藤蘿公主的愛心,『可要打敗那些軟弱無力的帝國士兵,已經綽綽有餘。』
  月曾親眼見過狼王擊殺並震懾馬賊的模樣,也曾隨著狼族入侵沙瓦坦,看見留手的一萬蒼鷺士兵,面對不到一千個狼族的戰士,居然用不到三天時間,便完全棄守,現時的沙瓦坦城,城的中央地區被劃作是狼族的居地,原本住在這地區的沙瓦坦居民,都被迫遷移到城郊去。那一萬名蒼鷺士兵有三成不願降的,全部都被屠了,其餘七成願降的,則全被押在城外一個臨時搭建的俘虜營中,面對這冬天一波波下來的冰雪天氣,恐怕會有冷死之虞。
  不過狼族根本不會為俘虜多想這類事情,凍死的話,反而省了還要養要看管的麻煩,對他們來說,死了反而還比較方便。
  不過少年此時並不知道這些,他的同情心也只會給他認識並在意的人。
  月聽了狼王的話,不禁又問道:『塔戈,你知道高達現今的……唔、狀況?』
  男人咬了他的腰一下,腰的部分可說是少年最敏感的地方,他的身體彈了一下,有種酸麻感蔓延開來,男人知道他有感覺了,一邊褪去他下身的褲子,一邊順著腰線舔下,經過肚臍的時候,還用舌尖稍稍玩弄了一下,接著順著下腹、恥骨……直達那還藏在毛髮裡頭的中心。
  塔戈含住了他還在沉睡著的陰莖。狼王知道這樣子是最快能讓男人勃起的方式之一,通常也都是狼族少年們會這樣細心地服侍他,像這樣服侍他人,通常只有在幫剛剛成年的狼族少年行成年禮時,才會發生。
  月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塔戈覺得,如果他不這樣子作的話,還得要費上相當大的功夫,才能點燃月的火苗。
  『塔、塔戈……』少年的聲音帶著自己沒有查覺得哭腔,『不要這樣……你、你……』
  男人大大分開了他的雙腿,他只看得見男人系成粗辮的褐色頭顱正在自己的胯間起伏,吞吐著他的性器,他想掙扎,可兩腿被男人的掌心從大腿的嫩處牢牢按住,只要稍微想動一動,反而會助長男人的口腔所帶給他的強烈快感。
  從勃起到射精的時間又急又快,少年喘呼一聲,塔戈便感到嘴裡已經漲大的性器已經噴出了汁液,慢慢縮了回去。
  他將少年已經軟下的陰莖吐了出來,上面沾滿了男人的唾液和他自己的精液,男人將他的身體整個仰後凹起,讓他的後庭得以呈現在狼王的眼前。
  『聽說高達的蒼雁,已經和南方開始作戰了。』很惡劣地在這種時候說出月想聽的情報,一邊說著,一邊將口中剩餘的濁白液體一路用舌頭從陰囊的部分往後穴方向抹了上去。
  月一邊想集中注意力聽他的話語,一邊又不免被下身濕滑的觸感轉移了注意力,『可惡……塔戈,你要做、唔、便做……快些做完,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要我快點啊……』男人的唇舌總算離開了他的下身,唇上與下顎的鬍髭都佈著點點白色的班點,『可能恕難從命了。』
  塔戈解開自己的褲子,將自己一柱擎天尺寸傲人的性器給解放出來,左右看了看,把桌上和長老們開會時喝的一些酒水淋到勃起的陽具上面,眼前少年的後穴雖然讓他用舌頭拓了一下,可還是十分窄小,不多些潤滑的東西,恐怕會落得雙方都掃興的下場。
  『好好撐住你的腿。』男人道,要少年自己用手掰住兩腿膝後的部分,然後自己則用兩手的拇指撥開少年的穴口,一隻食指竄了進去,開始按摩起少年的內壁。
  『唔……』少年發出無意識的聲音,『啊……』
  少年的聲音實在太過誘人,塔戈喉頭滾了一滾,雖然第二指才剛剛進去,還得再多忍耐一下,少年的穴口在他兩隻拇指按壓摳弄下,漸漸綻放開來,很快的,第三指也能順利進出了。
  塔戈知道,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
  他一個挺身,讓自己的性器抵住入口的地方,先讓那已然發熱張闔著的洞口包裹住性器有一個雞蛋大小的前端部分,感受被猛然夾住那一瞬間的快感,接著再往前一挺,進入了一半左右,少年已經發出一聲哀鳴,這個體位原本就對處於下方的少年比較辛苦,『塔戈……別、別折磨我了……』
  狼王往前一沖,將粗長的性器全部渡了進去,終於享受到少年緊致溫熱的包裹,忍不住將少年抱起,讓他下身銜著自己的陰莖,隨著身��的重量上下晃動抽插起來。
  少年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的聲音,一開始還會低聲喊痛,可隨著肉柱進出的時間拉長,漸漸地,身體回憶起曾經有過的快感,痛楚漸漸褪去,重新浮現的,是既麻又酸被塞得滿滿的感覺,塔戈只需要動一下,少年就覺得自己還想要更多,長腿自然地箍住了男人健壯的腰,『收縮得好厲害啊……』塔戈一邊抽動著一邊吻著他的耳垂,『夾得真緊。』
  『唔、啊……已經……』少年已然射過一次的性器不知何時又翹了起來,「已經不行了啊……」巨大的快感令他失去理智,甚至無法再繼續維持使用狼族的語言,而自然地說出帝國的通用語。「太、太深、了啊……」
  『是這裡嗎?』塔戈加強了力道,粗壯的大腿肌肉整個賁起,撞擊在少年相對白皙細嫩的臀肉上,『月,小月,你的身體很棒……』
  激烈的律動之中,少年一邊點著頭,一邊被翻了過去,男人猶未射出的性器滑出他的身體,「啊……別、」被撐得洞開的穴口尚未闔上,令少年產生一種空虛的茫然感,『塔戈……』
  『別急,我進去了。』男人笑著拍拍他的臀肉,讓他趴在狼族族長專用、鋪著大量獸皮的座椅上,從後面插了進去,進行第二輪的攻擊。
  『嗯……啊、怎麼……」』少年打了一個機靈,感覺體內的性器居然又大了一些,『啊、好大……』
  這是塔戈終於要射精的前兆,他整個覆到少年的身上,下身狠衝進月的身體的最深處,終於爆發。
  狼王的精液像一股熱燙的洪流衝進月的身體,太多的體液從穴口邊緣處被擠了出來,一絲一絲落到珍貴的毛皮上去。
  少年一時之間無法動彈,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只剩下那被雷擊到一般的強烈快感,還遺留在他的意識與身體裡面。
  『趁著還很有感覺……』狼王抱起他虛軟下去的身體,『我們換個姿勢,再來一次吧。』
  直到將軍府的酒已經被長老團和狼衛們喝了一半以上,狼王這方的運動這才有了停些下來的跡象,少年被做了個通透,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好像都被重重碾過一輪,除痠痛還是痠痛。
  『塔戈,現在南方的戰局,究竟如何了……』少年這才想起了自己在意的問題,『日經他……已經出兵了嗎?』
  狼王此時已經喚了除了小豹之外的另外三名狼族少年,要他們準備清洗自己和月的熱水,『怎麼,你還有精神啊?』
  『塔戈!』
  ……剛做完愛的痠痛感還遺留在他的身體裡面,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從頭到腳淋了熱水──這當然是指精神上的,自從聽見了日經與蒼雁已經開始作戰的消息,進入沙瓦坦城之後的虛無感好像完全都消失了。
  『先把你自己洗乾淨吧。』狼王將他扔到浴桶裡去,『等等便繼續和長老團他們的作戰會議了。』
  一四五
  狼王塔戈身邊共有八名狼衛,分別是艾爾恩、戴門、雷哲、蠻古、朴爾魯、瓦托胡克、力森和雅風。這八人有四人與他是同父母的兄弟,三人是同父異母,一人是同母義父。狼族家族間的血緣關係從帝國的角度來看或許會被視作很亂,可在狼族本身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之���。
  狼衛與狼王之間的關係,亦臣亦友,狼王從不「命令」狼衛做什麼事,他們總是公平分配工作,只不過狼王被分配到了「領頭」的工作罷了,若是塔戈有個萬一,狼族仍會從八名狼衛當中挑出下一任繼任的族長,並再遞補一名狼衛上來,且狼衛的工作原本就比較適合年輕人去負責,故而一旦狼衛年紀大到一個程度,便會自請卸任,身份轉為長老團之一員。
  此次為了佔領沙瓦坦,塔戈率領狼族三千部眾及艾爾恩、戴門、雷哲、蠻古四名狼衛還有舊帝國皇子一名出征,其餘四名狼衛有三人負責留守狼族部落,還有一人,則被塔戈派遣了其它任務。
  本代狼王塔戈,是葛瑞德草原數百年來最為獨領風騷的一個人物,狼族原就以戰鬥力之強盛聞名,可多年前,草原部族之間的平衡並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完全傾向狼族的部落,幾個以擅長戰鬥的部族相互輪替著草原霸主的位置,可像塔戈那般可以做到「共主」的,可以算是前無古人了。
  這一點,就算是赤蠍族的族長紅蟾,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赤蠍與狼族,數十年來為了爭奪於赤岩河畔獵魚的水月族的進貢,發生過不下數百次的爭鬥,兩邊各有輸贏,直到十多年前,塔戈坐上狼族族長位置後,赤蠍族就再也沒有勝過一次狼族。
  塔戈與他的八名狼衛的力量委實強大,有的時候紅蟾會忍不住會想自問是否是因為自己的力量比不上前面幾代的赤蠍族長的緣故,才會使赤蠍必須臣服於狼族……可若是連青蟒族、雪狐族等都被塔戈擊潰,不得不獻出族裡大部分的食物及最美的女人給狼族之後,紅蟾則稍稍得到了些許的安慰──自己不是唯一害怕塔戈力量的人。
  此時紅蟾正坐在自己溫暖的帳棚中,接待著來自狼族的訪客。
  塔戈的八名狼衛之一──雅風。
  雅風從外表看,不像是純種的狼族人,黑色的頭髮讓人看得出他必然有一方血緣應是來自於南方的帝國,不過紅蟾並不會因此而看輕了這個青年的力量,「屠鳳者雅風」的名號和塔戈的狼王傳說可說是密不可分的。
  簡單解釋的話,屠鳳者當中的鳳字,原本指的是葛瑞德草原西方的中型部族「白鳳族」,全族人數約莫有一千人上下,是個戰鬥力與意志力都很堅強的部族。在塔戈的草原十年爭伐當中,白鳳族面對狼族的進攻,堅不退卻,更不投降,當時的白鳳族長甚至說出「寧可戰到最後一人」的言語出來。
  而負責征服白鳳族的人,便是雅風。雖然大家都知道,白鳳一族只是在做臨死前的掙扎罷了,可誰也沒有料到,雅風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便帶領著百名狼族戰士,將白鳳族屠了個乾乾淨淨,從此葛瑞德草原再也看不到白鳳族人,那有名的白鳳草笛樂聲,也一夜成為絕響。
  就算是塔戈自己出手,可能都沒有這麼狠絕。
  這一役,將這個黑髮青年的名號一下子打響起來,之後的人遇上雅風,心中再也不曾浮起「具有軟弱的帝國血統」這幾個字,相反地,眾人心中浮現的,是血洗部族冷酷無情的形象。
  紅蟾是第一次見到雅風。
  十多年前雖曾與狼族交手,但當時面對的,是狼衛蠻古及塔戈本人──那是不同的恐怖,跟當時的怪物比起來,眼前這個身高比自己略矮,身形算是消瘦型的男人,雖然擁有很嚇人的「傳說」,不過本人看起來好像比較親和得多。
  讓人不將要懷疑起當年那傳說的真實度,是否有被誇大?
  『狼族的雅風,於隆冬前來,不知所為何事?』紅蟾替客人倒了杯酥油茶,純濃的奶香味一下子瀰漫在密閉的帳子裡。
  『紅蠍的族長大人。』青年將茶碗接了過來,『狼族的塔戈想邀請您,到沙瓦坦作客。順便商討些事情。』
  『沙瓦坦?』紅蟾嚇了一跳,心中忍不住動了一動……塔戈在葛瑞德草原所向無敵,唯一的敗績就是敗在沙瓦坦的高牆之下,難道……『狼王竟攻下沙瓦坦的城牆了?在、在冬天裡?』
  『是的。』雅風喝了一口茶,入口先是一陣牛羊特有的腥味,接著便是醇厚的酥油香,及淡淡的鹹味,『塔戈人已經在沙瓦坦的將軍府邸,準備好了大量的糧食與美酒,等待大家的參與。』
  『參與?你說狼王有事商討,說的不會是……』紅蟾腦內紛亂地閃過一些想法,可因為那是草原部族人從來就難以想像的、太過不可能的目標,『難道狼王想要……?』
  『南方的帝國物產豐饒,天氣溫暖,比起這葛瑞德草原,可是舒服多了。』雅風笑了一笑,他的母親是來自帝國的美人,因此在他的臉上留下有別於草原部族的精緻五官,雖然二十多年來經過葛瑞德草原上的寒風吹拂飛沙砥礪,和其它狼族戰士比較起來,他的外表硬是顯得要軟弱一些,不過,不只是外族人,就算是狼族人、甚或是其它狼衛都知道,惹火雅風可是一件不怎麼聰明的事。
  至於艾爾恩、戴門等幾個好玩的少年時曾經試圖偷襲過……這一件事,可說是艾爾恩心中最不願想起的事當中排名第一的往事。
  『紅蟾大人,青蟒和雪狐兩族也都接受了塔戈的邀請了呢。』雅風以著柔和的聲調拋出威脅,『只剩下您了?跟隨塔戈的腳步沒有壞處的,若戰事順利進行,塔戈將重新劃分南方帝國的領土,到時候……您赤蠍一族,也將在南方佔有更多的領地。』
  說得倒簡單,紅蟾在心中苦笑著,草原部族們雖總是嘲笑著南方帝國人的軟弱,可從這數百年來,草原部族都難以越沙瓦坦雷池一步,不僅僅是因為沙瓦坦城那又高又狹的城牆,還有帝國總會適時地出現智勇雙全的武將,打消所有南侵者的念頭。
  塔戈能像成為葛瑞德草原前所未有的共主一般,也成為能入主南方高達的草原第一人嗎?
  他們這些其餘的草原部族,究竟將被塔戈放置在什麼位置……會不會反而變成狼族的犧牲品……可現實已經無法讓他猶豫太多,雅風的態度很明顯地昭示著,他不接受「拒絕」這個答案。
  他想了一下,這才道:『我年紀大了,不要說是作戰了,光是在這樣的寒冬裡出門,骨頭就都快受不了了呢……』
  名叫雅風的青年一揚眉,似乎馬上就要說出絕決的言語,紅蟾感緊接著說道:『可我有一個孩兒,名叫紅蜥,剛剛成年,未來也將要接掌我赤蠍族族長之位。我讓他代替我跟您一同到沙瓦坦,不知您意下如何?』
  雅風微蹙了眉頭,『在我的面前,少玩花樣。』
  『怎麼會呢。』紅蟾討好地笑笑,朗聲朝外喚道,『外面的,快替我把紅蜥找過來!』然後又道:『您等等見過他就知道了,紅蜥無論是武藝還是智慧,都是他們這一代裡拔尖兒的,絕對有資格代表我出席的。』
  雅風暫且按下怒意,抱著「我就看那紅蜥到底是什麼角色」的想法,不再作聲。帳棚內一時間氣溫好似下降了五六度,讓紅蟾不禁抖了抖,想著這屠鳳者的冷酷果然是名不虛傳。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緊閉的帳棚門被人掀開,風雪灌了進來,『我是紅蜥,我進來了。』
  雅風定睛一看,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好像才剛剛成年的青年,髮色是並不少見的金色,可他的金卻是更偏向白色的金,與他的父親紅蟾的茶色髮色相差甚大。
  這樣的黃毛小子可以代表赤蠍族族長?他雅風可不是能忍受這種低級哄騙的人,『紅蟾大人,如果您真的不想去的話,直說便罷,我會直接知會塔戈的。』
  黑髮青年一個橫眼,那帳門分明已經被關了個密實了,紅蟾卻覺得室內氣溫正不斷在降低。『雅、雅風大人,您誤會了,紅蜥他、他真的是我赤蠍未來的族長啊……』
  『父親大人……』進來的青年不僅髮色不像他的父親,就連修長的四肢與過人的身高,都和他精幹壯實的父親大不相同,『您找我?』
  紅蜥敢在屠鳳者逼人的眼色下猶能自在說話的強大神經,令雅風反而氣消了些,也不禁對這個外表一點都不像赤蠍族的族長繼承人起了一點好奇心──畢竟他自己,也是在外型上,和狼族有著不同的特徵。
  『好吧,紅蟾,你只要讓他證明自己的確是你的繼承人,我就接受由他代理之事。』噌一聲,雅風抽起腰間的鐵戟,『先跟我比畫比畫吧。』
  番外:不堪回首的往事
  十四歲的艾爾恩,最近陷入淡淡的憂鬱當中。
  在狼族的族規當中,每當男性滿十八歲的那一年,會找一名長輩,如族長、父兄、叔伯等關係者,為其開啟對性事上面的經驗,由長輩傳授給予他們的經驗,學到性的方式和愉悅,若是雙方發現身體配合得很好,有的時候也會締結短期的侍從關係,藉由這關係,剛剛長大的少年不僅能從長輩身上學習到更多人生的經驗,也將會有一段美好的風流往事留在記憶當中。也因此,狼族的少年通常都會將仰慕的對象鎖定為年長者。狼族的女性也有相同的傳承習慣,只不過大多都會是由母親傳授給女兒了。
  不過艾爾恩是一個早熟的狼族少年,他在十歲左右一次偷看父親與母親的床事之後,便啟發了對性的好奇心,加之他天性便是個享樂主義者,十二歲時便覺得厭倦了以自我安慰的方式解決每天晨起的起立問題,狼族對性的觀念十分開放,他早早便熟知了一切程序,只求能有一個對象讓他嘗試看看而已。
  可是在狼族當中,成人是不會對十八歲以下的少年輕易出手的,而十八歲以下的少年,又通常不會對同儕感興趣──他們喜歡的,是年長的長輩們。
  於是艾爾恩苦悶地過了一年,他一向是個靈活變通的孩子──這是說得比較好聽的,講難聽點,就是很會招惹別人,加之他十三歲的時候,身材已經和一個成年的帝國男性差不多了,從外表看,除了表情略帶點稚氣外,幾乎和成年人的差異不大了。
  於是乎總算讓他拐了一個十二歲左右的狼族少年嘗試了人生的第一次,初體驗對他來說自然是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大解放,可惜技術欠佳,讓那少年痛得死去活來的,完事之後,就等於是絕交的開始了。
  不過這對艾爾恩來說,這只是他人生當中一個美好的開始,自此以後,隨著對象的增加讓他的技術越來越純熟,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是狼族少年們當中大大有名的個中高手了。
  艾爾恩有七名兄弟,其中有三個和他是同父同母,自然更加親厚些,大哥塔戈這年剛滿十八,是同輩當中無論是武藝、智慧都是最頂尖的──私底下艾爾恩也知道,這位大哥在自己之前,就已經少見的在未成年之前,就成為許多狼族少年們獻上初體驗的熱門人選──老實說若不是艾爾恩對被壓在下面毫無興趣,說不定他也會想找塔戈比試一下究竟誰的技術比較高明。
  是的,這正是艾爾恩憂鬱的理由──他是一個完全部想被壓在下面,白話說,就是不想當被插入一方的人。
  可按照狼族的規矩,十八歲那年,總是要找到長輩的對象的。
  就算是大哥塔戈,一個無論力量還是外表,都老早與一個成年狼族青年無異、甚至更加優秀的青年,都要在這一天被壓了,自己在各方面(除了做愛技巧)都略遜於兄長,又怎麼能避得過這一關?
  對於這點,大哥塔戈似乎看得很開,一邊坐在木桶當中以熱水洗淨身體,一邊對著蹲在一旁的弟弟艾爾恩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人生的體驗罷了,你難道不想知道這一方面的樂趣嗎?」
  艾爾恩覺得自己實在很難想像,像塔戈這種擁有不輸給族內任何一個年長者、少年時就已經傳出下任族長呼聲的人,再加上如此完美健壯的體魄、悠然自得的自信,究竟還能從「被壓」這件事上,得到什麼好處?
  塔戈譁一聲從木桶當中起身,赤裸的身軀整個呈現在艾爾恩面前。艾爾恩最羨慕塔戈的地方,就是他接近完美的體魄,等自己十八歲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練得和塔戈一般好看。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還是要被壓的……艾爾恩默默地又陷入了憂鬱,塔戈選擇了人稱「狼族的英雄」,實際上卻已經是多年前往事的現任狼族族長作為他「初體驗」學習的對象,「族長大人年紀也不小了……塔戈,你真的確定要找他?」
  「可是他的技巧很好。」塔戈笑了笑,披上白色的簡單外袍,摸了摸已經不怎麼可愛的弟弟的頭,「艾爾恩,你已經十四歲了,很快便會輪到你了,你得開始考慮對象了唷~」
  「……」十四歲的艾爾恩悶悶的點點頭,兄長腳步輕快的離去,似乎一點都感受不到他的困擾,不過距離最終決定的時間還有四年,艾爾恩向來也不是會煩惱太久的個性,最近只不過是因為大哥的事情讓他有些有感而發罷了。
  而且他還有一位異母兄弟蠻古,那才是真正需要擔心這種事的人,蠻古的年紀比他還小上兩歲,可身材已經是全族最高大的人,艾爾恩真不想想像等蠻古十八歲的時候,還能有什麼對象可以挑選?
  不過艾爾恩一點都不想去和蠻古討論這種問題,這只會讓兩人一同陷入更為灰色的心情當中而已。
  為了要擺脫這煩心的事,艾爾恩決定尋找對象渡個春宵,十四歲的少年總是無時無刻保持性致勃勃的精力,邊想著幾個已經拜倒在他高超技術之下的同伴,邊踏出了塔戈住的帳棚。
  這一出帳棚,迎面便看見了他的兄弟戴門。
  戴門此時正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著話,讓艾爾恩覺得詭異的是,戴門的臉上居然還帶著高興的笑容!?
  根據艾爾恩所瞭解的戴門,那傢伙是個對不熟的人總是會板著一張臉的人,實際上他並不是在生氣,可是總給人一種他正在生氣的感覺。很多時候他總是會有點放不開……這一點和艾爾恩比較起來,就剛好是完全相反的個性了。
  他究竟在和誰說話?艾爾恩好奇地靠了過去,近距離一看,居然是一個大美人!
  黑色的長直髮披散在背後,比自己和戴門還矮了一個頭,如果不是身材扁扁的,還真容易讓人物會是一個女孩,乍看之下應當是從南方帝國過來的人,可仔細一瞧,他的眼睛卻是和狼族相同的蔚藍色。
  「戴門,你哪裡找來的美人啊!」和兄弟勾肩搭背起來,「真看不出來,你的品味不賴嘛~」
  「……」戴門無言地望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雅風,這位是艾爾恩……看起來雖然一副傻瓜的樣子,可也是我們的兄弟,比我小一歲,比你大一歲。」
  「咦?」艾爾恩瞪大眼睛,「戴門,你開什麼玩笑!」什麼時候又跑出一個兄弟出來了?
  「我不開玩笑你不知道嗎?」戴門敲了他的頭一下,「艾爾恩,這位是雅風,是父親十三年前到沙瓦坦買糧時,偶然和一名帝國女子留下的孩子──父親幾天前才對我們說過,說他今天會回到狼族來,你忘啦?」
  ……他不是忘了,而是壓根不在場啊……當時他好似正跟人打得火熱,加之父親的孩子加上女兒足有十八人之譜,少了他一個,基本上也不會被發現。
  「是喔……」艾爾恩看著這個纖細的美麗少年,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種長相的兄弟,「你從沙瓦坦來的?」
  「我的母親是帝國南方的蘭朵族人,在這之前,我與母親住在夜燭。那是一個距離這裡非常遙遠的地方。」
  「是喔……」這少年實在美麗,艾爾恩的歪腦筋一下子便動了起來,「所以戴門,你是在帶他熟悉環境嗎?」
  「是。」戴門點點頭,「從今天起,雅風便是我們狼族人了。」
  「哎,讓我帶著他熟悉一下吧。」艾爾恩拍拍自己的胸脯,「畢竟……我想有很多咱們狼族的規矩,他們帝國人是不會懂得啦~」
  「艾爾恩,雅風是我們的兄弟,是狼族人!」
  「是是是……」
  雖然艾爾恩對他的兄弟戴門很敷衍,可對眼前這個新冒出來的兄弟,倒是十分熱情,強迫了戴門將「工作」讓給了他之後,他裝得很「自然」地握住雅風的手腕,「我帶你到赤岩河河畔那邊去看看吧,那裡的夕陽很漂亮喔~」
  好細的手腕,觸感又好,真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不是也是這麼棒呢?
  裝作一副好兄弟的樣子,艾爾恩的心中卻不斷計劃著各式各樣低級的念頭,想像著這南方少年被扒光後的羞澀模樣,忍不住就覺得自己已經硬了起來──要知道少年人的身體是禁不起任何刺激的,只要一點點的性幻想,都足以讓他勃起。
  不過這個年紀的少年,同樣也都帶著點自以為是的自信,雖然距離初體驗到今日也不過一年時間,他便已經自詡為情聖高手,像雅風這樣看來瘦弱沉靜的十三歲少年,只要稍微撩撥一下,很快便會任他予取予求的!
  事實上赤岩河河畔有一塊平滑的巨石,掩在河床邊人高的草叢裡,地點隱密,正是艾爾恩的秘密基地──他已經不知道在那塊石頭上,和多少可愛狼族少年共度美好時光了。此時他牽著雅風的手,很快地便來到巨石所在的地方。
  「我們休息一下好了。」艾爾恩對著黑髮的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他雪白齊整的牙齒,一副狼族好孩子的模樣,「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只帶你來喲~」這天大的謊言艾爾恩說來臉部紅氣不喘,「坐一下吧。」
  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的少年雅風,突然笑了一下,「艾爾恩,你是不是喜歡我?」
  真看不出來雅風是這麼直接的個性,艾爾恩心花怒放,「你怎麼知道?」
  黑髮少年抿嘴又笑,朝著他的下方孥了孥嘴,「都翹起來了。」
  「……」艾爾恩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硬了,卻沒想到看似非常純潔的雅風,居然會注意到自己下面這不怎麼自然的一包東西,而且,好像還真的明白其中代表的意義……也罷,正好縮短他想辦法唬弄對方的時間,「雅風,我的確喜歡你,你呢?」
  黑髮少年眨了眨眼,在夕陽光暉的照射下,長睫毛在他的眼瞼上投下深刻的陰影,雙頰的膚色更顯得紅潤可愛,讓艾爾恩終是覺得忍耐不了:「雅風,我們親個嘴吧?」一邊說著一邊把臉靠了過去,艾爾恩深知要得到樂趣,必定還是要你情我願的好,他看來衝動,實際上卻是認真在注意著雅風的反應的,見他一直沒有露出厭惡或拒絕的表情,便覺得其中肯定大有搞頭!
  果然順利親到嘴了……艾爾恩想,他一邊想展現自己高超的吻功,含住人家柔軟的雙唇後便將舌頭伸進人家的嘴裡,一邊雙手開始親親撫摸起雅風的身體來,他已經很清楚有哪些地方容易引起少年的衝動,只要一時衝動了,他的機會便來了!
  雅風似乎並不反對他的親吻與碰觸,舌頭甚至主動和他的碰在了一起,與艾爾恩進行了長達半刻鐘的長吻,兩唇分開時兩人都有些氣喘噓噓,艾爾恩內心偷偷暗爽起來,親嘴這麼容易就得手了,此時不推倒更待何時?
  「雅風,咱們來做點更快樂的事吧!」事情順利得讓他簡直想吹起口哨來,艾爾恩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自己腰間的腰帶,「你也脫吧……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
  「嗯。」黑髮少年點點頭,嘴裡含糊地回答著,還真的照著艾爾恩的話脫起衣服來,沒有一會兒兩人都赤條條的了,艾爾恩的身體原本就是精壯節食的,可雅風的身體……卻讓艾爾恩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穿上衣服的時候看起來這麼纖細,這一脫下來還真是不得了啊!
  皮膚的顏色雖然比較白,可是該鍛鍊的地方一點也沒少,臂上、胸脯、腹部的肌肉線條都相當地明顯,完全不是艾爾恩想像的,十三歲的少年應該要有的柔軟身段……
  「真是……意外啊……」艾爾恩瞪大眼睛,不過呢……這樣的身體依然非常漂亮,不、應當說比艾爾恩原先想像的要更加美麗,「雅風,你有練武?身體練得很好啊……」
  「雖然在帝國生活,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狼族人呢。」雅風答道,「艾爾恩,你的身體也很棒。」
  所以說……現在可以算是互相滿意你情我願囉?
  狼族少年艾爾恩嘿嘿一笑,這簡直是有史以來最簡單的一次邀約,「那就把握時間吧,等天黑了可不好……」艾爾恩邊說著邊就將人往下一壓,手去探雅風的胯下,那原本縮在裡頭的性器,此時也已經仰起頭來,「喂喂,看你個子小小,這裡居然這不小……」
  雅風的身體輕輕彈了一下,也伸手去碰艾爾恩早已經勃起的陽具,「少說廢話……」
  兩人互相搓揉著對高高豎起方的陰莖,沒有多久便一齊射出了第一次,乳白的精液射了兩人滿手都是,對視了一眼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雅風,我以為帝國人都是很保守的……沒想到你倒很放得開啊~」
  「我剛剛就說了,我很明白自己是狼族人啊。」
  少年人的持久力雖然弱了點,可體力卻是極好的,磨蹭了幾下之後馬上又都勃起起來,艾爾恩是深知插入之後的爽快感的,他不想只是用手而已,最終目標還是雅風的屁股。
  所以他將人往後一壓,「雅風,你可試過這個?」還來不及等雅風回答他「哪個」,艾爾恩便撥開雅風的雙腿,將又漲起的性器前端碰了碰雅風的臀縫,「做這事可會更舒服喔~」
  「是嗎?」雅風眨眨眼,一臉的不解,「不就是剛剛那樣子嗎?」
  原來他所謂的做過了,指的是互相安慰罷了……艾爾恩在內心偷笑了一下,哇哈哈,你的第一次,我艾爾恩大爺就要奪走啦!一邊還在心中說著簡直就是採花賊的標準台詞。
  「要插進這裡面喔~」艾爾恩用手指輕輕碰了雅風緊閉的穴口一下,「放心吧,我會好好用手指幫你揉開的~」
  「用……那個地方?」雅風的聲音顯得有些驚奇,「原來如此……」
  艾爾恩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爆炸了,卻還是要裝模作樣一下幫雅風拓一下那個地方,「放心吧,跟我做過的,都說爽得腰都直不起來喔!」邊說著邊就刮了一指的黏稠精液,準備往雅風的後穴抹了進去。
  哪裡知道異變忽生,艾爾恩以為不會反抗的雅風突然身體一彈,居然挺腰坐了起來,兩手握住艾爾恩正準備侵入他身體的手指,「艾爾恩,我也是喔~」
  「你也是什麼……哇!」猛地被這個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少年翻倒,「雅風……你……」奇怪,握住他雙腕的手指居然向鐵箍一樣難以掙開,「別、別開玩笑了……」
  「我和戴門一樣,」黑髮少年從上俯視著他,「也是從來不開玩笑的。」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艾爾恩的額上冒出了第一滴冷汗,他居然無法掙開雅風的箝制,這、這是什麼怪力啊!!!
  ……此時的艾爾恩自然不會知道,雅風在帝國時曾經受過正統的武術訓練,他的母親知道他總有一天必須回到狼族,為了怕他輸給了這些從小生長在葛瑞德草原上的孩子,更是加倍的在鍛鍊雅風的身體。所謂的怪力,不過是雅風的力氣,在專業的訓練下,的的確確比此時的艾爾恩要來得強勁了。
  「我總覺得奇怪,男的和男的,除了剛剛那樣子之外,還能怎麼樣,」他也曾經聽說過狼族十八歲的傳統,總是覺得很難想像情況……畢竟帝國對這方面的開放程度,遠遠不及狼族,「原來是要插這裡啊。」
  這個結論真讓艾爾恩冷汗直冒,「……你不要跟我說,你想要……」
  「為什麼不行呢?」雅風問道,「你自己說,這是一件會讓人爽得直不起腰來的事啊~」
  ……問題是,你又不是我!艾爾恩在心中默默吶喊,不過他沒打算要繼續和雅風辯解這個���此時此刻,還是先掙脫為上!
  「哎,別動啊!」雅風嘖了一聲,用自己的雙腿壓住艾爾恩的雙腿,一隻手將艾爾恩的雙手提起,按到頭頂去,然後再用剩餘的一隻手去撫弄艾爾恩受到驚嚇仍然屹立不搖的陰莖,「摸這裡總也會感到舒服吧?」
  是很舒服啊……艾爾恩眼眶含淚地想著,只要你不要再往後就好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雅風的目標,原本就是他剛剛曾經也試圖把手指插進去過的地方。
  所以那撫摸著陰莖的手,順著股間的肉,來到了艾爾恩一點都不想讓人碰的地方,「是這裡吧……」一邊說著,一邊便將手指大剌剌地伸了進去。
  「他媽的你謀殺啊──」艾爾恩痛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快放開我!」
  「怎麼會痛呢?」雅風頭一歪,「剛剛你才說,這是會爽得讓人直不起腰的事。」
  我錯了還不成嗎?艾爾恩倒抽了口氣,這傢伙的中指還卡在他的後穴裡,「媽的,沒弄一點潤滑最好爽得起來!沒經驗的話就讓我來!」
  「原來如此,難怪你要沾那東西。」恍然大悟的「純真」少年露出惡魔般的微笑,「唉呀,我都明白了。」
  你是真的明白嗎……艾爾恩驚恐地想,明明應該是自己才是露出惡魔微笑的人,為何轉眼之間,居然就……用力想掙紮起來,可越是掙扎,肌肉越是緊繃,後穴夾住的那根手指,不但沒有抽出來,反而越發往深處去了。「他媽的痛死我了不要再進去了!!」
  「我看看,哎,量好像不大夠喔……」雅風冷靜的聲音繼續傳來,果然抽出手指,艾爾恩才剛緩過氣息,前方的性器便被人一手攫住,尚來不及驚呼,少年輕鬆的話語便接著傳來,「你再多射一點吧好潤滑~」
  「喂喂……」艾爾恩雖然沒有放棄掙扎,可寶貝目前掌握在雅風的手裡,根本就是完全受制於人!
  帶著嚴重危機感的刺激令他覺得自己反而大大勃起,在少年仔細的搓揉下,沒有多久便射出了第二輪的精液。雅風看準了時機,用手將那汩汩射出的白濁液體接了下來,接著動作迅速地沾了一大糊往艾爾恩的穴口又插了進去,只見艾爾恩的身體彈了一彈,還是很緊繃,可是在精液的潤滑下,手指很順暢地就插到了剛剛的深度。
  「唔……」艾爾恩皺起了眉,「拿、哈、拿出去啊!」
  「這樣就可以了嗎?」雅風歪歪頭,「我怎麼覺得,這洞口的大小,根本就塞不進去啊……」
  ……重點是你別塞好不好!?
  艾爾恩陷入人生的十字路口,在究竟是要繼續掙扎抵抗最後可能在這傢伙的無知之下受傷,還是要暫時放棄抵抗教會這傢伙基本做愛戰術以求自保?
  ……可不可以有第三條路啊啊~~
  可惜他的力氣不如人,身體最脆弱的地方目前也陷入敵手……
  「你不說的話,我就試著插進去囉。」雅風愉快地道。
  「給我等等!」艾爾恩緩了一下呼吸,「現、現在還不行……至、至少要三指……」平常他對被壓在他下面的少年們說肉麻情話時,總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可一旦被壓的人變成自己,他就覺得可恥得臉都要燃燒起來,「拓、拓得開些、才、才不會受、受傷……」
  「原來如此。艾爾恩,你的樣子實在不怎麼可愛啊……」雅風的聲音帶點忍俊不住的笑聲,「三指啊,好吧,我就再忍一下~」
  艾爾恩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努力放鬆自己、放鬆後面的穴口、然後、教這披著羊皮的傢伙,如何讓自己爽得直不起腰來。
  事情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啊啊~~
  少年的手指很快便進入了三指,達到目標之後,雅風愉快地將手指抽了出來,然後咕啾一聲,與長相不符的粗大陰莖便整個插進艾爾恩的屁股裡,「哇,怎麼還這麼緊?」
  是你為什麼會這麼大好不好!「痛、痛死了……」艾爾恩皺著眉頭,「你這傢伙,技術不好幹嘛硬要當上面的啊!」
  「很痛嗎?剛剛明明就有人說可以讓人爽到腰都……」
  「你給我閉嘴!」艾爾恩只覺得下身有著被撕裂的感覺,痛到一種想要殺人的境界,「……我如果對這個有陰影,都是因為你!」
  沒做之前明明原本就很有陰影的艾爾恩少年,在初體驗之後便自覺已經是個男人,不可以輕易流淚了,可是今天他好像卻把這一年多來、包括未來十年內的眼淚份量一次流光,「痛死我啦~」
  「真的這麼痛嗎?」少年雅風也沒敢動,不過下身被緊緊箍住的感覺實在太好,忍不住又更脹大了一點。
  「你……」艾爾恩已經失去繼續反駁雅風的力氣了……
  「怎麼,好一點了嗎?」雅風問道,聲音輕快悅耳,「不好意思……換我忍不住了……我要動囉~~」
  這聲音怎麼聽怎麼讓人生氣,艾爾恩的雙腿被人打了開來,少年一開始就採用了從正面來這種需要腰力、肌力、耐力才能完成的艱難體位,抽插了十多下之後,發現艾爾恩稍微放鬆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痛極必反,於是翻過他的身體,以從後面來的方便姿勢又是一輪猛攻。
  雅風畢竟是狼族人沒錯,對於性事,果然也是有天分的,沒有多久他便探尋到了艾爾恩體內的敏感處;而忍過了劇痛之後,艾爾恩總算也能稍稍地,感受到被壓在下面的那種「爽到腰都直不起來」的快感。
  當晚。
  艾爾恩的兄長塔戈自族長的帳棚回來,見到弟弟仍蹲在離開之前的那個老地方,忍不住疑道:「艾爾恩,你怎麼還在這裡?」
  見到大哥居然還這麼神清氣爽的模樣,「塔戈,被壓在下面……真的很痛啊……我現在覺得對我的第一個對象感到很抱歉……雖然我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咦?」塔戈挑挑眉,他們兄弟兩個,居然都在今天被壓了嗎?「怎麼會有這樣的感想?」
  「……看來大哥說的真的沒錯,第一次……真的不能找太年輕的,要找技術好的比較重要……」
  「呃……艾爾恩,你是怎麼了?」
  「……好吧,我決定了,四年後的成人式,我也要找族長大人!」
  對於弟弟為何一下子能夠接受被壓這件事,塔戈一直覺得很疑惑,不過這是每一個狼族少年人生必經的過程,他也沒有多想什麼。
  至於雅風這個新加入他們的兄弟,之後居然能成為狼族成人式傳統當中的一個例外……「有些人,天生就沒辦法被壓倒啊!」雅風曾經這樣笑著刺激艾爾恩,「這和武技強弱無關,更和身高高矮無關喔。」
  「去你的……」不過的確有感受到爽的艾爾恩,就算想反駁雅風,也十分困難。
  在他們都成年之前,艾爾恩的復仇一直沒有成功過。
  至於成年之後。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不需要用這種事情證明自己!」
  結果也是明顯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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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mg-movie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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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川普得獎了!今年艾美獎最大亮點
「美國金鐘獎」艾美獎今天舉行頒獎典禮,資深男星亞歷鮑德溫以在《週末夜現場》扮演川普,贏得喜劇影集最佳男配角,當他領獎時微笑致詞:「如果可容我說,最後,總統先生,你的獎在這裡」,全場笑翻,是整場典禮最放閃的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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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鮑德溫扮川普的《週末夜現場》得9座艾美獎,是今年最大贏家(圖片來源:HuffPost via Yahoo News)
 因為今年美國電視界最大盛會艾美獎頒獎典禮,驚喜欠奉得令人難以想像。據「The Hollywood Repoter」在截稿前盤點,入圍22項的《週末夜現場》獲9獎是最大贏家,不過HBO橫掃29獎仍是得獎最多電視網,都不出外媒預料。
 小班班艾佛列克現任女友琳賽薛庫斯製作的長壽綜藝節目《週末夜現場》,自從找明星扮演政治人物走kuso路線,不僅收視率爆高,而且在本屆艾美獎非常風光,節目中狂扮川普霸氣嘴臉的亞歷鮑德溫,拿獎時掌聲如雷,可見人氣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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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歷鮑德溫得獎全場熱烈鼓掌,這位資深男星曾是電影《獵殺紅色十月》大帥哥(圖片來源:TVLine.com via Yahoo News)
 《美麗心計》緊追其後得8獎,包括妮可基嫚贏得迷你影集或電視電影最佳女主角獎,蘿拉鄧(電影《侏羅紀公園1》���主角)贏得該類最佳女配角,亞歷山大史卡斯嘉德(電影《泰山傳奇》男主角)贏得最佳男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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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心計》勇奪8座獎,妮可基嫚(左紅衣)客氣讓沒得獎的瑞絲薇絲朋(中綠衣)致詞(圖片來源:TVLine.com via Yahoo News)
 入圍22項的影集《西方極樂園》爆冷只拿5獎,奧斯卡影帝級男主角安東尼霍普金斯輸給《This Is Us》的史塔林K 布朗,未能像奧斯卡影后妮可基嫚那樣再在電視界拿獎。
 今年典禮向辭世女星瑪麗泰勒摩爾、嘉莉費雪致敬悼念;更邀請以電影《朝九晚五》紅極一時的珍芳達、桃莉巴頓、莉莉湯姆琳再度同台,勾起許多資深粉絲的回憶,也展現主辦單位敬老尊賢的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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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年前電影《朝九晚五》女主角莉莉湯姆琳(左起)、桃莉巴頓、珍芳達再度同台(圖片來源:Moviefone via Yahoo News)
 至於星光大道紅毯上,和「星爵」克里斯普萊特8年婚變分居的安娜法瑞斯首度公開亮相,神清氣爽,毫無婚變陰霾,迷人又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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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法瑞斯婚變後首度公開亮相,亮麗迷人Yahoo Style
 公認衣Q高的妮可基嫚,大紅超深V禮服搭鑽石長項鍊,再度成為今年艾美獎紅毯的時尚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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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后」妮可基嫚氣場強,被許多外媒評點紅毯第一美(圖片來源:Variety via Yahoo News)
 大賈斯汀美妻潔西卡貝爾的銀色深V禮服,雖有某些外媒負評,但大多數外媒仍認為她穿得很美,而且這位漂亮媽媽經常在個人社群秀出和寶貝兒子的合照,和大家分享母親與寶寶共同成長的紀錄,母愛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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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賈斯汀美妻潔西卡貝爾閃亮出席艾美獎,她家的「紅心小屁孩」比媽媽更會搶鏡呢(圖片來源:AOL.com via Yahoo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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