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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 01
伽藍 がらん
宮古藍的屏風之下,一只金魚缽放置於檜木紋的櫃檯。
簷廊,彼岸花綻放著,凜冽的鮮紅倒映於三途川的水紋粼粼,錦鯉悠游在水中,和室的琉璃光院,窗櫺懸掛著一只鳥籠,神的使者,八咫烏鴉在籠中啞鳴。
這裡,是「伽藍」,梵語為saṃghārāma,靈魂修習神道的清淨居所。
「今天入住了128個靈魂,出走了56個靈魂。」
低沉嗓音輕聲說,一手托著臉,了無興致的登記於宿泊者名簿。
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俊俏白皙的容顏抬起,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望著入口處,他穿著昭和時代的黑色排釦立領襯衫,一只軍帽斜戴於髮絲之間,斗篷翻飛。
宇智波佐助閉眸,煩悶的嘆了口氣。
此岸與彼岸之間,往生的純淨靈魂會來到伽藍,修行神道,作為「神器」的備選。
「今天也很努力的贖罪呢,佐助。」
一名黑髮的男人微笑著,以雙手揉握著米飯,製作飯糰。
俊秀白皙的容顏映照著晨曦,柔和的黑眸斂下目光,黑長髮於肩膀紮成了一束,他穿著火扇的立領上衣、圍裙,一道「鼬」字的小篆文體刺青,銘刻於頸項之間。
宇智波鼬站在廚房,以飯匙在竹筒掬起了另一斛米飯,回眸,笑彎了眼。
伽藍,因為是靈魂暫住修行的清淨居所,被稱為是「彼岸的酒店」。
大正浪漫時代的木造建築物坐落於石磚街道,紙燈籠搖曳著,燈火照亮了藤屋,男女、老少的靈魂完成了今日的修行,享受著銀山溫泉,一起浸泡於露天風呂。
「啊、好想回到高天原。」
一名黑捲髮的男人打著哈欠,拿起了清掃用具,刷洗著公共澡堂。
俊朗白皙的容顏一臉無奈,英氣的眉宇之間,黑瞳抬起,微捲的黑髮飛舞於風中,他從和室取下了鳥籠,手背,是一道「水」字的小篆文體刺青,作為神明���契約。
宇智波止水打開了鳥籠,以神饌的果物餵食著八咫烏鴉。
伽藍神(がらんじん),是伽藍的守護神,八百萬神明之末,被稱為「酒店經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呢。」
止水一手托著臉,似乎是想捉弄佐助,閉眸,故作無奈的嘆了口氣。
「因陀羅的轉世神明,宇智波佐助,觸犯了天條,被貶謫到伽藍作為守護神……
我們這些神器也要跟著一起受罪,擔任酒店經理的侍者。」
他吐了吐舌,眨眼,開朗的漾笑,鼬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
佐助沉默著,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兩位哥哥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掩面偷笑。
*
海霧之彼方,低沉的雷鳴隱沒於天空,灰暗厚重的雲靄掩去了陽光,山雨欲來。
煤氣街燈之下,北野町的洋房渲染了異國的風情,摩耶山的纜車搭載著觀光客,神戶港的觀景鐵塔坐落於岸邊,明石海峽大橋下的船隻揚起了風帆,駛入碼頭。
這裡,是明治時代知名的港灣,神戶市。
一名粉緋色髮少女回眸,以雙手提著書包,聽見了隱約的雷鳴。
絕美白皙的容顏抬起,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天空,細雨霏霏,濡濕了鳥囀鶯鳴,她穿著粉色系的高中制服,繫上了格子紋的領結,裙瓣飛舞著,走出三宮車站。
春野櫻旋身,臨風佇立於石階上,雨水碎落於石磚地,暈開了濕潤的痕。
......下雨了?
她以雙手舉起了書包,慌亂的躲進一間神社,雨水濺濕於鞋襪。
明明是晴朗的天氣呀,怎麼會突然......
此時,莊嚴的太鼓聲響錯落於耳畔,似遠似近,神秘、儼然,繚繞於霧隱之森。
「那是......?」
櫻不自覺止步,澄澈的翠綠色眼眸看著神社的鳥居之下,模糊的影子逐漸靠近。
狐狸娶親(狐の嫁入り)。
依據《古事記》的記載,如果晴朗的天氣下雨,就是狐狸舉行婚禮儀式的日子,下雨是為了提醒人類迎親隊伍即將出發,請別任意打擾,也有另一個說法是為了不讓人類看見狐狸新娘的面貌。
紙傘下,一名穿著白無垢的女性走入神社,純潔、典雅,雪白的綿帽掩去了臉龐。
神前式的隊伍演奏著雅樂,另一名穿著紋付羽織袴的男性與新娘並肩,接受祝福,紙燈籠的幽光搖曳著,穿著和服的孩子們走入神社,以雙手捧著一束栀子花。
櫻��息著,穿著白無垢的新娘抬眸,長睫之下,細長的黑瞳與她對視。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
「唔......」
櫻不自覺掩口失聲,踉蹌著,手中的書包掉落,雙腳癱軟,失去了意識。
宿泊者名簿自動翻閱到最後一頁,“春野サクラ”的名字浮動於半空中。
「人類……?」
佐助低聲說,看著浮動於空中的名字化作墨水,浸入紙張中,綻放了光芒。
「……為什麼人類會出現在這裡?」
宿泊者名簿的備註欄位下方,寫著“人類”。
伽藍的入口,一道朱紅色鳥居佇立於碧藍的海洋之中,刻畫了潮汐的痕跡。
彼岸的酒店於大海延伸了水紋粼粼的倒影,燈影泅沉著,好似永無止盡的迴廊,滿潮,赤紅的朱砂鳥居倒映於水中,退潮,海水退去的岩岸沖蝕了生苔的石階。
一名粉緋色髮的少女閉眸,沉睡著,側躺在海上鳥居的圓柱旁,濕髮散落於水中。
「應該是神隱,誤入了彼岸吧。」
止水俐落的躍上了枝梢,眺望於伽藍的入口,思忖著,環抱雙臂。
「人類在神域是撐不過七天的,必須要趕快送小女孩回去才行,否則她在此岸的緣分會逐漸消失,最後就沒辦法回到此岸了。」
神隱,在日語中的意義是��被神明、妖怪隱藏起來”。
「此岸與彼岸的入口,七天才會再次開啟。」
佐助煩悶的咬牙,一手拋開了宿泊者名簿,走出和室。
「……真的很煩人。」
「這名人類女孩的年紀似乎和佐助相近呢。」
鼬看著佐助的背影,嘴角,是一抹好看的輕哂。
*
夕染暮色的天空之下,穿著和服的孩子們牽起了手,圍繞一圈,唱著童謠。
「籠の中の鳥は(籠中的鳥兒)
いついつ出やる(什麼時候能出來?)
夜明けの晩に(黎明將至的夜晚)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呢?)」
栀子花搖曳著,小男孩、小女孩牽著手,人影錯落,圍繞的圓圈中央,沒有人。
「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呢?」
孩子們回眸,白狐的側臉映照了夕陽的微光,細長的黑瞳半掩,咧嘴笑了。
櫻不自覺瑟縮著身體,驚醒,冷汗濡濕了髮絲,喘息著,以指尖緊抓於床褥。
「……妳醒了?」
��沉嗓音輕聲說,佐助坐在和室的一隅,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抬起,與她對視。
「這裡是……?」
櫻抬眸,看著和室的琉璃光院,在床緣坐起,雪白側顏映照了柔和的微光。
「伽藍,是一個靈魂暫住的地方。」
佐助閉眸,一手摘下軍帽,以指尖輕撥了深藍色髮絲,淡然的開口。
「神明與靈魂簽訂契約,以靈魂作為“神器”,伽藍就是靈魂修行神道的居所,靈魂完成修行之後,神明就會來挑選與自己契合的神器,靈魂就會離開……」
「佐助,你這樣解釋,人類的女孩聽不懂吧?」
鼬忍不住掩嘴,失笑,穿著立領上衣的背影坐在榻榻米的圓墊,砌了一壺茶。
「伽藍,就是彼岸的酒店哦。」
止水坐在簷廊,回眸,開朗的笑了,肩膀上的八咫烏鴉,鳴叫了幾聲。
「各種設施都有,客房、餐廳、健身房,還有風呂,像是人類的五星級飯店一樣,以前是神明的招待所,現在是靈魂實習如何好好當一個神器的地方。」
「你說,彼岸……?」
櫻輕聲說,一臉困惑的以雙手抱著枕頭,看著和室、以及三名陌生的男人。
「還有神明,靈魂,神器?」
「妳的名字是櫻吧?宿泊者名簿是這樣寫的。」
鼬輕聲說,將茶壺放上火缽,柔和的微笑著,散發了成熟的風雅氣質。
「妳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還記得嗎?」
「我記得是放學後,一開始是晴朗的天氣,卻下起了雨。」
櫻回憶著,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斂下目光,幾綹粉髮滑落於白皙的側臉。
「為了躲雨,我跑進了一間神社,然後聽見奇怪的太鼓聲響,濃霧中,看到一名穿著白無垢的新娘,我不自覺和新娘對上了視線,發現不是人類的臉,是狐狸……」
「啊啊,稻荷神,那傢伙……」
止水忍不住出聲抱怨,似乎是恍然大悟、又惱怒的拍了一下額頭。
「每次都這麼任性,竟然看到想捉弄的人類就丟到這裡來!」
「誒?」
櫻抬眸,長睫之下,清澈的碧綠眼瞳好似花間彌生的湖影,粼粼而動。
「……聽起來,似乎是稻荷神讓妳神隱了呢。」
鼬取下火缽的茶壺,一手斟壺注入茶水,無奈的笑了。
「妳看到了狐狸娶親,是不祥之事。」
佐助輕聲說,反手戴上了軍帽,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嘆了口氣。
「稻荷神那傢伙,似乎是覺得妳很有趣,就丟到這裡來了。」
「……誒誒誒誒誒?」
櫻不自覺往後跌落於床邊,以雙手緊抓著枕頭。有、有趣?
*
「佐助是一個神明哦。」
止水佇立於湖畔,以手上下拋擲著一個石頭,似乎在瞄準著最佳的角度。
「伽藍是彼岸靈魂修行的清淨居所,佐助做了一些事情讓其他的神明不太高興,所以呢,就被流放到這裡來了,守護著伽藍的神明,被稱為“伽藍神”。」
鳶尾花綻放著,龍鳳錦鯉泅泳於水紋粼粼之中,柔和的擺尾、悠游,湖光瀲灩。
「那麼,止水哥和鼬哥哥也是神明嗎?」
櫻坐在和室的簷廊,玻璃風鈴旋轉著,清脆的鈴音迴盪於紫藤花飄落的庭園。
「不,我和鼬都是佐助的神器。」
嘿、止水俐落的反手,以準確的20度夾角拋擲出石頭。
「……神器嘛,以人類的語言來說,就是神明的武器吧?」
打水漂的石頭在水面彈跳了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接著,沉入水中。
「伽藍神的工作是登記入住、退房的靈魂。」
止水回眸,一臉開朗的笑了。
「因為工作的內容就像是管理著彼岸酒店的經理一樣,所以又被稱為酒店經理。」
紙拉門被推開,一名黑髮男子探首,俊秀白皙的容顏映照了湖水的微光。
「啊、小櫻,妳在這裡。」
鼬微笑著,拿著親手做的三色丸子,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我幫妳做了點心,還有一些東西要給妳。」
和室,三色丸子吃完的竹籤擱置於瓷盤中,火缽的茶壺飄散了縈迴繚繞的煙縷。
「……這件穿起來合身嗎?」
鼬欠身,在收納箱翻找著,一手拿起了小紋和服、浴衣。
「如果要在這裡留宿的話,還是要有替換的衣服比較好呢,可以掩蓋人類的氣息……所以,我在倉庫找到了一些女性的衣物,妳試試看哪一件合身,就換上吧。」
鏡中,花樣年華的少女,從紙拉門半掩的另一間和室走了出來。
粉緋色髮絲之下,絕美白皙的容顏抬起,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全身鏡中的自己,她穿著撫子色的振袖和服,華麗的繪羽圖案垂墜於袖口,繫以立矢結的腰帶。
櫻回眸,旋身、原地轉了幾圈,和服的振袖好似吹雪般散落的花舞,如夢似幻。
「看起來很適合妳呢。」
鼬笑了,俊秀白皙的容顏勾起了一綹柔和的弧度,面色溫煦的為她整理衣袖。
「哇啊,好可愛呢。」
止水從廚房拿著另一盤三色丸子,走入和室,回眸,笑彎了眼。
「吶,佐助,你覺得小櫻穿這件好看嗎?」
……….。
佐助不語,軍帽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沉著臉,環抱著雙臂,煩悶的嘆了口氣。
櫻抬眸,與鏡中的佐助對視,可愛白皙的容顏渲染了淡淡的紅暈,一臉羞怯。
唔……
兩人驚覺對上了視線,羞紅著臉,神色慌亂的別開了目光。
簷廊,八咫烏鴉於鳥籠中啞鳴了幾聲,不安的騷動著,曜黑的羽翎散落。
「......啊啊,今天又出現了呢。」
鼬回眸,俊秀白皙的容顏輕哂,黑瞳望著天空,似乎感受了某種不祥的氣息。
「誒,是什麼出現了嗎?」
櫻看著鼬的側臉,澄澈的翠綠色眼眸倒映了好看的輪廓。
「哼。」
佐助走出和室,俊俏白皙的容顏斂起了神色,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抬起,目光一凜。
「……人類的氣息會吸引妖怪。」
伽藍的入口,一只蜇伏的魔物蠢動著,蛇妖般的身體纏繞於海上鳥居。
妖異舞魅的魔物泅沉於海水中,面色猙獰的咧開了大口,百目鬼的眼睛轉動著,牠嗅聞著人類的氣味,一臉癲狂、嗤笑的以頭部衝撞於神域鳥居所劃下的結界。
「時化了嗎?」
鼬輕聲說,俐落的躍上了瓦簷,黑髮紮起的馬尾飛舞於風中。
棲息於人類的死角之中,那就是……妖。
妖魔身負怨念和詛咒,大小、姿態不一,但是全都沒有生命,是彼岸的謎樣存在,此岸的人類是看不見妖魔的,可以看見它們的是動物與孩童,以人類為食。
「看來是晚了一步,已經時化了。」
佐助望著妖魔身旁的黑暗氣息,一臉淡漠。
妖魔相當喜歡陰鬱的氣氛,斬殺牠們的神明,將之稱為“時化”。
「那麼,只能斬開它了?」
止水輕咬著三色丸子的竹籤,伸了伸懶腰,回眸,自信的一笑。
「但是這種大小的妖怪,佐助應該兩三下就解決了吧。」
「那個是……」
櫻走出了和室,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妖魔,顫然的低語著。
「妳待在這裡。」
佐助旋身,修長指尖握緊了櫻的手,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神色凜然。
「那東西是為了妳才出現的,不要靠近它。」
櫻屏息著,絕美白皙的容顏羞紅了臉,感受著指尖的溫度,一時語塞。
「佐助,發動一次讓小櫻看看吧。」
止水微笑著,看著佐助的眼神,像是一名對於後輩感到驕傲的兄長。
「你可是因陀羅,雷電暴風之武神,別忘了,伽藍神只是暫時的職稱而已。」
佐助以指尖解開了頸項之間的鈕扣,黑色斗篷彷彿脫籠之鳥,飄然的飛落風中。
逆光之中,伽藍神的服裝似是流沙般的消散,一瞬幻化為白練色的立領和服。
神器(しんき),就是得到神許可的武器。
往生的靈魂徘徊於彼岸之時,被神召喚,而與神明簽訂契約,賦予其容身之所,從此長久留在該名神明身邊,平時是人類的姿態,主人呼喚時會變化為某種武器,侍奉不同的主人則作為武器的型態也會不同。
神明擁有賜名的權力,賜名會以漢字的形式銘刻在身體上,名為訓讀,器為音讀。
掌管雷電與戰事的武神、軍神,宇智波佐助的目光一凜,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
「獲持諱名,止於此地。」他閉眼,抬起手。「假名已稱,為吾僕眾。」
低沉嗓音在嘴邊輕喃未知的咒文,白練色和服繫著注連繩的腰帶,穿戴了長靴,修長指尖的前端燃起了靛藍色光芒,俐落、傲然的以指尖於風中劃開光之軌跡。
「從此尊名,其皿以音,謹聽吾命,化吾神器。」
佐助睜開了雙眼,以指尖在面前結成刀印。「鼬器、水器。」
此時,銘刻於兩名黑髮男子頸項與手背的漢文「鼬」、「水」二字,綻放了光芒,止水與鼬對視著,微笑,神之契約,具像化的小篆字體躍然的浮動於半空中。
柔和的白色光芒包覆了止水與鼬的身體,化作光箭直抵於佐助的手心。
深藍色髮少年俐落的揮袖,一只火紋的草薙劍於風中閃動著凜然的鋒芒。
「神明、因陀羅……」
櫻不自覺低喃著,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佐助的背影,無聲顫動。
_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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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越強,運氣越重要
這個概念同樣適用於我所謂的「個人能力的矛盾」。隨著個人能力持續提升,個人表現會變得比較穩定,因此運氣就變得更重要。哈佛大學知名古生物學家史蒂芬• 傑伊• 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用這個概念來解釋,為何自泰德•威廉斯(Ted Williams)1941 年在大聯盟紅襪隊創下整季0.406 的打擊率記錄後,再也沒有球員的打擊率可以維持在四成以���。7 古爾德先提到幾個常見的解釋。首先,夜間比賽、長途舟車勞頓、人才流失、投手變強,都使得打者受到壓抑。儘管這些因素或許都有一些影響,但都不足以解釋為何無法達到四成打擊率。另一個可能是,威廉斯不僅是那個年代最強的打者,甚至比之後至今的球員都還要強。古爾德馬上否定這個說法,因為證據顯示,只要是能夠用數字測量的運動,球員的長期表現都會逐漸進步。威廉斯當年固然是非常優秀的球員,但放在今天的大聯盟,恐怕也很難如此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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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之下,這似乎說不通。但是,1941 年之後,棒球圈的進步似乎沒有像其他運動這麼明顯,因為過去幾十年球員的平均打擊率一直相對穩定,維持在0.260 到0.270 之間。不過,在這個穩定的數據下,其實隱藏了兩個重要的發展。首先,打擊率反映的不只是打者的個人能力,而是投手與打者的互動。這就像比腕力一樣。由於投手與打者的能力絕對值都往上提升,因此彼此的相對關係就維持不變。雖然當今的投手與打者可能都是歷史上的一時之選,但他們的進步是步調一致的。8 但這種同步發展並非完全由自然決定。大聯盟的高層其實會插手其中。例如,1960 年代末,當時因為投手太強、壓過了打者,所以他們改變了規則,包括降低投手丘高度五英寸、同時縮小裁判的好球帶,讓打者可以有更好表現。因此,投手與打者之間的平衡,其實反映了球員的自然演進,當中也有聯盟官方一定程度的介入。
古爾德提到,現在之所以沒有四成以上打擊率的打者,是因為所有職業球員的能力都提升了,因此最好球員與最差球員之間的差距也縮小了。過去六十年來,球員訓練大幅精進,也使得能力差異變小。此外,聯盟開始吸收外籍球員,擴大人才庫。來自多明尼加和墨西哥的球員,例如山米•索沙(Sammy Sosa)和費南多•瓦倫蘇瑞拉(Fernando Valenzuela)帶來了更高的技術層��。同時,運氣依然扮演重要角色,決定個別球員的打擊率。當投手的球一出手,我們依舊難以預測打者(不論能力多強)是否能擊中球,以及球打出去後的結果為何。

用統計的術語來說,雖然打者的能力持續提升,但打擊率的變異性已經隨著時間縮小。從圖表3-4 可以看出,自1870 年代以來打擊率的標準差與變異係數之走勢。
變異性即是標準差的平方,所以標準差與變異性的下降是同步發生的。變異係數是將標準差除以所有打者的打擊率平均數,可以看出個別打者的打擊率距離聯盟平均的發散程度。數據顯示,過去幾十年來打擊率正逐漸趨於集中。古爾德研究的是打擊率,但其實其他相關統計數字也有同樣趨勢。舉例來說,投手自責分率(也就是看投手每九局會出現的自責分)的變異係數也在過去幾十年來呈現下滑。
變異性的下滑可以解釋為什麼再也沒出現打擊率四成以上的打者。由於每個人都進步了,所以其實沒有人能明顯勝出。威廉斯在那個年代是個菁英打者,而且球員的變異性夠大,讓他可以得到如此高的打擊率。如今,因為變異性大幅減低,因此菁英打者要達到這樣的打擊率,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威廉斯帶著1941 年時的打擊能力來到今日的大聯盟,他的打擊率恐怕根本無法靠近四成大關。要在大聯盟打中球,可以說是所有運動中最艱難的任務之一。
大聯盟投手的球速上看每小��一百英里,加上進壘時可能有內外角與高低差異,使得任務變得更複雜。能力的矛盾就顯現在:雖然現在大聯盟球員的能力都比過去提升,但現在能力對打擊率的影響力卻不如過往。這是因為打者的成功與失敗之間,是由出棒位置的些微之差,以及出棒速度的毫秒之別所決定,這是充滿爆發力、甚至接近全自動的揮擊動作。但因為所有人的能力都比以前提升,因此運氣的變化也變得更加重要。
你應該已經知道,如何把個人能力的矛盾應用在其他的競爭活動。舉例來說,一間公司可以加強自己的絕對表現,但如果其他公司也做一樣的事的話,那麼大家還是會維持原有的競爭平衡。或者是,假如股票價格完全反映了市場上所有的資訊,那麼投資人能否正確預測股票漲跌,就交由運氣決定了。如果商業、體育與投資市場中的人都複製所謂的「最佳做法」,那麼運氣將會有更大的影響力。

至於運氣成分低、甚至不帶運氣的活動,個人能力的矛盾將會導出一個明確且可驗證的預測:隨著時間拉長,絕對表現將逐漸接近人類能力的極限,例如跑一英里所需的時間。當最優秀的競爭者逐漸接近這個極限,他們的相對表現就會開始收斂集中(見圖表3-5)。隨著時間過去,圖片會從左邊轉化成右邊。個人能力的平均值逐漸往極限靠攏,而且隨著變異性降低、分布曲線的右尾會變得更陡,大家的表現也會越來越接近。
我們可以測試這個預測,看其是否成立。就以馬拉松來說好了,這是個歷史最悠久、也是最受歡迎的活動。馬拉松的距離是二十六英里又三百八十五碼。這是1986 年奧運會的原始比賽項目;在更早的一百五十年前,傳說中希臘人菲底皮底斯(Pheidippides)從馬拉松戰場一路跑到雅典,因為他的國家在馬拉松這個地方打敗了波斯人。當菲底皮底斯抵達目的地時,他高喊「我們贏了!」然後就筋疲力盡、倒下死亡。
運動電視台ESPN 的運動科學(Sports Science)節目主持人約翰• 布蘭卡斯(John Brenkus) 在他的著作《完美極限》(The Perfection Point)中談到人類表現的極限。他考量了幾個生理因素之後,總結道人類跑馬拉松的最快速度就是一小時五十七到五十八秒。11 在寫這本書的時候,馬拉松的世界記錄保持人是由肯亞選手派翠克•馬考(Patrick Makau)所保持,時間是兩小時三分鐘又三十八秒。所以根據布蘭卡斯的估計,馬考的記錄比人類極限還要慢五分鐘四十秒。

圖表3-6 可以說明,從1932 年到2008 年間,奧運男子馬拉松比賽的兩種結果。第一個是優勝者所花的時間。這些年來,優勝者的表現進步了大約二十五分鐘。換算下來,參賽者跑每英里的時間幾乎縮短了一分鐘;這是非常顯著的進步(有在跑步的人都會明白),儘管人類花了四分之三個世紀才達到這記錄。這份圖表也顯示了金牌得主與排名第二十名的的差異。這裡也出現了「個人能力的矛盾」,差距從1932 年的四十分鐘下降到2008 年的九分鐘。也就是說,當每個人的能力都進步之後,排名第二十的跑者與冠軍的差異,也跟著縮小了。
雙罐模型說明,如果運氣分布的變異性,超過個人能力分布的變異性,那麼短期內運氣的影響力的確有可能超過個人能力。換言之,如果每個人都變強了,那麼輸贏反而是由運氣所決定。

本文選自 八旗文化《長勝:靠運氣贏來的,憑實力也不會輸回去,常春藤名校「模型思維」課程指定必讀》一書
◎ 書籍資訊:長勝:靠運氣贏來的,憑實力也不會輸回去,常春藤名校「模型思維」課程指定必讀
◎ 延伸閱讀:從運動比賽觀看「運氣」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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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鬥惡龍幼稚園(7)
勇者鬥惡龍幼稚園7
園長:蘭斯洛特
老師:孟雷/落/彔
小孩:佐雅/子諾/馬修/燁/芬/雅各/亞瑟利/凱/關德琳/墨鬼
【part7】異變
快樂的點心時間,孩子們一同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
「燁,你的湯匙掉了。」馬修說著,彎下身去將湯匙撿起,遞了過去。
燁愣愣地接過湯匙,以極微弱的音量說了聲:「謝謝。」接著便低頭繼續看著碗中的點心發呆。
子諾見狀,不解地轉頭,詢問坐在隔壁的亞瑟利:「燁怎麼了啊?」
「不知道……」難得今天的點心是可口的蜂蜜檸檬小蛋糕,亞瑟利早早就將碗中的食物吃的一乾二淨。
兩個孩子看著燁再度將湯匙掉在地上,��約而同地露出擔憂的神情。
「他本來就呆呆的啦。」芬插進對話中,一臉不以為意。
相較於關注著燁的眾人,墨鬼則是一邊安靜地吃著點心,不時偷瞄著一旁相當沈默的凱。
自從上次打架事件落幕後,整個幼稚園的氣氛就開始古怪起來。佐雅已經第三天沒來上學;平時古靈精怪的凱異常地安靜;燁則是一直在發呆,甚至到了有些脫線的地步。
雖然也有孩子和往常一樣——雅各仍舊不發一語的坐在最旁邊的位子,關德琳依然笑得天真爛漫。
「好了好了,吃完的小朋友把碗拿去水槽洗乾淨,該鋪被子了喔!」
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孩童紛紛從椅子上起身。唯獨燁仍然在位子上動也不動,宛如一尊石像。
「燁,趕快吃。」落拍了拍小小的腦袋,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湯匙再度躺在地板上。
落彎身將湯匙撿起,起身一看卻發現燁小小的身軀開始顫抖,接著眼淚就像斷線珍珠一般不斷滑落臉龐。
燁居然哭了!那個一直成熟穩重的燁居然……落在心裡大吃了一驚,但隨即回過神來,匆忙的蹲下身說:「怎麼了?」
翡翠綠的雙眸盈滿淚水,燁搖了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一旁的孩子們像是注意到了不對勁,紛紛聚集了過來。
「哇,落老師把燁弄哭了。」子諾悄聲說道。
「因為長得太兇吧。」墨鬼跟著附和。
聞言,馬修一臉認真的回應:「老師以前長得更恐怖喔。」
這些小傢伙又開始亂講話……!忍無可忍,落朝眾孩童喊道:「趕快去鋪被被!」隨後扛起燁小小的身子,將後者的頭埋在自己胸前,三步併兩步跑出教室外。
「他剛才是說『被被』嗎?」
芬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卻看見原本面無表情的凱正顫抖著身子,表情古怪的像是在……憋笑?
「你終於會笑了。」芬說道。
「嗯。」應了聲,凱將枕頭用力疊在被單上,嘴角再度垂了下來。他用著近乎呢喃的聲量說:「……如果那個惡魔沒有來的話就好了。」
孟雷在門口與兩人擦身而過,還來不及詢問發生了���麼事,身影卻早已消失在走廊轉角。
那是落和……燁嗎?還未多加思考,他突然感覺衣角被拉扯著。
「老師,我可以吃嗎?」
孟雷低下頭,看著關德琳眼巴巴地捧著燁的碗,口水幾乎要從嘴邊滴落,他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吃吧。」
雖然有點擔心燁的狀況,但也不能丟下其他孩子們。孟雷一邊監督著教室內的情形,一邊暗自祈禱落能夠順利安撫燁。
眨眼間,關德琳已經吞下了最後一口蛋糕。孟雷看著孩子們紛紛在自己的床鋪上躺好,他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關上電燈,孟雷回到桌前坐下,細數著墊被上一個個身影;但當眾人都仰面躺在枕頭上時,卻唯獨雅各把臉連同身子全部埋在被單中。
平常他都會躺在枕頭上的,難道是身體不舒服?想著,孟雷突然有些擔心。
他躡手躡腳的走到墊被旁,悄悄地拉起棉被。但裡面並沒有雅各的身影,而是好幾件美術課穿的圍裙,還有一顆皮球——大小正好是孩子的頭型。
雅各你這個小渾蛋!孟雷在心中氣憤的大喊,隨即用力吸了口氣,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老師。」一旁傳來氣音。孟雷轉頭一看,對上亞瑟利率直的眼神。
「雅各說他要讓一切恢復原狀,等等就回來了。」
恢復原狀?孟雷聽罷仍是一頭霧水。
「那他去哪了?」
「我不能跟你說。」
「為什麼?」
「因為他說你會阻止他。」
兩人持續用著微弱的聲音說話,但孟雷是越聽越著急。
這小渾蛋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會被禁止,居然還明知故犯!孟雷覺得理智正在瀕臨崩潰,更何況,他完全不知道雅各打算做什麼。
「亞瑟利,老師跟你說,我現在要去找雅各,你就和其他同學一樣,乖乖睡覺,好嗎?」
男孩乖巧的點了點頭。孟雷見狀,放心的拍了拍對方的頭,隨即迅速站起身,奔出教室外。
而這一切,都被雅各看在眼裡。
數分鐘過去,確認孟雷短時間內不會返回教室,他便從原本躲藏的棉被櫃中跳了出來,對著一開始就沒有入睡的凱和亞瑟利,說道:「走吧。」
接著,三個孩子從窗戶翻了出去。
*補充1:那個『鋪被被』是老弟建議的,他跟我說幼稚園就是要用疊字。老實說落講疊字真的有點好笑。
*補充2:雅各雖然平常冷冷淡淡,對其他事情看起來好像都沒有興趣,但我認為原設定中的他之所以作為領袖,或許是因為懷有某種理念,而大家認同並願意跟著他去追求、創造理想。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會顯得比其他人更有行動力,因為他相信只要動手去做,世界就能塑造成他所想要的模樣。
打成這樣只是想說,雅各應該很討厭原本的生活被彔給打亂了,所以他要採取一些行動來讓生活恢復原狀(?)
不過這是我個人的看法啦……原本設定中有更多角色,但礙於幼稚園收容有限,以後有機會再來寫。期望沒有崩了角色TT!崩了我就……就……下跪道歉(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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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口述歷史
藝文
世界副刊 (5月&6月徵文:康乃馨飄香的季節)
陳漢平 2022-05-28
根據美國花店的統計數字,母親節是一年中買花最多的一天,其次才是情人節。這並不奇怪,因為母親的愛比情人的愛更為真摯懇切、無怨無悔。子女感激母親的恩情,恰似小草感謝春天的太陽,正如〈遊子吟〉所云:「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生長於冷戰年代的戰後嬰兒們,每年到了母親節,需要買兩打康乃馨。一打獻給自己的母親,另一打送給孩子的母親,向影響一生最大的這兩位「承先啓後、繼往開來」的偉大女性,獻上最崇高的敬意和謝意。
●
我相信,所有的歷史都是由母親們寫出來的。問每位歷史人物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首先要問:他的母親是誰?
記得小學時,學校禮堂牆上掛著好幾幅「宣揚母教」的圖畫,我腦海中還歷歷在目,記得有「孟母三遷」、「歐母畫荻」、「岳母刺字」等等。
記憶中,我母親很善於講故事,內容經常蘊含人生哲理。我常聽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童年時,母親在管教我的時候常講述一個故事:古代有個小孩子做了一件錯事,但他的母親溺愛他,並沒有管教他。結果他長大以後變成十惡不赦的壞人,被官府處死。
另一個印象深刻的故事是:故鄉金門古代曾誕生過一個小孩子,名叫盧遠,本來他命中註定會做皇帝。可惜後來卻出了變化,他變成是「乞丐身、皇帝嘴」,身為小乞丐,講話卻如同聖旨。我問為什麼會這樣呢?母親說:有一次盧遠和別的小孩吵架,他氣不過,就說:「我若有出頭的一天,你們統統走著瞧!」灶王爺報告天庭,玉皇大帝一聽,那還得了?便趕快把他的命改掉!改命那天雷電交加,盧遠記得媽媽曾教他:遇到災難時,要咬緊牙關。他趕緊照做,這才保住了「皇帝嘴」。盧遠故事的教訓是:「人要居心善良,有好心願,才有好前途,否則命運再好也沒有用。」
從小到大,我聽母親講過許多精采的故事,包括故鄉金門、台灣閩南、南洋一帶的傳奇故事,還有散落在古書中的奇妙片段。也包括有趣的動植物寓言,例如十二生肖的排名由來,春牛圖上的牛為何穿鞋子?小貓為何裝作老虎發威?狗為何總是追著貓?等等。
而我最喜歡聽的,是她所講的一些更切身、更真實的故事。那是在清末民初、二戰期間,我的祖父母、父母親、其他親戚朋友,所親身經歷的奇聞軼事,母親常興致盎然、如數家珍地娓娓道來。
綜觀近代的歷史,風雲變幻,常令寫歷史的人擲筆三嘆,讀歷史的人無奈扼腕。其中有太多的流離變遷、悲歡離合。那些「大時代的故事」,從歷史課本上讀到,總覺得距離我很遙遠。然而從母親的口中說來,加入一些家族、親友、個人的元素,卻充滿了感情和人性,讓我能從另一個角度重新解讀那個時代,頓然感到身歷其境、有所領悟。
最後,我終於明白了,那些故事的背後隱藏著一種在亂世中安身立命的法則,才能在歷史的洪流中把握住方向,不會人云亦云、失去自我、隨波逐流。
針對母親的這些「口述歷史」,她說:「這些事,現在再不講,以後就永遠沒有人知道了。」我很相信母親的話,除非「聽故事的人」,有一天都變成「說故事的人」,否則有些事,恐怕很快就會永遠失傳了。
●
母親生長於故鄉金門的書香世家。外祖父曾興建「金門模範街」,開設第一座發電廠,創辦學校,及在太武山下造林。二戰期間,我家旅居南洋。當時,母親告別「舊時代」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隨身丫鬟當作女兒,選個好對象嫁了出去。
我出生那年,我家剛從南洋遷回故鄉金門,接著發生古寧頭大戰、八二三砲戰,金門變成舉世聞名的前哨堡壘。其後,我家又遷到台灣。
我是戰後嬰兒之一,我的母親當然就是「戰後母親」。想像一下二戰之後,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的世界,就知道戰後母親的任務有多麼艱鉅。
雖然經歷戰亂、漂泊,但在動亂的當年,我家還算比較幸運的。當時幾乎每個家庭都要面臨不同的挑戰,只有程度上的差別。而每位母親的偉大的方式也各異。
戰後母親是傳統女性的最後一代,也是新女性的第一代。換言之,對上一輩祖父母,她們是孝順的「乖乖女」。而對下一代子女,她們卻是「虎媽」。這樣的人格特質,使她們能克服冷戰年代的挑戰,使出洪荒之力,排除萬難,脫穎而出。
如果人生像一場戲劇,我認為每位母親都是最佳導演、編劇,應該贏得一座「終生成就獎」。母親是藝術家,子女是她們發揮才華、創意,所創造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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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的童年,青山綠水、風景秀麗,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園中有花果樹木,青翠葳蕤。小鎮民風淳樸,相處融洽,充滿人情味。街坊之間,雞犬相聞,每家鄰居有哪些人、發生過哪些事,大家都耳熟能詳。
平時,母親除了打點一家人的食衣住行,也熱衷於敦親睦鄰。母親外貌樂觀喜氣、笑容滿面,和鎮上的奶奶阿姨們都很投緣。她從小接受傳統文化教育,不但知書達禮,且對烹調、縫紉、園藝、教學等治家十八般武藝,樣樣都精通,並樂在其中。
母親連外貌也都一看就是「好母親」的樣子。當年中視八點檔的連續劇《母親》是齣感動人心的戲,收視率超高。劇中飾演「母親」的主角,是資深藝人盧碧雲,她造型慈祥和藹、演技精湛,演得逼真生動。我的親友們看到該劇,都說我母親的外貌神態和盧女士的相似度極高。
當年社會為了宣導母教,每年母親節,地方人士會選拔「模範母親」。我母親不僅在故鄉金門當選模範母親,遷到台灣之後又再度當選模範母親。
母親善於縫紉衣飾。她最拿手的是中西合璧的唐裝。衣料在她手中,就像一片錦繡河山,蘊藏著多彩多姿的文化,加上創意,就化成珍貴的藝術品。少年時,我會站在母親的縫紉機旁,欣賞著它像火車一樣,隨著節奏,開始啓動。那只機械針頭,就像袖��的火車頭,上下跳動,蜿蜒滑行在衣料的一片原野上,留下一條美麗的軌道。
〈遊子吟〉上說:「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我在交大宿舍、留學公寓裡,每次見到母親縫織的衣物,觸景生情,就勾起我眼中的熱淚。
母親也善於烹調美食。每逢過年過節,是美食大集合的時刻。母親調製年糕、湯圓、春捲、粽子、月餅,都具備高水準的獨特滋味。
故鄉金門的佳餚美饌、夜市小吃,和台菜屬於同一菜系。當地海產豐富,黃魚、螃蟹、生蠔等,品質極佳。台北大都會更匯集了大江南北的各地美食,大幅提昇了愛好者的廚藝。由於曾旅居南洋,母親的烹調又增多了東南亞的風味。
母親還擅長園藝,我家遷到台灣後,她依然不忘打造園藝生活。家中的花草樹木,除了���化了我的生活,更深深植入我的心中。那些花草,也因此有機會擺放在我書桌上,夾藏在我的書籍裡,更會出現在我的文章之中。
母親視教育子女為第一要事。在她的教導薰陶之下,我從小培養出愛書藏書的樂趣,認為讀書是種風雅的享受。童年時,我將筆墨、硯台、印章、筆架、鎮紙之類的文具,視同玩具。最好玩的遊戲是猜謎、對聯、文字接龍。我小時候愛書成癖,將書本隨身攜帶在口袋裡,隨時掏出來看,就像今日的手機。
我有一個好母親,是我一生的幸運。母親的言教身教和她的口述歷史,開啟了我的視野,使我知道「我本從何處來」。也指點出「我該往何處去」。如今我已從「聽故事的人」,成長為「說故事的人」,並且像母親一樣,樂此不疲地,試著向別人傳述一些母親告訴我的故事。(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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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肯崔吉於其南非約翰內斯堡工作室中。(©Adine Sagalyn, Courtesy Goodman Gallery)
恍如隔日,藝術世界是一個囊括全球性活動的蜂窩。藝術家在壓迫的時間下,使勁地創作出偉大的作品,將自己發揮到淋漓盡致。策展人、畫廊業者、收藏家跑遍各大藝廊、美術館、國際雙年展與藝博會開幕,伴隨著永無止盡的公關活動,杯觥交錯之間象徵的是藝術的交流與交易。然而,一場瘟疫的來襲,打亂了原先的藝術行事曆,世界各地美術館紛紛閉館、藝博會被迫取消或延期,蜂窩內的藝術人霎時看不見眼前的未來,獨自蹲在斗室,佇足陽台。
對藝術家來說,社交隔離政策給予他們某種程度上的不自由與自由:無法自由地採買各式材料,甚至許多藝術家無法進出工作室,卻同時賦予他們將手邊可取材料開發的機會,自由地展開一系列自家創作的新實驗,如義大利藝術家莫瑞吉奧·卡特蘭(Maurizio Cattelan)在他位於哥斯達黎加的住處中,嘗試使用糖水、蜂蜜和橄欖油來吸引大量的螞蟻,協助他完成一系列的「移動繪畫」。街頭藝術家班克斯(Banksy)則在自家浴室當作塗鴉的新基地,他將創作分享在社群網站,加上詼諧的註解:「我太太不喜歡我在家辦公」。
當美術館因閉館而喪失了實體展示與教育的功能,藝術家的自發活動反倒成為疫情中的一盞明燈。葛瑞森·佩里(Grayson Perry)與英國第四頻道(Channel 4)合作,共同製播「藝術俱樂部」(Art Club),邀請多位創作者分享他們的隔離生活,以各種方式討論如何在家隔離也能「克服無聊」;英國藝術組織Firstsite則匯集知名藝術家如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莎拉·盧卡斯(Sarah Lucas)、傑里米·戴勒(Jeremy Deller) 等人,設計「藝術家活動包」(Artist Activity Packs),提供大眾免費下載,在家享受動手做的樂趣;基思·泰森(Keith Tyson)發起的「隔離藝術學院」(#isolationartschool)則是另一個鼓勵手作的創意平台,讓大眾在隔離期間也能動手動腦,激發自我的創造力。這一波波自發性的藝術家活動,徹底體現如Firstsite發起的活動包計畫標題所註:「Art is Where the Home Is」。
1997年泰納獎得主吉莉·安韋英(Gillian Wearing)參與「藝術家活動包」計畫,設計這款延續其得獎攝影作品概念的活動包。(Courtesy of Firstsite)
各地美術館與博物館自然也非省油的燈。在歐洲疫情大爆發之初,英國廣播電視(BBC)便宣佈製播「文化隔離中」(Culture in Quarantine)節目,包括倫敦泰德美術館、大英博物館與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Ashmolean Museum)皆參與其中,將因疫情而取消的大展,以虛擬導覽的方式介紹給觀眾。華盛頓赫希宏美術館(Hirshhorn Museum & Sculpture Garden)則推出「藝術家隔離中」(Artists in Quarantine)計畫,徵集來自世界各地創作者的對白錄像片段,這些影片不僅定期發布在博物館的線上頻道,更被納入館方收藏,持續發揮博物館的典藏功能。從推出計畫至今,博物館已聯繫了超過100位藝術創作者,其中參與者包括西斯特·蓋茨(Theaster Gates)、拉格納·基亞爾坦松(Ragnar Kjartansson)、詩琳·娜夏特(Shirin Neshat)、托尼·歐斯勒(Tony Oursler)等知名藝術家。針對該計畫,館方如此表示:「博物館有責任通過藝術家的聲音來回應這樣的全球性狀態,我們正在銘記重要的歷史時刻。在疫情當中,我們反思了一座博物館被賦予的責任,以及我們能力下可以做的事。這些第一手捕捉藝術家聲音的錄像,可說是全球大流行(global pandemic)時代下,極為重要的『流動文獻』 。」
藝術家的隔離生活,亦可見於多家指標性藝廊的社群網站。在侯巴克畫廊(Galerie Thaddaeus Ropac)官方Instagram上,大眾得已一窺藝術家如歐文.沃姆(Erwin Wurm)的工作室,或聽著亞歷克斯·卡茨(Alex Katz)親自分享他隔離期間最愛的讀物。賽迪HQ藝廊(Sadie Coles)則推出「隔離一問一答」(Answers from Isolation),每篇可見藝術家親述居家隔離的心境,不僅關於藝術創作,也關乎生活,許多藝術家大方分享他們最喜愛的食譜或最常聽的廣播頻道。
墨西哥藝術家加布里埃爾·庫里(Gabriel Kuri)在賽迪HQ藝廊的「隔離一問一答」計畫中,向大眾分享他在隔離期間所大量繪製的紙��作品。(© Gabriel Kuri, courtesy Sadie Coles HQ, London)
由古德曼藝廊(Goodman Gallery)策劃,南非藝術家威廉·肯崔吉(William Kentridge)在他位於約翰內斯堡(Johannesburg)工作室中與大眾連線。他表示自己算是幸運,住所與工作室在同一個地方,得已自由進出創作,他表示:「當展覽被迫取消或延期,時間的壓力瞬間消散。我利用這些多出來的時間進行許多實驗,這些並非為了什麼展覽或計畫而製作,它更像是一個思考的過程,我像是藉由這些大量且瑣碎的文字與圖畫,拼裝出另一個世界。」
「工作室」始終在肯崔吉作品中扮演重要的角色。這個藏有他所有思緒的貯存池,不僅是一個工作的場域,更像是一個引擎室,提供他自由想像與思考,讓他自由地組構圖像與文字。透過直播,觀眾可見肯崔吉穿梭其中,牆上掛滿其碳筆圖畫及大量的文字,包括對話、閱讀筆記、藝術史書中的插圖或電影片段。肯崔吉認為「工作室」在隔離期間變成了一個「邀請整個世界進入」的場域:「它展示了我們一直在腦子裡所做的事情。」在這裡,圖像被轉化為流動影像,書本內頁變成背景,紙和木頭變成青銅,紙板切口變成三維圖像,故事變成聲音,思想變成文字,日常物品變成雕塑……。
白立方藝廊(White Cube)每週推出的「藝術家隔離日記」(Artist’s Quarantine Diaries)亦受到廣大迴響。由翠西·艾敏(Tracey Emin)打頭陣,她的日記同其創作,私密與細膩。「 今天我會非常快樂…今天慶祝的是我的孤獨。如果沒有一種壓倒性的恐懼感……一種黑暗……使我希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活得更多。」艾敏以這段文字記下她在窗邊泡澡的片刻。如同艾敏平常就不斷進行的書寫與塗畫,閱讀這連續七天的日記,彷彿進入她的筆觸,聆聽她獨自隔離下的傾訴和對生命深刻的體悟。
知名雕塑家安東尼·葛姆雷的活動包邀請大眾進行剪紙雕塑的實驗。(Courtesy of Firstsite)
白立方藝廊所推出的「藝術家隔離日記」受到廣大關注,安東尼·葛姆雷透過該計畫,在社群網站上分享他設計活動包、製陶和創作迷你黏土雕塑的過程。(© Antony Gormley / copyright the artist)
安東尼·葛姆雷的日記則以圖片為主、文字為輔,記下他設計活動包和多件迷你黏土雕塑的創作過程。居家隔離期間,葛姆雷無法進出工作室,廚房餐桌成為他的最佳工作台,黏土則是最理想的媒材。談及隔離的日子,葛姆雷表示這是一段美好的時光:「這意味著每個人都過著如藝術家的生活,盡情去做為了自己而做的事,充實你的每一天。」現代生活講求進步、鼓勵競爭,時間的主權從不在自己身上。「我們多數人就像是一台趕著完成無盡義務的荒謬機器,總提醒自己要做更多、要擁有更多、要去更多的地方、要賺更多的錢。現在正是我們放下當務之急的好時機,並試著問自己:我們在乎什麼?重視什麼?愛什麼?」

白立方藝廊所推出的「藝術家隔離日記」受到廣大關注,安東尼·葛姆雷透過該計畫,在社群網站上分享他設計活動包、製陶和創作迷你黏土雕塑的過程。(© Antony Gormley / copyright the artist)
對朱莉·梅雷圖(Julie Mehretu)而言,疫中創作是一種新自由。當美國疫情爆發,梅雷圖取消了所有旅行計畫,打包正在進行的七幅大畫,帶著孩子離開紐約市,前往卡茨奇山(Catskills)上的丹尼斯頓丘(Denniston Hill)──這是她與潔西卡·蘭金(Jessica Rankin)和其他幾位藝術家一同組織的藝術家聚落。「我們正遠離塵囂,一同隔離著。」梅雷圖這麼說。「我在穀倉裡作畫,同時對孩子進行家庭教育、煮飯與健走。」梅雷圖上一次在該地作畫是於9/11事件期間,她表示自己在那裡的狀態極好:「難得有機會擁有這種自由作畫。這些畫似乎正走到某個地方。」
時間慢了下來,藝術家靜靜地處在斗室,瞥著窗外綠蔭與樹影。出了神,便低頭享受紙上的風月。海倫·馬登(Helen Marten)在其隔離日誌中所述:「我們試著摸索『身體』與『感覺』,在兩個詞彙之間游移,擔憂那『裂縫』進入我們──親密地進入了我們,在毫無阻力之下,猖狂地在其中不斷蔓延。我們將雙腳踩踏在海岸上,試圖拯救自己。」
這場瘟疫的肆虐,使得原先光彩奪目的藝術世界,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停擺期,藝術創作似乎走回到了它本該有的狀態。筆者不敢大膽假設「後疫情時代」的藝術界將會呈什麼面貌,卻冀望���此文,紀念我們每個人正在經歷且目睹的歷史轉折。藝術創作本是孤獨的,而身為觀者的我們,正在各自的居所裡,等待傷口癒合的那一刻,以及那久別重逢。
本文刊載於《藝術家》雜誌第541期,2020年6月號。
疫中作畫─全球大流行時代中的藝術創作 恍如隔日,藝術世界是一個囊括全球性活動的蜂窩。藝術家在壓迫的時間下,使勁地創作出偉大的作品,將自己發揮到淋漓盡致。策展人、畫廊業者、收藏家跑遍各大藝廊、美術館、國際雙年展與藝博會開幕,伴隨著永無止盡的公關活動,杯觥交錯之間象徵的是藝術的交流與交易。然而,一場瘟疫的來襲,打亂了原先的藝術行事曆,世界各地美術館紛紛閉館、藝博會被迫取消或延期,蜂窩內的藝術人霎時看不見眼前的未來,獨自蹲在斗室,佇足陽台。 對藝術家來說,社交隔離政策給予他們某種程度上的不自由與自由:無法自由地採買各式材料,甚至許多藝術家無法進出工作室,卻同時賦予他們將手邊可取材料開發的機會,自由地展開一系列自家創作的新實驗,如義大利藝術家莫瑞吉奧·卡特蘭(Maurizio Cattelan)在他位於哥斯達黎加的住處中,嘗試使用糖水、蜂蜜和橄欖油來吸引大量的螞蟻,協助他完成一系列的「移動繪畫」。街頭藝術家班克斯(Banksy)則在自家浴室當作塗鴉的新基地,他將創作分享在社群網站,加上詼諧的註解:「我太太不喜歡我在家辦公」。 當美術館因閉館而喪失了實體展示與教育的功能,藝術家的自發活動反倒成為疫情中的一盞明燈。葛瑞森·佩里(Grayson Perry)與英國第四頻道(Channel 4)合作,共同製播「藝術俱樂部」(Art Club),邀請多位創作者分享他們的隔離生活,以各種方式討論如何在家隔離也能「克服無聊」;英國藝術組織Firstsite則匯集知名藝術家如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莎拉·盧卡斯(Sarah Lucas)、傑里米·戴勒(Jeremy Deller) 等人,設計「藝術家活動包」(Artist Activity Packs),提供大眾免費下載,在家享受動手做的樂趣;基思·泰森(Keith Tyson)發起的「隔離藝術學院」(#isolationartschool)則是另一個鼓勵手作的創意平台,讓大眾在隔離期間也能動手動腦,激發自我的創造力。這一波波自發性的藝術家活動,徹底體現如Firstsite發起的活動包計畫標題所註:「Art is Where the Home 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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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れだす藍(佐櫻 / R18)
溢れだす藍 Drip Drop
Moistly, moistly you fall down.
濕潤的、濕潤的,像是水痕那般,滴落而下的妳。
沖繩,美ら海水族館。
蔚藍色的光影之中,一名粉緋色髮少女背倚著玻璃的水槽,鯨鯊、蝠魟悠遊於身後,她穿著細肩帶的雪紡上衣,丹寧布的短裙,修長白皙的雙腳踩著綁帶高跟鞋。
春野櫻喘息著,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紅暈,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粼粼而動。
Water vibrates in a circle when you touch its surface.
那水面的圓,觸碰到妳便開始顫動。
修長指尖撫著玻璃,體溫的熱氣暈開了霧痕。
一名深藍色髮的少年欺近了櫻,以雙手將她困在玻璃水槽之間,傾身,與她對視,俊俏白皙的容顏映照著迤邐的光影,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是如此深刻,卻溫柔。
他穿著黑色圓領T恤,寬鬆的領口之下,鎖骨起伏著,斌實的紋理勾勒出輪廓。
宇智波佐助閉眸,吻沒了嫣紅色唇瓣。
兩人的身影纏綿於玻璃水槽,他深吻著她,她以雙手環抱著他的頸項,舌尖挑轉。
You’ve traveled by sweet gravity
妳就像那甜蜜的重力。
唇分。
「愛してる,サクラ。」
佐助抱著櫻,低沉嗓音在耳緣輕聲說,鯨鯊泅沉於藍色的光影之中,柔和的擺尾。
I can’t avoid you.
讓我無處可逃。
櫻偎身他的懷抱,絕美白皙的容顏羞紅了臉,翠綠色眼眸無聲顫動。
*
沖繩,那霸機場(なはくうこう)。
蔚藍色的天空之下,雲淡風輕,白色的鐵絲網於磚瓦映照了剪影,扶桑花搖曳著,海浪的繾綣細語飛散於風中,塔臺指揮著起降,飛機停靠於停機坪,等待起飛。
這裡,是國際線的航廈,四樓,室外觀景台。
一名深藍色髮少年走近了鐵絲網,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抬起,眺望著飛機的起降。
他穿著黑色的圓領T恤,有些寬鬆,卻合身的勾勒了肩膀、背部的輪廓,紋理斌實,修長的背影倒映於玻璃窗,腰間繫以皮帶,率性的窄管長褲之下,踩著短靴。
佐助回眸,俊俏白皙的側顏渲染了雲彩,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
「久等了。」
玻璃門扉輕啟,一名粉緋色髮少女走入觀景台,絕美白皙的容顏與他對視,笑了,她拿著兩杯Starbucks的咖啡,細肩帶的雪紡上衣翻飛著,高跟鞋踩出了清脆聲響。
……誒?
櫻��忡著,停下了腳步,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佐助的身影,眨了眨眼。
雖然穿著機長的制服就很帥了,可是……
唔,她羞紅著臉,有些慌亂的放下咖啡,背對著他,以方巾擦試了滴落的鼻血。
…...穿著這件黑色的T恤也好帥。
..........。
佐助困窘的沉著臉,幽深的玄黑色眼眸看著櫻的背影,完全無法理解她的反應。
「吶,佐助想去哪裡玩?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呢。」
湛藍色的天空之下,室外觀景台,佐助一手抱著櫻,兩人背倚著白色鐵絲網的牆垣,柔和的微風吹動著髮絲,飛機於空中拖出了凝結的尾跡雲,好似渲染的顏料。
櫻翻閱著觀光手冊,另一手拿起了雙尾人魚的外帶杯,嘴緣含著吸管,笑了。
佐助沉默著,薄唇咬著Starbucks的外帶杯吸管,冷萃黑咖啡的苦澀味滑落了舌尖,俊俏白皙的容顏斜倚於鐵絲網,好看的輪廓映照著天空,深藍色髮絲翻飛。
他放下了Starbucks咖啡,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望著飛機起降,悵然輕掩。
果然,還是有一點心情低落嗎?停飛處分......
櫻注視著他,翠綠色眼眸失落的歛下目光。
重大違紀的勒令停飛,是航空公司停止機長職務的暫時性處分。
「佐助,航空公司認為你暫時不適合執行飛航任務。」
辦公室,一名銀髮男人輕聲說,俊朗白皙的容顏戴著口罩,黑瞳注視著少年的側顏,他穿著白色的襯衫,頸項之間繫以黑色領帶,拿起了重大違紀事件的調查報告。
日本航空(Japan Airlines),丹頂鶴的圖樣寫著JAL,是日本載客量最大的航空公司。
「停飛期間是三天,我們考量你優秀的駕駛技術,准許三天內復飛。」
旗木卡卡西靠向椅背,翻閱著報告書。
另一名深藍色髮少年坐在對桌,他穿著海軍藍的排釦西裝,袖口飾以四道金色橫紋,帽緣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玻璃帷幕的光影,好看的輪廓映照著天空。
機長,宇智波佐助不語,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注視著窗外,似乎完全不在意處分。
「為什麼做了那種事呢,佐助?」
卡卡西注視著他的側顏,不明白這名年輕的機長為何違反了航空公司的規定。
為了追上哥哥的背影,我必須成為最優秀的機師。
那天,年約19歲的少年低聲說,俐落的穿上海軍藍色的外套,離開了面試會場。
……….。
佐助沉默著,煩悶的嘆了口氣,起身,修長指尖穿戴著白色手套,卸去了機長帽,深藍色髮絲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放緩了神色,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他對視。
「我發誓了,一定會完成她的願望。」
低沉嗓音輕聲說,黑瞳之中,好似掩藏了溫柔、深切的情感。
......她?
卡卡西怔忡著,調查報告書從手中掉落了幾頁。
不行,佐助也是為了我才被勒令停飛的,一定要讓他開心。
櫻思忖著,穿著細肩帶雪紡上衣的背影坐在牆緣,像是下定決心那般,緊握著雙手。
「佐助,我們去一個像天空���樣藍的地方吧。」
室外觀景台,她牽起了他的手,起身,飛機起飛,白色鐵絲網的剪影映照著藍天,絕美白皙的容顏笑了,粉緋色髮絲飛舞於風中,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是如此柔和。
空服員,春野櫻漾笑,像是個可愛的孩子那般,以雙手抱著他的手臂。
「櫻……?」
佐助怔忡著,羞紅了臉,幽深的玄黑色眼眸無聲顫動。
高速公路,Audi A7的黑色轎車左轉,俐落的駛入許田IC號出口下交流道。
一名深藍色髮少年坐在駕駛座,修長指尖扣著方向盤,行駛於本田町的114號公路,他戴著雷朋墨鏡,俊俏白皙的容顏抬起,黑靴踩下剎車,將排檔桿推入P檔。
「櫻。」
佐助沉著臉,以指尖摘下了墨鏡,看著車窗外的景色。
「……為什麼是海洋博公園?」
扶桑花搖曳著,入口處,雙石柱鐫刻了海洋生物的浮雕,風獅爺的石像坐落於其上,觀光客走下階梯,一只鯨鯊造型的紀念碑佇立在漁夫之門,歡迎他們的到來。
這裡,是沖繩,美ら海水族館,
「因為、海豚很可愛嘛,你看,黑潮之海也好美呢。」
櫻坐在副駕駛座,翻閱著觀光手冊,笑了。
……….。
佐助無奈的嘆了口氣,托著臉,幽深的玄黑色眼眸看著她的笑顏。
他俐落的旋動了方向盤,將Audi A7的黑色轎車駛入停車場,下車,穿越雙石柱,兩人步下階梯,走入漁夫之門搭乘電扶梯,一望無際的海洋倒映於黑瞳之中。
戶外的海豚表演,觀眾喝采著鼓掌,訓練師拋出了魚餌,海豚一口咬下。
「呀啊,佐助,你看到了嗎?海豚跳得好高呢。」
櫻拿起了粉色的Sony Z5手機拍攝影片,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笑彎著眼。
……….。
佐助沉默著,嘆了口氣,修長指尖牽起了櫻的小手,將她帶離於海豚秀。
INOH觸摸池。
珊瑚生態館,一方清澈的水池中養殖了海星、海參,幾名孩子伸出手,撫摸著牠們,INOH在沖繩方言指的是珊瑚礁包圍的淺海,提供遊客以觸摸的方式體驗海洋生物。
櫻欠身,以指尖浸入水中,撫觸於海星粗糙的棘皮,牠縮了起來,似乎有些羞怯。
「好可愛。」
她笑了,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抬起,與他對視。
「吶,佐助,你要不要試試看呢?」
佐助沉著臉,幽深的玄黑色眼瞳歛下目光,看著一條長長的黑色海參,蹙起了眉宇。
「妳有那種時間的話,不如去看其他的東西。」
他煩悶的嘆了口氣,旋身,走出珊瑚生態館。
INOH觸摸池旁,幾名孩子看著他的背影,天真的眨了眨眼。
「大哥哥,你不敢摸嗎?」
其中一個孩子笑著說,以指尖戳了水中的海參。
……….。
佐助停下了腳步,像是中箭那般,有些僵硬的回眸,深藍色髮絲半掩於白皙側顏。
水池之中,一條長長的海參蜷縮著,黑色棘皮的身體在水的光影折射中晃動。
佐助咬著唇緣,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注視著海參,伸出手,閉上眼眸,深吁了一口氣,他屏息著,修長指尖浸入珊瑚礁池的水中,以指心撫觸於黑色棘皮的柔軟身體。
唔、他瞬���收手,不小心濺起了水花,濡濕於黑色T恤的下襬。
櫻看著佐助的側顏,掩嘴,忍不住笑了出聲。
「……沒想到佐助也有這樣的表情呢。」
她傾身,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俏皮的笑了。
佐助怔忡著,俊俏白皙的容顏渲染了淡淡的紅暈,咬牙,有些倔強的別開視線。
珊瑚之海。
櫻步入走道,拱門型的水槽沒有屋頂,沖繩的陽光穿透了海水與玻璃缸,流洩而下,她抬眸,穿著細肩帶雪紡上衣的背影浸染於其中,小丑魚、雀鯛,柔和的悠遊。
絕美白皙的容顏倒映著蔚藍色的光影,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望著熱帶魚,粼粼而動。
佐助凝視著櫻,她回眸,粉緋色髮絲之下,雪白的側顏是如此動人,笑了。
Knock knock you’ve knocked on my heart.
妳輕敲著我的心。
「我們下次見面,又要好幾個月之後了,對不對?」
回憶之中,櫻以雙手環抱了佐助的頸項,翠綠色眼眸不捨的注視著他。
機艙,他抱著她坐上廚櫃,兩人緊抱著彼此,備餐區的簾幕映照了戀人深吻的剪影,她穿著海軍藍色的排釦制服,雪白的頸項繫以丹頂鶴圖樣的領巾,高跟鞋掉落。
櫻喘息著,窄裙上掀,修長指尖撫觸於黑色絲襪,薄唇吻落了半掩的胸蕊。
With your ticklish whispers.
纏綿的耳語。
「我們可不可以把夜空裡的飛機,當作是流星呢?」
櫻輕聲說,以指尖卸去了佐助的機長帽,斜戴於自己的粉緋色髮絲之間。
「……如果現在可以許下一個願望,就好了。」
她幽幽的低語,翠綠色眼眸悵然歛下目光。
佐助沉默著,修長指尖扣下機長帽,以帽緣掩去了櫻的視線,趁機吻上她的唇瓣。
「現在妳是機長,就飛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唇分,他擁抱著她,低沉嗓音在耳緣輕聲說,溫柔的熱氣暈染於雪白肌膚。
「一個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地方……」
In my heart, Drip Drop, you fall one by one.
妳在我的心上,Drip Drop,一點一滴。
黑潮之海。
櫻走近了巨大的玻璃缸,以人工方式繁殖的鯨鯊迴游著,柔和、舒緩的泅沉於水中,另一只蝠魟悠遊於藍色的光影,寬大的胸鰭好似羽翼那般,拍動著,如夢似幻。
這是一個7500立方公尺的水槽,世界第三大的水族箱。
「好美。」
她輕聲說,透明的水母恍若泡影,觸手如絲,飄搖於水中散發著幽光。
佐助走到櫻的身旁,穿著黑色T恤的身影映照於玻璃缸,黑瞳注視著她的側顏。
Drip Drop, you wet me more.
再浸濕一點吧。
「佐助,你知道嗎?」
蔚藍色的光影之中,櫻伸出手,以指尖撫著玻璃水槽。
「水母死亡後,即化為水,不留痕跡,美麗的水母,活著的時候像愛情,死的時候也是……」
絕美白皙的容顏是如此失落,翠綠色眼眸倒映了水母的身影,悵然輕掩。
……就像我們的愛情一樣,好似夢幻的泡影,美麗、卻脆弱。
佐助不語,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望著她的側顏,沉重的悲傷掩藏於心中,隱隱的痛著。
Drip Drop, Drip Drop on me.
滴落、滴落、滴落在我的心上。
「我希望,佐助不是機長,我也不是空服員。」
回憶之中,她以雙手環抱著他的頸項,他吻著她,修長指尖撫觸於光裸白皙的背溝。
紐約,甘迺迪國際機場(John.F.Kennedy Airport),一只清潔中的立牌放在廁所的入口,海軍藍色的排釦西裝、白色襯衫,窄裙,黑色絲襪,蕾絲胸罩與內褲散落一地。
「我們住在海邊的房子裡。」
空服員,春野櫻笑了,汗涔微濕的容顏緊貼著他,兩人感受著嘴裡吐出的熱氣。
「每天起床的時候,我會跟你說早安,我們在廚房打鬧,一起吃飯、一起去買東西,傍晚手牽手在沙灘上散步,再也不會分開。」
櫻輕聲說,粉緋色髮絲之下,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抬起,與黑瞳對視著,粼粼而動,她以指尖撫著佐助的白皙側顏,滑落於掩起的長睫,好看的鼻尖,以及薄唇。
廁所隔間的門扉半掩,機長與空服員纏綿的身影倒映於鏡中,深吻著彼此。
「……然而,飛機終究不是流星。」
唇分,她失落的低語,幾綹粉緋色髮絲掩去了神色。
It sinks in the depths of the open sea, rather than the blue.
沉入海洋的深處,比藍更為湛藍的那顏色。
蔚藍色的光影之中,佐助欺近了櫻,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深刻,卻柔和,她羞紅了臉,穿著細肩帶雪紡上衣的背影是如此細膩,鯨鯊與蝠魟悠游於玻璃水槽。
他伸出手,以指尖撫著櫻的粉緋色髮絲,溫柔、不容推卻的,將她擁入懷中。
The blue color is almost Navy.
……就像是Navy。
「水母死亡後,即化為水。」
佐助輕聲說,俊俏白皙的容顏深埋於頸項之間,閉眸,幾綹深藍色髮絲落下。
「水是不會消失的,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就像我們的愛情一樣。」
櫻屏息著,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羞怯的紅暈,翠綠色眼眸無聲顫動。
A Big Ocean is in front of my eyes, a motion that eats me alive.
眼前遼闊的Ocean,將我吞噬的Motion。
海的顏色。
玻璃水槽之下,蔚藍迤邐的光影渲染了水族館,遊客以手機拍攝著鯨鯊,以及蝠魟。
佐助傾身,薄唇吻沒了嫣紅色唇瓣,櫻以雙手環抱於他的身體,兩人的鼻尖摩娑著,他含著她的下唇,舔吻、咬吻,舌尖推放,滑動於唇緣,吻落了雪白的頸線。
「嗯……」
櫻忍不住呻吟出聲,長睫掩起,以指尖陷入深藍色髮絲,細肩帶的裸背撞上玻璃缸。
「愛してる,サクラ。」
唇分,佐助擁抱著櫻,低沉嗓音在耳緣輕聲說。
她喘息著,絕美白皙的容顏羞紅了臉,有些難為情的半掩於他的肩膀,別開視線。
I can’t get away.
讓我無法掙脫。
美國村(American Village)。
湛藍色的天空之下,Audi A7轎車的玻璃窗映照了摩天輪的剪影,露天咖啡、Outlet,棕櫚葉搖曳著,鄉村風情的彩繪牆懸掛了木板畫,購物中心的霓虹燈是如此絢麗。
這裡,是沖繩,北谷町美濱,以美軍基地開發而成的大型商業設施。
「佐助,好看嗎?」
櫻回眸,以指尖將髮絲順至耳後,有些羞怯的笑了。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深V露背洋裝,光裸白皙的背溝倒映於鏡中,腰部繫上蝴蝶結,粉緋色髮絲散落於頸項,修長的雙腳踩著綁帶高跟鞋,走出了服飾店的更衣室。
Vanilla Essence,是沖繩No.1的性感服裝店,位於美國村的Depot C館1樓。
如果要抓住男朋友的心,就要以自己的魅力征服他!
她在心中默默的回憶著井野的話,自信漾笑,觀察佐助的神情。
……….。
佐助沉著臉,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注視著櫻的全身,露胸、露背,又露腿……
「不適合妳,換下來。」
他提著購物袋,反手懸掛於肩膀,閉眸,有些煩悶的走出了服飾店。
「誒?」
櫻怔忡著,有些慌亂的追上他的背影。「可是……」
我沒有女人味嗎……
她懊喪的垂首,似乎頂著下雨的小烏雲那般,腳步沉重的,走回服飾店的更衣室。
Your raindrops become my sea.
雨滴般的妳,對我來說就是海洋。
日落海灘(Sunset Beach)。
夕曛之微光渲染了天空,堇色的雲彩映照於海浪的繾綣細語,釣客的剪影坐在長堤,兩人的足跡在沙灘留下詩句,白色的風輪機旋轉著,好似未竟之夢,不願清醒。
一名粉緋色髮的少女走入了淺灘,微涼的海水浸泡著裸足,以指尖拎著高跟鞋。
背光之中,絕美白皙的容顏是如此柔和,翠綠色眼眸望著海洋中的帆船,微笑著,她穿著比基尼,細膩的輪廓於黃昏勾勒出剪影,草編帽繫以緞帶,斜戴於髮絲。
濡濕的雪白肌膚半掩於比基尼之下,胸部起伏著。
「好舒服呢。」
櫻伸了伸懶腰,抬眸,笑彎著眼。
「吶,佐助,你真的不換上泳衣嗎?好不容易可以來沖繩玩了……」
……….。
佐助沉默著,幽深的玄黑色眼瞳注視著櫻的比基尼,有些不悅的撇嘴。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以指尖扣著黑色圓領T恤的下襬,反手,俐落的脫去了衣物,夕染暮色的天空之下,裸身的背影走入淺灘,牛仔長褲繫以皮帶,腹肌起伏著。
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俊俏白皙的容顏抬起,黑瞳與她對視,如此的深邃、柔和。
唔、櫻羞紅了臉,有些慌亂的旋身,鼻血滑落於指縫之間。
……….。
佐助一時語塞,完全無法理解她的反應。
「櫻,我們那天在紐約機場……」
他嘆息著,還有飛機的駕駛艙、空服員備餐區,航空公司的茶水間……
下一秒,櫻瞬即起身,以雙手捂著佐助的嘴。
「不要說出來。」
她羞怯的輕聲說,幾綹微濕的髮絲半掩於側顏。
佐助不語,溫熱的指尖掩去了薄唇,黑瞳之中,櫻背對著夕陽,粉緋色髮絲翻飛。
「……我,還是會害羞。」
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紅暈,翠綠色眼眸抬起,與他對視著,粼粼而動。
「雖然和佐助在一起半年了,但是,和你相處的時候,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
……悸動。
我喜歡你,櫻低語著,像是羞澀的少女那般,有些難為情的別開了視線。
Waves come slowly and take me.
海浪緩慢的靠近,將我吞沒。
佐助沉默著,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注視著櫻,放緩了神色。
他牽起了她捂著嘴的手,細碎的親吻於她的手心、手指,輕含著指尖,長睫掩起,黃昏之下,溫熱的唇緣吻落於她的指尖,舌尖舔舐了手指,唇齒搔著雪白肌膚。
……誒誒誒誒誒?
櫻羞紅了臉,有些慌亂的想收手,卻無法抗拒。
They calm my rocking heart.
讓我動盪不���的心平靜下來。
海鷗飛散,夕暮的光影微醺,白色的帆影錯落於海洋。
佐助牽著櫻的手,以她的手心撫上了自己的側顏,兩人深深的凝望著彼此,無聲,深藍色髮絲飛舞於風中,俊俏白皙的容顏映照著日落的殘紅,浪花破碎於白色沙灘。
櫻屏息著,翠綠色眼眸無聲顫動。
Only your caress……
只有妳的手……
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傾身,戀人的剪影吻沒了唇瓣,草編帽飛落於風中。
Make these waves peaceful Yeah.
才能讓波浪靜止。
唇分。
佐助擁抱著櫻,將脫去的黑色圓領T恤穿上了她的身體,寬鬆的衣物遮掩著比基尼,誒?她偎身於他的懷抱,有些不解的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圓領T恤,眨了眨眼。
「......佐助?」
櫻輕聲說,翠綠色眼眸注視著他的側顏,不明白為何要穿上這件衣服。
「以後不要再穿比基尼了。」
佐助煩悶的低語,旋身,斌實白皙的背影走出了沙灘。
……….。
櫻怔忡著,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淡淡的紅暈,羞怯的別開視線。
Under the dark lights, again the starting MOVE.
黑暗的燈光之下,深深吸引我的Move。
Resort Café KAI。
豐崎海濱公園,朱墨暗色的天空沉寂著,一座木柵的門廊懸掛了燈火,寫著「KAI」,華麗的水晶燈倒映於窗櫺,室外沙發區,Lunge弛放音樂與海浪的聲響,光影迷離。
這裡,是沖繩的海景餐廳,可以眺望著海洋與沙灘,夜晚的柔風吹散了棕櫚葉。
藍色珊瑚礁(Blue Lagoon)。
一名粉緋色髮少女啜飲著調酒,深藍、湖水藍色漸層的液體與冰塊旋轉於玻璃杯,她穿著細肩帶的雪紡上衣與短裙,修長白皙的雙腳交錯著,翹起了性感的弧度。
春野櫻放下玻璃杯,澄澈的翠綠色眼眸抬起,與他對視,粼粼而動。
A furtive glance, an elegant gesture.
深邃神秘的眼神,優雅的手勢。
杯緣,口紅印暈開了誘人的痕,濡濕於伏特加、藍柑橘,以及萊姆汁調和的酒精中。
一名深藍色髮少年坐在對桌,穿著黑色的圓領T恤,寬鬆的領口之下,鎖骨起伏著,他啜飲著龍舌蘭酒,俊俏白皙的容顏渲染��昏暗的光影,喉結滾動於頸項。
宇智波佐助不語,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注視著櫻,深刻、卻柔和。
You get reflected in the transparent window, a glimmering MOVE.
透明的窗映照出妳若隱若現的Move。
她挑起了玻璃杯緣的櫻桃,嫣紅色唇瓣含著果實,微笑。
佐助沉默著,冷峻白皙的容顏欺近了櫻,側身,兩人倚坐於海景餐廳的室外座位,他小口的咬下了櫻桃,她吃了一小口,他又咬下一小口,殘缺的果實含於唇緣。
薄唇吞沒了櫻桃,深吻於嫣紅色唇瓣,吻吮、舔咬著她的下唇,舌尖挑轉。
「嗯……」
櫻忍不住呻吟出聲,長睫掩起,雪紡上衣的細肩帶滑落一邊。
她以指尖撫觸於他的側顏,溫熱的舌尖推放,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誘惑的紅暈,兩人的鼻尖摩娑著,他擁吻著她,修長指尖陷入粉緋色髮絲之間,溫柔的纏綿。
That odd feeling . a dizzying attraction.
那種微妙的感覺,讓人頭皮發麻的誘惑。
唇分。
「佐助,這種調酒的另一個名字,叫做“美人魚之淚”哦。」
櫻喘息著,笑了,有些慵懶的靠向椅背,以吻紅的唇緣輕啜於玻璃杯。
佐助不語,深藍色髮絲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倒映於窗櫺,好看的輪廓是如此柔和。
「你看,很多泡泡對吧?」
她旋動著玻璃杯,翠綠色眼眸黯淡的看著調酒,微笑,嘴角卻不自覺失了弧度。
「看起來就像是,美人魚為了深愛的王子,化為泡影,破碎於海洋之中......」
深藍色、湖水藍色的漸層與冰塊碰撞著,氣泡飛散。
……….。
佐助沉默著,幽深的玄黑色眼眸倒映了櫻的側顏,悵然輕掩。
In my heart, Drip Drop, you fall one by one.
妳在我的心上,Drip Drop,一點一滴。
「對不起。」
空服員,櫻傾身,絕美白皙的容顏濡濕了淚痕,以指尖緊扣著海軍藍色的背影。
「讓你被航空公司勒令停飛了……」
回憶之中,她低語著,幾綹粉緋色髮絲半掩於雪白側顏。
「不,妳不需要道歉,是我的錯。」
機長,佐助輕聲說,旋身,修長指尖撫觸於櫻的臉龐,兩人感受著嘴裡吐出的熱氣。
「櫻,我對妳……」
Drip Drop you wet me more.
再浸濕一點吧。
Audi A7的後座。
佐助深吻了櫻,儀表板的冷光倒映於纏綿的身影,黑色轎車的副駕駛座往前推倒,她以雙手抱著他的頸項,短裙掀起,細膩白皙的雙腳跨坐於他的下身,高跟鞋掉落。
修長指尖伸入丹寧布的裙瓣之中,以指尖勾起了蕾絲內褲,撫著雪白的臀部。
「嗯……」
櫻呻吟出聲,閉眸,以雙手抱緊了佐助,性感的臀部輕輕扭動,好似渴求著。
停車場,車窗的玻璃映照著Resort Café KAI的燈火,兩人的體溫暈開了霧痕。
深藍色髮絲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抬起,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是如此的深邃、柔和,他擁吻著她,以指尖滑落於濡濕的蕾絲內褲,來回的撥弄,她不自覺仰首呻吟。
佐助脫去了櫻的衣服,鬆手,細肩帶的雪紡上衣掉落於後座。
她跨坐於他的大腿,絕美白皙的容顏抬起,澄澈的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粼粼而動,粉緋色髮絲散落於頸項之間,渾圓的胸乳留下了吻痕,黑色的蕾絲胸罩起伏著。
「佐助,你屬於天空。」
櫻喘息著,以指尖撫觸於他的側顏,兩人緊貼著彼此的額頭。
「我不能再讓你被勒令停飛了,所以,我……」
噓,佐助輕聲說,修長指尖抵著櫻的唇瓣,旋身,溫柔的將她推落於後座的皮椅。
The well combed hair is tangled, so beautiful.
梳好的頭髮變得越是紛亂不堪,就越是美麗。
Audi A7的車窗之下,櫻躺落於後座,粉緋色髮絲散落於雪白的頸項,胸口起伏著,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紅暈,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微醺的眼神是如此迷離。
她穿著黑色的蕾絲內衣,以手腕纏繞於後座的安全帶,誘惑似的輕咬了唇緣。
The straight posture is disheveled.
端正的姿勢變得散漫也沒關係。
佐助喘息著,反手,俐落的脫去了黑色的圓領T恤,斌實的背影倒映於後座的車窗,深藍色髮絲半掩於左眸,俊俏白皙的容顏渲染了霓虹燈的光影,黑瞳與她對視。
他欠身,薄唇吻沒了嫣紅色唇瓣,以指尖解開牛仔長褲的皮帶,扯落於腳踏墊。
It’s alright look straight at me.
只需要好好看著我。
唇分,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綠瞳對視,深切、卻柔和。
佐助吻著櫻,修長指尖伸入了裙瓣之中,以指心輕勾於蕾絲內褲的側緣,脫下衣物,她不自覺呻吟出聲,黑色的蕾絲內褲緩緩的滑落於雪白雙腳,垂掛在腳踝之間。
「櫻,請妳成為我的天空。」
他吻落於她的頸項,低沉嗓音在耳旁輕聲說。
櫻屏息著,羞紅了臉,光裸白皙的身體仰躺於後座,翠綠色眼眸無聲顫動。
Drip Drop like this music.
Drip Drop,就像這個音樂。
音響,重節奏的R&B播放著旋律,儀表板的冷光映照於兩人纏綿的身影。
「啊、啊……」
她抱緊了他,閉眸,穿著黑色蕾絲內衣的裸背碰撞著車門,以指尖陷入深藍色髮絲,絕美白皙的容顏滴落了汗水,短裙之下,雪白雙腳張開誘惑的弧度,與他舞動。
佐助喘息著,一手解開了胸罩的搭釦,溫熱的唇緣吻落於花蕊,以舌尖輕舐、舔吻。
「等一下、佐助,外面有人……」
櫻以雙手環抱著他的頸項,斷斷續續的說,窗外,幾名餐廳的顧客走入停車場。
深藍色髮絲之下,俊俏白皙的容顏抬起,笑了,薄唇吻著她的胸乳,以及雙腿之間……
……唔。
她咬著唇緣,翠綠色眼眸濡濕了淚水,長睫掩起,隱忍的不發出呻吟聲。
Drip Drop Drip Drop on me.
滴落、滴落、滴落在我的心上。
*
百名伽藍飯店(Hyakuna Garan Hotel)。
瓦簷之下,木造的迴廊渲染了柔和的光影,方形的紙燈籠錯落於地面,如夢似幻,禪風藝術的浮世繪懸掛於牆垣,月光海的星辰流轉,浪花破碎於白色的沙灘。
這裡,是一間低調奢華的五星級飯店,百名為地名,伽藍為梵語。
方丈庵。
湯屋,以一代茶聖千利休的茶屋為概念,設計了頂樓的露天風呂,可以眺望著海景,透明的玻璃之外,清冷月銀映照於海洋與島波,空海一色,好似唯美的徘句。
溫泉水傾入黑色的浴缸,熱氣冉冉上升。
「……腰痛。」
一名粉緋色髮少女俯臥於浴缸,哭喪著臉,反手,以指尖撫觸於隱隱痛著的腰部。
她盤著髮,雪白頸項、以及裸背佈滿了薄唇的吻痕,細膩白皙的身體浸泡於溫泉中,蒸騰的熱氣飛散,玫瑰花瓣浮沉著,一只圓形木桶與木水勺放置在黑色浴缸。
「為了不想被外面的人看到,只好瑟縮著身體,然後又一直撞到車門……」
櫻回首,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賭氣似的噘嘴。
另一名深藍色髮少年嘆了口氣,俊俏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紙燈籠的光影,一時語塞,他倚著浴缸,斌實的胸膛浸泡於溫泉中,肩膀與背部是她呻吟著留下的紅痕。
「……抱歉,櫻。」
佐助輕聲說,羞紅著臉,咬牙,有些倔強的別開了視線。
……….。
她注視著他,眨了眨眼,掩嘴失笑。原來佐助也有這樣的表情呢......
櫻起身,光裸白皙的身體泅沉於溫泉中,移動至佐助的面前,以雙手環抱他的頸項,粉緋色髮絲之下,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著羞怯的紅暈,溫泉的熱氣濡濕了肌膚。
湯屋,兩人擁抱的身影倒映於玻璃窗,柔軟的胸乳依靠於他的胸膛,起伏著。
「這樣、是不是,有一點任性呢?」
她輕聲說,翠綠色眼眸悵然的歛下目光。
「我不希望佐助被勒令停飛,可是,我又好喜歡現在與你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佐助抱著櫻,俊俏白皙的容顏是如此柔和,薄唇輕輕的吻了她,好似羽毛般的柔。
「……我也是,櫻。」
唇分,他抱緊了她,斌實的身體浸泡於溫泉中,鎖骨起伏著。
「妳就是我的天空。」
櫻屏息著,羞紅了臉,有些難為情的別開視線,以指尖撫觸於佐助的胸膛。
「我、我要先回房間了。」
她羞怯的低語著,輕輕的推開了他。
Drunk in an odd mood.
沉醉於微妙的氛圍中。
……….。
佐助沉默著,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望著她的背影。
櫻起身,細膩白皙的身體滴落著水痕,走出了黑色浴缸,以毛巾半掩於雪白的胸乳,她解開了盤髮的緞帶,粉緋色髮絲散落於頸項之間,裸身的背溝是如此唯美。
哼,他浸泡於溫泉中,俊俏白皙的容顏閉起了眼眸,嘴角,是一綹好看的淡笑。
I can let it go.
放開妳也可以。
湛水之間。
海風繾綣,雙人床,絲絹般的被褥散落於床緣,方形的紙燈籠渲染了柔和的光影,喜多川歌麿的浮世繪掛畫之下,小客廳的沙發裝飾著抱枕,扶桑花栽種於陶瓶。
這裡,只有15間客房,以沖繩的紅瓦、琉球石灰岩,高級槙木建造。
「我記得有買痠痛藥膏的,放到哪裡去了呢……」
櫻倚坐於床緣,翻找著購物袋。
「……誒?」
她穿著飯店的浴袍,驚呼了一聲,從紙袋中掉出一件黑色的露背洋裝。
柔順的黑色紡紗裙瓣滑落於手中,細肩帶之下,吊牌以英文寫著「Vanilla Essence」,深V露背洋裝設計了低胸的側開衩領口,蝴蝶結的緞帶繫於腰部,可愛、魅惑。
這是洛城的No.1性感服裝品牌,位於美國村的Depot C館1樓。
……不適合妳,換下來。
回憶之中,佐助煩悶的說,冷峻白皙的容顏閉上了眼眸,走出服飾店。
「你這個,大混帳、大笨蛋……」
櫻不自覺失笑,翠綠色眼眸濡濕了淚痕,以雙手緊抱著黑色的露背洋裝。
You can’t get rid of me.
妳無法逃離我。
門扉輕啟。
佐助走入飯店的房間內,俊俏白皙的容顏閉起了眼眸,以毛巾擦拭著深藍色髮絲,他穿著一件未繫上鈕扣的白色襯衫,斌實的胸膛半掩於衣服之下,濡濕了水痕。
「櫻,我們……」
幽深的玄黑色眼眸抬起,一時語塞,白色的毛巾掉落於房間地面。
櫻回眸,絕美白皙的容顏化了妝,微笑著,澄澈的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粼粼而動,深V的黑色露背洋裝勾勒出誘惑的背溝線條,蝴蝶結繫於腰部,踩著高跟鞋。
「謝謝你,佐助。」
她輕聲說,有些羞怯的笑了,以指尖將髮絲輕順至耳後。
……….。
佐助沉默著,穿著白色襯衫的身影走近了櫻,傾身,以雙手將她困在牆隅之間。
唔、櫻羞紅了臉,裸背輕輕的撞上牆垣。
This drowsy moment……
在逐漸變得無力的這一刻……
幽深的玄黑色眼眸與她對視,眼簾半掩,深邃、卻柔和。
佐助吻落於櫻的耳緣、雪白頸項,以及鎖骨,修長指尖撫觸了單薄的黑色露背洋裝,他愛撫著她,溫熱的手心滑落於柔軟的胸乳,大腿內側,以及濡濕的蕾絲內褲……
「等、等一下,佐助……」
櫻喘息著,閉眸,呻吟出聲,以雙手環抱了他的頸項,有些推卻的輕聲說。
佐助擁抱著櫻,像是逮捕那般,將她旋身,溫柔的推撞於牆壁。
「只能在我的面前穿這件衣服。」
他欠身,低沉嗓音在耳緣輕聲說,薄唇吻了她的肩膀、背溝,以指尖解開蝴蝶結。
「嗯……」
櫻背對著佐助,以雙手撫觸於牆緣,回眸,投降的翹起了臀部,性感的喘息著。
The carefully put on makeup, smudge it more as time goes by,so beautiful.
用心化的妝容越是暈開,就越是美麗。
雙人床。
櫻仰躺於床緣,絕美白皙的容顏濡濕了汗水,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誘惑、色氣的,她喘���著,以雙手交錯於枕心,黑色的露背洋裝的裙瓣之下,雪白的大腿抬起。
佐助欠身,溫熱的唇瓣吻落於櫻的雙腿之間,舌尖挑轉著,舔吻。
她不自覺呻吟出聲,長睫掩起,以指尖抓皺了他的白色襯衫。
The neat shirt, crumple and throw it out.
平整的襯衫皺掉了也沒關係。
「嫁給我,櫻。」
佐助擁抱著櫻,低沉嗓音在耳緣輕聲說,抬眸,黑瞳之中,隱晦的情感是如此深刻。
她屏息著,翠綠色眼眸與他對視,無聲的顫動。
It’s alright look straight at me Eh eh yeah.
只需要好好看著我。
「……我願意。」
櫻輕聲說,絕美白皙的容顏渲染了紅暈,有些羞怯的歛下目光。
他深吻著她,兩人纏綿的身影倒映於玻璃窗,紙燈籠的光影迷離,微醺了視線。
「等、等一下,佐助,腰痛……」
「……抱歉。」
_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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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園道手作暖心義大利麵!口味自然無論長輩或小孩都很適合~│星羽
【YAHOO美食部落客/星羽的幸福小宇宙】
國美館附近美食,充滿溫度的美味義式料理來了!
曼蒂在家位於綠園道,是在地人推薦的溫暖老店,
環境溫暖有歷史感,食材新鮮用料實在,
手作料理充滿自然鮮甜,是舒服的暖心美食,
海鮮類料理跟甜點讓人欲罷不能,不可錯過喔!
✩✩✩✩✩✩✩✩✩✩✩✩✩✩✩✩✩✩✩✩✩✩✩✩✩✩✩✩✩✩✩✩✩✩✩✩✩✩
分享美食已經3.4年了,隨著品嘗的美食越來越多樣化,有時星羽會反璞歸真,想來點樸實不花俏,但卻自然舒服的滋味,就像在家裡吃飯一樣,享受一頓溫暖而安心的餐食時光。
今天星羽要分享一間彷彿在家裡ㄧ般,充滿溫度和溫暖氣氛的餐廳,曼蒂在家位於國美館附近,綠園道旁的巷弄內,高高的扛棒挺顯眼。

曼蒂在家的曼蒂,其實就是老闆娘的名字,老闆娘本身就是廚師,在知名餐廳及飯店服務後,憑藉著自己對義大利麵跟料理的熱愛,決定打造屬於自己的夢想小店,讓每個客人都有回家一般,"呼~"的鬆一口氣,品嘗自然的美食。 黃色的建築外觀,搭配透出的暈黃光線,莫名有種身在童話世界中溫暖家庭的錯覺,突然有點想媽媽了拉~

門口的小黑板上寫著本日的推薦菜色或隱藏版菜單,點點綠意讓人放鬆,這種感覺我喜歡。

曼蒂在綠園道這已經深耕10年囉,能在這一區堅持10年還屹立不搖的餐廳,一定都有其過人的獨特性! 門口的小物不華麗,看的出經過年代的淬煉,陪著這家店一起走過風雨。 營業時間:週一-週五 11:00-14:30 / 17:00-21:30;週六、日 11:00-21:30。

踏入室內用餐空間,有種穿越時光隧道的歷史感,裝潢一點也不新穎,家具一點也不高級,卻真的有種回到家的感覺,溫馨而乾淨,滿滿舒服的復古氣息~ 若跟星羽一樣,喜歡滿載歷史及故事氛圍的捧油,你一定會喜歡;但若是喜歡華麗風工業風氛圍的捧油,可能就會略嫌陳舊了唷。



從配色及牆壁上裝飾的各樣小物,彷彿可以看到一個女孩穿梭其中,忙碌的布置著,研究菜單,在廚房快手快腳的備料及料理,試味道時露出滿意的微笑....... 一幕幕如動畫般播放,乘著時間的風,轉眼間過了10年,曼蒂也經營了十年。

牆壁上掛著媒體報導,還有特別的證照。
店裡的小物很多,細細觀察有種挖寶的FU,這隻黑貓兒的鈴鐺我沒有發現,是回家翻克哥拍的照片才看到的意外驚喜~喵嗚~~~

很多可愛小物耶!感覺應該是店家的收藏,妝點著各處空間,好像很多,卻不會很雜亂積灰塵,轉身就是不同的卡哇伊小東西~


這裡的菜單都是老闆娘親自設計的! 價格屬中平價位,從198元到798元不等,滿足各種消費客層,主餐還可以加價88元-138元升級套餐。 餐點分為開胃小點、義大利麵跟燉飯、排餐跟特製,看似單純選擇卻挺多,不知道要吃什麼的捧由,也可以選擇2-4人套餐,可以吃到更多種美食! 更棒的是,不收服務費喔,很讚吧��


皮耶蒙兩人套餐 998元
雙人套餐的彈性很大,有麵包、沙拉、海鮮濃湯、自選義大利麵、自選排餐、自選飲料,還有飯後甜點。 曼蒂在家的料理就跟環境一樣,沒有炫目的噱頭,卻很溫和,很扎實,帶小巧思的料理佈置,讓人覺得充滿溫度。

看似平凡的小餐包,特別烙出烤紋,也算是小巧思吧! 餐包外脆內軟,熱呼呼的,單吃就很好吃,再抹上店家自製的蒜香美乃滋,酸酸甜甜中帶點蒜香和九層塔香氣,雖然是美乃滋卻一點也不膩口,記得一定要搭熱麵包吃,更不一樣喔!

水果種類多多的繽紛沙拉,食材種類多多,滿足我喜歡嘗鮮的心。 爽脆的生菜和清甜的水果,跟特調的柳橙醬汁譜出絕妙的小圓舞曲,輕盈的滋味在口中繞著,很速喜~

主廚爆蒜蝦(套餐4隻)
如果你喜歡強烈化學的刺激味覺,那在曼蒂你應該會失望。 這道爆蒜蝦比我想像中的清爽,蝦蝦泡在橙橘色的湯汁中,點綴著紅色的辣椒末和白色的蒜末,光色調就讓人開胃。

看起來很辣很重口味的湯汁,其實一點也不會耶!
偷喝一口,蝦蝦的鮮甜海味浮出,伴隨著蒜頭跟香料的香氣,淡淡的辣味,還有白酒經滾煮後的香氣,沒有酒味,好喝耶!

賢慧的克哥把蝦蝦都剝好,耶耶耶~~ 蝦子也很新鮮,口感超Q彈,一定要跟湯汁一起品嘗,更加分! 湯汁單喝也沒有問題,不過只有四隻蝦有點可惜,若可以配飯或麵包就更好了。

主廚海鮮濃湯
料滿滿的主廚海鮮濃湯,也有讓人驚喜的表現。
花枝、魚肉、鮮蝦、蛤蜊和馬鈴薯組成的海鮮濃湯,略帶濃稠的口感很滑順,鮮味和奶味的調和很舒服,料多味美,喝完有點飽...
讓人很驚喜的是浮在湯上那一片炸地瓜片,香香甜甜的地瓜跟奶油濃湯出乎意料的絕配,有種奇異的和諧感,第一次品嘗到這種搭配耶!好涮嘴!


大蛤蜊的肉超飽滿,鮮美又彈牙,慢慢咀嚼,跟濃湯香氣在口中綜合,有點捨不得吞。

嫩煎干貝蒜香辣味墨魚麵
墨魚麵一上桌就讓愛吃干貝的星羽忍不住"哇塞~",好香好香,餓了! 干貝外表用油煎出漂亮的微焦顏色,配上飽滿的大蛤蜊,翠綠的青花菜,還有黑色的墨魚麵組成一幅漂亮的畫作,用巴薩米可醋勾勒出最後,完美的一筆~

超愛干貝的我當仁不讓,先塞一整顆干貝再說,干貝不大,一口塞也沒問題,外香硬內軟嫩的口感很優秀,鮮美海味跟不要錢一樣的湧出,不虧是可生食級的日本干貝,沒有多加調味,自然原始的滋味就很誘人。 大蚌殼的肉也很飽滿,同樣適合慢慢咀嚼,細細品嘗。

麵的調味也很得我的心,爆出蒜香,微微辣味,鹹淡剛好,吃的出自然而舒服的海洋氣息。 對我們來說,唯一比較可惜的是麵體偏軟,或許跟放了一段時間也有關係,若是有麵心一點我們會更喜歡!

焗烤嫩煎香草巴沙魚佐粉紅蕈菇燉飯
曼蒂的擺盤並不華麗,但用料和食材都讓我們大呼過癮! 巴沙魚是越南產的一種屬於鲶魚類體型較大的魚類,是湄公河天然無污染流域中一種特有的優質經濟魚類,具有生長快、個體大、產量高、易飼養、肉質白嫩、味道鮮美、營養豐富、無肌間小刺、利於加工等優點。(
引用自此
) 好大片的巴沙魚,幾乎完全看不到飯的存在,上面厚厚一層起司烤到微焦微焦,再淋上巴薩米可醋,拉出簡單的線條點綴~

厚實的魚肉一拉起來,厚厚的起司馬上拉出漂亮的一絲絲,逼逼逼逼逼~~可以這樣牽了又牽嗎?

不只看起來肥厚,吃起來的口感也是一級棒! 魚肉片片的口感很結實,但不會過硬,好咬又有口感,鮮甜的湯汁隨著牙齒的律動溢出,讓我對巴沙魚印象很深刻,好好吃喔!!

吃的出番茄滋味的粉紅醬,加入一點菇菇的彈性,舒服又輕快。 比較可惜的是,米飯偏軟,不是我們喜歡的帶米心口感燉飯,不過超好吃又大片的魚肉完全讓我忘記這小小缺點,小朋友跟長輩也很適合喔~

冰柚新鮮水果茶 套餐加48元、現打綜合���汁 套餐加48元
點套餐基本來說飲料可以任選,要加價的品項也很清楚的標明在菜單上,就選自己愛喝的吧! 以鳳梨為基底,加入當天採買的水果們,現點現打成的新鮮果汁,就是天然的果汁味,酸酸甜甜~ 加入柚子茶的新鮮水果茶,一樣發揮創意,竟然加了我最不喜歡的黑橄欖!>__<" 不過喝一口,喝不到黑橄欖的味道耶,整杯還是一個不小心就喝光光了,吃飽飽來點甜甜飲料,豈是一個爽字了得~


甜點-提拉米蘇帶我走、總是吃不夠的焦糖烤布蕾
度過了讓我大呼過癮的晚餐時間,甜點果然也沒讓我們失望,明明就不是甜點店,卻讓我笑的眉眼彎彎,果然溫度和用心,是感動人心的不二訣竅!>W< 曼蒂的甜點都是老闆娘自己做的,充滿手做的溫度,套餐是兩種甜點各一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夠吃不夠吃,我要ㄧ個人吃10份!

提拉米蘇的外型就完全征服我的心,萌萌的小容器裡裝著灑滿可可粉的提拉米蘇,光看到我最愛的可可粉就讓我猛吞口水,好想吃!!

綿密的馬茲卡碰起司入口滑順舒服,海綿蛋糕吸滿滿的咖啡酒,濕潤的酒香充斥口中,非常舒服。
讓人很驚喜的是,除了傳統的可可粉,提拉米蘇裡還加了碎碎的巧克力脆片,更多層次的口感,不甜不膩的滋味,讓人百吃不膩~

這道焦糖烤布蕾更是讓星羽愛愛愛不完~金齁甲!
上層脆硬甜蜜的焦糖,搭配入口即化,非常順口的法式布蕾,甜滋滋的,就像熱戀中幸福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直到把杯底的布蕾都刮乾淨才不甘願的罷手,好想再吃一個喔...T^T


曼蒂在家。義大利麵
地址:臺中市西區中美街23號
想看看台中好吃義大利麵/燉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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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好行。關故西拉雅│台灣好行-關子嶺故宮南院線開駛啦!串聯故宮南院、關子嶺風景區、無米樂社區、菁寮老街、二日行程大公開!

今天!西姐準備跟著旅伴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來去暢遊故宮
南院、西拉雅風景區優質景點。(今天的主角可是達卡浪與莎韻唷^^)
話說啊.....
自從西姐跟著咱家馬丁到處吃喝玩樂,然後將旅遊美好心情分享給朋友之際,
總是會收到許許多多的迴響^^
常常有朋友留言問道:
『西姐西姐,請問一下,妳分享的這個景點除了自行開車之外,究竟有沒有大眾
交通工具可以抵達呢?』
『嗯嗯,你這個問題問的很好啊.......』
是啊~
旅行最大的因素之一莫過於交通工具,原本傻西姐都自以為,啊.......大家不都是
自行開車旅行去嗎?
不不不,歹誌絕不像傻西姐想的這麼簡單啦,看過這麼多朋友的留言之後,漸漸
地西姐才明瞭......
原來,並不是每一位朋友都像西姐家一樣,包袱款一款,車開了就走。
原來,有些朋友怕勞累,不喜自行長途開車,反而習慣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抵達目
的地。
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車,有更多朋友是需要仰賴大眾交通工具才能抵達目的
地,原來啊~~
好啦好啦,今天西姐就準備為這類型的朋友們分享近期很夯的景點接駁旅遊服
務,嗯哼!絕對會讓大家一整個耳目一新呢。(笑~)
噓....先偷偷問大家可有搭乘過"台灣好行(景點接駁)旅遊服務"啊?哈哈,
沒有也沒關係啦,因為西姐在這之前也沒有搭乘過。
其實這是專為旅遊規劃設計的公車服務,從台灣各大景點所在地附近的台鐵、
高鐵站接送旅客前往主要觀光景點,提供給不想長途駕車、參加旅行團的自由行
旅客,搭乘"台灣好行(景點接駁)旅遊服務"是最適合規劃行程,輕鬆出遊好選擇。
看倌們~您說有了"台灣好行(景點接駁)旅遊服務",是不是可以讓大家規劃
旅行時,根本不用煩惱交通工具啦。
今天呢~
西姐就要分享106/8/4正式開駛的『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而台灣
好行關故線,可謂是沿線景點絕對精彩可期啊。
不論是串聯亞洲人文藝術薈萃的故宮南院、世界級泥漿溫泉的關子嶺風景區、種
出冠軍米的無米樂社區、古意盎然的菁寮老街,還有還有,好多景點說也說不完
呢~(笑~)
而『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主要路線動態集中在西拉雅國家風景區,該轄
區範圍涵蓋嘉南地區16個鄉鎮區,擁有多樣化的山林、水庫、溫泉等觀光資源
及豐饒的物產,更是西拉雅族人與漢人融合生活,孕育文化的大地母親。
嗯嗯,既然準備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總是要先認識一下路線動
態及站點、班次時間。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於每周五、六、日、一及國定假日行駛,故宮南院站
周一不停站(休館),方便國內外旅客搭乘暢遊西拉雅。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路線動態

新營客運總站 TO 關子嶺:
新營客運總站=>後壁火車站=>南靖火車站=>高鐵嘉義站=>故宮南院=>高鐵嘉義
站=>南靖火車站=>後壁火車站=>白河轉運站=>白河水庫=>寶泉橋=>關子嶺
關子嶺 TO 新營客運總站:
關子嶺=>寶泉橋=>白河水庫=>白河轉運站=>後壁火車站=>南靖火車站=>高鐵嘉
義站=>故宮南院=>高鐵嘉義站=>南靖火車站=>後壁火車站=>新營客運總站

(圖片取材自網站)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站點、班次時間

(圖片取材自網站)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相關網站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網站:http://www.siraya-sa.gov.tw/MainWeb/main.aspx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sirayatrip/
關故西拉雅網站: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html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一日/二日主題套票
主題套票購買地點請洽詢:
1、易遊網旅行社:02-412-8001
2、鳳凰旅行社:02-2537-0000
3、高捷市集:07-7939666
4、新營客運總站:06-6322513
5、高鐵嘉義站易遊網櫃台
6、全家便利商店Famiport(一日、二日交通券)
充滿人文風情的『一日/二日主題套票』三大種類的套票,希望大家運用多元繽紛的優惠為自己打造最合身的旅遊行程,自在暢遊西拉雅。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好囉,大家一定很期待這一趟旅程吧!(哈哈,其實西姐也好期待唷^^)
緊接著就讓西姐帶領大家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來去好好體驗
這一趟既好玩又有美食的西拉雅美好旅程。

GOGOGOGOGO。。
▼好的!先分享給大家.....
西姐這一趟『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二日遊,先從台中搭乘高鐵前往嘉義
高鐵站,然後在第二出口第四候車月台等待好行關故線巴士。
而圖中就是高鐵嘉義站易遊網櫃台,在這裡也可以購買到『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
南院線』一日/二日主題套票及一日/二日乘車券。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這就是『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一日/二日主題套票觀光護照,包含西拉
雅關故線介紹小冊一本、觀光護照、一卡通一張。
大家可別小看這觀光護照,不論是一日或二日,只要購買觀光護照,可是有非常
多的優惠及伴手禮可以拿唷。
呵呵呵,西姐一整個覺得好適合我這種勤撿持家的大嬸唷XDD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另外呢~
再分享『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一日/二日乘車券,價格分別是$100
元、$200元。
一日/二日乘車券其實也非常值得購買,因為只要一券在手,可當日無限次使用。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好囉,介紹完觀光護照及票券之後~
西姐趕緊拉起行李走到嘉義高鐵站第二出口第四候車月台,眼前這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專車就準備帶著大家暢遊許多優質景點啦。
註:因為西姐與旅伴搭乘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專車緣故,所以好行
巴士LED燈打上"專車",正常行駛會有關故線的站點。

▼疑.....大家是不是很好奇,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都以中巴為主要
車型嗎?
原則上是的,不過只要是行駛時間,每天去、回程總共八班次,班次以中巴行駛
為主,低地板大巴行駛時間可與新營客運聯繫詢問,如有特殊需求也可先電話預
約。
不過,別看中巴小小一台,但內裝可是充滿了濃濃的關故西拉雅旅遊氛圍呢。

▼哈哈,就連椅套都將『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路線動態一一地呈現在
大家眼前。


台灣好行關故西拉雅。故宮南院站
嘉義太保市│故宮南院
地址:61248 嘉義縣太保市故宮大道888號
電話:05-3620777
開放時間:09:00-17:00(週一休館)
官網:http://south.npm.gov.tw/zh-TW
▼是的~
台灣好行關故西拉雅第一站咱們來到故宮南院,而巴士就停在南側大客車候車
處。
這個位置就位於故宮南院入口處右側,如果大家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都會在這裡
上下車,包括台灣好行觀光巴士唷。
(建議大家可搭乘台灣好行關故線10:04班次~10:13即可抵達故宮南院)

▼故宮南院南側大客車候車處也可以看見『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路線
動態相關訊息,提供給大家參考。

▼好囉~
雖然前往當天天氣不是很好,但卻無損於西姐想要一睹亞洲文化藝術中心的
心願。

▼故宮南院鄰近嘉義高鐵站,而遠方就是蒜頭糖廠,有興趣的朋友們,建議不妨
搭乘台灣好行將周遭景點一次玩透透。

▼故宫南院總面積約70公頃,包含博物館區20公頃、園區50公頃。

▼博物館建築由姚仁喜建築師設計,以中國傳統水墨畫之『濃墨』、『飛白』
及『渲染』三種筆法為概念發想,發展出虛、實量體相互交織的流線形體。


▼其實這也是西姐第一次踏進故宮南院,久聞它的建築設計��具有巧思,果然
近距離欣賞,嗯嗯,不愧為國家級建築啊。

▼走進故宮南院大廳,直接兩層樓帷幕玻璃挑高,讓整體視野更加寬闊,也讓
來訪賓客更有耳目一新的舒心感受。

▼而故宮南院館內規劃五個常設展廳、一個多媒體展廳、一個專題展廳、一個
借展廳及兒童創意中心。
故宮南院有別於北院不同在於展廳內容,故宮北院以展出大陸古文物為主,而
南院則定位為『亞洲藝術文化博物館』。

▼這就是其中一個展廳,目前正在展出"佛陀形影"院藏亞洲佛教藝術之美。

▼認真說.....
西姐對這些古文物剛開始也是一知半解,幸好有導覽人員一一解說,讓我更了解
這些文物帶來的意涵。

▼不過....
西姐光踏進這些展廳,一整個就是講話輕聲細語,變的好有氣質呢,果然要有
氣質,就應該走一趟故宮南院才是(一整個大誤啊~)
接著呢~我們來到"芳茗遠播"展廳,而這裡也有許多品茗的茶具可以欣賞。

▼故宮南院的"芳茗遠播"展廳,品茗茶具千百種,內行人看門道,西姐這個
外行人就跟著看熱鬧,西姐只覺得眼前這茶壺不論是色彩或圖案都好繽紛喔~
齁齁齁(果然是外行人來著~)

▼痾......
西姐只想說這古文物長的好像....泰迪熊(噗),是不是是不是,長的超級可愛的
啦,咕嘰咕嘰 (啊...人家明明就是蒙兀兒帝國 雙柄罐來著)
西姐真的不太適合待在這麼有氣質的地方,好容易漏餡喔XD

▼好啦好啦,最後分享一下目前在故宮南院展出的國寶"肉形石",好吧!西姐
承認它的本尊真的像極一塊把綁繩拿掉的東坡肉。
肉形石-如真似饌
展期:特別展覽 2016/10/04~ 2017/10/08
『清 肉形石』為國立故宮博物院最富人氣的文物之一,目前正於故宮南院
S204 至寶廳展覽中。
瞧!在工匠的巧思下,冷硬的玉石化為軟嫩「東坡肉」的想像,看過肉形石之
後,是否也讓您食指大動呢?
(但真咬下去牙齒應該會斷掉,疑......這認真就輸了XD)


台灣好行關故西拉雅。後壁火車站
台南後壁區│後壁火車站
地址:台南市後壁區後壁里77號
▼好的,結束完故宮南院行程,『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來到後壁火車
站。 (建議大家可搭乘台灣好行關故線12:13班次~12:44即可抵達
後壁火車站)

▼如果看過幾年前的一部紀錄片"無米樂",對於後壁區應該有很深刻的印象,
而眼前的雕像就是紀錄片的四位主角。
從左至右分別為崑濱伯妻、崑濱伯(當年還種出冠軍米呢) 、煌明伯(已於2016年
7月上天堂了)及文林伯。
我想....這也是後壁地區的居民對他們所想要表達的感謝之意 。

▼後壁火車站周遭擺設兩尊Q版娃娃,一尊是種稻農夫,一尊則是......完了,
老師有講西姐沒聽@@ 應該是蘭花仙子吧。

▼後壁火車站站房是1943年所重建,算是日據時代的建築囉,原本以為它會
隱身在巷弄角落旁,其實並不然,它可是座落於人來人往大馬路邊,車站前更是
四線車道172甲線起點,車站並於2005年3月18日公告為歷史建築。

台南後壁區│慢慢租車(單車租借)
慢慢租車預約:0935-033043 王小姐(記得週一~週五要先提前
預約,週六~週日則全天開放)
▼對了!
應該會有朋友問說....那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抵達後壁火車站
之後,要怎麼進行接下來的行程呢?
西姐強力推薦位於車站旁的慢慢租車,只要購買套票觀光護照藝文輕旅行
($799元)及好時光二日遊($2899元),
就可以憑卡至慢慢單車刷卡兌換。
(建議大家可於後壁火車站慢慢租車騎乘,騎單車車程約10分鐘即可抵達無米
樂社區、菁寮老街)

台南後壁區│富貴食堂-割稻飯料理
地址:台南市後壁區菁寮里7-2號
電話:06-6874505/0952-669199 預約割稻飯便當:
朱榮華小姐
▼好啦,也到了中午用餐時間....
西姐一行人來到菁寮的富貴食堂,來好好品嚐無米樂在地農村傳承不變的古早味
割稻飯。(富貴姐~我來找妳吃飯啦XD)

▼其實富貴食堂就位於無米樂社區裡面,外觀非常具有在地農村的特色,西姐
一整個好有愛喔^^

▼簡單說~
富貴食堂賣的就是一種農村傳承不變的好味道,也就是這一種庄腳菜,讓旅人們
不遠千里而來也要嚐上一口。

▼眼前就是富貴食堂相當有名氣的"割稻飯",也是大家來到這裡必點的佳餚。
而"割稻飯"的來源也是因為以前農人幫忙割稻之後,由農家主人煮出一頓又好
吃又粗飽的菜餚。

▼大家可別以為"割稻飯"有著大魚大肉,其實並不然,雖然只有曠肉、筍乾、
青菜及菜埔蛋,再淋上香噴噴的滷肉汁....
呵呵,這簡單好滋味就可以讓大家意猶未盡,再來一碗啊~

▼西姐要特別分享"稻割飯"的米飯,咬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芋頭香,真不愧是
稻米大米倉種出來的冠軍米啊。

台南後壁區│茄芷工坊洋蔥染
地址:於富貴食堂場地教學手作
電話:0932-767249施慶明先生/0939-312856
朱淑華小姐
茄芷工坊→ 粉絲專頁
▼疑......咱們在富貴食堂吃飽喝足之後,這桌上擺的是甚麼東東啊??

▼哈哈哈~
對啦對啦,西姐跟旅伴們即將來一場DIY方巾洋蔥染體驗手作,噗,大家一定
不知道西姐對於這一類的體驗很沒輒@@
基本上要姐我在方巾上畫圖案或是綁出圖案來,可千萬別指望西姐有無限想像
力,完全沒有,好嗎?
雖然,指導老師真的非常認真教大家如何染出一幅極有特色圖案的方巾,只可惜
西姐悟性很低啊~(羞~)

▼噗,同伴們對著方巾又是扭又是夾又是捲的,只有西姐,別懷疑.....俺崇尚簡單
就是美啊。(根本是完全沒有藝術細胞好嗎?)

▼登勒....
DIY方巾洋蔥染大約要浸泡60分鍾才能將方巾染好顏色,瞧!大家的成品
就這樣攤在陽光下,哇哈哈哈,一看就知道西姐最簡單XD

▼好啦,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咩~
這就是西姐的方巾洋蔥染初體驗,認真說體驗過程非常有趣,大家有機會來到
無米樂社區,一定要完成專屬於自己的洋蔥染作品唷^^

▼體驗完茄芷工坊方巾洋蔥染之後,我們先來逛一下菁寮及墨林社區活動中心。

▼其實這裡也是無米樂社區的遊客服務中心唷,大家來到這裡遊玩,建議可以
先到遊客服務中心看有沒有資訊可以參考。

▼是不是~
遊客服務中心居然隱藏了這麼一個亮點,充滿童趣的彩繪牆,讓大家一看
就覺得心情非常愉快呢。

▼接著我們來到位於遊客服務中心隔壁的茄芷工坊。

▼呵呵,大家進到店裡面看到眼前這一些好熟悉根本就是西姐阿嬤買菜時拿���
有著紅藍綠色彩的茄芷提袋^^

▼只是....
茄芷工坊居然把茄芷袋變身成非常時尚的創意提袋、背包呢。
大家想不想跟別人不一樣啊,建議來到無米樂社區的茄芷工坊買個與眾不同的
創意茄芷提袋、背包,絕對可以變身為最時尚的MD啊~

▼緊接著~
我們來到"兩美理髮店",兩美創店於1938年,眼前這一位就是傳承人
許正義先生,請大家叫他"正義伯"啦。
正義伯可是有一個很特殊的技能喔,那就是製作純手工鵝絨耳扒,這可是全台
獨特傳統工藝品呢。

▼瞧!眼前這就是正義伯製作的純手工鵝絨耳扒 ,看看那渾圓的鵝毛,說它是
極致工藝品一點也不為過。

▼哇哈哈哈....
終於來到節目??的最高潮了,這也是西姐這一趟來到無米樂社區最想要見到
的一位長輩。
大家應該猜到了吧!當西姐看到客廳中間那一位長輩"崑濱伯",不誇張~
一整個小粉絲宇宙大爆發,恨不得跟他來個10連拍之類的。
西姐會這麼喜歡崑濱伯也是因為當年看了"無米樂"紀錄片,片中崑濱伯樂天
知命的生活態度,他曾說過即使無米也要快樂的人生哲學,
讓西姐真的非常景仰,很高興有機會來到"豐昌商店"與崑濱伯見上一面呢。

▼其實.....
西姐真的真的是一位很必俗的女生,出門在外總是很害羞來著,噗,果然是粉絲
力量大,西姐居然主動邀請崑濱伯合照(好羞好羞唷~)
親切的崑濱伯很爽快的答應了,後來啊~西姐將照片PO上粉專,大家紛紛說著
西姐跟崑濱伯有父女臉(啥?)大家覺得像嗎?
崑濱伯,如果.......您缺乾女兒的話.........
(拍胸脯!)我真的願意!!(是說,這位胎胎,妳願意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啊 =.=")

台南後壁區│菁寮老街 /無米樂社區
好了~
接著我們就要來逛逛菁寮老街,這裡曾經是台南最繁榮的聚落,2009年曾獲
全國績效第一農村,甚至於2011年還榮獲國際移居城市『國際花園城市獎』
銅牌獎的殊榮。
眼前這一條街道又稱為"嫁妝街",故名思義就是只要從街頭走到街尾,就可以
把嫁妝傳賀賀的意思。
也對,畢竟台南人嫁女兒規矩非常多,有這麼一條"嫁妝街",一切就妥當啦。

菁寮老街│金德興藥舖
菁寮老街上的『阮家店舖型古厝』金德興藥舖,是台南縣較特殊的古厝之一,
據專家鑑定勘查判斷,可能建於清乾隆高宗年間,至今應有一、二百年的歷史,
它曾二次遷徙,經歷六代,換了三個家族,雖如此,其風華依舊,未曾被世��遺
忘。

▼古宅為閣樓式建築,佔地不大,建築面積僅36.6坪,其整體建造完全由精密
切割的木窗、樑柱、斗供,依稀可見當年的風姿。
而牆壁精美的雕飾、彩繪層次明朗。

▼菁寮老街濃濃的純樸鄉村氣息,只要轉個彎處處都有驚喜, 這裡沒有過多的
商業氣息,有的只是店家還保有它舊有的風貌。

▼西姐超級喜歡這裡所散發出的古早味,在這裡~沒有都市叢林的野性,只有
專屬於社區的柔性步調,漫遊菁寮老街絕對會是你最佳選擇。

菁寮老街│老古井(荷蘭井)
它就是一個農村常見的古井,旅伴當場有打一桶水上來讓大家洗洗手,哇~井水
好清涼耶。
對了,記得水打上來之後要是沒用完,可別再倒回井裡唷。

菁寮老街│後壁區農會菁寮辦事處
哈哈哈,西姐對於辦事處的建築外觀非常有愛,這造型也太有才了吧,一整個
融合當地農村特色。(笑~)

▼後壁區可謂是台灣稻米種植面積最大的區域,在這裡當然也可以看見擺放米
的米倉。
好囉~無米樂社區漫遊即將告一段落,接著『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
又要載著大家去哪兒玩呢?期待中........

是的!!『台灣好行』巴士下一個景點帶我們來到一處神秘的稻田迷宮,齁齁齁
~大家很好奇吧^^
台南後壁區│稻田迷宮
地址:台南後壁區上茄苳 榮興米廠
電話:06-6881147
臉書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colorpaddy/

▼稻田迷宮面積約1公頃,結合田間活動遊戲,體驗無米樂農村文化。
稻田迷宮主要也是想推廣後壁稻米產業文化,運用稻田品種的特性,設計全國
稻米最高(150公分~180公分)而且最持久的(3個月)稻田迷宮,同時結合社
區特色(上茄苳的辦桌與廟宇文化),規劃稻田闖關遊戲,讓活動別具意義。

▼藉由稻田迷航之旅、收割樣本盜、碾米廠生產等作業,深入了解稻米產業在地
文化。
活動的地點主要是農田裡,將農田設計成迷宮,再結合遊戲的設計,田園野餐的
構想,利用稻田迷宮成為一個可以吸引人潮的據點。

▼眼前是稻田迷宮的制高點,只要站上制高點,就能將稻田迷宮全景一覽無疑啊~

▼是不是是不是~
西姐即使穿著連身短裙(我有穿安全褲安全褲安全褲),也硬要爬上制高點,
原來稻田迷宮是如此壯觀啊~

▼嗨~夥伴們,大家對著鏡頭笑一個揮一揮手吧!

疑.....咱們拐個彎,『台灣好行』巴士居然帶著大夥兒來到小南海風景區
(永安水庫)....
台南後壁區│小南海風景區(永安水庫)
地址:台南市後壁區37-1號

▼小南海風景區又稱為永安水庫,這裡是由茄苳埤與將軍埤所組合而成。

▼其實永安水庫是為防洪灌溉用之埤塘,湖面波光粼粼,周圍草木繁茂,吸引
許多生物前來棲息,湖光水色景象是不是超級優美的啊。
西姐鏡頭下的小南海美景,可是一點也不亞於日本高知的四萬十川啊~

▼當然,與小南海相鄰的普陀寺,主祀神祇為觀世音菩薩,寺院四周被翠湖所圍
繞,幽靜美景也很值得旅人造訪。

好啦好啦.....
緊接著就要來到今天的重頭戲,西姐與旅伴們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
線』即將前往西拉雅風管處最推薦的景點:關子嶺風景區

台灣好行關故西拉雅。關子嶺站
說到關子嶺風景區絕對要提到關子嶺溫泉,這溫泉可是與北投、陽明山、四重溪
並列為台灣四大溫泉區。
而關子嶺溫泉位於白河區東境,海拔270公尺,因閔南語"高"與"關"發音
近似而得名。
大家可別小看關子嶺溫泉唷,它的泉水屬鹼性碳酸泉、濃濁且含有硫磺成分,溫
泉泡起來有滑膩感,這可是台灣地區特有的『濁泉』。
它還有另一個名稱『泥漿溫泉』,這類型溫泉在全世界極為稀有,目前全世界只
有義大利西西里、日本鹿兒島及台灣關子嶺有這類泥漿溫泉。
也藉由這個機會感謝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幕後一群無名英雄將關子嶺風景區
大力推廣給國內外旅人們,更將西拉雅的真善美推向全世界。
最後建議大家可邀請至親好友們一起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來一趟
豐富的溫泉之旅唷。
當然,大家會有疑問??請問搭乘『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抵達關子嶺站
之後,又要如何探尋關子嶺風景區周遭景點呢?
這時候就要善用搭乘大台南公車黃12-2 關子嶺假日公車 (「假日行駛」:指星期
六、日行駛,且包含國定假日) 或是大台南公車黃13公車
至關子嶺風景區沿途車站上下車。
→大台南公車黃12-2 關子嶺假日公車路線動態時刻表:http://busmap.tainan.gov.tw/ebus/pathInfo.jsp?pathId=1805
→大台南公車黃13公車路線動態時刻表:http://busmap.tainan.gov.tw/ebus/pathInfo.jsp?pathId=1513
台南白河區│火山碧雲寺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仙草里火山路1號
電話:06-6852811
▼碧雲寺原名"火山廟",興建於清 嘉慶三年,位於枕頭山西南方,俗稱『新
巖』。

▼碧雲寺前視野極佳.......
天氣晴朗時可眺望嘉南平原好風光,而這裡也是欣賞夕陽的絕佳景點,碧雲寺
與俗稱『舊巖』的大仙寺合稱前南瀛八景之『關嶺雲巖』。

▼而位於碧雲寺一旁的"出米洞",則有一則膾炙人口的鄉野傳奇故事呢。
至於是甚麼故事呢?就待西姐下一篇文章見分曉(笑~)

▼碧雲寺寺門古樸雅緻,內部棟樑雕刻細膩,殿堂莊嚴清靜,香火鼎盛。

▼碧雲寺建築保存完整,今為台南市定古蹟,具有閩南及日式混合風格,寺廟
依山勢而建。
據說啊~這裡的素食非常好吃呢~(西姐只要聽到有吃的都很專心XD)

台南白河區│水火同源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嶺里
▼水火同源位於關子嶺風景區內,又名水火洞,距離碧雲寺東南方約1公里處。
由於地質構造特殊,崖壁有天然氣冒出,點燃後火焰永不熄滅,而崖壁隙縫同時
又有泉水湧流,於是形成水中有火、火中有水的特殊景觀,水火同源被稱為台南
市八景之一。

▼這種天然的特殊景觀,打破了水火不相容的大自然定律,也吸引了眾多遊客特
地前來參觀,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的水火同源奇景。
傳說中在遠古時代,火龍與水虎兩獸相爭、大打出手,結果兩敗俱傷,火龍化為
火,水虎變成泉水,成為今天看到的奇景唷。

台南白河區│儷景溫泉會館(尊榮館、生活館、荷楓館)
地址:732台南市白河區關仔嶺61-5號
電話:06-6822588
官網:http://www.reikei.com.tw/
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reikeihotspring/
▼好囉~
經過一天充實的西拉雅漫遊,終於來到今晚的落角處"儷景溫泉會館"
哈哈哈,既然來到台灣南部最有名氣的溫泉鄉,這.....不好好來泡一下會讓肌膚
咕溜咕溜的關子嶺溫泉,還說的過去嗎?(西姐滿足地笑了~)

▼這就是今晚西姐睡覺的雙人房間啦~
乾淨房型簡約風,讓西姐第一眼看見就覺得今晚一定會很好睡呢。

▼是的!西姐一看到房間內這兩大池溫泉池,嘴巴都笑到要裂開了(裂嘴女嗎?
最好再浮誇一點啦),不是嘛,這也太高級了啦。
西姐承認我是第一次擁有兩個溫泉池,哈哈,一整個就是好幸福,害有選擇障礙
的西姐不曉得要泡左池還是右池XD
關子嶺溫泉含稀有礦物鐳,具有養顏美容、養身保健等功效,是世界少有的天然
泥漿溫泉,西姐泡完之後全身舒暢,皮膚咕溜咕溜好細緻。

▼泡完溫泉之後.....
入夜的儷景溫泉會館頂樓可是整個關子嶺溫泉區的制高點,這美麗夜景配上一杯
水果酒,與旅伴閒聊著,哇~一整個好幸福呢。

▼到了享用晚餐時間....
而今晚西姐一行人就在儷景溫泉會館六樓餐廳享用一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
每一道菜都值得推薦,大家可以來吃看看唷^^

好的!!感謝儷景溫泉會館準備這一頓美味晚餐,吃飽飽之後就讓我們一起在
關子嶺溫泉鄉散策去吧!
台南白河區│嶺頂公園《街燈下的祝福》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175縣道28-3號
電話:06-6857455
▼其實這也是當初西姐看到行程時,非常有興趣的一個景點唷(笑~)
想一想,街燈下的祝福是多美的意境,待西姐親眼見著這幸福化為一棵愛心時,
一整個粉紅少女心大噴發,只可惜我家馬丁不在身邊。
嗯嗯,下一次一定要再回來關子嶺,好好與馬丁感受這街燈下的祝福^^
喔,對了!這街燈下的祝福晚上還會閃起一閃一閃燈光,然後配上關仔嶺之戀的
樂章,就是只有浪漫可以形容啊~

▼至於前方那燈光璀璨的花朵,正努力綻放美麗的光芒呢。

台南白河區│寶泉橋《會跳舞的森林》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子嶺14號
註: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其中一個站點就位於面對寶泉橋左手邊
約20公尺路邊。
《文章分享》http://ceciliafang1103.pixnet.net/blog/post/223643286
▼哈哈哈.....
西姐強力推薦來到關子嶺風景區,晚上除了好好泡個湯之外,一定要走一趟寶泉
橋,因為這裡居然化身為一座《會跳舞的森林》呢。
西拉雅風管處以《會跳舞的森林》為寶泉橋量身打造夜晚的魅力,每晚6點到9
點為遊客開啟七彩炫麗的光���藝術秀,且在6點半、7點半、8點半分3個時段
搭配《關子嶺之戀》、《關子嶺之戀2016》等主題曲,讓遊客享受聲光音效
極佳的夜景。
哇哇~整個寶泉橋與關子嶺溫泉公園就化身為會跳舞的森林,配合著柔和樂章,
五彩繽紛的投射燈瞬間把夜晚點綴的更加璀璨。
害西姐真以為這跳舞的森林跳啊跳地蹦出可愛小精靈來了呢(嘻嘻~)

▼是不是啊~
光漫步在寶泉橋上就可以感受到這裡夜晚是多麼美麗啊~好一個關子嶺溫泉鄉。

▼眼前這裡就是經寶泉橋進入的關子嶺溫泉的露頭區,這也代表這裡是關子嶺
溫泉湧出的其一地點,現今這裡打造成關子嶺溫泉公園。

▼西姐想像要是帶著咱們馬丁一起漫步在會跳舞的森林,這周遭幸福氛圍,
還真的會讓人有一種再談一次戀愛的感受呢(矮油~好羞唷>///<)

▼西姐超極推薦夜遊寶泉橋(會跳舞的森林),真的是美到讓人目眩神迷啊~

台南白河區│儷景溫泉會館(大眾池)
地址:732台南市白河區關仔嶺61-5號
電話:06-6822588
官網:http://www.reikei.com.tw/
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reikeihotspring/
▼嗨~大家早安唷~
西姐跟旅伴特地起了個大早,來到位於儷景溫泉會館(尊榮館)不遠處的大眾
池,畢竟昨晚無緣在大眾池泡湯(因為西姐忘了帶泳裝@@)
但還是很好奇大眾池究竟長的甚麼模樣?那就讓我們進去瞧一瞧吧!

▼登勒!
原本西姐以為大眾池不過就一個溫泉池之類的,但這麼走進去一看!我的老天鵝
啊~西姐頓時後悔為何忘記帶泳裝(咬手帕),儷景溫泉會館的大眾池可是千變
萬化啊。

▼除了兩個大型SPA池之外,居然....居然....還有這玫瑰精油池!!嗶嗶,犯
規,請問這是要讓誰羨慕的啦~ ,
西姐一整個好想把相機丟到一旁,衣服一脫!立馬跳下去當貴妃泡起那個玫瑰
精油池啊~(要不是身邊一堆旅伴的話,我怕羞XD)

▼再往裡面走過去,關子嶺最負盛名的泥漿溫泉池就這樣出現在眼前,強烈推薦
來到關子嶺一定要泡此湯啊~
噗,真是的,害西姐寫到這裡,真想立馬拿起電話訂間房,拉著全家再跑一趟
關子嶺風景區呢^^

台南白河區│嶺頂公園(關子嶺遊客服務中心/嶺頂資訊站)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175縣道28-3號
電話:06-6857455
▼白天的嶺頂公園又跟昨晚燈光迷濛的溫柔模樣非常不一樣呢~
說到嶺頂公園,這裡不止是『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終、起點站,更有
一處值得分享給大家的地方,那就是已逝的詞曲創作家吳晉淮銅像的廣場地面
上,還刻有『關仔嶺之戀』的詞句,相當令人懷念。

▼登勒.....
真實版的達卡浪與莎韻終於正式出道啦XDD (哈哈哈,總覺得連老師跟可愛莎韻
應該會想要揍我^^")
瞧他們站在嶺頂公園的『街燈下的祝福』裝置藝術,一整個好有fu,戀人們啊~
來到這裡一定要留下回憶,感受當年"關仔嶺之戀"的氛圍。
噗,害西姐越看越忍不住想大喊 "在一起在一起"XD

▼嶺頂公園園區內到處都有小巧思,隨處一見就是有趣的裝置藝術作品。

▼昨晚閃著燈光的蘭花裝置藝術,白晝的它原來是如此清新可人,經過它的身邊
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這一條清幽的桂花樹隧道,雖然未到花開季節,但翠綠景象卻美到讓西姐驚豔
啊。

▼好囉~走過桂花隧道~
西姐來到位於嶺頂公園裡面的大成殿,其實它算是關子嶺孔廟來著,但是一樓可
是關子嶺遊客服務中心(嶺頂資訊站)唷。
大家要是有機會到這裡遊玩,搭乘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抵達關子嶺站
之後,建議可以先到遊客中心瞧瞧有甚麼旅遊資訊可以洽詢唷。

▼是啊是啊~
來到關子嶺遊客服務中心(嶺頂資訊站)絕對會讓大家收穫滿滿呢,西姐跟旅伴們
就在這裡玩到不想走啊不想走XD
至於是甚麼有趣玩意兒,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笑~)

▼關子嶺遊客服務中心(嶺頂資訊站)可是有兩大亮點!
第一則是這裡可以免費借浴衣體驗,浴衣可是有分長、短版,男、女生,噗,
西姐不曉得是哪裡想到,居然穿起長版浴衣拍照去啦。

▼哈哈哈.....
是不是是不是,達卡浪與莎韻在這關子嶺溫泉鄉穿起浴衣拍起照來,非常有味道
吧,西姐超愛的啦。
而整個嶺頂公園的裝置藝術超適合情侶們留下愛的印記啊~(在一起在一起XD)

▼而眼前就是關子嶺遊客服務中心(嶺頂資訊站)第二個亮點啦!
那就是大家在這裡留下美好影像之後,可以利用這一台機器,按照步驟說明,就
可以得到兩張專屬於自己的精美相片。
(喔,對了,大家要記得照片檔案要小於10M,否則無法上傳列印。)
西姐一行人就是在這裡嚴重卡關,因為妳印完了該我印XDD 要不是還有行程,
大夥兒根本玩到不想離開呢。

▼這精美相片可是一個人有兩次機會唷,大家來到關子嶺遊玩一定不要忘了來這
裡輸出一張美好回憶。
大家不用擔心面對機器是否不懂得如何操作?其實旁邊就是服務台,只要請教服
務人員,她們都會很樂意指導大家唷。

▼喔,對了對了,還有一個超級好康要告訴大家啦......
即日起至10月15日止,只要購買台灣好行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任一套票,拍下沿線
景點照片,憑套票至關子嶺的嶺頂資訊站印卡讚機器前,經工作人員驗證蓋章同
時列印『印卡讚照片』,再拍下與『印卡讚』相片合照並上傳活動網頁,就有機
會抽中大獎唷!!
活動期間:即日起至106年10月15日止
詳細活動辦法:http://20170831sila.suntravel.com.tw/

▼其實關子嶺溫泉可說是老天爺的恩賜,但可確定的是百年來關子嶺的居民們
正努力將這有著『台灣第一溫泉』美名的關子嶺溫泉,讓更多國內外遊客認識
這一個好地方。

▼西姐簡單分享關子嶺溫泉兩大泉脈之一,就是位於火王爺廟下方泉脈的靈泉。
它曾經因為地震關係不再湧出溫泉水,但近年來再度被發現又再次湧出溫泉水,
這只能說真的是老天爺的恩賜啊~

▼而眼前這一棟頗具歷史的建築物,就是百年老店"關子嶺旅社",我想~它也
見證過整個關子嶺溫泉鄉的風華絕代過往啊~

▼在1920年代~關子嶺已經有水力發電,並有電燈的設置,這裡熱鬧繁華的
程度可以與九份相媲美。
關子嶺老街更是曾經存在過的美好記憶。

▼是說.....
咱們達卡浪與莎韻配合度真的好高喔,瞧!位於關嶺瞭望亭旁的3D彩繪都可以
玩到這麼有趣呢。
害西姐又忍不住想要大喊"在一起在一起"XDD。

▼關子嶺溫泉老街到處都有著濃濃溫泉鄉特有的氛圍,西姐雖然已經許久未到
這裡,但卻被這種氛圍深深感動。

▼前身為吉田屋的"靜樂館",是由日本警察吉田岩吉於西元1902年設立,
為關子嶺第一間溫泉旅社,靜樂館也已有了100多年的歷史。
認真說"靜樂館"位於不起眼的角落,但當你發現"靜樂館"時,突然有一種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豔氛氛(笑~)
而它也依舊靜靜地守著這一片美好土地。
其實關子嶺溫泉歷史早從日據時代即有使用紀錄,西元1898年當時屯駐關子
嶺的日本士兵無意間將白水溪水用來療傷,直到"吉田屋"(今靜樂館)開幕,
翌年"元龍田屋"開設(今關子嶺大旅社),專門招待親王、總督、參議員等高
級官員,從此漸漸發展為溫泉觀光勝地,在「關子嶺.溫泉」一書中,四次提及
"台灣第一溫泉"之稱,另有"靈泉"之美譽。(資料來自網路)

台南白河區│原味山產美食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子嶺43-2號
電話:06-6822205
營業時間:早上11:00-晚上10:00
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GuanZiLingYuanWeiShanChanMeiShi/
▼位於關子嶺溫泉街上,有一家頗具特色的山產餐廳,以販賣筒仔雞為主,那就
是"原味山產美食"。
這一間"原味山產美食"一直是溫泉街上很值得推薦的山產餐廳,憑著一種對品
質堅持的好味道,讓老饕們愛不釋手啊。

▼走進"原味山產美食",店內裝潢呈現的是一股濃濃懷舊風,跟關子嶺溫泉鄉
相比,可是一點都沒有違和感啊。

▼前面說道,"原味山產美食"招牌菜就是筒仔雞,西姐咬上這麼一口,肉質鮮
嫩皮又脆,不愧是當家菜色啊,非常好吃唷~
當然,其它菜色美味程度也不惶多讓呢。

台南白河區│景大渡假莊園(唯美浪漫玻璃屋)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子嶺56號
電話:06-6822500 朱小姐
官網:http://www.myspa.com.tw/
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kingsgardenvilla/
▼白色唯美浪漫玻璃屋就這樣出現在大家眼前,門口的時鐘雕花彷彿走進愛麗絲
夢遊仙境中呢。
《文章分享》http://ceciliafang1103.pixnet.net/blog/post/223626519

▼位於景大渡假莊園正對面的白色玻璃屋,一整個走浪漫公主風,根本就是讓大
小女孩兒們一看到就會尖叫的地方啊~
後花園白色心型圈造型超可愛的啦。

▼重點是.....
西姐確認這裡真的非常好拍IG照,任何一處角落都好好拍啊~

▼女孩兒們啊~
看到這裡還不趕緊叫妳的男朋友帶妳走一趟關子嶺風景區,除了可以享受溫泉之
外,一定要來這間玻璃屋浪漫一下喔。

▼當然,有浪漫玻璃屋也要配上美味下午茶才是王道啊~
這裡的下午茶甜點都是利用天然食材做出來的,據店家說這些甜點啊~
他們可都是做給自己吃的,當然這也代表著食材絕對是新鮮有保證呢。

台南白河區│木成香菇批發零售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嶺里31-13號
電話:06-6822100
▼台灣南部原產香菇哪裡買?
木成香菇是關子嶺經營40年的養菇場,因關子嶺有大凍山山泉水和適宜的低海
拔山區氣候,因此店家在山上以太空包菌種養菇,並自產自銷在關子嶺的大街販
售,包含新鮮香菇、香菇乾貨都是人工收成確認品質。
好啦,西姐講白一點就是,有機會來到關子嶺風景區可以到木成香菇行購買唷。

▼是不是~
木成香菇行現場就有工作人員將曬乾的香菇一一包裝起來,這也可以證明這裡
的香菇絕對是最新鮮的啦。

▼哈哈哈~
西姐家小妞從小就很喜歡吃各品種的香菇,簡直就是無菇不歡啊,要是讓她親眼
看見這些香菇大軍們!!她應該會主動提出想要搬到關子嶺長居,然後直接到木
成香菇行應徵工作人員吧XD

▼木成香菇行自產自銷,店面也有不少香菇加工品可以選購,大家有機會來到
關子嶺,不妨來這裡買些香菇回家料理唷^^

台南白河區│飄香百年 香菇の蛋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子嶺41-5號
宅配專線:0933-669759
▼其實......
在咱們關子嶺也能吃到帶有濃厚菇香的香菇滷蛋呢(笑~)

▼瞧這一顆顆滷到透徹的香菇滷蛋,是不是讓大家一看到就食指大開啊~
嗯哼!更別說咬上這麼一口,唇齒留香的美妙滋味,絕對會讓大家想要一���接著
一顆吃下去XD
喔,對了,要吃就一定要到關子嶺,當然也可以選擇宅配,西姐有貼心留上宅配
專線: 0933-669759
據說啊~除了在這裡吃的到之外,真嘴饞就要到桃園機場長榮貴賓室裡面才吃的
到唷。

台南白河區│寶泉橋《白天景色》
地址:台南市白河區關子嶺14號
註: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其中一個站點就位於面對寶泉橋左手邊
約20公尺路邊。
《文章分享》http://ceciliafang1103.pixnet.net/blog/post/223643286
▼白晝與黑夜的寶泉橋各有不同美感啊~
是的,在離開關子嶺風景區之前,西姐一行人又來到寶泉橋,期盼能見著有
別於昨晚燈光燦爛寶泉橋另一種不同風貌。

▼走過寶泉橋映入眼簾的就是關子嶺溫泉公園,而這裡也是整個關子嶺溫泉的
露頭區之一。

▼是的....
眼前這裡就是經寶泉橋進入的關子嶺溫泉的露頭區,這也代表這裡是關子嶺溫泉
湧出的其一地點,現今這裡打造成關子嶺溫泉公園,公園內設置木棧道,為遊客
泡湯之餘悠閒散步的好去處。
註:為保護溫泉源頭,露頭區非經申請,不開放進入,但其實大家還是可以從欄
杆處清楚看到溫泉湧出,溫泉溫度約為75度。

▼再見~關子嶺~
謝謝這一趟所遇見的美好人事物,西姐感受在心,期盼下一次再度相遇西拉雅。

台南後壁區│土溝美術館
地址:台南市後壁區土溝里56-1號
電話:06-6874505 土溝村營造協會 黃怡雪小姐
▼土溝美術館位於台南後壁區,村名源自一條貫穿全村的溝渠,原本也是一個
小農村,數年前經過一些駐點在當地的藝術家環境改造之後,則以『村是美術
館,美術館是村』的概念,名氣逐漸響亮全台灣。

▼西姐手上這一本就是『土溝美術館』觀光護照,只要一本在手就可以暢遊土溝
社區的裝置藝術品唷。

▼而眼前這些作品則是散佈在整個土溝社區,認真講要步行一一探尋,
希望藉由探尋這些作品同時,能夠更貼近土溝社區,進而更了解土溝之美。

▼萬佛朝宗宗宗宗......痾,不是啦,這也是土溝社區其一藝術作品"衛星躺椅盤
"。 而這作品主要發想也是希望讓來到土溝社區的旅人們能夠靜靜地坐在上面
享受土溝美好的農村氛圍。

▼好啦~
這可是西姐最愛的一個作品"不存在的房間",其實這是一間日式風格的平房,
但窗戶經過重新設計黏貼之後~
一整個就是充滿外星球神秘氛圍啊,果然將其取名為"不存在的房間"超級契合
的啦。


台南後壁區│優雅農夫藝文農場特區
地址:台南市後壁區土溝里32號
電話:0958-762023
營業時間:週三至週日10:00-17:00
收費方式:入園參觀大人150元、孩童100元(包含下午茶點一份+50元消費券),
田園野宴餐點價格另計;採預約制。
開放入園時段:10:00、12:00、14:00、16:00
詳細預約訊息請洽→粉絲專頁
▼這是由一群年青藝術家經營的藝術園區,有多元化的裝置藝術,經西姐這麼扎
實繞一圈~我的老天鵝啊~不論是室內或戶外展場,這也太好拍的吧(笑~)

▼西姐跟旅伴先從主建築的二樓開始逛起~
不誇張,一群女生(是的,大嬸西也順便混進一群可愛小女生裡面,試圖化身
為同伴,應該沒有被發現大嬸樣XD) 一看到這畫面,真的是尖叫連連啊~
這整個空間根本就是一幅畫嘛,這也太漂亮了吧!

▼真的是隨便一個角落都好拍到會讓人拼命碎碎念XD

▼哈哈哈,西姐像不像一整個融入畫中了,是啊~西姐已經化為畫裡面最美的
那個角色~(噗,這位胎胎好敢講喔XD)

▼大家應該不敢相信,其實這裡是優雅農夫藝文農場特區的用餐區啦,老天鵝啊
~就連用餐區就可以美到像一幅畫。
而這也是 青年藝術家王國仁將眼前原本是老舊辦公室變身成為帶有梵谷狂野風格
的餐廳,瞧那牆上的彩繪都是由他一筆一畫打造而成,以全2D的畫作取代現今
世代大量的3D創作,藝術家想用平面繪畫抓住眾人目光,我想~他確實成功
了。

▼西姐沒有騙大家齁,牆上那三個大字就可以證明這裡真的只是用餐區呢。

▼重點是.....
室內好好拍,就連整個戶外園區都好拍到只恨時間不夠多,佔地近兩千坪的園
區,除了原先大型裝置藝術的展示之外~
也邀請青年藝術家進駐,哈哈哈,西姐跟旅伴們就是一整個妳拍完啊換我拍,
無限次輪迴呢XD

▼是不是是不是....
西姐都想說要是我帶馬丁來到這裡,應該會從開門營業拍到打烊送客吧~我想
(摸下巴~)

▼雖然這一趟沒有留太多時間給這裡~
但這也代表著下一趟旅程已經逐漸成行了,不是嗎?(笑~)

最後~
西姐真的很榮幸有機會參與這一次『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二日遊行程,
經過這一趟深度旅遊之後,讓西姐深深感受到~~
台灣其實還有許多美景值得大家探尋,而『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更是
帶著大家暢遊有著深度人文背景及自然景觀的西拉雅。
真的可以讓西姐感受到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對景點的用心經營,謝謝有他
們,才能把西拉雅的美呈現給大家。
好!大家看完今天的分享,一定對行程非常感興趣吧!心動不如馬上行動,那就
來去搭乘台灣好行關故線暢遊西拉雅吧!GO!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全區導覽地圖

(圖片取材自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關子嶺旅遊地圖

(圖片取材自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關子嶺登山步道

(圖片取材自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路線動態
新營客運總站 TO 關子嶺:
新營客運總站=>後壁火車站=>南靖火車站=>高鐵嘉義站=>故宮南院=>高鐵嘉義站=>南靖火車站=>後壁火車站=>白河轉運站=>白河水庫=>寶泉橋=>關子嶺
關子嶺 TO 新營客運總站:
關子嶺=>寶泉橋=>白河水庫=>白河轉運站=>後壁火車站=>南靖火車站=>高鐵嘉義站=>故宮南院=>高鐵嘉義站=>南靖火車站=>後壁火車站=>新營客運總站


(圖片取材自網站)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站點、班次時間

(圖片取材自網站)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相關網站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網站:http://www.siraya-sa.gov.tw/MainWeb/main.aspx
西拉雅國家風景區管理處粉絲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sirayatrip/
關故西拉雅網站: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html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台灣好行 關子嶺故宮南院線│一日/二日主題套票
主題套票購買地點請洽詢:
1、易遊網旅行社:02-412-8001
2、鳳凰旅行社:02-2537-0000
3、高捷市集:07-7939666
4、新營客運總站:06-6322513
5、高鐵嘉義站易遊網櫃台
6、全家便利商店Famiport(一日、二日交通券)
充滿人文風情的『一日/二日主題套票』三大種類的套票,希望大家運用多元繽
紛的優惠為自己打造最合身的旅遊行程,自在暢遊西拉雅。
台灣好行關故線套票資訊: http://event.suntravel.com.tw/20170724_siraya/index_ticket.html

【台灣好行。關故西拉雅】台灣好行-關子嶺故宮南院線開駛啦!串聯亞洲人文藝術薈萃的故宮南院、世界級泥漿溫泉的關子嶺風景區、無米樂社區、菁寮老街、土溝美術館,西拉雅二日行程大公開,通通一次玩到底!

│台南白河。景大渡假莊園景觀玻璃屋│

│台南白河。寶泉橋《會跳舞的森林》│

"西莉亞玩樂人生"終於成立粉絲專頁啦!!
大家想不想知道西莉亞又跑去哪裡遊玩了呢?
齁齁齁........最新訊息都公佈在粉絲專頁嘿。
請大家幫忙按個『讚』就是對我最大的鼓勵,謝謝你們^^
↓ ↓ ↓ 請按我 ↓ ↓ ↓
西莉亞玩樂人生
│台北中山區。柯達大飯店台北長安旗艦館│

│台南安南區。台江國家公園遊客中心│

│高雄鼓山區。秀拉兒童遊戲場(鉛筆公園)│

│彰化線西鄉。蛤蜊兵營│

│台南仁德區。虎山森林步道│

│高雄苓雅區。海洋文化及流行音樂中心│

│彰化線西鄉。肉粽角沙灘│

│台中南區。會動的積木特展│

│台中大肚區。中東海棗田│

│桃園觀音區。草漯沙丘│

│台南七股區。頂頭額沙洲+國聖港燈塔│

│澎湖七美鄉。小臺灣│

│高雄前鎮區。高雄捷運環狀輕軌│

│台中后里區。泰安鐵道文化園區│

│嘉義市。嘉義世賢路金黃阿勃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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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義故宮南院,不用開車也可以享受美好的輕旅行!遇見嘉義太保最美的一條弧線,裡裡外外都是藝術的故宮南院好美~
【 旅遊部落客專欄 / 規小孫 】
相信很多人一定和我們一樣,最怕出門玩遇到塞車、停車位難找這些問題!!!
台中到嘉義的距離明明才一個小時的車程,
但如果旅遊旺季、暑假或者連假的時候,遇到國道彰化路段塞車,光是單趟車程就要花上快兩個小時~
更不用說像是台南、高雄,或者自己開車到墾丁旅行幾天,有時候想著「開車」就會讓人頭好大 ...
其實難得的假期想輕輕鬆鬆地出門並不難!只要做好功課,改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反而更輕鬆更省時,全家人也可以玩得更開心喔!^~^
從還不會開車的學生時代開始,我們就是「台灣好行」的忠實粉絲~
北部黃金福隆線、中部南庄線、南投日月潭線、溪頭線、彰化鹿港線、屏東墾丁快線等,都是我們熟悉的方向和記憶。
還記得去過九份幾回、還記得南庄老街、還記得日月潭都成了我們的後花園!
還沒買車的那幾年,甚至兩天一夜快閃墾丁,有了高鐵和「台灣好行」,真的沒有甚麼不可能的~
我們總是這樣想著,現在把這些路線都坐到很熟練,等我們老了的時候,就不用擔心不知道怎麼出門玩 XD
如果你和我們一樣,喜歡趴趴走的享受生活,
不管你是不想開車或者不會開車,只要有「台灣好行」在口袋裡,全台灣各大景點都可以隨時出發!^_______________^ /
而這次我們便是搭乘「台灣好行」的「故宮南院線」,2017年最新活動還有四種套票可以選擇!
每一種套票都包含了三日的一卡通車資,其中故宮南院、蒜頭蔗埕文化園區、板陶窯等,都可以依喜歡做選擇~
最棒的是只要購買這些套票,就可以報名免費的「資深嘉義人帶隊玩」導覽行程,非常適合喜歡知性之旅的你(妳)!
現在就讓我來和大家分享最新的「故宮南院線」活動吧!喜歡的人可以到各個販售通路購買喔~ ^~^
台灣好行故宮南院線
(1)官網更多資訊/www.rs-event.com.tw/
(2)販售通路:易遊網、年代售票(便利超商機台,如:7-11、全家、萊爾富、OK便利店)、Accupass
(3)販售時間:2017. 8. 11~ 2017. 12. 31;使用期限:至 2018. 6. 30
(4)路線��時刻表:
(5)「故宮南院線」主題套票(共四款):套票皆含故宮南院線三日車資一卡通
(6)買套票送嘉義人帶隊免費導覽,報名:http://www.rs-event.com.tw/NPMSB/signup.html
(7)買套票登入序號抽機票並享獨家活動:http://www.rs-event.com.tw/NPMSB/gift.html
(8)本次參加的內容為 - 故宮雙享遊
(套票內含:一卡通三日車資、故宮南院門票、故宮遊園巴士一日無限次搭乘卷、故宮個人語音導覽機租用卷)
台灣好行故宮南院線:
回嘉玩是我們今年很喜歡的小旅行,默默地又安排好下個月還要再回嘉玩兩天!XD
這次很開心可以將「台灣好行」的「故宮南院線」分享給大家,也讓我們收集到想來好久的故宮南院~~~
選了一天假日坐上高鐵,不到半個小時就抵達高鐵嘉義站!這樣的速度剛剛好可以一起慵懶的吃著早餐、聊著天,和自己開車的感覺真的很不同。
今年「台灣好行」的「故宮南院線」 套票設計的質感真的很好!就像是一本旅遊護照般,裡裡外外摺頁的印刷都很細緻~
每一頁的內容除了把套票的門票、兌換卷等清楚呈現之外,還有整個故宮南院線的站點、時刻票等,
最後頭還有可以集點蓋章的格子!集到指定的景點印章,還可以兌換小禮物喔!^~^
而所有的套票裡都會有一張很美的中部限定一卡通,一卡通內附三日車資,從開通後三天內都可以在「故宮南院線」無限搭乘!
當我們的生活方式不斷在改變時,我們忙碌的生活裡更要把握那一些可以旅行的時光~~~
一天也好、兩天也好,如果有個三四天的小假期,和自己所在乎的家人們不管去哪,都是這輩子最棒的回憶!
這樣的時光可以稍做安排,避開自己開車的疲憊,選擇「台灣好行」這樣的大眾交通工具,大人小孩都會愛上這樣的輕旅行 :)
半個小時的車程,讓我們少去了近兩個小時的塞車,在這樣暑假的旅遊旺季,換得了輕鬆的旅行方式真的很愜意~
下車慢慢的走到出口2,就可以看到三號月台的「台灣好行」等著我們!每個整點都有一班的接駁車,八分鐘就可以抵達故宮南院~
站牌前可以清楚看到「台灣好行」的「故宮南院線」,也可以看到阿里山線的站點路線!
一直以來很喜歡台灣好行的原因,就是它可以帶著我們旅行到台灣各大的旅遊景點,讓還不會開車、還沒有車子的那個青春年代,哪兒都能去!
重點價格合理,也不會像一般公車停的好多好多的站,接駁的站點都是景點站,省時又方便~ ^~^
拿出套票裡所附的一卡通,直接逼逼就可以上車囉!記得���,從第一站開通的開始,這張一卡通就開啟了三日無限次使用。
想要好好到嘉義深度旅遊的你(妳),一定要好好安排這三天的假期!把這張一卡通用得淋漓盡致吧!XD
搭乘台灣好行到故宮南院只需要八分鐘,超近的車程有一種屁股還沒坐熱就要下車的錯覺!XD
而且下車的站點就在故宮南院的南側,離故宮南院經典的至美橋最近的那一端喔~~~
故宮南院站不管是抵達或者回程,都在同一個站點搭乘(上頭照片的客運站)!其他「故宮南院線」的景點則有不同,搭乘時要記得注意!
國立故宮博物館南部院區(故宮南院)園區平面地圖(來源:官網)
那一天遇見 故宮南院 ...
小時候我們都去過台北的故宮,後來的我們因為許多展覽也再回到故宮幾次!
當故宮南院開幕時,我們真的超想馬上就衝去看看它的美!尤其是那建築的美、那些屬於亞洲藝術文化的美!
踏上這裡時,心裡有許多的感動。避開了當初開幕時的人潮,我們搭乘「故宮南院線」悠閒的來到了這心裡很想來的地方~~~
一進到園區裡就看到遠遠那棟建築,從至美橋的弧度延伸到主體建築的總觀,我想像著白天與黑夜時又是甚麼模樣呢?!
沒有太強大的攝影器材,我用我的方式記錄這天旅行到故宮南院的點點滴滴 ...
就從那一面水窪上的倒影開始,開始我們在 2017年遇見「故宮南院」的故事!^_____________^ /
從南側進入園區,首先就會看見遊客中心!在這裡你可以租用自行車、無障礙接駁車和搭乘遊園巴士~
像是我們的「故宮南院線」套票裡就有「遊園巴士一日無限次搭乘卷」!只要到遊客中心裡兌換,就可以一整天搭著冷氣巴士遊覽整個園區��
只要把套票護照交給櫃檯的服務人員撕取之後,就會在你的手背上蓋章作記號喔!憑它就可以無限次搭乘囉!^~^
如果你和我們一樣是第一次來故宮南院,肯定會對「無障礙接駁」和「遊園巴士」不太清楚!
首先這兩種都是需要收費的喔~~~
無障礙接駁是坐開放式的高爾夫球車那種接駁車,送你經過至美橋到故宮南院館區。
而遊園巴士是一趟約十分鐘左右的冷氣巴士,會帶你繞行整個園區,沿著至善湖、至德湖到故宮南院的北側下車!
搭乘遊園巴士一路上司機超幽默的!還會和你分享整個園區每個站點叫甚麼名字~~~
像是下頭位在至善湖中間的一個傾斜高台,他說網友都叫那是「鐵達尼號」!聽他這樣說,我都想馬上下車去拍了 XD
從北側下車,也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欣賞故宮南院!在我們一起來前,其實友人已經和同事們來過了~ XD
身為小小導覽員的她,說沒想到從這一側來又是另一個風景。我想今天如果是自己走路進來,肯定懶得走到後頭來 ...
能這樣將故宮南院的前前後後都看過一遍,我想才算是真正的認識它!而且北側的故宮南院人潮少些,讓我們可以恣意的拍照呢~
故宮南院外頭的風景,也是我們所迷戀的地方 ...
常常在 instagram 上看到大家在這裡打卡、拍照,好多取景方式都超美、超文青的!
我們這天也在外頭花了點時間東看看、西瞧瞧,就想著把這些美好的角度也拍下來~~~
最後常常發現最美的還是人與景的結合,那些停下來歇息的阿嬤們享受著美食、那些一起旅行的爸媽與小小孩 ...
建築的線條在我們的眼前不斷的蔓延開來,驚嘆號卻無非是我們自己!
趁著還沒步入故宮南院前,我們從北側走往南側看看。
梯形般的建築鑲進了一扇扇的玻璃窗,還沒進去時正在想著那裏頭是哪裡呢?!
等到進去走過一遍之後就會發現,原來是走完整個展覽之後的出口之一。現在看起來都覺得有意思!:)
從這個角度往回看故宮南院經典的「至美橋」,我想很多人如果不是因為它的點綴,都會把這裡誤以為成了蘭陽博物館 XD
橋上的青春身影很開心很歡樂,改天你會和誰一起來呢?!旅行的那些日子,總是我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
關於故宮南院(資料來源:官網)
博物館建築以中國水墨畫濃墨、飛白與渲染三種技法,形成實量體展示空間及文物庫房、虛量體公共接待空間與穿透連接空間,
象徵著中華、印度與波斯三股文化交織出悠遠流長多元的亞洲文明,契合「故宮南院-亞洲藝術文化博物館」宗旨。
博物館建築、景觀橋及周邊景觀工程,由大元聯合建築師事務所姚仁喜建築師設計,是鑽石級「綠色建築」;
主體建築設計結合最高等級防震措施,以 base isolation 規劃隔震設計,提升建築耐震度;
同時兼具防洪、防旱等功能,也是黃金級「智慧建築」。
日正當頭的白天躲進故宮南院真的是很享受的事情!^___________^ /
涼爽的空氣裡似乎還飄散著藝術的氣息,一走進館內就被遼闊的空間給迷住了!
幾層樓般的高度,讓整個大廳顯得很舒服很氣派~
一整面透光的窗格迎進了陽光,背光的取下了人與人的交錯,就像一張剪影般感動了自己。
誰說你的風景就是我的世界?!其實人人都可以拍下屬於你的世界!
只要購買「台灣好行」的「故宮雙享遊」套票!就可以在租借導覽機的櫃台兌換一台成人版個人導覽機~
友人說這台比他們一群人來租的還高級!像是話機一般非常專業的導覽機,因為是個人版的,所以幾個人分開走都不會受限喔!
領取導覽機後我們就沿著指定的導覽路線往前走,沿著又大又寬的大理石階梯往上,整個空間好明亮好舒服!
一旁也有透明的電梯,帶長輩或者小朋友也可以搭乘到三樓,博物館內的遊覽方式就是從三樓開始,一路慢慢地往下參觀每一個主題喔~
使用「台灣好行」的「故宮雙享遊」的套票在入口處,服務人員會撕取套票裡的門票兌換卷,換專屬的免費參觀劵給我們~
記得兌換的免費參觀劵要收好喔!因為最後出口處要掃描上頭的 QR code 出場!^__________^ /
故宮南院收費的展廳分別在三樓與二樓,
三樓的常設館有「奔流不息—嘉義發展史」、「佛陀形影—院藏亞洲佛教藝術之美」、
「錦繡繽紛—院藏亞洲織品展」、「認識亞洲—新媒體藝術展」 ,以及特別展覽「KIMONO-18~20世紀日本服飾特展」。
二樓的常設館則有「芳茗遠播—亞洲茶文化展」以及到10/8的特別展覽「肉形石-如真似饌」、「來自天方的仙工—南亞美玉特展」
另外二樓近期還有國際借展:「尚青—高麗青瓷特展」、「揚帆萬里—日本伊萬里瓷器特展」。
以亞洲藝術文化做為主軸,故宮南院帶領大家看到屬於嘉義的故事,也看到亞洲的茶藝、服飾與各種文化 ...
相信不同時間來,都可以在這藝術文化的殿堂裡,獲得不一樣的知識!
佛陀形影—院藏亞洲佛教藝術之美
沒有特定一定要看哪些展覽,我們恣意的走逛著那些出現在眼前的故事 ...
第一個停下來的是「佛陀形影—院藏亞洲佛教藝術之美」,在這裡我們看見了佛頭像、坐佛,也看見了許多佛教的起源與傳承。
自己印象很深的就是上頭這一整面的色彩與尊嚴 ...
雖然我們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但是這樣的藝術文化裡,我們著實覺得那種神秘的力量無所不在!
錦繡繽紛—院藏亞洲織品展
亞洲自然環境的多變,以及不同種族的文化歷史,使得織品文化多元而迷人~
東南亞的紗籠風采、東亞的絲綢故鄉、中亞的草原色彩、南亞的夢幻彩織、西亞的東西交織,
一區區看似相似又各有特色的織品文化,讓我們看到了那些精緻與驚艷!在現今快速的時尚中,這些顯得更是珍貴而無法取代!
帶上屬於我們專屬的導覽機 ...
按下想聽的展覽數字,空氣裡的文藝氣息讓人的心都靜了下來!就這樣讓故事一個個,走進我們的心裡吧~
尚青—高麗青瓷特展、揚帆萬里—日本伊萬里瓷器特展
近期的國際借展分別有 尚青—高麗青瓷特展、揚帆萬里—日本伊萬里瓷器特展 ...
左邊走進去是高麗青瓷,右邊則是日本的萬里瓷器,這樣的併展或許可以讓我們思考這些文化起源是不是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呢?!
在展覽中可以發現「尚青—高麗青瓷特展」的色彩較為繽紛,
而日本江戶時代的有田窯擁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也是日本最早的瓷器。現今許多日本器皿都是從這開始發展起來的~
其中讓我們最流連往返的是「揚帆萬里—日本伊萬里瓷器特展」!
或許是一直以來對於日本這個國家的喜愛,加深我們想了解他們的瓷器文化。再加上家裡買得食物器皿也愛日本的形式~
所以看見這個展覽裡的種種,都讓我們深感驚豔!
原來除了席食具、伊萬里瓷之外,日本也有富麗堂皇的宮殿裝飾、國使贈禮和炫富道具!有些看得我們會心一笑 XD
芳茗遠播—亞洲茶文化展
相信許多人和我們一樣,都喜歡喝茶~~~
而「品茶」在中國與日本,一直就不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更是藝術與文化的傳承!
茶的原鄉就在中國,從唐宋的煎煮點啜到明清的沖泡慢品,隨著茶葉製法的改變,茶器的使用與品茗方式也慢慢的變化著。
唐宋時期,品茶文化更是透過日本遣唐使、留學僧侶及商賈從中國傳入日本,加上融入日本的文化精神與行茶禮儀,發展成一套嚴謹的日式茶道。
明末,福建僧侶又將閩式飲茶法及宜興茶器帶入,結合日本文人清談的飲茶方法,形成了著名的「煎茶道」文化。
這次在故宮南院的國際借展中,
我們看到更多茶文化的歷史,更看到平日裡沒機會看到的茶具!對於本就喜歡喝茶的我們,每一個細節都覺得美美的~
來自天方的仙工—南亞美玉特展
「來自天方的仙工—南亞美玉特展」可以說是乾隆皇帝心中的極致正典!
愛玉成痴的乾隆皇帝常在詩作中以「天方」指稱印度,而南亞美玉則被他譽為「仙工」。
故宮南院為了把這些作品與大眾分享,於南部院區精選一百四十二組件展出;
第一單元為蒙兀兒帝國君王與貴族生活使用的玉器,第二單元從御製詩討論乾隆皇帝的美學觀,
第三單元以「非典型蒙兀兒風格的印度玉器」說明印度土邦在蒙兀兒文化影響下的地方特色。
「來自天方的仙工—南亞美玉特展」的作品從器皿;刀柄到裝飾品都有,一件件的作品都讓我們看見手工的精緻與細膩!
平日裡我們看到的玉器多半是配件、首飾,能在不同的物件上看到玉石的淨透與質感,讓我們很驚豔也很喜歡~ ^~^
肉形石-如真似饌
「清 肉形石」是國立故宮博物院中和翠玉白菜香相提並論,最富人氣的文物之一!(資訊來源)
材質屬玉髓類的碧石,仔細看就能發現玉石形成過程中層次豐富的堆疊紋理,
由底部天然的原石;至頂部的鑽孔、染色,無不透露出自然與人工生動且巧妙的結合。
在工匠的巧思下,冷硬的玉石化為軟嫩「東坡肉」的想像。
蘇軾在黃州時曾寫過:「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 飽得自家君莫管。」的〈豬肉頌〉;
而宋人也有:「蒸處已將蕉葉裹,熟時兼用杏漿澆。紅鮮雅稱金盤飣,熟軟真堪玉箸挑。」形容豬肉烹調的詩句。
「肉形石」除反映華夏「人與美石」的關係外,也充分展現飲食文化的特色,無怪乎蘇東坡曾讚嘆:「蓋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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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出自: 享受生活不無聊。規小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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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C]Silent Love 01
當他聽到西撒還活著的時候,他哭了。
隨手攔了輛計程車,憑著絲吉Q幾分鐘前告知的地址,傾著身子著急地向司機說,像個慌張的小孩滿臉無助。司機似乎被喬瑟夫激動的語氣嚇到,他有些愣了愣點點頭,駛著車子往威尼斯最大的醫院。
幾十分鐘的路程充滿不安,從窗外飛逝過的景象諷刺地嘲笑著,似乎在笑他的無能為力,笑他的幼稚差點成了永遠彌補不了的遺憾。喬瑟夫咬著唇,緊握的手心冒出濕黏的汗,他在心裡祈禱著,希望他所聽到的這一切不要再驟變。
二十歐元二話不說掏出來放在椅墊上,司機看到多出來的十歐元有些緊張,急忙搖下車窗喊住喬瑟夫:「客人!只有十歐元。」喬瑟夫聽到只是稍微回頭看了司機幾眼,又掏出十歐元塞給一臉不可置信的司機。
「多出來的是小費,另外這個是謝謝你的老實。」說完,喬瑟夫頭也不回地奔進醫院,他明白,有些事是不容許耽擱的。醫護人員看見一位近兩米的男人氣喘吁吁衝進院內,充滿焦慮與無助的神情讓護士有些慌張。喬瑟夫下意識隨便拉住一位短髮女護士,他盯著那雙淺褐色瞳孔,不等她開口,馬上一連串疑問不停轟炸。
女護士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她抿抿唇正顯現眼前這位男人給她的壓迫感。
「西撒‧齊貝林在哪間病房?」喬瑟夫問,但女護士沒有回答,只是瞪著大眼直盯著喬瑟夫的胸膛,嘴巴如離開水面的魚一樣開開合合無法說話。
「妳有聽到我說話嗎?」喬瑟夫伸出手抓住那對他來說無比纖細的肩膀,他晃了幾下試圖提醒神情有些呆滯的女護士開口說話,最後在走廊不遠處一個長髮飄逸的女人裹著毛毯虛弱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女傭正朝他揮揮手,淚水早已濕了整張臉。
「JOJO!」絲吉Q帶著哭腔的吶喊在有些吵鬧的醫院內顯得突兀,麗莎麗莎緩緩抬頭看幾眼,蒼白的臉龐同樣掛上兩道罕見淚水,喬瑟夫頓時明白,人生究竟有多少次機會能夠彌補遺憾,又要有多少次教訓才會學的乖呢?
然而適應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喬瑟夫奔向兩人,隱約聽到病房內微弱的儀器聲,簡直是小聲的告訴他那個人的生命現在有多麼脆弱,如極力點燃的燭火般輕輕一捏及熄滅。絲吉Q忍不住悲傷坐在椅子上與麗莎麗莎並肩,雙眼紅腫不堪,不曉得在這段時間內經過多少次眼淚的沖刷,眼瞼的痛感已經麻痺。
「謝天謝地他活了下來,」兩行淚水又滾了下來,「我們看到西撒全身是血躺在地上時,心碎簡直了一地。」最後好不容易擠出的話又再次被哽咽收回,喬瑟夫站在門外,他無法像以往一樣如此怡然自得,腳牢牢的緊貼地板。害怕,佔據他整個心頭。一旦踏進病房,必須面對的事情不復從前,而是一個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滿儀器管路,無時無刻提醒著他永遠抹��去的悔恨。
「進去吧。」麗莎麗莎戴上墨鏡,聲音沙啞帶了鼻音,「這是你必須面對的事情,與其在心中求著被原諒,不如好好思考該怎麼走下一步。」
喬瑟夫不說話,一字一句都狠狠地如針一般扎了他生疼,他死命抬起腳推開房門,頓時尖銳刺耳的心律器嗶嗶作響,映上虹膜的每個景象,瞬間讓他紅了眼眶。
西撒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頭上裹著厚重紗布,手臂上一圈圈繃帶說明他傷的多嚴重。喬瑟夫再也無法承受,心臟被狠狠重捏一把難以呼吸,他永遠沒想到,那無心的一句話,換來的代價卻是如此沉重。喬瑟夫拉過塑膠折合椅,他坐了下來,聽著在耳邊迴盪代表活著的聲音,曾幾何時,他變得如此害怕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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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人晃醒的。絲吉Q的聲音在耳畔喊著喬瑟夫的名字,肩膀上不停晃動,力道輕柔,似乎又有點矛盾的害怕將他吵醒。喬瑟夫睡眼惺忪,花了點時間聚焦,好不容易視線與腦袋清楚些後,才驚覺自己睡著了,絲吉Q的身影沒有進入視線當中,他猛然起身,椅子推往後頭發出聲音。
尖銳單調的聲音又再次於響於整個病房,儀器沒有問題,呼吸器也正常運作,西撒的腹部微小的上下起伏,以及那呼吸面罩有頻率的泛起霧氣。他還好好的,依舊像個睡美人,安安靜靜睡著,等著一個真愛之吻將他喚醒,然而這沉睡卻無法用一個簡單的吻喚醒一切。
喬瑟夫重重舒口氣,身體不堪幾個禮拜來的負荷而疲勞,腰部也酸痛不已,每個部位都正在發出警訊,但他毫不在乎,深怕西撒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又再次消失在他面前。
絲吉Q手上的紅色毛毯引起喬瑟夫注意,她放在人工皮製的沙發上。「天氣開始轉涼,麗莎麗莎要我帶件毛毯給你,今晚換我來照顧西撒吧。」她道,卻被喬瑟夫婉拒。
「沒關係,我來就好。」他摸摸下巴,鬍渣好一段時間沒整理。
「JOJO我明白你想照顧西撒的心情,但也持續快一個月沒好好睡覺了。至少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即使你再怎麼強壯還是會倒下的。」絲吉Q語氣焦急,極力勸說喬瑟夫,然而終究打破不了如石牆般堅毅的固執,喬瑟夫起身,手上拿著紅色毛毯披在西撒身上。
「謝謝妳絲吉Q,但是我不能丟下他。」
空氣凝結起來,絲吉Q沉默整整一分鐘。
「我知道了,別逞強。」道完,她留下一整袋的熱食與一束花離開病房。
擺在櫃子上頭的向日葵花瓣落了滿桌,瓶中的水剩下三分之一供給著即將瀕死的花兒最後養分,喬瑟夫見狀趕緊重新換上絲吉Q帶來的那束花。同樣是向日葵,挺著花莖、昂起花蕊,朝氣十足如軍人般筆直地站著面向外頭高掛烈陽。
西撒喜歡向日葵。記得是某天下午,威尼斯的海風有種不可思議的甜味,那天喬瑟夫待在房間內整理床單準備拿到一樓洗衣間。絲吉Q一早便吵醒他,木質門被敲的嘎嘎作響,心裡滿是無奈為何不先去吵隔壁總是特別早起的西撒。或許是起床氣壞了興致,他跟床纏綿一陣子才懶洋洋撐起身子,開始一件件抽起被單。
他抱著有股異味的棉質布料跑下樓,絲吉Q老早不再洗衣間,嬌小個子踩著木板凳曬起剛洗好的床單,喬瑟夫喊了一聲,絲吉Q原本哼著歌馬上轉為一句句牢騷。
「啊JOJO!怎麼現在才拿下來?西撒的床單都洗好在曬日光浴了。」
啊。喬瑟夫挑挑眉,明白絲吉Q一早只吵醒他的原因。
或許心裡不是滋味,他四處張望找個空桶子,幾乎是用摔的,喬瑟夫毫不留情丟進去,床單瞬間散開落在外頭。這動作也讓他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幼稚,於是又像個做錯事怕被知道的小孩小心翼翼拎著布料,整整齊齊放在桶子內。
他特意穿過洗衣間與花園的走廊,走廊上鑲著紋路特別的大理石磁磚,踩在上頭會在空間半密閉空間內形成回音。喬瑟夫打算偷偷溜出去,修行悶了他整整一個月,幾乎沒機會好好欣賞這水之都,連怎麼回到這裡的路也不知道,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丁點也好,偷懶個一天似乎也無傷大雅。
喬瑟夫小聲哼著歌經過花園,他沒特別注意花園的景象,甚至不清楚這些花花草草的魅力在哪,腳步不曾為此停留,直到視線塞進一個人蹲在花園內,高大的身軀在矮小花叢內顯得突兀才讓喬瑟夫停下來。
西撒蹲踞在一叢向日葵前方,手似乎在忙些什麼,身旁放了澆花器以及散落著幾片枯葉與土壤屑塊。
專注到令人著迷。
喬瑟夫站在不遠處盯著那將近十分鐘都沒移動的身子,西撒就是這樣一個人,對在乎的事一心一意,充滿責任心的個性使他都抱著無比關懷。風吹過花園發出摩擦聲,喬瑟夫躡手躡腳,打算嚇嚇這個人,然而偷偷摸摸的舉動終究逃不過西撒敏銳五官,還沒等喬瑟夫接近,他先喊了一聲下下馬威。
「看來想當個小偷也不夠格,JOJO。」西撒沒有轉頭,依舊持續捧著花叢裡一批新土往剛剛被他挖空的部分填滿。
「既然被發現也沒辦法了。」喬瑟夫道,跟著蹲下來,「從剛剛都在這幹些什麼啊?」
西撒拍著新土,扶起向日葵讓它們面向太陽。喬瑟夫看著那雙沾滿土的手不停在向日葵裡穿梭,藍色的靴子也沾上潮濕易黏的土,土壤特殊味道更是讓喬瑟夫皺起眉頭。等著這個人開口回答他,等到的卻是將他冷落一旁繼續替向日葵搬新家。
於是喬瑟夫又叫了西撒:「你在幹嘛?」
「看不出來嗎?」西撒依舊沒看喬瑟夫。
「換土?」
「明知故問。」這次西撒稍微看了喬瑟夫幾眼,只是速度之快,大概是不願理會他那如此纏人的問題。
西撒突然停下雙手,眼神銳利盯著喬瑟夫猛看,那是再熟悉不過的神情,彷彿能讀取你一切的思維,光是這樣就足夠使喬瑟夫害怕,因為西撒正是這種人。難道波紋也能讀心?別傻了。
「你,」一個重音,喬瑟夫瞬間凍結,「該不會想溜出去吧?」
這下可好,喬瑟夫連呼吸都不敢了。他吞吞口水,努力不讓汗水從鬢角滑過,想著該如何回答才能度過危機。
「就當作我沒問吧,」西撒說,「人總是要點自由,誰喜歡被關著。」
緊張感瞬間驟降成零,喬瑟夫曲著腿坐在石子地,晶亮藍色虹膜映上西撒那特別溫柔、細心的動作。他似乎看見真正的西撒‧齊貝林,一片汪洋無情的大海藏著屬於他的一絲柔情,細膩且真摯。
「你喜歡向日葵?」喬瑟夫問,一手捏著散落的土屑。
「如果有座花園,我會種滿向日葵。」
「為什麼?玫瑰不好嗎?薰衣草也不錯啊,很好聞。」喬瑟夫稍微看了花園裡其他座花圃,蝴蝶聚集在一起,因為甜美花蜜而駐足停留,唯獨向日葵,幾株未拔起的雜草以及躺在石子路上等待著新土吸收養分的太陽愛好者。
「正因為沒有香氣,才顯得特別。不需要吸引人的氣味,它們依舊忠誠地面向陽光。」西撒碎笑幾聲繼續說,「我很敬重它們,也喜愛著這傻傻愛著太陽的花。」
笑容在他眼前綻開成一道光芒,如同天上那閃亮和煦的陽光,目不暇給、令人難忘。
你是太陽,而我是向日葵。
喬瑟夫趴在床沿,紅色毛毯上特殊的花香令他憶起一些事。他盯著那朝向陽光的花朵,什麼時候我才能成為你的太陽?
西撒昏迷一個月,喬瑟夫將向日葵擺滿瓶內,期盼哪天能再次看見他那翠綠色瞳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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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北風其涼 ‧ 上
避雷注意:一篇古风ABO生子文!!!狗血俗滥天雷滚滚而且仍然没有肉!!!就是一发爽雷!!!我很爽读者很雷!!!
良心建议是别点进来......面朝右上春暖花开......如果我在这里痛心疾首(?)的呼籲都起不了作用、诸君仍然执意要点进来的话......那就做好被雷得里酥外嫩的准备吧(:3 」∠ )(顶锅盖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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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空白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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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二更的梆子刚打过,窗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屋内点起了安息香,袅袅香烟之后,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斜倚在长榻上,双眼紧闭,眉心微蹙,平日里清秀温润的脸庞上爬满了细密的薄汗,想来在梦里也睡得不甚安稳。
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生得甚是清润秀美──虽然这副容貌在从来就不缺倾城之色的京城第一伎馆弄月楼里,确实算不得出挑。
「主子,我给您熬了肉粥,您趁热用一点吧。」一个青衣小厮走了进来,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白瓷碗搁在案上。
男人闻言微微抬了抬眸,一双桃花眼里水气迷蒙,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凄然:「我不想吃。」
小厮叹了口气:「知道您会这么说,可您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即使您撑得住,那个、那个……却不一定禁得起您这样。」似是说到了什么甚难启齿的事情,他竟有些结巴了起来,一张小小的鹅蛋也胀得通红。
男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夏衣轻透,更衬得他身形越显单薄:「拿来吧。」
那小厮闻言一喜,忙端起了碗舀了一杓肉粥吹凉了送到那人唇边。
一闻到食物的香气,喻文州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欲呕,因着不想让随身伺候他起居的小厮明砚担心,强压着那阵反胃的感觉喝了两口,却终于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撕心裂肺地干呕了起来。
明砚一见他这样立时有些慌了,忙捧过案上的痰盂递到喻文州嘴边,见那人虽然呕得厉害,却只吐得出刚才的两口肉粥和一点酸水,胃里的食物竟是早早就嘔得干净了。
这般折腾了好半晌,明砚也不敢再喂喻文州吃什么东西,那碗肉粥也赶紧拿去了外间,就怕喻文州闻了那味道又会反胃起来。他再回来时,喻文州已经和衣歪在长榻上睡了过去,明硯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伸手解开了那人月白色的外衣和中衣。层层衣料之下,只见那人腰腹之间竟缠着一圈又一圈白绫,那布条显然勒得甚紧,深深掐进了肌肤之中。
明砚伸手就要去解,却猛地被人给死死扣住了手腕。他一抬头,喻文州不知何时竟已醒了过来,清秀的脸庞上毫无血色,简直比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衫还要白上几分,扣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也是劲道虚浮,他轻轻一挣便挣开了。
「主子,是我!」明砚忙低低唤了一声:「您这样一直束着总归是不好,睡着的时候也不怕人看,还是解开了好。」
喻文州见是他,脸上慢慢回复了一点血色,咬着下唇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明砚替他把白绫解开。
「这个样子……没有人起疑吧?」
明砚一边弯下腰去解白绫上的结,一边忙道:「自然没有!您也别担心,等入了冬,衣裳厚重了,就更加不易察觉了!」
喻文州淡淡地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将来的日子还长呢,终归是不能这样瞒下去的……」
缠绕在腰间的白绫已然解下,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中衣重又穿上,动作之时,他不自觉地伸手按上了小腹,那处地方被白绫紧紧捆缚了一天,此时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主子,」明砚低声道:「六王昨日回京了,早些命人来传话,说明日要过来……您可要见他?」
「有什么好见的!」喻文州微微蹙起了眉,话语中竟含了一丝薄怒:「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
「主子!」明砚忽地抬头道:「我总觉得……觉得这件事情您不应该瞒着六殿下!六王他、他不像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啊!」
「……就是因为他不是,所以才更不能让他知道……」喻文州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要来就来吧……他畢竟也不是随便的人,既然要来,应该是真有事要同我商量才对。」
幽微的烛火映照之下,他微微收紧了按在小腹上的手掌,月白色的单衣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中,正埋藏着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02 喻文州初来弄月楼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老旧颠簸的马车将他从千里之外贫脊的家乡载至繁华的京畿,最后在漆金点翠、雕栏玉砌的一幢楼阁前停下──京城第一大伎馆,弄月楼,他即将要在此生活的地方。
弄月楼的名声之所以响亮,奇便奇在楼中挂牌接客的清一色都是男性坤泽,烟水小弄是个永远不缺美人的地方,可弄月楼出来的坤泽不仅个个容色秀美、不是女子而犹胜女子,并且能诗能文、歌舞弹唱无一不会,京城里富贵人家的乾元们说起了弄月楼里的小倌,都道是别处再也享不到的温柔艳福。
喻文州第一天来时,楼里的妈妈笑盈盈地端了一碗莲子羹到他手里──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羹里加入了大量催情的药剂,这是决定每个小倌未来命运的时刻,他们在情动时的反应幾乎便等同于展露出的天赋──他只记得喝下了之后便浑身躁热难当,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泛起异样的潮红,意识朦胧之际,似乎有一阵醉人的梅香流连在鼻尖,浓烈到近乎甜腻的气息令他更加难受,只盼着有谁能将他从这样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第一次情动让他整整高烧了三天,醒来以后便被鸨母带进楼中一座清幽的别院里,由当时弄月楼中名声最高的一名头牌亲自教导他诗书琴艺,鸨母告诉他,将来艺成后要做的是清倌人,无须委身侍奉他人,他的身子是金贵的,定要好好珍惜着,将来去配这世上最好的、身分最高贵的乾元。
所谓清倌,也不过就是靠着才名和矜傲自抬身价,只为了将来能以更高的价钱将这副身子卖给别的乾元罢了。可当时的喻文州并不明白这么多,他只是把鸨母的话牢牢记在了心底,不曾忘记。
因此,多年以来他一直按时服用汤药压下了每一次的信期,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完璧之身,当其他同期的坤泽们开始独立挂牌接客时,他则是跟在教导他的头牌身边学着出入达官贵人们饮宴取乐的场合,学着周旋应酬、长袖善舞,但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碰他。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喻文州不得不承认鸨母是对的,他的确很有这方面的天分,不出两年的时间,他便已经成了名动京城的第一红牌,不知多少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踏破了弄月楼的门坎,只为了能够一亲美人的芳泽。
他就是在那时遇到那个男人的。有时候,喻文州也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平凡的小倌而非矜傲自持的清倌头牌,随人作贱也不知心疼,会不会、会不会,就不会遇见那个男人、不会有后来种种的刻骨铭心与煎熬痛苦呢。
03 「殿下──啊──!」喻文州猛然从床上坐起,窗外的雨声早已停了,溶溶的月色穿门过户洒落在床前。
他微微挪了一下身子,冷汗沁得他浑身发凉,黏腻腻地难受。
门外传来了明砚的声音:「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他微微喘了口气,一颗心还是跳得厉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脆弱的胸腔:「没什么,梦魇罢了,你回去歇息吧。」
「您这样不行。」明砚有些担忧地道:「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您几乎没睡过一天安稳的觉呢。」
「我没事。」喻文州低声叹了口气:「徐大夫不也说了吗、头三个月里夜间梦魇是很正常的,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明砚暗道大夫强调的明明是「好好休养」,重点是您有吗!自从摊上了六殿下的事后,他就从来没见过喻文州有摆出任何一点「好好休养」的样子来。
那个六殿下、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吧,还真是造孽啊……明砚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早点睡吧,明天六王还要过来呢。」喻文州的声音清淡如常,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明砚在心里重又叹息了一声,吹灭了喻文州门外的烛火,翻身上榻睡了过去。
04 初夏的凉风习习而过,一身月白色锦缎绣如意云纹长衫的男子正倚在长榻上看书,榻前摆着一盘半残了的棋局,屋外的小炉里滚着沸水,空气中飘过一缕淡淡的茶叶清香。
「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病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忽地在耳边响起,喻文州身子一震,放下书卷抬起头来,正正对上那张年轻而清俊的脸庞。
六皇子豫王王杰希,他的──是啊,这人要算做是他喻文州的什么人呢?
「六殿下……」
「免了。」王杰希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和我,不须讲这些虚礼。」
喻文州长睫轻颤,垂眸道:「礼不可废。」说着翻身下了长榻,有意无意地挣开了王杰希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空气中飘来一阵清洌的茶香,喻文州从明砚手里接过茶盏递到王杰希手上,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王爷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王杰希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没有事情便不能来吗?」他忽地冲喻文州淡淡一笑:「前些日子,父皇让我去北境督办军务,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同你说一声,更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吗?」
「王爷是陛下诸位皇子中唯一一位在军中待过的,也是陛下器重您的才华,才会让您负起这样的重任。王爷不在京的时候一切都好,没出什么大事,您不必担心。」
「我说的不是京城,是你。」王杰希微微皱眉:「你似乎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不如改天我带上府里的太医……」
「多谢王爷好意,文州一切都好。」喻文州忽地抬头打断了王杰希的话:「大约是夏天快到了有些食欲不振,过一阵子就好了。」
王杰希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喻文州的手,那人脸色一变,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文州,那天的事情……你还在生气?」
「……文州不敢。」喻文州有些生硬地道:「请王爷松手。」
果然是还在生气。
「文州,」王杰希看着那人墨玉一样深邃莹亮的瞳眸,恳切道:「我说要带你回王府,给你一个名分,并非是一时戏言……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我没有尊重你的意愿,可既然木已成舟,若你愿意的话……」
「王爷说的是什么话?」喻文州淡淡一笑,敛眸道:「王爷不曾做错过什么,真要说起来的话,还得是我要多谢王爷纡尊降贵替我发散信期的不适呢。
「不过,要替我赎身一类的话,王爷今后还是不提的好。和风月之地的男倌过从甚密本就惹人非议,更何况是带回府里?文州本是卑贱之身,受不得王爷如此抬举,更不愿累及王爷清名。」
他和王杰希、和那个他见之不忘的年轻王爷、和那个在初春月色里抱着他滚烫似火的身子一夜欢好的男人,终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什么味道……空气中飘过一阵醉人的甜香,王杰希狐疑地蹙起了眉头,这味儿闻着并不似熏香或果香,芬芳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冷,就像是……梅花!王杰希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忘记了……喻文州信期发作时身上的味道,就是梅花香!
「唔……」
一声被刻意压抑的呻吟传入耳中,他猛地转头一看,只见刚才还端坐在案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软倒在地,裸露在外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晕红,眼底水雾弥漫,带着情动时的迷离与一丝惶然。
「文州……!」
「王爷……不要过来!」喻文州紧紧蹙起了眉头,勉力撑起了半边身子想往后挪动,心底却是一片惶惑不明。
信期……提前了?难道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
「呜呃、王爷……不可以……求求您、收回去……」王杰希身上的气味很是清淡──是雪后初霁的冷凉清香──因此抵抗起来并不算困难,但身为坤泽本就对乾元有着本能般地渴求,更何况喻文州此时身体孱弱、又正逢信期,饶是拚尽了全力想要集中精神保持神智清明,也仍是力不从心。
不行!现在绝对��能跟王杰希有任何肌肤之亲!否则、否则孩子的事情……
「你的信期提前了?」王杰希往前走了一步想搂住喻文州的身子,却又有些迟疑:「你这样忍着对身体不好,还是让我帮你发散……」
「王爷!」喻文州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里雾气弥漫:「请您出去。」
喻文州说,王爷,请您出去。我不需要您为我发散。
我不想要跟您再有任何逾越礼数的接触。
「好。」
其实,他和其他恩客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不因��他是第一个得到了喻文州的身体的恩客,就能以为在喻文州心里,自己和其他乾元是不同的啊。
05 王杰希初见喻文州也是在一个初夏的午后,那时他刚刚自西北边境督办军务回朝复命,父皇对他此次的表现甚是满意,在朝臣面前大大褒奖了他一番,底下的官员们自然也明白要顺风使舵,一个一个将他这个豫王给夸上了天,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人都盼着能与他攀上一层关系,豫王府的门坎都要被这些送往迎来的达官显要们给踏平了。王杰希对于这种交际的场合向来甚是厌烦,可偏偏这些朝臣们是一个都不能怠慢,几天下来忙得焦头烂额,从小同他一块长大的侍读刘小别看不下去了,拉着他约了几个世家子弟,说要一同去找点乐子。
王杰希本就兴致缺缺,见到刘小别一个劲往烟水小弄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弄月楼前时更是连直接回头走人的心都有了,碍不住刘小别一个劲地死拖活跩,终于还是跟着进去了。
「殿下你别这样!咱们来都来了你要是一个人回去那多扫兴啊!你就当是进来开开眼,待不住了随时可以走人,不过听倌人们弹支曲儿、饮酒谈天几句,还能误了一生去了?」
刘小别说的倒也不错,他长年在边境与将士们一同生活,军营里生活刻苦,养成了他自持有度的性格,轻易不会为欢场的酒色所迷惑──更何况,王杰希自认从来不曾对男性的坤泽动过什么心思,府里养的侍妾也清一色都是女坤,仅供他在干元的信期到来时纾泄发散之用。随着刘小别等人踏进弄月楼时,他心中竟泛起了一丝莫名地玩味之意:他倒是要看看,京城第一伎馆里出来的男坤,还真能让他为之动心不成?
正出神间,刘小别已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院堂,拐进了主楼后方一座布置清雅的别院里。院门前是一片小小的青竹林,初夏的微风徐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带着翠竹特有的清香。正厅的陈设也甚是精巧,层层迭迭的垂幔取代了屏风设于厅上,王杰希不禁站起来绕着正厅细细看了一圈,只觉得一物一景都甚是用心,足见屋主人不俗的品味。
一名容貌清秀、做侍童打扮的少年躬身进得屋来,在每个人案前摆上了茶水点心,王杰希自己也是个好茶之人,一喝便知是那茶叶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茶水用的怕是去岁冬天收下的雪水煮成,带着一股清冽的甘芳。
「怎么?我选的地方果然是极好的吧?」刘小别冲他得意地一笑,悄声说道。
忽然间,重重迭迭的布幔之后传来了一阵琴声,弦响铮铮如流水一般淌过,琴音忽高忽低、若有似无,奏的不是寻常青楼中的淫辞艳科,却像是一首极为风雅的古曲。
一曲弹毕,只见一只莹白如玉的素手拉开了布幔,从后头走出了一名容色清秀的白衣男子,向众人微微欠身行礼,垂眸浅笑着开口道:「文州见过诸位公子。」
有匪君子。这是王杰希初见喻文州之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想法。
「文州文州快过来!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位,名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豫王殿下!他第一次来这儿作客,你可得好生招待着,指不定我们豫王殿下一高兴就把你给带回王府里去了呢!」
「行了!」王杰希有些不悦地制止众人的起哄。
喻文州却只是淡淡一笑,缓步走到王杰希面前,款款行了一礼:「见过六王爷。」
王杰希见过很多的坤泽。有的坤泽对他卑躬屈膝、有的对他又惧又怕、更多的则是挖空心思来取悦讨好他,期望自己能分出更多的宠爱予他们。
但是喻文州不同。他从没有见过态度如此不卑不亢又温和不争的坤泽,如同枯枝上的一束白梅,凌霜傲雪,风骨清俊。
于是,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你方才奏的是什么曲子?听着并不像是教坊之乐。」
「那么依王爷之见,这曲子不是教坊之音,却是什么呢?」
王杰希没想到喻文州会这样反问,他于琴韵之道一向不怎么留意,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此时只好凭直觉回道:「听着像是一支古曲,颇有点隐者高洁不群之意,但却又带点情人之间互诉心愿的味道。」
他一抬头,只见喻文州原本一派淡然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惊喜的神采:「王爷说得不错,我方才奏的正是《诗经》〈邶风〉中的〈北风〉一曲,此曲本已失传许久,我也是在无意间找到了部分残谱,拼凑推敲出了七八成原曲的样貌,贸然在王爷面前弹奏,教王爷见笑了。」
王杰希一愣:「本王也不过信口胡言罢了。我一向不在音律上留心,兴许是歪打正着了吧。」
「王爷过谦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眉眼柔润似含着一弯初春里刚融化的湖水:「过去从不曾有人对此曲所要传达的情致有如此之深的体会……这么说来,王爷真可算得上是文州的知音了。」
他兴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对这个男人上了心的。
空闲无事的日子里,他会换上常服、孤身一人不带任何随从地来弄月楼找喻文州──也不图什么,就是想要见一见那个人、想听他说几句话、想看他在看见自己时,唇边浮现的那一抹清浅柔和的笑意。
他在官场应酬的场合上也曾见过喻文州几回,欢宴上的喻文州盛装华服、明艳不可方物,但说来奇怪,他一直记得的喻文州最好的模样,永远是初见时那个笑意疏淡、霜尘不染的白衣青年。
喻文州说,王爷真可算得上是我的知音了。后来又说,王爷丰采俊朗,使人见之忘俗,文州很是珍惜能与王爷相聚的时光。
王杰希想,喻文州心里总归是有他的。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在那个冰寒刺骨的雪夜里,在烧亮了漫漫长夜的红烛之下,他头一次对那人坦明了心迹。
他记得那时两人正在下棋,自己执的是黑子,被喻文州给杀得甚是狼狈,只能死死守住棋盘一隅,妄求能觅得反攻之机。
喻文州听得他的一番剖白却不言语,只是执着棋子的手略微顿了顿。
「王爷,」喻文州的脸庞在烛光下透着一股嫣红:「您可有入主东宫的野心?」
这话乍听之下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可王杰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东宫就是储君,是有朝一日将要继承大统之人,若王杰希只是个闲散王爷倒还罢了,一旦成了储君,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跟一个男坤长相守的。世人眼中的男坤本就身分卑贱,更何况还是喻文州这样风尘里打滚多年的男倌?
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只要他对至尊之位还抱有野心,势必就只能负了喻文州。
「……是。」
宁愿负却,也不可欺骗。与其是甜美的谎言,不如是赤裸而残酷的真实。
「我明白了。」喻文州忽地起身敛衣下拜:「文州虽身在青楼,也愿以一己之力替王爷分忧一二……至于其他,王爷也无须担心,文州知道分寸的。」
王杰希微微一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想,和喻文州的那盘棋,大约是再也下不完了。
青楼本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大小消息的传递都特别快速,喻文州身为头牌,时时出入達官贵人们的宴饮聚会,能够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比旁人要多上不少,他本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那些酒席间的谈吐情报经过他的细心梳理,一则一则都化为了王杰希在夺位之争里最狠厉的兵器和最有用的筹码。
他和王杰希也始终谨守着当初的承诺,以礼自持不曾逾越。
直到那一夜,喻文州提前而至的信期打破了两人之间如同涉于春冰一般的平衡,终于使他们纠缠一生,再难相舍。
那天的喻文州倒在那个男人怀里,浑身上下散发着醉人的梅香,白玉般光洁无暇的身子横陈在初春的月色下,眼底沾染上了情欲的浓墨重彩,原先的清雅疏淡荡然无存。
那是不曾有人看到过的,弄月楼的头牌清倌喻文州情动时的模样。
可王杰希看到过。只有王杰希,只能是王杰希。
冰雪的清冷气味和甜腻的梅花香气交织在狭小的斗室内,属于男人的喘息与呻吟、拥抱与爱抚,情欲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初春溶溶的月色之下,两具躯体紧紧交缠在一起,几乎就要融为了一体……
「文州、文州……和我结契……」
「王爷……」喻文州猛地睁大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呃、不要……不可以……!」
「文州、我带你回王府去……我带你离开这里、我要你、要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坤泽!」
他终于还是没有和喻文州结契。
初春的月色之下,似有残梅零落为泥,只余幽香如故。
喻文州轻悄地披衣起身,初经情事的身体带着阵阵酸疼,他凝视着枕边的男人宁静的睡颜,忍不住就想着要是王杰希多坚持一下、多问他一遍,他也许就会答应与他结契了。
「宁愿负却,不可欺骗……这是王爷你答应过我的。」他在那人耳边喃喃道。
「……嗯。」
06 那日争执之后,王杰希便有好一阵子不曾再到弄月楼来。
时序渐已入夏,天气愈发地炎热了起来,夏衫本就单薄轻透,遮掩身形甚是不便,王杰希不来反倒让喻文州落了轻松,对外只推说身子不适,挡掉了许多应酬,倒是长久以来少有的一段清闲日子。
明砚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屋时,只见案上正摆着一局残棋,自家主子一手握着一卷棋谱,另一手却支着额头靠在案上,竟是睡着了。明砚轻手轻脚地将药碗搁在桌上正要退出,不想却还是吵醒了喻文州。
「……怎么了?」喻文州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脸上满是困倦之色:「哦,该喝药了。」
他伸手执起瓷碗,仰起头一口饮尽其中的药汁,明砚忙伸手在一旁的点心盒里拣了一枚蜜饯送到喻文州手里,压一压汤药的苦味。那药是他特意向城里的徐大夫求来的安胎养身的方子,第一次给喻文州煎药时他喝了一口试一下浓淡,那味道苦得他差点没把舌头都给吐出来。
「主子……」明砚有些局促地看了喻文州一眼:「其实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喻文州又伸手拣了一枚蜜饯放进嘴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我应该要知道、但最好别知道的事情吗?」
「……這麼說也沒錯......」明砚有些犹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花签递到喻文州手里:「中书令家的何公子今晚在东厢房开宴,请您过去作陪。」
喻文州接过那纸花签看了一眼:「我去。」
中书令何家的公子何晋本是喻文州的常客,喻文州一开始虽觉得其人浮夸浪荡、是个标准的纨裤子弟,却碍于他家中势力庞大不能得罪,只能勉强与之周旋,下定决心助王杰希夺位之后,喻文州为从何晋口中打探到消息,对他的态度自不能如往日一般冷淡疏远。然而除此之外,喻文州却还有另一番打算。
何晋家中尚有一个待嫁的胞妹,若能说动何家将女儿嫁与豫王为妃,王杰希在朝堂上的势力便能够更加巩固……为了在步步惊心的夺嫡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为了那最后的至尊之位,他相信王杰希会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他最后能为那个人所做的事了。
「可是主子您的身体……」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不去的。」喻文州摇了摇头,取过床榻前的白绫:「为我束腹吧。」
07 「王爷您现在不能进去、我家主子他病了不能见客……」
「让开!」
王杰希满腔的怒火在走进弄月楼的别院、看见床榻上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喻文州时,犹如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立时便熄灭了大半。
「王爷……」喻文州一手死死抓着明砚的臂膀,强撑着想要起身行礼。
「跟你说了不用这些虚礼。」王杰希觉得心头那把火又有被重新点燃的趋势:「告诉我,这是什么?」一张大红色描金纹样的签纸被扔在喻文州面前,王杰希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口气也甚是冷硬。
喻文州伸手接过了那纸信签,是何家送来的媒妁之信。
「王爷怎么会拿这个来问我呢?文州不明白……」
「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王杰希望着他的目光冷然如冰:「喻文州,本王在问你话。」
喻文州低下了头:「……文州以为,这对王爷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王杰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喻文州,你是在装傻还是当真不明白!你把本王对你的心思当成了什么?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王!」
「文州不敢,何家权倾朝野,势力非同小可,若能为王爷所用,对于王爷所要进行的大业必然会有所帮助……」喻文州的头垂得更低,埋藏在厚重被褥之下的一双手轻轻按上了小腹。
拜托、千万别在这个时候……
「本王不需要你帮我这个忙!即使没有何家、没有任何姻亲,本王想要得到手的东西,便一个也不会让别人抢了去!」王杰希厉声道:「你这些天里闭门不肯见客,便是在筹划这件事吧?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去了何晋主开的宴席上作陪?本王倒是好奇了,你为了促成何家和本王的婚事,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你跟何晋……你们两个……」
「王爷!」喻文州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您难道以为……」
「喻文州,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本王结契了。」王杰希忽地凑近了喻文州耳边,一字一顿道:「本王可算是明白了。」
喻文州闭上了眼睛,没有作声。他听见王杰希摔门出去的声音,去得如此决然而不带一丝犹疑。下腹从今早就在隐隐作痛着,此时更是传来一阵阵撕裂般地剧痛,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身上的力气、清明的意识、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掉,眼前一片发黑,他努力想要在这片黑暗中抓住什么,却都只是徒劳无功。
其实这样也好啊……彻底断得干净了,既不牵挂、也就不再受苦。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不禁这样想道。
08
喻文州醒转过来的瞬间,一声怒吼便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真是不要命了!」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自己似乎是睡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之上,层层迭迭的帐幔自头顶垂坠而下,盖在身上的锦被轻软犹若无物却甚是保暖,绝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料子。不是寻常人家……等等!喻文州心里猛地一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奈何身上实在虚软无力,被人轻轻一推便重又倒回了床上。
「醒了?」一个甚是年轻的嗓音在床前响起,喻文州转过头去,只见床边坐一名大夫模样的青年男子,身后还站着两个侍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明砚。
那大夫见他醒了,紧锁成「川」字型的眉头才渐渐松开了一些,他狠狠地瞪了喻文州一眼,没好气道:「我就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条命?还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孩子……喻文州猛地瞪大了眼,伸手就要往小腹上摸索却又被那大夫给按住了:「放心吧,已经保住了。」说着又忍不住数落道:「现在倒知道要紧张了?告诉你!当时要是再晚半刻,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回来的!让你之前那样胡来,我都以为你铁了心不要这孩子了呢!你请的那个徐大夫也是,开得都是些什么便宜破烂药,豫王府里难道还缺这点买药的银子吗!」
喻文州越听越是胡涂,好在站在后头的明砚似乎看出了这点,微微咳嗽了一声道:「呃、主子……这位是太医院的方大人,豫王府的人有什么毛病一向都是给他看的。那日您和六殿下说完话后忽然就昏了过去,还流了一身的血,把我吓得魂都飞了,只好、只好去请六殿下帮忙……」明砚每说一句,喻文州的脸色便沉下去几分,明砚从未见过喻文州这个样子,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嗫嚅着说完的。
喻文州沉着脸色默然半晌,好不容易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他都知道了?」
明砚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难道本王不应该知道吗?」熟悉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喻文州的身子立时僵住无法动弹。
王杰希走到喻文州床前坐下,他身上一袭亲王的常服微微有些凌乱,双眼之下带着两圈浓重的乌青,显然是许久未曾阖眼了:「文州,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还打算瞒本王多久?」
喻文州却只是默然不语。
王杰希望着他苍白而瘦削的脸颊,心里顿时又是一阵难言的酸疼。
那天他在盛怒之下步出弄月楼没有多久,明砚便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跟着明砚重又回到喻文州的别院、看到那人软倒在床榻上失去意识的模样时,他只觉得一颗心彷佛也停止了跳动,空落落地悬在半空随时会跌得粉身碎骨。他记得自己跪坐在喻文州床前颤抖着伸手便要去切那人的脉搏,他在军中曾和随行的军医请教过一点粗浅的医药之道,虽然只是半调子,却也足够让他在喻文州一片混乱的脉象中察觉到了异样。
有一丝孱弱而细微的脉动,正透过喻文州苍白纤瘦的手腕传递到自己的指尖。一个全新的生命。虽然微弱、虽然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但王杰希从未如此肯定过自己的脉诊的正确性。
在厚重的被褥之下,他瞥见了那人白衣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记得自己冲明砚丢下一块令牌和一句「去太医院把当值的方太医请到王府来」后,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一把抱起那人冲出了弄月楼纵身跃上坐骑踏雪,一路头也不回地直奔豫王府而去。
亲自将喻文州安顿在临时清出来的暖阁后没多久,明砚终于带着方士谦匆匆赶到,那时喻文州身下已经开始出血,大片大片的殷红染红了素白如雪的中衣。方士谦一见到这情景立时就变了脸色,挥手将王杰希和其他人通通赶了出去。
方士谦重又推开暖阁的大门时已是深夜,豫王府上上下下的灯火都已熄灭了大半,唯有暖阁前的一对大红灯笼在深沉的夜色里烈烈燃烧着,火光映照之下,他看见那个和他自年少于军中相识、遇事处变不惊泰山崩于眼前犹自巍然不动的豫王王杰希,此时正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着方步,一见到他出来几乎是立刻冲上前揪住他的领子质问屋内那个年轻坤泽的情况。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王杰希。不知怎么地,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为王杰希感到高兴,这样沉着自持的人,终于也愿意为了什么人而动一动心了。
那个人,那个坤泽,想必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吧。他保住了那个坤泽的孩子──没有意外的话,那应当也是王杰希的孩子。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王杰希有些迟疑地望着他。
「我刚刚喂他喝了一点安神的汤药,现在正睡着,不到明天早上是不会醒的了。」方士谦半开玩笑道:「殿下若不嫌无聊,尽管进去看吧。」
王杰希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喻文州的身子被裹在厚重的锦被之下,益发衬得他身形单薄而清瘦,一张清润的脸庞此时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浓黑的眼睫如鸦翅一般轻轻颤动着,在脸上划出两道阴翳的倒影。
看样子,是连在睡梦中也不能安心。王杰希轻手轻脚地在那人床前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只要看到这个样子的喻文州,他的一颗心便被悔恨与疼痛撑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王杰希毕竟是个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就只有他去指谪别人的不是,然而这次,除了他自己之外,却再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怪罪了。
和喻文州欢好的人是他、数月以来一无所觉任凭喻文州一个人面对孕期的不适,甚至还要处处小心遮掩生怕被人发现的人是他、今日在弄月楼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伤害喻文州的人是他……先爱上了喻文州的人,毕竟也是他啊。
王杰希发现他竟难以用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生性自持守度,从不曾对什么人动过情,可此刻对喻文州的情感却强烈至此而无法抵抗,牵心动肠,这样陌生的情感令他恐惧、令他不安,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感到不意外。
彷佛喻文州从来就应该是那个他要爱上的人,彷佛他们已经相爱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切的情感都是发于内心的自然而然,不容怀疑也无须抗拒。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王杰希伸手用绢子擦去了喻文州额上的一层薄汗,扎在心尖上的痛楚中竟混合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他曾经重重伤害过这个人、曾经以为自己背弃了他也背弃了对他的情感,但是往后,他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补偿,喻文州有了他的孩子,微弱的生命就在他体内安静地成长茁壮着,这个孩子能够不同于别的天家之子、不同于他自己,而是在完整的亲情与疼爱之下长大……光是想着那样的光景,便让他的心淌过一阵融融的暖流,原先的痛楚正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之人无尽的怜惜和对未来的美好想望。
「殿下,该早朝了。」外头传来了总管不咸不淡的提醒,王杰希抬眼望窗外一看,才发现远方的天色竟已泛起了一丝微微的光亮。
他轻手轻脚地踏出暖阁,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不让清晨的寒气窜进去,猛然袭来的沉重倦意提醒了他自己已经一宿没阖眼了。然而,这却是很久很久以来,王杰希所能记得的,他所拥有的最愉快的早晨了。
09
「难道本王不应该知道吗?」
「文州,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还打算瞒本王多久?」
下朝后,王杰希几乎是直奔喻文州的暖阁而来,床榻上的男子已然醒转,却是沉着一张脸,眼中似怒似忧,教人看不真切。
「文州……」
「王爷,」喻文州别过脸去,淡淡道:「文州身上已经大好了,若是再留在王府扰了您的清静,也实在难以心安,请王爷容我稍作梳洗之后,让我回弄月楼去吧。」
还不等王杰希说话,一旁的方士谦立即沉下了脸发难道:「你这样也叫做『已经大好了』?你当我这个大夫是吃白饭的吗!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想不开的病人!」
「文州,」王杰希在喻文州床边坐下,紧紧握住了那人的手:「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心里若是怨我也是自然的……只是文州,你现在有了孩子,即使不为了我,至少、至少也该为孩子考虑几分……」他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一旁的方士谦听得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一向沉着冷静的豫王殿下也会有这样无措的时候。
「王爷不必挂心,孩子的事情,文州自有打算。」喻文州淡淡一笑道:「这个孩子,本就不适合在王府里长大。」
王杰希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如今正在夺嫡之争的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若是此刻被人发现您竟和伎馆的男坤有了孩子,甚至还是王爷您的长子,那么外头的人会怎么想?当今的皇上会怎么想?何家那边……又如何会同意与王爷结亲……」
「不用他们同意。」王杰希猛然打断了喻文州的话:「我已经把何家请来的说媒的人轰出去了。」何氏一族权倾朝野,怕是还从没有吃过这样的排场呢。王杰希在心里暗道。
喻文州猛地抬头惊道:「王爷你……你把何家的人轰出去了?」
「嗯。」王杰希柔声道:「我从没想过要娶什么名门之女做王妃,在我心里,能够进得了我豫王府大门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更何况你现在有了身孕,若是再不给你一个名分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说着伸手就欲抚上喻文州的侧脸,却被那人一个侧头避开了。
喻文州瞪着王杰希,含怒道:「王爷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得罪了何家对王爷有多么不利难道您会不明白吗?您为何就是如此执迷不悟!文州一来不需要名分、二来也不愿意王爷只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才想着要给文州这个名分……实话告诉王爷吧,我原本就不曾有过让这个孩子留在王府的打算……生在天家,可不见得就是他的福气。」
「不然你想要如何?」王杰希此时也微微动了气:「难道让本王的孩子在弄月楼那种地方长大成人吗!」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喻文州瞬间煞白如纸的脸色更是让他恨不得立时赏自己一个耳括子。
「王爷放心……既然王爷见不得这个孩子随我回去过苦日子,那么孩子生下来以后,便留在王府让王爷抚养……就当我、当我从未有过这个孩子吧。」喻文州惨然一笑道:「不要让他知道,生下他的坤泽,竟是如此低贱不堪之人。」说着,他忽地伸手摀住了小腹,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的神色。
「主子!」明砚适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见喻文州这副模样,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可是动了胎气?」
「给我瞧瞧。」方士谦沉声喝道:「让开!你们两个都一样!」显然这里的「两个」指的是明砚和王杰希两人。
「方太医,本王……」「给我出去!要不是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他能动了胎气吗!」
王杰希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竟真的摸摸鼻子退出了暖阁。
他在门外等了约莫一刻钟,里头一片忙乱的声响才渐渐停了下来,暖阁的门重又被推开,方士谦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一见到他劈头就是一句:「成事不足!」
王杰希自知有错,喻文州和孩子此刻也还要靠方士谦照顾,倒也不好辩驳什么,只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
方士谦严肃道:「实话和你说,真的不怎么好。
「他身子本就比寻常人要弱,虽说坤泽的体质比常人适合生育,怀孕期间也需要多方调养才能保得平安,可他这些日子以来不只没有静心休养,甚至还有些营养不良。之前一直找不着机会和殿下您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的小腹上有些青紫瘀痕,似乎是曾经以生绢束腹却用力过猛,腹部也有被强烈撞击的痕迹,他的身子太过虚弱、甚至有些轻微脱水,在被送来王府之前似乎有好一阵子没有正常饮食……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弄月楼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个孩子能保得到今日,也实在是命大!」
王杰希只觉得脑子里宛如一道惊雷「轰」地炸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他有些茫然地开口道:「怎么可能……谁敢、谁敢这样对他……他身边那个小厮呢……叫他出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明砚很快地被带到了王杰希的书房里,他在弄月楼里见过无数次的豫王殿下此时站在他面前,脸上犹如罩着一层寒霜,不怒自威。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刻的豫王殿下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所有的威严都只是强撑起的伪装,随时都会崩溃决堤。
「到底出了什么回事?」��杰希见他进来,只冷冷地问了这么一句:「本王要听的是实话。」
明砚伏着身子跪在下首,迟疑道:「殿下、殿下问的可是之前在弄月楼……」
「不然还能有什么!」王杰希猛地一拍桌喝道:「我要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谁、是谁有这样的狗胆……」
果然是这个。明砚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颤抖着开口道:「殿下知道……何家的何晋公子一向是我家主子的常客,经常来捧主子的场,主子、主子虽然觉得何公子为人甚是鄙俗可厌,不怎么爱搭理他,可近来为了殿下和何家的亲事,少不得便要多多走动些……
「那日、那日何晋在醉月楼开宴请客,递了帖子进来说要请主子过去作陪,主子身上本就有些不舒服,可不敢怠慢了何晋,还是强行让我替他束腹前去赴宴……宴席上那些世家公子们玩得开了,便起哄着要我家主子也陪着他们喝酒,主子怕伤了孩子,自是不肯,谁知、谁知那何晋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如何,竟举了酒杯就要强行灌我家主子酒,主子情急之下反手打了何晋一个耳光,那何晋、何晋从来被奉承惯了,哪里被这样当众羞辱过,恼羞成怒之下竟推了主子一把,又把管事的妈妈叫来,说无论如何要重重罚过他才肯甘心……妈妈们也不敢得罪,只得把主子关进了柴房里,吩咐人不许送饭过去。殿下,何晋推的那一下我看得真切,主子半边身子都撞到地上,疼得脸都白了……后来又被拉进了柴房里关了好些天,要不是看守的人也不忍心见主子这样,偶尔允许我送点稀粥清水进去,殿下、殿下怕是再也见不到主子了!」说到后来,明砚想起那几日的光景,每次去柴房时见到喻文州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禁也哽了声音。
王杰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脚下虚浮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喃喃道:「那日、那日我去找他兴师问罪……」
「那时主子才刚被放出来没有多久。」明砚低声道:「我本来一直安慰主子、说等到殿下来了就好了、殿下是什么人,只要有他在,谁敢再动您半分……只谁知道……」明砚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样可是在当面直斥王杰希的不是,连忙住口不再言语。
「不要说了……他们怎么敢……本王、本王怎么可以……」王杰希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愣了好半晌,才挥挥手对明砚道:「你下去吧……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这件事情,本王定不会放任不管。」
明砚退下后,王杰希便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檀木雕花椅上,直到日光逐渐偏移西斜,橘红色的暖光照进室内,在他身后拉出了一道孤寂而寥落的背影。
他几乎要痛恨起了这样的自己。
他二人自相识起,似乎便一直是王杰希在伤害他、折辱他、误会他,可是喻文州呢?喻文州从头至尾都是那样清淡温润眼角含笑的模样,他用自己的一切包容了王杰希的冲动与傲气,无论在何种境地之下,他所做的一切仍是为了扶持王杰希成就他的大业……即使、即使王杰希无法给他承诺也不能与他相守,即使王杰希用如此尖利无情的言词伤害了他……可喻文州仍然是原先的喻文州,不忮不求,不怨不悔,如隆冬大雪里枯枝上最后一朵凛然开放的白梅,是最初那个一袭白衣、拢袖抚琴,低眉含笑对他道「王爷真可算得上是我的知音了」的喻文州。
这样的喻文州,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见他?有什么权力将他强留在王府里?他让喻文州独自去承受孕期的痛苦和煎熬,最后却以孩子的生父自居而要求喻文州将这个孩子留在王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王杰希心中悔恨痛怒交加,只要一想到他那日在弄月楼对喻文州说的话、那些指控他与何晋有染的话,王杰希便恨得几乎想杀了那时的自己。
何晋……是了,还有何晋、还有那日夜宴上所有的世家公子、还有将喻文州关进柴房的弄月楼鸨母,所有曾伤过喻文州哪怕一丝一毫的人,他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来人。」王杰希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而干涩,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和心尖上都被什么捏得一吋一吋地生疼:「带上王府的亲兵和喻文州身边那个侍童去弄月楼……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就不用本王再吩咐了吧。」
其实追根究柢,他最无法原谅的人,毕竟还是他自己啊。步出书房之时,王杰希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暗自想道。
10
喻文州在听到王杰希带人将弄月楼几乎是翻了个底朝天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就着明砚的手一口饮尽了方士谦开给他的安胎药,低低道了一声「好苦」。
王杰希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喻文州这里小坐片刻──倒也不是喻文州不愿见到他,王杰希说到底毕竟是参与议政的亲王,每日都有忙不完的繁重公务,也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过来陪着喻文州,每日下朝后过来暖阁坐上一两个时辰便已是极限了。
喻文州想,王杰希几乎是用一种赎罪的心态在陪着他的。
他很想告诉他不必如此。不必愧疚、不必自责,他从前在弄月楼不是没有吃过苦、不是没有挨过打没有捱过饿、不是没有被无礼的恩客粗鲁对待过──更何况,这本就不是王杰希的错。
更何况,这些日子自己在心中暗自立定的决心,不知比王杰希待他还要残忍多少倍──他实在配不得王杰希待他这么好。可人的贪念毕竟是无穷无尽的,在豫王府至今短短两个多月的日子,已是他毕生不曾享有过的温暖,他是真的害怕自己终于会越陷越深、终于会无法抗拒这样的缱绻与温存。
也罢……再怎么样的缱绻与缠绵,毕竟都是不会长久的。既然心意已决,这最后的一段时日里,就再容他放纵一回吧。
毕竟是最后一回了。
11
王杰希想,喻文州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或者换个说法,他这些时日来的努力,终于还是能够稍稍打动喻文州的。这些日子以来,喻文州不再吵着要离开王府、对王杰希也不再冷着一张脸,有时甚至也会陪着王杰希谈天弈棋,或是一道在王府的后院里散散步,一切彷佛又回到两人初识于弄月楼之时,岁月静好,亦不过如是。
无论如何,这样的生活,毕竟还是让他很珍惜的。
12
王杰希一直记得,那是一个飞雪漫天、滴水成冰的深冬之夜。喻文州早早就睡下了,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批阅朝臣们今早呈上来的奏折──当今圣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日递上来的褶子都要由王杰希先行批阅过一次,去芜存菁后再拣些重要的呈上去。深冬的雪夜寂然无声,房中只偶尔闻得烛芯爆出一两朵灯花时的「哔剥」声响,王杰希在灯下翻过一折又折的奏章,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了起来,手上的褶子反反复覆看了四五遍,就是读不进心里。
「……王爷、王爷!」书房的门忽地被人猛力撞开,竟是喻文州身边的明砚闯了进来,鹅毛似的细��落了他一身,夹带着一股沁凉入骨的寒气:「主子、主子他……不好了!」
王杰希只觉得心里突地一跳,手上一松,原先握在掌心里的狼毫便在批到一半的奏折上晕出了一团墨黑的污渍。
「出什么事了?可有派人去叫方士谦过来?」王杰希也顾不得那褶子,急急站起身来问道。
「已经着人去请了……王爷还是先过去看看吧,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不等明砚说完,王杰希便已大步流星地踏出了书房,直往喻文州居住的暖阁而去。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王杰希仍然没有办法忘记那是一个如何冰冷的雪夜,铺天盖地的雪片落了他满身,疾行之间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化成了一团团朦胧的白雾,喻文州居住的暖阁此刻一片灯火通明,杂役仆妇们来来回回地穿梭进出着,偶尔混杂着几声焦急的呼喊和微弱的呻吟……那是一个多么寒冷的深冬夜晚,冷得让王杰希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该怎么思考、该怎么言语。
他轻轻推门,走进了暖阁的内室。
喻文州此时的样子一如当日被他从弄月楼里救起时的模样──甚至还要更糟,王杰希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床前,紧紧揽住了那人的身子,喻文州整个人变软倒在他的怀里,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上滑落,他看见喻文州虽然闭着双眼,可眉心却紧紧蹙起,口中也不时泄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文州、文州……?」王杰希颤抖着声音唤了他几声,喻文州也不知听没听到,仍是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暖阁外传来一阵混乱的骚动声响,混合着刺骨的寒风刮进室内的冷凉。方士谦终于赶到了,他进来后不过草草瞥了一眼喻文州,连脉息都没有把过便道:「去烧热水来,要生了。」
王杰希心里原就猜到了七八分,但此时却仍微微一愣道:「这么快……不是还没足月么?」
方士谦不耐道:「你家的坤泽身子弱,早产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别在这里磨磨蹭蹭地添麻烦,给我去外头等着!」
后来的事情王杰希着实有些记不清了。他一个人站在那扇薄薄的雕花木门之外,身边不停地有人穿梭疾走,他看见一盆又一盆冒着蒸腾白烟的热水端了进去,出来时却已染成了殷红一片的血色;他听见内室里方士谦焦急地咆哮着什么,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气若游丝的呻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喻文州是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他不知道该是多么惊人的痛楚折磨,才会让那人无力克制而喊出声来,那声音飘进他耳里,却彷佛是扎在他心尖上一般,疼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王杰希抬头望窗外一看,远方的天空竟已微微泛起了一丝朦胧的光亮,下了一夜的大雪总算是停了,这一夜再如何漫长,也总算是要过去了。
可长夜虽已将尽,却仍是捱不到真正的破晓时分。
王杰希听到身后有人推门的声响,急急旋身过来,正好对上了方士谦疲惫而……那样的神情该称之为什么?痛苦?遗憾?歉疚?
他有些愣住了。
「孩子是早产,胎位一直下不来,喻文州身子本来就虚弱,禁不起再这样耗下去了……」方士谦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殿下,保大还是保小……是时候要下决断了。」
「什么……」王杰希有些茫然地望着方士谦,彷佛听不懂他所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殿下!」方士谦咬牙又唤了一声:「我知道这样于殿下而言很残忍……」
「胡说什么!」王杰希猛地揪住了方士谦的衣襟,颤抖着低喝道:「没有什么保大或保小……本王一个都不会放手!两个都要给本王保住,听见没有!」
「殿下……」
「方士谦!」王杰希咬牙道:「你不是答应过本王你两个都能保住的吗!你不是太医院首席吗!当年本王在战场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被你救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保不了文州和本王的孩子……」一番话说到最后,似乎已经不是对着方士谦、而纯粹是王杰希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了。
「本王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孩子和大人你都要给本王保住、你听没听见……这个孩子、要是这个孩子没了……文州他、他……」
要是这个孩子没了,喻文州怕也是不会想活了。
可要是没有了喻文州呢?要是喻文州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方士谦,你说……本王究竟该怎么办啊……」
这或许是王杰希平生第一次如此渴望能从他人身上寻得解答、寻得两全之法,可方士谦毕竟是不能给出任何答案的。无论是谁,毕竟都是无能为力的。
「殿下……」
「保大。」王杰希背过身去,从唇齿间艰难地吐出颤抖的词句:「我说,保大人。」
东方的天空一点一点地明亮了起来,新雪初霁,空气间带着一股沁人髓骨的冰凉,不知是不是王杰希的错觉,在冷凉的雪气之中,彷佛夹带着一丝残梅开败了的幽香,凄艳哀绝。
这一夜再如何漫长,终于也是要过去了。
13
喻文州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梦境混乱而破碎,彷佛被无止无尽的疼痛与绝望层层包裹着,那样的痛苦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一次一次地失去意识再生生痛醒过来──那几乎已不能称之为疼痛,而是永无止尽的折磨。
他是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一阵清苦的药香猛地窜入鼻尖,混杂着淡淡的冰雪冷凉之气,莫名地让他感到舒适而放松,翻江倒海的疼痛似乎也已经消退了,身子空落落地如同虚浮在空中,失去了一切依靠与凭借。他忽然就感到自己似乎正在不断地下坠,四周围皆是无边的黑暗空寂,他焦急地想伸手抓住什么、想要阻止自己的坠落,但一切举动皆是徒劳无功。
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文州、文州……!」他猛然睁开了眼,对上的正是王杰希那双满是焦急与担忧的眼睛。他显然许久许久未曾阖眼了,眼眶下沉着两道浓浓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憔悴。
他想不到自己有天也会用憔悴这个词来形容王杰希。毕竟王杰希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初见时那个沉着稳重、气度高华的年轻王爷,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那人脸上看见如此哀伤而疲倦的神情。
「王爷……」
「没事了。」王杰希打断了他的话,伸手轻轻抚过他鬓边的碎发:「文州,别怕,已经没事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哀凉,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没来由地教喻文州��慌。
什么叫没事了……孩子!喻文州猛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伸手往小腹摸索,触手所及不再是熟悉的隆起,而是一片平坦……若孩子平安诞生的话,王杰希又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王爷……」喻文州的声音颤抖而微弱,几乎就像是濒死的哀鸣:「孩子……在哪里?」
王杰希没有答话,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流淌着无尽的悲伤。
「告诉我在哪里!」喻文州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了王杰希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他的声音破碎而虚浮,几乎已成了无意识的呢喃:「王爷、求求你……我的孩子……」
「没有了。」王杰希垂下眼,不忍去看喻文州的神情:「文州,对不起。」
紧紧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忽地松开了。
「……文州!」
猩红色的鲜血自喻文州口中喷薄而出,殷殷血色溅上了王杰希胸口的衣衫,他伸手欲要扶助喻文州的身子,那人也由得他半抱半扶着,一双桃花眼迷茫而失焦,只愣愣地瞪视着前方,任凭王杰希如何唤他,都彷佛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长如鸦翅的眼睫轻轻一颤,有两行清泪自那人苍白的颊侧怔怔流下,沾衣无声。
正相顾无言时,忽听得门外云板连叩了四声,一个执事的仆役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翻身跪倒在地哭道:「王爷,皇上、皇上……驾崩了!」
王杰希大惊之下站起身来,怒喝道:「胡说什么!」
那仆役哭道:「这样的事情奴才怎敢胡说啊!宫里刚刚才差人来通报的,现在各家皇子都准备着进宫去了,王爷也快些赶过去吧!」
王杰希却似是对这些话闻所未闻,只怔怔地站在原地出神,一直到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力道甚轻却将他推得向前踉跄了数步。
「王爷,快去吧。」似是有人这么对他轻声说道。
王杰希愣愣地点了点头,跟在那仆役后面出了暖阁的大门。
他没有见到在自己身后,一袭白衣的男子缓缓蜷起了身子,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无声地在唇角绽开一个悲凉的微笑。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真正失去时却仍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痛。
没有人能比喻文州更清楚这个孩子的出身、也更明白这个孩子绝不能留在王府……甚至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这一路走来,他没有告诉王杰希的是,在与王杰希欢好的数日之后,何晋在一场酒宴上将他灌醉,粗暴地侵犯了他。
是以连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这个无缘来到世间的孩子身上,究竟承载着谁的血脉。
荒唐、太荒唐了……喻文州忽然就哽着声音低笑了起来。
大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错了。
14
喻文州走的那天,正逢入冬以来的第三场大雪。
因着当今圣上驾崩,王杰希和一众皇子都在宫中守灵治丧,等到一应丧仪都已大致置办完毕、重新回到王府时,已是七日之后了。
喻文州就是在王杰希回府的前一天离开的。
他趁着王杰希回府前,府中众人忙着准备迎回主子之时支开了身边的侍仆,不知怎么开了后花园东角一道小门的锁,从那里出了王府,暖阁里的东西一样也不曾带走,连一直贴身侍奉的明砚都给留在了王府。
王杰希一言不发地听完跪在下首瑟瑟发抖的侍仆的禀报,默然了好半晌后,只是淡淡道了一声「我去找他」,也不等旁人回话,自顾牵了踏雪出了王府,往城外的方向绝尘而去。
15
喻文州在漫天大雪之中踽踽独行着,轻软似鹅毛的雪花飞舞着落在他肩上,他感觉到脚下虚浮无力,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在流失、几乎要迈不开步子,冰凉冷冽的寒风随着吐息侵入胸腔内,全身上下都流窜着像是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他就能见到那个孩子了……
彷佛是在呼啸着的北风中传来了萧萧一声马鸣,轻骑逐雪无声而来,他感觉到有人走近他身边,温热的气息融化了冰雪的寒冷,他听到身后飒飒一阵劲风扫过,自己的身子随即被包裹在温暖而柔软的银狐大氅之中,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如同叹息:「文州,你何苦如此呢?
「跟我回王府去吧。」王杰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听在喻文州耳里竟宛若是求恳一般。
「殿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猛地用力推开了王杰希的怀抱:「您怎么还在这里?
「圣上新崩,夺嫡之路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您现在难道不应该……」
「没有夺嫡了。」他听见王杰希很轻很轻地笑了,那人重又拥住了他的身子──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文州,如果得到这皇位、这天下的代价是从此失去你的话……那我宁愿不要了。
「我愿意为你就此做一个闲散宗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和你闲坐赋诗、品茶对奕、做所有相悦之人会做的事情……我想和你结契、想听你弹一辈子的琴、想和你看一辈子的红梅开落……
「喻文州,」他紧紧抱住了怀中之人被冰雪沁得冷凉的身子,用尽平生的力气一字一字道:「我爱你。」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喻文州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被包裹在大氅之中的身子却一点一点软倒下去,瘫痪在那人温暖的怀抱之中,意识也逐渐迷蒙了起来。
这一生,终究是逃不出那人的手掌心了。
不过这样,倒也挺好的。
喻文州忽然就觉得心底有一道温暖的热流淌过,整个人说不出的受用,他轻轻将头一偏,银狐大氅的细毛拂过侧颊,柔软而轻暖,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王杰希看着怀中昏过去的男子,唇角轻扬之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紧了紧喻文州身上的大氅,将人抱上了踏雪,自己扬手一挥马鞭,踏雪低低嘶鸣了一声,载着两人踏着小快步往城中的方向而去。
一骑踏雪而去,并肩偕手来归。
冰雪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凛冽北风之中,似有红梅香气袭人而来,引人沉醉。而这么一醉,便从此付尽了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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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by priest (par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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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嬰兒】
第五十三章
給時光以生命,而不是給生命以時光——帕斯卡。
後來,為了找麻子媽和宋老太,魏謙他們幾乎把整個城市都翻了過來,可是這個城市太大了,所有臨到眼前的線索,最後都是捕風捉影。
有人說看見她們出現在公園的人工湖附近,有人說她們往護城河的方向走了,還有人說,在某個廢棄的橋洞裡看見過這樣一老一殘的兩個女人。
然而他們終於還是一無所獲。
麻子媽和宋老太就這麼沒了。
對於這件事,受衝擊最大的是小寶。
如果有可能的話,沒有人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可是朝夕相處的兩個人說失蹤就失蹤了,要瞞住她是不可能的。
父母過世的時候,小寶還太小不懂事,早就記不得了,可是奶奶不一樣。
奶奶是她最親的人。
她原本是個伊甸園裡不知風雨的小女孩子,宋老太的離去,毫無徵兆地把她拖進了人間,迎面而來的,是她從未重視過、也從未真切體驗到的時光的刀風,一下見了血,就是切膚之痛。
那段時間小寶總是毫無徵兆地發呆,偶爾不知想起了什麼事,轉身就會掉眼淚,她想起自己和奶奶吵架,想起自己氣她,想起自己總是覺得訓練和考試更重要,總會不由自主地忽略她。
當宋老太在臨近凍餓而死的時候,當她最後一眼環顧週遭世界,發現整個城市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放眼望去,滿眼全是陌生的時候,她會後悔自己那一刻頭腦一熱做出的決定嗎?
沒有人知道。
她或許淒涼悲痛,或許一隻腳踏入死亡的國度裡,賓至如歸。
都是一念之差的命運,宋老太截斷了所有可怕的未來的可能性,以另一種形式,濃墨重彩地將自己延續在了她親人的血脈裡。
再後來,熊嫂子陳露也沒了。
不知道她是否安詳,想來她生命中有諸多如此這般的不如意,該是不甘心的吧?
她太年輕,並不是喜喪,喪事辦得緘默而凝重,全公司的人基本能去的都去了。
老熊在繼任者魏謙的對比下,顯得格外性情溫和,他專一而多金,年齡也不算大,長得確實不怎麼樣,不過中年男子,視覺上看著漂亮的終歸少見,也就不算什麼缺點了。
陳露死後,有一小撮人曾經打過「熊夫人」的主意,有些只是單純關心,想給他介紹個新的伴侶,還有些是居心不良,企圖自己頂缺。
可惜這些人沒過多久就都偃旗息鼓了——因為老熊做了一件特別出格的事。
他把家財分了,他自己的父母比他有錢,不用顧忌的,因此老熊把財產一分為二,一半留給了陳露的父母,一半捐給了城郊的一個寺廟,然後自己剃光了腦袋,進去當了和尚。
據說由於其為我佛做出了卓越的經濟貢獻,老熊進去以後就直接拜在了住持門下,成了個進門晚、輩分大的關門弟子。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居然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在高寒缺氧的山區徒步買鍋的大傻逼。
再後來……
魏謙停好車,從後備箱裡把新買的大行李箱拖了出來。箱子裡已經裝進了一些東西,都是他認為需要的,箱子拎起來手感很好,很能裝東西,不沉,看起來很結實,樣子也不錯——當然不錯,魏謙挑了半天,才挑到了這麼一個最貴的。
這並不符合魏謙的個人風格,他雖然早就已經和「窮」扯不上關係了,但卻並沒有像他自己想像的,成為一個揮霍的暴發戶,從他錢包和私人卡裡花出去的錢大多不是給自己買什麼,魏董事長依然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死摳門。
如果他本人需要什麼東西,走進一家商店,最後買走的一定是其中價格中等乃至中等偏下的。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基本款,襯衫一律是沒有任何花哨的白襯衫——這樣就可以不用為了搭配衣服買一大堆領帶。
說實話,如果不是他本人的精氣神和面貌,別人看到這個小夥子,八成會覺得他不是賣保險的就是售樓處的。
他也依然開著他那輛破破爛爛的小邁銳寶,於是每每需要出門見人的時候,就必須得把代步工具換成公司的公車,以免被人看見顯得太寒酸。
這皮箱當然不是他捨得給自己用的,魏謙一路拎上樓,把它放在了魏之遠門口,伸手敲了一下門,以引起屋裡背對著他的人注意,而後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人了。
魏之遠回過頭來,他哥已經走了,不遠處傳來一聲關門的響動。
他站了起來,默默地把箱子拖進屋,伸手摩挲了一下行李箱的把手。而後他遲疑片刻,走到魏謙門前,像罰站一樣地靜立良久,想要叩門的手抬起了三次,又放下了三次。
那個光怪陸離的年會過後,他們倆就一直是這個狀態——魏謙依然為魏之遠做他所能做的一切,但一直把他當空氣,如果必須要和他說話,就會簡短得像打電報一樣節約環保,並且絕不看他的眼睛。
本來按照魏謙一貫的脾氣,他肯定會大發雷霆。
魏之遠當時被他一拳把酒打醒了,還以為自己接下來會挨上一頓臭揍,回家的路上,他甚至想到魏謙說不定會和他斷絕關係,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都沒有。
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讓他們倆都心力交瘁,魏謙沒時間、也沒有精力揍他了。
至於魏之遠所構想的最壞的結局……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低估了他哥的感情,儘管那感情並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種。
夜深人靜的時候,魏之遠會毫無來由地自省和反思,他發現「一刀兩斷、玉石俱焚」之類的事,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出來的,大哥心裡但凡還有一點感情維繫,他就絕不會走到那一步。
魏謙對弟弟妹妹的疼寵都在日復一日的不動聲色中,變得幾乎如背景色一樣不易察覺的東西,而今,反而在這樣抗拒的態度裡被凸顯出來。
魏之遠感受到自己某種行將就木般彌留的眷戀——事到如今,他就要走了。
離開並不是他的主意,是某一天,魏謙把幾所國外名校的招生資訊列印出來,連同一張存好了錢的卡一起放在了魏之遠面前,也沒提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你自己看著辦。
一年後,魏之遠完成了申請和一系列的手續,他即將帶著錄取通知書,乘坐第二天的飛機離開,飛到十幾個小時以外的陌生國度。
而他所愛的人在地球的另一側,漫長的時差使得古人說的「千里共嬋娟」都成了不可能的幻覺。
魏之遠最後還是沒有驚動魏謙,他獨自一人悄悄地出去了。
他漫無目的地坐在公共汽車上,走街串巷地路過整個城市,這裡與十幾年前相差得太多了,乍一看,改變幾乎是面目全非的,那時,魏之遠沒有想到過這裡會終結他的流浪。
……後來,他也沒有想到這裡原來不是他的最後一站。
魏之遠不知道自己坐車走了多遠,公交車一路開到了終點站,市區裡活活能把人擠成相片的車廂裡只剩下他一個乘客。
乘務員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乘客,走過來提醒他:「小夥子,終點站了,下車了。」
魏之遠這才如夢方醒,渾渾噩噩地在陌生的地方下了車。
有時候,城市的郊區就像隔壁縣城一樣遙遠,魏之遠先開始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他在馬路邊上站了一會,看見了一個非法的「一日遊」散團。導遊舉著個小紅旗,正唾沫橫飛地在前面領路,後面跟著一排累得像狗一樣的遊客。
講解詞有隻言片語飄進了魏之遠的耳朵,他聽見了某個寺廟的名字,好一會,他才想起來,這好像就是老熊出家的地方。
魏之遠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態,跟著這群遊客一路走到了寺門口,他原本就是想來看一眼,沒指望會遇見老熊,沒想到在售票點就看見了那貨。
只見老熊頂著個光溜溜的大禿瓢,身披袈裟,一手收錢一手遞票,還不忘唾沫橫飛地對遊客推銷一番:「施主要買香嗎?本寺許願很靈的——想求桃花的女施主請在這邊排隊,今天特價促銷,買香送平安符,大師親自開過光的,等等,今天只限女施主,那邊那個小夥子你不要混進去!」
魏之遠:「……」
一大波旅遊團過去,老熊才歇下來,用寬大的袖子擦了把額前的汗,拿起旁邊的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半瓶,然後舒服得長長嘆出了口氣:「阿彌陀佛!」
魏之遠這時才有機會走過去:「我以為你是來清修的。」
老熊抬頭看見他,有些吃驚,忙招手叫過了一個半大的小和尚接班,問魏之遠:「小遠?你怎麼來了?」
魏之遠苦笑了一下。
老熊覷著他的神色,想了想,說:「那行吧,既然來了,你跟我去我住的禪房裡坐一會。」
魏之遠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剛要抬腳跟上他。
老熊又回過頭來補充了一句:「等會,你先把票買了,我們這小本買賣,你不許仗著熟人逃票。」
魏之遠無奈地掏出一把零錢,他算是明白了,老熊所謂的「出家」就是專程來褻瀆佛門的。
寺廟在山間,炎炎夏日,山上鬱鬱蔥蔥的植被被當做旅遊區保護,一個個養得翠綠欲滴。
穿過遊客遍佈的前院,老熊帶著魏之遠走進了「遊客止步」的後院,裡面卻一下子清寂了下來。
門口臥著一條長毛大狗,看見人,絲毫也不驚詫,一個小和尚正在打掃院子,見了他們,客客氣氣地和老熊打了招呼。
遠近有似有若無的敲木魚和唸經的聲音,融化在一片久久不散的蟬鳴裡,香燭杳杳,「佛門清淨地」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裡是古剎,毫無疑問的,禪房都很破。當然,作為本寺的大財主,老熊住的地方已經是條件最好的了。
老熊燒了壺熱水,給魏之遠泡了茶。
魏之遠端起來嘗了一口,只覺得是一股粗茶梗子味,他低頭一看,只見裡面的茶葉舒展地上下起伏,一片片翩翩起舞,都長得十分粗枝大葉,活像直接在大柳樹上擼了一把,弄下來的樹葉就直接給客人泡茶喝了。
於是他又把水杯放下了。
老熊問:「這都快吃晚飯了,你大老遠跑這來,跟家裡說過了嗎?你哥知道嗎?」
魏之遠兩隻手指懸在杯沿上,把濡濕的茶杯轉了一圈,答非所問地低聲說:「我明天的飛機,要出國了。」
老熊先是一愣,而後他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也挺好的,將來你回來就是『海歸』了,比我們都出息……起碼比我出息。」
魏之遠的嘴角機械地提了一下,他想:回來?我還回得來嗎?
他生硬地轉換了話題:「當和尚感覺怎麼樣?」
「還行,就是廚房不做豬肉燉粉條,怪想的。」老熊抽了抽鼻子,「幹嘛,你也想來?」
魏之遠笑了一下,沒吱聲——他沒告訴老熊,遠遠地看見山寺的一瞬間,他心裡真的冒出過這個想法……不過後來被售票處的買一送一打消了。
「別來,你心裡有十丈軟紅塵,肯定待不下去。」老熊說著,想起了什麼,語氣低沉了下去,頗有些自嘲地說,「我就不一樣了,我的十丈軟紅塵已經化成彩霞飄走了。」
魏之遠問:「你除了賣門票賣香,每天還幹點什麼?」
「什麼賣來賣去的?多難聽?和尚也是要吃飯的弟弟,貧僧主業依然是清修,只是偶爾以寺為家,想方設法給大家創點收而已。」
魏之遠沒和他計較,仍然問:「你修什麼?」
老熊說:「小乘,我修自己的『我法空有』,學不會大乘裡面『四攝』『六度』的那一套,我就想自己脫離苦海,沒打算普度眾生帶著別人,你要是來找我求安慰,就省省吧。」
魏之遠搖搖頭:「我沒打算求安慰,我已經死心了。」
老熊嗤笑了一聲:「少年,我信你啊?」
魏之遠長久地沉默不語。
兩人兩廂無話半晌,老熊終於又忍不住開了口。
「我是站在檻外的人了,你再驚世駭俗,也驚駭不到我這裡了,給你幾句忠告吧。」老熊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跟你哥說過,你是個很『薄』的人,這幾年我和你接觸不多,不過每次看見你,都覺得你是越長越薄,快要薄如蟬翼了。」
魏之遠神色不動地說:「熊哥,你是說我很狹隘麼?」
「沒錯,有慧根,我就是那個意思,」老熊坦率地承認了,「你想想,你感覺你一生中最不可踰越的東西、最得不到的東西、最戰勝不了的東西是什麼?」
魏之遠沒有說話,年輕的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痛苦神色,老熊不用問,就知道他想起了誰。
然而他只是毫不憐惜地一擺手:「你想說是你哥?你這個過不了青春期的小男孩啊……你哥疼你都來不及,你說他可有多冤枉啊,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你一生中最大的心理創傷。」
魏之遠的手指快要掐進茶杯裡了。
老熊:「年輕人啊……走了也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每天給自己十分鐘,好好想想自己這二十多年都是怎麼過的。謙兒不是你的問題啊孩子,哪怕有悖倫常,他只要還好好地活著,就不是你的問題,你的問題多了去了,不過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
魏之遠茫然地抬頭看著他。
老熊指了指自己禪房裡破破爛爛的蒲團和牆壁:「今天來也來了,你就坐在這好好參個禪吧,我出去賣門票了。有些事,想清楚了你就無堅不摧,想不清楚你就困在裡頭了。你哥……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有機會。」
第五十四章
魏之遠從老熊那離開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他沿著寂靜無人的公路找來時的公交站,稀疏的路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長,一陣風吹散輕薄的雲層,就露出了漫天的星光來,浩瀚宇宙一覽無餘,顯得人間更加鴉雀無聲。
由於寺廟作為旅遊景點,過了下午四點半就不再售票了,接待時間有限,所以為了節省資源,每天過了五點半,最後幾班去市裡的車的間隔是四十五分鐘一趟的。
孤零零的公交車站,就只有魏之遠一個人靠在車站的柱子上,低著頭等車。
也許有些地方的確適合思考,比如監獄之於韋伊的黎曼猜想,大菩提樹之於釋迦摩尼的佛。在老熊那小小的禪院中,魏之遠內心的痛苦、糾結與偶爾惡毒的不甘都在起伏後,緩緩地沉澱了下來。
一開始,魏之遠無法抑制地無數次想起魏謙,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描述出魏謙的每一根頭髮絲。
魏之遠沒有壓抑,他放任了自己信馬由韁的褻瀆那人的渴望,因為他很可能很快就連思念的權力都沒有了。
然而隨著太陽西沉,溽暑漸消,檀香的味道從古舊木架的縫隙裡透出來,他濃烈的情緒幾起幾伏,終於疲憊地安靜了下來,不知怎麼的,魏之遠忽然想起了那個死在冷庫裡的人。
很多年了,魏之遠從未懺悔過,從未認為自己有一點過錯,更是在事件平息之後,就很少想起。
現在,他已經很難回憶起那個人的形象,唯有當時的感受,還清晰地印在心裡。魏之遠還記得,在知道魏謙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以後,他獨自一人從老熊的藥店回來,把車支在一邊趴下去時碰到的那個冰冷的車把,和上面隱約的鐵鏽味。
為什麼要殺死那個人呢?
仇恨嗎?
不……沒到那種地步,畢竟那個人只是個膽小鬼,沒有給他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
那是為了正義嗎?
當然更不可能——魏之遠覺得,如果自己心裡有那東西,他第一個要幹掉的人就是自己。
他的精神世界封閉,自私冷漠而又偏激,或許會一時心情好,出於舉手之勞把胡同裡遇見的小男孩拎上他的車,這已經是極限了。
如果當時不是他哥出事,他真的會做到那一步嗎?
冥想的思緒把他帶回到十三歲的夏天,分毫畢現的記憶重播,某種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魏之遠突然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就是他二十多年來縈繞不去的噩夢,那種深邃到了骨血裡的無力感。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補償自己幼年時代的無力感,那使得他變得時時處心積慮、機關算盡,甚至到了極致,就做到了謀殺的地步。
可那些東西就像一個張大了嘴的黑洞,只會讓人越來越深,哪怕他最後成為一個連環殺手,也永遠都無法彌補自己的心。
好在,那場無望的暗戀隨即成了他的新的精神支柱,回想起來,魏之遠可以為了大哥無數次地敲響無數個人的門,然而只此一次,至他挑明瞭一切,被打碎最後一絲幻想的時候,那根支柱就塌了。
自古華山一條路,而他就走在這條越來越窄的路上,死不停步,死不回頭,哪怕前面是懸崖,他也會一路走下去,直到摔個粉身碎骨。
……好像這樣他就能安慰自己說,自己是一個強者了。
就在這時,一片車燈打過來,魏之遠以為是公交來了,一抬頭,卻看見了魏謙的車。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提線木偶一樣僵立的動作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拘謹。
魏謙拉下車窗,對他做了個「上車」的手勢。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坐進了副駕駛,偏頭看了看魏謙冷漠的側臉,試探地問:「是熊哥通知你的嗎?」
魏謙簡短地應了一聲:「嗯。」
就再沒了下文。
他不想說話,魏之遠看得出來。
他肯半夜開車穿越大半個城區來接自己,卻不願意和自己多說兩句話。
魏之遠靠在座椅背上,週而復始的無力感漫過了他全身,他想,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第二天,魏謙沒去公司,開車送魏之遠去機場。
魏謙替他拎了一個箱子,一路沉默地把魏之遠送到了海關口,把箱子豎在地上放好,難得正眼看了魏之遠一眼,跟他說了一句話:「走吧。」
說完,他就好像擺脫一個沉重的包袱,轉身就走,似乎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魏之遠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能……能讓我抱一下嗎?」
魏謙垂下眼,目光落在掐在自己胳膊上那隻近乎痙攣的手上,然後他緩緩地伸出手,把魏之遠的手扒拉了下去,就這麼一聲沒吭地轉身走了。
他就是這麼的鐵石心腸,只要是拒絕,就連一絲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當魏之遠獨自走過海關的時候,他似乎覺得整個國門都在自己身後關閉了,難以言喻的孤獨從光可鑑人的地磚上反射出來,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是他不知道,魏謙其實並沒有走遠。
魏謙獨自在候機大廳外面徘徊了一陣,抽了根煙,然後重新走回來,找了家速食店坐進去,點了一杯飲料,一直看著手錶,等著魏之遠的航班順利起飛。
當他獨自一人時,冷漠的表情終於破裂開了。
在魏謙的印象裡,魏之遠永遠是那個細胳膊細腿,會窸窸窣窣地鑽到他懷裡的小崽子,他閉上眼睛,都能想起小東西掉第一顆牙的樣子,哭著求自己賣了他的樣子。
魏謙甚至參加過幾次魏之遠的家長會,那是個好差��,因為只要正襟危坐地裝深沉,等著老師表揚就可以了,永遠不用像當小寶的家長時那樣,隨時準備著被數落一通。
多好的孩子。
可現在這種情況又是怎麼回事呢?魏謙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魏之遠,一直以來只能冷漠相向。
他也知道這樣的處理是不恰當的,魏之遠從小就是個那麼敏感的孩子,每次他眉頭才輕輕一皺,小孩總會第一時間噤若寒蟬起來,不管是誰的原因,魏之遠都會先小心翼翼地自我反省一番。
魏謙能想像得出,自己這樣有多傷人心,可還能讓他怎麼辦呢?
機場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箱匆忙往返的人,速食店裡放著某一首吉他伴奏的外國歌曲,像是一場無人知道的離別。
那小崽子……就這麼走了。
魏謙嘆了口氣,推開空空的飲料杯,站起來離開了。
小寶考上了南方的一所藝術院校,去那邊住校了,現在,小遠也走了。
隔壁麻子媽的房子始終空著,他定期叫人打掃,好像她還會回來似的。而三胖和林清結婚了,從父母那裡搬了出來。
他的家,他的鄰居,似乎都空了。
很多年前,魏謙和三胖東拼西湊地數著積蓄和補償款買房子,帶著自己永遠脫離了棚戶區的興奮、搬進新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如今……
魏謙用力甩了甩頭,逼著自己不再想。他如果也會傷春悲秋,早就沒時間做別的事了。
轉眼,魏之遠已經走了大半年。
魏之遠很快適應了國外的生活——他可以很快地適應任何生活。
他每天上課、做論文,去圖書館,手腕上纏著木頭佛珠,定期去教堂。
他和老熊一樣,不信東方的神,也不信西方的神,他甚至不想從中找到救贖,他只想找一個可以沉澱下來安靜面對自己的地方。
魏之遠始終記得,臨走的時候,老熊送他的一句話:「凡人愛憎貪嗔癡,都不過是一念的事。」
千人百態,其實也不過是各自選擇放大和壓抑的念頭不同,放下可笑的自尊和傲慢,扒開皮肉,把藏汙納垢的自己研究透了,就有了一把能洞穿世界的劍。
魏之遠會定期定時給家裡座機打電話,想聽聽那個人的聲音,他不敢打魏謙的手機,怕打擾魏謙工作。
可是如果小寶不放假回家的話,家裡的電話基本都是沒人接的。魏之遠不知道是魏謙聽到了來電顯示刻意避開自己,還是忙得家也顧不上回。
……哦,對了,有一次魏謙接了。
當時魏之遠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見大洋彼岸那邊傳來一陣什麼東西掉地下的聲音,稀裡嘩啦了好一通,接著似乎還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動靜,隨後他「喂」了好幾聲,那邊再沒有動靜了。
魏之遠沒敢掛,他猜魏謙多半是把電話碰掉了,掛了就再打不進去了。他趕緊換了電話,打魏謙的手機,依然是沒人應答。
小寶太遠,和他一樣鞭長莫及,最後,魏之遠只好找到了三胖。
他掛著電話上的耳機足足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三胖趕到他家,接起了他家的電話:「弟弟,還在啊?沒事,你哥就是喝多了,接電話的時候被電話線絆了一下,就沒起來,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放心吧。」
這是沒事嗎?
他在那邊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魏之遠恨不得立刻就訂機票回去,可隨即又想到,回去他也什麼都做不了,他哥說不定連理都懶得理他,更遑論讓自己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了。
直到過年——農曆中國年。
魏之遠和國內有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他掐算好了時間,在新年鐘聲響起前半個小時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這一次,出乎他意料的,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邊流來:「小遠吧?」
魏之遠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依然被這簡單的三個字擊打得潰不成軍,幾乎難以自已。
他不知自己有多久沒聽過大哥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他說過話了。
那天魏謙和他聊了好一會,像小時候那樣,耐心地聽了他在那邊是怎麼生活的,學校裡學了些什麼,有沒有交新朋友,直到對話被魏謙那邊世界大戰一樣的鞭炮聲打斷。
魏謙低頭看了一眼表——他的手錶早換成了雙時區款的,上面永遠顯示著另一個時區的時間。
他說:「快吃午飯了吧?今天過年,你找個中國人多的地方,吃點好的。」
魏之遠被嘈雜的背景音震得聽不太清:「哥你說什麼?」
魏謙自嘲地笑了一下,提高了聲音對那邊大聲說:「沒什麼,你好好上學吧,聽不見了,我掛了。」
客廳裡沒開燈,也沒開電視,魏謙只是坐在沙發上,似乎只是為了等誰的電話。
當初為了讓家裡人都有自己房間、過得舒服一點而特意買的大房子空曠得嚇人——小寶因為跳舞的特長,被一個電影劇組挑中,春節也沒能回來,魏謙沒告訴她,其實那部片子自己也投了資。
魏謙放下電話,按了按不大舒服的胃,打算在大年夜給自己煮一碗小米粥。
老熊離開後,魏謙成了公司名正言順的核心,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公司在他手裡擴張了幾倍,民營企業生存不易,數百個員工跟著他,每一次開疆拓土他都要親自出面,絞盡腦汁地疏通各種關係,他總是奔波在路上,總是有沒完沒了的應酬,動輒一斤多的白酒灌下去。
魏謙不知道自己這麼玩命還能玩幾年,但歲月不饒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終於不再是那個被一記重拳打中胃、休息兩天也能生龍活虎的少年了,煙酒與勞碌正在一點一點地掏空他的身體,魏謙能感受得到這個過程。
剛入冬的時候,有一次魏謙喝多了回家,剛進門就迷迷糊糊地聽見魏之遠的電話,他一聽越洋電話,立刻急著要接,這才不小心被絆倒。
當時他直接就地昏迷,等到三胖匆匆趕過來,才總算把他拖到了床上,誰知後來就因為受了這一點涼,居然又一次引發了他的肺炎。
可把三胖愁得,看他的眼神幾乎讓魏謙感覺自己已經命不久矣了。
魏謙不鹹不淡地和馮寧聯繫了幾次,最後還是不了了之。馮寧喜歡的是那種「表面上愛搭不理,內心情誼深重」的男人,而不是魏謙這種「表面上客客氣氣,內心可有可無」的類型。
後來,三胖又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女孩,喜歡魏謙的女孩不少,不過其中特別膚淺的、為了錢的、充滿幻想不過日子等等那些不靠譜的,都被專業媒婆三胖給過濾掉了,他精挑細選,找的都是願意好好過,真正喜歡魏謙這個人的好姑娘。
但這種不求財也不怎麼虛榮的好女孩,多半追求純粹而美好的愛情,哪個願意忍受男人任務一樣地應付自己呢?
終於,魏謙還是習慣了自己形單影隻的日子。
他自己倒是沒什麼,三胖每次見了他都愁眉苦臉,好像這媒婆當得不專業,有多對不起兄弟似的,後來三胖還自願成了他的專業擋酒戶,以前是一個人趴下,這回經常倆人一起趴下,別的倒是沒什麼,只是把林清弄得非常有意見。
就在魏謙把粥鍋架上爐子的時候,門響了一聲,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小寶咋咋呼呼的聲音:「哎喲,絆我一跟頭,哥你在家嗎?怎麼不開燈?」
魏謙幾乎有點難以置信:「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過年啊,就請了半天假飛回來了,明天早晨四點走,六點多的飛機,我再趕回去。」宋小寶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你要做什麼吃啊?哎喲祖宗!你不是要喝這玩意吧?躲開躲開,我要和麵,我要吃餃子!」
幸好,還有個丫頭。
就這樣,轉眼又是四年。
四年後,魏謙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那種情況下見到魏之遠。
第五十五章
這個事情,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前因後果可謂是無巧不成書。
當年魏謙他們做的第一個項目的地方,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成熟的項目部,當然,受城市本身發展所限,這邊這個團隊的投資規模一直不大,人員配備也不怎麼精良。
事情就發生在這裡。
起因是張總的表哥。
張總本人是個眾所周知的坑爹貨,這已經是無可非議的事了,但他的表哥可不簡單——當年他是市委書記,現在已經給提到了省裡。
通過一些小道消息,魏謙他們還聽說,這位值錢的表哥過幾年很有可能直接調入直轄市當一把手,此人極其善於鑽營,人脈寬廣,背景頗深,而在任期間竟然還很有些政績,把三四線小城市的核心商圈建得比省會不差什麼。
眼下他的未來是個什麼節奏,誰也說不清楚。
所以這條關係線對於魏謙他們來說,是必須不能斷的。
即使魏謙和三胖一致認為,坑過他們的張總是個板上釘釘的腦殘,但跟張總的關係一直保持得非常不錯,平時私下裡經常異地來往,吃吃喝喝,就是他介紹的一些不靠譜的項目都找藉口推了。
表哥回老家,是為了給他的老母親——也就是張總的大姑過壽,老太太八十有九,按當地的習俗,老人過生日要避開整壽,正壽提前一年大過,那麼她也就相當於是過九十大壽了。
張總和表哥操持得很大,邀請函還是張總親自跑來,送到總部董事長辦公室的。
壽星老太太已經傻得連兒子都不認識了,作為壽宴的主題吉祥物,她全程就坐在輪椅上露了個臉,很快就被保姆推下去,用小勺餵糊糊吃去了,接下來,壽宴變成了一個關係網成員俱樂部。
魏謙跟三胖一人帶了一個非常裝逼的名片盒,基本只能放很少幾張,眨眼就發完了,只好靠神通廣大的董事長秘書小菲隨時補充彈藥。
一頓長達三四個小時、比談判還費神的壽宴吃完,來客與主人的交情自然就分出了三六九等,最親近的當然要留下,換個地方再聊一聊。
這天大領導表哥比較給面子,跟魏謙他們、還有當年合作過的李風雅李總一起,坐下來喝了好幾壺茶,這才日理萬機地連夜趕回省城,只留了個喝得找不著北的張總招待客人。
魏謙立刻讓項目部張羅著,讓李風雅陪席,回請了張總一頓,把張總伺候得心花怒放,再加上可能到了他自己的地盤,張總多少有些飄飄然了起來,於是他就飯後耍酒瘋,鬧了么蛾子——非拉著魏謙他們找地方「消遣」。
路上,三胖面有菜色地對魏謙說:「我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張總把他們領到了一家金碧輝煌的私人會所,門口一排濃妝豔抹的漂亮姑娘已經列隊整齊,正笑靨如花地等著迎接。
李風雅是個埋頭辦事的實在人,家裡還有糟糠老妻和一兒一女,一見這陣仗,酒都嚇醒了,連連擺手說:「張總,老弟,這不成,這哪行?你嫂子她……這不合適!」
張總喝多了蠻不講理,一聽就不樂意了,臉色一撂���「怎麼?李哥看不起我?嫌我姓張的招待不周,還是嫌這些妹妹們檔次不夠,配不上跟老哥你說話?」
李風雅面有菜色,腦門見汗,魏謙給三胖使了個眼色,三胖連忙笑臉彌勒佛一樣地打圓場:「李哥懼內不是一天兩天了,張總你第一天認識他?上次我見了嫂子,那真是……老婆一聲吼,他嚇得腿直哆嗦,你說你老哥這麼盛情款待,不是考驗我們意志嗎?」
他一番話說得油腔滑調,張總聽出了點滋味,表情和緩下來,指著李風雅說:「放心,你放心,咱們哥幾個誰跟誰啊,嘴嚴實,今天的事,一點風聲不會讓嫂子聽見!唉,都怪我考慮不周,改天必須拎著東西去看看嫂子。」
他給了個台階,李風雅心裡再不願意,也不好給臉不要臉,只能捏著鼻子做出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
張總隨手摟住一個領頭的女人,大著舌頭說:「來!給我兄弟們介紹一下,這……這是我妹妹,親妹妹,那邊那……都、都是我親兄弟,你一定、一定招呼好了,聽見沒有?」
就這麼被「七十二行兄弟姐妹是一家」魏謙和三胖除了一起「呵呵」之外,已經想不出別的表情了。
張總搖搖欲墜,「親妹妹」忙叫來兩個姑娘,一邊一個地把他扶了進去。
「一會你可不能掉鏈子,這個我真玩不了,林清非得把我做成臘肉不可。」三胖趁機用蚊子音跟魏謙交頭接耳,「這個老不要臉的,兒子都快娶媳婦了,還弄這套——哎,他以前不是挺能端著、也挺會附庸風雅的麼?」
魏謙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知道『豬鼻子上插蔥』是什麼意思嗎?」
三胖:「什麼意思?」
魏謙:「老王八蛋在那裝象呢。」
正說著,在張總的強烈要求下,「親妹妹」親自向魏謙他們走過來,「親妹妹」老遠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腹中打好了腹稿,打算接著張總話茬,先來一番親兄弟姐妹之類的屁話,再貼上去摸一摸小手直接領進來。
結果她一下碰到了魏謙冷冷的目光,腹稿稀裡嘩啦地就給凍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廢渣。
魏謙看也不看地從她身邊經過,到了二十步開外,才換面具一樣地換上笑臉:「老哥這是帶著兄弟們長見識,我們都是十分『受益匪淺』啊。」
張總沒聽出魏謙損他,還當是表揚,樂呵呵地接了。
三胖自認修煉一千年,也修不出這樣鬼神規避的氣場,連忙倒騰著小碎步跟上,藉著魏謙的餘蔭捍衛自己身上每一寸肥肉的貞操,同時偷偷給魏謙的秘書發了條短信:「叫項目部的人都過來救駕,晚了你們就死定了。」
董事長秘書小菲收到了一級警報,連忙曲線撤退去請救兵了。
她不敢怠慢——這幾年,他們魏董已經從「普通變態」進化成了一個「絕代變態」,無數人因為他而離開,也有無數人因為他而留下來,公司經過了幾起幾落,最後在時代下殺出了一條血路,留存壯大起來。
效率、鐵血與層級分明已經貫穿在了整個企業文化中。
中午的壽宴上,有個人專程通過張總的關係找過來,想轉賣手裡的一塊地,項目部幾個經理全都被指派了任務出去考察了,正值雙休日,其他人也沒上班,項目部只有預算和工程的兩個年輕小夥子留守。
他們級別不夠,通常都是苦哈哈跟著幹活的小青年,沒經歷過這種糖衣砲彈的待遇,一聽召喚,全都不知爪往哪放了。
這怎麼辦呢?橫不能讓總部人事林清大姐親自趕來捉姦吧?
那要麼謊稱魏董女朋友���查崗了?
但魏董是個沒有女朋友的鑽石王老五,地球人都知道。
倆小青年在路上合計了一下,愁得頭髮都白了,甚至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在會館放火、製造火警的可操作性,最後,他們終於琢磨不出其他創意了。
工程小夥說:「得想個什麼急需魏董去處理的事當藉口,什麼事呢?哎,要麼就說咱們哪塊工地失火了,你看行不?」
預算小夥問:「那能燒死幾個?」
工程小夥想了想,不知運行了那種演算法,最後掐著指頭給出了估算結果:「就七八個吧。」
預算小夥在工程小夥的腦袋上使勁打了一下:「一天到晚想著放火,我說你別是有縱火傾向吧?想點靠譜的!」
工程小夥就捧著自己的大禿瓢腦袋想,幹工程的腦子艱難地運轉良久,最後賊光一閃,他想出了一個頂級的餿主意。
他們倆在會館附近找了個賣煮毛豆的,自導自演了一場人車搶道、最後發生了刮蹭「車禍」,下車「吵」了起來,吵到了全武行,預算小夥大聲嚷嚷著報了項目部註冊在當地的公司名,還說:「我這是公車,你這給我刮了,值多少錢知道嗎?你賠得起嗎?」
他們這邊吵著,小菲已經跑上樓,當著張總的面添油加醋地匯報了一番,魏謙從沒聽說過這麼邏輯錯亂的主意,當場眼角一跳。
他忙帶著三胖走下來,張總卻唯恐天下不亂,立刻指揮著一大批美女,眾星捧月一樣地也跟了出來,彷彿非見證這丟人的一幕不可。
魏謙狠狠地剜了秘書一眼,眼角跳得更厲害了。
只見那收了一百塊錢的毛豆大叔上了癮,越玩越像真事,不亦樂乎地享受著「罵大街賺錢」的快感,雙方二對一,竟然還能勢均力敵,後面卻已經堵了好幾輛車了。
就在這時,一輛從外觀上看,像是要報廢的皮卡裡走出一個民工打扮的年輕人。
年輕人高大結實,露出來的皮膚都曬得黢黑,褲腿和袖口不修邊幅地挽著,露出手腕上一串古舊的檀香佛珠,他腦袋上頂著一個因為好幾處斷裂而顯得炸毛的草帽,遮住了一半臉,腰上掛著一個巨大的腰包,像是裝了相機一類的大塊頭。
無辜被堵在這裡的年輕人走過去,拍了拍毛豆大叔的肩膀,一伸手隔開對戰雙方:「哥幾個,我看人沒怎麼樣,車也沒怎麼樣,路上遇見都是緣分,何必呢?算了吧。」
項目部倆小夥子對視一眼,心說聖駕沒救出來呢,可不敢就這麼算了,可是妨礙了交通,他們心裡也非常不好意思,進退兩難,臉上就露出一副苦相,唯獨嘴裡還口不對心、色厲內荏地叫喚:「那、那那那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得要個說法!這老頭明顯就就故意訛人。」
年輕人看出了蹊蹺,好整以暇地笑了起來:「那你們打算讓這大爺賠錢嗎?」
賣毛豆的一聽見「賠錢」倆字,立刻嚇尿了,頓時要掉鏈子,忙惶恐地開口辯解:「我本來沒想……」
預算部的小夥子一看他要穿幫,趕緊「嗷」一嗓子吼住了他:「你別說!別說!就是你的錯,你有什麼好說的?」
賣毛豆的指著他:「明明是你讓我……」
倆小青年餘光瞥見魏謙正往這邊走,心說不能臨到最後關頭掉鏈子,於是格外心有靈犀,異口同聲地吼:「胡說,是你!」
分貝之大,把賣毛豆的給唬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不高不低的聲音,魏謙不耐煩地對董事長秘書說:「小菲,誰還在那吠呢?」
精英秘書小菲忙賢良淑德地應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衝過來,惡狠狠地一人踩了一腳,粗聲粗氣地說:「都他媽閉嘴!」
賣毛豆的見此發展,眼珠轉了轉,按照進度,下一個環節該是他坐地大哭的場景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醞釀出情緒。
突然,旁邊那個拉架的——民工一樣的年輕人把帽簷往上抬起了一點,對著魏謙的方向呆愣了片刻,幾乎有點不確定地叫了一聲:「哥?」
後來據小菲口述,她沒能抓住機會迅速抓拍一張老闆當時的表情,簡直讓她抱憾終身。
魏謙的表情先是很淡定,隨著目光落到那年輕人身上、認出了那人是誰後,驟然變得錯愕震驚起來,他身後是一個起鬨架秧子醉醺醺的張總,以及三宮六院一樣等待檢閱的不良從業婦女,這些狗男女共同構成了某種雄渾而壯觀的背景……
使得魏謙錯愕過後,終於留下了一臉尷尬。
他愣了好一會,才喃喃地說:「小遠?」
三胖拚命地眨巴了兩下被酒精糊住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弟弟,你……你這是剛從西山挖完煤回來嗎?」
第五十六章
大概是魏之遠的模樣顯得太落魄,連張總都動容了。
他一想,人家弟弟一副剛放完牛回來的淒涼模樣,千里迢迢地從海外舊社會回歸祖國大家庭,怎麼好打擾他享受家庭溫暖呢?於是張總就難得一次識相的退散了。
在張總漫長的一生中,他知道「識相」倆字,頻率實在不比哈雷彗星拖著大尾巴晃晃悠悠地出現在夜空高到哪去。
魏之遠的出現如同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頓時驅散了一干妖魔鬼怪,三胖提議他們仨去找個地方坐一坐。
魏謙就轉頭和小菲交代了幾句,最後,他的目光轉到了工程預算兩個小夥身上,可怕的魏董突然像吸血鬼一樣露出了一個含而不露的恐怖笑容。
「明天得給那倆小孩申請個諾貝爾獎。」魏董輕飄飄地說。
小菲處變不驚地問:「哦,哪個獎項?」
魏董:「丟人現眼專項獎。」
他撂下這句話,就在兩個小夥子噤若寒蟬的恐懼目光下,瀟瀟灑灑地雙手插兜地走了。
……彷彿欺負這群倒楣孩子,就能給剛才的萬分尷尬找回一點可悲的平衡似的。
三胖圍著魏之遠的皮卡轉了一圈,踹了踹輪胎,又伸手刮了一下車門上的鏽跡:「看著不中用,還挺結實。」
「我剛下的高速,上高速前檢查過。」魏之遠把破草帽摘下來拿在手裡,看了魏謙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嘿嘿,哥。」
魏謙一看,好,就剩牙還是白的了。
魏謙多年坐在企業靈魂人物的位置上,本來就年輕,再咋咋呼呼的,那得更不像話,因此他早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城府來,此刻無論心情是怎麼樣的波瀾起伏,臉上卻依然在短暫的失態後很快恢復了過來,此時只是平平淡淡地點了點頭:「嗯,吃飯了嗎?」
魏之遠:「沒,今天還沒顧上。」
魏謙就伸手拍拍魏之遠的後背:「那走吧。」
三線城市,天高皇帝遠,這一帶到處都是醉生夢死的銷金窟。
三個人步行到了一家飯店,進去找了個僻靜的小包間。
魏謙接過菜單,也沒問別人的意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五分鐘之內點完了菜,然後把菜單一扔,對服務員說:「除了上菜,沒人叫你們就不用進來了,再給我來碗小米粥——粥都沒有?那去對面粥鋪給我買一碗去。」
三胖不幹了,開始抗議:「怎麼都是這小子愛吃的,我的呢?」
魏謙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今天吃了一天,沒夠你老人家發揮?」
三胖:「你有沒有良心,喝得一肚子都是酒水好嗎?不都是為了給你擋?那誰——小妹,給我上一盤紅燒肉。」
魏謙扭過頭,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合併同類項。」
魏之遠很快就發現了,這麼多年過去,他哥看起來除了氣場更生人勿進了一些、打扮更人模狗樣了一些之外,沒太大不一樣,要說有變化,就是更不會說人話了,他回想了一下從方才見面到現在,除了對張總這個外人之外,魏謙基本上就沒對誰客氣過。
大哥大概剛才乍一見到自己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會回過神來了,魏之遠有預感,對方的火力馬上就要過來了——他在魏謙面前總是忍不住有一點受虐傾向,因為知道魏謙這樣惡劣的態度從來都是內外分明的,連損再挖苦,幾乎成了某種他所特有的、表達親近的方式。
果然,魏謙喝了一口茶水,上下打量了魏之遠一番,就皺著眉問:「我給你打的錢為什麼都退回來?你不會偽裝成黑奴去非法農莊幹活了吧?」
魏之遠甘之如飴地挨了他一番埋汰,目光像是黏在魏謙身上一樣不肯撕下來。
魏之遠說:「這事說來話長了——我回國第一站是香港,那地方不都是各國各地遊客,四處都有貨幣兌換點嗎?基本隨用隨換就行了,結果在香港逗留了小一個禮拜,我就把換錢這事給忘了,跟著去台灣,落桃園機場的時候都快晚上十一點了,機場能換錢的地方都關門了,我才想起來沒有台幣用,連機場大巴的票都沒法買。好在碰上一個從台中來的夕陽團,幾個阿姨看我可憐,就把我給領回台中了,在人家裡住了幾天,受了熱情招待有點不大好意思,正好他們家有個果園,我就過去給人幫了幾天忙,出來就曬成這幅德行了。」
這都什麼事?魏謙心說,我他媽讓你幹的最重的活就是逢年過節擦玻璃,送你出去難道就為了讓你回來給人到果園當短工嗎?
他板著臉,陰陽怪氣地說:「哦,我說回國了幹嘛不回家,原來是家裡太小,裝不下你這個海歸博士了是吧?」
三胖插嘴說:「哎,謙兒,您老人家先歇會,等他吃飽了再噴行不行——��遠,你也是,回來連聲招呼都不打。」
他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看了魏謙一眼,猶猶豫豫、語焉不詳地試探著問魏之遠:「還是因為不想見誰?哈哈,不會是三哥我吧?」
魏之遠抬起頭來,目光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帶著點笑意,卻是了無陰霾,他直截了當地說:「哪的話,當年我不懂事,三哥也是為了我哥……和我好。」
三胖沒料到他竟敢當著魏謙的面一口道破,當即愣了愣。
魏謙卻一聽這話音,心裡就立刻猜到了個七七八八,他低下頭用手指轉了一下自己的茶杯,沒表現出什麼,以免三個人都尷尬。
「我沒不回家。」魏之遠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我們那邊做一個東西,我這屬於公幹,那車是我租的,事辦完順路就回家,正想著跟哥說一聲,就碰見你們……」
他想起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你們……那什麼了。」
三胖頓時顧不上剛才的話茬了,連連擺手:「別胡說啊!都是姓張的老小子老不正經,我們是被他硬拉過去的,連逢場作戲都沒作就打算開溜的,我我我我是有家室的正經人,你別詆毀我的清白。」
魏之遠笑出了聲。
魏謙從沒聽見過魏之遠這麼開朗的笑,也很少見他竟然能和三胖也這麼健談,更沒聽說過魏之遠肯心無芥蒂地在陌生的地方、被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領回家。
在他的印象裡,小崽從小就像個炸毛的小野獸,總是惴惴不安地對人間充滿戒心,哪怕他真的因為忘了換而沒錢用,以魏謙對他的瞭解,魏之遠多半會在機場隨便找個地方湊合一宿,等第二天早晨人家上班了再說。
魏謙忽然就發現,那個當初跟他跳腳鬧彆扭,臨走都一臉行將赴死般悲痛的男孩,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樣默默地長大了。
菜陸續上來,魏之遠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正經吃飯了,一通風捲殘雲,不禁讓在座的另外兩位想起了他一頓幾大盆米飯的少年時期。
「我早晨就啃了個乾麵包,中午沒顧上吃,一直餓到現在了。」魏之遠解釋說,「哥你怎麼就兩口粥,食兒變細了?」
三胖:「你別管他,他現在都快清心寡慾成老和尚了,這不吃那不吃的,整天自己在家白水煮菜葉子喝稀飯,美其名曰『養生』,你說他有病沒病?人家老熊還偶爾溜出來戴上帽子開頓葷呢。」
魏謙翻了他一眼:「是啊,所以我沒三高。」
他看著正把大塊紅燒肉往嘴裡塞的三胖,一臉糟心地說:「我說三哥,你快長點心吧。皮下肥肉都堆得夠一人多厚了,夏天蚊子都不叮你——怕把嘴戳斷了折在裡頭。」
對這樣惡毒的評價,三胖的回應是連肥帶瘦一大塊肉扒拉過來,衝著他吧唧著嘴吃了。
「這個有點矯枉過正了,」魏之遠說著,擦乾淨手,剝了一顆大蝦放進了魏謙面前的小碟子裡,「不過我哥知道保養身體了,我還是挺欣慰的,接電話沒聲音的那次都嚇死我了,當時我把回來的票都訂好了,聽三哥說沒事才又退了。」
魏謙沒說什麼,夾起來吃了。
三胖見狀,連忙效仿,弄了一塊油乎乎顫巍巍的大肉,作勢要扔進魏謙盤子裡:「吃這個,這個好吃!」
魏謙:「滾。」
慘遭差別待遇的三胖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委委屈屈地縮回筷子自己吃了:「那什麼咬那誰,不識好人心。」
這時,魏之遠卻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皺著眉問魏謙:「不對,聽三哥的意思……這些年你就沒找個人照顧你嗎?」
魏謙:「……」
三胖臉上的肉抖動了一下,乾笑了一聲:「少年,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開口就正中紅心啊……唉,你還是多吃菜吧。」
魏之遠臉上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有點複雜,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表情變了幾次,最後落在了一個有點落寞,又有些說不出的心疼上。
三胖忙說:「對,要麼讓他們開瓶酒吧?算給小遠接風,小遠,喝不喝?」
魏謙一聽見「酒」字,整個腦袋大三圈:「去你的,還沒喝夠?」
魏之遠也擺擺手:「別,三哥,我餓死了,讓我多吃點飯吧,一會我還得開車。」
隨即,他偏頭看了魏謙一眼,眼神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眼神像是過了電,從魏謙身上虛虛地掃過:「再說我定力還沒到家,喝多了怕耍酒瘋,酒後亂性。」
三胖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節奏,只顧著目瞪口呆。
魏謙臉色一沉,當場把筷子一摔,兩根筷子蹦起來老高,稀裡嘩啦地掉在地上:「魏之遠!」
魏之遠趕緊拿了雙新的給他:「我開玩笑,開玩笑的,哥,你別生氣,可別再一年不搭理我……啊,對,那什麼,我現在跟幾個朋友做一個東西,你們有興趣聽聽嗎?歡迎投資。」
「一年不搭理」什麼的,當場開這種玩笑什麼的,以及他們魏董因為一句話就當場翻臉什麼的……三胖現在幾乎能肯定,當年魏之遠出國之前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這胖子千言萬語在心中,最後匯聚成了倆字——「臥槽」。
他像面部肌肉壞死一樣猙獰地變幻著各種詭異的表情,末了,看了看魏謙,又看了看魏之遠,只好頂著這要命的氣氛站出來堵槍眼,乾笑一聲:「行,你說說。」
魏之遠立刻就坡下驢地說了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他們幾個同學起頭,正募集了一大幫人,正做一個公路網遊,有以世界各地風物為原型的各種公路,隨機開啟副本地圖,玩家需要隨時補給、維修車輛,為了獲得補給,升級,就會觸發各種各樣的劇情和任務。
「我正做中國地圖的策劃,所以才把兩岸三地裡設定的各個重要的『補給點』都親自跑一遍。」魏之遠說,「『補給點』的各種副本中,NPC的態度設定成了一組符合某個分佈的隨機數,就是說玩家可能碰到『好人』,也可能碰到『壞人』,都是憑運氣的,現在我們還聯繫了幾個念社會學的朋友,探討一些極端設定下劇情發展的可能性。」
魏謙神色稍緩,頓了頓,問:「你們的定位是什麼,價值點在哪裡?說來聽聽。」
魏之遠:「定位厭倦了朝九晚五工作的上班族和不逃課的乖學生,長期一成不變的生活的人很容易對日常產生厭倦,我們給他們模擬一個海闊天空的世界——具體的策劃書在我車裡,一會拿給你看,明天我要開車去A市,再從A市回家,這一趟的任務就完成了。」
三胖聽他說得挺像那麼回事,頓覺欣慰:「行啊弟弟,有點意思。」
魏謙卻問:「以前我說給你投資的時候,你為什麼寧可一家一家的去敲別人的門,都不肯跟我說呢?」
魏之遠端起碗,把最後一口湯喝了下去,衝他一笑,露出兩顆雪白的小虎牙:「那時候不自信嘛,現在我們在全球尋找合作方,哥你加入吧,我們會合作愉快的。」
魏之遠說到做到,果然很快就要離開了,似乎偶遇魏謙,除了蹭頓飯之外,並沒有對他的既定行程有任何影響,魏謙從兜裡摸出家的鑰匙給他,臨走的時候囑咐魏之遠:「小寶現在就在A市拍一個什麼廣告,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有個項目部出了點事,我得過去看一眼,你完事就自己回家吧。」
魏之遠:「好啊,我等你回家。」
他說完,從隨身的包裡摸出了一串珠子,戴在了魏謙的手上:「這是我跟人要了一塊酸枝的下腳料,不值錢,不過總共一百零八顆珠子,全都是我自己手工磨的,給你帶著玩。」
魏之遠說完,似有若無地輕輕攥了一下魏謙的手,轉身走了。
魏謙和三胖目送著他開著小破皮卡一路小煙地走遠,三胖終於忍不住問魏謙:「兄弟,這是怎麼個意思,你知道他對你……那個?」
魏謙垂下眼,一陣心煩意亂:「嗯。」
三胖長嘆了一口氣,覺得面前就是一團亂麻,這次回來的魏之遠更讓他覺得撲朔迷離,他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把這件他看起來很荒謬離奇、乃至於難以啟齒的話和魏謙挑明瞭。
三胖:「那你是怎麼想的?」
「荒唐。」魏謙是這麼回答他的,然而卻沒有把手腕上的珠子摘下來。
他說完,叼起根煙,邊走邊拿出電話。
三胖聽見他用一種慢條斯理、卻讓人脊背發涼的語氣打電話給手下的人:「外立面反鹼?【注】哦,現在知道著急了?各位爺,你們可真有兩下子啊,防水怎麼做的?工程驗收的人幹什麼吃的?怎麼處理?讓相關責任人站成一排,給我把牆面舔、幹、淨……」
彷彿他身上那一點罕見的人情味,也隨著魏之遠的走遠而消失了。
三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究竟是自己的日子重要,還是世俗倫理重要?
隨即,三胖用力甩了甩頭,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再說魏之遠那邊,他很快到了A市,按著魏謙給的號碼聯繫到了小寶。
宋小寶和一個一起拍廣告的男模在高速路口等著他,一見了魏之遠,小寶就把車讓同來的男伴開了回去,自己上了魏之遠的車,先是「嗷嗷」地大哭了一場,哭完,又恢復了她的話嘮本質,魏之遠帶她去吃飯,走了一路,她就叨叨了一路。
她說得最多的還是魏謙,每次聽見關於那個人的事,魏之遠就不再插嘴,只靜靜地聽,感覺自己空白了四年多的記憶正在小寶的敘述中一點一點補全。
末了,小寶戀戀不捨地回了劇組,魏之遠找了家旅館投宿,準備第二天回家。
他洗完澡,在桌前坐定,從行李裡拿出一本已經破破爛爛的牛皮本子,寫下了日期。
「我沒想到會在那種情況下見到他,即使周圍有無數的人,無數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時間就辨別出他。四年多了,我儘量想使自己顯得從容一點,辦完自己的正事再回去見他,沒想到總是有那麼多意外。
我才發現,自己竟然那麼的想念他。
一開始,在那種情況下,我真的很憤怒,並不是嫉妒,而是他怎麼能這麼敷衍地對待自己?我把舌尖咬出了血才冷靜下來,結果發現他也是被逼的,似乎為了脫身,還間接造成了一場搞笑的事故。
我有些忐忑,又覺得忐忑得毫無道理,我已經有了決斷,依然無法平靜地面對他。
大概如果能夠平靜,就不算深愛了吧?
我想我找到了下一段時間專注的事:把我目前的工作做到完美,以及,得到我的人。」
他說完,靜靜地在燈下坐了一陣,給了自己十分鐘自省。
完成了這一天的全部功課,換上運動服,到賓館自帶的健身房去例行鍛鍊,想到第二天就能回家了,魏之遠就一直到躺下的時候,嘴角都是擎著笑意的。
小寶打包了一盒低糖低脂的甜點帶回去給同事們分吃,替她開車的混血男模Alex一開始說要保持體形,唧唧歪歪地不肯吃,半夜三更又來敲她的門,可憐兮兮地捂著胃討要。
小寶:「你這貨就這點出息,我就知道,給你留了一塊,進來吃吧。」
高大英俊的Alex感動得熱淚盈眶,「嚶嚶嚶」地說:「離離,你就是我的女神。」
Alex是個純同志,並且是個極有操守萬年純零,絕不做一,長得五官深邃,其人又賤又不要臉。
「下午來那是你哥啊?」Alex邊吃邊問,「哎我操,那體型,那長相……嘖嘖。」
小寶拿起晾衣架在他背後用力一抽:「我警告你啊小基佬,別打我小哥的主意,不然弄不死你。」
她打人不疼,Alex也沒當回事,弓著後背任憑她打,嘴裡卻說:「小丫頭,你還以為你哥溜直啊?一看就是我的同類啊天真的小朋友。」
宋小寶:「你放屁!」
Alex:「哈哈哈哈,是啊,真臭。」
他這個反應,讓小寶心裡重重一跳——Alex只有鬧著玩的時候才一本正經,說真話的時候基本都是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
二哥難道是……
不可能是真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注】外立面反鹼:建築外牆由於防水不當,產生白色晶體的現象
第五十七章
Alex吃完一抹嘴,好像一隻剛心滿意足地啃完妙鮮包的大貓,眯起那雙因為血統複雜而顏色有點不正的眼睛,弓肩探爪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他抬起頭,看見了宋小寶那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忍不住不爽地撓了撓下巴,提出嚴正抗議:「什麼情況宋離離?你歧視我們?不是你整天在手機裡看重口味小說的時候啦?我昨天還瞥見你那什麼……什麼來著?哦,倆觸手系章魚攪基的故事。」
宋小寶舌頭有些打結,她一時間又想解釋,又想否認,又想問清楚,又想怒斥Alex胡說,這些事彼此間也排不出先後順序,各自鬧著要插隊,於是一股腦地都堵在她的喉嚨裡,最後,她磕磕巴巴地蹦出一句:「我二哥才沒歧視你放屁呢!」
Alex聽了,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什麼?連放屁也要被歧視?難道你腸胃裡的空氣會自然從毛孔散發出去?你也太高科技了!」
宋小寶實在無言以對,萬般無奈下,只好動手毆打了他。
單方面的一頓毆打之後,皮糙肉厚的Alex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拍亂的髮型,看著宋小寶筋疲力盡地往賓館床沿上一坐,拉長了一張苦瓜臉。
他就伸出手指,撩閒一樣地輕輕戳了她一下:「怎麼啦?真有那麼難接受嗎?」
「廢話,那是我哥,能一樣嗎?」宋小寶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然後雙手抱住了頭,「怎麼辦,被我大哥知道了,一定會打死他的。」
「你大哥?」Alex不解地問,「他管那麼寬?」
小寶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們兄妹三個從小沒父母,我大哥把我們倆帶大的。」
「哦,封建家長啊,」Alex瞭然地點了點頭,聳聳肩表達同情,隨後,他又色眯眯地湊過來,「唉,妹子,你大哥長得帥嗎?有照片嗎?拿出來看看唄。」
這一次,小寶採取了驅趕式毆打,將此賤人一路揍了出去。
打跑了賤A,她重重地躺回了床上,把床砸出了一個坑,然後煩躁地打了幾個滾,終於還是忍不住磨磨蹭蹭地拿出了手機,幾經猶豫,撥通了魏之遠新留給她的電話。
魏之遠生活健康規律,已經睡了,好一會才接起來,聲音中還帶著點睡意問:「小寶?出什麼事了?」
宋小寶假裝沒聽出來自己吵醒了他,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魏之遠也不會介意——從小到大她討厭的次數實在罄竹難書,哥哥們早該習慣了。
她先是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了好半天,魏之遠一直耐心地陪著,末了,反而是宋小寶自己心裡裝著事,詞窮聊不下去了,兩人短暫地冷場過後,魏之遠這才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小寶乾咳一聲,用緊巴巴的聲音艱難地模仿了開玩笑的語氣,旁敲側擊地說:「我跟你說個特別好玩的事,今天跟我一塊去接你的那個假洋鬼子是個Gay,那人嘴特別賤,看見長得帥的男的就走不動路,回來跟我叨叨了半個多小時,十句有八句不離開你長得帥,還在那跟我意淫說你也是。」
魏之遠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也是什麼?」
宋小寶:「呃……這個……」
她正尷尬,不知該如何表達,下一刻,魏之遠卻說:「他說對了,我還真是。」
宋小寶:「……」
那一刻,她心裡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蛤蟆,一起端坐朝天,異口同聲地在她耳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呱!」
宋小寶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直把自己憋得快要窒息了,才顫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耳畔一陣轟鳴。
魏之遠聽她半晌沒動靜,平平淡淡地說:「嚇你一跳吧?我主要覺得事無不可對人言,都是些沒什麼大不了的東西,藏藏掖掖、如履薄冰一輩子,也沒什麼意思——你一時不能接受也不要緊。」
他態度坦然,宋小寶沉默了片刻,也忍不住被他帶到了坦然的語境裡。
她想了想,也是這個意思啊,Alex跟她處得挺和諧的,二哥無論變成什麼樣,對她來說,那也依然還是那個人,區別不大嘛。
小寶的優點就是人慫想得開,這麼一來,她成功地清理乾淨了心裡的大石頭,自己鬆快了,還頗為好心地關心了魏之遠一句:「話是這麼說,但你可千萬別對哥也這麼坦誠啊,我跟你說,他現在簡直是……」
魏之遠嘴角的笑容漸深:「他知道。」
倒楣催的小寶再一次被他嗆住,咳了個昏天黑地,好一會,才虛弱地說:「你好大的色膽啊少俠,這都敢招供,你就不怕被那暴君滿門抄斬嗎?」
魏之遠好像突然覺得聽她這麼「嘰嘹嘰嘹」地炸毛還挺好玩,眼下到了這步田地,也確實沒有了繼續瞞著她的必要,於是他直言不諱地拋出了最後一個重磅炸彈:「因為我喜歡的人就是他。」
宋小寶手裡的手機終於「啪嘰」一下滾到了地上,她覺得自己需要一把速效救心丸。
等到魏謙逃避一樣地處理完所有事才磨磨蹭蹭地回家時,還以為自己開錯了門。
他和小寶都經常不在家,出門的時間長,當然要把門窗都關上,所以平時每次推門進來,都會覺得室內空氣有種不流通的憋悶感,要好久才會散去。
如果是晚上,那屋裡除了空蕩蕩的憋悶之外,還會加上黑洞洞的沉寂,沒有一點聲響。
魏謙總是拖著一身疲憊,開燈,開窗戶,再打開電視,哪怕是廣告,也讓屋裡有一點動靜,然後爛泥一樣地癱在沙發上,打電話約鐘點工。
有時候魏謙甚至會想養個寵物——以前他最煩這些會掉毛的小動物,小寶小時候幾次三番申請養個小狗的要求都被駁回了——現在他卻覺得,別管是貓是狗是耗子,起碼裡出外進的,也有個會出氣的活物,哪怕進家時能蹲下跟貓狗說兩句話,也顯得不那麼傻。
可惜,養不成,家裡天天沒人,別說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活物,就是電子寵物也死了。
久而久之,「回家」變得一點也不讓他期待。
可是他這回一推門,首先聞到了一股飄在空氣裡的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走進去往陽臺上一看,只見床單枕巾還有幾件衣服正迎風招展地掛在那裡。
之後,一股小火慢燉的肉香又悠長地顯露了出來,廚房裡萬年沒人用的小砂鍋裡正冒著泡地燉著一鍋肉,魏謙隔著一小塊擦手毛巾,小心翼翼地掀開砂鍋蓋子,裡面蒸騰出的香味險些把他熏個跟頭。
他頓時升起一種「養生個屁,吃肉才是王道」的念頭,再也不想碰醬油湯拌白水煮生菜了。
「你回來了?」魏之遠突然走過來,不知從哪變出一雙筷子,手擦著魏謙的側腰,從他身後探出來,輕輕地戳了戳鍋裡的肉,「差不多了。」
魏之遠比離家的時候結實了不少,往他身後一站,顯得格外有存在感和壓迫力,讓魏謙多少有些不適。
但魏謙堅信,這種壓迫力來自他自己的想像,因為輪塊頭,魏之遠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從小天賦異稟的三胖的,每次三胖靠近他的時候,魏謙就只有「這貨真佔地方」一個單純的想法。
魏謙懷疑自己是被魏之遠弄得神經有點過敏,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當年弟弟年少輕狂時候的冒犯了,可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儘管這次魏之遠回來,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眼神態度,都成熟了不是一點半點,但魏謙欣慰之餘,卻隱約覺得,小遠在某些方面……好像變得更「神經」了,而且歲數大了,膽也肥了,越來越難對付——每次魏之遠似有意似無意地靠近他時,魏謙雖然不至於躲開,卻也都會忍不住緊繃一下。
然而此時,魏謙很快就後悔了自己為什麼沒躲開。
因為魏之遠隨即從鍋裡撈出一塊純瘦肉,小心地把燙人的熱氣吹散了一點,而後猝不及防地伸手一遞,在魏謙的嘴角上輕輕碰了一下,筷子落到了他嘴邊,專門對著他特別容易癢的耳朵說:「嘗嘗。」
魏謙:「……」
魏之遠假裝沒看見他輕輕一抖之後的青筋暴跳,退開一點,依然笑眯眯地說:「已經不燙了——對,我的策劃你看了嗎?怎麼樣?」
魏謙只好叼走了筷子上的肉,若無其事地和他討論起給他們的網遊投資的事。
這只是個開頭,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魏謙都生活在奇異的崩潰與享受的邊緣。
讓他崩潰的是魏之遠對他的態度。
魏之遠經常會用某些小曖昧小動作靠近他,如果魏謙木然地無視,他就會突然過界,然後再第一時間在魏謙發火之前滑回安全線以後,討好地表示自己只是鬧著玩,並且會像沒事人一樣,和魏謙一本正經地說起其他的事。
魏之遠把「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遊擊戰十六字方針發揮到了極致,簡直就像一隻在地上打了一百八十個洞的地鼠,隨時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探出頭來呲牙一笑,沒等魏謙拎起棒子砸下去,他又縮回去跑了,下次又不知什麼時候、在哪裡冒出來了。
小時候魏之遠不聽話,魏謙可以簡單粗暴地拎起來揍他一頓,長大以後,雖然揍一頓是不現實了,但魏之遠出國前那段日子,魏謙發現自己只要稍加冷淡,那男孩就能跟丟了魂一樣,任憑搓揉。
眼下,魏謙已經肯定,這兩個對付魏之遠的方法都失靈了。
而在他想好萬一捅破了這層搖搖欲墜的窗戶紙,該怎麼收場這件事之前,魏謙不想冒險把事情弄糟。
一時間,他只好先忍了,感覺自己每天都生活在隨時隨地「冒出來」的魏之遠的十面埋伏下。
而讓他享受的是,自從魏之遠回來以後,這個家終於像個家了。
首先進屋能有個說話的人了,真正的交流和對話與敷衍或者禮貌性的閒聊是不一樣的,哪怕再自我、再孤僻的人,也難以抵抗前者讓人愉悅的魅力。
小寶就做不到這一點,魏謙審美能力有限,真是十方色相瀲灩生姿也擋不住觀眾是臉盲,小寶那個圈子裡的事,他儘管出於對妹妹的關心,也有些興趣,卻總也分不清她掛在嘴邊的那些人都是誰,而他平時做什麼,和她也說不通。
魏之遠不同,魏謙發現,小遠非常喜歡從定義層面上追根溯源地闡述自己對某些東西的看法,他的興趣就是做各種網絡和單機的遊戲,刨去技術層面,魏之遠熱愛制定、或者抽象提煉遊戲規則,他的思路極其清晰,善於模擬各種演變,和馬春明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只是馬春明表達不行,有的時候想到了,卻說不到點子上,稍微跟不上他的思路就會變成雞同鴨講,魏之遠好像比他多了一個與客戶的智能交互平臺。
他回來以後,魏謙覺得過去一個月時間裡,自己說的話比之前一年都多。
到最後,他幾乎已經習慣了魏之遠在廚房切水果,自己靠在門邊和他說話的日常了。
能有一個舒緩放鬆、讓人愉悅的家,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事。
可是這種詭異的平衡狀態畢竟只是暫時的。
魏謙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延續這樣的假像,而魏之遠當然也不甘心只是一次次地試探,隨著他放肆升級,表面的平衡愈加搖搖欲墜,只等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稻草就來了。
那天魏謙下班回家,半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閉目養神的時候幾乎就睡著了,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了什麼,突然驚醒,發現魏之遠正跪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一隻輕輕摩挲著他臉頰和下巴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魏之遠好像已經修成金剛不壞之身,銅牆鐵壁之面皮,做壞事的時候被人噹噹正正地逮住,他看起來居然也一點都不慌張,反而趁魏謙還沒有徹底醒盹,得寸進尺,手順著魏謙的胳膊滑下去,最後執起他的手,暗示意味極強地輕輕舔了一圈他的手指。
溫熱而顯得有些粗糙的舌頭裹挾著連心的十指,灼熱的吐息虛虛地掠過極度敏感的指縫,魏謙幾乎頭皮一炸,剛醒過來的心跳近乎鼓噪。
他像觸電一樣,猛地縮回手,知道這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小遠。」好一會他才開口。
這一次,魏謙並沒有發火,他只是從沙發上坐起來,正色說:「我得跟你說說這個事。」
魏之遠伸出一根食指豎在自己的嘴唇上:「噓,今天別說,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是週末,你好歹也休息一天,別去公司了,陪我去釣魚吧。」
魏謙沒有反對,他也覺得自己越冷靜越好,能沉澱一晚上仔細再想想也好。
隔日清晨,他們兩個人依然去了之前去過的那個魚塘,那裡已經換了個業主,經過了幾輪整修,漲價了不少。秋天冷了,遊客也開始變得稀稀拉拉,當年他們倆佔過的小亭子卻還在,被修繕一新,攢尖頂上的瓦片刷了鮮亮的漆皮,看起來有點假。
魏之遠一路走了進去,故地重遊,熟練地放魚餌,甩桿下鉤。
魏謙的心思卻壓根沒在釣魚上,他沉默了好久,在魏之遠身邊坐下,決定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你死心吧,不可能的。」
魏之遠的目光釘在不遠處的魚漂上,絲毫沒有波動,聽了這話,也只是波瀾不驚地回說:「哥,你沒法讓我死心,就連我自己都沒法讓自己死心,人是不可能控制自己的心的。」
魏謙問他:「那你以後究竟想怎麼樣呢?」
魏之遠這才輕輕地笑了一下,他擰開兩瓶礦泉水,回手遞給魏謙一瓶,對他說:「四年前,我就一直在想這些個問題——我應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你接受我?如果你不要我該怎麼辦?我越想越想不開,飛機起飛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扒開我的手的背影,當時覺得自己的心都疼得裂開了,後來我才慢慢知道,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魏謙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雙手抱在胸前,等著聽他匪夷所思的心路歷程,心情有些悲壯,覺得自己就像是拿著剜肉刀面對著身上膿瘡的人,再不適應也得要面對。
「一開始,我覺得如果自己對你的佔���慾始終得不到滿足,或者感情始終得不到回應,那還不如殺了我,我瘋狂地嫉妒每一個假想中想要靠近你的人,我在假想中編造這些人,再把他們都殺光,來緩解我的焦慮。」
「可是就在你電話線絆倒、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的那天,雖然三哥跟我報了平安,晚上我還是做了噩夢。我夢見你身邊有很多的人,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透明消失,最後只剩下了你一個人,獨自停留在了我的視野裡,我看著你每天獨來獨往,生病的時候暈倒在客廳,也沒人知道,只能等到自然甦醒,再自己踉蹌著爬起來找藥。接著連續好長一段時間,我只要閉上眼,都會看見這樣的情景。」
「大概這樣過了小一個月吧,有一天,在我的幻想中,我看見你身邊多了一個面目模糊的人,我分辨不出那人是男是女,是美是醜,他只是一直陪著你,像一個幽靈一樣的影子。按照常理,這些人我在臆想中造出來,就是為了最終殺掉的,可是我後來沒有下手,因為我看見你低下頭對他笑起來的樣子。你有多久沒在我夢裡笑過了呢?我都快算不出來了。」
魏之遠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娓娓道來,就像是浮在如鏡的水面上那曠遠而意味深長的天光雲影,可是魏謙聽得胸口都悶了起來。
如果魏之遠說的是別人,到了這地步,他做大哥的,就算綁也要把那人給綁回來。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自己呢?
而他自出生開始,就感覺自己從未被人期待過,更遑論這樣的深愛。
魏之遠的話就像是他手上磨得渾圓的珠子,一粒是一粒的滾出來,貌不驚人,含著某種說不得、說出來就會振聾發聵的情意。
可怎麼這個人,偏偏就是弟弟呢?
「我突然覺得豁然開朗,那時我想,等我幾年後畢業回國,哪怕看見你真的跟誰結婚了,也不會再要死要活。」魏之遠說,「我可以繼續愛你,如果那位不知名的女士比我更愛你,我可以一輩子都默不作聲。我當然會很痛苦,可是我也可以把痛苦當成一種修行。」
就像起源於現世的痛苦與無法抵達之地的安樂的宗教,建立了一條精神上的、溝通二者的橋樑。
魏謙輕聲問:「修什麼?」
魏之遠轉過頭來,在微風中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回答,然而答案已經呼之慾出。
——當然是修你一世喜樂安穩。
他突然伸出手,攥住魏謙搭在欄杆上的手,魏謙下意識地一縮,卻被他大力地按住,兩人手腕上如出一轍的木頭珠子撞在了一起,發出微弱的輕響,連水聲也靜謐了下來。
有魚咬鉤,魚漂劇烈得沉浮起來,可是沒有人理會。
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覺得自己的手心已經浸滿了汗,然而他的臉色依然是蒼白而不通情理的。
他捏住魏之遠的手腕,迫使他鬆了手,斬釘截鐵地說:「我還是那句話,你死了這條心吧。」
魏之遠微微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執起魚竿,手腕一抖一提,一條大魚翻越而起,燦爛的魚鱗閃爍著水光。
「裝得再好,他也動搖了。」魏之遠愉快地想,「方才他的脈搏明顯快了。」
第五十八章
魏謙簡直是怕了魏之遠。
魏謙從來不是能一逃到底的性格,他總是會想方設法面對問題——鑑於從小到大都是他不扛事就沒人扛養成的習慣。
可他想破了腦袋,沒想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解決方案,只好繼續想,頭都快爆了。
好在,魏之遠好像也看出來了,那天從水塘回來以後,他就不再一直去糾纏魏謙了,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時候會出門,有時候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幹活或者開網絡遠程會議,可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魏謙感覺那小子的存在感雖然不那麼強了,卻居然能無處不在了!
魏之遠的眼睛屬於人群中比較大的,普通的睜著看不出來,一笑起來,卻有點桃花眼的味道,眼神一掃能掃一大片,他的目光有如實質,時時會投注在魏謙身上。
時而溫柔時而專注……這都能忍,忍不了的是,有時魏之遠出來倒個水拿點吃的,都會想起什麼不該想的事,這時他的目光會變得很露骨,幾乎都快能構成視奸了。
好不容易一個休息的週末,把魏謙「休息」得如芒在背。
終於熬到了禮拜一,魏謙一大早就躲去了公司,這個變態一樣的工作狂,看著堆得滿桌子的各種要他審閱的報告,竟然鬆了口氣一樣地心曠神怡了起來。
魏謙去開週一早例會的時候心裡還在不爽地琢磨:我怕他幹什麼?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正走神,突然一個神色恍惚的人迎面走來,險些和他撞在一起。
魏謙定睛一看,是馬春明,頓時沒好氣地說:「你剛吸完毒啊?這都什麼形象?」
馬春明天生長了張長瓜子臉,尖嘴猴腮的,大眼睛雙眼皮,眼睛還有些外凸,總體來看,可以說是不大符合人民群眾的審美的,好在他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起碼可以被當成個表情親切的金絲猴,倒也招人喜歡。
可他此時不知怎麼的,頂著個向陽朝天的毛頭,腳步虛浮,面有菜色,眼眶還通紅,顯得眼睛凸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就成了個大腦袋小細脖的ET。
馬春明含冤帶怨地看了他一眼,成功地讓飽受了一個週末眼神摧殘的魏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馬博士弔喪一樣沉痛地對魏謙說:「魏董早。」
「……」魏謙,「你早。」
馬春明目光呆滯,失魂落魄地和他擦肩而過。
他的風控顧問兼常務副總馬春明同志,是個非常熱愛工作的人,馬博士始終記得自己當年得到這份工作是來之不易的,混到如今這個地步更是如同意外中獎,因此十分珍惜,始終是兢兢業業。
可這天晨會,他卻從頭沉默到了尾,整個人處於一種非常恍惚的狀態,魏謙詢問風控工作的本週安排時,叫了他兩聲,馬春明都沒聽見,最後是坐在他對面的三胖團了個紙團砸中了他的腦門,才算讓魂魄離體的馬博士注意到,週遭還有這麼多愚蠢的人類。
馬春明:「啊……我……我沒什麼要補充的了。」
魏謙翻了翻眼皮:「我讓你補充了嗎?」
馬春明表情茫然,旁邊風控部經理連忙語速飛快地替他匯報了工作,好歹是把場面搪塞了過去。
魏謙警告地看了馬博士一眼,沒當場掃他的臉,卻在例會結束後把他領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大魔頭一樣地在辦公桌後面一坐,翹起二郎腿點了根煙,垂著眼皮冷冷地問馬春明:「博士我問你啊,咱今天例會的主題是夢遊嗎?」
馬春明溜邊站著,不敢抬頭說話。
畢竟是多年的老部下了,魏謙看見他這幅鬼樣子,多少還是升起了一點人類的同情心,於是下一句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對他說:「要是家裡有什麼事,你就先回去處理,請兩天假也不要緊的。」
這時,馬春明忽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開口問:「……我算事業有成嗎?」
魏謙:「啊?什麼玩意?」
馬春明踉踉蹌蹌地找到一把椅子,一屁股癱坐在上面,開始祥林嫂一樣地一通自怨自艾:「你付給我那麼高的薪水,讓我管那麼多的事,我有時候都有種自己很成功的錯覺了,可是有什麼用?我還是照樣會被拋棄,不管我多努力,還是會被人拋棄。」
魏謙:「……」
他聽得連煙都忘了往嘴裡送了。
馬春明說著說著,就淚如雨下了,眼淚劈裡啪啦的,表情上撕心裂肺,聲音上卻沒有嚎啕大哭,只是委屈地小聲哽嚥著。
魏謙:「喲,這是跟你老婆吵架了?不會是因為我老讓你出差,影響了夫妻感情吧?」
馬春明終於忍不住,雙肘撐在膝蓋上,兩隻手摀住臉,身體弓下去,崩潰了:「我跟她談戀愛三年,結婚也兩年多了,我知道她人長得漂亮家庭背景好,我是有點配不上她,可這麼多年了,只要我有的,她要什麼我給她弄來什麼,她就是要吃人心,我也能扒開胸口切成片給她炸了……」
「麻煩你換個不那麼噁心人的說法。」魏謙皺了皺鼻子,聽到這段,早飯有點往上翻。
馬春明充耳不聞:「……可她為什麼要背著我和別人在一起?」
魏謙吃了一驚:「什麼?你怎麼知道?你看見了?」
馬春明擦了一把眼淚:「親眼看見的,我不是昨天晚上剛陪合作方從外地回來嗎,我安排了他們食宿,一路把他們都送進賓館的時候,親眼看見她和一個男的挎著手走進去的,她不知道我昨天回來……我……我在賓館外面站了一宿。」
他說著,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有點感冒的症狀。
「你等等,我這有感冒藥,」魏謙從抽屜裡翻出了幾包感冒沖劑給他,「在賓館外面站一宿?唉,人家打炮你看門——你說你這不是有病嗎?」
都到了這個情況,這個男人竟然還說得出這麼沒有同情心的刻薄話來補刀,馬春明頓時泣不成聲,傷心欲絕。
魏謙擺擺手,把煙撚滅了:「這樣吧,你說說你算怎麼辦,離婚?打官司?還是怎麼樣?看清楚那勾搭別人老婆的賤人是誰了嗎?要麼我找人給你查查?」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馬春明的音量高了起來,「我根本不關心那個人是誰!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這麼一個女人,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不介意我對她十分心意她就只還一分,可她怎麼能這麼踐踏別人的真心呢?」
「踐踏別人的真心」幾個字好像一支黃蜂尾後針,不輕不重地在魏謙心上刺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魏之遠。
魏之遠從熾烈轉為深沉的感情讓魏謙不能接受的同時,還隱約感覺到幾分惶恐——就像是一個平時不怎麼招人待見、沒有存在感的孩子,突然之間被萬眾矚目時的那種惶恐。
說個怎麼不恰當的比喻,一個常年忍饑挨餓的人,突然被硬塞了兩個人血饅頭,哪怕他心裡的道義再怎麼排斥,再不肯吃,也會珍而重之地放起來,不會隨手丟掉。
馬春明:「你當年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呢?是因為我長得像猴子,好玩嗎?我根本一無是處。」
魏謙被他這一嗓子嚎得回過神來,尚且心不在焉,只是乾巴巴的安慰了一句:「行了,又不是你的錯,別在這妄自菲薄了。」
馬春明聽出了他的安慰,知道他能不落井下石、並且發揮出這種水準已經相當不錯了,於是沖魏謙淒悽慘慘地一笑:「謝謝你。」
隨即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了淒悽慘慘:「你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失敗者的,被拋棄的人就像全盤都被否定,我不是恨她,也不是覺得傷了男人的自尊,我……我找不到我自己存在的意義……」
馬春明說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魏董,我請兩天假。」
魏謙聽出了一點其他的意味,忙說:「哎,你等等,回來!」
可是馬春明好像真的心如死灰了,沒聽見一樣,行屍走肉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魏謙只好掛內線電話給小菲:「你叫人……嗯,就馬總那助理吧,這兩天多看著他點,我怎麼覺得他這是要買根麻繩吊死的前奏?」
過了一會,小菲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手裡拿著一件外套:「馬總那邊我叫人看著了。」
魏謙盯著她手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好像是我的衣服?」
「嗯,剛才小遠送來的,說下午降溫。」小菲把衣服掛在門口,「好幾年沒見了,我剛才都沒敢認。」
小菲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裡翻出一個茶包,訓練有素地拿起魏謙的杯子,替他沖了杯熱氣騰騰的茶;「馬總那事我聽說了,他老婆是挺不厚道的。其實對於有的人來說,愛情就像是小時候那種家庭親子關係的高級複製品,突然失去了,就跟被小孩被父母扔了一樣,想想都覺得痛不欲生。」
魏謙:「……小孩被父母扔了?這都哪跟哪?」
小菲聳聳肩:「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不過確實有一部分人就是有那種感情,可能是因為真的感情深吧,在一起時間長了,就容易特別依賴對方,像個笨拙的小孩或者小狗一樣拚命討好……馬總脾氣多好啊,我都覺得他怪可憐的,屁顛屁顛地圍著他女人轉,以為自己在外面那麼努力都是為了她,結果人家壓根不稀罕,一腳就把他踢開了。」
她說話繪聲繪色的,魏謙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一個場景,馬春明在深秋的夜裡,蔫頭吧腦地夾著尾巴,縮脖端肩、竹竿一樣風雨飄搖地在賓館門口站一宿……
而那副場景的主人公突然換了人,在他肆意發散的思緒裡,變成了魏之遠。
魏謙忽然一激靈,抬頭問小菲:「人呢?」
小菲:「什麼人?」
「小遠呢?」
小菲莫名其妙地說:「回家了啊,我看他臨走的時候跟投資部的人聊了兩句,好像是關於投資那個遊戲的,然後說你討厭被人吵,就不打擾了。」
魏謙擺擺手,讓她出去了。
面前的材料他突然看不下去了,那些字一個一個地浮在眼前,都跳不到眼睛裡,魏謙仰起頭,重重地靠在椅子背上,一隻手蓋住了臉。
「小遠,小遠哪……」他心裡有氣無力地念叨了一聲,最後收在了一聲迴蕩不休的嘆息裡。
愁死得了。
霜降下來,楓葉就紅了。
魏謙雙手插在兜裡,混在城郊秋遊的人堆裡,等著興致勃勃四處拍照的魏之遠。
他至今想不出自己是為什麼答應來的,好像起因就是馬春明和小菲,那兩個王八蛋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有意無意地戳他的心,讓他每次見了魏之遠,都活像見了個債主。
後來馬春明沒尋死覓活,回來上班了,好像和他老婆說開了,倆人是打算離婚了,三胖正張羅著幫他找律師,幫他拆夥。
馬春明自己全不在狀態,一天到晚都跟吃了耗子藥一樣沒精打采的。
魏謙每次看見他都忍不住腦補魏之遠,一開始隱約的惶恐和愧疚逐漸變得越來越濃重。
乃至於魏之遠說想去郊外看紅葉的時候,魏謙心裡想:「吃飽了撐的吧?」
嘴上卻猶豫了一下,違心地答應下來:「行吧。」
耳畔傳來半山腰一個寺院的鐘聲,有個四五歲的小丫頭從他腳底下跑過去,奶聲奶氣地說:「遠上寒山石徑斜。」
見魏謙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原地蹦躂了幾下,也不認生,好像顯擺自己的能耐似的,對著他又嘻嘻哈哈地喊了一句:「霜葉紅於二月花!」
「熊孩子,還挺會掐頭去尾。」魏謙想著,衝她擠出一個假笑,吐出一口煙圈,心裡又是一聲沉痛的嘆息,「我這他媽就是喪權辱國啊!」
兩人並肩,一路徒步走到山間的寺院裡,魏謙這才想起來,這好像就是老熊出家的那地方。
魏之遠倒是很像那麼回事,上香扣頭都做得好像標準動作,引來眾香客爭相效仿,魏謙卻不理這套,背著手,大爺一樣無動於衷地站在一邊等著他。
大概是有和尚覺得這個施主實在太不是東西了,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對佛祖大不敬,於是衝他走過來,作揖合掌說:「施主是有緣人,抽個簽吧。」
魏謙搖搖頭。
和尚慈眉善目地說:「今天有緣人免費解籤,施主抽一個吧,不要緊的。」
小和尚纏人得很,魏謙本來就頗為無聊,最後鬧著玩似的抽了一根,只見上面寫著四句平仄不分、似通不通的詩。
那小和尚一看,立刻大驚失色:「哎喲,施主,這是下下籤啊!」
魏謙:「……」
他就知道是這套。
小和尚接著說:「這是主流年不利,施主近期可能還有血光之災,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貧僧碰上就是緣分,一定竭盡所能幫你化解,絕不會……」
魏謙涼涼地問:「你就說多少錢吧?」
小和尚見他如此上道,眉開眼笑地說:「開光平安符50塊錢,闢邪招財,保家裡人健康平安,價格回來功能多,施主來一個吧?」
魏謙抬手衝他身後一指:「你,向後轉,正步走吧。」
小和尚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打算苦口婆心地勸說這位捨命不捨財的「施主」一番,魏謙二話不說,挑出電話撥了個號:「熊英俊,你哪呢?滾到正殿來——對,我就在你們寺呢,你們這都哪招的小孩啊?懂事不懂事,有專門逮著熟人坑的嗎?」
熊英俊聞言,風馳電掣地就趕來了,他現在已經不賣票了,是「高僧」了,每天負責給遊客誦經開光。
他眼下胖得像個球,也不知道偷偷破了多少清規戒律。
高僧熊英俊把不懂事的小新和尚訓斥了一番,然後把兩位熟人請到了自己的禪房裡,他打眼一看魏之遠,像是吃了一驚,最後沒說什麼,只是語焉不詳地搖搖頭:「不得了。」
魏之遠見了他,卻覺得挺親切:「熊哥,當年指點了我不少,謝謝,將來我會回來還願的。」
老熊擺擺手,嘆了口氣,一唱三歎地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千年的狐狸熬成精,初見還沒化形,轉眼已渡了劫……唉,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魏之遠像是跟他打禪機一樣,笑而不語。
魏謙卻皺了皺眉:「你們倆能說人話嗎?」
老熊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逐出了佛門清淨地:「愚昧世人啊,早說跟你三觀不合了,快開著你的『衛生巾』【注】滾回你的凡塵中去吧。」
誰知那天也不知怎麼的,那麼邪門。
大概有一些人類真的是烏鴉變得,隨口一張,就好的不靈壞的靈。
魏謙坐在副駕上,低頭翻看魏之遠的相機,翻了翻,他覺得不對勁了:「你拍的什麼?楓葉呢?」
大大小小,不同角度的照片,或點綴一兩棵楓樹,或點綴一片火紅的楓葉,拍得卻都是人——就是他自己。
魏謙不怎麼喜歡拍照,他覺得這個角度看自己怪怪的。
有低著頭的背影,有仰望山腰的側臉特寫,魏謙不知道他都是什麼時候圍著自己偷拍的,水準還挺高,活像個寫真集。
其中還有一張特寫,他一條腿踩在上一個石階上,手裡夾著根眼,微微挑起眉,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眯著眼,嘴角含著一點似有似無揶揄的笑容,注視著一個雙腳離地,正在地上蹦躂的小女孩。
抓拍的時間極其巧,剛好就採集到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微表情,像是有人透過鏡頭,屏息凝視地注意了他不知多久,才能精準無比地留住這麼無比生動的一瞬。
「我最喜歡這張了。」魏之遠說,「我打算洗一張出來隨身帶著,每天睡前拿出來看。」
魏謙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魏之遠又露出那種露骨而幽深的表情,輕聲說:「留著做春夢用。」
魏謙無言以對,以他那張缺德不冒煙的嘴,有一萬種說辭,保證都能讓對方抱頭鼠竄,全部列隊轟轟烈烈地在他心裡走了一遭,魏謙發現怎麼說都不合適,最後只有繼續木然地看著魏之遠。
魏之遠笑起來:「我開玩笑的——哥,你把安全帶繫上。」
魏謙沒說什麼,繫上了,副駕上的人系不繫安全帶的問題,總是查一陣鬆一陣,如果不是魏之遠提醒,他是不會主動系的。
後來想起來,這種規範的安全意識真的很有必要。
因為就在魏之遠開車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一輛車不知怎麼的,從路口作死一樣地衝了出來,迎頭撞上了一輛正在他們旁邊車道上行駛的車,說來也巧,那車的型號與顏色和魏謙的正好一樣。
被撞的車當場翻了,往他們這邊撲過來,魏之遠猛地一打方向盤,劇烈的摩擦和撞擊聲響起,他們左側車窗玻璃碎了個乾淨,渣滓崩得四處都是,大部分被魏之遠側身擋住了。
魏謙倒是毫髮無傷,魏之遠捲起一截的手臂、後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
這下子真的成了血光之災。
作者有話要說:
【注】:衛生巾指雪佛蘭的車牌形狀,我真不是雪佛蘭黑【揍……
第五十九章
魏謙彎著腰,小心地處理魏之遠身上細碎的傷口。
魏之遠後脖頸上不知被什麼砸的,有一道稍微很深的傷口,去醫院處理過了,其他都是不怎麼起眼的小傷,魏謙正沾著酒精挨個給他消毒上藥,臉色很不好看。
魏之遠上衣脫了扔在一邊,人模狗樣地坐在那,被碰疼了也不吭聲,目光一直追著魏謙的臉。
過了一會,他忽然說:「哥,你能別老皺著眉嗎?」
魏謙沒好氣地說:「管得著嗎?我又沒收錢,你還挑剔起服務態度來了。」
「那倒不是。」魏之遠不鹹不淡地解釋了一句,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猶豫下面的話當說不當說,過了一會,他決定坦率,於是開口說,「關鍵你老這樣,我都快起反應了。」
魏謙似乎正在想別的事,當時沒反應過來,兩秒鐘之後回過味來了:「魏之遠,你還蹬鼻子上臉來勁了是吧?」
魏之遠看了看他,又緩緩地低下頭,片刻後,有點酸澀地笑了一下。
魏謙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裝可憐,心裡卻依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個念頭:怎麼跟個歡天喜地地跑上來討骨頭吃,結果被一腳踹了個軲轆的小狗似的?
然而他心裡還沒可憐完,魏之遠又側過頭來,誠懇地問他:「那我能親你一下嗎?不親嘴,給我臉或者額頭就行。」
魏謙忍無可忍地抬起頭逼視著他。
魏之遠仍然不知見好就收,還比劃了一個手勢:「就一下。」
「……一下你媽逼。」感覺自己的不多的同情心就這樣被浪費了,人五人六的魏董忍不住爆了粗。
魏之遠笑了起來,好像沒親著,挨兩句罵他心裡也高興。
這時,門被人敲響了,魏謙出去開了門,把三胖和馬春明放了進來。
「什麼情況?我看看,哎喲我的媽,弟弟,你是剛從伊拉克戰壕爬回來嗎?」三胖一進屋把魏之遠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又指著魏謙手裡的小瓶問,「那是什麼玩意?」
魏謙回憶了一下:「忘了是誰上回送我的一瓶白酒,五十多度。」
「多大仇啊這是,你打算淩遲他呀?」三胖說,「外傷藥呢?大夫沒給開?」
「我看好像有點少,再說黏糊糊的,好像不消毒吧?」魏謙說,他看了魏之遠一眼,問,「疼啊?」
魏之遠明顯甘之如飴地搖了搖頭。
頭還沒搖完,被三胖一巴掌拍在了腦門上。
「把你賤得!」三胖很鐵不成鋼地指責,又對魏謙說,「你可以滾了。」
魏謙把小酒瓶一扔,大爺還不伺候了,晃晃悠悠地叼著根煙跟馬春明到了陽臺上。
馬春明強打精神,勉強自己從失戀的漩渦裡掙紮出一點鬥志來,壓低聲音對魏謙說:「是意外嗎?」
魏謙臉色陰沉下來:「十有八九不是。」
馬春明聲音壓得更低:「是A市那塊地的事?他們能追到這來?這也太過分了!報警行嗎?」
魏謙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煙圈來:「行是行,但是沒有證據。」
A市有一塊原本規劃成廣場的地,市中心核心區剩下的唯一一塊淨地了,政府透出消息來,說有意把這塊地重新規劃成商業用地,魏謙他們盯了已經有大半年。
優質地塊僧多粥少,當地有另外一家也是志在必得。
據說對頭家的老闆名叫王棟樑,五十來出頭,養了一大幫勞教出來的,早年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眼下就是生意洗白了,依然是個狗改不了吃屎的當地一霸。
剛開始,他們派人來給談判,答應支付五千萬,作為魏謙他們撤出競爭的條件。
可傻子都知道,這是糊弄人的霸王條款,五千萬跟那塊地的升值價值比起來,簡直就是蚊子肉。
強龍不壓地頭蛇,王棟樑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外地人撅面子,他橫行A市很久,像一隻跟著螃蟹邯鄲學步的皮皮蝦——現在只會橫,已經忘了豎著是怎麼個走法了。
於是王棟樑頓時惱羞成怒。
在那件事之前,寄到魏謙辦公室的恐嚇信都有好幾封了。
小菲一開始大驚小怪地報過警,可是查不到源頭,包括化驗在內,也沒什麼證據指向王棟樑,何況本地的員警的手伸不到A市,這件事無論協調還是調查,困難都很多。
魏謙乾脆叫小菲別大驚小怪,拿恐嚇信擦過濾嘴裡的煙油用了。
大概見恐嚇不管用,眼看著招拍掛的時間越來越近,王棟樑急了,喪心病狂地開始劍走偏鋒。
「不就一塊地嗎?讓咱們撤就撤唄,咱國家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呢,用得著跟他這一塊地死磕嗎?」馬春明說,「再說,咱們是做正經生意的,那個王棟樑就是個流氓,根本不講規則,怎麼和他鬥?這次找人開車撞你,下次會不會就往你家裡寄炸彈了?簡直沒有王法,就是個恐怖分子!」
魏謙眼皮也不抬地說:「那不可能,哪怕那塊地頭天到我手裡,第二天我就收一塊錢簽合同轉給協力廠商,也絕對不讓這塊地落在姓王的手裡。」
馬春明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說:「你不要鬥氣……」
「鬥氣?我沒有。」魏謙在陽台垃圾筐裡彈了彈煙灰,「是流氓很了不起嗎?我也是啊。」
馬博士無言以對,從未見過「流氓」這個職稱也有人搶著要上崗。
「你怎麼可以這樣……」馬博士弱弱地抗議,「你打算以暴制暴嗎?別開玩笑了。」
魏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喲,都敢跟我頂嘴了,你膽肥了?」
馬春明:「我在提醒你理智。」
魏謙反問:「你在賓館門口站一宿的時候怎麼沒理智理智?」
���春明:「……」
這一刀正中胸口,噎得他半晌沒說上話來。過了三秒鐘,馬春明一甩袖子,大步走出去,嘴裡軟綿綿地怒罵:「你簡直……簡直是個混蛋!大混蛋!」
怎麼聽怎麼像被調戲了的良家婦男,魏謙輕輕地笑了一下,伸長了腿坐在陽臺上矮墩墩的小沙發上,望著窗外秋高氣爽的天,把手裡的煙抽完了。
過了一會,三胖也走了進來,魏謙抬起頭,詢問地看了他一眼。
三胖拎起褲腿在他旁邊坐下:「那孩子沒什麼事——不過你們倆今天可夠懸的。」
「懸?」魏謙站起來,雙手撐在陽台窗戶兩側,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了一眼,「有人在我家附近盯著,你今天加個班,回公司整理一下通訊錄,能找到的關係都擼一遍。」
三胖愣了一下:「你這是要和王棟樑死磕?」
「是他要跟我死磕。」魏謙抬眼看了看三胖,「幹嘛,你要跟馬春明一樣給我來犬儒主義那套?」
「那倒不是。」三胖搖搖頭。
馬春明是正經八百好人家出生的孩子,從小順風順水地讀書,讀成一個高知,至今業餘興趣愛好也是宅在家裡看書,是個典型的書生,書生都不願意惹這種事,他們覺得代價太高,而且跌份兒。
可是三胖明白這個道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好人」反而是最容易招惹事端的,柿子挑軟的捏,這誰都知道。
三胖提出自己的隱憂:「問題咱磕得過他嗎?」
魏謙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他要是胡四爺,我躲著他走,可他是嗎?」
「你的意思是……」
「要是想一直存續,黑道就得有黑道的規矩,在生意場上來這套流氓把戲,還真當天是老大他是老二了嗎?」魏謙冷笑一聲,「以商養黑養不下去多長時間,這塊地當然不錯,但也沒到價值連城的份上,他不惜找人開車撞我也要搶,你猜為了什麼?」
三胖壓低聲音:「他們資金不足,怕招拍掛的時候被我們抬價。」
「他就快『養不起』了,這是狗急跳牆。」魏謙說。
三胖遲疑了一下:「那安全……」
「最近告訴大家都留心點,管理人員不放心可以僱人跟著自己,如果在家附近發現有可疑的人可以報警,就說被盜竊團夥盯上了……給趙局打個電話,讓他知道怎麼回事就行,過兩天我請他吃飯。產生的費用一律報銷。」
魏謙這個人靠譜,在某些層面上,他比仙氣飄渺整天裝神的老熊靠譜——樂哥還死不瞑目呢。
三胖知道自己勝在圓滑,說到底不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但他相信魏謙是,於是聽了魏謙的話,他不再多說,打算一切以魏謙馬首是瞻了。
至此,三胖話音一轉:「哎我說,小遠那後脖頸子上的大口子怎麼弄出來的?再偏一點就要命了。」
魏謙不知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才儘可能簡單地說:「駕駛員那邊玻璃撞壞了,可能讓什麼東西劃的。」
他雖然輕飄飄地就這麼一句話,但三胖同志外表五大三粗,內心卻是個猴精,一聽話音,再一看魏謙那一身毫髮無損,心裡稍加琢磨,就琢磨出當時是怎麼個場景了。
三胖皺起眉,好一會,也不知是感慨還是發愁地說:「他對你這份心……唉,簡直是……」
一提起這事,魏謙方才臉上從容的冷漠立刻分崩離析了,他皺起眉,一屁股坐在方才的小沙發上,險些窩了腿,怎麼都不舒服,煩躁地換了個姿勢,擺擺手:「別提了,煩死我了。」
三胖沉默了一會:「我們家那口子,最近不是懷孕了麼,在公司也沒人敢讓她多幹活,弄得她整天閒得沒事,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小說,自己看不說,還逼著我看,我一抗議就說我不愛她了。我捏著鼻子看了幾本,覺得儘是扯淡,大家平平常常一起過日子的事,頂多剛認識的時候在激素的影響下不淡定那麼一陣子,時間長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這個倒好,十多年了,他不膩,四年多,把他送走了,好,這回回來,我看他還要變本加厲,你說他是怎麼想的?」
魏謙沒好氣地說:「不是,胖子,你什麼意思吧?不是你當時趁我不在往我屋裡塞姑娘照片的時候了?」
三胖:「小遠但凡要是個丫頭,我就把你綁到他床上。」
兩人話題進行到這裡,已經詭異得進行不下去了,兩廂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會,魏謙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門口說:「滾。」
三胖溜圓地站起來,按下魏謙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兩下:「你們哪,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邁著四方步溜躂了出去,碰到垂頭喪氣還在生悶氣的馬春明:「走啦烏龜真人,別在這轉不過彎來啦,這年頭,流氓手段鬥不過懷有一顆流氓心的『正經人』……唉,你還挺有童趣……」
倆人走了,魏謙出來一看,只見馬春明那個王八蛋用簽字筆,在他家陽台門後面畫了兩隻披甲執銳的小烏龜,正一人舉著一根縫衣服針,互相虎視眈眈地盯著,腦袋上還跟忍者神龜似的,在額頭上勒了個布條,一邊寫著一個「兒」字。
魏謙從中讀到了馬春明的留言——倆龜兒子要打仗。
……這種混賬東西竟然還好好地活在自己手底下,拿著工資時而叫板,魏謙感覺自己真是個明君。
他聽見壓抑的笑聲,魏謙一回頭,發現魏之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
魏之遠依然沒穿上衣,他肩膀寬闊而端正,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明顯而優美,就連悽慘的傷口都不顯得多礙眼,反而給他增加了一些生機勃勃的野性。
這小子光屁股的模樣都看了不知多少次,可魏謙從未像現在這樣尷尬,他的目光在魏之遠身上一觸就滑開了,儘可能地集中在魏之遠的鼻子上:「小寶那邊我讓小菲安排,你這兩天也少出門。我那遇到點事,今天連累……」
他的話沒說完,魏之遠突然打斷了他:「其實我今天特別高興。」
魏謙啞然,他直覺魏之遠下面要說什麼,直覺想阻止,可是太陽穴突突地跳,他一時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之遠緩緩地走近他,雙手撐在魏謙背後的牆上。
「我從小希望有一天也能保護你。」魏之遠輕輕地說,「你老也不給我機會,好不容易今天搶到了一次。」
魏謙的喉頭不易察覺地輕輕滑動了一下,然而微微垂下的眼皮卻讓他看起來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魏謙冷冰冰地說:「你簡直是有病。」
魏之遠苦笑了一下,顯得有些惆悵:「熊哥說我應該一日三省,每天睡前面壁,回憶這一天的大小念頭,有一段時間,我跟幾個朋友做一個單機的災難題材遊戲,那時候我天天都有個念頭揮之不去,我希望突然來一場大地震,磚土框架都倒了,把整個城市都埋了,我就可以用一身的骨肉給你撐開一個縫隙,讓你看著我粉身碎骨在你懷裡。」
他盯著魏謙的眼睛,撐在牆上的手緩緩下滑,輕輕地搭在魏謙身上:「不過後來我剖析了一下,發現自己之所以產生這個念頭,純粹是恨你,拐著彎地意淫著報復你,是典型的失敗者思維方式,所以就開始讓自己不往那邊想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冒出來一兩次……」
他離魏謙越來越近,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後,露出一個孩子一樣的笑容:「就一下,我身上的皮爛布一樣好多傷口,有本事你就打我。」
魏謙:「……」
魏之遠笑容更燦爛:「對啊,哥,我就是在威脅你。」
然而他說著這話,最後卻還是規規矩矩地沒做什麼離譜的事,只是非常輕柔而且小心翼翼地親了魏謙的眉間,蜻蜓點水一樣,稍作停留就退開了。
而後他鬆開手,後退一步:「我操,太幸福,被你打死也值了。」
魏謙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根木樁子一樣,站在這裡聽這神經病滿嘴的屁話,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打他,為什麼沒推開他,還保持著呆頭鵝一樣立正的姿勢任由他放肆。
魏之遠的眼神、話音,三胖臨走時候那句「好自為之」,種種種種全都在魏謙腦子裡糾結成一團漿糊。
最終,魏謙面無表情地向左轉,一言不發地回屋裡,「碰」一下甩上了門。
那天以後,魏之遠是死活纏上了魏謙,每天堅決要和他一起上班,魏謙走到哪他跟到哪,白天就在魏謙的辦公室裡讓小菲給另外支了張桌子,帶著耳機做自己的事,晚上有應酬他就跟著蹭飯,沒有就一起回家,弄得魏謙一天二十四小時,只要不閉眼,時時刻刻都能看見這個東西。
又過了幾天,宋小寶回來了,Alex和一個小菲找來幫忙的退伍的女特警陪著她。
魏謙沒辦法,只好跟魏之遠去把她給接了回來。
賤A第一次見魏謙,一路上盯著他看了一路,就差流哈喇子了,最後被魏之遠忍無可忍地擋住視線,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Alex偷偷跟小寶咬耳朵:「真小氣,我就是看看而已啊。」
宋小寶伸出細高的鞋跟,狠狠地碾了他的腳:「要、點、逼、臉。」
Alex臉皮厚如城牆,毫不在意,不讓看這個,他就看別的,轉移視線到魏之遠身上,幾乎要透過衣服,把魏之遠身上每一根肌肉線條都用視線舔個遍,舔完一抹嘴,又用挑剔嫌棄的目光看了看宋小寶,繼續咬耳朵:「其實你才是撿來的吧?」
宋小寶實在受夠了這個賤人,打算就地毆打他三百回合,誰知就在這時,挨揍專業戶從不反抗的Alex突然抬起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就按住了她,同時,表情嚴肅了下來:「等等,別鬧。」
說著,Alex猛地一回頭,遠處似乎有人影閃了一下,等他們走過去查看的時候,人已經跑了。
「這一陣子一直有人跟著,」魏謙說,「我都快習慣了。」
「不是有人跟著。」Alex說,「我覺得這個人可能是在偷拍你們。」
Alex雖然人很賤,但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名模,近些年更是一隻腳踏進了影視圈裡,連魏謙這種不看電視的人見了他都覺得臉熟,應付狗仔隊都快成他的日常了,對偷拍的鏡頭,他格外敏感。
被他一語中的。
不知對方是不是知道他們察覺了,第二天魏謙就在辦公室裡收到了一份快遞,厚厚的一摞照片,有些比較清晰,有些顯得模糊很多。
而越是模糊的,照片的內容顯得就越是曖昧,特別是一張似乎是從窗外遠距離拍的,本來當時魏之遠只是跟他說了兩句話,在他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而已,拍出來卻像是魏之遠把他按在牆上親。
魏之遠立刻走過來:「是那個王什麼的人寄來的?」
他皺緊眉拿起那張最過分的照片:「對不起,我的疏忽。」
企業家和政界人士不是演藝圈的,整個社會都在要求他們「企業的社會責任感」,特別平時和魏謙打交道的都是各地方政府官員和大公司的合作夥伴,那些都什麼年紀的人?像張總一樣一把年紀還臭不要臉的畢竟少數,他們會怎麼看?
而關於魏之遠的來歷,魏謙向來很少和人解釋,只說是弟弟,跟小寶一樣,誰會知道不是親的?
在這個同性戀已經見不得人的時代……兄弟亂倫?
這太過火了。
「你不用擔心,我把這事扛下來。」魏之遠冷靜了一下,腦子裡立刻穿過了好幾個完美地全攬到自己身上,把魏謙摘出去的方案——別說本來就是他一廂情願,他哥根本是無辜被他逼的,就算魏謙真的……他也打算一輩子盡皆自己所能地不讓他哥再有一點麻煩。
就在這時,魏謙桌上的電話響了。
魏謙抬手止住了魏之遠的話音,接起來。
對方慢吞吞地開了腔:「魏董,跟你說兩句話真難啊。」
第六十章
魏謙的反應很平淡,無論是照片、魏之遠的話還是突如其來的電話,他都沒什麼表情。他抬起的手往下壓了一下,示意魏之遠先坐下,對電話那頭的人說:「王總。」
王棟樑先是長籲短嘆地感慨一番:「哎,你們大老遠地要來到我們老家,參加我們城市建設,我呢?嘿嘿,混得不怎麼樣,也就在當地能有幾個人看著臉熟,勉強有點面子——還沒來得及請魏董吃個飯呢?不知道這個臉,魏董賞不賞?」
魏謙輕輕一哂,也不知道是譏還是諷,隨即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桌角上,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魏之遠立刻領會精神,把煙盒拿過來,點了一根遞給他。
「王總太客氣了。」
王棟樑貌似爽朗地哈哈一笑:「哪裡,我對魏董早有耳聞啊,青年才俊,有本事……哎呀,說起來,咱們哥倆還頗有淵源。」
魏謙不動聲色地彈了彈煙灰:「這怎麼講?」
「你也知道,你王哥我這個人呢,喜歡結交朋友,英雄不問出處嘛,這些朋友三教九流的,哪裡來的都有,其中有些人,年輕的時候可能犯了一些錯誤,哈哈,當然了,現在都浪子回頭了。現在我的朋友裡有這麼一位,今年也小六十啦,姓紀,叫紀學文,不知你有印象沒��。」
王棟樑這大流氓說話就是這麼的拐彎抹角,魏謙皺了一下眉,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在那吠什麼,略微遲疑了片刻後,魏謙謹慎地接上他的話音:「我還真沒聽說過您這位朋友是何方神聖。」
王棟樑又開始他三紙無驢般的長篇大論,好一陣感慨人生無常,間或還夾雜著幾句顧頭不顧腚的唐詩宋詞,酸得好像忘了放糖的酸梅湯,魏謙藉著這個間隙足足抽完了三根煙……第四根被魏之遠強行奪下來抽走了。
終於,王棟樑繞著地球跑了一圈之後,回歸了正題。
「確實,」流氓說,「也這麼多年過去了,魏董呢,也確實是年輕,早些時候的事大概是不記得了。說來也巧,這個紀學文正好就是在你出生那年入獄的,跟你的母親是很有一番淵源的……」
直到這時,魏謙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只聽王棟樑在那邊慢吞吞地吐出後面的話:「不,怎麼能說很有淵源呢?王哥沒文化,這張嘴總是詞不達意,你不要在意啊。雖然沒有正常的婚姻關係吧,但是沒有他就沒有你,這話怎麼說呢?那個……血濃於水什麼的……」
魏謙突然打斷他:「王總這是打算開業大酬賓,直接給我安個爹?那這爹還真挺便宜的。」
王棟樑得意地笑了起來:「魏總怎麼說話直帶刺呢,怎麼,今天小兄弟沒伺候好嗎?聽著心情不怎麼樣啊——不過單看面貌,魏董和我這位朋友是不怎麼像,魏董還是像母親那邊多一點吧,我那位朋友一見你的照片,哎喲,眼都直了,說那眉眼,真是一點不差,果然老話說得好,『生子肖母,生女肖父』啊……哈哈哈哈,說多了,當然,老哥我就是個外人,你們『自家人』的事,我再多嘴,就惹人討厭了。還是那句話,改天一定要來,老哥得好好招待你,請你吃咱們點咱們當地最有特色的,有個『活人餐廳』,活人當餐盤,個個都是漂漂亮亮濃眉大眼的小夥子,魏董肯定好這口,到時候千萬別跟我客氣。」
「生子肖母」四個字一出口,魏謙額角上的青筋都跳出來了,魏之遠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一頓。
然而魏謙到底是沒在王棟樑那露出一點端倪來,耐心地聽完了他整段意味深長的鬼話,嘴角才輕輕扯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王總胃口可真不錯,看來兄弟我必須要陪你盡興了。」
放下電話的一瞬間,魏謙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感覺像是憋了好一陣子,氣息都有些顫抖,他的嘴唇像是凍的,青白一片,沒有了一絲血色。
魏之遠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哥……」
魏謙沒應,魏之遠隔著桌子,探身捏住他的肩膀:「哥!」
魏謙這才似乎是回過神來,他抬起頭定定地看了魏之遠一眼,而後緩緩地彎下腰,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遞給魏之遠,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這是投資部草擬的,關於你們那個遊戲的合作協議,法務的人看過了,你先拿去過一遍,有問題直接去和分管經理溝通。」
魏之遠愣了一下,剛想說什麼,魏謙卻垂下眼睛:「先出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
魏之遠皺皺眉,魏謙音量微微提高了一些:「出去。」
魏之遠看出他心煩,不想在這時候給他雪上加霜,於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草擬合同,轉身走出去了,輕輕地帶上了門。
都已經下班了,魏謙也沒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一趟,總部人都快走光了,魏之遠才晃悠一圈,敲了敲他的門:「哥?到點了,回家嗎?」
裡面好一會沒動靜,魏之遠正要再抬手敲門,門從裡面打開了。
魏謙的臉色極難看,他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遞給魏之遠,交代了一句:「你開吧。」
就再沒有別的話了。
「今天下午和你的部門經理聊了很多,挺有意思的……哎對了,哥,家裡還有菜嗎?一會順路買點吧,你想吃什麼?」
魏之遠試圖挑起一個話題,然而魏謙要麼簡單地應一聲,要麼幹脆病懨懨地靠在車座上不吱聲。
到最後,魏之遠也沉默了,進入小區的時候,他減速到和自行車差不多的速度,緩緩開進小區車道,勻出一隻手,裹住魏謙的手背——那隻手冰涼。
魏謙只是睜開眼,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就又合上了。
他既沒有動作上的抗議,也沒有縮回去,似乎只是某種自暴自棄的麻木。
絕對不對勁,魏之遠想。
到把車開到自家的車庫裡,魏之遠才算把他的手捂熱了,魏謙把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像是微循環剛剛恢復一樣,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問魏之遠:「好摸嗎?」
魏之遠見好就收地規矩起來,收回了爪子:「哥,你沒事吧?」
魏謙:「嗯。」
說完,他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徑直往樓上走去,魏之遠連忙追上他:「哥,照片的事,我想……」
魏謙背對著他走在前面,抬起一隻手,豎起兩根手指:「這個再說吧。」
魏之遠:「啊?」
「明天再說,小寶還在家呢。」
小寶正跟Alex趴在一張茶几上看舊照片——這是Alex死乞白賴要求的,宋小寶出於淳樸人民的熱情好客,一時天真地答應了他,很快就後悔了。
賤A本意是參觀一下幼年時期的帥哥,誰知道他很快找到了更好玩的——幼年時期的宋小寶,對此,他展開了慘無人道的嘲笑。
「哈哈哈哈,你小時候怎麼能長成這樣呢?太離奇了!離離,偷偷告訴哥一聲,你是在思密達國動了多少刀,才獲得現在這個偽裝的人類身份的?沒關係,我不會盤問你來地球的目的是什麼的,告訴我吧。」
宋小寶:「什麼呀!哪有那麼難看?」
賤A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認認真真地說:「不,姑娘,一點也不難看,只是以人類的標準來說,情況略微有點慘烈。」
宋小寶:「……」
賤A湊近了觀察了她一下:「你不近視?唉,幸好,不然你小時候這讓門板拍過的鼻子,恐怕連眼鏡也戴不上吧?一個小丫頭,整天把眼鏡拿根線綁在腦袋上,跟剛做了腦殘治療手術的病人似的,嘖,得有多悽慘啊。」
宋小寶對他怒目而視。
她的目光對賤A毫無殺傷力,Alex一邊漫不經心地翻過他家稀有的舊相冊,一邊說:「你上回跟我說,家裡大哥是親的,二哥不是對吧?唉,你要像你大哥就好了……哎我操,這是誰?!」
相冊的最後一頁,是一個女人。
由於年代和照相技術的關係,女人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僵硬,燙著在如今看來顯得十分豔俗的捲髮,抹著血紅血紅的嘴唇,臉頰消瘦地凹了進去,面色暗淡無光,眼神麻木地看向鏡頭,正努力擠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
按理說,這張照片應該是很毀人的,沒準連西施也能拍成無鹽女,可是Alex卻盯著女人的臉看了良久,如果不是小寶知道他都快彎出圓周率來了,一定會認為他對照片上的女人一見鍾情。
「漂亮……」好一會,Alex才喃喃地說。
小寶不解地說:「啊?哪漂亮,拍得多傻啊。」
Alex擺擺手:「你不懂——你看,她就像個蠟做的假人,全身僵硬,不自然地往鏡頭前一站,眼神裡還有種特別灰敗的東西,顯得眼神黯淡,表情呆滯,乍一看只是個普通的中年女人,可當你仔細分辨的時候,就發現這女的長得真是……漂亮,就好像……」
他似乎突然詞窮,比比劃劃了半天,才語無倫次地說:「那種快死的花,你知道嗎,外圍的花瓣已經變質成了垂死的棕黃色,能看見裡面乾癟的植物脈絡,只有花心上有一點殘破的生命力,帶著馬上就要消失了的水汽……」
宋小寶說:「你不就是想說殘花敗柳嗎?」
「毛!你有沒有審美?不會說就閉嘴,我發現你簡直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Alex沒好氣地噴了她一句,接著,他低下頭著迷地看著那張照片,低聲說,「有種行將毀滅一樣的美,讓人一看,就會不自覺地想像那朵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哎,這人是誰?」
「我媽。」宋小寶說著,把照片抽了出來,看了看上面標註的日期,「我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我哥說的……哦,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開始吸毒了,怪不得瘦成這幅皮包骨的鬼樣子呢。」
Alex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好像觸碰了小寶的他們家的傷心事,頓時從狂熱的攝影愛好者狀態裡回過神來,訕訕地說:「離離,對不起啊……」
「沒事,我對她沒有一點印象。」宋小寶狀似沒心沒肺地聳聳肩,又補充說,「對我爸也沒有。」
就在這時,魏謙和魏之遠回來了,魏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小寶手裡的照片上,臉上沒見什麼喜怒,只是走過去,自己動手收拾好,把母親的照片重新塞回相冊,又在宋小寶頭頂輕拍了一巴掌:「玩什麼不好玩相片。」
Alex雖然很想再逗留一會,看著美男養養眼,可他察言觀色,發現魏謙面色不鬱,只好在五分鐘之內識相地告辭,去了他下榻的賓館。
魏謙打起精神,跟小寶聊了幾句,在九點鐘之前就回屋了。
到了自己房間裡,魏謙才把門一關,狠狠地掐起自己的眉心來——他頭疼欲裂。
魏謙只是草草洗漱,連頭髮都沒擦,就滾到床上,很快,就身心俱疲地睡著了,在他徹底陷入睡眠之前,腦子裡亂鬨哄地跑過了這一整天的事,最後,定格在被小寶拿在手裡的那張舊照片上。
他先是迷迷糊糊地故夢重做,夢見了自己小時候靠在懷孕的女人身上,聽她講河水和小孩的故事。
而後女人和唸書的聲音消失了,那個故事彷彿還有後續。
女人豐滿的雙頰凹進去,本來就高挺的鼻尖好像尖銳得要戳破天際,目光越發陰鬱麻木,殷紅的嘴唇裡似乎總是透著瘋狂的死寂。
魏謙好像退回了自己的少年時代,他一推門,就看見女人木然地站在小寶的床前,手裡還拿著她吸毒用的針管,死死地盯著床上的小姑娘。
沒心沒肺的小女孩睡得人事不知。
魏謙頭皮一炸,兩步走過去,一把推開女人,擋在小寶床前:「你幹什麼?」
女人瘦成了風中的竹竿,被他一抬手推了個趔趄,踉踉蹌蹌地往後倒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幹什麼?」她低低地笑起來,落到角落裡的手正好碰到了魏謙小時候那本故事書,女人拿起來,消遣似的,不慌不忙地把那本書一頁一頁地撕了,她慢悠悠地說,「你們兩個婊子養的小雜種,活著幹什麼?還不如早點死了,下輩子投個好胎。」
她說著,目光落在殘破的書頁間:「小羊小羊圓滾滾,嗷嗚一口吃下肚,一個也別跑……哈哈哈哈,一個也別跑。」
魏謙:「瘋子。」
他不想再看她,彎腰查看小床上的小寶,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小豬,旁邊這麼大動靜,愣是吵不醒她。
她的小臉蛋圓鼓鼓的,肉糰子一樣的小爪子放在身側,無意中一張一合的,好像想抓住什麼東西。
少年鬆了口氣,輕輕地把女孩的小手攏進被子,感覺她好像在依戀地抓自己的手指。
可還沒等他體會到孩子溫熱的掌心傳來的體溫,一雙手突然從背後抱住他,他聞到女人身上讓人反胃的劣質香味,那雙手瘦得脫了形,手背上有一條一條幹出來的紋路,指尖沒有一點血色,觸感卻極其滑膩,像兩條冰冷的魚滑進了他的衣服,一隻手掐住他的腰,繼而移動到了他的胸口上,另一隻手碰到了他的下體,挑逗地揉了起來。
少年的身體將發育,還沒來得及進入青春期,他懵懵懂懂,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當場呆住了。
隨著陌生的躁動湧入他的血管中,「轟隆」一下衝進了他的腦子,魏謙才終於回過神來,猛地掙紮起來,回身給了女人一巴掌。
「啪」一下,屋裡寂靜了片刻,小寶終於被吵醒,聲如洪鐘地哭了起來。
女人舔了舔猩紅的嘴唇,一手摀住臉,跪坐在地上,輕而斷續地笑起來,一時間瘋瘋癲癲的表情竟然顯得有些嬌憨:「哎呀,寶貝兒子,原來你還不懂啊?」
魏謙的血冷了下來,他覺得身上女人的觸感好像還在,就像有一條蛇纏在他身上,他一陣噁心,扶著桌子乾嘔起來。
女人不笑了,漠然地看著他:「你們男人,不就是喜歡這種事嗎?怎麼,覺得媽噁心?那又怎麼樣?十幾年前,你身上的血就是我的,你自己不噁心?嗯?」
說完,她攏了攏頭髮,抬起下巴,端莊而冷漠地站了起來,嘴裡卻輕輕地哼著:「小羊小羊圓滾滾,嗷嗚一口吃下肚,一個也別跑……」
一邊哼唱,一邊踩上她的高跟鞋,把領口解開了些,她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她突然回過頭來,睜大了眼睛,眼珠都快要從眼眶裡脫出來,定定地看著魏謙,胡言亂語地說:「我告訴過你別過河,別過河,你還要過!怎麼樣呢?宋大偉死了吧?你也完蛋了吧?就要被『嗷嗚』一口吃掉了吧!啊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越來越尖利,到最後簡直像是捏著嗓子的烏鴉夜啼,生出某種撕心裂肺的不祥。
魏謙猛地驚醒過來,心悸如雷。
睡覺的時候忘了關窗戶,晚秋的冷風一吹,吹得他狠狠地激靈了一下,而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赤裸的。
魏謙皺了皺眉,他平時壓力極大,休息時間極其珍貴,一般是倒頭就睡,不大顧得上這方面的需要,隔一陣子偶爾會有,也是用手草草打發自己。
可這天晚上,他覺得有點膈應,沒伸手去碰,只是靠在床頭上,靜靜地等待慾望過去,也沒有去關窗戶,任由風吹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心跳和身體才都逐漸平息了下來,魏謙起床,打算去給自己倒杯水喝,他從夢魘中掙紮出來,覺得有點可笑——無論是那個夢,還是王棟樑。
他曾經儘可能地挺直著腰桿,離開學校,又因為那一點可笑的自尊,去給樂哥做打手,賺玩命的錢。
但那又怎麼樣呢?他想,現在如果他願意,如果樂曉東的夜總會還在,他能買它個兩三個扔著玩,誰撼動得了他的自尊?
金錢和利益總會織起一張龐大的網,只是看誰的網大,誰的網結實了。
短短幾天,魏謙已經把王棟樑摸清了。
備受王棟樑器重的小舅子在拆遷的時候打死了人,這件事被他在當地壓下來了,誰知被打死的人家裡有個遠房親戚,背景不那麼簡單,現在恐怕正在有人準備調查姓王的。
還有王棟樑手底下那一坨勞改犯,雖說都是靠他養著給他辦事,但是隨著這些人越來越無法無天,約束他們也越來越困難,王棟樑現在已經被一隻腳拖下了水。
他肯定需要錢,很多的錢,他窮得都快要狗急跳牆了。
聽說他手裡現在有一筆從澳門那頭洗完的款子,急需開個正經的口子流回內地,幾乎找不到比這個廣場改造成住宅的項目更理想的方式了。
A市的項目,馬春明之前給出了非常精準的市場調研報告,當地預售管理並不怎麼嚴格,絕對能在主體封頂之前拿到絕大多數的回款,甚至有可能清盤,如果前期操作得當,整個回款期可能不超過半年,罕見的「短平快」利潤高的項目。
王棟樑必須要盡快弄到這塊地,魏謙放下水杯,盯著略略反射著一點微光的水面,握著杯子的,是自己屬於成年男人的、修長而有力的手指,他心說:我必須讓你弄不到。
就在這時,魏之遠的房門突然開了。
魏謙回過神來,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壓低聲音問:「怎麼這點鐘還不睡?過時差生活?」
魏之遠走過來:「嗯,剛才在和幾個海外的朋友商量點事……哥,我有點擔心你。」
魏謙覺得自己當時是冷靜的——他覺得自己接到王棟樑的電話時是冷靜的,噩夢也只不過是打破平時晚睡早起的生物鐘的巧合——他方才還在條分縷析地想怎麼對付大流氓的事,理所當然應該是理智的。
然而此時,他在這樣的冷靜理智中,心裡不由自主地湧起夢裡瘋女人的車軲轆話。
過河……
過河?就過去了,怎樣?
父母都不是人又怎樣?
同性戀算什麼?亂倫又算什麼?
「想拿這種不痛不癢的東西威脅我?」魏謙心想,「風刀霜劍言如雪?有本事埋了老子,老子怕過誰?去他媽的。」
「你跟我過來。」魏謙不輕不重地說,就像打算和魏之遠聊聊投資款該怎麼走手續的事。
然而他帶上門之後,卻猛地把魏之遠按在了門上,在魏之遠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沒輕沒重地湊上去,啃上了魏之遠的嘴唇。
魏之遠當場就覺得自己平穩的心跳「嘎」一下,忘了蹦字了。
第六十一章
魏謙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親吻,這是個技術活,他沒幹過。
溫柔的,他就只知道打發小孩睡覺那樣,輕輕貼一下,狂暴的……這個他想像不大出來。
好吧,其實魏謙在午休時間翻過一本林清桌上的小黃書,可惜看完了以後,他依然一頭霧水,沒能從中得到任何指導,因為根據書裡對「親吻」的玄幻描述,他那貧瘠的想像力沒有構建出任何一個人類能做到的動作,要說聯想……
魏謙當時看完以後,腦子裡浮現出了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武俠片的特級鏡頭……就是「吼哈」一下,然後主角身後一串二踢腳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極光爆炸的那種。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洩憤一樣地蹂躪了一下魏之遠的嘴唇。
秋天北方氣候乾燥,人的嘴唇容易起皮,魏之遠疏於保養,所以輕輕一拉扯就破了,魏謙很快就敏銳地嘗到了一點血腥味,他這才微微地從起伏的心緒中回過神來,尷尬地發現,自己這樣簡直就像個色狼,實在太斯文掃地了。
他才想要往後撤一點,卻突然被魏之遠狠狠地扣住後腦,貪婪地反擊了回去。
不同於第一次——那回年會後,他本能地動手揍了魏之遠一拳,之後只記得自己又驚又怒了,沒什麼其他的印象。
這次,魏謙遲疑了一下,魏之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進了他嘴裡,掃過了他所能觸碰到的每一個角落。
被刺激得有些發麻,魏謙一時忘了呼吸。
魏之遠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攬在了魏謙腰間,魏謙被他拉扯得腰部情不自禁地往後微彎下去,成年人的腰多半沒有那麼軟,時間稍長就會覺得很吃力,魏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把被魏之遠壓彎的弓。
他繃緊的肌肉已經開始發酸,不由自主地伸手撐住牆,而魏之遠還在不依不饒。
不知什麼時候,魏之遠的手捲起了他睡衣上衣的下襬,魏之遠的手心著了火一樣,滾燙,並不像愛撫,手重得幾乎像是要擼下他一層肉,很快逡巡過魏謙的小腹,繼續往後。
魏謙覺得自己的腰窩被重重地掐了一下,疼得他一激靈,隨後一股酸麻順著脊樑骨竄上去,他的腰頓時軟了,本能地掙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抗議的低吟。
而後,魏謙就感覺胯下有東西頂住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就在這時,魏之遠終於結束了這個吻,他緩而顫抖地壓抑著急促的喘息,好半晌,他才低低地嘆了口氣,似乎用了極大的毅力,迫使自己鬆手,緩緩地放開了魏謙。
魏謙站得重心不對,往後仰了一下,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屋裡沒開燈,魏之遠靠在門上,一雙眼睛像狼一樣,即使在黑暗裡,也閃爍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近乎飢餓的光芒,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魏謙心裡漏跳一拍,隨後死命唾棄了自己一句:「我這辦得是什麼事。」
「謙兒,」魏之遠開口叫他,卻換了稱呼,聲音低啞得好像金屬劃過粗糲的砂紙,「我他媽肖想你快十年了,你能別這麼考驗我嗎?我……我真把持不住。」
魏謙無言以對。
「你……你,算了,等我緩緩。」魏之遠的呼吸粗重極了,他似乎有些賭氣,徑直走到了魏謙床上——椅子上堆滿了東西,沒地方坐。
魏謙的被子攤在一邊,裡面還帶著一點曖昧的餘溫,魏之遠沒想到自己的慾望居然這麼輕易就能被他點燃了,有些難受,他乾脆兩條腿垂在地上,上身趴了下去,像一頭俯臥的獅子,閉上眼睛,短暫地伏在魏謙的枕頭上。
魏之遠本意是想安靜一會,平息一下自己的慾望,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個再餿也沒有的主意了。
鑑於某人頭髮都沒擦乾就躺下睡覺的行為,枕巾上留下了非常明顯的洗髮水味,黑暗放大了魏之遠嗅覺的靈敏,除了洗髮水,他還聞到了混雜在其中的微弱的浴液味道,以及屬於魏謙的、某種獨特的氣息。
氣味極富挑逗性地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他,然而不光如此,還有那微微凹下去的床,身後的帶著魏謙的體溫的被子,魏之遠當時鼻子就有點癢,而他無意中在枕頭上蹭了蹭,臉側竟然還沾到一根魏謙的頭髮……
「我操!」魏之遠徹底暴躁了,他原本天生就不是急性子的人,更不用說這些年沉下心來修身養性,都快想不起來上一次自己這麼暴躁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他像詐屍一樣,猛地坐了起來,低低地說:「我血管快要裂開了。」
魏謙好像有點不在狀態,至此,他自以為自己冷靜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他站在兩步以外,驢唇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剛才叫我什麼來著?」
藉著稀薄的月光,魏之遠看見了他複雜又錯亂的表情,胸前的鈕子被自己揉開了好幾顆,魏謙似乎沒有注意到,露出胸口的窄窄一條。
「你就折磨我吧。」魏之遠站了起來,在熊熊的慾火中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行為,但沒控制住自己的嘴,他說,「魏謙,我真是恨你。」
錯身而過的時候,魏謙忽然一把抓住魏之遠的手腕。
他近乎空白的表情被魏之遠方才那句洩憤的話打碎了,一瞬間似乎又恢復了平靜,語氣聽起來更加平靜。
魏謙說:「到床上去吧,我幫你。」
魏之遠強健的心臟再一次卡帶了,他只記得自己被魏謙輕輕推了一把,就立刻像毫無重量一樣地「飄」回到了床上,革命氣節早不知道死到什麼地方去了,魏謙冰涼的手剛伸進他的褲子,還沒碰到哪,他已經先整個人一哆嗦,叫出了聲來。
他這副德行,魏謙反而放鬆了下來,甚至本性難移地隨口損了他一句:「叫喚什麼?台詞念早了——我說您別一驚一乍地行嗎?鬧貓呢?」
魏之遠的理智早就碎成了渣渣,儘管魏謙的手法潦草又粗暴,但在日思夜想的人手裡,細枝末節的技術問題算個屁。
魏之遠胡亂地叫著他,一會是「哥」一會又是他的名字,神魂顛倒。
肯定沒有多舒服,魏謙很清楚這一點,他打發自己的時候就一直很木然,感覺還不如按摩店盲人大哥給按頸椎時候來得爽,純是解決需要……可是一個人真會為了另一個人神魂顛倒嗎?
魏謙習慣了別人對他的依賴和服從,一直以來,他都盡力讓自己變得更可靠,這幾乎是對他而言最為親密的感情互動了。
但是魏之遠不一樣,他走得實在是太近了。
魏謙忍不住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有那麼好嗎?小遠的執著都是從哪來的?
他連人生中最理所當然、最沒有理由的父母之愛都沒有得到過,從未建立起對世界起碼的信任,遑論是虛無縹緲的……
愛情。
然而他在魏之遠熠熠生輝般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極端親密的聯繫,好像在他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偷偷摸摸地安在了心裡。
魏謙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像是有人用羽毛輕輕地搔過,連同他的動作也不由得放得更輕柔……儘管輕柔得依然很不得要領。
直到魏謙擦乾淨手,魏之遠依然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起來。
魏之遠:「哥。」
魏謙把紙巾扔進紙簍:「什麼事?」
魏之遠又叫:「謙兒……」
魏謙把開了大半宿的窗戶關上:「嗯?」
魏之遠沒事,就是想叫他。
青年在柔軟的床鋪間閉上眼睛,囈語似的又叫了一聲:「謙兒。」
這回魏謙終於不耐煩了:「幹什麼?有完沒完了?」
魏之遠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低低地說:「死都值了。」
這句話真心誠意到誰都聽得出來,魏謙胸口狠狠地窒了一下,但他無從表達,只是走過去,在魏之遠腿上打了一巴掌:「起來,床單都讓你滾成鹹菜皮了。」
魏之遠順從地爬起來,站在一邊,看著他把亂七八糟窩成一團的床單拉好,又把已經團成一卷蜷縮在牆角的被子拽回來。
「哥,我可以……」魏之遠頓了頓,「唔,算了,沒什麼,我還是回自己屋裡吧。」
魏謙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過了一秒鐘後,魏謙淡淡地開口說:「櫥子裡還有個備用的枕頭,去拿過來。」
魏之遠猛地抬起頭:「小寶還在家呢,你……」
魏謙打斷他:「沒事。」
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告訴小寶了,也並不是沒節操到立刻就適應這種詭異的關係、立刻就能全盤接受兄弟爬上了他的床這種事實,魏之遠看得出來……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難堪而已。
說不定方才的走火,他也都覺得是他自己惹出來的,所以打算悶不做聲地一個人擔了。
魏之遠輕輕地把枕頭放下,鑽進了被子,試探性地伸出手,抱住了已經躺好閉上眼,似乎光速入睡了的魏謙。
魏謙沒有動,沒有睜眼,他不想在那小崽子面前表現出害羞之類的情緒,只好緊張兮兮地端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架子,假裝從容。
不過十分鐘以後,魏謙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扒開了魏之遠的手:「你別跟���探照燈似的死盯著我行不行?」
魏之遠連忙從善如流地眯起了眼盯著。
得,這回成顯微鏡了。
他把魏謙拖回被子裡,輕聲說:「你先睡,我還在做今天的功課。」
魏謙:「什麼功課?」
「反省。」魏之遠閉上眼睛,用耳語的聲音對魏謙說,「從早晨開始。接到照片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是高興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偷偷看了那些照片好幾眼。」
魏謙:「我怎麼沒看出來?」
「我自己都沒感覺出來。」魏之遠說,「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所以才要事後一點一點抽繭拔絲地回憶。我記得你桌上的茶杯墊圖案——我在你辦公室好長時間了,都沒注意過你用什麼杯墊,唯獨今天注意到了,因為靠牆的那張照片當時就放在杯子旁邊,我一定是多瞟了好幾眼,才會印象深刻。」
魏謙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像福爾摩斯驗屍一樣研究自己。
這都誰教他的?
絕不可能是老熊,老熊要是有這麼高的悟性,早就成真仙了,還用得著每天裝模作樣地假仙?
「我分析這個竊喜有兩個原因吧,」魏之遠接著說,「一個是我對你的心見不得光已經很久了,我當然希望它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但是那可能會傷到你,傷到很多人,所以這回通過別人的手傳出來……別管真的假的,我都有種自己在『無辜』的情況下得償所願的錯覺。」
他頓了頓,繼續說:「當然,還有一個更深一點的原因,就是我還是想折磨你……剛才不小心禿嚕出實話了。我雖然心裡決定為你修行,但還是忍不住恨你不回應我,我還沒法完全坦然。如果因為我而讓你痛苦,我會有種自己在你心裡有份量的錯覺……這樣我可以假裝自己對你很重要,算是……刷存在感吧。」
「不是,你等等。」魏謙撐起上半身,「你每天臨睡前就這麼……這麼……血淋淋的一通?」
魏之遠睜開眼,坦誠地說:「是啊,還有呢。我剛才說過,死也值了,當時真那麼想的,可是現在回過神來,又開始不滿意了,抱著你的時候,我又有了一個念頭,想著剛才要是能做全套就好了——貪心不足……唉,一點慾望得到滿足了,很快就會又有新的不滿。」
魏謙:「……」
他不知道魏之遠當著自己這個被妄想的當時人面,究竟是怎麼大喇喇地說出這番話的。
魏之遠衝他笑了笑:「我發誓,真的就是一個念頭,還沒到它放大的時候呢——你蓋好,別凍著。」
那天臨睡前,魏之遠在魏謙耳邊說:「這不是血淋淋的,人心隔肚皮,可是何必對自己也隔肚皮呢?好多事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藏起來對自己沒什麼好處,藏得多了,人就容易軟弱,對自己越是坦誠,就越是能得到無堅不摧的力量。」
第二天,魏謙一起來就有一點感冒,可能是前半夜吹的,也可能是後半夜他一直擔心單人被太小,總把被子往魏之遠那邊推,結果著涼了的緣故。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早晨最兵荒馬亂的事,是宋小寶早起戴著耳機壓腿,剛壓完一輪準備放鬆一下做第二輪的時候,就看見她的小哥哥從大哥屋裡出來,還親密地衝屋裡的人問:「哥,早晨想吃點什麼?」
直到魏謙出屋,小寶那能塞進一個鴨蛋的嘴也沒合上。
魏謙看了她一眼,沒解釋什麼,儘可能表現自然地收拾洗漱,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叫她過來吃飯……只不過一早晨沒和她對視過。
而後他以上班為藉口,落荒而逃了……比平時足足早了二十分鐘。
會議室裡還沒有人,魏之遠倒了杯茶,打開電腦,對魏謙說:「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了,我們用了一點非法的技術手段,黑進了王棟樑身邊幾個人的電腦,拼湊出了一點信息,他們有一本陰陽賬,可惜是手錄的,只有幾頁掃瞄版洩露出來,資訊不全,但是涉及到的幾個賬戶往來,我們都已經在追蹤了,給你看看。」
魏謙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你沾上這種事。」
「你希望我怎麼樣?」魏之遠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笑盈盈地問他,「三好學生一樣地默默寫我的程式,賺幾個零用錢回來向你討要獎賞嗎?」
他撿起一根簽字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嘆氣說:「你是多缺乏安全感啊,只肯對自己豢養的東西有感情。」
魏謙面無表情地說:「豢養誰?你?我有病啊,養你這麼個混賬東西整天找氣生,你怎麼越大越不要臉?」
魏之遠好像很愛聽他數落自己,一個字也不反駁,嬉皮笑臉地把筆記本電腦的螢幕轉到他面前,立刻堵住了魏謙的嘴。
半個小時以後,管理團隊的人到齊了。
「當地政府剛剛換屆,一把手是個外地空降來的。」三胖說,「這就是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王棟樑急著要重新疏通關係的原因。市政那幫人現在態度很模棱兩可,一來新領導剛到任,沒來得及摸清楚這地頭蛇的水有多深,二來這大領導也是快退休了,準備無功無過地收個尾,不想在自己任期鬧出什麼事來晚節不保。」
「鬧不鬧出事來,由不得他,也由不得王棟樑。」魏謙說。
馬春明翻看著內部秘密傳閱的一些東西,正人君子地舉手準備發表高論:「我們可以向司法機關舉報,這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閉嘴。」魏謙用兩個字就簡短地結束了他的發言。
馬春明直腸子,在他認為要緊的立場上,從來不吝於和大老闆叫板的,立刻跳起來:「我反對使用不正當的手段!」
「沒人說要使用不正當的手段。」三胖把他按回座位上,「博士,你不懂就先聽著吧,正當的手段也不是只有你那種直眉楞眼的。」
「他就是把柄再多,這個事,也得讓當地政府去做。」魏謙點了根煙,「我們出面成什麼了?那是狗咬狗。」
馬春明:「可談總剛才不是說……」
「行,過兩天我過去一趟,打個前戰。」三胖越過他,接過了魏謙的話音。
馬春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三胖平時不管業務,馬春明平時不管公關,倆人在一起基本上是雞同鴨講。
三胖嘆了口氣,只好耐著性子,給這個在某些方面榆木腦袋一樣的博士解釋。
「我可以通過以前的幾個朋友請到當地公安的幾個人,紀檢那頭也聯繫到了,再來幾個作陪的,」三胖掐指算了算,「連帶市政的幾個人,湊一桌席。」
他頓了頓,低聲補充了一句:「到時候就得請投資部盡快把項目建議書做好了。」
投資部經理笑了笑:「我跟小遠一見如故,有他幫忙,肯定快。」
儘管每個人說話都語焉不詳,可馬春明到底聰明,呆了片刻以後,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喃喃地說:「這……太……」
「內部資料注意保密,散會吧。」魏謙沒解釋,拍了拍馬春明的肩膀。
「太險惡了。」馬春明說。
「你見過幾個壞人,就敢腆著臉說世道險惡了?」魏謙看著他笑了笑,「我都還覺得挺安樂的呢。」
第六十二章
每一個項目做下來,都是一場對人脈和市場精準度把握的考驗。
粗放型的發展,撞大運式的經營,很快就會被行業的大浪淘去,這是當年魏謙之所以留下馬春明這只大猴子的原因——即使馬博士是個榆木疙瘩,他也是個思路極其清晰的榆木疙瘩。
馬博士雖然不大拋頭露面,但也多少瞭解魏謙他們的處事方式,所以當場一聽就明白了。
三胖所謂的「打前戰」是第一次暗示,儘管他過去也只是吃吃喝喝扯個淡,但暗示了他們在當地的關係網是通暢的,要做得足夠隱晦,也要給足對方面子,省得讓人以為他們是在逼宮,然後投資部所謂的「項目建議書」裡,當然會有夾帶,夾帶多少,就是展示他們能掌握多少東西了。
這就像一棵大樹,露出樹根的一角給別人看,讓對方有個冰山一角的猜測。
所以說要魏之遠幫忙。
「然後你打算怎麼辦呢?」馬春明追到魏謙的辦公室問。
魏謙叫狗一樣地衝他勾勾手指,把馬春明叫進了屋裡,遞給他一塊U盤:「去列印出來。」
那是一份將近一百頁的項目策劃書,馬春明用再生紙打出來,厚厚的一打,訂都訂不上,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魏謙一眼:「你做的?你怎麼有時間弄這個?」
魏謙側頭打了個噴嚏,有些甕聲甕氣地說:「那你就別管了。」
一直在旁邊不怎麼吭聲的魏之遠走過去,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額頭,接了一杯滾燙的熱水放在魏謙面前,交代說:「喝了,我現在出去給你買藥。」
說完,他就真的穿上外衣出去了。
馬春明奇怪地抬頭看了魏之遠一眼——儘管他作為獨生子,沒法理解兄弟姐妹愛,但是憑藉他的生活經驗和貧瘠的想像力,怎麼都覺得「弟弟」這種生物就是熊孩子的代名詞,從沒見過魏之遠這樣的……慇勤周到得跟男朋友似的。
但是馬春明的目光落到他們鬼見愁老大身上,立刻就不由得風花雪月全碎,打了個寒冬臘月裡喝了一壺冰水的哆嗦。
「我一定是走火入魔了。」他想。
馬春明閱讀速度極快,一目十行,據他自己吹,還能過目不忘。
看完,博士收斂了自己驚悚而猥瑣的小心思,皺了皺眉:「產業園的概念確實非常有噱頭,如果真的能培植起來,稅收,乃至於產生的就業都非常有吸引力,但是恐怕沒那麼容易做成吧?」
魏謙在一片熱水冒出的白氣後開口說:「不容易,但是事在人為。」
「我覺得產業園這個東西,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當然,A市那個地方,從自然和人文環境上來說是有可行性的,可你不覺得不夠嗎?而且你不覺得這個定位太高了嗎?以『文化和高新技術』為核心,這樣的產業園大多是自發聚集,或者由政府通過減免稅收、設立獎項扶植出來的——政府那邊肯定不幹,我認為那邊沒有成熟的土壤。」
魏謙說了一個非常著名的國外遊戲品牌,問馬春明:「聽說過嗎?」
馬春明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小遠他們參與製作的。」魏謙說。
馬春明想了想,又問:「所以你打算利用他的關係引來知名品牌?你給人家提供什麼,吸引他們來?」
「政府沒有減免稅收政策,我就減免租金。我給他們最棒的工作環境,最廉價的費用,優秀的企業可以用技術股來入股物業。我還要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先開出一片專家公寓,精裝修,照著高端度假公寓的品質,怎麼漂亮怎麼來,找最好的物業團隊來經營,作為配套,剛開始可以免費,等園區成熟了,再把成本攤進辦公區的租金裡。」魏謙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知名品牌進駐,政府第一時間就有政績和稅收,而且靠他們還能吸引上下游的服務商,短時間構造出完整的產業鏈。」
工作狂馬春明聽他簡單一說,心裡立刻就能估算出大概的投入。
這個項目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和巨額的資金成本,而前幾年,可以預見的,幾乎不會有收入。
他們所有的、全國各地的大小項目所得的利潤,可能全部都要搭進來養這一個地方,而就像某個軟件公司用其所有的業務收入支撐一個辦公軟件團隊一樣,最後很可能證明這個傾所有人之力苦苦支撐的東西就是沒有出路的。
數十個億的投資,漫長的回收期,每天的融資成本可能高達上百萬。
有可能中途爛尾,也有可能走到最後,發現是死局。
馬春明怔怔地在那坐了一會,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近乎自言自語地說:「你膽子也太大了……為什麼?」
馬春明知道,魏謙就算是瘋了,也不可能用這麼大一筆資金,就為了跟王棟樑鬥氣。
更重要的是,魏謙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人弄出這樣詳盡的策劃書,當中大量的、涉及多個省市的調研以及宏微觀各種層面上的深度的分析,沒有幾年的工夫,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光這一份策劃書,拿出去賣,馬春明都能估量出其不菲的價值……問題是有多少人敢真的動手做?
A市政府絕對很難找到第二個人肯給他們做這樣的項目,相比起來,他們原本的稅收大戶王棟樑,就真成了個只能惹是生非造成社會不穩定的純流氓——何況他還涉嫌偷稅漏稅。
「十年前,有一個人跟我說過一段話——這個人我一直很佩服他,除了在老婆面前昏頭看不清腳底下的路之外,我覺得他有種能穿透時代的目光。」魏謙緩緩地說,「他當時告訴我,勞動力的時代已經過去,當時我們即將迎來的,是資本的十年,而技術的春天緊隨其後。現在十年已經過去了,他說對了,我賭他下一個十年也是對的。」
馬春明當然聽得出這個人是誰,他的眼睛隨即亮了起來。
魏謙��音有點啞,咳嗽了幾聲,繼續說:「總有一天,蓋了房子就賣的時代會結束,政策性或者市場性崩盤在我們國家的背景下,出現的可能性或許很小,但地區之間不平等的發展,會造成優質地塊逐漸消失,而價格會相應地變得非常高。也有可能,由於經濟出現泡沫,我們現在這種過剩的融資管道被掐斷,高額的利息導致利潤空間被進一步壓縮,行業走到那種衰朽的地步,再想掉頭就晚了……」
魏謙說到這,嗓子更癢了,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感冒好像比早晨還要嚴重一些。
馬春明似乎是為了表示關心,隨口說:「啊,你感冒啦?要多喝點水。」
然後他極不長眼地忽略了魏謙已經空了半天的杯子,急切地往前挪了挪椅子,催著他說:「然後呢?」
他用口頭語言和肢體語言同時表達著:我剛才就是客氣客氣,你還是自己管自己吧。
魏謙:「……」
他忽然間就明白為什麼這貨會被老婆甩,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魏謙只好自己拖著有點發沉的腿站起來,重新倒了杯熱水,接著說:「那時行業中會有無數的中小企業死在長期的動盪裡,能健康長久、而不是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的,兩根支柱中間必須有一根——產業型的物業,或者全球暢通無阻的資產證券化。」
馬春明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和打了雞血一樣蹦了起來:「我知道了!要麼自己變成造血幹細胞,要麼變成流動的血液中的一部分!」
魏謙靠在牆上,好像對他的反應敏捷很滿意,點頭說:「我的大概意思都在這裡了,這件事成功與否,就看你的了,你可以從每個駐外地項目公司裡挑自己的人,組成一個臨時團隊,專門做這件事。」
馬春明一拍桌子:「只要這份策劃書能說服當地市政府,我兩個月之內給你一個切實可行的操作方案。」
他說完,大馬猴似的來了精氣神,好像打算一頭紮進去就不出來了。
這時,魏謙卻猶豫了一下,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老馬,耍手段這種事,你不會、看不過去,都正常,有的是人能做,連幾歲的小孩都會為了爭寵偷奸耍滑,別說那些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好多年的大小狐狸們了。但那些終究只是細枝末節的輔助工具。有的人手段高超地耍了一輩子,他們也就混成這樣了,真正能走得遠的關鍵,是有你這樣的人。」
馬春明愣了一下,而後,他的臉突然飛快地漲紅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魏、魏董……」
他跟了這個非常難伺候的男人已經有五六年了,魏謙給了他一份工作,一個機會,甚至是一重尊嚴,馬春明一直是心懷感激的,可直到這一刻,他才驟然從心而生出了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
馬春明眼眶飛快地一酸,幾乎熱淚盈眶,張了張嘴,卻再一次口拙地詞窮了。
魏謙懶得看他感激涕零,像打發狗一樣揮了揮手,頗有幾分怨念地說:「要不然我能容忍你這傻逼這麼長時間?滾吧,看見你就覺得礙眼……連給衣食父母倒杯水的眼力勁兒都沒有,要你有什麼用?看耍猴嗎?」
馬春明歡天喜地地被他惡損了一頓,走出老闆的辦公室,就在這時,魏之遠回來了。
魏之遠衝他客客氣氣地點了個頭,帶著一身寒意走了進去,馬春明想了想,腳步又轉回來,決定觀摩一下「有眼力勁兒」的人是怎麼做事的,好多學兩招,便於以後結草啣環用。
他看見魏之遠呵了口氣,搓了搓手,把雙手弄暖和了,才走進去,替魏謙拿出了小藥片,看著魏謙吃下去,然後彎下腰,用自己的額頭輕輕地貼了魏謙一下。
「有點發燒。」他聽見魏之遠輕聲地、用商量的口氣說,「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馬春明幸災樂禍地想:這回馬屁準得拍到馬腿上,死變態從來輕傷不下火線,頂多變本加厲地折磨手下的人,才不會中途翹班呢。
誰知魏謙只是皺了一下眉,竟然沒說什麼,任由魏之遠取下他的大衣,披在他身上,又拎走了他的車鑰匙和包。
馬春明:「……」
兩秒鐘之後,他回過神來,連忙在魏謙發現之前溜下了樓,躲進了樓下拐角處的公廁,偷米的耗子似的鬼鬼祟祟探出頭,看著魏謙被魏之遠帶走了。
「他怎麼就能沒挨打也沒挨罵呢?」馬春明喃喃地說,最後百思不得其解,「這不科學!」
第二天,來自北方的寒流就侵襲了整個城市,魏謙好像天氣預報一樣,開始他每年初冬例行的咳嗽……他的止咳方式就是抽煙。
魏之遠趁他不注意,把他家裡和辦公室的煙捲成了一包,縮進了櫃子裡,鑰匙隨身帶好,只在外面給他剩了一盒,不由分說地宣佈:「硬改變生活習慣對身體不好,我不會強制你硬戒,不過從今開始,實行配給制度,這是三天的量,你自己看著分配,早抽完早沒。」
魏謙:「……」
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頓地問:「你是蹬鼻子上臉啊?」
魏之遠笑容可掬地看著他,頗有暗示意味地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意思是:你親也親過,摸也摸過了,打算不認賬嗎?我當然有權利管。
魏謙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說:「別鬧,你小時候怎麼沒那麼難伺候?鑰匙給我。」
魏之遠:「我那時候拿你當男神仰慕,別說煙味,你身上十天不洗澡的味我都愛聞,現在不一樣,你以後是我的,我想讓我的人多活幾年,有什麼不對?」
「放屁。」魏謙站起來,打算動手收拾他。
魏之遠連忙退到牆角,雙手扯住自己的領口:「別過來!過來我脫衣服了!」
魏謙:「……」
魏之遠露出小虎牙一笑:「我室友是個黑人暴露狂,跟他學的。」
「你他媽去國外那麼多年,就跟洋鬼子學會了脫衣舞?」魏謙青筋暴跳,「有本事你脫!」
誰知魏之遠竟然真的有本事,說到做到地一把將自己的襯衫從毛衣里拉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開了一溜鈕子,並且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腰帶上:「脫了,你還想看我脫褲子嗎?」
就在這時,陪著Alex逛完本地景點的宋小寶推開了大門。
她看見此情此景,再一次當場化作一塊表情驚懼的門板,保持著可笑的姿勢僵立在了那。
Alex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眼珠一轉,口無遮攔地說:「哇!強姦!太勁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現場呢!」
他觀賞錢塘江大潮般的遊客口吻終於讓魏謙惱羞成怒,但是此時既不便當著外人的面過去踩魏之遠一頓,也不便當面數落小寶的客人,只好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屋,把門摔得山響。
魏謙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心想:「這兩個混賬討債鬼。」
魏之遠在外面不慌不忙地系好鈕子,看了他們倆一眼,體貼地沒去打擾宋小寶。
自從那天早晨,她撞見他夜宿魏謙的房間之後,宋小寶就以「帶假洋鬼子遊玩本地著名景點」的名義,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起來。
魏之遠知道她還是難以接受——其實換誰都難以接受吧?她沒像當年三胖一樣搞破壞已經很給面子了。
一分鐘以後,宋小寶默不作聲地進了門,神色木然地在Alex身後把自家門帶上關好,然後她站在窄小的玄關處,連鞋也沒換,突然毫無徵兆地「嗷」一嗓子哭了出來。
那可是真正的嚎啕大哭,把Alex和魏之遠都嚇了一跳,連已經回屋的魏謙都給驚動了,但魏謙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出來,只是站在門口,把臥室的門撥開一條門縫,有些緊張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Alex不知所措地輕輕拍了拍她:「離離?這是幹什麼?哎……別哭了,臉都花了。」
宋小寶充耳不聞,她自顧自地哭到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地步,累得不行了,就慢慢地靠著鞋櫃子蹲了下去,抓住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魏之遠的褲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她劇烈的哭嗝才略微平息了一點,魏之遠聽清了她斷斷續續的話:「我……我把哥哥讓給你了,你以後別、彆氣他。」
魏之遠蹲下來,伸手按了按她的頭頂,輕柔地反問:「我什麼時候氣過他?」
「也……也是啊。」宋小寶吸溜了一下快要流出來的鼻涕,隨後,她又忍不住悲從中來,「那以後沒人疼我了嗎?」
魏之遠笑了起來:「胡說。」
宋小寶想了想,也是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裡難受,從小到大,周圍的痛苦和糾結總是和她隔著點什麼,她一直忽略它們的存在,而現在,她似乎終於像晚熟的身體一樣,長成了晚熟的精神世界,隱約觸碰到了一點,就立刻嚇壞了一樣地無所適從起來。
她於是不說話了,乾脆痛痛快快地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場,心想,權當是排毒養顏了。
氣溫很快急轉直下,魏謙的感冒簡直像好不利索了,無論是吃藥還是魏之遠無微不至的小心照顧,那病毒都好像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逗留七七四十九天。
魏謙也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因為A市那邊進展順利,可疑的人很快都鳥獸散了,王棟樑那頭接連被捅出了好幾起夠得上刑事犯罪的案子,快要捉襟見肘,所有人都感覺十分喜聞樂見。
而馬春明的團隊也以極快的效率運轉了起來,策劃書送到A市政府那頭,市長親自請了逗留在那邊的三胖吃了頓飯,態度十分親切,好像一夜之前和三胖成了忘年交。
那天下了場大雪,魏謙下班走的時候,看見馬春明還在那加班,他提醒了一句路上小心,就豎起衣領回去了。
雪越下越大,天氣預報已經開始了極端天氣預警,臨到晚上十點鐘時,魏謙突然接到了馬春明的電話。
非公事馬春明很少打擾他,主要他們倆也沒什麼話好說,這一回,馬春明帶著哭腔在那頭說:「老大,救命。」
魏謙嚇了一跳,還以為公司出什麼事了。
馬春明下一句話說:「我掉下水道裡了。」
魏謙:「……啊?」
馬春明真掉進下水道裡了,不是鬧著玩的。
魏之遠死活不讓魏謙出門,兩人爭鬥了一番之後,魏之遠用了個賤著,把他反鎖在家裡了,自己開車出去救那隻見鬼的大猴子。
他找到馬春明的時候,那傢夥已經被圍觀路人給送到醫院了。
大雪埋了整個城市,厚的地方能沒過人的腳脖子,馬春明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路邊走的時候,一不留神踩進了一個掀起來的井蓋裡。
好在他命大,在劇烈的撲騰中只掉進去了半個人,把腿摔骨折了,沒有直接消失在城市下水系統中。
他的包掉下去找不著了,身無分文,魏之遠只好替他墊付了住院費用。
馬春明一臉心如死灰地躺在病床上,魏之遠跟他不熟,也沒好多問,只好先回去,等第二天白天,魏謙才到醫院看了他一眼,問明瞭情況。
「我車昨天送修了,本想直接坐地鐵回家。」馬春明語無倫次地說,「但是她……就是我前妻,給我打電話說……說她病了,快到新年了,我……」
「你就頂著大雪出去,然後掉下去了。」魏謙說。
馬春明擠出一張要死要活的憂鬱微笑。
魏謙在厚重的圍巾裡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該。」
馬春明往後一靠,用力地躺在了床上,喃喃地說:「我把我所有能給她的都給她了,從今以後,我的愛情就死了。」
魏謙毫無同情心地說:「你也跟著一起賤死得了。」
馬春明把病床上的枕頭拿起來,大逆不道地向他的老闆砸去,遷怒地說:「我看出來了,你這種沒心沒肺薄情寡義的變態就和她一樣,你們生來就是為了辜負別人的!」
魏謙接住他砸過來的枕頭,沒來得及收拾膽敢以下犯上的馬春明,先反射性地看了魏之遠一眼。
魏之遠彷彿在等著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對他一笑。
那天之後,他們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魏之遠偶爾也只會開幾句口頭上的玩笑,一直規規矩矩,沒做出任何逼他的事。
而此時,魏謙驟然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那種期盼的等待。
第六十三章
「我真的……一直在辜負你嗎?」魏謙心裡這麼想著。
可是除了那天晚上魏之遠被他弄急了流露出了一零星的憤怒之外,魏謙不記得他表達過一點負面情緒。
魏之遠把魏謙接住的枕頭抽走,轉身放回到馬春明的病床上,輕描淡寫地說:「我哥不是那樣的人。」
馬春明和魏謙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知道?」
魏謙說完就後悔了,狠狠地瞪了不明所以的馬春明一眼。
魏之遠就笑了笑:「薄情寡義的人帶相,不討人喜歡。」
由於馬春明性情沒溜,眼大漏光,他完全沒能觀察到魏謙聽完這句話以後耳朵都紅了,依然很傻很天真地追問魏���遠:「真的嗎?」
說完,他仔細回憶起自己老婆的長相,只是覺得她長得挺漂亮的,儘管一想就傷心,但還是沒看出她哪裡帶了「不討人喜歡」的相。
馬春明非常認真地問魏之遠:「你會看相嗎?能給我看一眼嗎?我是不是這輩子都妻運不旺?」
魏之遠卻瞥見了魏謙的神色,笑意更濃,誠懇地忽悠……不,安慰馬博士說:「不,你只是運道來得晚,之前操之過急,所以遇到的是爛桃花,紅鸞星還沒運行到正宮。」
「什麼?」馬春明難以置信地說,「我都三十多奔四的人了,還沒到正宮?那什麼星的公轉速度也太慢了吧。」
魏謙涼涼地插嘴說:「都是你畫烏龜畫的。」
馬春明聽了,如臨大敵地挺直了腰桿,隨後他以他人生中僅有的幾次機智,做出了僅有的幾次靠譜回覆:「有道理,你也愛畫烏龜,你還光棍呢。」
魏謙:「……」
他真心想喪心病狂地把馬博士滅口,可惜沒來得及付諸實踐,病房就又有新訪客了——小菲跟馬春明的助理代表同事們來看他。
馬春明的助理是個剛入職不到兩年的小女孩,都叫她夢夢,大眼睛齊劉海,一笑倆酒窩,也是個小奇葩,整天帶著個破筆記本,跟起居錄小太監似的,讓她做會議記錄,連開完會幾個人互相磕牙打屁的話她也能給一字不落地速記下來。
小小的會議記錄本上,可謂是佈滿了公司高管們大大小小的黑歷史……
倆姑娘還大包小包地帶了禮物。
魏之遠趕緊出去幫她們搬了進來,把一大箱子牛奶放在了馬春明床頭,上面羅著新鮮水果和零食,活像來醫院野餐的。
夢夢乖巧地說:「這個牛奶我們挑了高鈣的,對馬總的腿有好處。」
小菲大姐接著補充:「對,還有助於成年人盡快斷奶。」
魏謙知道夢夢他們這幫新來的小孩都有點怕自己,於是也不久待,轉身招呼魏之遠走,他們倆離開了住院部,下了樓,到門檻處,魏謙自然而然地託了一下魏之遠的腰,用這種親暱的方式提醒他注意腳下。
魏之遠猛地剎住車,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魏謙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處於一級戰備狀態,好像自己在他眼裡,從可以隨便拎著後脖頸子往泥裡摔,也摔不死的變形金剛,變成了一個因為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抑鬱而終的林妹妹。
每次魏之遠觸碰魏謙的時候,都覺得他哥像一個坐在水銀桿炸彈旁邊的准烈士——渾身緊張,但大義凜然地忍著不逃。
魏謙見他回頭,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魏之遠一秒鐘也不想浪費,一把拉起他的手,拽著他跑進了停車場,然後把他塞進了車裡。
魏謙被他生拖硬拽,噎了一肚子涼風,這也就算了,關鍵倆人在醫院門口一路狂奔的模樣,實在很像剛從精神科逃出來的。
他咳嗽了幾聲,有些氣喘地質問:「車裡有地方投胎嗎?」
魏之遠用剛中了五百萬、做夢一樣的語氣說:「你……你剛才是摟了我一下嗎?」
魏謙:「……」
他真沒那個意思,只是當一個人的注意力開始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又竭力想拐彎抹角地表達一些溫柔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做出那些動作。
然而魏謙聽得出魏之遠話音裡的雀躍和激動,當然也心照不宣地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他回想,自己像魏之遠一樣大的時候,能像他一樣,做到為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件事這樣寵辱不驚、還執迷不悔嗎?
魏謙覺得自己不能。
所以他放任了魏之遠把這個小小的誤會保持了下去,沒有解釋,只是大爺一樣地把座位往後微調了一下,斜眼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幹嘛,摟一下你還要收錢啊?門口買葡萄乾的還讓試吃倆呢。」
魏之遠用高溫烤箱一樣灼灼的目光盯著他:「隨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魏謙始終認為自己從骨子裡不算什麼正經人,因為物以類聚,看他身邊這幫貨就知道,可他總是招架不住魏之遠,這一套一套的——如果調戲良家婦女也有段位,這小子到萬惡的海外舊社會紙醉金迷一圈回來,顯然已經到了專業九段的程度。
隨即,他又覺得這個想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有把他哥當良家婦女調戲的道理嗎?」魏謙匪夷所思地想,「他媽的,含辛茹苦養出了這麼一個臭不要臉的東西,書都讀到什麼玩意肚子裡去了?」
由於魏之遠一路上不停地用赤裸裸的視線騷擾他,魏謙只好在每次等紅綠燈的時候,都手動把他的臉按到另一邊去。
好不容易心驚膽顫地開回了家,魏謙才沒好氣地說:「以後再這樣,你就給我滾到後面坐著去,小學生都知道為了交通安全不打擾駕駛員……」
魏之遠委屈地說:「可我連句話都沒說,就看看也不行嗎?」
魏謙無言以對了片刻,而後嘆了口氣,抬手蹭了蹭魏之遠的下巴,用他最溫和的聲音說:「讓我先試試,好嗎?」
顛簸半生,他還從未試著愛一個人,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開始,又該遵循怎麼個輕重緩急。
魏之遠一把抓住他的手:「如果有一百步,有你這句話,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就是爬也要爬過去……哥,其實我比馬博士賤多了。」
魏謙忽然收斂了之前的種種神色,目光沉下來,他像很多年以前,問那時才到他腰間高的小遠那樣,再次問出了那個同樣的問題:「哥是不是對你不好?」
而時隔多年,只會搖頭的小男孩長大了,會說話了。
這一次,魏之遠摩挲著他的指腹,輕聲說:「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這麼疼我了。」
魏謙臉上並無喜怒,只是聽了這句話,靜靜地反問他:「那我疼了你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你犯賤的嗎?」
他說完,逕自抽回自己的手,屈指一扣,重重地彈了魏之遠的腦門一下,對一聲悶悶的輕響做出評價:「西瓜熟大發了。」
而後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魏之遠愣了許久,才轉過了這句千回百轉的話裡的彎彎繞繞,驀地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晚飯弄起來很快,Alex要去外地工作了,小寶本來說好了陪他出去吃,誰知新聞聯播剛開始,她就推門進來了。
魏之遠給她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隨口問:「怎麼把你朋友一個人丟下了?」
小寶氣哼哼地說:「經過酒吧街門口,還沒進去呢,就被一個說話聽不懂的洋鬼子漢子給勾搭走了。」
一邊的魏謙頗為意外地放下茶杯:「什麼?我看你們倆走得挺近的,還以為他是你交的男朋友。」
小寶一蹦三尺高:「抗議!哥,你這是對我人格和智商的極大侮辱!」
「得了吧,這倆玩意你有哪個?」魏謙先白了她一眼,而後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不是就太好了,我本來也覺得那年輕人吊兒郎當不像靠得住的。」
「何止靠不住,他簡直……」宋小寶話還沒說完,電話來了。
Alex在那邊微微有點醉醺醺地問:「離離,我是不是在你包裡落了東西?」
他出門不帶包,一般錢和手機就裝兜裡,如果還有其他的東西,就會往小寶包裡塞。
宋小寶一邊去夠自己扔在沙發上的包,一邊問:「什麼呀?」
Alex語焉不詳地說:「啊……那什麼,反正你給我看看吧。」
當時魏謙的注意力原本已經轉移到了電視上,突然,耳邊炸雷一樣地響起一聲高分貝的尖叫,他就聽見小寶「嗷」一嗓子,衝著電話那頭的人咆哮說:「賤A你個臭不要臉的,我操你大爺,你居然敢把套子和潤滑劑塞我包裡!」
魏謙一口熱水毫無徵兆地嗆了進去,開始了一輪撕心裂肺的咳嗽。
宋小寶這才意識到她在大哥的耳根底下叫喚了一句什麼,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二百五了,只好氣沖沖地匆匆結束了這通沒節操的對話:「自己再買一套去,我不給你送,你經紀人到底是怎麼忍受你的,要是我,早把你削皮煮了。」
她掛斷電話前,魏謙還從電話裡聽見了Alex囂張的大笑,其中夾雜著一句:「我可以改行去給貓糧廠當會計,上次那貓糧廠老闆還聯繫我呢!」
宋小寶羞憤欲死地想在兩個哥哥眼皮底下把某些東西處理掉,魏之遠卻一直在旁邊盯著那沒來得及拆包的小盒和小瓶子出神,在她一把抓起來想往垃圾箱扔之前,心神不在家的魏之遠忍不住出聲:「哎,那個……」
話音沒落,他就回過神來,頓時後悔了,在桌子底下的手把腕子上的串珠轉得陀螺一樣,幾乎成了一片殘影,愧疚於色慾竟然這麼輕易就打敗了他。
而更尷尬的是,小寶聽見後,彷彿「明白」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她又緩緩地把準備扔的東西放回了桌上,然後她抿抿嘴,小心翼翼地往魏之遠面前推了推。
宋小寶端起粥碗,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以武松「三碗不過崗」的架勢,兩口把瘦肉粥灌下去了,好懸沒噎死,她貼著牆邊到廚房,四腳翻飛地衝洗了碗筷,又貼著牆邊小碎步地回來,頭也沒敢抬地默默回自己屋裡去了。
她以一系列的肢體語言,此時無聲勝有聲地說:「你們自便,當我不存在吧。」
剩下魏之遠和魏謙面面相覷,中間的桌子上擺著這兩小件存在感十足的東西,電視裡,天氣預報的片頭曲悠然響起……
好一會,魏謙飛快地移開視線,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認真地研究起晚報上數獨和謎語的那一頁,甚至好像突然對弱智無比的推理小遊戲感興趣起來。
魏之遠經過了一系列嚴酷的思想鬥爭,轉成了螺旋槳的串珠也沒能打住他思緒一路朝著齷齪的方向狂奔而去,於是他人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把桌上的東西收了起來,裝進兜裡。
魏謙在客廳裡實在如坐針氈,沒過多久,他就找了個藉口,回自己房間了。
他在書桌前正襟危坐地打開電腦,然後面色凝重地打開了瀏覽器,遲疑了一下,最後,在百度搜索欄裡一本正經地搜索起「怎麼找到同性戀色情片」這種囧囧有神的問題。
而後,魏謙好像做市場調研一樣,開始分析各種龐雜的資訊,但是搜到的在線位址大部分早就被遮罩了,明顯的黃色網站或者不明下載地址他總覺得裡面會有病毒,不大敢隨便進去。
原本不知道想幹點什麼「壞事」的魏謙就這樣,就這個問題嚴肅地跟各大搜尋引擎較了一晚上的勁。
誰知還沒弄出個結果來,忽然,他的門被人從外面擰開了。
魏謙手一哆嗦,連忙試圖關上搜索頁面,誰知也不知道一不小心點進了什麼東西,一陣奇怪的聲音立刻從音箱裡傳了出來,他汗毛都炸了起來。
魏之遠站在門口,木然地舉起手裡的蘋果和水果刀:「我就是想問問你吃不吃……」
魏謙:「……」
當然,他覺得最冤枉的是,螢幕上分明什麼都沒有,剛才那動靜就是那缺德網站打開時的背景音!
魏之遠在門口戳了幾秒,思考自己是做聖人還是做凡人,眨眼的工夫,拉鋸的「聖人小人」就被「凡人小人」毆打成了一堆渣渣——他果斷的把水果刀和蘋果都丟下了,側身閃進魏謙的房間,並且回手鎖上了門。
「哢噠」一聲,屋裡好像崩起了一根隨時會斷的弦,緊張得近乎窒息。
但隨即,窒息的弦鬆了——魏之遠瞥見了魏謙滿屏的搜索結果和那張臉上百口莫辯的憋屈,他頓時忍不住了,直接從桌子上笑到桌子底下,最後被魏謙一腳踹了出來:「笑屁啊笑。」
魏之遠靠著他的桌腳,坐在地上,揉了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哥,我移動硬盤裡有兩個G,密碼是你名字的全拼,你要嗎?都拷給你。」
這一句話總共沒幾個字,但魏謙覺得自己竟然能從中找到好幾個收拾魏之遠一頓的理由,可當這些理由全都堆砌在一起時,又好像產生了坑爹的「負負得正」結果,魏謙腦子裡難以自抑地浮現了一個畫面,魏之遠獨自一個人坐在屋裡,敲下他名字的全拼,然後……
「哥。」
就在他還沉浸在一片混亂中的時候,魏之遠卻不知什麼時候止住了笑聲,魏之遠試探地抓住了魏謙的腳踝,輕而易舉地就擼起了薄薄一層的褲腿,撫上了魏謙的腿。
魏之遠對上魏謙的目光,他輕輕地說:「看片還要等我去拿,你現在想要現場版嗎?」
他說著,捧起魏謙赤裸的腳,在魏謙的腳側上緩緩地蹭著,突然低下頭,在他腳背上輕啄了一口。
魏謙觸電了一樣地縮回了自己的腳:「小遠!」
魏之遠順勢站起來,雙手撐在他的椅子把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謙兒,你想試試嗎?」
他身上傳來浴液溫和的味道,一抬手合上了魏謙的電腦,把他的檯燈調到了最暗的檔,輕輕地揭開魏謙的領子:「你要是不願意,就像剛才一樣踹開我,好不好��」
魏謙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晦暗不明。
魏之遠的動作極其輕柔,儘管他寒冬臘月裡額角已經浸出了汗。他已經發現了,他哥出於某些原因,對過分親密的關係和肌膚接觸都十分抵制,「某些原因」他不願意細想,但是也多少能猜到一些。
他並不像讓魏謙覺得不適,於是一直努力地壓抑著自己。
他的十丈軟紅塵就在掌中,而一切空靈或澄淨的禪定都灰飛煙滅,他只想要把自己溺死在裡頭。
魏謙低聲叫了他的名字:「小遠。」
魏之遠就像個突然發了瘋的人一樣,一把拉起了他,而後雙手攬住他的腰,把自己和他一起摔在了床上。
柔軟的床鋪發出「嘎吱」一聲嘶啞的尖鳴。
二十年前就對他關閉的閘門徹底打開,魏謙閉上眼睛,彷彿聽見了河水一樣潺潺流過的水聲。
他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慾望的漩渦裡緩緩流��,沉寂的血管中再次燃起新的激流。
如果沒有魏之遠……
他一輩子也學不會像Alex一樣玩世不恭,至少打死他也做不出丟下自己的公司,轉頭去貓糧廠當會計的事。
他也學不會像馬春明那樣單純地做喜歡的事,他甚至沒有一個成型的、能說得上來的理想。
物質的豐富會掏空他的精神,過些年,小寶也許會走紅,也許會結婚,無論走哪條路,她都會漸漸離開他……
也再沒有人需要他不眠不休地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工作狂一樣的拚命了。
那原本是他的終點。
「我操,疼!」魏謙忍不住用變了調子罵出聲來,「你他媽能輕點嗎?殺豬啊!」
……但現在恐怕不是了。
第六十四章
「小寶說我中毒已深、時日無多了,我覺得她說得對。
我感到很痛苦,非常不想死,不知道怎麼和哥說。
枕頭下面我放了兩塊五毛錢,老師說死人留下的東西叫遺(yi)產,那我有兩塊五的遺產。我想買一瓶飲料喝,我還沒喝過玻璃瓶的汽水,後來沒買,我想,還是留給哥哥吧,你別忘了拿走。
不過我還是挺想喝的。
等我死了,你能別把我扔了嗎?老師說死人要被埋在地下,你能把我埋在家門口嗎?
我的一生雖然很短暫(念zan,就是很短的意思),但是很有意義。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老師總說人的一生要有『意義』,那我也有吧。
我最喜歡的人是哥哥,第二喜歡的人是小寶,沒了。
雖然很有意義,但是還是不想死。」
魏謙淩晨四點的時候醒了。他不知自己做了個什麼夢,也許夢見了過去的事,他一睜眼就想起了魏之遠小時候寫的那封遺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另外一封遺書的緣故。
這個事,要從馬春明半夜掉下水道裡打電話求救說起。
當時小寶也不在家,魏謙本想出去看看,可他那天咳嗽得厲害,魏之遠死活不讓他出門。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魏謙都不和人爭辯,他會表現出自己當慣了老大的做派——用實際行動表明,這裡老子說了算,你有異議?哦,不好意思,當屁聽了。
所以魏之遠發現講理無效,只好胡攪蠻纏。在魏謙出門的一瞬間,魏之遠躥出來,用後背堵上了門,而後以迅捷無比的動作和專業技巧,一把抓住掛在門口衣帽架上的領帶,一拉一拽,一網一兜,三下五除二就把魏謙兩隻手綁在了衣帽架的掛鉤上。
魏之遠打的也不是什麼高科技的死結,一解就開,勝在手腳夠麻利,動作夠快,趁著魏謙被他綁住這麼幾秒鐘的工夫,他回手掏出了魏謙的車鑰匙,把門反鎖上,飛快地跑了。
魏謙這個人,平時在家裡和在外面的處事風格,就像是人格分裂一樣,在外面遇到這種情況,他第一反應永遠是解扣,但是在家,他的第一反應永遠是先發脾氣罵人。
魏謙毫無耐心地用裡一拉,直接把綁著他的領帶扣給硬拽開了,衣帽架跟著就「啪嚓」一下倒了下來,上面掛著的東西掉了一地。
「我操。」魏謙低頭觀察了幾秒,決定甩手扔著,才不管收拾。
但是就在他打算邁過倒架的衣帽架時,他看見魏之遠掛在上面的包摔開了,裡面滾出了兩個筆記本,一本還是攤開的。
魏謙猶豫了一下,擔心他包裡有電子設備之類的東西,怕給壓壞了,於是屈尊降貴地彎下腰,把魏之遠平時隨身帶的包給扒拉了出來,這時,他才發現魏之遠的包異常的不高科技,裡面連副耳機也沒有,就插了幾隻筆,其他的就是那倆軟皮本了。
滾在地上攤開的那本上,寫滿了各種各樣別人看不懂的代碼和筆記,中英文夾雜,魏謙饒有興致地翻了兩頁,雖然不明白,但是覺得挺厲害,然後他拍了拍上面落的灰,放在了一邊。
他本想著另一個也是一樣,拿起來輕輕抖了一下,誰知那東西也不知是哪個世紀的老古董了,險些讓他一下給抖散了,裡面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掉了的紙頁,全都下雪一樣地撲簌簌地落下來。
魏謙「嘖」了一聲,拎了一下褲腳,蹲下來挨張撿起。
這裡面有學術期刊的剪報,有的是魏之遠自己寫的不知所謂的隨筆,最後,魏謙看見了一張夾雜在其中的餐巾紙,顯得皺皺巴巴的,寫滿了字。
字跡是某種鐵鏽一樣暗紅發黃的顏色,魏謙拿到眼前仔細一看,心裡一突,發現那竟然是乾涸的血跡。
那是一封真正意義上的遺書,從落款的時間看,是當年他離家出國的第二年。
魏之遠從八歲長到了二十多歲,從大鬧天宮一樣不肯去學校小猴子變成了如今人五人六的高知海歸,寫遺書的風格卻幾乎是一成不變的,都是三部曲。
他先交代自己怎麼了——是一次野外登山中遇險,補給掉得差不多了,和外界失去了聯繫,正跟幾個倒楣蛋同伴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想方設法自救,他寫下這封遺書,以防死了沒人埋。
第二部分交代遺產——他的賬戶,技術股份等等都怎麼處理。
最後,依然是總結了他自己的一生。
然而,這一次,魏之遠沒有像不懂事的時候那樣,連「意義」倆字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的一生是短暫而有意義的,魏謙看見他用某種極細的東西引導著血跡的去向,不同於上面兩部分,他的書寫語言換成了中文。
「我從生到死,就是一個又一個顛倒而尖銳的執念,回想起來,再無其他了。熊哥的話,我明白了。」
「只是如果戛然而止在這裡,沒能見你最後一面,依然是莫大的遺憾。」
下面是一串魏謙的名字,脆弱的紙面幾次被劃破,被血跡糊成了一團。
魏謙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了一下舊紙表面,到那粗糲毛躁的觸感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時空那頭如血般嫣紅的思念與痛苦。
他的寶貝弟弟,是怎麼在飢寒交迫近乎絕望的情況下,用血在一張餐巾紙上寫著他的名字呢?
那幾行血字好像一根楔子,毫不留情地打進了魏謙的心裡,留下了一串永不磨滅的印記。
後來,儘管不道德,魏謙還是忍不住坐下來,把魏之遠那個夾滿了各種東西的本翻開看了,他發現那原來是一本日記,是魏之遠出國的時候在機場買的,他並不是每天都寫,有時候可能中間會隔個十天半月,然而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本子還是只剩下了最後幾頁。
而最後一篇,是他回國撞見魏謙後,又轉導去看小寶的時候寫的。
所有的掙紮與救贖,極端的堅韌與極端的脆弱,全部融化進了字裡行間。
就因為這個,魏謙把衣帽架扶起來恢復了原貌,並且在魏之遠做好了挨抽的準備回家時,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沒提一句關於某人以下犯上竟敢捆綁他的事。
冬日的淩晨,天還沒有一點要破曉的意思,連風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週遭靜謐極了。
魏謙只能聽見耳邊魏之遠平穩的呼吸。
魏謙想動一動,可是魏之遠從手到腳都緊緊地扒著他,那姿勢簡直像趴在金幣上的老葛朗台,硬是把他限制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弄得他有點難受。
魏謙沒想弄醒他,試著小幅度地稍微掙動了一下,沒想到招來了睡著的魏之遠無意識的反彈,扒在他身上的手抱得更緊了,把魏謙勒得險些喘不上氣來。
這臭小子說得比唱得好聽,都快把自己包裝成無怨無悔的苦逼情聖了,魏謙都差點信了。
這一個睡著時無意識的動作卻徹底出賣了魏之遠。
「小兔崽子。」最後,魏謙只好抽出一隻手,艱難地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
魏之遠終於被他驚動了,迷迷糊糊地問:「嗯?哥?」
魏謙摸了摸他的頭:「沒事,睡你的。」
說完,他爬起來,上了一次廁所,然後一個人走到和客廳連著的大陽臺上。大陽台原本亂七八糟的,也就有個能坐人的地方,其他堆的都是雜物,後來被魏之遠改造成了一個小書房,他買來了柔軟的小沙發和籐條編的小茶几,在下面鋪了乾淨的地毯,願意的話,人還可以坐在地上,兩邊一側是高高的書架,另一側掛著油畫,放了好多小小的儲物格。
茶几下面有煙和打火機,魏謙摸出了一根,剛想點上,不知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冰花結滿了窗櫺,連偶爾經過的汽車的探照燈也打不到這樣高的樓層。
魏謙伸長了腿,坐在小沙發上,望著氤氳不明的窗外發了一會呆,沒點著的煙在他的手指尖週而復始般地轉來轉去,偶爾拿到鼻子下聞一聞味道,也就算過乾癮了。
他的眼珠上好像蒙了一層清透的玻璃,眼神平靜地穿透出去,安寧如平湖秋月般的杳然無波。
那陳列在黑暗中的輪廓近乎是優美的。
魏謙極少會有這樣無所事事發呆的時間,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就像已經變成了一具逼真而俊美的雕像,等待著初升的太陽。
「我又能給他什麼?」夜深人靜的時候,魏謙心裡這樣一個念頭忽然一閃而過。
遺書好寫,因為人到最後,發現其實充其量就那麼幾件事好寫——從哪來的,在哪停下的;剩下什麼,還有什麼願望……以及這一生的軌跡,多數人的軌跡,其實都能用一句話就能貫穿始終了。
生死一場,原來不外乎如是。
「如果我發現自己也時日無多了,我還能給他留下什麼?」魏謙這樣想著,他覺得身體非常疲憊,腰部的肌肉還隱隱傳來尷尬的痠痛,但他已經毫無睡意,甚至想要坐在這裡直到天亮。他心裡就像有一條擁堵了多年的河道,突然被衝開了,他想跟隨著那細細的水流,看看它們最終會流往什麼地方。
不過最後魏謙沒能如願,因為沒多長時間,魏之遠就找出來了。
年輕人揉了揉眼睛,彎下腰從沙發背後伸出雙手,交匯在魏謙的胸口上,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無限眷戀地蹭了蹭,打了個哈欠問:「怎麼起來了?不舒服?」
魏謙:「睡不著,起床轉轉。」
魏之遠眼皮都快要合上了,他努力地眨巴眨巴,拉起魏謙的手:「手都涼了,天快亮了,回去再躺一會好嗎?」
魏謙被掐斷的思緒連不上了,順著他的手站了起來,魏之遠立刻不由分說地膩在他身上,撒嬌似的說:「哥,明天不去上班了好嗎?」
魏謙白了他一眼:「不上班哪來錢?去賣身嗎?賣身可是個體力活,長期下去我實在幹不了。」
魏之遠「嘿嘿」笑了一聲,他總覺得不真實,像一場幸福來得太快的夢。
他甚至開始恐懼起天亮,唯恐這又是自己編造出來逗自己玩的一場幻象。
第二天晨會散會之後,魏謙毫無預兆地對魏之遠說:「我讓行政的人給你訂好了機票,最近投資款就可以到位,你跑一趟,需要有個人對接一下。」
剛得手就被趕走,魏之遠簡直要懷疑他是故意的,然而正事畢竟是正事,何況也不是給他一個人的投資,魏之遠再無心工作,也只好頗為不滿意地心裡抱怨了幾句,回去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魏之遠臨走前的頭天晚上,先是三胖來了。
三胖面色嚴峻地帶了個消息來:「王棟樑所有資產都被凍結,相關人員都被控制起來了,但是總有漏網之魚——他那個特別能惹事的小舅子就不見了,現在秘密通緝他,我們懷疑他可能會過來找你報復。」
魏謙丟了一塊戒煙口香糖在嘴裡,滿不在乎地說:「來啊,熱烈歡迎。」
三胖震驚地看著戒煙口香糖:「你戒煙?吃錯藥了?」
魏謙擺擺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個暴發戶思想境界達不到,就別廢話了,滾吧。」
這頭剛說完,魏之遠就笑盈盈地拉開門,對��胖說:「三哥,我送送你。」
三胖:「……」
這王八蛋還挺會指哪打哪。
三胖還以為是魏之遠逼著魏謙戒煙的,所以臨走的時候,他有些詫異地看了門口的年輕人一眼,心說這小子對魏謙真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嗎?
三胖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心情怪微妙的,鬱鬱地離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胖烏鴉嘴,反正他走了沒多久,魏謙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對方用某種唯唯諾諾的聲音問:「你好,你……你是叫魏謙嗎?」
魏謙先開始以為是推銷什麼東西的,在強行掛斷之前忍不住刺了人一句:「居民個人資訊這是您打折價買的吧,連是誰都看不清,就你這業務素質,能賣出些什麼玩意去?」
他說完要掛,對方卻突然大喊一聲:「別、別掛!」
電話裡的男人似乎是激動得過了頭,呼吸明顯粗重了,他突然問:「魏什麼?你媽叫魏什麼?」
這詭異的問題讓魏謙怔了片刻,而後,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那人是誰,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方才那個號碼發來了一條短信:「我知道你不想認我,但你畢竟流著我的血,好歹見我一面,行嗎?」
下面附了一個時間和地址。
魏謙盯著那條短信看了一會,而後他想了想,然後回了一條:「行吧。」
回完,他立刻當機立斷給警方的熟人打了電話,把時間地點見面方式和聯繫號碼全提供了,末了,魏謙缺德帶冒煙地補充說:「我估計這幫人肯定是個團夥,成員估計全部有案底或者前科。你們抓人的時候一定要注意看看,最好一網打盡,一個都別剩下。」
那熟人一口答應:「沒問題,這些有前科還再犯的人最可惡,抓住了非從重處理不可。」
魏謙冷笑一聲:「再好不過了。」
因為這事,魏之遠先是死活不走,最後是魏謙不由分說地把他和行李一起扔到了機場,開著車揚長而去。
沒想到剛一走,就出事了。
員警線索充足,正是年底需要進行工作總結和考核的時候,大家工作熱情都比較高,沒怎麼費勁,就把人都逮住了。
連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紀學文」在內,總共逮著了七八個,警方把他們一鍋端了,在現場找到了乙醚、繩子棍子和眾多的管制刀具,不用看都知道這幫孫子打算幹什麼。
三胖到局子裡看了一眼,打電話給魏謙說:「我看見那個紀學文了,是個禿頂老頭,還在那不依不饒地說要見你呢,我用X光眼掃射了一下,認為你們倆不可能有血緣關係。」
魏謙正要去見一個合作夥伴,跟小菲坐電梯下樓:「廢話。」
三胖:「不過你真不來看看嗎?萬一真是……」
魏謙冷酷無情地說:「真是假是又怎麼樣?血緣算個屁。」
「哎,得嘞,算個屁就算個屁吧。」三胖一句話噎了回去,魏謙最沒有人情味的地方就是他對正常人會好奇的事毫無好奇心。
不過……也沒什麼不好。
「就是還有點事我覺得不大妙。」三胖說,「我看了看被抓住的這幫,好像沒有王棟樑那小舅子。」
魏謙挑挑眉:「你說那人長什麼樣?」
正說著,電梯門中途開了,一個留著平頭的矮個男人走了進來,他無論是氣質還是眼神,看上去都不像在這個寫字樓裡工作的人,穿得倒是不壞,大概也是這個緣故,保安才把他放進來的。
魏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就在這時,三胖說:「個不高,挺黑,平頭,有點斜眼……等我一會把照片發給你,你……」
魏謙的瞳孔猛地一縮,電光石火間,他一把抓住小菲窄窄的肩膀,猛地把她往後一帶,小菲正在翻看與會材料,腳下還穿著十二釐米的細高跟鞋,猝不及防間只來得及小聲尖叫了一聲,幾乎被魏謙抓著雙腳離地地往後一扔,「嘎嘣」一下,硬是扭斷了一個鞋跟,慌裡慌張地扶住電梯的牆面。
光亮的電梯間反射出刺眼的刀光,她看見那平頭男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一刀刺向了魏謙。
「啊!」
第六十五章
是小菲的尖叫聲,因為她看見她的老闆毫不猶豫地用手抓住了刀刃,她的心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小菲一隻手扶住牆,一隻手摀住嘴,目瞪口呆地看著魏謙手上的血順著匕首凹槽和手背流了下來,然後他一抬膝蓋,頂在了小個子男人的肚子上,小菲聽到了一聲悶響,幾乎能想像到很疼,那人短促地「啊」了一聲,口水都噴了出來,不自覺地一彎腰,又緊接著被一肘子狠狠地磕在了後頸上。
小個子男人當場踉蹌了一步,趴下了,像一條垂死的魚,翻了半天白眼,在地上小幅度地抽動著。
直到這時,小菲才感覺到腳腕扭得有點疼。
電梯門開了,一個正在地下車庫巡視,打算上樓的保安當場被這血腥的場面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報警。」魏謙用那只好的手撿起地上的刀,肩窩夾著電話,對還沒來得及掛的三胖說,「我在咱們樓下停車庫裡。」
他身上的西裝太修身,不適合這麼劇烈的運動,魏謙把小菲丟出去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果然,低頭一看,外衣給扯裂了一條口子。
他乾脆把破了的外套脫下來,裹住了流血不止的手。
三胖扯著嗓子喊:「你他媽嚇死爹了!怎麼回事?!」
「嘖,」魏謙說,「要不然咱們也投資個服裝廠得了,破衣服,賣那麼貴,還這麼不結實。」
三胖:「滾蛋!操,在那別動!」
說完,三胖「咣當」一下掛了電話,裡面傳來一片忙音。
小菲連忙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臉色慘白地擦著魏謙血流不止的手,看著手上猙獰的傷口,小菲覺得自己都快開始暈血了:「這這這不行,得去醫院。魏董你剛才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他還拿著刀呢,你、你膽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他……」
「我怕他?」魏謙輕輕地挑了挑眉,伸腳在地上趴著的那位後背上踩了踩,混不吝地說,「我當年給人當打手,出生入死的時候,丫還穿開襠褲呢。」
「什麼時候了還逗!」小菲根本不相信他那套,心驚膽顫地把魏謙從電梯里拉出來,「哎喲喂這個人太危險了,你快離他遠點!保安,您能先想轍把這人綁起來嗎?這是個拿刀捅人的神經病。」
保安立刻通過對講機叫了一大幫人下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王棟樑的小舅子抓起來圍住了。
「我沒跟你逗。」魏謙一邊擦手一邊對小菲說,「我小時候家裡窮,上不起學,為了賺錢一個人跑到了廣東那邊的地下黑拳場,給人家打黑拳,結果發現那個根本不是什麼黑拳場,是個新型毒品的試驗基地,最後九死一生才逃出來的。」
小菲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平平板板地說:「哦,其實我小時候家裡也窮,上不起學,為了賺錢,我當了外星特務的間諜,專門抓小貓小狗送給他們研究,後來那特務被一條沒打疫苗的小狗咬了,最後得狂犬病死翹翹,我才算擺脫了兩面派的生活。」
魏謙配合地笑了起來,同時,他心裡湧起了說不出的滋味,這才不過十幾年的光景,那時候親身經歷的事,現在說出來,竟然都沒有人相信了。
人生際遇,真有那麼波瀾起伏嗎?
還是他這短短的前半生,已經急著趕著地把別人一生都過完了?
魏謙於是不再提,只是頗為紳士地問:「對了,我剛才手有點重,你腳沒事吧?沒給崴了吧?」
一說這話,小菲莫名其妙地高興了起來,她極快地從方才心驚膽顫的狀態裡掙脫出來,喜笑顏開地問:「魏董,你是一隻手就把我拎起來了嗎?」
魏謙挑挑眉,矜持地假笑了一下,整了整襯衫衣襟,等著她誇自己神勇。
結果沒想到小菲只是捧著臉,美滋滋地說:「太好了,看來我一點也不胖,不用減肥了!」
三分鐘以後,小菲從樓上叫來了兩個人,一個開車送魏謙去了醫院,另一個跟她一起留下來等員警來處理這件事。
外面飄著漫天的大霧,能見度很低,司機看著他一直流血的手急得要命,幾次搶並道,開得險象環生的。
魏謙:「沒傷到大血管,血都快自己止住了,又不是流產,你急什麼勁?」
司機戰戰兢兢地看了他一眼。
魏謙皺著眉靠在座椅靠背上:「慢點開……這麼大霧,也不知道能不能按點起飛。」
答案是不能的。
機場滯留了一大片,人山人海,擁擠得跟春運火車站似的,魏之遠好不容易在一家咖啡廳裡找了個座位,看書熬時間。沒想到一本書看完,依然沒有得到一點靠譜的航班資訊,他只好又拿出電腦來上網。
魏之遠無所事事,漫無目的地閒逛了幾個網站,突然,一條本地新聞跳了出來,他剛想像往常一樣關上,匆匆一眼掃過去,卻覺得新聞下面的配圖有點眼熟。
再一看,就是他哥他們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新聞題目是「一男子在寫字樓持刀行兇被制伏」。
魏之遠立刻撥通了魏謙公司的座機電話,沒人接,被內線轉到了前臺。
剛聽了兩句來龍去脈,魏之遠冷汗都下來了,又撥魏謙的手機。
魏謙正在醫院,一隻手不方便,好半天才把電話翻出來:「喲,你還沒起飛呢?」
魏之遠:「你在哪呢?」
「我……呃,」魏謙頓了頓,含含糊糊地說,「我在外面,有點事……」
魏之遠急躁地打斷他的話:「傷哪了?」
魏謙一愣:「你消息還挺靈通。」
魏之遠當場跟他急了:「別跟我廢話!你到底傷哪了?!」
魏董還從沒被人這麼吼過,滯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嚷嚷什麼?我還沒死呢——就手上劃了一條小口子,早沒事了。」
咖啡廳裡人多擁擠,暖氣充足,很多人都熱得脫了外衣,魏之遠卻覺得手涼得都麻木了,他閉了閉眼,冷靜了片刻,逼著自己聲音放緩,音調降低了八度:「我去改簽。」
「你吃飽撐的?」魏謙的語氣顯得有些懶散,「打車錢我可不給你報銷。」
「打火箭我也要回去,不看你一眼我不放心。」
「唉……行吧,你等等。」魏謙無奈地叫住他,魏之遠聽見他嘆了口氣,而後那邊傳來「喀嚓」一聲。
過了一會,手機提示他收到一條彩信,魏之遠打開一看,是魏謙發過來的一張照片,傷口周圍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避開鏡頭,正低著頭給他處理,擦乾淨了血跡,看起來雖然依然是皮肉翻滾的,可也確實沒有多嚴重。
「看完一眼沒有?」魏謙說,「看完了老實在那等著吧,別來回倒騰了。」
魏之遠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忽然覺得奇怪得很。
一來,他從來沒見過魏謙用手機拍照,魏謙沒有玩手機的習慣,要麼打電話,要麼發短信,除此以外沒有第三個功能了。一個從來不用的人,關鍵時候能第一時間想得起來這玩意還能拍照片嗎?
而就僅僅是為了阻止他改簽機票?
確實,投資款的事的確需要魏之遠對接,但也並不是十萬火急,他早半個月晚半個月過去根本沒什麼區別。
就算魏謙那邊什麼事也沒有,他這邊因為大霧導致航班延誤,打個電話回去說「哥我今天可能走不了,改個好天氣你看怎麼樣」,魏謙會不讓他回去嗎?
那不可能,魏之遠覺得,以他哥的脾氣,說不定還會因為天氣不好不放心,親自開車過來把他接回去。
凡事就怕琢磨,這麼一琢磨,魏之遠更緊張了,魏謙明顯在把他往外支,那……他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魏之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竟然也能這麼豐富,從機場跑出來到坐上出租車的這麼一小段時間,各種最壞的情況已經在他的腦子裡走馬燈似的轉悠了一大圈。
他覺得自己的心率快要飆到一百八了。
魏之遠先斬後奏,心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撲了個空,他又立刻打車掉頭回家,直到一開門,看見躺在沙發上的人,他這一口氣才算鬆下來。
魏之遠靠在自家門上,感覺腿都快軟成面條了,他平靜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走了過去。
電視開著,在演一個挺無聊的綜藝節目,而魏謙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一隻手搭在小腹上,一隻手受了傷,綁著乾淨的繃帶攤在一邊。
魏之遠沒驚動他,彎腰仔細看了看魏謙受傷的手,又確定他臉色還好,身上也沒有更多的傷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心裡嘀咕了一句:混蛋玩意兒,神神叨叨的瞞什麼?魂都讓你給嚇掉了。
就在這時,魏謙扔���門廳桌子上的手機響了,魏之遠走過去拿起來一看,是小菲,他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魏謙,拿起電話推門走到了另一間屋:「小菲姐,是我。」
小菲頓了頓:「哎,小遠?你沒走啊?你哥呢?」
「我在機場看見新聞,不放心,還是回來了——他睡著了,有什麼急事嗎?」
「太好了,」小菲說,「我能麻煩你過來一趟嗎?有個項目公司那邊有個急件,需要他立刻簽字,那邊的人晚上還得坐火車趕回去,本來我應該給送過去,但是今天在電梯裡讓你哥摔斷了一個鞋跟,下午剛跟人借了一雙,不大合腳,你能不能……」
魏之遠一口答應,把自己的行李放回房間裡,拿起魏謙的車鑰匙走了。
他從頭到尾都是悄悄的,魏謙沒有一點察覺。
直到魏之遠走了好半天,魏謙才被三胖這個不速之客的敲門聲驚醒。
三胖:「我來慰問一下斷了爪的同志,怎麼樣,疼不疼?」
魏謙睡得正香被吵醒,心裡正不爽,沒好氣地說:「廚房有菜刀,你自己剁一刀感受一下——這不是廢話麼?」
三胖一屁股坐在他的沙發上:「得了吧,您老人家可英雄著呢,我聽說小菲都快把你都吹成西門吹雪了。回去夠你享受倆月小女孩們崇拜的目光。」
三胖說著,拉過魏謙的胳膊,看了看他包成粽子的手:「成獨臂大俠了——哎你說怎麼就那麼寸?小遠趕這時候走了,這節骨眼上家裡也沒個人照顧,早說你該娶個老婆,讓別人死心你也早安定,現在……唉!算了,說多了我心裡更難受——對了,妹妹呢?」
「昨天她經紀人打電話找她,讓她回去看劇本。」魏謙說。
「啊?也走啦?」三胖搔了搔頭,「楊過大俠,你說你這走的什麼狗屎運?要不然這幾天我住過來吧?」
「不用。」魏謙猶豫了一下,突然說,「馬春明不是能蹦躂了嗎?過兩天我可能要請個小長假,公司有什麼事,你跟他多商量吧。」
三胖:「等等,我聽這意思不對,你要幹嘛去?」
「沒什麼,有個小手術,我打算住幾天院。」
三胖一愣:「手術?什麼手術?」
「就……沒什麼,特別小。」
三胖:「慢性闌尾炎?」
魏謙:「嗯。」
「你『嗯』什麼『嗯』,蒙誰呢?」三胖皺起眉,帶著無限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魏謙,「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不說清楚沒門兒。」
「肺上有個小瘤子,醫院那邊我提前半個多月都約好了,過兩天就去住院做了。」魏謙一看三胖見鬼的表情,連忙補充說,「真沒事,問題不大,良性的,切了就好了。」
三胖心裡的火「騰」一下就著起來了,質問他:「我……我他奶奶的……魏謙你個……都他媽什麼時候的事?」
「今年秋天那不是公司體檢麼,當時拍的片子說肺上有個陰影,又做了個ppd,說不是肺結核,消炎藥消不下去,也不是炎症……」魏謙看著三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立刻話音一轉,補充說,「不過支氣管鏡和痰液裡都沒發現有癌變的跡象,多半是良性的,我說你別跟死了親爹一樣好嗎?」
「多半?!」三胖的音域驟然被擴張到了一個人類難以抵達的高頻上,扯著嗓子衝著魏謙的耳朵嚷,「親爹了!你還是給我去死一死吧,姓魏的你會說人話嗎?什麼叫『多半』?」
魏謙揉了揉耳朵:「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
三胖:「日你三舅老爺,這事你也能蔫在心裡憋著不說,你他媽鱉精變的吧?」
魏謙只好用比他還大的聲音說:「痰盂先生,請你淡定點好嗎?」
「我不淡定,我蛋疼。」三胖在屋裡走了兩圈,表情猙獰地湊到魏謙面前,「不是,兄弟,哥從小就慫,膽子還沒有針尖大,那大夫到底怎麼說的,靠譜嗎?你別『多半』好嗎,給我個准主意,到底是不是良性的?」
魏謙靠在沙發背上:「真沒事,大夫的意思也是問題不大,但是他那話不能說死你懂嗎,不然真萬一診斷的時候是良性,開胸一看已經擴散了的情況發生,他責任就得擔大發了……」
三胖一蹦三尺高:「我抽死你!擴擴擴散……你他媽說什麼呢?」
魏謙擺擺手:「呸呸呸,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快給我閉嘴吧!」三胖一屁股坐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半天才倒上氣來,聲氣稍稍弱了一些,「我知道了——我說你這傻逼最近怎麼戒煙了呢,我還當你從良了,敢情在這等著我呢。要不是馬上要離開公司一段時間,你不是不打算跟別人說了?」
「你看你那上躥下跳的德行,我跟誰說?」魏謙把腳往茶几上一搭,「這事就這麼著了,沒事別給我四處宣傳,尤其是……」
「尤其是小遠那。」三胖接上。
「嗯,還有小寶,手術做完再說,現在先瞞著。」
三胖冷靜了下來,從他的話音裡聽出一點意思,抬頭看了看魏謙似乎滿不在乎的臉:「謙兒,你是不是心裡也……怪沒底的?」
魏謙擠出一個笑容:「就跟蹦極似的,理智上知道沒事,心裡還是覺得挺瘮得慌的,我一個人瘮得慌就行了。」
三胖盯著他的眼睛:「說實話,你第一次知道肺上有陰影,又排除了結核和炎症的時候,心裡怎麼想的?」
「那能怎麼想?」魏謙剝了個橘子,往嘴裡扔了一瓣,平平淡淡地說,「可能造成肺部陰影的可能性多得是,又不一定排除了這倆就是肺癌。」
三胖:「少在這事後放沒煙屁了,你當時肯定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
魏謙用橘子皮扔他,笑罵了一句:「我謝謝你了,別把您老人家那點出息往我頭上安好嗎?」
三胖跟他穿開襠褲的交情,一聽出他沒有正面否認,心裡立刻就明白了。
然而之前種種,他並沒有看出絲毫端倪和跡象,三胖敢保證,自己沒看出來,別人肯定也沒看出來,甚至是包括魏之遠。
可是現在想起來,或許又是有些蛛絲馬跡的,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個產業園的策劃書。
魏謙一直有打造成熟的物業團隊這種想法,到那時他自己一直說,時機還不成熟,風險略大,所以策劃書一直在做,但是從沒有拿出來給別人看過,現在……難道時機就特別成熟了嗎?
三胖和所有人一樣,以為魏謙是一直在關注這件事,而後藉著魏之遠回國的契機和王棟樑的挑釁推出來,可他推出了計劃,卻並沒有親自操辦,而是交給了馬春明。
三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那時似乎是在有意地移交自己手裡握了多年的權力。
魏謙當時……是在忐忑不安地等著或許是死刑的審判嗎?
那麼按著魏謙半個月以前約好了住院做手術等等事宜,再加上他有意地支走魏之遠和小寶做的準備工作來推斷,那把死刑的劍從他頭頂移開,也就是小一個月以前的事,那時魏謙又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嗎?
似乎……都沒有。
或許有的,只是別人都不知道吧?
三胖不知道,當魏謙等待著檢查結果的時候,他除了推出了那個計劃外,還對魏之遠做了另外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警報解除後,魏謙在計劃著把倆崽子都支走的時候,心裡一鬆,也任由魏之遠對他做了一件事。
三胖注視著他這個老朋友的眼睛,心裡一陣百感交集。
他忽然興起了閒聊的想法,問魏謙:「當年陳露姐病了的時候,你跟我說,將來有一天,你要是也得了絕症,就一走了之,躲起來自己去死,是真的嗎?」
魏謙:「當然不是,我怎麼能辦出那種事來?」
三胖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魏謙把完完整整剝落的橘子皮壓在茶几上展開,果肉掰了一半遞給三胖,他說,「我會去治,化療、放療、手術,什麼管用用什麼。」
「你不怕自己變成頭髮掉光了行將就木的模樣?不怕拖累別人了?」
「人家陳露生來是大美人,怕變醜理所當然,我怕個什麼?」魏謙笑了笑,「錢上,我拖累不著誰,我在ICU裡住一輩子都不差錢。」
三胖:「所以知道怕死了?我當時就說……」
「那倒不是。」魏謙說,「奶奶走的那會我就想通了,一個人,要是病病歪歪受夠了罪,久病脾氣又不好,最後病成個怪物死了,家裡人通常都覺得是解脫,不會難以接受,可要是一下就沒了,我自己倒是沒什麼,就怕小遠和小寶……他們可能接受不了,尤其……」
他的話沒說完,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大概三胖進來的時候就沒把門帶上,虛虛地露了一條縫隙,一扒拉就開,兩人抬起頭,只見魏之遠面無人色地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一個公事包。
魏之遠取了東西回來的時候,正好在沒關嚴的門口聽見了三胖和魏謙的對話,可他並沒有聽全,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聽見魏謙那一句「……去治,化療、放療、手術,什麼管用用什麼」。
魏之遠整個人都懵了。
第六十六章
「小遠?」魏謙有點愕然,問,「我不是說……你怎麼還是跑回來了?」
但是魏之遠沒吭聲,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焦距,目光散亂得好像充斥在整間屋子裡,無處著力。
魏之遠去魏謙辦公室裡拿文件,忽然看見辦公桌最下面的那個抽屜上插著鑰匙。
魏謙從來不鎖櫃子,無論是在家還是在辦公室——而且那種需要他彎腰才能夠著的抽屜,他也一般都是不用的。
魏之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後來他想,大概是自己一直心有不安的緣故,他當時悄悄地走過去,動手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果然是不常用的,裡面還帶著一股長時間不打開的傢俱特有的氣味,蒙著一層灰,沒放別的東西,只有一份體檢報告。
體檢的醫院服務貼心,不但把報告裝訂成冊,後面還詳細解讀了每一項一般人看不懂的指標,連一顆輕度齲齒都列出了建議的治療方案。
所以魏之遠看見「肺部陰影」的時候,當時就覺得心裡「忽悠」一下,跳空了。
好在,醫生又在後面列出了一系列可能引起肺部陰影的可能性,特別提示了患過肺炎的人可能會因為炎症而引起假瘤。
這件事給魏之遠心上蒙了一層陰影,他心事重重地拿著東西回來,心不在焉,險些在臨到家的時候闖了個紅燈,一腳急剎車才堪堪停在了線後。
結果這一口氣堵著,還沒來得及浮上來,魏之遠就在門口聽見了魏謙那句話。
他站在門口,魏謙那句問話他充耳不聞,魏之遠只覺得耳畔一陣嗡嗡作響,視野也開始一片片發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一下牆,心跳鼓噪如秋蟬,內裡卻是冰冷一片,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來,剎那就把他身體裡流淌不息的血液都給凍住了。
三胖在跟他說什麼,魏之遠木然地看著他嘴在動,手舞足蹈的動作都快戳到自己的鼻樑了,可他連眼皮都沒眨,就像一瞬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僵死的腿半晌沒有邁動一步,魏之遠甚至覺得,自己如果跪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有什麼東西一下拍斷了他渾身的骨頭,只剩下關節處岌岌可危的一點,還在苦苦支撐。
他不會內功,卻結結實實地體會了一回什麼叫走火入魔、什麼叫萬念俱灰。
三胖大呼小叫地說:「謙兒,你過來看看,這孩子聽見什麼了?我看這臉色不對啊!」
魏謙走過來,用手掌輕輕地拍了拍魏之遠的臉:「小遠?」
魏之遠散亂的目光在他的觸碰下漸漸凝成了一點,那眼神冰冷而幽深,就像是兩口一眼看不見底的井,陰涔涔的,有些嚇人,一絲光也折不出來。
忽然,魏之遠晃了晃,他似乎深吸了口氣,好像才想開口,就被突然什麼嗆住了,他猛地把頭扭到一側,���烈地咳嗽了起來。
魏之遠摀住嘴,被嗆得喘不上氣來,眼睛飛快地紅了,然後,血就順著他的指縫淌了出來。
三胖「嗷」一嗓子:「我的媽!這怎麼還見血了?」
魏謙也嚇了一跳:「小遠,別捂著,我看看。」
魏謙試著去掰魏之遠的手,卻覺得自己就像是碰到了一具已經僵死了的屍體,哪都硬得脆邦邦的,他懷疑自己手勁大了,沒準魏之遠的胳膊都會「嘎嘣」一下掉下來。
就在這時,魏之遠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攥住了魏謙沒受傷的那隻手腕。
魏謙被他掐的生疼,幾次想把手往回縮,死活抽不出來,油皮都快被那小子擼掉了。
魏謙懷疑魏之遠是誤會了什麼,顧不上三胖還在場,用胳膊環住魏之遠的腰,手腕輕輕地磕了磕他僵硬的後背:「沒事,哥還在呢,小遠,小遠?」
本來冬天就乾燥,魏之遠是一下受刺激受大了,血壓急劇飆升,鼻子裡毛細血管直接爆開了,出了鼻血,一口嗆到了嘴裡,這才弄出個險些七竅流血的驚悚現場。
過了好一會,不知是魏謙生硬的安撫起的微弱的作用,還是魏之遠嗆的那麼一下咳出肺來了,他的理智終於開始緩慢回籠。
魏之遠意識到了什麼,鬆開了魏謙的手腕,而後他腳下踉蹌了一下,微微推開魏謙,轉身走進衛生間,漱乾淨嘴裡的血,然後抽了一條濕巾,用冰涼冰涼的表面冷卻鼻子。
「真狼狽啊。」魏之遠想,手按在鼻樑上,感覺燈光昏暗的衛生間讓他頭暈,就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他成功地短暫地在意識裡遮罩了魏謙片刻,呼吸和心跳這才一點一點地平穩了下來。
魏之遠覺得自己的神經平時只在非常小的幅度裡輕輕地抖動,偶爾扯得大一些,會被拉成一張巴掌大的膜,他以為這些「偶爾」就已經是極致了,直到剛才……
那是真的到了臨界點,差點就回不來了,直到現在,他都能感覺到自己拉緊的神經緩緩收縮,那種精神上四處針紮一樣的疼。
三胖尷尬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又看了魏謙一眼,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擠眉弄眼的,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十分鐘,魏之遠冷卻下來的鼻子才止住了血,他擦乾淨,神色木然地走出來,拎起了魏謙被他抓過的手腕,只見那腕子活像被女鬼撓了一下,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烏青指印。
三胖臉皮一抽,嘀咕著說:「媽親,多大勁?」
魏之遠一言不發,從放常備藥的抽屜裡找出了跌打損傷膏,挖了一點塗在魏謙的手腕上,緩慢而有力地推開,魏謙疼得一抽,繼而,又被魏之遠紋絲不動地按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之遠才開口問:「體檢報告是怎麼回事?」
他聲音嘶啞,語氣平淡,去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蘊藏著山雨欲來的巨大能量,魏謙突然莫名地心虛,忍不住抬頭看了三胖一眼。
三胖:「看我幹什麼?都是你,能把人嚇出個好歹來——少廢話,自己老老實實地把前因後果向組織交代!」
魏謙至此都能感覺到魏之遠的手指還是冰涼的,於是只好避重就輕地把他打算去做手術的事說了,末了特意強調了瘤子是良性的,肯定沒事,經過三胖一通叫喚,他學會把「多半」之類嚇人的詞彙都抹掉了,一番語言上的包裝,聽起來就好像他真是打算去割闌尾一樣。
三胖雖然說了讓他自己交代,聽到這,還是忍不住覷著魏之遠的神色補充說:「對,你哥說得沒錯,沒什麼事,我們倆剛才是閒聊一樁舊事,你聽岔啦,千萬別往心裡去。」
「三哥。」魏之遠面無表情地打斷三胖的話,揉開了魏謙手腕上的淤血,從桌上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沾了藥的手指,聲調毫無起伏地說,「他說的話,你相信?」
三胖:「……」
他摸摸頭,發現好像自己是有點太實誠了。
「我一個字都不信。」魏之遠直直地逼視著魏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不用再解釋了,我不會相信你任何一句話。」
魏謙:「……」
「三哥,把我的機票退了吧,著急的話就先托別人跑一趟。」
三胖戰戰兢兢地問:「你呢?」
「從現在開始,我要把他鎖在家裡,除了醫院,什麼地方都不能去,去醫院檢查也好、手術也好,我要一直在場,我會去找醫生說明情況,所有的事,我都需要第一個知道。」魏之遠的表情和話音裡都在往外滲著冰碴,說完,他還頗為有禮貌地諮詢了談總的意見,「這樣你們沒意見吧?」
三胖果斷出賣朋友,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就好。」魏之遠說,他看也不看魏謙一眼,逕自站了起來,對三胖說,「我送送你。」
三胖就夢遊一樣地被他「送客」了。
走到電梯口,三胖才回過神來,百感交集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兄弟,凡事往好處想想,你哥吧……唉,他這孫子確實是不怎麼樣,但是總不至於這點譜也不靠,我認為這個同志在思想上還是有可以挽回的餘地的,他說沒事,可能就真沒什麼大事,你也多少放寬心,啊?」
這話音落下,三胖就清清楚楚地看見魏之遠的表情裂了。
魏之遠的眉飛快地往中間蹙了起來,眼眶頃刻間就紅了,嘴角輕輕地抽動了抽動,往一邊斜去,眼淚好像就要掉下來了。
然而下一刻,魏之遠抬起胳膊,在臉上遮擋了一下,片刻後放下,他除了眼眶還是紅的,已經恢復了先前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嗯。」魏之遠輕輕地應了一聲,「謝謝三哥。」
電梯門開了,三胖走了進去,他看著魏之遠高大的身體一點一點被電梯門關在外面,最後只剩下了一條縫,不見了,沒有和他說再見。
「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遠可怎麼辦?」三胖心裡忍不住劃過這麼一個念頭,他轉眼到了樓下,抬頭看了看高聳富麗的住宅樓,心裡有些迷茫地想,「當年我想方設法阻撓魏之遠,想方設法地給魏謙找對象介紹姑娘……真是對的嗎?」
他想像不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能深到什麼地步,浮光掠影般地看上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
人世間,有多少這樣的真情?
三胖怔忡如許地呆立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低著頭,顯得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算了,隨他們去吧。」三胖這樣想著,走了。
魏之遠回到家,真的反鎖了門,隨身帶好了鑰匙,履行了他把魏謙鎖在家裡的承諾。然後他開始了一場漫長的、單方面的冷戰。
一開始,魏謙雖然不習慣,但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難得無所事事地閒在家裡,看電視玩電腦看書,有好多事可以打發時間,而這樣堅持了兩天以後,他終於有點受不了了。
魏之遠把他當成了一坨空氣,除了晨昏定省地問一句「今天有沒有不舒服」,以及出門的時候問一句「我出去買東西,你要不要帶」,就再麼別的交流了。
魏謙覺得自己也是點「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賤,以前魏之遠整天在他眼皮底下晃,把他晃得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愁得要命,現在魏之遠雖然每天在家,卻神奇地能不怎麼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多說句話能閃了舌頭麼?」魏謙憤憤不平地想,可他又覺得自己主動湊上去,好像……是有點掉面子。
魏謙幾次三番旁敲側擊地試圖引起話題失敗,魏之遠用來打發他的話都是單字——「嗯」「沒」「好」「不」種種,言簡意賅。
第一回魏謙心想「差不多行了吧」,第二回,魏謙心想「這還要沒完嗎」,第三回,他心想「操」,於是把高效地把單方面的冷戰擴展成了雙方的。
倆人好幾天誰也沒搭理誰,不放心過來看的三胖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一看魏謙那張二五八萬一樣又拽又臭的臉,心裡頓時明鏡似的,臨走,他終於忍不住對魏謙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啊,多少也長點心吧!」
終於,臨到離家前一夜,魏謙睡前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打算去住院了。
他想,萬一一路綠燈,到醫院一檢查,發現事情有變呢?
萬一真的是惡性的呢?
萬一哪怕是「99%」的幾率,他就是那個「1」呢?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恐懼的。
然而從來以往,他遠近無依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種種的恐懼的折磨,所以僅僅是一會的工夫,魏謙就重新平復了心情。
「哪來那麼多萬一,呸。」魏謙這麼光棍地想著,伸手關上燈,爬回床上睡了。
魏謙睡是睡著了,但是不踏實,半夜就醒了一次,他翻了個身,伸了一下蜷起來的腳,眼睛無意中睜開了一條縫,就被床頭上一動不動地戳在那的黑影給嚇醒了。
魏謙猛地往後一錯,從床上坐了起來,盯著那黑影看了兩秒鐘:「小遠?」
魏之遠沒出聲。
魏謙籲了口氣,把枕頭往魏之遠身上一砸:「心臟病沒讓你給嚇出來。」
他說著,伸手要去擰床頭燈,被魏之遠一把扣住了手腕阻止了。
接著,魏之遠就緩緩地棲身上來,藉著魏謙半躺的動作,把他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床上,雙手攏住魏謙的肩膀,一動不動地在黑暗裡抱著他,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聽到一聲類似感冒一樣抽鼻子的聲音,他驚愕地抬起手,摸索到魏之遠的臉,竟然是一手的濕。
魏之遠避開了他的手,把頭埋在他的頸窩,死死抑制依然顫抖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打在魏謙的脖子上。
魏謙終於抬起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低聲說:「真的沒事,這回我真沒騙你。」
他的心軟了下來,乃至於有些內疚,魏謙甚至覺得,自己在感情上就像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習慣了別人任由他予取予求,就好像那些都是理所當然一樣。
魏謙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吻著魏之遠的頭髮,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輕輕地說:「做完手術我保證戒煙,好不好,嗯?」
魏謙從來只擅長罵人,讓他安慰別人,總是頗有些專業不對口、串了台的感覺,這一句話出口,效果堪比美國電影裡「打完仗就回老家結婚」一樣,不祥的意味好像一千隻烏鴉嚎喪大合唱著盤旋而過。
魏之遠忍無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嘴。
這卻並不是一個柔情蜜意的親吻,就像一場洩憤的撕咬,魏謙避無可避,只好被動而毫無招架之力地全盤接受,頭不由自主地往後仰,緊緊地抵在床頭上,被魏之遠一隻手掐著的後脖頸生疼,他連嘴唇都麻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謙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魏之遠才鬆開他。
魏之遠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他避開魏謙沒好利索的傷手撐住床板,伏在這個朝思暮想、還時而捅他一刀的人身上。
「公路遊戲那邊進展很順利,這幾天我不方便過去,聯繫了那邊團隊的一個同學,也是中國人,托他來對接投資款的事。我們現在又招募了專業的運營團隊和營銷團隊,明年年底說不定就能公測。」魏之遠輕聲說,「產業園的事我也替你聯繫了,我們大概也會弄一個中國區辦公室,省得我老往國外跑了。」
魏謙沒想到他突然說這些,愣住了。
「你什麼也不用想,害怕也沒關係,」魏之遠伸出手指撥開他額前好久沒打理,顯得有點長的頭髮,低頭在他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前兩天我有點想不開,哥,我……」
他似乎想道個歉,魏謙卻把被子拉過來,裹住兩個人,翻身把魏之遠按著躺下去,沒讓他說完。
「行了,」魏謙說,「我知道了,睡吧,明天陪我去醫院。」
他聽出了魏之遠的意思——如果你有什麼事,我就把你的一切繼承下去,打理你的公司,照顧小寶,緊跟著每一筆投資款的來龍去脈……就好像你還活著。
直到這一天晚上之前,魏謙雖然假裝坦然地全盤接受了,實際對自己和魏之遠發展詭異的關係,還是覺得是有幾分「剪不斷理還亂」的,而夜色凝重,他心裡藕斷絲連環環相繞的萬般情緒終於一起從半空中沉了下來。
「小遠這輩子,算是毀在我手上了。」
魏謙這樣想著,心裡近乎是悲痛的,他收緊了摟在魏之遠腰上的手,緩緩地把頭靠在了魏之遠的肩膀上。
魏謙住院經過了一系列的檢查後,醫生給他安排了手術。
魏之遠帶著平板電腦,在等他的間隙裡諮詢了中醫,記錄了一大堆,然後細細地對照著各種資料整理筆記。不知道的人看到了,大概還以為他是準備考執照的醫學生。
三胖不放心,中間過來看了一眼,買了瓶飲料遞給魏之遠:「吃點飯去吧,這還早著呢。」
魏之遠看了一眼表,搖搖頭:「沒胃口,硬吃也沒什麼好處,等等吧,我安心。」
三胖沉默了片刻,在他旁邊坐下了,低頭看了一眼魏之遠的電腦螢幕,他突然開口說:「謙兒……你哥這個人,我總覺得他就像農民拿紙袋子包起來的那種蘋果。」
魏之遠有些不解地抬頭看著他。
「你可能沒見過,」三胖說,「我們家有個農村親戚,種蘋果的,他們一來是為了怕農藥沾在果子上,二來也是為了好看,會在蘋果外面套一層紙袋子,傍晚才拿下來見見陽光,蘋果上色就特別快,特別均勻,拿出來賣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光鮮好看,實際你買回去嘗嘗就知道了,不好吃。」
三胖說著,嘆了口氣:「你哥也是,外人怎麼看怎麼好,真和他過起日子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是頂頂不是東西的那麼一貨——難吃的果子,誰吃誰知道,你啊……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居然還樂意受這份罪。」
魏之遠有些驚詫地看著他。
三胖避開他的目光,兀自說:「養頭順毛驢,你就當是修身養性吧,多容忍著他點……其實我這話都多餘說,你都容忍了他這麼多年了——要是我有這麼個混賬哥哥,我早跟他不共戴天了。」
魏之遠:「三哥,你……」
「我就是這個意思。」三胖伸出蒲扇一樣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轉轉,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回頭讓那東西吃病號飯,他敢天天跟你找事,讓你死都不得安生。」
第六十七章
二十三,糖瓜粘。
坊間講「過了臘八就是年」,果然就有喜慶的事發生。
魏謙肺裡的瘤子最終被認定是良性的,手術切除了,之後這位大爺為了表現自己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好生來了一通事後諸葛亮,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了,還抓緊機會得瑟,大言不慚地說:「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我放過嘴炮嗎?就你們這些人,一個個上躥下跳的……」
三胖一臉牙齦出血的表情。
好在,就在這時,魏之遠進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保溫桶。
他跟三胖打了招呼,先把保溫桶放在一邊,然後蹲在地上,撩起了魏謙一根袖管——魏謙受了刀傷的那隻手已經拆線了——魏之遠從兜裡摸出自己給他磨的那串木頭珠子,纏了上去。
魏謙眨眨眼,奇怪地問:「你怎麼想起把它帶來了?」
魏之遠頭也不抬地說:「你做完手術麻藥勁剛過,人還迷迷糊糊的時候自己要的,不記得了?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不清不楚地問人家『我的珠子呢』。」
魏謙臉上頗為掛不住,不吱聲了。
三胖笑得褶子都出來了:「哈哈哈哈,『我的珠子呢』,你怎麼那麼會要呢?我說,謙兒,紅頭繩你要嗎?二尺長的,過年了,回頭爹給你買去,爹有錢,給你多扯幾寸,沒事還能當腰帶。」
魏謙躺在床上不能下來,只好用眼神表達「我要打死你」這個有點複雜的信息。
「哎喲,瞪爹啊,」三胖拍著自己的肚子,笑呵呵地說,「瞪我我可就走了,不愛看你那張晚娘臉。你們倆那個……那個什麼,嘿嘿,我就不打擾了。」
這都哪跟哪?
魏謙:「滾蛋。」
三胖仰天大笑出門去,滾了。
魏謙這才偷偷去看魏之遠,卻發現魏之遠正低頭注視著他,他頓時乾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說:「嗯,你那個……公司有什麼事嗎?」
魏之遠:「沒有。」
魏謙又問:「小寶呢?」
魏之遠:「剛打電話跟我大鬧了一場,嗓子哭啞了,說是訂的下午的飛機,晚上就到。」
魏謙這回實在詞窮了,魏之遠就坐在他床邊:「還有什麼要問的?」
魏謙沉默了片刻,對他伸出手:「過來。」
魏之遠執起他的手,坐近了些。
魏謙就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而後略微下移,因為傷口而顯得有些粗糲的手掌蹭過魏之遠的臉,他說:「這回是真沒事了,不騙你,別生氣了。」
魏之遠閉了閉眼:「我沒有。」
「行了吧,從小氣性就大。」魏謙笑了起來,「跟小寶吵一次架,直到搬家也沒進過她的屋門。」
「你居然還記得。」魏之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瞳孔中似乎有兩盞小小的燈火,灼灼地跳躍著,「你還記得什麼?」
「我記得的事多了,你小時候不願意上學,在學校門口跟我跳腳叫喚,還咬了我一口,結果崩掉了自己一顆牙,以為自己快死了,寫成了人生中第一部大作。」魏謙慢悠悠地說,「還有小寶,你們倆那會就跟一對鬥雞一樣,從早打到晚,也不知道都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反正我是為了哄你高興。」
魏謙:「胡說,你們倆打架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魏之遠俯身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嘴角:「那誰知道?反正你現在都還在笑。」
魏謙尷尬地斂起不由自主上翹的嘴角,隨後他想了想,抱怨說:「不過沒幾年,後來你長大了,就不怎麼跟我親了。」
魏之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魏謙莫名其妙地問:「看什麼看?」
「不是不跟你親,是已經不敢和你親了。」魏之遠說著,從褲兜裡摸出了他的錢夾——他的錢夾長期在褲兜裡塞著,被各種材質堅硬的牛仔褲磨損得很快,至今已經換了七八個,但翻開以後,相片夾裡的相片永遠是同一張。
那張照片舊得已經不成樣子,邊角都已經磨爛了,被人用膠帶重新粘了一圈,上面是個平頭板寸、但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少年穿著校服,站在鏡頭前,背著手,立正一樣站得筆直,好像一根僵硬的棒槌,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繃得緊緊的,眼神有些陰鬱,似乎是對整個世界都懷有深深的敵意。
「這傻小子是誰?怎麼跟個少年犯似的。」魏謙開始沒能反應過來,隨後他眯著眼打量了好半天,終於費力地認出了那有將近二十年前的自己,頓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這麼二的照片,你到底從哪找來的?魏小遠,你也太有眼光了,就不能挑張好的嗎?你整天隨身帶著這個……這個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我是傻逼』四個大字的貨,不怕別人看見笑話嗎?」
魏之遠:「還給我,不許侮辱我的夢中情人。」
「不給,沒收了,我要毀屍滅跡。」魏謙回手把舊照片塞到了枕頭底下,不讓自己的黑歷史繼續招搖過市。
魏之遠無奈地看著他。
「行啦,大不了我賠你一個。」魏謙想了想,想起自己壓根不怎麼照相,他伸手從魏之遠褲兜裡摸出了手機,調出了他最近剛開始玩的照相功能。
拍一個什麼樣的呢?
魏謙想了想,在病床上掙紮著想起來。
「你幹什麼?別亂動,」魏之遠立刻按住他,「小心把點滴的針管碰歪了。」
魏謙微微側過頭,接著魏之遠的動作,插著點滴的手輕輕地移動了一點距離,看起來就像是捧起了魏之遠那隻來按住他的手一樣,嘴唇在魏之遠的手背上輕輕地碰了一下。
「喀嚓」一聲。
魏之遠的手觸電一樣地抖了一下。
片刻後,魏之遠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機螢幕,男人的側臉帶著大病中特有的蒼白,顯得低垂的眉目愈黑、愈濃重,他像是在熹微晨光中捧起了一朵沾著露水的花,因其嬌嫩脆弱與爍爍動人而越發憐惜,一觸即放地親吻一下,而後將其穩穩當當地安放回枝頭……嘴角還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無奈的笑意。
他無數次地把對他窮追不捨的命運踩在腳下,乃至於「命運」這個賤東西現在都似乎不大敢來招惹他了。他所向披靡,然而單單敗在了這朵「花」搖曳的暗香中。
魏之遠覺得自己這條孤獨而無悔的路,終於走到了盡頭。
不知是因為這幾天一直在醫院裡陪著太疲憊了,還是什麼別的緣故,沒過多久,魏之遠就忍不住趴在床頭上睡著了。
在他打盹的時候,高僧熊英俊來了。
他做另類的和尚打扮,在醫院裡好一番招搖過市,慘遭醫生護士、其他病人及其家屬的圍觀,他手裡握著一串佛珠,一邊走一邊捯飭,見誰對誰稽首,見誰避讓誰,於是腳程顯得很慢,但絲毫也不理別人對他的議論紛紛。
這時,一個住院大夫追上了他:「師傅!哎,那位師傅!」
老熊:「阿彌陀佛。」
醫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確定地問:「您……也是來探病的?」
老熊神神叨叨地說:「是的,有一位居士剛剛脫離苦海,我來看看他。」
大夫臉色一變,跟著壓低了聲音:「喲,是下午送太平間的那位?那可不行,咱們醫院管理嚴格,太平間可不讓隨便進。」
老熊:「……」
他覺得眼下可真不愧是末法時代,連神聖的醫療工作者都能這麼膚淺。
「阿彌陀佛。」老熊嘆了口氣,耐心地解釋說,「那位居士,他不幸還是個活物。」
「啊,那是得節哀……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醫生見他面如便秘,這才看見他手上拎的果籃,連忙託了托自己臉上的眼鏡,義正言辭地說,「其實我追上來,就想告訴您一聲,一般女士那種特別飄逸的長裙和長褲最好別在醫院穿——哦,我就說您這種能掃著地的衣服,咱們這都是病人,地上細菌病毒多,掃到衣服上,回去有害您和家人的健康。」
隨即,這位較真的醫生意識到跟和尚說「家人」不大合適,又補充了一句:「回去有害您和大師兄二師兄沙師弟的健康。」
老熊無言以對了片刻,只好稽首表示感謝,同時,他覺得魏謙一定是佛祖保佑,竟能在這樣險惡的醫療環境下生存下來。
一個帶著口罩的老大夫經過,看不慣地對訓斥那年輕的住院醫生說:「小劉,你也有點正人形,哪那麼多廢話?沒有一點威信,以後讓病人怎麼信任你?」
小劉大夫嬉皮笑臉地湊過去給他捶肩捶背:「老師,我懸壺濟世,他普度眾生,我們倆挺有共同語言,多聊兩句有什麼的?」
「普度眾生」四個字讓老熊腳步一頓,隨即他搖頭失笑,往病房走去。
當他推開魏謙病房門的時候,老熊先在門口愣了一下。
他看見魏之遠趴在魏謙的床頭上睡得正香,大半張側臉埋在他自己的臂彎裡,只露出一點,嘴角似乎還帶著笑意。
魏謙身上還插著各種管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一本雜誌,時而低下頭來看一眼安靜入睡的青年,目光就是說不出的柔和。
魏謙的目光無意中往門口一掃,看見了老熊,他立刻抬起食指豎在唇邊,對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老熊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果籃往旁邊一放,覺得自己被這對狗男男閃瞎了眼,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意,他從禮物裡抽出了一根香蕉,毫不客氣地剝開了,開吃。
魏之遠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疲憊極了才打了個盹,也就趴了二十來分鐘,老熊就利用這短短的二十分鐘啃光了半個果籃,魏之遠在一片「哢嚓哢嚓」的聲音裡醒來,一時間還以為病房裡鬧了耗子。
他一睜眼,魏謙才終於開口說話。
「熊英俊,」魏謙說,「你是來我這野餐的吧?」
老熊毫不見外地說:「反正你一時半會吃這些東西也不太方便,過兩天該放壞了,我替你解決一點,不能浪費東西。」
魏謙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太感謝了——你到底幹什麼來的?總不可能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你這個施主啊,多麼的尖酸刻薄啊,妄自菲薄也就算了,還老願意把別人往壞處想,」老熊諄諄善誘,而後兩手一攤,「貧僧真是來探病的,順便給你拜個早年。」
魏謙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黃鼠狼給雞拜年?」
「阿彌陀佛,」老熊沉默了一會,「貧僧有時候真是難以理解施主你這種……時常把自己也無差別攻擊進去的說話風格,太一視同仁了。」
大概是躺的時間太長了,魏謙覺得創口有點疼,他皺著眉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魏之遠立刻過來,把一個枕頭塞到了他身後:「小心點。」
魏謙點點頭,而後轉向老熊:「我現在要錢沒有,要命半條,你打算跟我商量哪個?別兜圈子了,說吧。」
「阿彌陀佛,你怎麼能和出家人談這種俗物?孔方兄的事是你我該說的嗎?多傷感情!」老熊低下頭,人五人六地擺了個悲天憫人的造型,隨後他猛地一抬柿餅臉,露出一個加菲貓一樣賊兮兮的笑容,對魏謙伸出了五根手指頭,「你給我贊助這個數就夠了。」
魏謙氣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專程來看我!」
老熊笑嘻嘻地說:「別生氣啊,施主,大病未癒,你要養氣固本,淡定一點。」
魏謙:「不可能,我現在手頭好幾個項目在砸前期,資金鏈繃得快斷了,馬上都打算賣身了,哪弄餘錢去?」
老熊:「就五十萬,還不如你眨眼這會工夫的利息高呢,你不要一毛也不拔好不好?」
「五十萬?好辦。」魏謙把頭往後一仰:「小遠,有零錢嗎?給他十塊,門口有賣彩票的,讓他跟佛祖說一聲,中個百八十萬的獎就解決了。」
老熊:「這位一輩子只穿白襯衫的施主,你的名字叫窮酸嗎?你可真是摳門到了一定地步了。」
魏謙:「老子至今開一十萬塊錢的破車,你開口跟我要五十萬捐門檻?告訴我,門在哪呢?」
老熊面無慍色,依然保持著自己的語速不疾不徐地對魏謙說:「沒讓你捐門檻,也沒跟你要修佛像的錢,這回是幾個社會非盈利組織牽頭做的事,他們有自己的網站跟微博,現在很有些知名度,你出的那幾塊錢贊助費全部可以作為宣傳企業品牌的廣告費,夠便宜的了好嗎?」
魏謙上下打量了老熊一番,誠懇地問:「前輩,麻煩您給我點撥一下,本公司的形象難道竟然已經差到需要一個和尚做代言的地步了嗎?」
老熊:「反正你掏不掏錢吧?」
魏謙:「反正我就是沒錢。」
魏之遠只好用一杯溫開水隔開了兩個人:「行了,都歇會,來,先休戰,熊哥喝杯水。」
老熊端起來一口氣喝下去了,完事砸吧砸吧嘴說:「我跟你說完,這錢你肯定得掏。這個事是這樣的——近來網上有好多人說拐賣兒童的事,我說的這個非盈利組織是專門針對社會公益活動的,他們現在打算針對這些現象,牽頭做一些事……」
「你們這不是起鬨架秧子嗎?」魏謙說,「打拐那是人家員警的事,你們跟著幹嘛去?公益,我看搗亂還差不多。」
「施主啊,你都趴下了,就積點口德吧。」老熊繼續解釋說,「我們不是打拐,是想收拾出一個類似互聯網社交平臺那樣的東西,把丟過孩子的父母和不知自己來歷的孩子用這個網絡聯繫起來,警方找到被拐賣兒童,也會在上面發佈資訊,尋找孩子的監護人。簡單說,就是幫助尋找被拐賣過的小孩,你懂了吧?」
魏謙沉默下來,目光一下落在了魏之遠身上。
老熊志在必得地看著他,果然,片刻後,魏謙說:「小遠,回家把我的支票本拿來……嗯,以公司的名義吧,我私人出了。」
而後他又補充說:「五十萬的預算太緊張,你給他寫五百萬,拿來我簽字。」
老熊:「善哉善哉——那後續需要追加贊助……」
「行。」魏謙一口答應下來,「你讓他們盡快給我個合同吧,我出個財務總監,每年外審之外要接受我們公司的內審,確保資金不濫用,後續的贊助款你們不用找別人了。」
魏之遠愣了一會:「哥,其實……」
他想說其實自己現在已經不在意小時候的事了,對親生父母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碰上了也好,碰不上拉倒,可被老熊似笑非笑地盯著,又覺得自己這麼拆臺不大好。
於是卡住了好一會,他才低聲說:「其實我有你就夠了。」
老熊眼觀鼻鼻觀口,唸一聲佛號,頗有寶相。
「嗯。」魏謙的聲音輕了些,「去吧。」
老熊和魏之遠一起走出了病房。
魏之遠:「熊哥,你這麼利用我不厚道吧?」
老熊「嘿嘿」一笑:「你現在翅膀硬了,全世界都飛得過來,他難得有機會替你做點事,我是成全他——哎,對,下禮拜我講經,你來不來?」
「講經?你?」魏之遠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我怎麼了我?」老熊瞪了他一眼。
「你最近怎麼這麼活躍了?」魏之遠奇怪地問,他依稀記得當年第一次去老熊的禪房時,老熊那種打算青燈古佛度一生的清寂和消沉,「你不是說只修度自己嗎?」
老熊手指間掐著木頭佛珠,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個由不得你。」過了一會,他這麼說,「在河上飄得時間長了,總有一兩個你這樣沒事玩投河自盡的,搭一個就有第二個,搭得人多了,也就不分小乘大乘了。」
魏之遠若有所思。
老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別想了,紅塵正好,虛無縹緲的不二法門不進也罷……我走了。」
魏之遠看著他寬厚的背影走向公交車站,一時百感交集。
就在這時,老熊突然回過頭來,衝他喊了一聲:「小子,你快去拿支票啊!別發呆了,好不容易傍個大款是鐵公雞,貧僧容易嗎?回頭財主改變主意了就壞菜了,要錢這事要趁熱打鐵!」
一時間周圍人人側目,老熊得意洋洋,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
魏之遠沒有他那麼厚的臉皮,只好落荒而逃。
第六十八章
魏謙在醫院老實了一個多禮拜,還沒到半個月,他就住不下去了。
他過慣了忙亂日子,剛做完手術的幾天精神不好、晃蕩一會就困了也就算了,隨著他每天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開始難以忍受醫院單調無聊的生活了。
過了小年就接近除夕了,外面越來越熱鬧,魏謙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坐牢,他蹲監獄一樣默默忍受了幾天,終於下定了逃出去的決心。
魏謙從來是個十足的行動派,只要他想,只要時機成熟,他從來能用最短的時間付諸實踐——比如穿上衣服就跑。
不過這天,魏謙思考了片刻,還是沒有跑,他怕小遠著急,於是一直耐心地等到了中午魏之遠過來。
魏之遠帶來了厚厚一打文件:「這是我們那邊的資金計劃,中英文一式兩份——預算控制部分改第三遍了。這是你們行政部報上來的年會安排計劃,這是你們人事部報的年終獎,都是需要你簽字的,你是自己看還是我給你念?」
不跟魏謙一起工作,就不知道他有多吹毛求疵,尤其他住院沒事做的時候。
魏謙永遠也不能非常簡單愉快地說一句「朕知道了」,就把手下人放過,他總是可以把報上來的材料修改得一塌糊塗,字裡行間的修改意見寫得比原文還多……當然,這期間通常都是長工魏之遠代筆手寫的。
不過這回,魏謙一反常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竟然沒說什麼,就把字都給簽了。
魏之遠把新換了筆芯的中性筆都拿出來了,發現竟然沒有用武之地,頗為不適應地看了魏謙一眼,有點擔心地問:「哥,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啊?」
魏謙揉了揉鼻子:「那什麼……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魏之遠簡直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哥的字典裡居然還有「商量」倆字,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啊」了一聲。
「我下午想出去一會,放個風,」魏謙誠懇地看著他,末了,居然又態度良好地補充了一句,「行嗎?」
魏之遠足足半分鐘沒回答他的問題,半分鐘之後,他完全不在狀態地說:「你是問我嗎?」
魏謙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不然呢?」
「我……我我,嗯,」魏之遠腦子一團漿糊,差點結巴了,「沒、沒問題。」
魏謙其實連衣服都換好了,就等他這句話,把穿在外面裝門面的病號服一脫,披上外套就準備好了越獄,他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了散落在病床上的文件,一股腦地塞進魏之遠的包裡,又不知從哪摸出一頂帽子來戴上,壓了壓帽簷:「快走,趁護士們都出去吃飯了。」
魏之遠暈暈乎乎地被他拖出去,冥思苦想地琢磨了整整一路:「等等,他剛才說了句什麼我就『沒問題』了?」
直到魏之遠握住了方向盤,他才做夢一樣地想起來問一句:「去哪?」
魏謙:「回家。」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告訴他:「小寶這兩天在家裡住,你想被她逮著嗎?」
魏謙想也不想地脫口說:「那回公司。」
魏之遠莫名其妙地說:「回公司幹嘛?不是都審批好籤完字了嗎?」
魏謙:「……」
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無趣之處,除了這倆地方,想不出還能幹嘛了。
魏之遠側過頭來,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哥,你可以……和我出去嗎?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約過會。」
魏謙頗為憐憫不忍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就好像他本人約過似的。
「行,走吧,我請你……請你……」魏謙一口答應下來,後面的話卻卡殼了,他詞窮了好半晌,毫無創意地提議說,「嗯,吃飯?」
魏之遠被他逗樂了:「你打算請我吃什麼?」
魏謙:「西餐?」
魏之遠:「西餐不好消化,你現在身體不允許。」
魏謙:「那吃小日本的那個……」
魏之遠:「你不是嫌他們生的東西太多嗎?」
「……」魏謙,「咱還是回家吧,我給你下碗麵條。」
最後,他們倆找了一家裝潢閃瞎狗眼、顯得格調很是高雅的中餐廳,進去一人點了一碗炒疙瘩,看著服務員臉色綠油油地飄走了。
而比較喪良心的,是就這兩碗炒疙瘩錢還不是魏謙自己掏的,因為吃到一半的時候,魏謙無意中往樓下瞟了一眼,竟然看見了馬春明和他的助理夢夢。
「我操……」魏謙小聲罵了一句,「公司高管要求每年春節堅守到除夕當天下午的,這小子趁我不在,他居然敢溜號。」
正說著,夢夢突然站了起來,伸手一揮,大堂裡的樂隊就像事先和她商量好了一樣,停了下來。
夢夢年輕的臉上好像會閃光一樣,大眼睛灼灼地看著莫名其妙的馬春明,突然大聲宣佈:「馬總,我每年過年都會許願,特別靈,至今沒落空過,所以我打算趁著年前做這件事,如果成功了,今年的機會就可以許別的願,不成功,那經過過年加持,明年一定會成功!」
從對「許願機會」的節約上,能看出她還挺經濟會過日子。
吃飯的人都停下了交談,目光集中在了這個姑娘身上。
夢夢繼續詩朗誦一樣地大聲說:「馬博士,我認為你前妻該換眼鏡了,但是我非常高興她沒有換,因為她眼神一時不好把你給弄丟了,才給了我一個撿漏機會……」
至此,馬春明再傻也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他連忙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夢夢霸氣側漏地抓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湊過去,在他側臉上擲地有聲地親了一大口,留下一個紅彤彤的唇印:「我要向你告白!」
馬春明往後連退了好幾步,不幸被一個觀賞性的小墩子絆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謙摀住眼睛:「丟人哪。」
馬博士整個人都快蒸發了——夢夢那麼年輕,那麼漂亮,人也伶俐能幹,為什麼會看上他一個又醜又老、又不浪漫又不會說話,還是個二婚的男人呢?
她是瞎嗎?
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夢幻了起來,直到買單的時候服務員把一張餐巾紙遞到他面前,對馬春明說:「先生,剛才有兩位先生,說把賬單記到你這裡,說是給你看這個你就明白了。」
馬春明低頭一看,只見餐巾紙上畫著一隻畫風跟自己一脈相承的小烏龜,正對著眼地盯著一顆綠豆。
夢夢湊過來:「這什麼呀?」
馬博士臉紅了一下,訥訥地給她做同傳口譯:「他說咱倆一個是王八一個是綠豆。」
說完,他又轉向服務員:「他們點的什麼?」
服務員嘴角抽了抽:「兩碗炒疙瘩。」
沒跑了,這事除了他那決定奇葩的變態老闆,沒人幹得出來。
魏謙蹭了馬春明一頓飯,權當翹班罰工資,他非常努力地思考了很多方案,最後還是十分沒有創意地帶魏之遠去了電影院——平常可以一起玩的運動此刻都顯然太激烈了,不大適合魏謙這個病號,寒冬臘月的,也沒地方去釣魚。
��惜,電影才看了小一半,魏謙就不給面子地睡著了。
魏之遠雙手攏過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津津有味地看完了整部電影,走齣電影院嘴角都帶著笑。
魏謙揉揉眼:「有那麼好看啊?結局是什麼?」
魏之遠:「不知道啊。」
魏謙:「劇情呢?」
魏之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忘了。」
魏謙剛想問他,笑得跟朵花一樣,是不是看了個喜劇片,結果就看見旁邊幾個女孩抹著眼淚過去了,他一抬頭,只見宣傳的海報上唯美地寫著「傾城之戀、絕代悲歌」,上面是一張女人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魏之遠心裡充斥著巨大的甜蜜,以至於他從頭幸福到尾,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看了個生離死別的悲情電影。
多麼失敗的約會啊,可惜當事人竟然還都覺得挺好的。
為這,魏之遠放了老熊的鴿子,沒去聽那高僧講經。
老熊唾沫橫飛地說完,往下一掃,不出預料地沒看見魏之遠的人影,他就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的話是說給想聽的人聽的,不聽的人沒有煩惱,當然不用聽。
魏謙私自離開醫院的行為,被查房的護士好一番臭罵,而更加不幸的是,他居然要在病房裡過年了。
他一生中沒過過幾個團圓順心的年,於是當機立斷地給值班醫生和護士一人封了個大紅包,夥同魏之遠,在眾人睜隻眼閉隻眼的縱容下,又跑了。
他們倆,還有小寶,一起包了餃子——皮是小寶搟的,餃子是魏之遠包的,魏謙大爺一樣地坐在沙發上監工,專職負責指指點點。
窗外響起第一聲鞭炮的時候,小寶的表情突然落寞了下來,她說:「要是奶奶還在就好了。」
很多年以前,似乎也是他們仨正在過什麼節,宋老太像個不速之客一樣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地敲開了他們的門,並且鳩佔鵲巢地……就那麼霸道地留了下來。
……可是以後逢年過節,再也不會有這麼一個討厭的老東西敲門了吧?
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然而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小寶一蹦三尺高地躥到門口,打開門,卻失望地發現,外面站著的是笑容可掬的老熊。
老熊看著她臉上難掩的僵硬,拍了拍她的頭:「怎麼跟見了喪門星一樣?貧僧有那麼不招人待見嗎?」
小寶回過神來,連忙把他讓進屋。
老熊打量著她:「我當年就說嘛,這丫頭腳那麼大,長大了肯定不比誰矮……哎,凍死我了,有餃子嗎?」
小寶:「有是有,但是沒包素餡的……」
「去你的。」老熊說,「誰吃素餡的?那是餵兔子的。」
他大馬金刀地坐下來,一口叼起一個,兩下吞了,豎起拇指:「唔,豬肉白菜,香!」
魏謙涼涼地說:「阿彌陀佛。」
老熊衝他見牙不見眼地笑了笑,然後轉向魏之遠:「哎,小遠,你猜怎麼著,我把你的資料和照片傳到網上了,前兩天真有回音。」
魏之遠可有可無地笑了一下。
魏謙卻連忙問:「什麼?怎麼回事?什麼人?多大年紀?幹什麼的?」
「一個女的,聽聲音好像是歲數不小了,其他還不知道,剛聯繫上。」老熊又夾了一個餃子,「丫頭,給我倒點醋,有蒜嗎?」
魏謙:「小寶不給他,贊助你那麼多錢就是讓你給我一問三不知的嗎?」
老熊伸長了胳膊拿走了臘八蒜和臘八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同時糟心地看了魏謙一眼,慢騰騰地說:「唉,謙兒,你可真是那什麼不急那什麼急啊。」
魏謙:「……」
老熊伸手在兜裡摸了摸,摸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打電話的這個女的姓周,小遠,你要願意,可以去見見她。」
蹭完了年夜飯,老熊告辭離開。
魏謙忙披上了衣服跟了出來:「我送你下去,這幾天過年,前邊不好打車,我帶你去後面那個出口。」
到了樓下,寒風一吹,魏謙就忍不住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手術畢竟傷了元氣,這個冬天他怕冷怕得厲害。
老熊:「行了,你快上去吧,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可不敢勞動你這個病號。」
魏謙:「其實我就想問問……」
「打電話那個人怎麼樣是吧?」老熊接上他的話茬。
「啊,對,」魏謙爽快地承認了,「要是找了半天找了一幫糟心的親戚,到時候誠心給自己添堵,就不好玩了。」
「聽那個周女士的意思,她好像就是知道點什麼,本人並不是直系親屬。不過聽說話是挺有修養,也挺知書達理的一個人。」老熊看了他一眼,擠兌說,「我說,找著了你又顧慮那麼多,當初還肯鐵公雞拔毛,出那麼多錢找,是沒地方花?來我們寺捐個門檻吧施主。」
「滾。」魏謙往雙手中呵了口氣,飛快地摩擦著,「其實……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事吧,小遠總是有點……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沒根沒底的感覺,你懂嗎?這些年大了,好多了,小時候表現得格外明顯,好像總擔心別人拋棄他似的。」
「沒安全感。」老熊說。
魏謙點了個頭:「差不多就那意思吧——我是覺得,也許他有父有母以後,能好一些。」
老熊看了看他,最後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在凜冽的寒風中伸手拍了拍魏謙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你啊……」
過了破五,魏謙在醫院住滿了一個月,終於獲准出院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訂了機票,跟著魏之遠飛到了那位周女士提供的地址。
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約莫有七十來歲,體型卻保持得很不錯,銀絲在後腦勺上高高挽起,身上穿著毛料的長裙,似乎是為了迎接他們,裙子上還搭配了披肩。
這個年紀的老太太,少有像她一樣講究的,無論是舉止還是談吐,她都透出一股被歲月洗練過的優雅。
周老太太取出一個大相冊,拿給他們看,翻出一張舊照片,是個男人,模樣俊朗,跟魏之遠竟然有七八分像,側臉更是一模一樣:「我女兒在網上看見了你的照片,指給我看,說『這不是小葉叔叔嗎?』我一看,還真是,對照著你當年走失的時間,就覺得八九不離十了,這才冒昧打了電話。」
魏之遠小心地把那張照片抽出來。
「他叫葉殊,以前我們住鄰居,我拿他當自己的小兄弟看。」周老太太又翻到了一個女士的照片,「這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你媽媽,她叫阮紅,曾經是我的學生,畢業留校,做了我的同事,都是很好的人。她有原發性高血壓,生你的時候引起了一系列的併發症,產後身體一直不好,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唉,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那麼小的一團,胖乎乎的,可愛極了。」
魏之遠輕聲問她:「您怎麼能確定是我呢?」
周老太太說:「你後背,肩胛骨往下一點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疤痕是不是?」
魏之遠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
「那是你剛會翻身的時候,你爸爸笨手笨腳,一時沒看住,讓你從床上翻下去撞到了櫃子上的尖角上磕出來的疤。」
魏之遠背後確實有那麼一小塊傷疤,已經很不明顯了,不仔細摸根本摸不出來。
魏謙皺皺眉:「那他現在……」
「也過世啦。」周老太太嘆了口氣,「他是個氣象學家,專門研究內地龍捲風的,你母親去世以後,他就更醉心於工作,成了個瘋子,有一次捕捉龍捲風的過程中,他跑得太近了,被一棵倒下來的大樹砸中了車……唉。」
周老太太的眼睛裡有淚花閃過,她看著魏之遠:「當時你家裡所有人都忙亂成一團,沒人顧得上你,保姆也不知道哪去了,你才兩歲多,剛會跌跌撞撞地走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趁著沒人注意,不知怎麼的就自己跑了出去,等我們這些大人們發現的時候,你就再也找不著了……沒想到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孩子,你剛才說你現在在幹什麼?」
「做軟件。」魏之遠說,「主打遊戲,也做一些應用的。」
「好,好,好。」周老太太欣慰地拍著他的胳膊,「挺好,挺好的,好好地長大了,好好的做人,挺好,我以後下去,也能讓你父母放心了。」
那天下午,周老太太和他們坐了整整一下午,說了魏之遠不記得的童年的事,直到保姆走過來催她吃藥。
末了,她把他們送到門口,告訴了魏之遠他父母的墓地地址。
至此,周老太太才轉向魏謙,抓住了他的手。
「謝謝,」她說,「謝謝你。」
她從始至終,沒有過問他們倆是什麼關係,然而魏謙懷疑她已經通過某種方法察覺到了,他低了低頭,衝她擠出一個笑容,覺得自己這聲「謝」受之有愧。
他們一起找到了葉殊夫婦的合葬墓地,魏之遠彎下腰,輕輕地擦去墓碑上的塵土,露出經年的墓誌銘——「雖九死其猶未悔」。
父母與他非常相像的長相併沒有給魏之遠很大的觸動,直到看見這個墓誌銘,他才突然感覺到了那種陰陽兩隔的血脈相連。
「原來我是這樣的來的,我的父母是這樣的人。」魏之遠想著。
忽然之間,那些對他而言刻骨銘心的、童年時代的流浪逃亡生涯,都變得不那麼真實了,他像一個遠行的孩子,找到了某種精神的歸宿與認同感。
魏謙彎下腰,把花束放在墓碑前,摟住魏之遠的肩膀,拍了拍他。
魏之遠拉起他的手——而他的遠行途中,竟幸運地有所獲,得到了他一生最珍視的人。
與之相比,顛沛流離的惶恐與痛苦,都算什麼呢?
「是給我的磨礪吧?」魏之遠心想。
春風,就快要吹開北方的凍土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雖九死其猶未悔——離騷
終章
魏謙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一看,是一條彩信,一點開圖片嚇了他一跳,剛出生的小嬰兒的臉突兀地佔滿了整個鏡頭。
本來剛生出來的小東西就醜,皮紅得跟西紅柿似的,滿臉褶子,五官都皺在一起,像是憋著一場大哭,再加上鏡頭離得近,有點變形,魏謙往後一仰,心說這生出來的是個什麼玩意,別是太空友鄰派來地球搞和平演變的吧?
隨即又一聲響,三胖的短信來了——我閨女!這他媽是我閨女啊!
後面跟著一串感嘆號,魏謙沒仔細數,大概一掃,能有一個加強連,魏謙彷彿能從他短短的幾個字和標點符號裡,就聽見了三胖那聲帶著唾沫星子的咆哮。
魏謙趁著公司午休時間趕到醫院去了,三胖的父母,他老婆林清的父母全都在醫院,四個老東西正熱火朝天地商量著出門湊一桌麻將,歡樂地一起出門了。
三胖滿臉紅光,每隔三秒鐘就要去摸摸床上的小嬰兒,他那剛剛歷經了一場生死劫的閨女正想好好睡一覺,總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猥瑣男騷擾,沒過多久就不幹了,「嗷」一嗓子嚎了出來。
聲如洪鐘,中氣十足,這丫頭生來就比別的孩子硬朗幾分,大概是個挺有福氣的小東西。
林清頭一次當媽,哄孩子還不大熟練,立刻手忙腳亂,怎麼哄都哄不好,小丫頭哭得肝腸寸斷,都快背過氣去了。
魏謙探頭看了看:「哎,給我吧。」
他從林清手裡接過了嬰兒,一開始有些生疏,然而一碰到那小小的軀體,他很快就找回了小時候帶小寶時候的感覺。說來也奇怪,小姑娘似乎和他頗有緣分,被他輕輕地晃悠了一下,她的哭聲就漸漸弱了下去,最後居然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叫什麼?」
「我說就叫『談戀愛』得了,又浪漫又好記,她媽死活不同意……唉,我媽當年要是也能這麼堅持立場,我也不至於……嘖,說多了都是淚。」三胖搖搖頭,「最後她姥爺給起了個名,說叫『談明』,就『明天』的『明』,跟馬春明那二逼可沒關係啊。」
魏謙笑起來,彎下腰,把新鮮出爐的小談明輕輕地放下,從兜裡摸出兩個小盒子,放在她的手邊。
林清一看,一盒裡是金鎖,一盒裡是小玉鐲,湊了個金玉滿堂。她立刻坐了起來,小聲說:「魏董,她眼睛還沒睜開呢,這個給小孩太破費了,再說你怎麼還一個人買兩件呢?」
魏謙:「收著吧,就這麼一個侄女,不給她花給誰花?有一個是我送的,另一個是我替別人送的。」
「什麼別人?」林清沒聽明白。
三胖卻心領神會了,忽然在一邊開口說:「沒事,你就給孩子收起來吧。」
當年胡同口的小哥仨,如今少了一個。
那時候魏謙還是個少年犯一樣一臉陰鬱的中二病,三胖是個穿著「二桿梁」背心蹲在地上啃西瓜的胖小子,麻子還跟他媽在路邊揮汗如雨的炸油條。
「多少年了?」三胖問。
「十六年。」魏謙說,「要是好好投胎,現在都該上高中了。」
「可不是嗎?」三胖感嘆一聲,說著,又要手賤撩閒去捏他小女兒的鼻子。
林清讓這小東西魔音穿耳了一上午,連忙一巴掌拍開了三胖的爪子:「好不容易睡著了,你讓她消停會!討不討厭?」
看,這都物是人非了。
「小遠呢?」三胖問,「什麼時候回來?」
「差不多該到了,我一會去機場接他。」魏謙看了一眼表,又彎下腰,用指腹輕柔地碰了碰小姑娘的臉蛋,「妞兒,叔走了。」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感慨萬千——就這麼從「哥」升級為「叔」了。
魏之遠剛出了一趟國,他們籌備了數年的公路遊戲以橫空出世的架勢公測了,由於資金充足,在全球鋪開了好大一張地圖,從前期宣發到包裝,全都噱頭十足,風靡是意料之中。
魏之遠一走走了倆多月,回來累瘦了一圈,魏謙沒回公司,直接把他帶回了家。
魏之遠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還死活抱著他不撒手,好像要把倆月的份都給膩歪回來。
「董事長,我厲害吧?」他就像條打滾討表揚的大狗一樣,美得就快伸舌頭了。
魏謙揉揉他的下巴:「牛逼大發了。」
魏之遠就摟著他的腰,把疲憊的臉埋在他懷裡:「那我的獎勵呢?」
「獎勵?」魏謙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端莊得就像正在進行商務談判,然後他一本正經地低頭問,「你要什麼樣的獎勵?穿著衣服的獎勵還是脫了衣服的獎勵?」
魏之遠手一鬆,差點從沙發上掉下來。
他面紅耳赤,連瞌睡蟲都不翼而飛了,嗓子裡驀地有些乾渴,呆呆地看著魏謙。
魏謙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推著他坐了起來,十分嚴肅地說:「嘖,大白天的,想什麼呢熊孩子?我說給你弄一個最佳勞模的小金人獎盃,要穿著衣服的還是脫了衣服的——吃點什麼嗎?我去給你看看冰箱裡……」
還沒說完,就被魏之遠縱身一撲,壓趴下了。
他們倆沒羞沒臊地在沙發上鬧了一會,魏謙險些被魏之遠從「衣冠禽獸」扒成「沒有衣冠的禽獸」,就在這時,他手機響了。
「你別拿領帶綁我手,這他媽破布條可貴了,都讓你給我搓成鹹菜乾了。」魏謙一邊抱怨著掙脫出來,一邊摸出了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老熊,你又……」
老熊那邊聲音極其嘈雜,中間似乎還摻雜著小孩的哭聲,他不管不顧地衝著魏謙大喊一聲:「G省往東出去的唯一一條國道,標識距離F出口1.5公里,快……」
一聲巨響,魏謙情不自禁地一閉眼,感覺幾乎有種什麼東西穿透了手機打在他耳邊,再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是忙音了。
魏謙懵了兩秒鐘,這才想起熊英俊走之前跟他打過招呼,說是警方在G省端掉了一個拐賣婦女兒童的窩點,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好多下線,救出了好幾個被拐賣的受害人,消息在網站上一發布,立刻有不少人聯繫。
其中有幾個受害人家屬已經因為年邁或者身體殘病等原因不能長途旅行了,徵得了警方的同意,老熊作為聯絡員,親自過去,把這些人接回來送回家。
算時間,應該是在回來的半路上了。
老熊做事非常周到,無論去哪,肯定會留一個緊急聯絡人,他沒報警,而是打電話通知了魏謙自己的位置,肯定是緊急到了一定程度,他怕自己三言兩語和警方接線員說不清楚。
魏謙迅速打出了好幾個電話,第一時間知道當地因為突降大雨導致了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國道現在已經中斷了,他在官方搜救人員那裡報了老熊留的精確坐標,第二天就跟魏之遠一起跑到了G省。
搜救人員在現場找到了汽車的殘骸,但是暫時沒看見人,生還的可能性應該比較大。
魏謙調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資源,又過去一天,還是沒找著熊英俊。
最後,魏謙說:「給熊老爺子打電話,他人路比我廣。一碼是一碼,他兒子現在失蹤生死不明,我不相信他現在還賭氣。」
老熊當年玩脫了,散盡家產出家為僧的時候,把他爸氣得好懸沒抽過去,就此宣佈跟著個不孝的東西斷絕聯繫。
然而真斷了假斷了,外人是看不出好歹來。反正魏謙一個電話,就把熊老爺子給請動了,更多的人加入了搜尋,又找了兩天,魏謙覺得自己嗓子裡都急出血來了,熊英俊這個王八蛋終於給找著了。
魏謙他們帶人從還沒來得及搶通的公路上徒步了十幾公里,才到了那個鳥不拉屎的小村,找到了腦袋上裹著紗布,還有點神志不清的老熊。
要說起來,熊英俊這個酒肉和尚沒準真有佛祖保佑,命還挺大。
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是不用說的,當時在他們眼前如同山崩,車前擋風玻璃當場被一塊石頭砸了個稀爛,老熊連忙讓人快跑。
但是同車的受害人裡有個小孩,不知是智力還是精神有些問題,難以和正常人溝通。情況一亂,一個沒看住,那孩子傻呆呆地不知道往哪走,險些被捲到亂石裡。
老熊一邊緊急聯絡魏謙,一邊撲過去一手拎起他,把小孩夾在胳肢窩裡狂奔,結果話剛說了一句,一塊山上滾下來的石頭就砸中了他拿著手機的手,手機直接碎了,老熊連著傻孩子一起,也跟著趴下了。
老熊當時給砸蒙了,完全聽不見其他人拚命地叫他的名字。
山上泥漿碎石眼看要傾盆而下,就在這時,老熊奇蹟一樣地重新站了起來,而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拉扯著那個小孩往相對安全的地方撲過來……據說,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奮力推了他們一把一樣。
另一個命大的地方,是隨行人員裡有一個醫生,說來也巧,就是魏謙住院的時候和老熊搭過話的那個小劉醫生,他們醫院沒事出么蛾子,規定住院醫生升二線的時候,不但學術和資歷要達到標準,還需要社會無償服務經歷。
小劉醫生一想,好多受害人都經受過虐待,正缺個大夫,於是乾脆這回跟著老熊出來了。
劉醫生當時一見這情況,連忙上去把連滾帶爬的老熊扶了出來,一群人不敢在原地逗留,立刻沿路回撤,下車倉促,劉醫生的東西還在報廢的車上,一摸才發現電子設備都沒了。
遠近沒有人煙,也不知跑了多遠,碰上了一個開著自家行將報廢的皮卡出來的村民。
村民把他們領回了家,劉醫生連忙處理了老熊的傷口。
只是這邊農村有點落後,跟外界本來聯繫就不多,一遇到自然災害,一時間交通聯繫都斷了,直到好幾天過去,劉醫生才在當地人那輛破皮卡的幫助下,誤打誤撞的聯繫到了一個搜尋他們的人。
老熊被抬上了救護車。
魏謙跟魏之遠陪著他,魏謙為了找他,幾天顧不上休息,嘴唇都乾得裂開了,把魏之遠心疼壞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小聲說:「哥,你先喝口水,一會靠著我休息一會。」
老熊聽見了他說話,悠悠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露出微微的眸光。
這一次,他沒嫌棄魏之遠在他面前秀恩愛,只是忽然輕輕地開口說:「我看見陳露了。」
「可不麼,」魏謙一口氣灌下大半瓶水,「你差點就跟她一起走了。」
「她不要我啊——我當時腦袋被石頭砸了一下,哎我操,差點直接把我砸到佛祖座下,恍恍惚惚的,我就看見我們家小鹿兒,她彎下腰,問我說『你吃飽了撐的啊,跑這窮鄉僻壤來挨石頭砸,疼不疼啊?』我跟她說『我求仁得仁,疼什麼?大不了你把我領回去,咱兩口子那邊團聚去。』」
老熊的話音輕而顯得有些含糊,起如遊絲般地一觸即斷。
「她把我拉起來,跟我說『你個大傻逼,死都不讓我安生,我早在那邊找好小白臉了,誰等著跟你這個醜八怪老男人團聚,還不快滾!』然後就一把把我推出去了,那如來神掌,功力依舊啊……」
至此,老熊的話音漸漸低下去了,他嘴角兀自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笑容,頭一歪,就此暈過去了。
生者與死者,總會殊途同歸。
能求仁得仁,是大幸。
後來,老熊的光頭上留了個疤,還因此上了電視新聞,神神叨叨地胡扯白咧一通,竟然還有好多粉絲真拿他當高僧追捧。
經此一役,魏謙算是明白了,給予那貨的任何一點同情,全都是浪費感情。
同時開始在銀屏上活躍的,還有宋小寶同學。
她在魏謙一路拿錢給她開綠燈保駕護航的情況下,幾年混下來依然不紅不紫,好像也就是個玩票,誰也沒指望她能弄出什麼名堂來,誰知誤打誤撞的,她偶然間接了一部小成本電影裡的主要女配角,突然之間,就這麼紅了。
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宋小寶居然還接連拿了好幾個獎,很像那麼回事了。
這天,宋小寶咋咋呼呼地給家裡打電話:「哥,我要回家!我們這次新片宣發的首映就在咱家對面那電影院裡,你必須來,你們倆砸鍋賣鐵也得擠出時間來!」
「行,」魏謙一口答應,隨後問:「對了,你演了個什麼角色來著?」
宋小寶:「一個女神經病。」
「……」魏謙頓了頓,搜腸刮肚地挑出了一句表揚的話說,「是啊?那還真是本色出演。」
「呸!」宋小寶說,「我去化妝了,晚上你跟二哥早點過來。」
「哎,小寶,等等。」魏謙突然叫住她,他猶豫了一下,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宋小寶想了想,「今天十四號,每月十四號都是個什麼顏色的情人節,這月是……」
魏謙:「……」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算了,你還是化妝去吧。」
這天是他媽的忌日。
這一次,魏謙難得沒在電影院裡睡著,全程看完了宋小寶傾情詮釋的神經病,認真地認為她確實演得挺是那麼回事,年輕輕的小姑娘,能這麼歇斯底里地在鏡頭前不顧形象,她還挺敬業,大概紅得有點道理。
首映散場已經很晚了,小寶被劇組的人拉去慶功,魏謙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去了城郊的墓園,找到了他媽的墓——當年埋死人還很便宜,要是換了眼下這麼寸土寸金,把她那幾個小姐妹論斤賣了也買不起。
這塊墓地旁邊,是其他幾個人的墓碑,一個滿臉麻子的少年孫樹志,一個看著就不像好東西的老太婆,還有一個眉目裡就帶著點畏縮的中年女人——宋老太和麻子媽的墓都是衣冠塚,人已經找不到了。
但是他們仍然相信,她們總會回來,跟親人們比鄰而居。
魏謙挨個和他們打了招呼,最後坐在了他媽面前:「我奶奶下去以後沒少收拾你吧?該,我把她弄到這來就是這個意思。」
沒有人回答他。
魏謙自顧自地說:「你閨女我好好地給帶大了,那丫頭現在也人模狗樣的,不過怪她爸模樣不好,多少有點耽誤人,反正她現在靠化妝也比不上你當年漂亮,但那又怎麼樣?人家會演電影,還是有出息,不知道多少觀眾喜歡,你?八輩子也趕不上。」
魏謙不尊不重地伸手彈彈墓碑,站了起來:「沒別的意思,就是來跟你顯擺一下。」
他撣了撣身上的土,想轉身離開,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側過身來,伸手在冰冷的石碑上按了一下。
過了一會,魏謙輕聲說:「咱倆的恩怨就這麼算了吧,我不想再恨你了,都恨了三十多年了,快累死我了。」
說完,他往外走去,魏之遠還在墓園門口等著他。
魏謙坐上車,合上車門,在魏之遠緩緩地把車開出去的時候,突然說:「我不想幹了。」
魏之遠:「嗯?」
魏謙望著前方明滅的路燈光,輕聲說:「我想辭了董事長的職位,每年給我分紅就行了,剩下的留給你們去折騰吧——我打算回母校繼續念生命科學,念個碩士再念博士,以後就在學校裡混日子了……」
他原來的理想,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裡轉,記錄各種數據,寫寫論文,打打材料,研究點什麼,每天吃飯也研究,睡覺也研究,除了研究的東西,什麼也不往心裡去,衣食不愁。
魏謙說著說著,就這樣在溫度適宜的車裡睡著了。
魏之遠輕緩地把車停在路邊,放下了靠椅,拉過後座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替他掖了掖,然後撥開他的頭髮,俯身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在他已經聽不見的情況下,心滿意足地微微笑了一下,回覆說:「好啊。」
你喜歡怎樣就怎樣。
從今以後,我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錢鍾書。
-全文完-
番外一
談明那個小丫頭,她就是個投錯了人胎的活猴子,剛生出來骨頭就比別的崽子硬朗,十個月多一點就完成了猴子到人的進化——直立行走,一兩歲的時候已經滿地亂跑,成為家裏一害了。
星期六中午,三胖一家三口來到了魏謙家。
三胖用一條胳膊夾著他的禍害閨女,談明就像個沒尾巴的大胖耗子,四爪並用地抱著他一條胳膊,隨著走路一晃一晃的,把她爹當成了秋千蕩。
林清拎著東西追著這爺倆一路小跑:就是個碎嘴的大丫鬟,一驚一乍地說:「胖子你看著點,別摔了她!」
三胖舉起談明,輕輕地往上一拋,完事又在孩兒她媽的大呼小叫中雙手接住,晃了晃樂得前仰後合的小丫頭:「爸能摔了你嗎?」
談明高興得直吐泡泡。
三胖騰出一隻手,遞給林清:「媳婦,東西拿不了給我。」
林清抬腳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把你的崽子拿好了就行了,別臭美了!」
「我有閨女他沒有啊,我不臭美誰臭美?」三胖吹著口哨按了門鈴,氣沉丹田,「你三哥大駕……」
他一嗓子沒叫喚完,屋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魏之遠一邊接過林清手裏的東西,一邊伸出手指「噓」了一下,小聲說:「還沒起呢。」
三胖一愣一愣地:「這都快十一點半了,還沒起?他這是要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林清聽見自己這敗家老爺們兒嘴裏又開始跑拖拉機,連忙掄起拳頭在他後背上砸了一下,悶悶的一聲,還挺響。談明爬到三胖的後背,好奇地低頭看了一眼聲音來源,咧開牙沒長齊的小嘴,拍著巴掌樂,意思是:這響動好聽,再給大爺來一聲!
三胖彎腰放下了他的不孝女,讓她滿屋子撒歡,然後走到魏之遠旁邊,看了一眼魏謙緊閉的臥室,壓低聲音問:「我叫他去——哎,屋裏沒兒童不宜的東西吧?」
魏之遠臉都沒紅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三胖,反而弄得三胖頗為尷尬。
看他尷尬夠了,魏小爺才慢條斯理地說:「哪能啊,昨天晚上他批考卷批到三點,正好今天沒事,睡唄。」
魏謙辭職以後就回了學校,一邊��研究生,一邊當著助教。
想當年他們的魏董事長是什麼派頭?襯衫從來燙得平平整整,西裝革履,皮鞋絕不會兩天不擦,往那一站,整一個衣冠禽獸的標準範本。
現在可好,他多年兜兜轉轉,倒是返璞歸真了,一天到晚套個大背心大褲衩就出門,腳下一雙人字拖,倒省得洗襪子,走路踢踢踏踏,都不帶抬腳的。
同一個人身上能產生這麼大的變化麼?
三胖思考多日未果,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學校是個毀人不倦的地方。
聽了魏之遠的話,三胖訝異地說:「能忙成這樣,圖什麼呀?就那兩塊錢助教工資?他不至於的吧?」
「忙個屁。」魏之遠一邊把糖盒子拿出來放在談明面前,一邊說,「他老人家可真是我們的忠實用戶,從昨天下午回來就開始玩,打遊戲打到十二點半,最後被我硬押著躺下睡了,躺了沒有五分鍾,又詐屍似的蹦起來說今天要錄成績,期中試卷非得改出來不可,還得把成績單登好發給任課老師,這才弄到半夜。我就沒見過這麼能臨時抱佛腳的,你說他早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魏之遠沉著臉抱怨著數落他哥,三胖的心情突然莫名地陽光明媚。
魏之遠翻了翻附近餐廳的聯係方式,問三胖:「要麼我訂一桌?」
「訂什麼桌?都是自家人甭弄那套。」三胖躲開談明往他嘴裏塞糖的小爪子,「帶著這麼個熊孩子出去吃,還不夠她一個人上躥下跳討人嫌的呢,咱自己做,你嫂子就愛擺弄廚房。」
魏之遠一口答應:「行,我給她打下手。」
三胖眼珠一轉,趁著他們倆去廚房忙活,拎起談明,小聲說:「走,咱爺倆去掀你老叔的被子。」
自來上房揭瓦以及類似的事,談明小朋友都來者不拒,毫無異議地一隻手抓著一個巧克力,被她爸抱走了。
三胖躡手躡腳地推開魏謙臥室的門,屋裏窗簾雖然沒拉開,但是細碎的陽光已經從縫隙裏鑽進來了,床上的人毫不在意這一點微光,隻占了靠牆地方的窄窄一條,一動也不動,上半身什麼都沒穿,被子纏在身上,纏得倒是很嚴實,從腳脖子一直纏到了脖子,露出一小片肩膀,這一身行套,乍一看就像古希臘披著床單的神棍一樣虛無縹緲。
三胖掐指一算,從三點到現在,可也有八個小時了,魏謙這小子打從穿開襠褲開始,睡過這麼踏實的八個小時麼?
這貨小日子過得倒舒服。
三胖心裏頗為不平衡,於是把他的秘密武器談明扔在了魏謙的床上。
談明小朋友熱愛運動,有天賦異稟的身高和體重,落地的時候「咣當」一聲,把柔軟的床面砸了個坑。
魏謙被她「輕盈」的落地驚動,先是懶洋洋地看了一眼,跟蹲坐在那的小生物對視了片刻後,猛地坐了起來:「臥槽,活的!」
活的小生物手腳並用,歡快地向魏謙撲了過去,帶起一片淩厲的勁風,魏謙還沒醒過盹來,本能地往後退了一點緩衝,伸手接過了這個人體重力導彈,被兩顆巧克力砸了個正著。
等把小東西拎到眼前一看,魏謙樂了:「妞兒,怎麼又圓了一圈?咱可不能步你爸的後塵啊!」
三胖:「滾蛋!」
魏謙雖然離職了一年多,但作為股東偶爾過去溜達一圈,在公司依然積威甚重,哪怕他穿著拖鞋大褲衩,一副剛逛澡堂子的德行,也有不少老員工見了他忍不住立正,連娃她媽林清見了他都會變得賢良淑德一點。
可是這娃本人卻不知道基因突變成了怎麼個怪胎,在魏謙面前極其放肆,格外放肆,不但不怕,好像還挺喜歡「欺負」他。
談明猴在他身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踩著他的兩條長腿練走鋼絲。
三胖:「談明,下來,有你這麼玩的嗎?」
談明對這個不靠譜的爹更加的毫無畏懼,衝他伸了伸肉呼呼的小拳頭,踩得歡樂。
魏謙只好伸出靠牆的手,以防她走不穩當掉下來腦袋撞在牆上:「行,咱還不到兩歲呢,就敢拳打你爸,腳踩你叔,將來長大了,肯定能當個稱職的好土匪,有前途……嘿,這熊孩子,幹什麼呢!」
熊孩子走到了終點,淡定地蹲下來撓了撓大預言家的腳心。
三胖一眼看見寫字臺上的期中考試試卷,都被魏謙衛生紙一樣地攤開扔在桌上,批卷筆還沒蓋上筆帽。
那些實驗設計的理論基礎三胖一個字也看不懂,不過他看懂了魏謙的血紅的扣分痕跡,扣完分,某人似乎還意猶未盡,像當年在公司寫「已閱」一樣,龍飛鳳舞地寫下倆字「放屁」。
「……」三胖沉默了一會,「期末不會有人投訴你嗎?」
魏謙大喇喇地說:「反正沒人知道是哪個助教批的,頂多給這門課的任課老師打差評。」
魏謙似乎想起床,剛想掀被子起來,突然動作一頓,乾咳了一聲:「那什麼,三哥,你先把孩子抱走一下,我起來收拾收拾。」
三胖從小跟他一條褲子的交情,一時沒回過味來,還在那沒心沒肺地說:「你把她放一邊不就得了。」
魏謙:「……」
他倆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三胖終於反應過來了,老臉險些紅了,立刻抄起談明扛在肩膀上,往外走去。
談明不幹,在他懷裏肉蟲子似的亂扭,越過三胖的肩膀拚命伸爪子夠魏謙。
三胖把門重新帶上,談明「嗷」一個亮嗓子,氣壯山河地哭了起來。
林清聽見娃哭了,百忙之中從廚房探出頭來:「死胖子,你又怎麼人家了?」
三胖沒回答,他其實在關門前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魏謙已經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扒拉下來了一點,三胖一眼掃見那胸口上大片狼藉的紅印子,當時就有點靈魂出竅。
魏之遠切完菜洗乾淨手出來,接過有望成為一代名角的談明,輕柔地把她抱起來,哄著說:「怎麼了小公主,哭什麼呀?」
三胖耳朵裏聽著這溫柔的腔調,腦子裏回想起方才的鏡頭,結結實實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一會,談明被哄好了,自己跑陽臺上玩去了,三胖這才一把揪住魏之遠的領子,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你不是告訴我沒有兒童不宜的東西嗎?」
魏之遠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什麼兒童不宜?」
三胖臉紅脖子粗地指著屋門說:「他他他那那個……」
「哪個?」魏之遠不慌不忙地看著他的眼睛反問,「三哥,非禮勿視,你看見什麼了?」
三胖:「……」
繼而,魏之遠又溫文有禮地征詢他的意見:「我肩膀上有個特深的牙印,他咬的,半個禮拜了還沒退呢,你要覺得不平衡,我扒開領子給你看一眼?」
三胖:「不是,魏之遠你他媽什麼意思吧?」
魏之遠理所當然地說:「顯擺啊,這都沒看出來?」
最後那句話怎麼聽怎麼不像魏之遠能說出來的,分明是魏謙那個老流氓的風格,明晃晃的一個近墨者黑的實例,三胖只好再次無言以對。
這時,屋門開了,魏之遠的眼神立刻變了,用柔成江南一片秋水的聲音說:「哥,起來啦?」
魏謙把臉上的水擦乾淨,掀了掀眼皮:「裝!」
三胖莫名地找到了和魏謙小時候的默契,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說:「裝什麼純?」
倆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這讓魏之遠的眼角飛快地抽了一下,盯著三胖寬厚的背影。
整個中午,他都用那種意味深長的、陰惻惻的微笑對著三胖。
這直接導致了三胖吃完飯坐了沒有屁大一會,就帶著老婆孩子跑沒影了:「下禮拜馬春明跟夢夢結婚,我就是來送張請帖。」
魏謙打開那張喜慶的請帖,只見日期結尾處,竟然還不依不饒地畫了兩隻圓滾滾的小烏龜,殼一邊半個心,靠在一起,湊成了一個整個的。
有時候找錯了人也不要緊,只要你自己足夠好,保持住了,總會有更好的人來找上門來喜歡你。
「傻人有傻福。」魏謙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帶著香味的紙片,對他的馬總的一生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番外二
魏謙確實是沒什麼烹飪天賦,比如指望他能變出一桌滿漢全席,那肯定是不現實的,但他畢竟不是天生的大爺,做飯這種基本生存技能還是有的,平常吃的家常便飯他基本都會。
此外,魏謙還有個額外的本領,那就是手腳利索。
如果把他塞到某個廚藝大賽,成品的色香味可能在中下等徘徊,但速度上肯定是有絕對優勢的。
魏謙有能用最短的時間做一桌菜的本領,並且刀功十分了得,別管是切絲還是切丁,都又快又整齊。他有兩個堪稱奇跡的成就——至今沒切過手,沒挨過燙。
然而這天,他晚上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居然愣是讓烙餅的平底鍋邊把手給燙掉了一層皮。
可見是精神恍惚到了什麼程度。
魏之遠拎著他的手腕把他轟出了廚房,皺著眉仔細端詳了一下傷口,然後把他的爪子塞進了涼水裏。
「疼不疼?」魏之遠皺著眉問,感覺挨燙的是自己。
魏謙心不在焉地說:「沒事。」
魏之遠手上動作輕柔,嘴裏卻氣急敗壞地說:「你就是活該,魏謙同志,我看你這是帕金森的先兆,隔著半尺長的木頭鏟子,你愣是能讓鍋邊給燙壞了,你自己說說,你可多有才。」
魏之遠現在對他實在是越來越不客氣,明明走出去也是個溫文爾雅路線的大好青年,私下裏有時候卻好像當年的魏董附身一樣。
可惜當年的魏董已經進化成了究極體,他不慌不忙地等魏之遠數落完,慢條斯理地以仨字結束了戰鬥。
「碎嘴子。」魏大爺精確地點評。
「你就是個混蛋。」魏之遠控訴,頓了頓,又酸溜溜地說,「小寶嫁人是好事,你幹嘛這麼魂不守舍的?」
魏謙的表情當時就變了:「別提這事!」
「面對現實吧,」魏之遠不遺餘力地戳他傷心事,「明天訂婚宴,不得你主持啊?」
魏謙當場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地轉身回屋了。
就是這麼回事,宋小寶——宋離離小姐,就快要嫁人了,眼下是寒冬臘月,雙方商議好了,先訂婚,等到春暖花開了,再選個好日子正式辦婚禮。
這事說來奇幻,那個男的叫崔旭,是個沉默寡言的工程師,搞航天器研究的,最大的愛好是搜集宋離離小姐的電影,一直暗搓搓地粉著她。誰知道也是緣分,有一天,這麼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倆人,正好搭上了同一班飛機,崔工程師鼓足勇氣搭訕了自己的偶像,沒想到一來二去,這倆人竟然還好上了。
這天晚上,魏謙半宿沒睡著,就好像唯恐烙餅受熱不均勻似的,在床上一個勁地翻身。
翻到了第一百零八個,魏之遠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把抱住他:「你不睡覺了?再動我可就要禽獸不如了。」
魏謙安靜了片刻,突然說:「我覺得不合適。」
魏之遠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疑惑地問:「什麼不合適?」
「小寶跟那個崔旭。」
魏之遠深吸一口氣,收了收胳膊,把人摟得更緊了些,鼻尖在魏謙的頸窩上蹭了蹭,忍受著被忽視的不快耐心地問:「怎麼又不合適了?一開始小寶把人帶回來,一看她沒找一個常年跟她混一起的假洋鬼子那樣的男朋友,你不是還挺欣慰的?」
魏謙皺了皺眉,開始挑:「我覺得他模樣一般。」
魏之遠摸黑抬起手,蹭了蹭魏謙的嘴唇,敷衍地說:「嗯,是不如你——但是人家也不醜啊,性格好就行了。」
魏謙:「太悶,不會說話。」
魏之遠歎了口氣:「你倒是會說話了,張嘴能損人一個跟頭,也就我忍得了你。其實他悶點好,有小寶一個還不夠鼓噪麼?」
魏謙:「不是,問題那小子的生活工作都離小寶太遠,倆人根本不是一個圈的,能說到一塊去嗎?」
魏之遠眼角跳了跳:「你管得倒寬,真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去,倆人能好那麼長時間嗎?你說這個不好,那你說說,什麼樣的好?你想要個幾個腦袋的妹夫?」
魏謙說不出來,在黑暗中平躺著,注視著天花板。
小寶找的男朋友沒什麼不好,學曆高,有前途,肯努力,最重要的是為人比較正派,踏實。可是魏謙就是不高興,這和那個崔旭沒什麼關係,別管他是工程師也好,是明星、大款還是什麼別的什麼……哪怕他是個三頭六臂的超人,魏謙覺得自己也不會滿意的。
因為……從此以後,他的小妹妹說起「回家」,就不是到自己這來了,她的房間和舊物永遠都安安靜靜地占據一邊,可人大概就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看一看了。
等她穩定下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丫頭想起自己這個哥哥,就從「相依為命」變成「我們家親戚」了。
他那煩人精一樣的小姑��,再也不會在他推開門的時候撲上來,劈裏啪啦地說:「累死我了餓死我了饞死我了,哥,我要吃紅彤彤的大螃蟹!」
魏謙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家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特別小寶晚熟,小時候頂不懂事,他無數次地在透不過氣的重壓下沉默,繼而又在沉默中幻想著擺脫這些掛在他身上、壓得他腰都直不起來的老老小小們。
而如今,小寶終於將不再依賴他,可能……也不再需要他了。
至此,魏謙心裏那種像被人挖了一塊、沒著沒落的難受有如實質起來。
魏謙終於說不出話來,給自己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拍了拍魏之遠的手背:「嗯,睡吧。」
魏之遠卻敏銳地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些許異樣,他的睡意忽然消散了個乾淨,黑暗裏直勾勾地盯了魏謙一會,接著,手指就悄悄地鑽進了魏謙的睡衣裏。
直到他的動作開始過火,魏謙才猛地從空落落的悲傷裏回過神來:「你給我好好睡覺,老實點。」
可惜他制止得太晚了。
魏之遠一翻身,用體重壓住了他的一條胳膊,手肘壓住了他的另一條胳膊,堵住了他的嘴,光速就把魏謙穿得嚴絲合縫的睡衣剝下來扔到了床邊,輕車熟路地上下其手起來。
折騰了不知多久,魏之遠才放過了他。
魏之遠輕輕地撫摸著魏謙的眉眼,在餘韻未消中俯身輕輕親了他一下,醋勁十足地問:「有我一個還不夠?」
魏謙的脊椎骨還是酥麻的,他有氣無力地摸了摸魏之遠的下巴:「怎麼不夠,有你一個我都嫌多。」
魏之遠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牙齒在上面細細地磨著。
「行了寶貝,」魏謙的聲音越來越低,「真不來了,困死我了,讓我睡會。」
這回魏謙真沒精力挑準妹夫的短處了,話音沒落,他就昏睡了過去。
魏之遠輕輕地把魏謙的手塞回被子裏,又把人摟過來,細細地回想起來——他小的時候,希望小寶被奶奶帶走,後來她回來,他又費盡心機地跟她爭寵,就想要獨占他哥。他當時就像個路還走不穩當的小野獸,已經有自己的地盤意識了。
後來,他發現自己還是個人,他哥也不是什麼蹭蹭味道就能占領的「地盤」,於是只好收斂起自己的爪子,和小寶和平共處起來。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感情變了質,獨占欲卻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穩定的青春期弄得他像一個一點就著的炮仗,總是隨著魏謙的一笑一皺眉而上下起伏,那時候魏之遠想:大哥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
再後來,他被迫遠渡重洋,度過了他一生中最漫長的四年,他拚命地讀書,行至各地,以為自己大徹大悟,以近乎犧牲與獻祭般的破釜沉舟,決定如果那個人幸福,他縱然難以死心,卻還是能做到鬆手不打擾的。
那麼現在呢?
魏之遠的胸口貼在魏謙光裸的後背上,感覺到兩人的心跳幾乎並成了同一種節奏,他發現那種「連小寶也要嫁人了,以後他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一個人」的興奮感,再一次從浩淼繁雜的無限心事裏死灰複燃,快樂地露出個頭來。
「多不好。」魏之遠義正言辭地在心裏對自己說,「那也是你妹妹,幹嘛呢?心智退化了二十年嗎?」
可惜,心理建設完全沒用,他心裏詭異的興奮感就是揮之不去。
魏之遠的嘴角翹了翹。
他知道,自己心裏的欲望從未消亡過,一切的修行都無法除盡心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但是為了魏謙,他願意痛苦地忍受……就好像大學裏的小男生在大雪裏狂奔,只為了哄生病的女朋友吃上幾口還熱著的餛飩那樣——愛一個人,總是希望為他做一些外人看起來顯得很賤的事,只要他高興就好了。
不過現在雪停了,他大概也能再得寸進尺一點?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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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海南島旅遊,從海口到文昌的吃喝玩樂完整攻略這篇搞定!


很多人去旅行,總是喜歡新鮮的地方,發現不一樣的人事,而我則不同,可能是比較戀舊吧,如果喜歡某一處,可以呆上許久或是一去再去,比如海南。這幾年,幾乎每年都要來這裡,獨行或是和朋友,家人一起,每次總有不同的收獲。

其實,說走就走的旅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抽個周末,打個飛的,兩個多小時後,便逃離了江浙的陰冷,放眼望去,只有晴空萬裡的藍天,皎潔細柔的沙灘,海風徐徐輕拂,青蔥翠綠的椰林隨風搖曳。

從海口到文昌,雖說是短暫的周末自駕遊,一路上不僅收獲了眾多的美景,也尋覓到不少當地的特色美食。從那些藏在巷子裡的美味,到不可不嘗的特色餐廳,一份美食,就如同一片美麗的風景,可以抵抗全世界的悲傷與迷惘。

又見這片海,依舊會為它心念不息,這裡的美食,美景,總令人戀戀不舍。當某天,你被快節奏的城市生活壓的喘不過氣來時,別忘了,這裡依舊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一:海口覓食記

海口,海南的省會,這裡雖不像三亞那麼熱門,但卻歷史悠久,藏於街巷中的美食也一樣不少。只可惜在這裡的時間有限,從機場租完車,便迫不及待地開啟了美食之旅。海鮮,清補涼,海南粉,每樣都是當地不可不嘗的美味哦! 1.火車頭萬人海鮮廣場


第一站我來到了海口丁村火車頭萬人海鮮廣場,這裡號稱是吃貨的天堂。作為一座極具生活氣息的城市,海口不止有聞名遐邇的早茶、下午茶文化,還有充滿美味誘惑的海鮮廣場,能同時容納一萬多人就餐。


這裡設有海鮮平價超市、遊客自主用餐區、兒童遊樂場等配套設施,其中,最主要的還是海鮮加工檔位,有88家、特色小吃檔位40家、海鮮零售檔位150家,規模相當之大。


遊客來到這裡,可以自己前往市場購買新鮮的海鮮,為了保障消費者權益,這裡的每個攤位都設置有明碼標價牌,廣場每天還會根據農貿市場的價格進行核價,並統一進行公示。


這裡的每家海鮮零售攤位前都放了款式相同的電子秤,價格也很合理,我們自己選購了幾樣喜歡的海鮮,老板很熱情,還會主動幫我們挑選。


市場內的海鮮品種相當多,看的我和同伴眼花繚亂,海蟹,還有各種魚,很多我都不認識,老板會上來主動介紹,選起來就簡單多了。



��了我最愛吃的皮皮蝦,龍蝦,螺類,海蟹,接下來就是找家店按自己的喜好加工了。這裡的海鮮店實在是太多了,但我也是有經驗的,最後選了兩家價格實在,味道也不錯的店鋪,大吃了兩頓。 林姐香味海鮮


林姐香味海鮮在廣場的銅鼓嶺八號,靠近海鮮市場,我的飛機有些晚點,所以來這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還好,這樣就省去了要排隊的苦惱。


老板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然後將我們購買的食材依次核對,並且確認我們想要的做法,相當細心。然後就去後廚忙碌了,這不,一會功夫,我愛的基圍蝦就上桌了。


白灼基圍蝦最關鍵的就是蘸醬了,林姐家的秘制醬汁真的超級讚,是我記憶裡的味道,所以這盤蝦都被我承包了。



魷魚圈令我很驚喜,還是第一次吃這種做法,外面裹了一層蛋黃,放入油鍋內煎炸,香脆可口,好吃到停不下來。


香辣蟹是同伴的最愛,因為平時我們不住在海邊,也吃不到海蟹,只有在這裡可以吃到,而且價格比大閘蟹便宜多了,蟹辣味適中,十分入味,同伴說辣度剛剛好。



每次來海南必要吃上好幾頓的椒鹽皮皮蝦,這裡市場上買到的皮皮蝦,個頭真的大,吃起來味美肉肥,相當有滿足感。


爆炒芒果螺,螺肉比較緊實,同伴吃的不亦樂乎,我原本還想叫個椰子飯,一看除了這些還有一些沒上,估計吃不完,就算了。


粉絲扇貝也好吃,這家真是愛了,每樣菜品都做的既精致又好吃。同伴說估計這頓海鮮吃完,晚飯都不用吃了,我說不是你一直要來吃海鮮,那還不一次性吃個夠。


最後上了清蒸石斑魚和海膽蒸蛋,海膽蒸蛋味道比我之前吃到的好,我和同伴正好一人一個,因為已經吃出經驗了,我囑咐同伴記得把海膽壁刮乾淨,那才是精華所在啊。 四川小胡子海鮮


因為白天的探店很成功,晚上我們在想著去哪吃飯時,還是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海鮮。晚上的火車頭萬人海鮮廣場比白天熱鬧許多,很多海鮮店都已經座無虛席,我們最後找了香水灣三號的四川小胡子海鮮。


老板要帶我們去市場選海鮮,因為我們白天已經去過了,還是很相信這裡的食材的,所以就直接點了套餐,簡單方便,雖然人多,但上菜的速度還是可以的。


小鮑魚和生蠔都要了蒜蓉的,吃起來很入味,如果還覺得味道淡,可以自己調喜歡的醬汁,晚上這裡涼風習習,吃著海鮮,喝點飲料,感覺棒極了。

中午的石斑魚很嫩,所以晚上又要了一條清蒸石斑,原本想點個炒飯,但我真的有些吃不下,還不如多吃點海鮮,於是,基圍蝦又安排上了。



吃蝦小能手再次上線,自己調了喜歡的酸甜醬汁,無論是基圍蝦還是皮皮蝦,蝦肉鮮嫩,百吃不厭,這不,很快又光盤了。


一連吃了兩頓海鮮,只要人均100多,就能每次吃到扶墻出,真是無比的滿足。來萬人海鮮廣場吧,海鮮大餐不是夢。 2.吳日彪蒜香豬牛排


吳日彪蒜香豬牛排位於海口騎樓老街,水巷口店每次來都要排長隊,我又很喜歡吃,可謂排隊也要買。前不久剛剛換了新店面,但依舊只做外帶,不能堂食。


新鮮出爐的豬排又香又脆,可以自己挑排骨稱重,還有脆骨,很有嚼勁。當地人也會專程為它而來,我是剛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啃了起來。

自然,剛出爐的是最好吃的,蒜香味足,排骨外脆裡嫩,即便是單吃,也沒有很油膩的感覺。除了豬排,牛排也是招牌,可惜我去的時候,正好沒有,下次一定要全買。 3.陳記湯飯


陳記湯飯店也位於水巷口街40號,離豬排這家超級近,是海口必吃的美食之一。我去的時候店裡人很多,除了遊客當地人也不少,有樓上樓下兩層,坐下點了酸菜豬雜湯飯,還有臘腸。


酸菜豬雜湯飯,量很足,幾乎是每桌必點。米飯粒粒分明,用湯泡飯很不錯,再搭配臘腸和雞蛋,才二十幾塊錢就能��飽,強烈推薦。


同伴吃的湯飯,我點了一碗粉,也是清淡爽口,如果喜歡吃辣的童鞋,也可以自己加料,這家的辣椒還挺辣的,適量就好。 4.老彭記清補涼


清補涼是海南的特色飲品,夏天喝上一碗清補涼,真的超級幸福。這家老字號店鋪已經開了三十多年了,從店內裝潢到店員都相當接地氣。


老彭記清補涼吃的就是原汁原味,店內的原料和食材客人都能看到,薏米,綠豆,紅豆,西米,紅棗,沒有太多花哨的東西,都是實打實的。



我看了一圈,最後點了椰子清補涼,裡面的配料相當豐富,椰汁味道清甜可口,回味無窮,椰肉超大,吃的很滿足。 5.亞妹正宗海南粉店


來了海南,就一定要嘗嘗海南粉。亞妹正宗海南粉店在巷弄裡,看起來很不起眼,環境也一般,卻是正宗的海南老字號粉店。



我去的時候就只見當地人,可能是過了飯點,不算擠,點了幹拌海南粉,當然,還有湯粉,這個看個人的喜好,我是比較喜歡幹拌。


粉的量還是很足的,料也很豐富,有花生,炸肉,酸菜,黃豆芽等等,還可以加螺肉,攪拌後嗦起來十分過癮。

最後,一定要記住,吃幹拌粉記得要海白湯,非常鮮,看著像面,但喝起來有海鮮的味道哦!因為時間關系,我也就吃了這幾家美食,便自駕去文昌了,其實海口美食遠不僅僅只有這些,只能等我下次再來啦! 二:文昌度假遊

從海口自駕到文昌,僅僅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在這裡選一家好酒店,推窗便能與藍天大海相伴,想想都覺得幸福。 入住文昌溫德姆酒店


在海南文昌市,有一家酒店,坐擁度假勝地清瀾半島,遠離塵囂,三面環海,具有270°一線海景,自然而然,它便成了我此次度假的首選,它就是文昌溫德姆至尊豪廷大酒店。


走進大堂,便會發現,這家酒店在設計上融入閩南文化和儒家思想,以現代建築空間對地方文化進行了新的詮釋,給人感覺相當典雅。


辦理入住的大堂,金屬的船和水滴,令人遐想連篇。設計者希望表達的是海浪的自然之聲,它激蕩著人們寧靜的心靈。

這家被譽為“全球最佳品質酒店”的文昌溫德姆至尊豪廷大酒店,在各大點評網站的評分,幾乎都接近滿分,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住這裡的原因。酒店的努力,也得到了溫德姆集團和專業酒店測評機構的高度認可,相繼榮獲2018年“最佳客人滿意酒店”與2018年“全球最佳品質酒店”等榮譽。



酒店不僅服務一流,整體的硬件設施也過硬。就拿健身房來說,這裡不僅有一個大的公共健身房,還有專門的女士健身房,這麼貼心的設計,真的很圈粉。


雖說是短暫的度假,我對酒店的整體環境還是很在意的。文昌溫德姆的泳池區域很大,椰樹圍繞,客人也不像三亞那麼多,點杯飲料,戴上耳機,真正地享受屬於自己的碧海藍天。


這兩天,文昌的天氣格外好,下午三點過後,太陽便不那麼烈了,這時候泳池就成為了最熱鬧的地方。酒店出於安全考慮,還配了安全員巡視。


雖然我是旱鴨子,不會遊泳,但看到可愛的粉色獨角獸時,還是忍不住動了心,坐上去玩了一會。


泳池旁有好幾個供客人休息的中式亭子,在這裡吹吹風,發發呆,慢慢享用下午茶,豈不妙哉?於是,我定了一份下午茶套餐,有水果,茶,點心,服務員貼心地給我放到了休息的亭子裡。


酒店下午茶的色系是以黃色為主的,和現在的季節相呼應,味道也很讚,我要了壺紅茶,同伴點了杯咖啡,就這樣,在這裡坐到了夕陽西下。



酒店的娛樂活動也不少,在泳池前面有片孩子們的嬉戲區,海邊的棧道上可以騎行,當然,你也可以赤腳走到海灘,眺望一下這座燈塔,它是茫茫大海上的歸向。


我之前也在別的地方住過溫德姆酒店,但文昌這家酒店與別的酒店不同,有一處令我心水的空中花園,白色的歐式建築風,唯美浪漫。


從三樓的酒店大堂往外走,仿佛置身另一片天地。小橋,流水,鮮花,綠植,這真的是酒店嗎,感覺像做了一場奇幻的夢。


午後的花園,寧靜而美好。置身其間,仿佛時間也變得慢了下來。而我,只想找處角落,靜靜地坐著,享受這一刻的靜謐。


酒店的整體建築呈“凹”字型,我入住的是海景房,遠處的海景和近處的酒店都能一覽無餘。客房內原木的質感,顯得相當溫馨,床品和備品也都是高品質的,一夜安睡到天亮。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酒店把浴盆從傳統衛生間中單獨移至陽臺上,為入住的客人提供了一種獨特的體驗。當然,你大可放心,私密性絕對有所保證。 吃遍每個特色餐廳 1.銀座日本餐廳


如今,日式料理已成為新鮮、健康、藝術的代名詞。銀座日本餐廳位於酒店三樓,裝潢是很日系的風格,走進來的瞬間,便已經愛上了,仿佛再次回到了日本。


在用餐環境方面,除了大廳,還有更為私密的榻榻米包房,可以滿足不同客人的需求。包房設計整體采用木制的淺棕色,給人以淡雅自然的感覺。席間角落點綴了幾支鮮花,充滿了浪漫的氣息,暖黃色的燈光,顯得更有格調與溫馨。


餐廳的菜品是由日本料理大師嚴選的進口新鮮食材,像澳洲和牛厚切牛舌和安格斯和牛雪花腹肉M9都是頂級的食材。


師傅現場給我們鐵板燒,只需來回翻轉兩次,牛肉的香氣就溢出來了,咬上一口,唇齒留香,好吃到爆。


海鮮茶壺湯和蝦天婦羅是我很喜歡的菜品。海鮮湯味道濃香,又因小碗中加入了一小片檸檬,喝起來還帶有檸檬的清香,濃而不膩,相當滋補。吃著天婦羅,又令我想起了很多日劇中的場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媽媽在廚房炸著天婦羅,香味彌漫,這才是生活中最簡單的溫馨。


好的料理,是食物的藝術,是視覺、味覺與器皿的搭配。這裡的日料,搭配簡單卻簡約得渾然天成,經過擺盤之後,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一幅藝術品,一是感到心靈的震撼,二是讓人不忍心下筷子去破壞。


在烹調方式上,用什麼樣的食材,調多高的火候溫度,何時下調料,烹至幾分熟,這都決定了味道的好壞、營養的高低,銀座的廚師在這些方面依然能夠遊刃有餘,整個晚餐,每道菜品都是視覺與味覺的雙重盛宴。 2.椰林港餐廳



椰林港餐廳位於酒店的一樓,中式的裝潢風格,隨處都彰顯著典雅與高貴的氣息。這裡菜品種類很多,有港式的點心,有海南的特色名菜,也有正宗的中式私房菜。


於我來說,雖生在江浙,但對港式點心真的是毫無抵抗力。像蝦餃皇,我一個人就可以吃下好幾個,令人驚喜的是,餐廳的蝦餃皇居然一個蝦餃裡包了兩個蝦肉,這分量,而且皮薄汁多,滿分好評。


黑蒜蟹籽燒賣和醬汁蒸鳳爪不僅顏值在線,味道也很正,就是好這口的我,已經吃到眼花繚亂了。


天鵝榴蓮酥,雖然我不太喜歡吃榴蓮,但三只天鵝端上來的瞬間,心也被萌化了。脆卷粉特色在於,最外面的一層竟是用火龍果做的,令人驚嘆。



來到了文昌,大名鼎鼎的文昌雞一定是不能錯過的,而且還要白切的才正宗哦。整只雞被端上來的時候,渾身散發著金燦燦的色澤,特別地誘人。吃上一口,雞肉又香又嫩,蘸上特制的蒜蓉汁或醬料,真是美妙絕倫。


濃湯花膠響螺煲雞,又是很滋補營養的一道菜,料很足,服務員給我們一點點往湯裡加配料,鮮美可口,一點也不膩,我一個人就喝了兩碗。


白切東山羊和文昌雞一樣,是海南的四大名菜之一。餐廳的白切東山羊,肉質細膩,還配有兩款不同的醬料,另外,脆燒妙齡鴿也是可圈可點,幾乎都吃光了。



主食要了西安油潑面和蟹子雲吞面,最後的甜品是楊枝甘露,這麼多精致美味的菜品,吃的好飽。最最重要的是,僅在一家餐廳,我就吃到好幾個不同地方的美食,超讚。 3.蟹樂吧


除了日料和中餐,酒店還有家蟹樂吧,顧名思義就是主要來吃螃蟹的,正合我意。蟹樂吧位於酒店旁邊的漁人碼頭,從酒店走過來也就三分鐘。



餐廳位於二樓,有專門的電梯直達。整個餐廳的裝潢也很考究,有種西部牛仔的風格。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是傍晚,燈光一開,很溫馨。


餐廳不僅環境極佳,餐具也相當有特色,還給每個人一個木制的板和錘子,用來敲蟹殼用,精致有趣。


橋底避風塘炒越南肉蟹是餐廳的招牌菜,當蟹端上來的時候,我很吃驚,居然有這麼大。服務員介紹,他們家的越南肉蟹,個頭大的有2-3斤呢!


港式的做法,蟹肉超級嫩,味道也正,最後剩下的大蟹腳,用木錘子一敲,整塊肉就出來了,吃的超級滿足。


新加坡黑胡椒炒蟹,換了種做法,依舊很香很入味,最後恨不得連蟹殼都舔的幹乾淨凈。另外,餐廳還有馬來黃咖喱越南肉蟹,三種不同的做法,每樣都值得品嘗。


韓式燒排骨,排骨肉酥嫩,我還在回味之中,就已經被搶光了。


炭燒安格肋眼牛排,肉嫩香甜,醬汁調的也是恰到好處。服務員還貼心的給我們淋上醬汁,切好端上來,喜歡吃牛排的同伴嘴幾乎沒停下來。



吃到一半,聽說隔壁德姆披薩漢堡店也不錯,於是去點了披薩和漢堡,讓服務員送過來,真是太奢侈了,這一頓,不僅吃到了蟹,牛排,還有漢堡和披薩。 4.星璨全日制西餐廳



星璨全日制西餐廳位於酒店三樓,不僅提供自助早餐,還供應從每周二起至周日的自助晚餐,早餐的菜品已經相當豐富了,晚餐則更多,還會有菲律賓樂隊來助興。


自助晚餐的性價比很高,網上團購僅需168元一位,從不同種類的飲料到精致的甜點,還沒走進去,就已經被俘獲了。



日料這裡也有,從三文魚刺身到各種壽司,想吃什麼拿什麼,想吃多少吃多少,這才是吃貨們正確的打開方式。




海鮮都是海南本地的特色小海鮮,有基圍蝦,螺肉,貝類等等,獨特的海鮮自助小火鍋一定會讓你大呼過癮。


此外,餐廳裡還開辟了一個兒童用餐區,專為帶小朋友的家庭設計,真是超級有心了,總之體驗下來是超值的。 漁人碼頭的難忘時光


酒店的地理位置很好,不僅面朝大海,而且還能看到對面的東郊椰林,走上幾步就到了漁人碼頭,夕陽西下時,來海邊的碼頭散散步,吹吹海風,這才是度假該做的事。


十月的海南,氣溫在25度左右,沒有夏天那麼炎熱。碧海藍天,椰風海韻,陽光沙灘,交匯成浪漫的天涯。



漁人碼頭還有個兒童遊樂園,如果是帶孩子的家庭,可以和孩子們來這裡玩耍。旋轉木馬,小火車,還有室內的各種益智遊戲,孩子們肯定不會覺得無聊。


碼頭附近還有個海鮮市場,這裡有漁民在售賣剛打撈上來的各種海鮮,還有一些加工的大排檔,感覺晚上會很熱鬧。

臨走前,看到棧道上有輛南瓜馬車,我的那顆少女心啊,感覺像走進了童話世界。坐上馬車,在叮叮當當的搖鈴聲中,一切煩惱都已置之度外。 附:注意事項 【當地氣候】

海南四季如夏,不用特地挑時間,只要你有假期,就可以買張機票前往。全年其最佳旅行時間是10月到次年3月,那時候平均氣溫大約25度左右,比夏天要涼爽,非常適合全家度假。事實上,從十月國慶黃金周結束後,江浙前往海口的機票普遍便宜不少,杭州甚至才一百多,真是白菜價,說走就走不是夢。 【必備用品】

1、去熱帶,防曬霜必不可少,玩海島加浮潛記得備高指數的防曬用品。 2、墨鏡,帽子,太陽傘,防曬衣也都是出門必備,除非你不怕被曬黑。 3、雨傘和雨衣,因為熱帶地區的天氣陰晴不定,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4、暈船藥,如果要去海島,乘船暈船的童鞋記得出發前帶好,當地購買不算方便。 5、想要拍照的妹子,記得多帶點裙子,鮮艷的顏色很好看哦 【海南自駕】

現在汽車租賃已經是很方便了,特別是像海口這樣的旅遊度假城市,網上有很多租車app,在買好機票後可以先下載幾個app對比一下價格。神州租車,一嗨租車,安飛士租車等都在機場就可以取車,相當方便,而且因為存在競爭,車輛租賃的價格也不算貴,常規家庭小轎車100多一天相當劃算。在海南開車,沒有高速收費,一路順暢無比,高速費都含在油費裡,所以加油可能比別的地方貴些,但真的超級適合自駕哦! Source Link: 2020年海南島旅遊,從海口到文昌的吃喝玩樂完整攻略這篇搞定! Read the full arti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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