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merology :(生命靈數)命盤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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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教父_黃仁勳 Jensen Huang
(英語:Jensen Jen-hsun Huang,1963年2月17日—),是一位臺裔美國人企業家、電機工程師,圖形晶片公司NVIDIA(輝達)的共同創辦人暨執行長。(維基百科)
全球AI產業最強人氣 _黃仁勳Jensen Huang🌳出生196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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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云真人注册-百家乐马丁策略详解,基础观念与牌局操作!
百家乐马丁策略详解
开云真人注册-倘若有在线上娱乐城操作过百家乐的朋友,你一定对百家乐马丁策略基础观念不感到陌生,这是一套适用于进阶玩家来进行牌局操作的百家乐技巧,也是针对加倍投注的环节去深度延伸的改良版百家乐打法,若你也是在线上娱乐城打百家乐遇到瓶颈的玩家,不妨花点时间来阅读百家乐马丁策略详细解析,本篇文章将针对百家乐马丁策略去做说明介绍,相信各位吸收以下内容后,必定会对操作百家乐更感到十足信心!
百家乐马丁策略简介
百家乐马丁策略又称为「马丁格尔策略」,是我们常听到的一种加倍投注打法,由于牌局操作过程中需要不断将单局注码提高,所以在前置准备资本的阶段必须要拿捏精准,而百家乐马丁策略的操作方式其实并不难懂,简单来说,就是每当输钱之余,就将下一局的单注金额加倍,例如首局投注是以100元为单位,那么只要落败就将赌注加倍为200元、400元、800元,来投注下一场牌局,以此类推,若是连败不止,仍持续按照策略来进行,直到获胜才会停止。
百家乐马丁策略看似打法激进前卫,但剖析之后却是一个条理分明的百家乐技巧,百家乐马丁策略其中较大优势就是当赢钱的时候是以相当惊人的码量来回收,即便连续输了多局,但在获胜的那刻,由于单局注码已累积到相当高的金额,所以当获胜之余,先前输掉的筹码不仅都能讨回之外,还能有剩余资本作为盈余来计算,因此,只要资本准备充足,足够应付整个牌局操作,百家乐马丁策略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让玩家的总码量大幅提升。
百家乐马丁策略前制作业
当各位已经理解百家乐马丁策略的基础观念,也准备要来学习百家乐马丁策略的准确运用方式时,我们还需要将操作前的前置作业准备完整,而所谓的百家乐马丁策略前置作业,其实要做的仅仅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调整心态」。
透过上述的百家乐马丁策略简介说明,各位应该观察出一些端倪了,是的,想要将百家乐马丁策略操作得宜,除了要准备充足的资本之外,你必须要有一颗强大且稳定的心脏,否则,在面对牌局中的连败之余,你一定会对于筹码的流失感到恐慌,进而变成进退两难,其实这是人之常情,任谁面对筹码的快速消耗都难免会感到慌张不安,可这也就是百家乐马丁策略所要强调的「心理素质」,想要面对牌局中的各种情况都能够不慌不乱且平心静气,你就要足够了解百家乐游戏基础观念,以及充分理解正在使用的百家乐马丁策略,如此一来,你才会清楚明白,眼前发生的所有状况,都只是迎向胜利的过程罢了,当胜利降临时,这一切辛苦等待都会很值得。
百家乐马丁策略操作方式
在往下说明之前,我们要先将百家乐马丁策略的一个核心口诀铭记在心,叫做「用情专一」,各位这时一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玩百家乐需要像谈恋爱一样对另一半不离不弃吗??」,说得太漂亮了兄弟!没错!使用百家乐马丁策略到牌局之中就是要像对待你的女朋友一样用情至深!若你想要将可爱的女朋友娶回家并与她共度余生,那么你除了要温柔对待她之外,你还必须漠视除了你老妈以外的所有女性,这才是所谓的成熟专情!
然而,透过有趣诙谐的叙述方式来说明,就是要告诉各位,请不要任意更改你的选择,假设你在进入到牌局后选择了庄家,就请让百家乐马丁策略和庄家这两位紧紧相依,过程中无论遇到任何风风雨雨,都只是对美好结局的考验与经历,唯有坚持到底不畏惧路途荆棘,才能在终点体会名为幸福的真谛,希望各位一定要铭记在心!
接着下来,另一个基础观念的问题就浮现了,上述都是在谈论「输钱」的状况,而各位应该都已经清楚了解输钱就是要将注码加倍了,那么若是「赢钱」,该如何应对呢?倘若你是百家乐的高手玩家,相信这时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没错,就是回到原点重新进行牌局操作,而此逻辑也是许多不同的百家乐技巧会运用的核心观念,其目的都是为了将盈余留存,资本与投入注码的重新分配,如此一来,才不会造成过大的亏损,也能长期��定在牌局中生存。
百家乐马丁策略特殊情况
我们再来谈谈另一个问题,假设你在牌局中「连续获胜」呢?其实这也是相同的基础观念,既然刚刚提到「赢钱回到原点」,那么持续赢钱就是「持续留在原点」,举例来说,假设你设定在该局的起始投入码量为「100元」,那么,无论你赢几局或是赢到天荒地老,只要是赢钱的状态,就是维持100元的注码去下注,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运气正好,就将某局的筹码大幅提高,若是违背了百家乐马丁策略的中心观念,就枉费了牌局过程中的坚持了,只要按照百家乐马丁策略去稳定操作,牌局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再来,使用百家乐马丁策略时,玩家还会常遇到一种特殊情况,就是「连败次数过多」,举例来说,假设你使用百家乐马丁策略却连续输了10局以上,这时候仍然要继续加倍投注吗?还是我该更改投注区块?又或者该暂时离开牌局呢?答案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就是请「原封不动」的持续保持原策略去操作。
只要你足够了解百家乐游戏基础观念,也清楚明白当前正在使用的百家乐马丁策略,你就能明白一些基本逻辑,首先,百家乐要开出连龙的机率不是没有,但真的不是太常见,要能连续输到10局以上,可能一整年都遇不到一次,所以若是真遇到了此情况,你也不必过度慌张,你脑中应该想的是,待会只要获胜时,筹码回收的金额绝对会让你开心到彻夜未眠,因此,只要你心智够坚强,理智够清晰,百家乐马丁策略绝不会辜负你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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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以上,若是习惯使用加倍投注打法的朋友们,相信你们一定会爱上这套百家乐马丁策略,因为这就是简单纯粹且永不败的百家乐技巧,只要牌局操作经验足够丰富,能有坚强心态面对牌局中的各种状况,长期操作下来的胜率绝对是高得连你自己都难以置信,本篇百家乐马丁策略详细说明介绍到这告一段落,祝福各位未来操作百家乐能一路长红,也希望你们会喜欢此篇文章内容,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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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莫言老师 您好
尊敬的莫言老师 您好
尊敬的莫言老师!您好!
尊敬的莫言老师!您好吗?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应该非常好吧。您最近心情好吗?应该也一般吧。有没有烦心的事儿?应该也不少吧。虽然有些唐突和冒昧,但首先还是真诚的祝愿您:身体健康,阖家幸福,老当益壮!您知道我是谁吗?我简要的介绍一下,我是一个离您很远的后辈,一个无耻的后辈,您知道我能有多么无耻吗?这么说吧,我两三个月前开始写点小杂文,零零散散的写了十几篇了,虽然没有太合适的渠道让人看到,我无耻的自认为都还说得过去,不算太差。更为无耻的是我的每篇文章都很反组织,包括这篇在内,真的,在反组织这个方向上,已经不是我想或者不想的事儿了,不反组织的东西我真的写不出来,最起码最近写不出来,更为过分的是我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改变自己,一点不夸张的说在反组织这个方向上我大概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唾面自干,您说我能有多无耻吧。我想如果万一哪一天您能看到这篇写给您的小文章,我相信您一定能明白我到底无耻到何种程度。当然关于我为什么会如此无耻,我还是想从两个层面向您解释一下。
第一个层面是关于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大大有名的“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可以说是组织的灵魂(如果它有的话),这句话还是组织头上的光环,最起码是光环的一大部分,如果没有了这个光环,组织狗屁不是,另一句话是“组织就是人民”,这句话可以说是组织的心脏(如果它有的话),这句话还是组织呼吸的气门,最起码是气门的一大部分,如果把党国分开,把党民分开,组织一定会把它自己憋死。进一步的来讲您知道我以我浅薄的认知为基础把这两句话放在一起我会想起谁吗?我会想起五代十国的南汉后主刘继兴,据说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大臣忠诚,他让想为他服务的大臣自宫,或者说只有自宫才能成为他所信任的大臣,因为您想啊,从这两句话就可以明白组织做的事情从本质和逻辑上来说跟刘继兴所做的如出一辙,虽然刘继兴要求是在生理层面,组织的要求是在精神层面,但组织做的更为彻底啊,刘继兴要求的是他的大臣,而组织要求的是所有人,不存在国内国外,更不存在组织内组织外,甚至不存在活人和死人的区别,都得看到它头上的光,都得理解组织就是人民,不然都是敌人,最起码都是坏人。我不管别人,我反正不想自宫,精神层面的自宫也不行,所以为了不自宫我只能无耻了,多无耻都行。
第二个层面是关于一个养老院,大概两三年前,跟现在一样也是炎炎夏日,机缘巧合下我去了一个养老院,那个养老院的位置在一个小县城的城乡结合部偏乡下那一块,临着一条公路,那条公路不是省道就是县道,至于养老院的建筑构造只能说差强人意,一个几乎不怎么开的大铁门,大铁门上有个内外都上锁的小铁门,进了小门有个还算宽敞的长方形大院子,大概有个一两亩,院子两侧有两排低矮的砖构平房,正对着大铁门也有一片平房,那个平房更宽敞一些,据说那个地方变成养老院之前是个饭店,专门承接乡下喜宴的那种饭店,您知道最绝的是什么吗?莫言老师。最绝的是与这个养老院一墙之隔就是一个大养牛场,在炎炎夏日,进了养老院不但苍蝇乱飞,那种臭味真的辣眼睛,就不说那里面住着的四五十个等死的六七八十岁的叔叔阿姨整体状态了,先说那个养牛场,后来我从那个养老院出来还真的开着车在那个养了最少一百多头大黑肉牛的养牛场转了一圈,现在能记起来的就是那个养牛场的大门是敞开的,我进去转了一圈没人管,还有就是那最少一百多头肉牛真的真的是黑得发亮,肥的冒油,那些又黑又肥的大肉牛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就跟忘不了养老院里有一个七十岁左右的佝偻着腰的老头一边在那个宽敞的院子里不停的走,一边在嘴里念叨他想回家,后面跟着应该是他老伴的一位七十岁左右的阿姨还对着我这个陌生人解释,他老头脑子有问题一样,真的都忘不了了。虽然说得很是啰嗦,但莫言老师您大概知道我说的这个养老院的情况了吧。您知道我后来包括现在是怎么想这个养老院或者说这件事的吗?我是这样想的,从整体上看,不能说那些花几百块钱把父母或者长辈送到那个养老院等死的老人的子女或亲人的都是在作恶,有可能也是在做善事,因为那些叔叔阿姨们如果不在那个养老院等死,很可能活的更痛苦死得更快。同一个道理不能完全说办养老院那个老板是在作恶,很可能也算是在做善事,还是同一个道理不能完全说最起码有失察之责的当地各级政府是在完全作恶,很可能他们的失察也有做善事成分,不同的道理也不能埋怨那最少一百多头大黑肉牛吧,拉屎撒尿是人家牛的最基本权利啊。莫言老师,我认定,我坚信,我致死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是组织在绝对的作恶,我虽然没有单一宗教信仰,非常冒昧地说一句,就算是我无比敬仰的佛祖和上帝一起劝我平和,我大概也放不下我心里对组织的憎恶。写着写着有点想哭,莫言老师,让您见笑了,哎,我不确定现在的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太关心,我只能向您保证我自己是个人,与胡锡进、金灿荣、司马南、张维为为代表的爱国贼们的代表们那类肮脏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不为别的,就为了有一天这些爱国贼的代表们能被关起来这一可能,无耻不无耻没那么重要。
莫言老师,我大概向您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无耻,回头读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够无耻的,在说养老院的时候感动没感动别人先不说,先把自己感动了一把,悲哀,真的是悲哀。但是既然提到了感动,就从感动接着往下说吧,您知道吗?莫言老师,在我偏颇的认识里,我有时候包括现在我会想在这片大地上,从整体上去看,可能,也许跟您出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人(这里所说的同一个时代是以您的出生年份前后五年作为大概范围吧),特别是其中有些文化基础的人,是最不容易被除了自己身边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以外的人或事所感动的。当然这并不是哪怕在整体上说你们更坏或者更好,甚至不是哪怕在整体上说你们更不善良,毕竟善良这个东西除了同情心之外还有其他的因素,只是单纯地说你们更不容易被感动,你们出生的时候在整体上物资是匮乏的,传统意义上的书籍或者说教育也同样的匮乏,但是与此相对应的无孔不入的组织宣传或者说宣泄简直不太是我们这些后辈所能想象的到的,只能大概去想象吧,革命的,成功的,伟大的,暴力的,极端的,天真无邪又虚伪至极的组织宣传或者说宣泄简直在你们周围形成了一个泡泡世界,很容易在你们的思想萌芽之初就让你们形成一种我难以名状,也不太想去理解的理想主义,或真或幻,然后呐,然后大跃进,大练钢,文化大革命就紧随而至,在空前的人类灾难面前,你们听说、见过和亲身经历过太多太多的苦难,你们之中有的人的理想主义会破灭,但对于你们之中更多的人来说,与其说你们的理想主义是破灭了,不如说是变形了,紧随其后的就是大变革,大时代,大发展了,但是以组织的尿性,就是它最自我感觉良好的脸上有光的大发展,也是以极致的落后为背景,以数不尽的罪恶与不公平为代价才得以实现的。莫言老师,我啰啰嗦嗦说了这些能逃过您的眼睛吗?或者说能逃出您的心思吗?我想是逃不掉的,您只是不屑于,不想,不愿意离这些太过于虚无缥缈的东西太近,莫言!莫言!您的这个名字就给出了太多的答案,也拒绝了更多的问题。但莫言老师,您应该也非常明白,如今这个时代,现在这个状况,这片大地还完完全全掌握在你们手里,或者说你们之中个别人的手里,您知道你们的理想主义或者说你们之中个别人的理想主义在过去和现在可把这片大地害苦了吧,将来呐?将来会怎么样。
莫言老师,关于将来,我想先引用庄子《逍遥游》开头的几句话作为引子,“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我以我粗浅的对过去和现在的认识为基础去看将来,同一片大地,同一群人,好像化出了两个影子,叫鲲的影子在急速向前游,方向当然是北朝鲜,叫鹏的影子也在急速向前飞,方向却是前苏联,十年,二十年,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年吧,不太长,也不短,我想总有一个影子会到达终点,这片大地不变成西朝鲜,就一定会变天换新颜,也许真的是我的知识太过贫乏,也许真的是我的认识太过偏颇,关于将来我真的幻想不出中间地带,说白来我真的认为组织现在这种一边做婊子,一边立牌坊的做法不会也不应该维持太久,已经太久也够久的了,要不它自己就做个真婊子,要不它的牌坊只能被人拆了,就像古语中那句“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所言的情景类似,当然在这里我也想像倪匡先生曾经说过的一样,解释一下在此把组织比作婊子简直就是对婊子的侮辱,莫言老师,您想啊,再恶毒的婊子,他或她能害多少人,组织又直接害死了多少人,我想把战争和疾病抛去,如果说从害人命的数量把古往今来的历史都算进去做一个排名,组织要是排第二,谁都不敢称第一,组织的祖宗前苏联的共产者也不行,它们差得远,组织就是这么光荣与伟大,哎!
莫言老师,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哪一天您能看到我的这篇写给您的小文章,您会不会认为我太过于黑暗?您会不会认为我太过于没有文化?关于我的黑暗我还是只能用那句“我有点无耻。”向您敷衍了,关于没文化呐,我承认确实我读的书并不算多,纯文学性或者说文学性很强的书就更少了,相比于文学我更喜欢历史,相比于我喜欢历史的程度我对组织的憎恶程度更深,我没办法给我所理解政治一个太好的概念,但我粗浅的认为不管过去、现在或是将来都不可能出现完美的政治,只有向好的政治和向恶的政治,向好的政治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优点和缺陷,而向恶的政治在根本上却有一个共同或者说相通特色,那就是它们都吃人,至于吃人的方法上组织所做的绝对可以说的上是此界翘楚,它们是生吃活剥,更过分的是它们一边生吃活剥一边红光满面、洋洋得意,莫言老师,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真的不应该这个样子。
莫言老师,我还想接着我没文化和读书少再给您啰嗦几句,我是读书少,但金庸先生,王小波先生和您的书我基本上都读过很多遍,深深受教,非常感谢!
王小波先生和金庸先生都已作古,如果有仙界和天堂的话,不知道他们在仙界或者天堂好吗?有没有什么遗憾或遗恨,就像我不非常确信您的心情也一般一样,我与您之间不管是物理距离还是层次距离都太过遥远,但我还是想引用宋代大儒张载的几句古语来表达我对您的敬意,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在我的汉语文学的认知世界里,不管其他三句,我认为就“为往圣继绝学”这一块,在如今这个时代,甚至以后很长时间里,您是最有资格也最有能力做到的,或者说在我的文学认知世界里您的文学能力是离“为往圣继绝学”最近的人,您的层次与境界,您的智慧与聪明,您对文学和文字的把握能力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当然对于这个观点我没想去说服包括您(您万一谦逊地不认同)在内的任何人,更当然说您是最有资格也最有能力做到“为往圣继绝学”并不是说“为往圣继绝学”是您的责任,但是我既然以这种背后的方式给您写这样的文章,不管我怎么狡辩,对您来说我铁定是没安好心的,或者直接说我恶毒和坏到想把无辜的您架在火上烤,烤不烤得到先不说,最起码我有这想法也算是罪过吧,对此我除了想说以您的层次和聪明我自私自大的认为不管我这篇小文章写成什么样子,您仍然是安全的以外,我还是想分两个层面向您解释一下我是什么人。
第一个层面是我的一条腿前两天伤了现在还是有些疼,我伤腿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前两天我带着最小已经十二岁的几个孩子去看王宝强老师拍的“八角笼中”,在进商场之前等着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在相互指指点点地在吵架,说真的对于这种吵架我连多看几眼的兴趣都没有,谁知道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女性的不知道亲人还是朋友来了三个男的开始帮腔,我没多想就过去了,刚开始是劝那三个男的算了,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劝说的原因,那三个男的之中有些高壮的越劝越上劲,开始想打对方那个女的,我就开始跟他拉扯,拉扯了一两分钟之后没拉住对方那个女的还是被踹了一脚,不过有我拉着可能也不太重,我一看踹到了,就不管那个男的了就开始提醒被踹到的那个女的拍照报警,在等警察的过程中我还跟那三个男的吵了两句,不过都再没有肢体冲突,后来警察来了,我就提醒被踹的那个女性等家人,去医院之后就进商场看电影了,走的时候我一点事都没有,然而看完电影一只腿关节疼的不能用劲了,当天晚上去了一个诊所,第二天去了两个诊所,找对了医生开点药现在好多了。莫言老师,给您啰啰嗦嗦的说这件事只是想向您解释一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在个人问题上我本质上应该并不太坏,之所以在很多问题或者说想法上我自己都感觉自己有点人不人鬼不鬼的完全是被组织和以胡锡进、金灿荣、司马南、张维为为代表爱国贼们的代表们逼的,它们太过分了,不憎恶它们我都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第二个层面是我的一个粗浅的观点,我这个观点是这样的,如果可以昧着良心把组织和以胡锡进、金灿荣、司马南、张维为为代表爱国贼们的代表们美化的称之为粪坑,我想不管是任何人,或者说多少人想把粪坑埋掉或者铲掉(把胡锡进、金灿荣、司马南、张维为为代表爱国贼们的代表们关起来),都不应该太过于在意粪汤溅到自己身上,不然毫无成功之可能。再说,莫言老师您想啊,我要真的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怎么会有和其他很多人一样有或铲或埋粪坑的想法呐。哎,莫言老师,不管结果怎样,我想这都是命吧,是命就得认啊,不认也没办法,您说呐!
文章的最后我想问莫言老师三个问题。
莫言老师,您憎恶以胡锡进、金灿荣、司马南、张维为为代表爱国贼们的代表们吗?我想您是不憎恶的,至于原因我能想到两个,第一个原因当然是您的境界和层次很高很高,它们不配。第二个原因,我理解您已经尽力了,您一定有您的难处和苦衷!
莫言老师,万一哪一天您看到我这篇写给您的小文章,您会憎恶我这个不管是物理距离还是层次距离都离您很远的无耻的后辈吗?您会鄙视我比鄙视那些爱国贼们更厉害吗?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我也不配,真的不配。
莫言老师,您看得到我前面提到的那两个分别叫鲲与鹏的影子吗? 莫言老师!您好吗?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应该非常好吧。您最近心情好吗?应该也一般吧。有没有烦心的事儿?应该也不少吧。
莫言老师!真诚的祝愿您:身体健康,阖家幸福,老当益壮!
莫言老师!真诚的对不起了!抱歉!哎!
此致!敬上!
2023年7月15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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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起,必加護慎;一言出,必加檢點
以下文章為一位有緣人分享:
小女兒來電,哭著說不解她的主管為何老是在其他人面前抱怨、批評甲同事。她很想跟甲同事說,但又怕自己被職場霸凌,覺得人生好難。
在職場上,強凌弱、眾暴寡有之,但強扶弱、眾齊心亦有之,事情總有解決之道,但人際之間多有難解之境,有時為了一點小事,鬧的不可開交,如有不共戴天之仇,每天見了面,就是揪心。我跟小女兒說,主管與甲同事之間的關係,有時不是我們用肉眼看,就能看出端倪來,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妳不知道她們之間的因緣,就不要隨意亂入,最終可能公親變事主,惹火上身。她們之間,就如同弘一大師開示:「遇見,是因為有債要還了;離開,是因為還清了。前世不欠,今生不見;今生相見,定有虧欠。緣起,我在人群中看見你;緣滅,我看見你在人群中。」
甲同事要離開妳們單位,所受的批評、抱怨,也許就是用來還清對主管的債,如果妳轉述主管的話給甲同事,讓甲同事心生不滿,再造新秧,另結新仇,豈不是害了甲同事,是不是就讓她們自然緣起、緣滅,以祝福的心來看待這件事,再觀察一段時間看看結果如何。阿伯說:「事情不管對錯都要圓滿,圓滿才不會造下因果。」期待小女兒處事圓滿,不造因果。
(分享完畢)
人人都有一張嘴,嘴巴除了用來吃東西,更多的人用它來「說是非」。一件事情做久了會養成習慣,根深蒂固的習慣則會變成習氣,習慣說是非也是一種習氣。小編印象中有則廣告,原意是鋼琴上有隻貓,但經人「廣為流傳」,變成貓在鋼琴上昏倒了,由此可知,不經求證、以訛傳訛,傳到最後會有多離譜!擴大範圍來看,所謂「人言可畏」,一張嘴若有十個人流傳,十張嘴就能殺死一個人。
相信每個人都有上述小女兒的經驗,明明自己不說人是非,但身邊總有人會在你的耳邊說誰誰誰怎樣。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一種人,得要靠著顛倒是非、說人壞話來搭起與人溝通的橋樑,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價值。這種人很明顯是個人習氣使然,有幸遇到了,若礙於對方的身份或地位趕不走,得提醒自己:「別把別人的惡口,貼在自己的嘴上。」面對習慣或喜歡說是非的人,聽聽就好,千萬別跟著附和、跟著聊起來,一旦順著對方的語意說下去,保證沒完沒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當真不是我們用肉眼看,就能看出端倪來,我們當下看見的可能是對方被欺負、被干擾的很慘,但因果通三世,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不存在莫名其妙的恨,回到過去的因,現在的受害者往往都是過去世的加害者,手段、行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換言之,「自造善惡,自受因果」,現今承受的批評、抱怨、委屈,其實都在償還過去造下的業債,債清了,自然沒有糾葛,不是他離開就是你離開。
所以,不要以為眼睛所見即是真相,不要介入別人的因果。面對因果相循,「因果債,功德還」是很好的方法,不用默默承受委屈,更不須心生不滿,再造新秧,另結新仇,只要遵照佛菩薩的開示,老實懺悔、老實唸經,功德迴向圓滿即能化解對方腦識中的討報執念,讓雙方惡緣起,善緣滅,不再世世糾纏。
另外,現在是網路世界,人性中的惡更容易顯露,用各種匿名、化名去造謠生事、傷害無辜的人案例層出不窮。不要以為躲在鍵盤後面沒有人知道,網路傳播的速度很快,相對造的業也更深重。陰間律法絲毫分明,手指打出的每個字要格外慎重,佳者惠眾生,否則傷自己。沒有智慧的附和,是對邪惡的助長,面對流言、是非、八卦,到我們這裡就該停止,不附和、不說、不傳。而那些跟自己無關的事,在不清楚事實真相的情況下,別急著幫忙下結論。一個有智慧的人,懂得閉上嘴巴,用心觀看人事,不會浪費時間跟著流言起舞,成為說是非者的幫兇。
不管在職場、朋友、感情、甚至家庭的人際關係裡,我們都有可能遇到表面說一套、背後做一套的人,此時要謹記,別拿別人做錯的事懲罰自己,讓自己生起無數煩惱,別人的錯誤是他的事,跟我沒有關係,因為他要自作自受。自己有��是自己的事,要趕緊修正過來,否則會越陷越深。與人相處,傾聽是涵養,慎言是教養,沉默是修養。修行三件事,看好自己的身,不犯律儀;守好自己的嘴,少說是非長短;修好自己的心,不作無謂的妄想。一念起,必加護慎;一言出,必加檢點。身不���動,口不妄語,心不妄念,做好這些,福報自然來!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南無韋馱菩薩
南無伽藍菩薩
南無十方一切諸佛菩薩摩訶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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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專題:笑書神俠傲江湖 中華職棒的金庸群俠傳Ⅱ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職棒場上的投打對決,像極了武俠小說中的高手過招!
球風的剛、柔之辯
金庸武學系統不只有劍氣之爭,亦有剛柔之辯。剛指陽剛威猛;柔指陰柔靈巧,此外更有剛柔並濟者的存在。是樸拙勝機巧還是柔弱克剛強?此為劍氣之爭外的另一項辯論。
武學之剛柔,對應在職棒球員身上即是所謂的「球風」。
陽剛派有全力揮擊的長打者、有追求速度與球威的火球男;陰柔派有強調球棒控制力的巧打者、有著重節奏、球種與進壘點的陰柔投手,雙方各擅勝場,只要與選手適性相符,都能另闢蹊徑有所成就。
王威晨(柔)
克紹箕裘名將後 袁承志
《碧血劍》主角袁承志是名將袁崇煥之子,得天獨厚的背景讓他擁有父親舊部的悉心栽培,加上自身努力,他一躍成為武林盟主和義軍領袖,際遇與中信兄弟王威晨如出一轍。
王威晨是兄弟象萬人迷王光輝之子,身為名將之後,從小在棒球路上備受矚目,進入職棒後以表現平息輿論對星二代的質疑,不僅以隊長之姿帶領國家隊出征經典賽,更肩負起黃衫軍隊長的重任。
袁承志學兼華山派、鐵劍門和金蛇郎君三家之長,輕功神行百變飄忽難測,正如王威晨的壘間馳騁;在打擊上,袁承志的金蛇劍法威力無窮,劍尖兩叉既可攢刺亦可鎖敵兵刃,倒拖斜戳皆可傷敵。金蛇劍法招數詭奇、劍走偏鋒,如同王威晨的打擊,極端陰柔型巧打技法,切、點、斷、裁、觸、切、截,何等詭異方式皆可擊球,即使未擊中球心,優異的球棒操控力仍令擊球落點千變萬化,讓守備布陣防不勝防。
詹子賢(並濟)
似是而非百花錯 陳家洛
《書劍恩仇錄》主角陳家洛的成名絕技百花錯拳,要旨在似是而非,出其不意,就像詹子賢的揮棒,似全力揮擊又似截擊,看似打錯卻又能收到奇效。
詹子賢的長打和選球都有水準,他天資高且適應力佳,用球彈性係數高時採取全揮擊讓長打火力釋放;彈性係數降低後改著重擊球率提升,雖然犧牲飛行距離,卻出現意料外的短程安打。
他與陳家洛花樣紛呈的風格類似,生涯低潮也肇因於此,高適應性讓他能自由切換打擊型態,但與陳家洛一樣多擇寡斷的狀況使長打優勢迷航。
幸好詹子賢和陳家洛都有貴人扶持,耐心等待他們成長為中流砥柱;在彭政閔接任總教練後,詹子賢找回自我,猶如陳家洛領悟庖丁解牛掌,進入無入不自得的境界,期待詹子賢終能找回火力,成為黃衫軍中心棒次的要角。
張泰山(並濟)
知之好之不如樂 周伯通
天性純真又如孩童般任性,行事以樂趣為出發點,周伯通有老頑童的稱號,這與張泰山的人格特質不謀而合。
周伯通天賦異稟又好武成癡,曾自創以虛擊實、柔中帶韌的空明拳,又在玩樂中發明兩手可分使不同武功的雙手互搏術,創造力令人讚嘆。
張泰山長打火力驚人,本當屬剛猛型打者,此印象常讓人忽略他的球棒控制力比一般長打者好,手腕運用讓他的打擊型態多元,能針對投手失投做威猛的全揮擊,也能因應投手吊球做破壞截擊,剛柔並濟、運用自如。
周伯通悟性甚高,在無人協助下自行參悟九陰真經,張泰山在生涯後期嘗試重訓,也是從旁觀摩隊友操作,並從中攫取適合自己的項目自學。
周伯通因樂趣而鑽研,也在玩樂間傳承後進,張泰山退役後也執起教鞭,他的教學和周伯通一樣別出心裁,用籃球傳導訓練揮棒軌跡穩定,用羽球揮拍訓練反應與眼力。對張泰山和周伯通而言,世界很簡單,沒有那麼多機關算計,他們想要的就是愛其所選,快樂一生而已。
洪一中(並濟)
縱橫捭闔賽諸葛 韋小寶
韋小寶不以武功著稱,他是頂尖的領導者,讓眾多高手為他所用,就像洪一中總教練,他與韋小寶都是八面玲瓏的管理人才,完美詮釋總教練Manager的字義。
韋小寶與洪總最大的相似處是善以縱橫捭闔之道出奇制勝,玩弄敵人於股掌之間,韋小寶領軍遠征俄羅斯時「頭戴紅頂子,身穿黃馬掛,左手輕搖羽扇,宛若諸葛之亮,右手倒拖大刀,儼然關雲之長。」此情狀用來形容洪總督軍的形貌亦恰如其分。
韋小寶無論在戰場或議事桌都能大獲全勝,剛接下台鋼雄鷹主帥重任的洪總教練,也被期待再現「諸葛紅中」的風采,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詹智堯(柔)
獨孤九劍進無退 令狐沖
瀟灑倜儻,令人如沐春風,詹智堯與《笑傲江湖》令狐沖的人設相近;打擊觀點也與獨孤九劍相符:想以輕制重,如不能內力充沛、恃強克弱,就走劍法精妙、以快打慢之道。
他們悟性皆高,仍花更多心力鑽研如何走向正確方向,十年苦修不如一朝頓悟,令狐沖在對戰太極劍法和辟邪劍法的危局中仍能領會劍道精隨:敵人招數最強處便是最弱處,最強處都能擊破,其餘自能迎刃而解;招式縱然速度再快、花樣再繁複,時間一長仍不免重複,只要拖纏夠久,早晚會露出破綻,就能一擊得勝。
使用獨孤九劍者要善於觀察並料敵機先,讓對手出招滯礙,心浮氣躁下犯錯,自己便有得勝契機。詹智堯的打擊哲學與獨孤九劍的劍意相符,投打對決中採取纏鬥策略,截擊或全揮擊視狀況隨機應變,球數落後時採拖纏破壞式打法,使投手心浮氣躁,等待失投球伺機一擊必殺。
黃子鵬(柔)
簫聲起處落英飛 黃藥師
形相清癯、風姿雋爽,東邪黃藥師是具備魏晉風度的絕頂高手;身材同樣清癯玉立的黃子鵬帶有球員少見的儒雅氣質,和黃藥師一樣鶴立雞群。
黃藥師招式詭譎,出手五花八門,虛實相間,能克敵制勝還富觀賞價值,如落英神劍掌,攻敵時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如桃林中狂風忽起,萬花齊落,姿態飄逸若翩翩起舞。
黃子鵬特異的側投獨樹一格,擅長迷惑對手揮棒節奏,揮臂猶如大鵬展翅般優美,當他從身側勾勒出完美弧線,小白球自指尖彈射而出時,猶如黃藥師的絕技蘭花拂穴手,拇指與食指扣起,餘下三指略張,手指如一枝蘭花般伸出,姿勢美妙至極。黃藥師的絕技碧海潮生曲,是掌控節奏牽動對手內力,定力弱者容易為其所制;在投手丘上,黃子鵬也是掌控節奏之人,快慢動靜盡在其手,是能宰制全場的王牌投手。
林安可(剛)
命運多舛入神照 狄雲
金庸筆下第一悲情者當屬《連城訣》的狄雲,他遭人陷害被關進地牢,穿了琵琶骨,手指也被削斷,獄友還誤認他是奸徒將他暴打,全書中有一半的時間處在遍體鱗傷的狀態。
林安可生涯起步坎坷不遑多讓,生涯前期多次莫名因傷缺陣,2022年右手骨裂休養四個月,重回一軍首戰又再度傷退;同年十月初被對手觸身球砸中右手送醫,同月下旬再被頭部觸身球砸退場;隔年隊內熱身賽被觸身球直擊頭部,三月賽前練習又被隊友擊球砸中後腦勺,堪稱中職近年第一負運男。
儘管多次遭人傷害,狄雲仍盼到轉機,學得神照經並打通任督二脈,終能扭轉命運。健康的林安可,擊球能透過穩定核心力量維持揮棒機制,只要能擊中球,即使重心跑掉仍能把揮棒延伸動作完成,不讓力量散失,球的飛行距離十分驚人。雖然因傷讓林安可成為經典賽遺珠,但他也因禍得福,當其他國手在職棒賽季顯得掙扎時,他發揮強打本色,帶領府城雄獅一飛衝天。
林立(並濟)
電光石火狐飛天 胡斐
《飛狐外傳》主角胡斐,年小時曾受高人提點陰陽訣和亂環訣,領悟武學剛柔並濟的道���,後又在父親宿敵苗人鳳處習得家傳刀法奧義:胡家刀法的訣竅是「與其以主欺客,不如以客犯主,嫩勝於老、遲勝於急」,後發制人之術,就是以客犯主、遲勝於急的原理,這是使刀之勢,也是林立揮棒的訣竅。
雖然長程砲火驚人,但林立不屬於強拉型打者,他攻擊全面、能推能拉,他能將外角球帶進來把球跟到最後一刻再出手,揮棒延伸完整,出棒瞬間將力量徹底釋放,充分運用手腕將球送向遠處,在球場各角落都能形成長打。
剛柔並濟的廣角打法,使林立兼具機槍與重砲的特性,如同胡家刀法綿綿中似有陰陽之道;此外,林立具備飛快的跑壘速度與戰術執行力,好比胡家代代相傳的輕功,成就電光石火間神出鬼沒的飛天狐狸。
吉力吉撈·鞏冠(剛)
身既無物況於名 謝遜
身材魁偉,金髮披肩,手持一丈六尺長的雙頭狼牙棒,如天神降世般威風凜凜,似《倚天屠龍記》中金毛獅王謝遜這般霸氣的人物,在中華職棒唯有吉力吉撈·鞏冠能夠比擬。
在用球彈性係數下修的年代,各隊打者紛紛興起打平飛球的浪潮,但吉力吉撈蔑視凡俗,獨自堅守飛球革命,展現追逐全壘打的王霸尊嚴。
謝遜的武風剛猛霸道,獅子吼呼嘯時如迅雷疾傳數里,使敵聞之心膽俱裂。但這文武全才、目空一切的霸者,卻長年飽受心魔摧殘;身為味全龍主砲身兼本壘後方的指揮官,吉力吉撈向來認為棒球最大的敵人不是對手,而在內心,常思考如何面對比賽,一如冰火島上緊握屠龍刀出神的謝遜,似是揣摩刀中之秘,實則學習如何與自我共處。
他們的外表同樣獨特鮮明,都以粗獷來體現生命原始張力的美感,引用倪匡先生的評價,他就像射日的后羿、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是堅持自我,勇於向諸神挑戰的英雄。
羅力(並濟)
心安樂處身安樂 鳩摩智
文質彬彬、祥和友善,大輪明王鳩摩智是《天龍八部》的要角,他於武學的廣博與癡迷在書中罕有人敵。做為旅居中原的異族,他的適應能力令人嘆服,而在濕熱多雨讓外國人難以招架的臺灣,有一位傳奇洋將甘之如飴,他是羅力。
羅力有一本筆記,內容詳載他對中職打者的對策,身為旅臺洋將,為了解打者習性做足功課,好因應比賽走向擬定策略隨機應變,戰情準備充足無比。
看羅力投球時能讓人聯想到鳩摩智隻身前往大理,展示拈花指、多羅葉指和無相劫指震攝全場,並以一己之力威壓天龍寺眾僧的場景,智勝於彼、力亦過之,絲毫不落下風,實如宰制全場的王牌投手。
羅力不像鳩摩智這般道貌岸然,為一己之私巧取豪奪,結局也比他好得多,旅臺十年達成中職百勝,將背號光榮高掛於新莊球場上空,急流勇退的羅力深具智慧,比起武功盡失後才大徹大悟成為一代高僧的鳩摩智,顯然更加高明。
原文首發於:《職業棒球雜誌》2024.0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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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在河北雄安新区考察并主持召开高标准高质量推进雄安新区建设座谈会时强调
坚定信心保持定力
稳扎稳打善作善成
推动雄安新区建设不断取得新进展
李强蔡奇丁薛祥陪同考察并出席座谈会
新华社河北雄安新区5月10日电 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10日在河北省雄安新区考察,主持召开高标准高质量推进雄安新区建设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他强调,雄安新区已进入大规模建设与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并重阶段,工作重心已转向高质量建设、高水平管理、高质量疏解发展并举。要坚定信心,保持定力,稳扎稳打,善作善成,推动各项工作不断取得新进展。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李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办公厅主任蔡奇,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丁薛祥陪同考察并出席座谈会。
5月10日,习近平在河北省委书记倪岳峰、省长王正谱陪同下,深入雄安新区的高铁站、社区、建设工地等,就高标准高质量推进雄安新区建设进行调研。
当天上午,习近平乘高铁前往雄安新区,抵达后首先考察了雄安站的建设运行情况。雄安站是雄安新区开工建设的第一个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具有标志性意义。习近平先后察看站台、候车大厅、站外广场,了解雄安站建设运营和所在的昝岗片区规划建设情况。习近平指出,雄安站是雄安新区的交汇车站,要进一步完善联通雄安站和雄安新区的交通“微细血管”,提升人流物流聚集和疏散的效率。要把昝岗片区建设成为高端高新产业集聚区,让各方来客一到雄安,就能感受到雄安新区扑面而来的现代化新气象。
习近平随后乘车来到容东片区南文营社区。该社区安置了安新、容城两县回迁群众5000多人。习近平先后来到党群服务中心和社区食堂,同社区工作人员、现场办事群众、就餐的社区老人等亲切交流,仔细查看民情台账,对社区开展的便民养老服务等表示肯定。习近平强调,我一直牵挂着回迁群众,看到大家生活好,我很欣慰。建设好雄安新区,重要的是衔接好安居和乐业,让群众住得稳、过得安、有奔头。要同步推进城市治理现代化,从一开始就下好“绣花”功夫,积极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构筑新时代宜业宜居的“人民之城”。
习近平走进回迁居民李敬和家中看望。李敬和告诉总书记,2021年11月迁入新居,房子宽敞明亮,住得十分舒心,日子越过越红火。习近平强调,建设雄安新区是党中央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大家响应国家号召,积极配合,为国家战略实施作出了贡献。他勉励年轻一代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进程中,坚定信心,学好本领,造福桑梓,做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
临别时,居民们高声欢呼“总书记好”,习近平向大家挥手致意。他深情地对大家说,河北是我工作过的地方,我对这里充满感情,把这里建设好是我的心愿。建设雄安新区是千年大计、国家大事,既不能心浮气躁,也不能等靠要,要踏实努力,久久为功。
雄安城际站枢纽位于雄安新区启动区的核心位置。习近平来到雄安城际站及国贸中心项目建设现场,看沙盘、登平台,远眺建设工地,了解启动区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及重点疏解项目规划建设进展情况。习近平指出,交通是现代城市的血脉。血脉畅通,城市才能健康发展。要在建设立体化综合交通网络上下功夫,在充分利用地下空间上下功夫,着力打造一个没有“城市病”的未来之城,真正把高标准的城市规划蓝图变为高质量的城市发展现实画卷。
下午,习近平来到雄安会展中心雄安厅,结合沙盘、视频短片,听取雄安新区整体规划建设进展介绍,了解白洋淀生态环境治理和保护及清淤疏浚、百淀连通等工作进展情况。习近平强调,白洋淀生态环境治理和保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必须统筹谋划,扎实推进。
随后,习近平在会展中心三层多功能厅主持召开高标准高质量推进雄安新区建设座谈会。国家发展改革委主任郑栅洁、河北省委书记倪岳峰、雄安新区党工委书记张国华先后发言。中国卫星网络集团有限公司、中国建筑集团有限公司主要负责同志提交了书面发言。
听取大家发言后,习近平发表了重要讲话。他强调,在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在中央有关部门和北京、天津等地大力支持下,河北省积极履行主体责任,雄安新区党工委和管委会认真履行属地责任,扎实推动各项工作,雄安新区建设取得重大阶段性成果,新区建设和发展顶层设计基本完成,基础设施建设取得重大进展,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初见成效,白洋淀生态环境治理成效明显,深化改革开放取得积极进展,产业和创新要素聚集的条件逐步完善,回迁安置工作有序推进。短短6年里,雄安新区从无到有、从蓝图到实景,一座高水平现代化城市正在拔地而起,堪称奇迹。这些成绩是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3年新冠疫情的严峻形势下取得的,殊为不易。实践证明,党中央关于建设雄安新区的重大决策是完全正确的,各方面工作是扎实有效的。
习近平强调,要完整、准确、全面贯彻落实党中央关于建设雄安新区的战略部署,深刻领悟党中央决策的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牢牢把握党中央关于雄安新区的功能定位、使命任务和原则要求,提高政治站位,保持历史耐心,处理好近期目标和中远期目标、城市建设速度和人口聚集规模、产业转移和产业升级、政府和市场、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和城市自身发展、城市建设和周边乡村振兴等重大关系,确保雄安新区建设和发展的正确方向。
习近平指出,要扎实推动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各项任务落实,接续谋划第二批启动疏解的在京央企总部及二、三级子公司或创新业务板块等,着手谋划金融机构、科研院所、事业单位的疏解转移。要继续完善疏解激励约束政策体系。对有关疏解人员的子女教育、医疗、住房、薪酬、社保、医保、公积金等政策,要按照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原则要求,进一步细化实化政策措施,确保疏解单位和人员享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要坚持市场机制和政府引导相结合,项目和政策两手抓,通过市场化、法治化手段,增强非首都功能向外疏解的内生动力。
习近平强调,要全面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推动各领域改革开放前沿政策措施和具有前瞻性的创新试点示范项目在雄安落地,努力建设新功能、形成新形象、发展新产业、聚集新人才、构建新机制,使雄安新区成为新时代的创新高地和创业热土。要���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研究出台一揽子特殊支持政策,广泛吸引、聚集国内外力量和资本参与雄安新区建设和发展,形成人心向往、要素汇聚、合力共建、共同发展的生动局面。要广泛运用先进科学技术,着力加强科技创新能力建设,加大科技成果转化力度,积极发展新业态、新模式,培育新增长点、形成新动能,把智能、绿色、创新打造成为雄安新区的亮丽名片。要贯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坚持绿色化、低碳化发展,把雄安新区建设成为绿色发展城市典范。
习近平指出,要优化健全雄安新区领导体制和管理机制,分阶段、分步骤、稳妥有序推动新区向城市管理体制转变。要加强新区各级领导班子和干部队伍建设,提高干部人才队伍整体素质和专业化水平。要完善新区干部考核评价机制,激励广大党员干部敢担当、勇创新、善作为。
习近平强调,要坚持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解决好雄安新区干部群众关心的切身利益问题,让人民群众从新区建设发展中感受到实实在在的获得感、幸福感。要坚持就业优先,完善就业创业引导政策,加强对新区劳动力的再就业培训。要推进城乡统筹发展,在缩小城乡差距、推动城乡融合发展、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上闯出一条新路来。
习近平指出,雄安新区党工委及各级党组织要认真开展主题教育,并以此为契机,加强调查研究,推动思想大解放、能力大提升、作风大转变、工作大落实,进一步提升政治功能和组织功能。要持续纠治“四风”,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以“廉洁雄安”保障“雄安质量”。
李强在讲话中表示,高标准高质量推进雄安新区建设,最根本最关键的是要把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和党中央决策部署学习领会好、贯彻落实好。要有“千年大计”的定力,牢牢把握雄安新区的功能定位和使命任务,稳扎稳打、久久为功。要有“只争朝夕”的干劲,把已明确的、必须做的事紧紧抓在手上,不等不拖、紧张快干,加快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扎实推进基础设施建设,着力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充分发挥各方面积极性,推动各项工作不断取得新进展。
丁薛祥表示,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把科技创新作为雄安新区高质量建设和发展的根本,着力打造自主创新和原始创新重要策源地,搭建一流创新平台,开展高水平科技创新;着力推动创新链产业链深度融合,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加大科技成果转化力度,促进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着力建设京津冀协同创新共同体,创新利益分享模式,吸纳和集聚更多创新要素资源参与推动雄安新区高质量发展。
李干杰、何立峰等陪同考察并出席座谈会,吴政隆、穆虹、姜信治及中央和国家机关有关部门、军队有关单位、河北省、雄安新区、有关企业负责同志参加座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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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與鷹
(Knives/Legato的圖像學考察)
承上篇:Y字釘刑與知善惡樹,這套一直讓我很困惑的BDSM造型,現在終於也能試著解(摳)碼(糖)了。摳到最後我感覺這已經不是薛丁格的箭頭了,但我心情非常複雜......
Knives並不是給人類套形象然後不小心把自己套進去,這個渾蛋比想像中更有病。
※ 以下資料都可以在wiki找到。
總之直觀來看,不只是Legato被包成蛇,同時也反映了Knives當時的自我認知:鷹。
初次看到整個WTF,你們主僕遊戲倒是玩得挺開心???
Knive對聖經應該是熟悉的。鷹是使徒約翰的象徵,聖約翰也是《啟示錄》的作者,預示他將以行動撰寫新的《啟示錄》(人類的末日)。
相對的,他認為Legato是蛇,兩者是天敵關係。蛇狡猾、冷血、糾纏且劇毒,雖然自己力量凌駕對方,但仍有隨時被反咬的可能。
太初之蛇是出於《創世紀》,兩人恰好象徵了聖經中人類惡的開始與結束。
只是,《創世紀》的書寫者一般認為是摩西,他帶領希伯來人脫離埃及人統治,本身就具有「從奴役中解放」、「放棄偽神回歸真主」的意義。
在《民數記》中,神以火蛇懲罰不虔誠的信徒,同時又化蛇為杖(銅蛇)賜予摩西,讓他治癒信徒。所以也有人認為聖經中的蛇並非惡,牠沒有誘騙人類只是陳述事實,是人類自己選擇了犯罪。
蛇是一項試煉,對Knives而言,也就是能否持續拒絕人類、堅持原定計畫的試煉。但是,蛇在聖經中是人類以外唯二會說話的特殊生物,也是神的使者,就算按照某些詮釋是魔鬼的化身,至少也是和天使對等的存在。就算嘴上不承認,他也已經把Legato和其他人類區別對待了。
妙的是,新約《約翰福音》中直接將蛇杖等同於受難,這預示了Legato的犧牲將拯救人類(雖然非他本意),而「約翰」(=鷹=Knives)最終承認了這件事。
這些意義的變化可能暗示了Knives的懷疑、警戒、自制,和矛盾掙扎,畢竟在邂逅當時,少年Legato可說是所謂的「完美被害者」,如果他在那一刻死亡,他就是全然無辜的,Knives本身才是他日後「行惡」的理由。這也貼合了最後Knives化身「禁果」的含意,倆人的因果始終糾纏在一起。
到目前為止,從聖經的脈絡來看,Knives看起來還滿冷靜的。
但之後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首先,說到鷹,以及他跟Legato的關係,就不免讓人想到那個著名的希臘神話--綁架少年的巨鷹:
脫離了「鷹」的形象之後,Knives的新形象也確實像宙斯:閃電火、和多位女性(plant)融合。經歷了博士的背叛之後,他的憤怒和偏執更上一層樓,對人類的負面觀感也降到冰點。
(Ganymede)是凡人種族中最可愛的,因此眾神將掠劫他至祂們身邊,成為宙斯的酒侍,為了讓他的美麗永存,他得以成為不朽之人。
---荷馬《伊利亞德》
而Ganymede是宙斯唯一的男性情人,也是唯一被賜予不朽的人類情人,「Ganymede的掠奪」是常用來明示古希臘年長者與少年同性愛的藝術主題,有興趣的人可以找找,非常露骨(
哥你.....這已經超過潛意識可以解釋的程度了,而且還十分有煉銅的自覺(畢竟100多歲的差距就擺在那裡
這還沒完。
Ganymede的故事是水瓶座的典故之一,同時聖經中蜂蜜酒(mead)可能也是由他的名字演變而來的。而蜂蜜酒自古以來就是神或英雄人物的飲料,也是新婚妻子釀給丈夫的飲料,是「蜜月」一詞的由來。
Legato在五月市被Knives砍去手腳「蛇化」之後,是裝在棺材裡,在龍津城Elendira給了他二次打擊,那之後就是被裝在「瓶子」裡面,像藝術品一樣吊著。
再加上他與蜂蜜酒同色的金瞳..............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嗑到真的了............
講白話就是,Knives特地叫Elendira「把Bluesummers帶回來」,並不是真的有工作要交給他,而是要把他像酒一樣收藏起來,當作自己的獎賞。
我不太相信Legato有搞懂過這些事。
那誰,不愧是從兒時就半夜爬起來用功的人,但你真的病到有剩。
但不知道幸或不幸,他的自制力和他的妄念、演技、心狠手辣一樣恐怖。
畢竟,人就在他手邊,對他百依百順。然而Knives���有透露一點端倪,他沒有放縱墮落,沒有打破和人類之間的界線,沒有給Legato任何希望或承諾,可以肯定他就是確信沒有人會發現所以才敢這樣搞,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用一句巧合呼嚨過去。 也只有執著宅腐如我才會往這方向解釋,內藤老師如果通靈到這篇也可以用一句巧合來帶過
Knives的糾結還不止如此,回頭看他的「鷹」造型:
面具的部分應該跟Berserk的格里菲斯一樣,是美化過的著名邪典《天堂魅影》(Phantom of the Paradise)。 皮衣的部分則可以看到《剪刀手愛德華》的影子。
查了下 《天堂魅影》 劇情,算是惡搞版的《歌劇魅影》,融合了《浮士德》、《少年格雷的畫像》。兩版的「魅影」都愛上了自己的小學徒,結果也都是BE,不同的是歌劇魅影中的女主愛上了橫刀奪愛的年輕人,而天堂魅影的女主沒有愛上別人,而是在魅影死前才互通心意。這個造型令人疑惑的地方還有胸口的一根刺,同時《天堂魅影》中也有魅影以刀刺穿自己心臟的橋段,這發生在他以為被女主背叛的時候。
《剪刀手愛德華》 也是差不多的故事:人造人和人類相愛,也是BE,兩人因社會壓力分開,人類另組家庭日漸老去,人造人活著緬懷失去的幸福。值得一提的是,Vash大衣下的緊身皮衣也是類似的風格,兄弟倆是不是在SEED上一起看過這電影?
佛洛伊德會很愛他,這些形象和典故,反映了他的心理的三個階段:
聖經:他是禁慾的神諭執行者,人類是潛在威脅及需要克服的誘惑
希臘史詩:他是放縱力量的神祇,人類是他的工具及獎勵
通俗文化: 他是怪物,和人類之間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順序大概是(1+3)→2→?
(其實還有最終階段的形象沒解出來,而且第一階段Legato旁邊那位存在感強烈的大姊到底是什麼玩意我也還沒搞懂,但San值已經不夠用了....._(┐「﹃゚。)_
三者也可能相互重疊滲透,而且在認為「自己是怪物,不可以和人類太親近」這點和Vash不謀而合,可是當Vash逃離方舟時,他對弟弟表現出來的卻是離人類最遙遠的「自私殘酷的神」 。
但通俗梗也好,神話梗也好,他都有確實有一個非同類的愛戀對象。
這個迷戀似乎帶給他超乎想像的困擾,理想和慾望的衝突使他的自我認知協調出現困難。大家以為瘋的是Legato,但其實Knives也同步以一種看似文明實則偏激、自欺欺人、層層掩飾的方式在發瘋。
反正我是這樣看的啦😌
不知道內藤老師有沒有看過小說或改編電影《魂斷威尼斯》,主角(50歲的作曲家)在意淫他一見鍾情的美少年時,也是各種引經據典來套在暗戀對象身上 。
這就真的 ,很像禁慾了150年的nerd會幹的事......
對了,那個小說主角為了找回青春,最後把白髮染黑,獨自一人等待瘟疫耗盡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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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乐马丁策略详解
开云真人注册-倘若有在线上娱乐城操作过百家乐的朋友,你一定对百家乐马丁策略基础观念不感到陌生,这是一套适用于进阶玩家来进行牌局操作的百家乐技巧,也是针对加倍投注的环节去深度延伸的改良版百家乐打法,若你也是在线上娱乐城打百家乐遇到瓶颈的玩家,不妨花点时间来阅读百家乐马丁策略详细解析,本篇文章将针对百家乐马丁策略去做说明介绍,相信各位吸收以下内容后,必定会对操作百家乐更感到���足信心!
百家乐马丁策略简介
百家乐马丁策略又称为「马丁格尔策略」,是我们常听到的一种加倍投注打法,由于牌局操作过程中需要不断将单局注码提高,所以在前置准备资本的阶段必须要拿捏精准,而百家乐马丁策略的操作方式其实并不难懂,简单来说,就是每当输钱之余,就将下一局的单注金额加倍,例如首局投注是以100元为单位,那么只要落败就将赌注加倍为200元、400元、800元,来投注下一场牌局,以此类推,若是连败不止,仍持续按照策略来进行,直到获胜才会停止。
百家乐马丁策略看似打法激进前卫,但剖析之后却是一个条理分明的百家乐技巧,百家乐马丁策略其中较大优势就是当赢钱的时候是以相当惊人的码量来回收,即便连续输了多局,但在获胜的那刻,由于单局注码已累积到相当高的金额,所以当获胜之余,先前输掉的筹码不仅都能讨回之外,还能有剩余资本作为盈余来计算,因此,只要资本准备充足,足够应付整个牌局操作,百家乐马丁策略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让玩家的总码量大幅提升。
百家乐马丁策略前制作业
当各位已经理解百家乐马丁策略的基础观念,也准备要来学习百家乐马丁策略的准确运用方式时,我们还需要将操作前的前置作业准备完整,而所谓的百家乐马丁策略前置作业,其实要做的仅仅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调整心态」。
透过上述的百家乐马丁策略简介说明,各位应该观察出一些端倪了,是的,想要将百家乐马丁策略操作得宜,除了要准备充足的资本之外,你必须要有一颗强大且稳定的心脏,否则,在面对牌局中的连败之余,你一定会对于筹码的流失感到恐慌,进而变成进退两难,其实这是人之常情,任谁面对筹码的快速消耗都难免会感到慌张不安,可这也就是百家乐马丁策略所要强调的「心理素质」,想要面对牌局中的各种情况都能够不慌不乱且平心静气,你就要足够了解百家乐游戏基础观念,以及充分理解正在使用的百家乐马丁策略,如此一来,你才会清楚明白,眼前发生的所有状况,都只是迎向胜利的过程罢了,当胜利降临时,这一切辛苦等待都会很值得。
百家乐马丁策略操作方式
在往下说明之前,我们要先将百家乐马丁策略的一个核心口诀铭记在心,叫做「用情专一」,各位这时一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玩百家乐需要像谈恋爱一样对另一半不离不弃吗??」,说得太漂亮了兄弟!没错!使用百家乐马丁策略到牌局之中就是要像对待你的女朋友一样用情至深!若你想要将可爱的女朋友娶回家并与她共度余生,那么你除了要温柔对待她之外,你还必须漠视除了你老妈以外的所有女性,这才是所谓的成熟专情!
然而,透过有趣诙谐的叙述方式来说明,就是要告诉各位,请不要任意更改你的选择,假设你在进入到牌局后选择了庄家,就请让百家乐马丁策略和庄家这两位紧紧相依,过程中无论遇到任何风风雨雨,都只是对美好结局的考验与经历,唯有坚持到底不畏惧路途荆棘,才能在终点体会名为幸福的真谛,希望各位一定要铭记在心!
接着下来,另一个基础观念的问题就浮现了,上述都是在谈论「输钱」的状况,而各位应该都已经清楚了解输钱就是要将注码加倍了,那么若是「赢钱」,该如何应对呢?倘若你是百家乐的高手玩家,相信这时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没错,就是回到原点重新进行牌局操作,而此逻辑也是许多不同的百家乐技巧会运用的核心观念,其目的都是为了将盈余留存,资本与投入注码的重新分配,如此一来,才不会造成过大的亏损,也能长期稳定在牌局中生存。
百家乐马丁策略特殊情况
我们再来谈谈另一个问题,假设你在牌局中「连续获胜」呢?其实这也是相同的基础观念,既然刚刚提到「赢钱回到原点」,那么持续赢钱就是「持续留在原点」,举例来说,假设你设定在该局的起始投入码量为「100元」,那么,无论你赢几局或是赢到天荒地老,只要是赢钱的状态,就是维持100元的注码去下注,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运气正好,就将某局的筹码大幅提高,若是违背了百家乐马丁策略的中心观念,就枉费了牌局过程中的坚持了,只要按照百家乐马丁策略去稳定操作,牌局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再来,使用百家乐马丁策略时,玩家还会常遇到一种特殊情况,就是「连败次数过多」,举例来说,假设你使用百家乐马丁策略却连续输了10局以上,这时候仍然要继续加倍投注吗?还是我该更改投注区块?又或者该暂时离开牌局呢?答案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就是请「原封不动」的持续保持原策略去操作。
只要你足够了解百家乐游戏基础观念,也清楚明白当前正在使用的百家乐马丁策略,你就能明白一些基本逻辑,首先,百家乐要开出连龙的机率不是没有,但真的不是太常见,要能连续输到10局以上,可能一整年都遇不到一次,所以若是真遇到了此情况,你也不必过度慌张,你脑中应该想的是,待会只要获胜时,筹码回收的金额绝对会让你开心到彻夜未眠,因此,只要你心智够坚强,理智够清晰,百家乐马丁策略绝不会辜负你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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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以上,若是习惯使用加倍投注打法的朋友们,相信你们一定会爱上这套百家乐马丁策略,因为这就是简单纯粹且永不败的百家乐技巧,只要牌局操作经验足够丰富,能有坚强心态面对牌局中的各种状况,长期操作下来的胜率绝对是高得连你自己都难以置信,本篇百家乐马丁策略详细说明介绍到这告一段落,祝福各位未来操作百家乐能一路长红,也希望你们会喜欢此篇文章内容,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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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
一个根据银之魂篇土方一句“杀了他”台词深夜和朋友一起脑洞出的延伸
刀子注意,有角色死亡,不喜勿进哦
一发完小短篇
正文:
“看着我。”
愛しい人よ
爱人啊
せめて私お殺る時は
至少在杀我的时候
瞳開けて 滅びゆく瞬間まで 看取って
睁开双眼看着我毁灭的瞬间
爱人啊。
*
从那之后过去了多久?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无聊的江户,无聊的歌舞伎町,无聊的电视节目,无聊的工作。无聊的杀人,杀人,杀人。
杀人是我的工作,这把刀时至今日已经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当然还有我自己的血。工作是把双刃剑,总会在哪里给自己落下一道伤。我们这样的乡下武士都是一条贱命,是幕府的剑,指到哪处就抹杀哪处。剑坏了可以丢掉换掉,没有人回惋惜一把破剑。
我杀过很多人。
从乡下的天然理心流走出来,托了警察身份的福,在这个禁刀的年代把手中的木剑换了真刀。从那天起我的刀就没有停下来过,哪怕上司从幕府换成了天皇,大政奉还也没能剥夺我手中的剑。我仍然是那个斩杀人类的鬼。
是的,鬼。双手握柄,运气,横劈,鲜血迸出。一条人命,拜拜。
我不喜欢杀人,但我也不讨厌。和我工作的家伙都这么想。杀人是工作,天道说你该死,你就该死在我的剑下。只有一次例外,那次我们全员当了反贼,劫了狱离开了江户。
我记错了,是两次例外。
有时我会想,真的只有两次吗?对于那个人,有多少次是我本该杀他却没能下手的?我给自己找过那么多理由,一次一次的避免杀他,多到我都记不清了。如果天道要杀他,那我就杀了天道。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我也曾经很多次说,信不信我杀了你啊混蛋。这种话我说过太多次,几乎变成口头禅了。
早知道我说话这么准,当初就该天天预言蛋黄灵王国的降世,或者江户禁烟令取消这种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呢?
为什么呢,土方十四郎,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
杀了他。
我说。
我被自己的话吓到,说出口后有片刻的沉默,一时甚至忘了是什么促使我说出这三个字的。
真的吗,杀了他?在克服了这么多阻碍,抹杀了不知多少的敌人之后,你要杀了他吗,土方十四郎?
他非死不可吗?我在脑内疯狂的盘算,坂田银时,即使已经到今天的地步,他仍然非死不可吗?
我在给他找一个不死的理由。
可我失败了,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眼下的这个坂田银时,我找不出任何理由给他开脱。
他非死不可。
“土方先生……”
对面的山崎怯怯地看着我,似乎是被我吓到了,他在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清了清嗓子,干涩的说了下去。
“这也是他拯救下来的真选组的使命。”
我还没有忘记我的使命。斩杀一切不和谐的、威胁到社会安全的不稳定因素。
为了这个我可以什么人都杀,不轨的臣子,居心叵测的君主,哪怕是天,我也会斩杀。
而现在,这个不稳定因素成了他。
我认识他多久了?其实我早知道他是个疯子,还是不要命的那种疯子。但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作为鬼的我,要去斩杀作为夜叉的他。我想酒吞童子看到此等魔界自相残杀的局面也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把头安上大骂我们忘本儿。往近了说,就算是冲田那天天计划暗杀我的浑小子,听到我这话估计也会把眉毛挑到头发里。
我都能想象出来他的样子。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挑着眉毛看我:“土方先生……你要杀老板……?真的……吗?”
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用这副欠打的表情和语气问我这话。这样至少我还能揪住他的领子,用我往常用惯了的遮掩情绪的方式吼他,说是啊!我就是要杀了他,怎么样?!你来拦我试试啊!
试试吧,说真的,谁来拦我一下也好啊。
但很不幸,冲田现在不在,我面前只有山崎一个人。他站在那里,整个身体都被机械改造过,只有脸还是以前的样子,他的怀中还揣着一本浸满血的警察证书。
你看,这就是我们从大战里幸存下来的模样,满身疮痍。
我也受了伤,说实话,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再挥几年剑了。我快三十了,这些年打打杀杀下来,身上的大疤小疤数不清。也许过几年我就该上缴刀还个文职做了。未来的路怎么走,我还真的没有
想过。
我曾以为我会死在战争里,但我活下来了。我从未想过未来怎么办,也不曾想过我会说出刚刚那三个字。我突然理解了坂田银时这个男人,他曾经也一定像我一样,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从战争中活下来了。
我们就是这样恼火的相像,曾经是爱好,现在连经历也开始相像了。难道我也要走你走过的路吗?真的吗,那可不是什么好路。
我习惯性的探手入怀摸烟,摸出来一个空盒。刚刚才买的,这么一会就抽完了。同时我灾难性的发现:我在流汗。
冷汗从掌心浸到烟盒外的玻璃纸上,滑腻腻的。缺少尼古丁让我开始烦躁,我拨拉着打火机开关,让山崎去给我买包美乃路回来。
但山崎没有动,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我。“副长,您说要杀了老板,是真的吗?”
“让你去买烟哪那么多废话!”我吼他,“我说要杀就是要杀,有问题吗?要不要你先切个腹啊!买烟去!”
山崎擦擦汗,小步跑开了。
我靠在墙上,缓缓地将���盒捏扁,揉成一团。坚硬的尖角硌着我的掌心,被冷汗浸透的衬衫是冰凉的,夹在墙面与我的脊背中间,湿湿的一片。
我开始在脑内细数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
如果有人问我坂田银时在最后的时刻是怎样的,我可能无法回答。
从那以后,我曾无数次演练过如何应对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没有一个满意的。没有答案能配得上他,他的死亡是幕府时代最后的落幕。对于这样的死亡,我匮乏的言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描述出来的。
好在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应该说,能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再有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现在大概有一个还不赖的答案。我不是很擅言语,这个答案,我想了很久很久。
那时我希望他能反抗,能挥动着那把剑挡下我的攻击,最好是杀了我。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我。他就这样任凭事情发展下去了,直到最后,都一直看着我。
就这样看着。
坂田银时疯了。
在我与他相识的数年之前,他已经进化成了一个完美的疯子。杀夜王,挑衅春雨,与见回组对着干,大大小小炸了多少次江户,为了一个女人打到御所逼将军退位,又劫狱,劫持将军——他干的疯事数不胜数。
可这些事其实都算不上疯,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相比,之前的不过都是小打小闹。
他疯就疯在站在了我们昔日共同的敌人那一边。
他背离了我们——背离了我,向着一个最不可收拾的糟糕方向一去不回头的走远了。
要是说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未必有些马后炮嫌疑。但我确实曾经从他的眼睛中看出过端倪。就在他第二次手刃恩师后,寒光下坐在地上的他的眼睛,即便在黑夜里也要比暗沉的天色还要更阴郁的,某种东西。
我那时就已经隐约猜到他会疯。
这是他的逆鳞,他一生的梦魇。他的生和死都与吉田松阳这个人牵扯不清,他生,他便生。当吉田松阳死了,他也就死了。这当然不是俗套的羁绊啊情感啊的牵系,而是最质朴的生命之源。没有人能替代吉田松阳在他心中的位置,正如没有人能替代我的长兄。可他偏偏亲眼目睹了两次。第一次,他亲手斩下他的头颅。第二次,他看着他跌入龙脉,巨大的飞船埋葬了他。
我曾经预言过,总有一天坂田银时会成为一个比高杉晋助还要可怕的恐怖分子。现在这一天来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它真的会来。
而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杀了他。
我与坂田银时之间有种不可言明的默契。我们关系算不上融洽,硬要说的话还是死对头。但我们都清楚一件事,并且会义无反顾的去完成它。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们其中一人一意孤行,那么另一个人就要肩负起抹杀对方的责任。
我想他也一定是明白的,不然那时,他为什么躲也不躲,只是一直看着我将剑送进他的胸膛呢。
我蹲在地上,一根一根的抽烟,像个人型自走尼古丁烟囱。山崎买来的烟早就抽完了,我威逼他立刻再去买一包回来。烟蒂一个个摞成小山,我抽了太多烟,尼古丁让我喉咙发苦,我开始干呕,趴在地上吐出一堆可怜的秽物。
坂田银时,我要杀了你,你在哪?
*
杀他是必然的,可是怎么杀?我的剑道师父告诉我,要人剑合一。剑道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手中的剑拥有生命,它长出血管和神经,与你握剑的手紧紧相连。剑随心动,每一次挥剑都出自你的真心。我一直奉行师父的真言,从始至终,我每一次挥剑斩杀歹人都只随心动。
可我不想杀坂田银时。第一次,我的剑失效了。
我拎着那块沉重的废铁,妖刀村麻纱的刀尖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拖行,发出金属的哀鸣。责任与大义在背后推着我前进,心却拉着我向回走。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踏上一条如此不情愿的杀人之路。
我必须杀了你,我默念着,我必须杀了你。
如果不这样一直催眠自己,好像就会随时拔脚跑回家里似的。我反复的念着这句话,一遍遍的重复着杀他的理由,像一个出门前反复检查煤气开关的强迫症患者。有好几次,我甚至差点成功说服了自己,真的放弃杀他的念头了。
可坂田银时并没有消停,他总是不停的给我找理由。杀他的理由。
急报一张张递到我的房间,白纸黑字上都有着相同的名字。坂田银时。在我于原地踯躅时,他离开了所有人,带着那个怪物游历四方,走到哪里,便杀到哪里。每一天他都罪加一等,逼迫我不得不亲手拿起脚边的刀割开他的咽喉,彻底扼止他疯狂的脚步。
杀他是必然的,可你的心呢?土方十四郎,为什么你的心仍然不肯杀他啊。你拎着那金属的废物,拖拖拉拉的走着,挥不动剑的两条没用的臂膀。你在拖延什么?杀了他啊!
杀掉同伴有这么难下手吗?你这把肮脏的妖刀,死在它刃下的同伴还少吗?更何况坂田银时算什么同伴,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该斩杀的对手罢了。这一事实早已在相遇之前注定,他是白夜叉,我是真选组的鬼之副长。我与他之间,本来就只能活一个。
那么,杀了他吧。
我盯着面前厚厚的报告,将烟蒂狠狠熄灭在正中央。纸张燃烧的气味缓缓散开,我掏出���火机,将报告彻底点燃。
我曾经对他说过,欠你的,等回来再还。
我当然亏欠他,其实他也一样。我们都欠了对方太多人情,这条两两相欠的路走了太久,早已算不清这笔账那笔账。我以为我们的帐会在一杯老酒里一笔勾销,没想到最后是在鲜血里销的帐。他这个欠房租专业户,我早就该知道,他这个人会赖账的。
我在定食屋存的那瓶酒,其实他也没能来得及喝几杯。那之后他离开江户,再也没能回来。直到今天我仍然存着它,尽管定食屋的老板已经从婆婆换成了她的儿子。那瓶酒我喝的很慢,倒一点点,只够装满瓶底的一层,咂一口,是苦的。老酒像人,年轻的时候发涩,到了中年是醇香,老了之后,总是越咂越苦。无论怎么品,都苦的让人舌根发麻。
你欠我的帐,恐怕是再也还不上了。坂田银时啊,你真是个混蛋。说好的喝完这瓶酒等我们回来,你凭什么半路落跑?你凭什么让我杀了你?
最后这一笔,你从来都没打算还吧。打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死不还债的觉悟,打定主意要我背着这笔债走到地狱,到三途川旁追着你讨债。
真是混蛋,坂田银时,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我咂着老酒,碰到脚边的村麻纱。太久不出鞘,它已经积了太多灰,是真正的一把废剑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拿起过剑。
*
我独自踏上杀他的旅程,已经不知道找了多久。我总是能猜到他的足迹,总是在他后一步赶到。一直以来我们都该死的相似,就连休息日也总会令人恼火的频频偶遇。我知道他会去哪里,这种能力几乎刻进我的基因。可我总是拖延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我知道我会杀了他,可能不能再多一天?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杀他的路上,想必也会安心的闭上眼。杀人,被杀,以杀止杀,灭因断果。欠的人情要还,还不上就用命去补。杀人的人未必能活,被杀的人也未必真的死了。凡事牵扯到人情债总是复杂,我与坂田银时便是这样乱麻般的关系。理不清,甚至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我懂,他也懂,谁也不会怨谁。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我预估了他的每一处足迹,也预估到了他离开的时间,总是赶在他后面追到。可这种预估的能力却渐渐失效了,到了后来,我赶到的时间点越来越早,有时我坐在街边他刚刚吃过丸子的座位上,都能感受到座椅上他的余温。最后一次,当我赶到他下榻的客栈时,他的背影就在我身前五步慢悠悠的走着,吊儿郎当的,一只袖子吊在身侧晃悠,拎着把木刀。我与这个背影阔别太久,但它仍在分别多年后惊雷一般引炸我的颅腔,叫我一眼便认出来。
那时我久久站在原地,双脚仿佛被钢钉嵌死,浑身酸麻无法动弹。我没有想过会在此地遇见他,更不曾意识到我的预估会出错到这种地步。该杀的人就在眼前,可我的剑却无法出鞘。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动也动不得,心里劝自己那是错觉,我没看到,认错了,那不是他。我该还的债不在今天,在明天,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明天。
我最终一步没动的看着他离开。
那时我便突然了悟,他是在等我找到他。
我一直都知道他向死而生,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一心求死。但我不知道的是,他从那时起就打算好要死在我手里。从恩师坠入龙脉那一刻起,他就已开始策划自己的死亡。之后的每一步,都是为我量身定做,逼的我不得不走上这样一条路。
我多希望有人能来问我一句,我恨不恨坂田银时,这样我就可以说出答案。我不恨他,这是我该还的人情。我只是无法释怀。从那以后我无数次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浑身冰凉地一次一次的意识到,他是在逼我杀他,是他设计了被我杀死的这个结局。可是坂田银时,你为什么逼我杀你?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我很想冲到冥府,把这个混蛋揪出来痛打一顿,质问他凭什么逼我杀你?你凭什么要让我背着你的死亡活下去?你怕你死在别人手里我会复仇吗,不会啊,你这种恐怖分子死了我才舒心呢。坂田银时,你怎么这么自私?
但我总会原谅他——我知道他不容易,有难处,我也明白这是他最好的结局。用他的话说,他是死得其所。我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我明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杀他的人只能是我。我忍了你这么久,肯定是会原谅你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妥协,谁让我杀了你啊,坂田银时,谁让我欠了你那么多人情,无论如何都要还上啊。
我太了解坂田银时了,了解到让我自己厌恶的地步。我常常会想,如果我不是如此了解他,也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杀他的人不会是我,他也不会这样算计我。早从一开始我就该和他断绝一切牵扯,我还可以继续过我刀口舔血的生活,而他也会继续拖拖拉拉的活下去。闹到最后这步,我仍然不怨他,我只是隐秘的希望他能活着,哪怕从此以后他和我再无关系。
可世界上哪有如果。
我最终在那天找到了他,与我阔别多年的死对头面对面相遇。一路上他仿佛童话里掰面包的小女孩,走一路丢一路,引得我不得不找到他。那时夕阳西沉,他拎着木刀跨过肩头,冲我抬抬下巴,哟,税金小偷,慢死了,怎么,路上被蛋黄酱绊了一跤吗?
我握着剑的手在颤抖,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在道场中养成的本能告诉我眼前的男人并没有杀气,可我的理智在催逼着我动手,松手!杀了他!把你的剑拿起来!土方十四郎,动手啊!
“真无聊,”坂田银时咂了咂嘴,“你搞快一点啊。”
他双手持木刀,向我冲来。
我拔剑抵挡,刃与刃相撞的瞬间手腕酸麻。掌控节奏的人是他,我知道他的剑术一直高于我。那时我甚至隐隐的期待,希望他能在战斗中杀了我。死亡是解脱,活下来的人注定要面对永恒的自我挣扎。剑锋每一次刺向我,又一次次的擦过我身侧刺进了空气。他的剑法处处是破绽,我却闭上眼不想去看。只要我看不到,就仍然存在输在他剑下的可能。杀了我吧,我想,坂田银时,我该死在你手中。
但他却适时轻笑一声,无比扎耳。
我睁开眼,看见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欠揍的贱笑。他举剑刺我胸前,我下意识抵挡,他将剑身一转,别着我的剑硬生生转向,义无反顾的刺向他胸膛。
村麻纱刺入血肉的瞬间,我再度闭上了眼。
这把剑对我来说实在太重,刀刃切开皮肉擦过肋骨时,我扭伤了手腕。热热的血喷在我脸上,我执拗的闭着眼。眼前人轰然倒下,连带着执剑的我也跪伏在地,剑未拔出,就这么刺进地面,将他也钉在了地上。
我跪在粗糙的泥地上,砂砾隔着制服硌在我的膝盖。我仍然闭着眼,听见面前的人在喘息,他的血淌过地面,温热的浸透了我的裤子,他在垂死,那一刀擦着他的心脏穿过去,他活不久了。
我终于杀死了坂田银时。
多年后我总是频频去回想这短短的几分钟,但总是记不清,想不起来。在那几分钟里世界发生了什么?太阳还挂在西方的地平线之上吗?人类仍然存在吗?我不知道,我只是久久闭着眼睛,在黑暗中缓慢的下坠,下坠。我闻不到他的血腥味,听不见他濒死的呼吸,碰不到他渐渐变凉的身体。我闭上了眼,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暂时不存在。世界是量子态的,只要我不去看,就不存在。
那时我听见他说,看着我。
“你睁开眼,”他说,看着我。”
我睁开了眼。
他在笑。
我没有看错——昏黄的夕阳下,倒地濒死的银发武士,被村麻纱钉在地上,口中仍然不断地涌出鲜血——可他仍然在笑着,仰面向上凝视着我,一直笑着。
在我闭上眼不去看的时候,他也仍然这样看着我,笑着。他说,喂,哭丧着脸干嘛?这样送一个人上路,对方可是不会成佛的啊。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直到那时我仍然没有松开握在村麻纱上的双手,仿佛被钉在地上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跪在那里双手已经因用力而痛了起来。我像一尊雕像一样跪在他面前,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杀人的人说“请你活下去”吗?可我是真的希望你活着……银时……你相信吗?
坂田银时,这个男人,他真的要死了。
在我们还在战场上时,他曾半开玩笑地问过我,说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为他流泪。那时我抽着烟,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也许吧,也许我能为你掉几滴微不足道的眼泪也说不定。
但是,对不起啊,银时,现在终于到了那一天,可我却眼眶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你要死啦,我呢,却连一滴鳄鱼的眼泪也挤不出来。毕竟杀你的人是我啊,手上沾满鲜血的鬼,又怎么配去流人类的眼泪呢。
直到最后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白烂话,每一句都伴随着涌出口的血沫。他笑着,说,喂,多串君,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看着我啊,看着我。
他说,没想到最后刻在我双眼睛里的,竟然是你这张脸。真是倒霉透了,喂,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好歹让我记住你那双青光眼长啥样啊。
他笑着,流着血,说着话。直到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断断续续再也听不到声音。我都始终执拗的偏过头,不去看他一眼。
直到他断气,那两道灼灼的目光都始终聚焦在我面颊上。他一直看着我。
他说,谢谢你。
ありがとう。
夕阳下,坂田银时已经变冷的身躯躺在那里,睁着眼,仍然挂着微笑。
他死了。
暮色四射,空气开始变冷,而我扭伤的手腕开始疼痛。它提醒我仍然身而为人。他终于死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傍晚,躺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他死了,我似乎也已经死了。
我站起身,在他死后才终于与他双目相对,凝视许久。
对不起啊,只是,我这种人的脸,不配被你带到冥府里。
好好上路吧,坂田银时,在那个世界,也要备下老酒等我啊。等到我也下地狱的那天,再去找你把存下的酒喝光。嗯,说好了。
我转过身,很慢很慢的挪动脚步,烟盒在右胸凸出一块,我摸了一根烟出来,叼上。慢慢点燃,慢慢吸着。
他说,谢谢你。
我低头咂了许久,笑了笑,说,谢谢你。
回家了,银时。
太阳落山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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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皆由“人”说——简评舞台PSYCHO-PASS Virtue and Vice
做梦都没想到炒鸡喜欢的舞台剧演员主演了我炒鸡喜欢的PSYCHO-PASS。
知道消息的瞬间感觉像打开了一个惊喜大礼包一样。
演出是动画的总监督本广克行,剧本是参与动画系列最深的剧本之一的深见真,
光冲这两样都值得我远征去看了何况主演还是hrk!
很早以前就看过七七八八的报道访谈什么的知道本广想把PP搞成真人化很久了,这次又有深见真应该不会被坑了。
(又想起上次还没入舞台坑的时候去看的残响舞台剧和PP2期
……冲这两部我个人日常诅咒熊x纯一辈子买泡面没调料)
然后记得看完剧出来之后心里就蹦出一句话:
“呀不愧是psycho-pass啊!”
不止精良的卡司阵,我个人是觉得这部剧值得所有看过psycho-pass并喜爱这部作品的人去作为一个PSYCHO-PASS系列作品来看的。
如果对PSYCHO-PASS背景不甚了解的可以先看这篇 全息影像里的“完美世界”——舞台サイコパス VV 观剧辅助信息简述
我自己的话相比PP坑来说我反而是入2.5坑的时间比较短(笑)。
对舞台表现的理解可能还有点少见多怪的成分(笑)
深度剧透注意,深度剧透注意,深度剧透注意
文中所用舞台剧照,视频gif均为来自网络各家媒体的新闻照与视频
笔者截止发稿时只看了2遍现场,虽然有文字记录但是剧情信息量非常大应该还是有漏掉并且有没记清楚或者错误的细节,所以看起来有些部分可能有点逻辑缺失,望见谅。
非哲学或人工智能领域专业人士,所有相关描述和资料均来源于网络,笔者尽力在学术上尽量做到正确不过我既不是专业人士本篇文章也不是学术讨论,而且由于这些概念本身现世理论上的争议也很多,这里的阐述也仅代表个人联系剧情所得出的观点以及为理解剧情需要,讨论深度仅到能说明观点为止,当然也诚意欢迎在这些概念上更专业的,相关的指正与讨论。
会联系PP系列作品进行说明所以亦可能涉及其他相关作品剧透,具体涉及:
Psycho-Pass 系列:TV1期动画,TV2期动画,2015剧场版,游戏版《无法选择的幸福》,漫画《监视官狡噛慎也》,以及2019年新剧场版系列Sinners of the System等……
全篇个人感想,个人感想,个人感想,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而且估计有很多个人臆想和想太多的部分
所有的借鉴和引用皆服务于剧情讨论
本文会涉及:
剧情名词释义
——剧情简述
——“哲学僵尸(哲学的ゾンビ),“感质(クオリア)”与“中文房间(中国語の部屋)”
人物析评
——九泉晴人
——嘉纳炉火
关于演员
——池田純矢
——鈴木拡樹
——和田琢磨
“善恶”与人
剧情与剖析
——剧情简述
开场九泉身着监视官夹克外套使用dominator射杀了自己的母亲。
此后立刻嘉纳亦穿着监视官夹克赶来,落幕
换幕
一个穿黄色风衣的老者拄着拐杖从舞台后方走来(演员是饰演分析官目白那位,但是没戴眼镜),天音里是常守朱和局长的对话
局长问小朱:“你知道humanist吗?”
然后场景就移动到了一个类似酒吧的地方,三系由两位监视官九泉与嘉纳带领着查出一位色相恶化者。嘉纳和执行官配合得很默契,九泉则在旁边一边老捏着自己的睛明穴一副很累又不耐烦的样子。
暴躁监视官九泉晴人
此之前嘉纳也有一段打戏,出手优雅但干净利落
后面是一段三系办公室日常,监视官夹克未穿扔在一旁的嘉纳和执行官们打成一片在舞台左侧仿佛一个亲密无间的group,而九泉则也没有穿监视官夹克一个人坐在舞台右侧腿翘在一脸不耐烦地桌子上翻平板(手机?)
三系的执行官这时是这四位:
这里有一段是执行官井口在办公室里炫耀他今天穿着vintage(古着)的西装来上班。给没怎么看过PP的童鞋们解释下,PP的世界观设定是任何衣服的样式都是可以投影的,所以像古着纸质书之类的旧时代的东西都是小众收藏且都是极珍品。他能穿来上班绝对是件能大吹特吹的事情。
不爽嘉纳对待执行官太“纵容”的九泉
九泉后面说了一些对执行官很过分的话,大约是你们要是好好按照系统的指示生活就不会今天坐在这里当执行官了,然后嘉纳过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九泉便一脸不爽地说去休息一下,等九泉走后嘉纳和大家解释九泉似乎最近没怎么睡。
然后的剧情是三系从二系接手了一起分尸抛尸案件,尸体被用激光切割成18个部分并一一编号后像是有计划地抛尸在了4片繁华区域里。
剧里直接提示了碎尸抛尸案犯人是一个反西比拉社会阻止Humanist所为,这个组织似乎在废弃区活动,他们的宣言内容大概是在西比拉社会人活得都不像人,都因为为了保持色相干净而失去了做人类的本心,而他们要做的是恢复在这个社会原本“人”应该要有的样貌。
三系接手了事件之后就分成两组进行现场调查和二系留下的资料的整理和分析工作。嘉纳和大城,相田一组负责现场调查;九泉和兰具,井口负责资料整理和分析。
他们查出了被害人鲛岛阳介是一个叫做“综合研究生活支援中心”的员工,然后警/局办公室里九泉一组人在兰具的otaku知识的帮助下推测出了尸块编号与位置之间的关系,为此他还受到了九泉的表扬:
舞台剧还未正式开场前舞台有大约是这个布局的投影,依照当时的投影所写手写笔记复原
然后舞台场景进入九泉的梦境orFlashback(?),九泉脱掉了监视官夹克一个人站在舞台当中和梦中or记忆中的母亲对话,语气比平时要和软。
然后他穿上了外套回归到现实世界。这时传来了一个研究室里命名为“中文房间”(中国語の部屋)的实验装置被盗的消息,而研究这个装置的正好是被害人鲛岛阳介的工作地点,综合研究生活支援中心。
然后有一段内容是九泉对相田产生一些什么怀疑跟嘉纳说,说他色相最浑浊肯定有问题blablabla,正巧被过来的相田听到了墙角。
九泉和嘉纳准备出发去现场,两人有一段对话,大约是嘉纳提醒九泉注意对执行官的态度,九泉不耐烦地说你是我家长吗,同时又捏了捏睛明穴,期间又出现了母亲的幻觉。
“你是我家长吗?”
来到综合研究生活支援中心,来接待三系一行人的田本是被害人的同事,他说明了这一切情况后向众人解释了“中文房间”的概念。
“中文房间”的解释场景,这个后文会做详细说明
出来后田本说这个“中文房间”的项目是秘密进行的,他很多事情没法说但两位监视官可以去问禾生局长,然后九泉说要测一测田本的犯罪指数,田本可以啊不过说这里不行,中心这是一个信号屏蔽建筑,内部无法与西比拉系统相连进而使用dominator,要测到外面去测但他可是干净的。
然后移动到humanist这边,一伙人人犯案完新的抛尸事件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一样的地方。
头领三岛问一个手下的喽啰说你的西比拉判定是什么,喽啰说是大楼的清扫员,三岛大笑说真是可笑的判定,我们能做到什么难道我们不能自己去尝试吗,旁边类似组织二当家的后藤附和说三岛桑说得对……然后手下问三岛你的判定是什么,三岛说他是军/人。
场景切换到九泉和局长的对话,九泉站得笔直声音压得很低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局长告诉他这里的“中文房间”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哲学上的思考实验,一个是指在那个实验室开发的模仿西比拉所制造的控制系统,说得通俗点就是低配西比拉。
九泉回到三系众人开始一组对话,对话中提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句子,诸如恐/怖/分/子会被传承下去,诸如其成员的后代,会被培养成恐/怖/分/子。
然后分析管目白说他认为可能这里存在一个叛徒,众人感到很惊讶。然后大家就此解散目白让九泉留一下说有东西给他看。
于是九泉和目白去了实验室,目白说你的犯罪指数在恶化,而一星期之后可能会对他进行监视官适格再测验,在知道这件事的瞬间九泉的手捏紧了手里的监视官外套,然后目白说九泉是三系的中心。
场景切换到嘉纳和大城两人的巡视,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轻松。大城说感觉像回到了以前两人组合的时候,嘉纳说你现在也可以叫我火炉桑哦,大城说不了嘉纳桑你现在已经是监视官了不再是我们都是执行官的时候了,身份有别。
然后嘉纳转换了话题谈到了大城的父亲,说其父是军/警(?)出身,身手很好,色相恶化之后逃到了废弃区当了情报贩子,当初两人都在其父手下讨教过体术等。大城说没想到你的色相突然净化还当上了监视官,然后又说着各种往事不经意脱口而出了火炉桑之后立马改口,说你成为了监视官就是给了我希望之类的(记不清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兄弟一般融洽。
实验室里的目白翻阅了一堆资料后打电话给两位监视官表示知道了humanist盗窃“中文房间”的目的。
目白说通过资料发现humanist的后藤通过脑手术等方式成为了“哲学僵尸”,大约是有人类表现但是实质上没有人类意识的傀儡,而humanist要偷“中文房间”是要让其成为“哲学僵尸”的操作系统使用。
最后目白翻出了九泉的监测资料,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然后三系貌似是突袭了humanist的总部?一段打戏之后九泉因为过于急躁不小心触动了一个炸弹,炸弹似乎有传感装置如果轻举妄动就会爆炸,嘉纳赶紧支开所有执行官并让人去找是这方面专家的井口来,而且说先找他来如果井口不愿意的话再去叫局里的增援。
所有人都走后嘉纳脱掉自己的监视官外套和在炸弹边显得有些害怕但尽量在稳定自己的九泉聊起来,说这不像平时一向谨慎的你的作风。九泉说我的时间不够了所以急躁了,嘉纳说说下你的母亲吧,九泉说我的母亲看起来是完美的从不否定我也一直支持着我,然而就是这样的母亲却犯罪值超标,那时没有执行官只有我来扣动这个扳机了。
嘉纳说你现在一定在疑惑着吧,明明所有的事情都照着西比拉的指示做了你却还疑惑着,这份疑惑却让你其实更像个人。
然后井口来了,嘉纳穿上了监视官的外套。
井口开始啰啰嗦嗦地一边装x一边拆炸弹搞得九泉更紧张了,然后拆炸弹到最后少一个部件结果那天井口为了装x穿西装的时候戴上的真正袖扣(西比拉世界所有服装都能用全息影像投影,一般根本不需要真的戴配饰)救了九泉一命。九泉顺利把手拿开了炸弹,就在他下楼以为安全了的时候突然一个humanist冲出来抱住井口引爆了炸弹,井口牺牲。
三系回到办公室,九泉脱掉了他的西装外套一声不吭低头坐在办公室的舞台部件最右边。
大家在难过井口的牺牲的时候九泉拿着西装极力回避这个问题强行要进行再讨论案情,大家都很生气九泉也在情绪上,最后甚至嘉纳都上去揪了他的领子让他别说了。
后面什么原因忘了,九泉穿着监视官外套带着相田来到海边,俩人在海边抽烟,相田说大海真好好想在海里游泳,九泉说用全息投影成大海的游泳池里不一样嘛?相田说不一样啊。然后相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他出生的时候就被判断为潜在犯,然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将会犯什么样的罪。
目白带嘉纳来到了潜在犯隔离设施,这里似乎在用潜在犯做什么实验。
嘉纳说这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
目白说他的儿子在“头盔事件”(TV1期)中被杀了,然后他说他十分相信嘉纳便告诉他一件事情,就是发发现的隐藏资料里有一个“制造”监视官的计划,刚想转身说些什么突然就被开枪打中了,回头一看是嘉纳开的枪(手枪,不是dominator)。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这个计划的一环。”嘉纳说。
回到办公室后嘉纳发挥出了影帝级别的演技,九泉揪着他的领子问他跟着为什么目白还会出事,嘉纳一个劲地说是他不好,然后众人都很难过,嘉纳一个人穿着监视官的外套坐在一边,这时反倒是九泉振作了起来开始让大家以此为线索��合了之前收集到的资料,推测出humanist分尸抛尸其实是在收集资料,大约是在什么地点抛尸会引起多少程度的区域压力上升等等,他们在收集分析这些数据企图掌握西比拉系统的一些端倪去完善“中文房间”。在九泉的带领下一众人齐心协力,仿佛一个合作无间的group一样。他们分析出下面他们会去综合研究生活支援中心(?)所以赶紧准备赶过去,这时大家才发现嘉纳还坐在那里发呆。
然后humanist貌似袭击了综合研究生活支援中心(?这里记不清了),三系众人一场打戏之后切到嘉纳和大城。
出发去中心之前相田跟大家说结束了之后一起去看海。
嘉纳问大城说你能不能杀了我,大城说不会的,只要你还是监视官。
嘉纳反问:只要我还是监视官?然后说如果我堕落了就杀了我。
这里记不清了大城大概说不会的,因为你们监视官是我们执行官的希望。
然后两人遇到了humanist的后藤,大城在和后藤的搏斗中被后藤开手枪打到受了重伤,结果后藤被嘉纳反杀(?死法存疑不过就是死了),死前说嘉纳humanist交给你了。
大城听后起先是吃惊,然后不敢相信,然后依然难以置信地质问嘉纳为什么,嘉纳这时面无表情,身体纹丝不动地像一座雕塑,好像凝视着大城又好像眼里什么都没有。
众人在《楽園》(TV1期槙島聖護最后被 “处决”时的BGM https://www.xiami.com/song/mQFxKt4d94a )的背景音乐声中与humanist缠斗,然而寡不敌众三系成员各自负伤。
三岛将落单的九泉胖揍一顿之后准备要杀了他,结果相田出来替九泉挡了枪。然后九泉还没回过神来三岛准备开第二枪兰具出来替他挡了枪子,两个执行官死在自己的面前应该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九泉躺在地上表情痛苦万分又开始头疼。
身负重伤的大城一路跟着嘉纳来到一处(舞台靠左侧),大城仍然带着哭腔质问嘉纳这是为什么,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敲着嘉纳的胸口,而嘉纳也只任他这么做。嘉纳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真真实实的,但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这时的大城抬起头,将身体埋到嘉纳怀里,头靠在嘉纳的肩上,眼泪在这一瞬间滑落而下。
“谢谢。”
嘉纳随即一手抱住大城,自己背对舞台,用手枪对着大城的头开了一枪。
场景转移到舞台二层,三岛对跟随他而来的九泉说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你究竟是谁吧。
原来九泉原本只是一个潜在犯,然后被系统进行了类似洗脑的操作后植入了新的人格“九泉晴人”,为的就是通过监视官的适格测试后担任监视官,而包括九泉拿dominator杀了自己母亲的记忆都是假的。
九泉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三岛说是潜入你们内部的我们humanist的人,嘉纳告诉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嘉纳在一楼开枪射杀了三岛。
九泉一脸难以置信,嘉纳说我的确想制止西比拉系统,但他并不是像humanist那样的主义者,所以只因为同样想打倒系统的目的而加入他们而已。
“所以我是潜在犯。”西比拉用两种方式制造出了“监视官”,洗脑后植入新人格的九泉,通过篡改犯罪系数但保留自己的人格和记忆的嘉纳。
“西比拉并不是恶,但却是恶劣(悪質)的。”嘉纳说:“你我都是西比拉的受害者。”
这时九泉接着说:“我曾经认为我非常清楚我自己是谁,我也真的曾经认为自己是西比拉社会的精英。” 然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却变得能接受自己了。
这时原本应该在电波阻断的地方无法使用的dominator突然亮了起来并发出了两人语音认证为监视官的认证程序语音,大约这里说的意思是这两把domi好像内置了部分东西。而后语音提示大约说两人为西比拉社会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样本和数据,然后九泉看着亮起的dominator说,这就是西比拉的选择吗。
两位“监视官”穿着象征身份的蓝色夹克以dominator互指,犯罪指数均超过300开启了致死-消除者模式,随后两人互相开枪。
最后是公/安/局长禾生和小朱的对话。
舞台上“黄风衣老者”面向观众席,然后转身拄着拐杖向舞台后面走去。
后面站着三系众人,光从背后打来都成了剪影(没看清有没有两位监视官)
禾生说你知道humanist吗,小朱说就是导致三系全灭的元凶吧。
禾生又问到你觉得活得最像人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小朱说就是时刻在思考如何活得像个人。
局/长满意地说这就是我期待的答案。
——“哲学僵尸(哲学的ゾンビ),“感质(クオリア)”与“中文房间(中国語の部屋)”
PSYCHO-PASS系列虽然是以科幻背景为舞台的,但是其中所涉及诸多诸如文学,音乐 ,艺术,哲学等概念在当今却是有理可据有章可循的。在看完跌宕起伏的剧情之后先来看看剧里提到的三个概念。
或许看完之后会有新的理解和解读也说不定 。
中文房间(中国語の部屋)
英语Chinese Room,一个思想实验的名称。
(以下解释由wikipedia“中文房间”词条收录)
约翰·罗杰斯·塞尔(John Rogers Searle)在1980年左右提出此实验,借以反驳强人工智能的观点。根据强人工智能的观点,只要计算机拥有了适当的程序,理论上就可以说计算机拥有它的认知状态并且可以像人一样地进行理解活动。
中文房间的实验过程可表述如下:
一个对中文一窍不通,只说英语的人关在一间只有一个开口的封闭房间中。房间里有一本用英文写成的手册,指示该如何处理收到的汉语讯息及如何以汉语相应地回复。房外的人不断向房间内递进用中文写成的问题。房内的人便按照手册的说明,查找到合适的指示,将相应的中文字符组合成对问题的解答,并将答案递出房间。
约翰·希尔勒认为,尽管房里的人可以以假乱真,让房外的人以为他确确实实说汉语,他却压根不懂汉语。在上述过程中,房外人的角色相当于程序员,房中人相当于计算机,而手册则相当于计算机程序:每当房外人给出一个输入,房内的人便依照手册给出一个答复(输出)。而正如房中人不可能通过手册理解中文一样,计算机也不可能通过程序来获得理解力。既然计算机没有理解能力,所谓“计算机于是便有智能”便更无从谈起了。
如果还觉得“中文房间”抽象可以看看以下视频对于实验本身的描述部分。
然而很多文献和观点说这个实验完全打了图灵测试的脸我个人是觉得比较片面的,但再解释图灵测试对本文来说有点多余,还对图灵测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一部英国电影《机械姬》(Ex Machina)去看看,这里不展开了。
感质(クオリア)
英语qualia(复数形式)。水流过指尖的触感,日光通过树叶的间隙渗透进眼里浮动的光,风吹动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响……“感质”是一个被哲学用于指称所有感官现象的用词。你可以将它认为是接近“感觉”但却要比“感觉”来得更加细腻,又更难描绘:“感质”往往是“你亲身体会的,无法100%完全通过各种信息进行无损传递的”,粗暴地简而言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们来看一个实验:
这是波长630-760 nm 的红光,我们假设除去任何硬件(显示器不同,光线等)的干扰,你和我看到的这个红真的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吗?不知道,因为我们每个人虽说都是人类但因为身体机能不同等其实实质上的感官差是肯定存在的。
这就是感质的“私人性”,即你若不是对方是无法100%完全悉知其感质的。这其实和人是无法100%完全了解他人是一样的,我们只能靠着我们自己所经历的经验去做一个个随着累积经验尽可能无限接近其本质的判断,但永远不会100%重合。
哲学僵尸(哲学的ゾンビ)
英语Philosophical zombie,指看上去和真实人类并没什么两样但是不存在意识经验,感质或感情。譬如一个哲学僵尸撞上了一个尖利的物体,可以看到他的皮肤出现了伤口,他也会叫疼,神经亦会传递“疼痛”的讯号,他也会有疼痛的表情和表现,然而真正在他的心里是没有“疼痛”这个意识的。进而言之,他所有“疼痛”的表现都是按照一定的程序设定一般的表现在进行种程序过程罢了。
“哲学僵尸”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上是一个精神哲学上的假设存在物,当然舞台剧里把它具体成了“后藤”这样一个存在,但目前实际生活中是没有的,有时候很难想象其存在。
因为本文并非哲学理论讨论,为了便于理解基本概念再举个不是很恰当但简单粗暴的例子来说,若将一个人类的身体里植入了一个搭载了高仿人类AI并可以控制这个身体的电子大脑,我们亦可以看做其为“哲学僵尸”。这个“哲学僵尸”外表甚至生理构造和人都无异,若你掐了他一把 ,人体神经亦能给这个电子大脑输送“疼”的信息,然后他嗷嗷叫了说疼并捂住了你掐他的地方。然而“哲学僵尸”这样的表现仅仅是因为他被设计了“被掐的时候要喊疼并捂住被掐的地方”的程序而已,换而言之他做出反应不是因为他感受到了疼,只是因为程序是这么设计的罢了,“收到疼痛的外部信号去做出像人一样的疼痛反应。”就跟你给计算器打1+1它给你个结果2一样。然而作为掐他的人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仅凭此是判断不出来他是个“哲学僵尸”的,这也恰巧和“中文房间”的概念形成了一个对应。
其实不难看出剧中给出的这三个概念是有联系的。
若作为一个实体的“哲学僵尸”,其类人性从其表象和外表上是可以被人类承认的,但是其本质却并不是人类——它不具备“感质”,它的表现只是一个“中文房间”。
而其实对于外界大众来说,西比拉系统又何尝不是一个公众判知与实际情况不符的“百脑汇房间”?
——而它向外众宣传的自己却是一个类似“哲学僵尸”的存在:
超级计算机,无人参与,绝对公平。
人硬要把自己数据化去取得人的信任也是挺讽刺又无奈的,
嘛就算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也不是没这种例子就是了。
人物析评
PSYCHO-PASS的世界设定一开始就非常有意思。
在西比拉系统的世界里的“人性”都是挣扎求生。
服从系统也好,反对系统也好,利用系统也好,
明明本质是人却以压抑人性为代价追求而来的“绝大多数的幸福”中挣扎的生命 。
而正是因为这种“挣扎”让他们大放异彩,
我们看到的PSYCHO-PASS里的人物皆如此鲜活。
这里没有猪脚光环的龙傲天更没有毫无意义的纯嘴炮,
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相处 ,牵绊……
“何为像个人一样地活着呢?”
PSYCHO-PASS 2 OP
这里就说说本剧的主角两位监视官,九泉晴人和嘉纳火炉。
——九泉晴人
首先来场刊里的人物介绍:
“九泉晴人,公/安/局刑/事科三系监视官。对于自己的信念执着而一往无前的性格,具有强烈 的正义感。接手了分尸编号抛尸事件的调查。虽然在复杂的环境中长大,但是通过了西比拉的适格检测后成为精英阶层的“监视官”。也正是因为如此对“潜在犯”的存在嗤之以鼻,对系统的决策绝对信赖。”
而无论从舞台表现还是场刊的中鈴木拡樹与PP系列的总监督,本次舞台剧的演出家本広克行的对谈中我们都能发现九泉这个人物和以上这个印象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具体原来是什么样的我们暂且无从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剧里塑造的这个“九泉晴人”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魅力角色”。
不耐烦,脾气暴躁,对待下属的执行官亦是“不近人情”,多疑,自负式“自卑”,对西比拉“绝对服从”,注意不是上文的“绝对信赖”,而是“服从”。
“或者说不想去怀疑罢了。”演员铃木拡树在某篇访谈里也说了他对九泉的看法。
我第一场看的是初日所以也并没看什么别的情报,但下意识地觉得这件监视官夹克似乎迷之 存在感爆棚。无论是动画的一期二期2015剧场版还是2019年的新剧场版,虽然从来知道其意义却从来都没感受到这件夹克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后来在揭露九泉身份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这个设计:就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监视官”,所以冥冥之中才对这个身份的象征看得如此重要吧。剧中多次场景切换时他在这件夹克上的戏码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和记忆中的母亲对话的时候会脱下夹克,在听说自己色相恶化的时候攥紧了手里的夹克;井口死在自己面前后不仅脱掉了监视官夹克还脱掉了西装外套,而最后又是在已经被知晓假监视官的身份后仍然被认证为“监视官”并穿着这件夹克与嘉纳互相以dominator相指。
九泉的记忆甚至人格可能都是伪造的,而关于西比拉可以将人“洗脑”到什么地步的问题我们可以参考Psycho-Pass的游戏版《无法选择的幸福》中的一位主角誓汤抚子(姬川紫):姬川紫本是一名“免罪体质”者,在进行脑部操作后肉体亦改头换面成为色相可以波动的“誓汤抚子”,但其行为模式,性格等与原人格极为相似——这也很可能是九泉被利用的方式。在游戏进展过程中亦有其提示有过去残留记忆以及随着选择支线剧情发展恢复记忆的情节。游戏的设定时间大约平行TV1期动画,而这次的舞台剧的故事最早也要在TV2期的后半程左右开始。所以假设九泉做了誓汤抚子程度的“洗脑”的话,那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下“九泉晴人”原来潜在犯时期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敏感,不擅长控制情绪,对自己潜在犯的身份感到极端自卑,或许有童年阴影对“母亲”有极度依赖或者有被“母亲”抛弃的“情节”。
这里做个很个人的联想,因为这次PSYCHO-PASS的新剧场版系列的Case3里也提到了关于“母亲”的意向:花城(新剧场版系列新角色)在狡独自抽烟的时候profiling了他说,heavy smoker通常要不是童年经历了母亲的过度的溺爱就是有极度孤独的经历。
虽然九泉在剧中的表现算不上heavy smoker但其现在的各种表现似乎多少与其童年经历是有关系。而西比拉在“九泉”的人格里植入弑母这一段情节的用意又何在呢?
推回现实世界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文艺作品甚至现实中的人在童年有被父母忽视或者抛弃或者虐待之后成年独立之后仍无法真正从心理上摆脱他们的“有毒父母”甚至倒过来对其言听计从的例子。九泉形容自己记忆中的母亲“是完美的,什么事都听我的,什么事都顺着我。”这其实虽然符合“溺爱”的肖像,但我个人觉得西比拉为他植入这么个记忆多半是有“补窟窿”的意味:九泉的童年或许被母亲严重地虐待,抛弃或者忽视,假借这么一个记忆试着去“填补”九泉因此产生的心理阴影籍而辅助他更好地通过监视官适格测试以适应监视官的职位,毕竟他就是被制造出来专门成为监视官的,而之所以选上这么个潜在犯,多半又有上文提到的“有毒父母”被害后的“斯德哥尔摩”情节作祟:
在这个选择枝上另一个选项是这个“母亲”的形象是被西比拉保留下来借以更好地来控制九泉的,而无论哪个事实,西比拉认为这样的九泉人格中会让自己替换到那个“母亲”的位置上,进而言听计从之。
而我也一直在思考西比拉给九泉植入弑母的虚假记忆的原因:或许而他们似乎也知道这样的洗脑并不会长久,所以安排了一个“弑母”的 情节以作为九泉的break word,就像人类创造AI总会留一个自毁程序的后门,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将其“染黑”并除掉他。
和知道事实的嘉纳不同,九泉在其短暂的监视官生涯中更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我个人的现场观感最开始的时候是虽然能接受其在言语上对执行官的不尊重 ,毕竟原作动画里也有一个有类似表现的人物霜月美佳,而九泉给人的印象则是“这人真的能当好监视官吗?”。
霜月的表现很可能与其经历过的事有联系(目睹挚友被王陵璃华子杀害分尸后制成 “雕塑”),而且作为被系统选中的真·监视官而言,霜月虽然在TV动画二期开始站到了一个有些不服小朱,亦在TV二期中表现得缺乏经验处事亦不够得当的境地,甚至有那个“西比拉大法好”的名场面,但是她从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超凡的洞察力,不符合年龄的理性头脑等,这些作为她的“监视官特质”发展到后来发展到的新剧场版系列的case1的时候已经能相当成熟地独当一面,甚至会和西比拉达成利益性的互换条件。
我们再来看看其他几位比较主要的监视官或者曾经的监视官对西比拉的态度:
小朱:西比拉并不是人类最终幸福的解决方式,然而现今的情况下撤掉系统不可能也不现实,倒不如说目前的状态下让系统存续是对于当今这个情况最好的选择。但总有一天人们会不再需要西比拉,这个系统总有一天会被关掉电源。
狡噛(监视官时期):时常觉得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管自己是否存在,社会仍然会继续下去。他非常清楚,产生“潜在犯”这样系统���不惜要的人也是系统的一环,系统的目的,重要的是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却并非所有人的幸福,而对系统内一定程度的“治/安放纵”也是必要的,因为“完美”的社会需要放弃“完美”而成立。他自己超乎必要地漠然地接受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宜野座(监视官时期):说过“执行官是狩猎畜生的猎犬”但本人其实是个死傲娇,恩。对执行官的“恶语相向”也主要集中在其父征陆和狡噛身上,恩,死傲娇。他不知道禾生就是系统的爪牙,但是TV1期时作为一名干了8年的老牌监视官依然是会“阳奉阴违”地帮狡噛暗度陈仓。
青柳:应该是目前已知的监视官里做得最久的了,与宜野和狡是同期但同是相比监视官时期的宜野心理年龄简直成熟10岁(见新剧场版SS系列case2),大方向上认同系统的判断,并亲手用dominator射杀了自己企图逃跑的执行官恋人而色相依旧没有浑浊。但是把执行官也看做是平等的人,也会在“系统的判断”之外为他们做一些并没有系统指示,富有人情味的事,诸如帮助宜野座“暗度陈仓”和在冲绳出差的时候以查案的借口放征陆去看已经基本等于植物人在实家疗养的妻子(新剧场版ss系列case2)。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真监视官们,对于系统的认同多是基于一些理性的思考上所做出的“同意”的决策,而并不是像九泉那样只是单纯地想去盲目全盘认同,就连霜月初期“只要按照西比拉的决定走”其实也有她自己害怕承担负责任的成分。禾生局长(西比拉)也说过:如果一切都能完全靠系统解决治安问题只需要让多隆带着dominator全城巡逻即可,而之所以创建监视官执行官这样的公/安制度就是因为有些事不是光用dominator崩人就能解决得了的。换而言之,西比拉所需要的监视官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是需要有独立自我思考,判断力(或其潜力)的人——而九泉在这点上明显缺乏(或者说不敢去想)这方面的认识,或许因为他潜意识里仍然无法完全承认/接受这个作为监视官的自己?或许是因为他冥冥之中的“心虚”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去“讨好”西比拉?舞台剧前期他对犯罪和潜在犯的态度是完全把自己简化成了“带着dominator的多隆”。
但随着剧情的深入九泉逐渐展现的领导力,判断力以及行动力等的表现让人逐渐信服他某些可以胜任“监视官”的特质。但在这个过程中九泉开始逐渐“怀疑”自己的存在直到最后揭晓他真实身份的谜底,其实他反而也放下心来了吧 。
就像嘉纳所说的:你在疑惑着的时候更像个人。而九泉自己最后的说法也是“而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反而接受了自己。”
记得自己第一天出了剧场之后就说,九泉是一个“泥まみれ”的家伙。
这里不得不提提九泉的动作戏设计得很有意思,揍潜在犯的时候总感觉会用比需要更多的力气,仿佛不踹碎对方的内脏都不解恨的感觉。而陷入一对多的肉搏战的时候甚至还会踩对方的手把人踢下去等等。
我曾认为是舞台演出需要这两位监视官的动作戏都比想象中多许多,因为在PP世界的设定中就算是打架斗殴这样的事似乎也是会影响人的PP值的,虽然面对的是犯罪者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但一般也是监视官都会尽量避免自己直接带头冲锋还陷入长时间的肉搏战的。
然而这两位都是身先士卒型,包括嘉纳都是武力值爆表不仅能打还一打一长串,让人不免疑问这样真的大丈夫吗?(事实证明果然有问题w)
知道自己色相恶化后的九泉一下就慌了神(可以对照一下TV一期宜野座色相恶化时的表现),连嘉纳都说他不小心触动炸弹的时候“不像平时谨慎小心的你”。而他的回答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对这个“迷途的孩子”来说这个“审判点”的时间来得突然又在冥冥地意料之中,突然对于那个表面叫做“九泉晴人”的人格,冥冥之中对于那个已经从他身体里被掩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鲜明的“自己”。
而相对应后面九泉挨揍的戏份也显得特别惨,舞台上的演绎甚至演员是非常真实地自己直接摔到地上去的(相对嘉纳却没有这样的部分),被打到满地翻滚极为难看的样子和之前他暴揍潜在犯时候的盛气凌人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而在这之后他又目睹两个朝夕相处的执行官为掩护自己而死时伴随强烈的刺激形成的头痛,在感情的爆发与现状的绝望间的挣扎的样子,是把整个剧本的情感张力爆发到了极致的一段戏。毫无一点精英监视官的样子的九泉,却是最像个人的时候。
不说比起其他的监视官形象,就算是比起搭档嘉纳他给人的感觉都是“并不精英”,有点“图样”,甚至有点弄得自己很“难看”的九泉。但是这种“丑陋”的形象却在西比拉这种“完美”社会里显得无比鲜活,生动得让人有种“啊,他确确实实地活着啊。”的触感。
而在我看来九泉本身的存在又是一个给整部舞台剧的观众甚至Psycho-Pass这个系列的观众的“回家作业”:TV二期动画曾经有一位“人造免罪体质者”——东金朔夜,不久就戏剧性地沦为西比拉系统确立以来最高犯罪系数创造者;而这位“人造监视官”九泉晴人作为亦是一个“试验品”,他的出现和“被处理”似乎是注定好的。注意不同于宜野座的“消耗”,他只是“被处理”。那他贡献的“贵重的数据和样本”又会成为系统“进化”的什么样的部分呢?
——嘉纳火炉
和九泉完全不同,嘉纳给人一出场的感觉就是成熟,稳重,精明能干又拿捏得准分寸的样子,很像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看到的监视官形象,然而看似更可靠亦其实更有能力的他却是在三系里起到一个辅助九泉以及调和成员关系的位置倒刚开始就有些令人耐人寻味的意思。
无论是出外勤制服潜在犯还是替九泉的不耐烦和出口伤人收拾人际关系残局,嘉纳都处理得相当漂亮,对九泉的提示也罢提点也好警告也好程度也都掌握得适时适势,仿佛就是一个完美的监视官。
然而这样的嘉纳真实却是一个潜在犯,是西比拉“不需要”的人。他的存在其实就是对西比拉系统本身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却又把这种略带讽刺意味的处境用自己几乎无懈可击的行事活生生转成了一种挑衅。
“你看,像我这样被系统所判定为不需要的人却做得比他(九泉)更好。”
这里回到初出的一幕,九泉弑母的时候,虽然是一段虚伪的记忆,但九泉的记忆中出现了嘉纳的身影。
这里嘉纳的出现让我一直很是在意,这个虚假的记忆里会有嘉纳参与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首先由于这个记忆是假的那我们能确定的就是很可能九泉是被植入人格之后直接被送去当了监视官的。剧中的描写是“监视官上任首日”就用dominator射杀了自己犯罪值超标的母亲,而由于其记忆是伪造的,那么就这段记忆本身也应该是假的,所以这里被参与进来的嘉纳很可能在九泉出现之前就已经在三系了,在入职顺序上(起码在九泉的记忆里)还是工作经验(曾经的执行官)都属于九泉的前辈。但剧中三系是以九泉为中心的,这就和公/安局长久以来的系内制度不同,无论是宜野座之于常守朱也好,和久之于狡噛也好,青柳之于酒酒井也好常守朱之于霜月也好,都是老带新,而这边的三系却成了新带老。事实也证明曾为执行官的嘉纳比九泉无论是在办案上还是在人际上都来得更有经验,那他的“监视官升格”或许更多出于西比拉系统原本的考虑并不是只在于和九泉进行横向对比更有一大部分是被安排来辅佐九泉的。
至于嘉纳答应加入“人造监视官”计划的原因也很容易看出来:这不仅有利于他巩固或者促进自己在humanist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成为“监视官”这样的要职能更好地接近西比拉秘密的中心。在与系统的“互相利用”这点上他亦比九泉更像一个监视官所能干出来的事。
而他对自己作为监视官的态度或许也应了他对那件监视官夹克的处置:出外勤的时候穿着,在监视官面前穿着,但在他一个人面对误触炸弹的九泉的时候是在支开所有执行官之后脱掉了夹克与九泉进行对话的。
和九泉相比,嘉纳对这个身份的态度亦就认为其是一层皮,需要的时候利用,但他本身并不为期绑架,这也亦是那些真正的监视官们会表现的素质。
甚至可以说他和真正的监视官似乎只差一个从心底里对系统的认同了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成了潜在犯,是执行官。”嘉纳自己似乎也有这么句台词。
舞台剧前期的嘉纳是更人性,富有人情味的。在他与大城的回忆和交谈中我们能感受到大城对他也好他对大城也好彼此之间的真挚情感。
这一幕非常俏皮温馨,如果有机会能看到这部剧非常推荐这一幕
所以最后一向行事进退有据的嘉纳会没头没脑地对大城说“杀了我”吧,和九泉不同,他从头到尾都非常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会怎么样走,走到最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大限又在哪里。
就因为看得到一切的结果他的绝望或许比九泉来得更深,更久远。甚至到最后他不抱任何希望地希望过或许有人能阻止自己或许能改变些什么,而眼前最近的那个人是他朝夕相处许久的大城。
而知道大城不会杀他之后他的样子像是欣慰,又像是绝望:欣慰的是自己可能还会在谁的心里留下最后,还在世为人式的残影。绝望的是他最终只能走向那既定好的,他早已看到头却无可改变的命运。
如果说嘉纳把大城当做“后辈”的话,他对九泉的“照顾”更像是儿子式的。
虽然是同事的立场和由于背后的秘密他俩其实应该有暗暗较劲的关系,但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中更多的是嘉纳一方面的提点和劝戒,而表现上嘉纳对九泉本人并没有“挑衅”意味的行动,更多地像是真的在关照和辅佐着他。上文在介绍九泉的时候有亦有相关阐述这里不再赘述,甚至九泉自己也在吐槽:“你是我家长吗?”
”爸爸行为“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温文尔雅的偏偏君子的嘉纳,却亦能用这张淡然的脸庞毫无动摇地向任何人扣动扳机。不是dominator的审判,而是货真价实的,夺取人性命的致命武器。
舞台后期随着九泉“人类感”的升温,嘉纳给人的印象却是一步步走向冰冷的。
新剧场版SS系列的case3中狡噛对一心想为父亲复仇而想向自己学习武艺的Tenjin(テンジン・ワンチュク)说了一段话,具体挤不太清楚了大约一旦手上沾了鲜血之后或者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要想清楚一旦杀人会成为你人生的什么意义。
剧里嘉纳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的那个场景印象很深,目白说完我相信你嘉纳监视官之后就开始和盘托出自己的猜测,而当他开始说到“这是西比拉……”的时候他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样平静地掏出了手枪朝目白射击。毫无犹豫,毫无迟疑,根本没人会觉得他是第一次杀人。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嘉纳的回答冷淡而干脆,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人的温度。而回到办公室之后在九泉和一众执行官面前又不慌不忙地完美地扮演起一个“一不注意让歹徒射杀了目白而自责不已”的“嘉纳火炉”。
但是这样的他真的是一个内心冷酷得“不像人”的家伙吗?
这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组件的一边低着头的失神样子或许可以用假扮目白之死的自责解释,却又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否是他第一次朝人开枪?他是否在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惊魂未定?抑或这他的心中泛起了什么涟漪?
而其实他或许是一个比他表面上更重视伙伴,重视感情的人。平时与大家融洽相处的笑容,对九泉的提点和忠告,大城在得知他是humanist之后大声质问他的时候表情和身体一动不动宛若一座雕塑,后来又在对大城的坦白中他说和他们度过的所有时光都是真的。
只是他太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了,只是已经进行到这一步的自己,再也没有时间留恋“人性”了。
如果说九泉的人性是随着剧情的展开一点一点被拂去表面的尘土展现的,那嘉纳的人性则是一点一点被从光滑完美的外表下从里鲜血淋漓地撕裂给你看的。
和系统的牵线木偶一般的九泉不同,嘉纳其实所有的行为在他与西比拉的“交易”范围内最大程度上保证了他自己的行事范围以及达成事项。而其实最后综合分析所有的条件他完全有可能用手枪杀掉九泉,然而他并没这么做。
“到这里够了”
“就由你来结束我吧”
或许选择九泉作为自己的“介错人”,也是他在“全知全能”的系统里所最后能为自己选择的事情了。
记得第二次观剧的时候是完全原作粉的朋友一起去的,在出剧院交流感想的时候她提醒我说,
“你记得西比拉的名字其实是来自一位希腊神话里的先知么?或许这两人的结局,就是系统早就能看见的也说不定。”
在人物像部分的最后另一部和PP有那么些关系的作品,《Monster》中,三则“童话故事”。可能有关,可能无关。全看你怎么看。
《没有名字的怪物》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只没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名字,所以怪物就踏上旅途,去寻找名字。
但是,因为世界很大, 所以怪物分裂成两只,踏上旅途,一个往东走, 一个往西走。
往东走的怪物,找到一个村庄。
“铁匠桑,请把你的名字给我。” “名字怎么能给别人。”
“如果把名字给我的话,我就到你的身体里,让你力气变大当作谢礼。”
“真的吗,如果我力气变大了,就把名字给你吧。
怪物就到铁匠的身体里去了。
怪物变成了铁匠奥图。 奥图成了村子里力气最大的人。
但是,有一天……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这么大了哦。”
咔哩咔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啪咕 。
肚子饿的怪物,从身体里反噬把奥图吃掉了。
怪物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鞋匠汉斯的身体里也一样,
咔哩咔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啪咕 。
又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到了猎人汤玛斯的身体里也一样,
咔哩咔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啪咕 。
还是变回了没有名字的怪物。
怪物到城堡里去找一个好名字。
“如果把你的名字给我的话,我就让你的身体好起来。”
“如果把我的病治好,让我变强的话,就把名字给你。”
怪物进到了小男孩的身体里,小男孩恢复成非常健康的样子。
国王非常高兴。,“王子康复了!王子康复了!”
怪物非常喜欢小男孩的名字,也很喜欢城堡里的生活,所以肚子虽然饿,却忍耐下来了。
每天每天,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是忍耐下来了。
但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 “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哦。”
小男孩把国王、大臣和僕人全部都吃掉了。
咔哩咔哩,咕叽咕叽,嘎吱嘎吱,啪咕 。
因为城里已经谁都没有了,小男孩便离开了那个城……
有一天,小男孩遇到了往西走的怪物。
“我有名字了哦,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往西走的怪物说: “我不需要名字,我没有名字也过得很幸福。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没有名字的怪物。”
男孩把往西走的怪物吃掉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叫他的人了。
约翰,多么的好听的名字啊。
《大眼睛的人与大嘴巴的人》
“交易,我们来交易吧。” 恶魔这么说。
“我不要,绝对不要。” 大眼睛的人这么说。
“好啊,我们来交易吧!” 大嘴巴的人这么说。
大嘴巴的庭院很快就变成美丽的花园。 大眼睛的人好穷好穷,肚子饿得不得了。 大嘴巴的人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 每天都吃花园里结的果实,吃得饱饱的, 所以大嘴巴的人没有发现,他的花园很快地就枯萎了。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大嘴巴的人在他那再也不会开花的庭院里,张开他的大嘴哇哇大哭, “早知道不要和恶魔交易就好了。”
大眼睛的人好饿好饿,快饿死了。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掉下来, “早知道和恶魔交易就好了。”
“交易,我们来交易吧。” 恶魔这么说。
《和平之神》
和平之神非常忙碌。 每天都吹著喇叭,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
和平之神的喇叭会让大家幸福。
和平之神非常忙碌。 每天都泼著神秘的水,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
神秘的水会让山儿变得翠绿,让田地丰收,让花儿盛开。
和平之神非常忙碌。 每天都帮大家取名字,忙得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 “你的名字是奥图。 你的名字是汉斯。 你的名字是托玛斯。”
“你的名字是约翰。”
约翰把自己的帽子送给和平之神当作谢礼。
和平之神非常高兴。 很想看看自己戴起这顶帽子的样子,于是第一次站在镜子前面。
但是,镜子里面映出来的,却是恶魔的嘴脸。
镜子里的恶魔说。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怎么办!只要有这个恶魔在,大家就不能和平地过日子。怎么办?怎么办? 困扰的和平之神……
“怎么做,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接下来‘和平之神’做了什么?……”
神用枪对准自己的额头: “杀了我吧”
PSYCHO-PASS 2 OP
——关于演员
就个人观感而言,与其说是一部2.5舞台剧倒不如说这次的PPVV更接近一部正统意义上的话剧,或者,一部Psycho-Pass系列作品。
虽说应该是第一次执掌舞台剧脚本,但是脚本家深见真先生用一个让大脑高速运转的2小时为观众揭开了一个本篇并不曾描述的PSYCHO-PASS的世界的另一角。
PSYCHO-PASS这次的舞台剧的剧本对整体演剧表现的最终控制力非常强大,所有的细节和设计一环扣一环皆在剧本能掌握的范围内其实反而给演员自我发挥的空间并不是很多。但我自己认为就算只是为了演员来看这部剧的话看到这里也不用打退堂鼓,这部舞台剧的优秀不仅仅是演员如何去完成表演,而倒可以说他们许多人在这部剧里的表现让我们有一次看到了他们更多令人惊喜的“可能性”。
而且毕竟,“全知全能”地控制着一切,这不正是“西比拉系统”下最直观的感受么?
——池田纯矢
对我来说应该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位演员,第一印象是那种很能打的类型?三系日常里有一幕就是他饰演的大城在大家面前脱了衣服露出上半身肌肉的样子,恩,很好看的一身腱子肉-v-。
然而他引人注目的地方并没有到此为止,之后由于剧情安排大城与嘉纳的对手戏众多,在他和和田琢磨先生身上我非常临场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好的演员表演的时候是会和对手互相促进的。”,无论是轻松的日常戏份,还是后面两人之间的互动产生微妙的变化直至最后揭露真相时的爆发,池田先生对其中感情表现的渐进的尺度拿捏不仅非常出色地表现了自己的角色,同时与和田先生所饰演的嘉纳之间的表演形成了一个良性的,能用彼此之前的氛围感将观众包围进角色包围进故事的“气氛圈”。最后,我对能合着台词地节奏,现场在那么一瞬间留下眼泪的演员毫无抵抗力_(:3」∠)_
——鈴木拡樹
这次的场刊对谈中有一段写到本广表示本次的舞台剧是以“鈴木拡樹出演”为前提进行的,结合之前提到的部分我个人猜测一下那么其实“九泉晴人”原本的样子或许跟演员本人的一般印象比较相似。
但要说的话我更喜欢这个经过“魔改”的版本。
我第一天回来和同好谈论看剧感想的时候,同好问我这次hrk的表现怎么样的时候我说了一句,九泉这个角色并不是三日月那样非他不可的,但要是由他出演绝对是对喜欢看他剧的观众的一种宝藏般珍贵的体验。
你能在台上看到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却像混混一样揍人,把腿翘到半天高不耐烦地翻手机or平板(?),被人拎起领子教训,慌张失措,被人打得满地打滚,吓得瘫坐在地上……甚至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喊妈妈(不)。
而这些表现其实又是剧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个人看的hrk的剧并不完全且多是在他演技成熟后的作品,而在他的演绎下的“九泉晴人”是我并没有见过的类型。像是一个叛逆却迷茫孩子逐渐在世间残酷的磋磨中寻找自己一样,最后扒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一看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在这种过程中他演绎的九泉从像是一个隐藏伤口的小动物般的暴躁拒绝到逐渐在和身边的人接触,以及自身发生的变化中将身体里极力隐藏的恐惧与懦弱渐渐呈现到观众面前的这个过程,鈴木拡樹的演绎把九泉这个人物“真实的空洞”感以他富有感染力的表现方式随着剧情一点点在观众面前抽“丝”剥茧地展开--而你能感受到,从九泉身体里抽出的每一根丝都带着他的鲜血,残酷却至极的美丽。
这样的角色交给他出演真的很有趣,有趣极了。有趣到我贫乏的预言无法形容这种表现上的美与残酷的对冲所带来的“感质”上的猖狂的畅快感。
——和田琢磨
如果鈴木拡樹饰演的九泉的关键字是“迷惘地挣扎”的话,那和田琢磨饰演出的嘉纳给我的感觉更多是“冷静的绝望”。
这是我第一次看和田琢磨先生出演主要角色。而虽然这部剧的主角是鈴木拡樹先生饰演的九泉,但整个观剧下来最触动我的却是和田琢磨先生饰演的嘉纳。
嘉纳从一开始就是个成熟的监视官的样子,而和田先生在剧本前半段把这个表面上的“完美”监视官演绎得恰到好处--行事上的那种游刃有余的安定感,与人尤其是大城相处时那种轻松温馨的感觉......这种宛如西比拉世界里瑰丽的全息投影一样的完美感。
然而Psycho-Pass的世界就是,美丽的投影下藏着的说不定就是谁血肉模糊的残肢断骸。
他的几乎所有的情感戏都是极为内敛的,但这种内敛式的张力却能从内部无限扩张,哪怕这种表现只有几秒钟却够你回味几天一般的震撼。
嘉纳的动作戏的动作都精准到位看起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次开枪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犹豫。嘉纳的定位决定了他没有能外露地爆发式表达情绪和情感的戏份,这个角色也不需要有。然而这并不代表嘉纳没有情感表达,而这一切是在和田先生细腻又精确的肢体和表情传达中静默地完成的。
观赏这种表演的时候我是极其惊喜而如获至宝,现在脑海里都还印着好几个场景无法忘怀:和大城实地探查时彼此难得的一段轻松时光时轻松又温柔的表情;目白刚说完“我相信你”后转过身去陈述他的猜想时镇定得仿佛从怀里掏烟一样拿出手枪射杀之时毫无刻意却一丝体温的冰���眼神;突然让大城杀掉自己时的茫然和大城在知道其身份后哭咆地质问他为什么时仿佛雕塑一般全身完全纹丝不动的体态以及眼神里流露出的仿佛释怀了一般的悲怆……这种在沉默中静静爆发的表达方式极大地惊艳了我,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和台词却感觉整个脑内的空气都要被他的眼神凝固了。
如果九泉是一只受伤的猫,那么嘉纳则是自愿被套上了枷锁的老虎。就算脖上的项圈越套越紧已经无法发声,他终究还是猛兽。与铃木先生饰演的九泉的由冷转热的“人类肖像”相比和田先生饰演嘉纳的时候给我的是一种“由热转冷”的演技触感,两相对比,中间却没有交叉点,反而彼此照应地拓宽了戏剧表现上人物的立体感与角色的想象空间。
我一直认为一个好的作品不是什么都得说明白说完全的,一半作品来说,一半给观众参与进来,适度的留白让他们在作品里被引导的过程得到自己的想象。
而嘉纳这个角色亦是适用这一点的,和田先生这次对这个角色的诠释也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种“沉默”,在整剧让人大呼过瘾的同时可以“外带”的部分不仅限于对概念和剧情的思考。
看到了嘉纳的存在仿佛遇到了一个能让人饶有兴趣的家伙一样,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给嘉纳塑造的“人性”了吧。
“善恶”与人
本次舞台剧的标题为“Virtue and Vice”,中文大概翻译一下就是“善与恶”。
而这个主题其实PSYCHO-PASS本篇TV动画1期就有相关的内容。
首先来看看我们“全知全能”的西比拉是怎么阐述善恶的。
“只有排除善恶的相对价值观,才能确立绝对的系统。人类需要的是完美无缺的系统,至于那个是由谁,以何种方式运营,只是无足挂齿的小问题。”
如果这么看的话这次舞台剧的标题就很有意思了,对于西比拉来说“善恶”这样的相对价值、观本身就是该排除的东西(笑),感觉也暗示了本作两位监视官的命运呢。
“分析用声像扫描所读到的生体立场,来解读人心的形态……科学的智慧总算揭开了灵魂的秘密,使得这社、会剧烈改变。但西比拉的判定里却不存在人的意志,你们究竟是以何为基准来区别善恶的呢?”来自白毛老师槙島的反问。
说到底“善”“恶”,甚至“法/律”本身也只是人类定出来以维、护大(纟充)多(氵台)数(集)人(团)利益的判断标准,而这些标准中的大多数,在千万年的演化中亦随着社/会、时/代的变化发生着变化。
说得宏观点,这与随着文明的进步人对自我的认知的进步是有关的。
举个栗子,前几年法国巴黎才废止了一条1799年签。署的法//令,即女性若要“打扮得像男人”必须经过批准……说得简单粗暴点就是非允许女性不能穿裤子。这在现在看来是一条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奇葩条文,要这么说也就截止前几年,“时尚之都”的巴黎满大街都是“违/法”的女人(笑),而且女人穿不穿裤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但其实在以前的欧洲,女人的双/腿之间被视为“罪/恶的源泉”,而穿裤子是“男性化”的装扮,这样公然“将“罪恶的部位”用男性的装扮暴、露在公众面前自然成为了“令人发指而不齿”的行为。
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由于女性也逐渐参与生产劳动以及who care你们这些傻.叉老爷们的傻叉想法的巴黎女性们对这条由某些傻/叉老爷们制定出来的傻叉条、例的集体漠视,没多少年其实已经早就没人遵守了。
若是按照1799年的标准,那在巴黎女人穿裤子可以视作是“恶”了。然而放在今天这根本不是个事儿,善也不是,恶也不是,不过一个自我选择罢了。
“你知道最贬低法//律的行为是什么吗?就是制定出不值得遵守的法//律并实行。”
而世界上很多地方现行法条,甚至人类的许多现今还有人在相信的“普/世价值/观”本身也是如此。
而非让我打那么多点点杠杠否则不让发的文章,则是个非常典型的活例子。
“我想,重要的并非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的结论,而是必须由自身背负起价值判断,深自烦恼并接受他们。”这是小朱当时对槙島那个反问的回答。
而瞬息万变的人世间的“善”于“恶”其实就是如此。
就好比西比拉系统本身。
“……你明白现在这个和平、社、会,与市民的幸福和秩、序所带来的安宁,是比任何一切都重要的事物……你对我们抱持生理性的厌恶与情感性的憎恨,却仍未否定西比拉系统的必要性。而且作为一种大前提,你肯定了失去了西比拉就无法维持现有社会秩、序的事实。”西比拉对小朱如是说:“我们对于你比起正当性,更重视必要性的价值基准予以高度评价。”
“说得也是……而现在的世界没有西比拉无法成立也是事实。”小朱回答道:“劝你们别小看人类为好,我们一直都以更好的社、会为目标,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关上这个房间的电源。就算我办不到,下个世代也一定会有找到新出路的人现身。”
人类的历史就是不断地去打破“历史(陈规)”的过程。一旦跟不上时代,不符合人类发展潮流的东西,不会因为它当下被规定的“正、确性”就能跟钻石似地一颗永流传,这是人类历史自然淘汰选择的结果,也可以说是人类史的“进化论”。
而这种意义上说在作品里里外外被各种人diss又口诛笔伐它如何如何没人性但就是不能拿它怎么办的西比拉系统本身其实也是相对“先进”的“人”也说不定。它本身亦是在不断寻求着进步并且也似乎保持在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之遥遥之上的——二期承认集体犯罪系数的“进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然这种进步或许就是建立在鹿矛囲(们),嘉纳和九泉这样的人的血泊之上的。
想想人类亦不是如此吗?
一个五·一劳动节,一个三·八妇女节,甚至一部《婚、姻、法》,
这些我们现在享受的“理所当然”都是前人拿他们的抗争甚至是鲜、血换来的。
舞台剧最后禾生问小朱说怎样活着才更像个人,
小朱说:“不断思考如何活得更像个人。”
禾生回答说:“这就是我期待的答案。”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小朱被西比拉如此认同吧。
——总结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句话还真特么是鲁迅说的
在这个“系统”下的人物的各式各样的命运走向,令人唏嘘也好,发人深省也好。
很多时候甚至都不用深挖细节就能发现到头来故事还是逃不出那个“近乎完美”的系统的五指山。
“人被杀,就会死。”
可是人性是很倔强的东西,若你不结束ta的生命,
生命中总是会发芽长出它来的。
在”色相“数据大于人性的“绝大多数”幸福中的故事,
总不过人与人的故事,完美世界下人性与人性的相互较劲,利用与被利用。
而随着作品的展开补充,这个世界在一点点变得“完整”,又一点点出现了新的“云雾”。
正所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战场,这里的人最有趣地真实着,
浑身泥泞,血肉模糊。
“也许没人相信,我其实很喜欢你们(人类)。
爱的反义词并不是憎恶,而是漠不关心。
如果要是没有兴趣的话,是不会去伤害和杀戮的。”
……
“而我想看到的是人类灵魂的光辉。”
……
“——开玩笑的”
——槙島聖護
Reference&Bibliography
http://citeseerx.ist.psu.edu/viewdoc/download?doi=10.1.1.120.749&rep=rep1&type=pdf
文中TV一期台词内容来自深见真所著《PSYCHO-PASS サイコパス》(小说),林哲逸(译)版
https://rosettasiman.wordpress.com/2005/12/20/monster%E4%B8%AD%E7%9A%84%E4%B8%89%E5%80%8B%E7%AB%A5%E8%A9%B1/
https://www.iep.utm.edu/chineser/
http://tpa.hss.nthu.edu.tw/committee/tpaseminar/2006/01.pdf
http://cryofall.blogspot.com/2006/11/qualia_23.html
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qualia/#Irreducible
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chinese-room/#2.2
https://jamanetwork.com/journals/jama/fullarticle/192056
http://chiaungo.blogspot.com/2009/08/blog-post.html
http://chiaungo.blogspot.com/2009/08/blog-post_598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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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滿與家人的關係
以下為一位有緣人分享:
《阿伯的話—現場開示精華節錄》:「有機會來精舍與相欠的家人解冤釋結,就是有因緣改善,就要將執心放下,依佛菩薩開示,將功德圓滿,即是與家人關係圓滿的開始。」
前幾天我母親在凌晨四點左右,用微信傳訊給我。我一早起來打開手機,就看到一串又一串的語音訊息。打開一聽,全都是母親抱怨和父親吵架的事情,兩人吵到甚至都不想在一起過了。
母親說:「父親最近幾年常因一些小事情找她吵架,現在吵架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了。父親這樣的折磨,她真的快受不了,也快崩潰到極點。」最後一條語音才是重點,我母親要我幫她請示倆人是否有相欠,如佛菩薩開示出來有相欠,她要趕快誦經迴向圓滿,再也不想今世後半生被丈夫精神虐待及痛苦折磨,希望能還她自由的生活。
我安慰母親說:「人生是來酬業還債,不是來享福的,夫妻相欠也是一樣,阿伯說:『人會聚在一起,係一合相,是因果下的產物。』」
我突然想到母親六年前因子宮長了一顆不良腫瘤,醫生當時建議母親的子宮和腫瘤要一起做切除手術,如不一起切掉,怕以後會惡化轉為癌症之類的。因以前沒有接觸佛法,也沒有辦法解決因果問題,醫生說什麼就照辦,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做手術,拿掉了子宮。
我立刻打電話回家,問母親以前是否拿過無緣子女,我母親支支吾吾的回答:「有,好像3~4個,太久了,記得不是很清楚,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告訴母親,會幫她在網路上請示超度無緣子女,本世如有無緣子女沒有超度圓滿,今世後半生就會變得很淒慘,也會影響夫妻關係和家庭子女的和睦,更會影響到身體健康,母親以前子宮長腫瘤也是原因之一。
母親還提到:「我腰酸背痛已經好幾年了,如天氣不好或是變天,腰酸背痛更嚴重,常吃止痛藥來止痛。」看來也是無緣子女在干擾。所以母親回覆:「好!一起請示佛菩薩,我會誦經償還的!」
記得兩年前回家,在家裡當著母親的面前,提醒過弟弟和弟媳,既然有一雙兒女了,就要做好避孕,千萬不要隨便拿掉無緣子女,不要傷害無辜的生命,會遭到無形的干擾及影響家庭和小孩的成長等,同時我也分享精舍的嬰靈相關文章給大家看。那時母親也說:「對啊!要勸導弟弟和弟媳一定要特別小心。我看到母親的態度很誠懇,還以為母親沒有拿過無緣子女,也從沒聽母親提起過此事。」
後來我幫母親請示:
一、與丈夫意見不合就會吵架,請示是否有干擾?是否有相欠?
二、請示超度本世的無緣子女的經文數?(不記得是幾位了)
佛菩薩慈悲開示:
一、兩人有相欠,前兩世利益衝突,母親用腳踹父親致死,故遭此報,需誦《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110遍。
二、精子與卵結合,嬰靈即已入內矣,有7位墮胎嬰靈干擾,每一位誠心持誦《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260遍,7位共《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1820遍,待持誦經迴向超度投胎轉世。
當天晚上就把開示結果告訴母親,我和先生也一起引導母親,怕她一下子無法接受這麼龐大的經文數字,我們為母親作了以下的分析:「我們要抱著慈悲心,一定要趕快讓無緣子女去投胎,且這麼做有五大好處:
一、無緣子女不再孤苦無依,一直在靈界漂流無法投胎。
二、您的身體健康不會再被影響。
三、家庭和樂。
四、今生業,今世償;本世不小心造的惡業,不用帶到來世。
五、超度無緣子女才不會去影響到弟弟、妹妹他們夫妻的感情。
看在這麼多好處的份上,一定要拼了命地盡快完成!覺得累、不想唸時,請記得阿伯的話:『萬事起頭難,再做就不難。』坑有大小箕深淺,同樣填補看時間;有人一填善緣現,有人久填未改變;哎呦哎呦淚連連,何日方能出頭天;勸君莫急再向前,定可雲開見藍天。」
母親說:「好,我會努力誦經,迴向超度這些無緣子女,因以前無知所犯下的錯誤,現在只能誦經來彌補,希望早日超度迴向圓滿。」以上分享。感恩牟尼精舍佛菩薩!感恩阿伯!感恩師兄、師姐!
(分享完畢)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絕大多數的夫妻都是過去世結下深厚的緣份,本世才會相愛、結婚,通常都脫離不了討債、還債、報仇、報恩這四種關係。雖然夫妻間的相處與個人品格、習性有關,但多少可以從兩人的互動模式,嗅出以上四種關係的端倪。常常吵架的夫妻,通常都是有一方來討債、報仇的,所以經常與對方意見不合,專門找另一半麻煩,挑剔、嫌棄、抱怨各種事物。
業力討報發作的時間也不一定,有的夫妻婚前恩愛到不行,婚後立刻翻臉無情;有的夫妻從年輕結婚一直和睦相處,誰知到老突然變了個樣,不停嫌棄另一半,就像本文中有緣人的父親,到兒女都成家立業、有孩子之後,才開始找太太麻煩,一直吵架。
因為人投胎前會喝孟婆湯,一口喝下什麼都忘光光,可是業力發作的時候,靈識突然什麼都記起來了,記得對方當初對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就會開始被自己的靈識牽著走,出現一些不理智的討報行為。所以人必須要修行,才會守戒,在道德倫理規範內約束好自己的行為,不會在業力發作時說出、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如果沒有唸經,除非討報者原本就具有高尚的品德,否則很難改變討報的模式。討報者本人也很痛苦、懊惱,也不想吵架、一直找對方麻煩,可是就是很難控制討厭對方的念頭出現,最後往往造成兩敗俱傷,傷了整個家庭的和睦氛圍,也讓子女們擔心父母之間的相處,會不會一不小心就出了什麼意外。
有緣人的母親真的很有福氣,可以透過向精舍請示,瞭解和先生過去世的因果,藉由「因果債,功德還」的方式,重新找回昔日兩人自在相處的模式,而不是在憎恨與埋怨對方中,度過她的餘生。所以說,相愛的男女若能在婚前就請示兩人是否有相欠,早早還清、圓滿相欠的業力,再補善因緣,就不至於在婚後出現各種業力討報、折磨對方的劇碼,而難過不已。
本文另外提及嬰靈討報,可能致使有緣人母親子宮長腫瘤、腰痠背痛一事。因為通常有墮胎、流產經驗的女性,很容易出現腰痠背痛、家庭不和睦、孩子學不好的情形,所以有緣人才會推敲自己的母親曾墮胎,而後問了母親,果真如此。
很多人以為去醫院作超音波時看到胚胎著床,或聽得到孩子心跳,或滿一個月、三個月……等等,才代表有生命存在,但在佛菩薩開示的內容中,清楚說明:「精子與卵結合,嬰靈即已入內矣,有7位墮胎嬰靈干擾,每一位誠心持誦《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260遍,7位共《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1820遍」,在精子與卵結合那一刻,就已經有嬰靈,在母親的肚子裡等待出生。
所以,如果在出生之前,母親墮胎或流產,嬰靈都會來討報,干擾的對象範圍包含:母親、父親、兄弟姐妹、動墮胎手術的醫生、護士,以及其他直接或間接造成墮胎或流產的關係人。
有些人因為身體不好、業力討報或意外而流產,雖然不是故意讓孩子失去生命,可是寶寶原本滿心期待來這世上展開衪的「人生」,未料還來不及得「人身」,馬上又回到靈界,衪無依無靠,只能透過各種干擾,讓人們察覺衪的存在,以法會或直接唸經超度,幫助衪再次獲得人身,而這當中與衪最親密的就是媽媽,所以媽媽的身體最常感受到嬰靈的干擾。
在佛菩薩的開示中,超度每一位嬰靈的經文高達《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260遍,您有想過為何會有這麼多嗎?因為這當中包含至少三種功德:
(1)投胎資糧300遍《金剛經》:
人身難得啊!要來投胎必須具備投胎資糧,如果沒有投胎資糧,就要跟地府借(請參閱:【公告】〈每人都欠《金剛經》300遍〉)。嬰靈好不容易湊到投胎資糧,沒想到用掉了投胎資糧,卻出生不了,所以需要再次準備足夠的投胎資糧,才可以讓衪再次投胎。
(2)「因果債,功德還」民事賠償金:
因為墮胎或流產造成嬰靈無法出生,無法好好享受大好前程的人生,所以需要償還功德給嬰靈,就像民間被別人傷害而受傷或死亡,會提告民事責任的賠償金一樣。
(3)嬰靈來世的基本福報:
人要活著必須要有福報,但迴向這個基本福報可能無法讓嬰靈投胎後,生長在一個比較好的家庭環境,除非衪原本累世就累積了足夠福報。所以,有時候當事人明明就依照佛菩薩開示的經文數迴向,卻看到公告寫「迴向不圓滿」,那是因為嬰靈想投胎到比較好的家庭,希望本世的媽媽能幫忙多唸二、三十部的經文,讓衪增加福德資糧,未來可以比較幸福一點。
如果嬰靈提出這樣的要求,請您千萬別生氣,想一想,衪原本順利出生,就是您真實抱在手上的寶貝,您要付出的生活、教育、醫療、各式各樣名目的金錢都不只如此。若不是自己當初做錯或不小心,嬰靈也不會如此孤苦無依。所以這時,請以祝福和感恩的心,助衪一臂之力。成就嬰靈的同時,也是成就自己。
每一條生命都珍貴無比,因此奉勸大家,切勿發生婚前性行為,這除了會產生邪淫業力和公報,也會大大折損福報;婚後也請做好節育,若因為一時享樂而產生一條真實的生命,又輕易墮胎,其業力極重,如上所述一條嬰靈的業力要《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各260遍。
嬰靈的討報不是一世就結束,有的嬰靈沒有足夠福報可以投胎,在靈界流浪,追了整整三世或更久(文章請參閱:〈與他是否能結婚?&丈夫外遇不斷並要求離婚,卻在迴向圓滿後正常了!〉)。換句話說,無論您投胎幾世,投胎到天涯海角,衪都會追到您。所以,能早點還清,就早點還吧!
阿伯常常說:「莫結來世怨。」我們累世已經造下無邊無際的業力,若能夠在本世利用短暫的人身,圓滿消除所造的惡業,不將惡業延伸到來世,就是為未來的幸福旅程鋪路。
有緣成為夫妻,相愛容易相處難,婚後的生活磨合,需要雙方彼此包容、忍讓,懂得時時關懷對方,感恩對方,為對方著想,婚姻才能幸福美滿。若夫妻間不停出現磨擦,可能彼此有相欠,或有其他干擾因素存在,請早日請示原因,早日迴向消除,重新圓滿與家人間的關係。
若您過去未學佛法,不懂因果而墮胎造下業力,請趕緊跟精舍請示,誠心懺悔並唸經消掉嬰靈業力並迴向圓滿,種種好處有緣人都已在文中提及,就等您把握機會、一股作氣,就此展開美好的人生吧!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摩訶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南無阿彌陀佛
���無大悲觀世音菩薩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南無韋馱菩薩
南無伽藍菩薩
南無十方一切諸佛菩薩摩訶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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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ababy的大起大落:從如日中天到資源匱乏,她給我們上了一課
Angelababy的大起大落:從如日中天到資源匱乏,她給我們上了一課
原創2021-07-09 20:12·毛豆拌腐乳
Angelababy的大起大落:從如日中天到資源匱乏,她給我們上了一課
近日,有媒體曝光了一張baby和兒子小海綿游泳的照片。照片中baby滿臉笑容的托著兒子的小身體,貌似是在叫他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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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感覺如今的baby在娛樂圈裏多少有些尷尬,怎麼說呢?要演技沒演技,要流量也沒有那麼多流量了。唯一的蹤跡就是跑男了,除了這個節目能看見她之外,我簡直看不見她在娛樂圈裏有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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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之前的baby在娛樂圈裏是有多牛啊,不說橫著走吧,可也差不多了。自從和黃教主在一起之後,她的資源和人脈簡直就是像坐火箭一樣蹭蹭往上飛,演女主,當女神,更是成為頂流女明星!
可如今呢?自從寫了長篇微博說自己不是小三以後,她在娛樂圈的路就越來越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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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跑男這個節目來說,baby從第一季站到現在,可以說是絕對的元老了。但卻被一個剛出道的女藝人給熊了,說實話當棉枕頭乎在臉上的時候我都覺得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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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她在接受採訪,被主持人問及網友嘲諷的8000萬片酬時,她那句:我就值這個價!底氣十足的聲音簡直震撼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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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就讓我們來看一下baby這些年是如何上位的,又是怎麼從雲端掉落凡塵的!
01
2002年,非典爆發的前一年,楊穎跟著爸媽來到了香港。因為很討厭學習,所以在初中畢業後就不在上學了,而是開始做模特,在不知名的小雜誌上來來回回的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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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通過拍雜誌讓她認識了香港娛樂公司“風尚國際”的Kim姐。要知道這個kim姐之前在雜誌社幹了很多年了,她的能力與人脈在香港娛樂圈還是很有力度的。
就這樣,楊穎簽在了kim姐的公司,和熊黛林、梁洛施、陳碧珂、何穗等人成為了同門師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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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經過包裝的她就被kim送進了電視臺,因為那時她只有16歲,所以只能先主持少兒節目。
也正是這個節目,讓她有了新的名字Angelababy,同時也吸引了前來錄節目的陳偉霆的注意。
一來二去,兩人頻繁的接觸讓荷爾蒙跟著噴發,也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為了證明對彼此的愛,她倆還在隱秘的地方紋了身,每當到夜深人靜時就拿出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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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一起翻滾了1300多個日日夜夜後,因為事業一直沒有起色,kim姐把baby弄到了日本去進修,整整臉順便在用模特的身份出個道,想讓她去鍍層金再回來。而她與陳偉霆的緣分也到此為止,兩人分道揚鑣,再無聯繫!
遠赴日本的baby很快就站穩了腳跟,雖說不是什麼大紅大紫,但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可這終究不是辦法,在日本混了一年多以後就被kim召回了香港。正巧此時,同門師姐妹熊黛林在公司有意的策劃下傍上了天王郭富城,而她的人氣也借此一路高升,身價暴漲,還成為了知名模特。更是在天王的加持下和著名影星甄子丹拍攝了〈葉問〉、〈葉問2宗師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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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正是因為熊黛林的成功才把baby拉回了香港,她想讓baby複製熊黛林的路,以此來捧紅她。
於是,baby成為了周傑倫的伴舞,可是火了這麼多年的周總豈能是傻子?作為一個時刻都聽媽媽的話的孩子,想要用周傑倫來上位,那她的算盤算是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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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油鹽不進的周總,kim知道這個計畫算是落空了,可她沒有放棄,正巧當時內地的華誼一哥黃曉明來了香港,要知道當時的黃曉明除了是一哥以外,還是華誼兄弟的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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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kim看到了機會,要是能讓baby傍上這棵大樹,那內地的市場也會被打開。
事實證明她的決策是對的,相比較於kim這樣的老油條,黃曉明還是太嫩了。
就這樣,在刻意的安排下baby和黃曉明相遇了,看著baby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黃曉明淪陷了。
後來,兩人關係越來越親密,baby還穿上水手服來為黃教主慶生,根本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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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兩人以朋友的名義幹著朋友間不能做的事情時,黃曉明的正牌女友李菲兒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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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和黃曉明吃飯時她不小心看見了他和baby發的資訊,也知道了兩人間超脫友誼的關係,最後和黃曉明大吵一架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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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這邊正牌女友李菲兒黯然退出,另一邊baby借此正式上位,成為了黃大教主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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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兩人並沒有公佈戀情,對於外界的猜測只是說朋友而已,而成了黃曉明的小棉襖以後,baby在內地的走紅路正式開始。
2009年,華誼兄弟投資的電影〈全城熱戀〉公佈了主演陣容,而當時連一部作品都沒有的baby居然出現在了主演名單中,和謝霆鋒、張學友,劉若英等一眾大明星同台飆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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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這裏面沒有黃曉明的功勞,那我說什麼都不能信啊!就憑著兩人那超脫友誼的感情,為baby謀一個角色也算是不足為奇了!
黃曉明為了能讓baby出名,可謂是費勁了心思,2010年他用唱的不咋地的嗓子出了首歌,並邀請baby出演〈受不了〉中的mv女主角,也是想借此機會讓大家知道和她的關係,為了日後公佈戀情提前做了鋪墊。
2011年,baby再次搭檔影帝黃渤與趙又廷聯手帶來〈痞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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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baby在內地的人氣蹭蹭往上漲,名氣也越來越大,更是登上了福布斯中國名人榜第88位。
同年,她和黃曉明公佈了在一起的戀情,並說是要奔著結婚去的,而黃曉明也是各種場合的和她秀恩愛,就怕他家的baby被別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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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烏鴉變鳳凰,baby再不是曾經的那個需要看別人臉色的小野模了。
2012年,baby再次搭上華誼快車,和梁家輝、彭於晏合作出演大製作電影〈太極1從零開始〉、〈太極2英雄崛起〉、〈狄仁傑之神都龍王〉。還領銜主演了愛情片〈第一次〉,在當中出演女主角宋詩喬。並憑藉此片獲得了第13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受矚目女演員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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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baby與楊冪、劉詩詩、倪妮被南都娛樂週刊評為新四小花旦。同年,在福布斯中國名人榜上,baby的排名從88位上升到了第54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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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人氣爆棚的baby再接再厲,連續登上四次福布斯排行榜的她參演了好萊塢動作片〈代號47〉,別管演的咋樣,明氣指定是出來了。
同年10月,已經躋身一線女星的baby被浙江衛視用數千萬的重金來邀請加入他們從韓國引進的綜藝節目〈奔跑吧兄弟〉,在這個節目裏,baby取得了更大的進步,微博粉絲人數直接破了8000萬,她的女漢子形象深得無數宅男喜愛,她就是宅男們心裏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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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名和利雙收了,那邊和黃教主的愛情也終於到達了高潮。
2015年,兩人在青島老家登記結婚,同年10月,黃曉敏斥鉅資在上海展覽中心舉報了她們的婚禮,請來了大半個娛樂圈的明星來參加,據說花了有2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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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baby在香港生下一個兒子,取小名:小海綿。聽有心人說,這個小名關乎著教主和baby的一段不可說的秘密!
03
就在baby在家坐月子時,由她主演的大型古裝電視劇〈孤芳不自賞〉迎來了首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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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劇播出後不但沒有獲得好評,相反網友吐槽的口水差點把baby淹死。在這部劇中,baby飾演的角色在很多場景裏都是p圖完成的,而且p圖的痕跡太過明顯,這讓觀眾哪能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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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人在家中坐月子,鍋就從天上來了。看著網上的惡評連連,baby壓根就沒有當回事,說實在的,我都這麼火了我怕什麼?每天黑她的人多了,比起那些這都不算什麼!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次的惡評正是她走下坡路的開始!
2017年,baby在經歷了不到8個月的產後休養後就快速複出了,主演了〈創業時代〉、還回歸了〈奔跑吧〉和迪麗熱巴互爭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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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每天定點看窗外風景,結果主人發現了它的秘密!
每天,安波爾(Amber)的寵物狗比爾(Bill)都會定點觀察外面的風景。它可以一動也不動,盯著窗戶數小時。
它的目光也永遠固定在同一個點上:鄰居的客廳。
安波爾一開始以為它只是想要出去散散步。可是,卻不知道背後牽扯出更大的秘密。
當安波爾發現自家狗狗每天看的東西後⋯⋯她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原本,安波爾以為比爾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畢竟她總是忙於工作,沒有時間陪它。可是當她在家的時候,它又重新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份。
她也知道狗狗其實盯著窗戶看是非常平常的事。可是比爾看窗戶的頻率使她覺得特別詭異。
比爾沒有生病,而且胃口極佳。有時候甚至一口氣吃完口糧,可是它對窗戶的癡迷也沒有變少。
到底窗戶外有什麼東西比吃的更讓其著迷?
一開始,安波爾沒有在意太多。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安波爾開始好奇狗狗在看什麼。
狗狗看外頭的次數,有時候一天出現很多次。或許,它只是在看其他狗狗?又或者是看外面的絡繹不絕的風景。可能⋯⋯它只是想出去走走?
當比爾又站在窗戶的時候,安波爾嘗試要帶它出去走走,可是比爾卻不肯離開,堅持留守在窗戶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波爾瞇著眼,企圖跟狗狗投眼望去同一個方向。
她發現狗狗就直愣愣地看著同一個地方,沒有要移動其他位置的意思。
若不是外面的車水馬龍吸引著狗狗,到底有什麼東西能吸引著它眼球?一個人?一個物體?居然能讓它觀察那麼久。
安波爾決定休假一日,找出其中端倪。
當她發現真相時,自己也感到難以置信。
安波爾決定再把自己的偵探天線放長一點。當她看電視時,發現狗狗又再看鄰居的窗口。鄰居的窗口是開著的,然後上面竟然⋯⋯
那是鄰居的貓咪,貓咪似乎也在跟自己的狗狗四目交接。
呃?這沒來由的,就這樣相互盯上兩個小時?
不過,安波爾已經決定找出事情的真相!她跟隨狗狗的目光,走到窗外,並移步到鄰居的家⋯⋯
當她探頭一看,鄰居的貓早就捲縮起來,就像是一顆小皮球一樣昏昏欲睡。看來,並不是貓咪引起狗狗的注意呢!
比爾對貓咪似乎也沒多大的興趣,所以不可能守在窗戶前面就為了看這隻午睡的貓咪。
從自然角度來講,狗狗和貓咪似乎也不怎麼常變成朋友。不過今天,似乎有點例外。
正當安波爾準備要放棄的時候⋯⋯
咻——鄰居家的貓咪又站了起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比爾。
這隻狡猾的貓咪似乎也一直在留意著比爾,只不過它保持神秘與低調,趁比爾沒盯著它的時候就巴望著比爾。
一連串的奇怪行徑,讓安波爾更想接近探討裡面的秘密。她穿過草地走向鄰居前門。鄰居是一個獨居的年邁老人。
她跟鄰居並不熟,因此按門鈴的時候內心也非常緊張。不過她還是決定去探個究竟。鄰居應門後,安波爾問了她一些問題。
可沒有解除她心中的疑慮。
鄰居說她家的貓咪好像也經常無端端蹲在窗戶前面看風景,每次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
她們無法想像兩隻小動物居然還會有這種聯繫,畢竟它們從未正式見面。
安波爾和她這位陌生鄰居交談時,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她聽到外面沙沙作響,她的狗狗和鄰居貓咪的目光都集中在兩個房子之間一個特定的點上。
那邊是兩間房子中的走廊,末端還有有一根柱子,頂部是石花瓶。石頭飾品重至少80公斤,所以照理來說鳥兒是不可能引起如此大的聲響。
花瓶看起來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一樣。鄰居的貓開始警覺地喵喵叫。
安波爾也聽到比爾在房子裡面的吠聲,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兩人馬上衝出房子,企圖要穩住花瓶。趁著這80公斤花盆沒摔壞之前先捧著它。
不過,這還不是最有趣的部份,接下來的發現才讓她們驚訝。
花盆是沒保住,不經意中竟然有個大影子迅速竄入兩間房子之間的叢林。
她們並不確定那個影子是不是男人。但唯一確定的是這個出現在庭院裡面的人絕對不是意外,因為安波爾裝著一堆薯條和麵包的穀倉門被打破了。
鄰居見狀,馬上跑回家中檢查自己的儲藏室,結果也是一樣東西被一掃而空。
安波爾沒有遲疑太久,直接拿起電話打給警察。
“我們發現有可疑人物入侵,請馬上來支援我們。”
警察花了一些時間才趕到。盜竊好像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見怪不怪的事。
當警察終於來到時,那個賊早就逃之夭夭了。
警察不慌不忙地搜索竊賊的行蹤,但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腳印和其他證據。他們偵查無果,也差不多要收隊了。
突然,兩間家的門不約而同地被打開,比爾以及它素未謀面的貓咪夥伴一同跑向主人,但沒有停下的意思。
反而加快前進速度,潛進草叢跑到樹林去。
原本是由刑警負責糾察的工作,如今落到安波爾和鄰居的身上。而現在,就是衡量她們的寵物本事的時候了。
果然,不負眾望,這兩隻平日溫馴的小動物居然幫警察成功破案。
兩隻四腿動物在前面跑呀跑,後面的主人氣喘吁吁地追呀追。任憑她們拼盡全力,也和寵物們還隔一段距離。
突然,安波爾看到她的狗坐下來。
它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然後比爾開始吠,大概是真的有所發現。是不是就是那個在他們家鬼鬼祟祟的男人?如果是他,為什麼他不逃了?
是不是摔倒受傷了?
這一切⋯⋯就快揭曉。兩位主人和警官走上前去。他們必須格外小心,畢竟前面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們。
即使是一個受傷的男人,也是危險的。安波爾心想。
不過,她卻聽到了令她意外的聲響。大概50米之外的距離,一個震耳欲聾的⋯⋯
吼——
整個警隊都被震懾住。這一吼叫,把大家的精神都喚得來勁。他們好像發現了比盜賊還更強悍的對手!
安波爾倍加小心地挪步。
40米⋯⋯30米⋯⋯20米⋯⋯10米⋯⋯
安波爾的心差不多都快從喉嚨裡竄出來了。她的狗比爾和鄰居的貓坐在兩棵倒下的樹的小山丘。她坐在狗狗的旁邊並朝目標望去。
是一隻體型龐大的灰熊!
這下,大家都頭皮發麻了。可是,大家卻又不能逃離現場。
大灰熊隨時會將他們啃咬、撕碎,更何況這還不是小熊呢。
其中一個警官馬上將安波爾拉開。可是她卻看到自己的狗和鄰居的貓若無其事地坐在那邊。
兩隻小萌寵互相對望,然後開始一輪狂叫。是在明示什麼嗎?
安波爾走向比爾,才發現⋯⋯大灰熊受傷了!
過去的這幾天天氣非常惡劣,樹木也明顯變脆,而大灰熊這麼不幸就被倒下的樹給擊中。
灰熊的腿已受傷,使它無法站立。剛剛那一聲吼叫夾帶更多的是疼痛吧。
安波爾馬上叫來動物保護服務隊。動物守護者麻醉了這隻可憐的動物,並確保它可以重新站起來。
奔波了一天,安波爾帶著自己的狗狗走回家。這盜賊已經被發現而且被營救了。
不過還有另一個更讓她坐立不安的事。
灰熊在自己的庭院到底幹啥?畢竟自己住在鬧市之中,周圍車馬喧天。這好像也不是大灰熊來的地方。
腦子裡不斷地想著哪裡不對勁。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一把下午才聽過的聲音。
微弱且友善,但絕對是熊的聲音。
比爾掙脫了狗繩,跑到家裡去。結果安波爾卻看得目瞪口呆。
這就解釋完所有事!
在她家狹小的空間裡還有另一隻大熊。不過它似乎也不是獨行的。
兩腳之間還有兩隻小熊,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罐頭黃豆。
這不僅僅是灰熊先生闖空門的神奇經歷,而是灰熊太太還在自家誕下小熊的故事。
安波爾又再呼叫動物保護服務隊,詢問黑熊先生的情況。她非常期待看到這一家人的團聚。
鈴——
動物保護服務隊知道這個消息後異常興奮。他們還為黑熊爸爸取了波里斯(Boris)的名字。隔天,他就能送到棚裡休養了。
在動物保護服務隊的幫助之下,黑熊媽媽從安波爾家的狹小空間救出,並且跟黑熊爸爸團聚一起了。他也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熊孩子”!
如今,他們已經相聚了好幾個禮拜,而波里斯的腿也漸漸地好起來。很快地,他們就會回到大自然去,一家人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
這一切始於一隻愛看窗外的狗狗,以及充滿好奇心的主人。沒想到居然還能營救一隻龐然大物的生命!
最終,黑熊波里斯和它的家人團聚一起,相安無事、回歸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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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破狼番外 by PRIEST
第一卷| 第二卷| 第三卷|番外
番外卷——萬古雲霄一羽毛
番外一 魂歸故裡
長庚在夢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他週遭飄浮著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有血的咸腥,還有乾草的土腥氣。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很小的一團,蜷縮在一個破舊的背簍裡,隨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步伐顛簸著。
胡格爾有一頭烏雲似的長發,可惜身體太過瘦削,顯得頭有點大,像個支楞八叉的骨頭架子,她從亂葬崗一樣的山匪窩裡獨自一人穿過,嘴裡哼唱著蠻族的小調。忽然,她回過頭來,目光正好對上長庚的,長庚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堅不可摧,可這個瘦弱的女人卻總是能傷害他,他對她依然有種骨子裡的恐懼。
然而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並沒有動手,她臉上沾著血跡,嘴唇蒼白,神色木然,整個神魂都蜷縮在那雙眼睛裡。
那雙眼睛像是藏著驚濤駭浪的暗礁海。
胡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很瘋,她伸出削瘦的手,在長庚的頭上摸了一下,口中換了另一個小調——天涯海角各地人,南北東西語言不通,然而母親哼來哄幼兒睡覺的小曲卻都大同小異,長庚有些驚詫,他從不知自己的記憶裡還有這一幕。
她背著他走過一段彷彿漫長無邊的死亡之路,然後停在山腳下,山在身後悄無聲息地燒著,濃煙向天,怨魂沉地。胡格爾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坐在路邊歇腳,將小小的長庚從背簍裡拎了出來。長庚下意識地掙動著,胡格爾雙手將他舉到面前,盯著他的臉,不知在看什麼,臉上忽然現出一點說不出的惆悵與柔情。
她將小長庚放在自己的膝頭,輕輕地用手指描繪著他幼小的五官,然後俯下身來,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
長庚沒敢眨眼,看見那異族女子的睫毛濃密如蝶翼,微微顫抖的時候,好像隨時准備飛揚上天。然後她毫無預兆地流下眼淚來,輕聲說道:「你怎麼生在這裡呀,孩子?是天把你發配來受罪的嗎?」
長庚透過多年的回憶看著她,忽然意識到,當她哭著想要掐死他的時候,她那沾滿了人血的雙手是凶狠的,然而眼神是溫柔的。而等她哭得精疲力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松開了卡在長庚脖子上的手,還將一口活氣渡到了他垂死的喉嚨裡,眼神卻冷酷了下來。
每一次擦乾眼淚,她都好像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身體裡蒸發出去,她越來越冷漠,和小長庚越來越相安無事。
長庚跟著她一路走,一路流浪。
直到忽然有一天,胡格爾無意中看到了長庚的腳,忽然面露驚駭,猛地用雙手摀住臉,倒退了幾步,在男孩無措的目光下崩潰似的蜷縮成一團,痛哭起來。
夢裡的長庚低頭看自己的腳,他發現他的腳趾正在奇跡般地自我修復……
什麼叫自我修復呢?
長庚艱難地回憶了片刻,清晰的夢境突然將早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他想起了很小——本不該有記憶的年歲裡發生的事,那時他的腳趾中確實有一隻先天不足,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地自己長好了。
烏爾骨身上會逐漸體現出被他吞噬的兄弟的特徵,長好的腳趾給了胡格爾極大的刺激,那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把自己的孩子製成了烏爾骨,而那個孩子的特徵開始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個合而為一的小小「邪神」身上體現出來。
長庚有些悲憫地看著她,當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那個瘋婆子的感受。
一個人滿懷國恥家仇的激憤,很容易作出極端的決定——比如自戕,甚至謀殺親子,可那畢竟只是一刀快傷,哪怕鮮血淋漓,也總有時過境遷的時候,她卻非要選擇一條不斷凌遲自己的路。
胡格爾突然沖過來,抓起他的腳,舉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那疼是真真切切的,即使在夢裡。
胡格爾發狠地彎折著他的腳趾,一邊彎,一邊魔怔似的反復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長庚發出一聲痛哼,卡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整隻腳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就在這時,一隻冰涼而有力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腳,剛好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疼痛,長庚急喘了幾口氣,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過去了。」
長庚茫然抬頭,只見週遭忽然場景大變,他的身形逐漸拉長長高,依然遍體鱗傷,無邊的寒冷猶如要浸到他的骨頭裡,關外孤絕無緣之地,他眯起眼睛,見一人逆光而來,大氅獵獵,步履堅定,腰間掛著一個玄鐵的舊酒壺。
那個人雙手穩如鐵鑄,而眉目卻能入畫,對他伸出一隻手,問道:「跟我走嗎?」
長庚看著他,身心幾近虛脫,一時說不出話來。
「跟我走,以後不用再回來了。」
長庚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由他牽著往前走去,他覺得自己越長越高,越長越有力,一步彷彿能邁過千山萬水。走著走著,他突然回了一下頭,看見苦寒的關外與群狼漸漸地被他拋在了身後,胡格爾穿著她那條鵝黃的裙子,梳著未嫁娘的頭,默默地注視著他。而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剛開始是個小男孩,而後隨著長庚自己長大,他也一步一步地變成少年、青年……
他長著一張和長庚如出一轍的面孔,與胡格爾並肩站在一起。
胡格爾忽然偏過頭,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身邊那年輕人的額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他們一同目送著長庚遠去。
長庚驀地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他突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有生以來就捆綁在他身上的枷鎖突然不見了,身體輕快得幾乎有些不習慣。週遭飄著一股安神散的味道,長庚一抬眼便看見陳輕絮默默地坐在一邊,手持一卷,見他醒來,陳輕絮輕輕地沖他豎起一根手指,長庚順著她的視線一扭頭,見顧昀已經靠在一邊睡著了,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肩上。
他心裡悠忽一跳,一時間萬般滋味上了心頭。
陳輕絮非常識趣地將書捲成一卷,點好安神散,斂衽一禮,靜靜地退了出去。
一片靜謐中,長庚只能聽見那人清淺的呼吸聲,他緩緩地捉住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十指相扣地困在手裡,默默地注視了顧昀片刻,摘下他臉上的琉璃鏡,然後小心翼翼地在顧昀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可惜這蜻蜓點水似的偷吻沒能驚動顧昀,長庚只好無奈地略微加重了動作,輕輕地舔開顧昀的唇縫,聽見他呼吸的頻率終於變了,他才把顧昀整個人拖過來圈在手臂裡,想讓他躺得舒服些。
顧昀沒有睜眼,只是習慣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長庚微微合上眼,心滿意足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中。
噩夢結束了。
然後戰爭也結束了。
西洋聯軍的降書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發急件請示顧昀以什麼方式護送入城。
顧昀簡短地回函道:「巨鳶。」
十一年前,加萊熒惑用一艘巨鳶混入西北雁回小鎮,在大樑上空投下了一片陰影,那片陰影也是一代天子從小鎮走向千裡之外帝都的起點。而今,硝煙散盡,風雨初歇,彷彿也正要來這麼一場首尾照應的結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鎮,城中沒有規劃接引巨鳶的功能,只好由北大營負責防務,在九門外的護城河上開辟一條通路,內城供人圍觀的地方豎滿了袖珍版的鐵柵欄,防止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到水裡。
新皇率百官親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時分,一整排的巨鳶才歸雁似的自南面而歸。千萬條火翅在黃昏中旋轉著,夕陽透過蒸汽,將巨鳶群鍍了一層流金,轟鳴聲自幾裡以外傳來,落日一般依次落入護城河中,融金入水,繞城而行。
巨鳶上所有將領列隊甲板,山呼萬歲。
圍觀的百姓將成千上萬只河燈推入了水中,浮沉千裡,熒火冉冉,載著魂歸故裡。
——本篇完——
番外二 故人餘情
顧昀回京後足足有小半年沒出過門,剛開始還好,他有一陣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地一碗藥下去,一天也就過去了。可是等到冬季將近,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顧昀就有點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天天都想一頭扎進溫柔鄉裡休息個肉酥骨爛、終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他又快要閒出毛病來了,一天到晚沒事幹,跟家裡那隻嘴碎的賤鳥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騰得形銷骨立,恨不能自絕於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賤骨頭,錦繡叢中躺久了腰疼。
終於,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臨近冬至的時候,把顧昀放出來上朝了。
那天正趕上顧昀要休沐,頭好幾天他就有點提不起精神來,晚上也��睡好——雖然他頗為自���,不至於翻來覆去,不過長庚還是察覺了——顧昀沒睡著的時候為了不吵他,總會下意識地把呼吸壓得又低又綿長,有時幾乎聽不見。
長庚問起,他也不說,問急了就開始胡說八道,反正以顧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說的事,用錐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節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輪流休息的,以防萬一出事找不著能負責的人。換言之,雖然顧昀這一天能休息,但不代表偷偷溜出宮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長庚手頭一大堆事,他還是要清早起來趕回去幹活。
結果他發現顧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門的裝扮。
「這麼冷的天多穿點,」長庚隨口道:「對了,你幹什麼去?」
顧昀正經八百地胡扯道:「我去郊外遛遛馬。」
長庚抬頭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風,又看了看顧昀重傷初癒明顯沒什麼血色的臉,皺了皺眉:「什麼?」
顧昀瞥開視線,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長庚,拒絕交談。
長庚來不及在侯府對其展開嚴刑逼供,只好在臨走的時候匆忙沖霍鄲使了個眼色。自從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侯爺病骨支離,被陛下親自背回來之後,霍鄲就果斷變成了一枚吃裡扒外的眼線。
顧昀耳目不便,一時半會沒能察覺到自家後院多了個叛徒,等長庚出門,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備了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只帶了個霍鄲,多餘的侍衛都沒用就出了門。
霍鄲:「侯爺,哪兒去?」
顧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麼。
霍鄲:「侯爺,您牙疼啊?」
顧昀:「……」
霍鄲難得看見他一臉「難言之隱」的模樣,心道:難不成這是要背著陛下去尋花問柳?
可看顧昀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門尋歡作樂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車簾裡灌進來的涼風把暖爐都給吹熄了,顧昀才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仨字:「護國寺。」
霍鄲震驚地想:我家侯爺早晨起來肯定是吃錯藥了!
顧昀憤怒地摔上車簾:「看什麼看,還不走!」
顧帥在北疆的時候,曾經暗暗許過願,想著如果長庚身上的烏爾骨真有解,他就去護國寺上一炷香,不過一直未能成行。這白眼狼當時許願時或許有幾分虔誠,等時過境遷,早就忘恩負義地把佛祖拋諸腦後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麼的,顧昀夜裡接連做一些古怪的夢,夢見一排光頭和尚整整齊齊地沖著他念經,那一片腦袋鍇光瓦亮,往一個方向搖晃,阿彌陀佛一宿,他第二天起床都還在頭暈,這麼連著念了三四天,顧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當年發下的「宏願」,明白了這群禿驢為何而來。
於是趁著休沐,他要萬般不情願地前往護國寺上一炷香。
趁著寒冬臘月、非年非節的日子,山寺裡訪客稀少,顧昀急匆匆地趕了個大早,做賊似的悄悄潛入護國寺。此時,山間迷霧沒散,石階上掛著一層露水,週遭一片幽靜。顧昀卻一點也欣賞不了,只顧低頭走路,腳步飛快,趕投胎一般地風馳電掣拾級而上。
霍鄲生怕他摔著,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半個時辰的山路,倆人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走到了頭,轉眼已經到了香殿門前。
霍鄲急喘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問道:「侯爺,咱們來這幹什麼?」
顧昀一腦門官司,咬牙切齒道:「上香。」
霍鄲:「……」
他還以為這位爺這般來勢洶洶,是專程來討債尋仇的。
護國寺中僧人的早課已經開始了,晨鐘聲聲,香殿中蒲團擺放儼然,旁邊有個素色僧袍的和尚正背對著正殿敲木魚,默默念經。
顧昀目光四下一掃,見遠近沒人注意到他,便飛快地躥進香殿中,捏著鼻子抓了一把銅錢碎銀扔進功德箱裡,然後十分嫌棄地拈起兩根香,一抖手腕點著,伸長了胳膊,盡量讓那香煙飄不到自己面前。
顧昀拈著香,抬頭掃了一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心道:我要拜這玩意嗎?
然後他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作出了決斷:去他的。
他連個拜的姿勢也沒有,紆尊降貴地沖那佛像一點頭,彷彿已經算是給足了佛祖面子,迅疾無比地將手裡的香往香爐裡一插,轉頭對霍鄲道:「上完了,走。」
霍鄲:「……」
霍統領還是頭一次知道有人拜佛拜得這麼趾高氣揚——他們家侯爺與其說是來拜佛的,還不如說是等著佛來拜他的。
就在顧昀速戰速決地應付完這炷香,抬腿打算要離開大殿時,那躲在旁邊敲木魚的和尚突然站起來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沖顧昀一稽首,比劃道:「侯爺安好?」
顧昀:「……」
他做了完全的准備要避人耳目,誰知居然在香殿裡和瞭然那臭和尚冤家路窄,出門前準是忘了看黃歷。
瞭然和尚笑容可掬地沖他打手勢問道:「侯爺所為何來?想必不是祈福。」
顧昀神色有幾分不自然地回道:「還願。」
瞭然和尚道:「侯爺既然是還願,為何不心誠一點,這樣來去未免也太匆匆了。」
顧昀暗道「晦氣」,臉上卻客客氣氣地微笑道:「心意既然到了,何必執迷於形式?大師著相了吧?」
瞭然雙手合十,稽首做禮,坦然道:「顧帥慧根天然,令我等修行中人感佩,確實如此——不過侯爺能想起來老遠趕來還願,想必許願的那一刻心意是無比真實的,如今來還,自然也是來和我佛推心置腹的。」
顧昀無言以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瞭然:「天氣寒冷,侯爺不如來貧僧禪房喝杯茶?」
顧昀:「不敢打擾,大師忙去吧,我……嗯,我大老遠也算來一趟,自己四處轉轉。」
瞭然微笑著沖他再三做禮,施施然地飄出香殿。
只見那高僧出門後走了約莫有百步的光景,突然拎起僧袍,邁著小碎步顛顛地跑了回來,賊頭賊腦地往香殿裡一探頭,見顧昀那十分不敬的渾蛋果然老老實實地又轉回了蒲團面前,滿臉不樂意地跟蒲團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後取香重新點上,捏著鼻子憋出了一副虔誠的模樣,卻連背影都能看出此人不甘不願的心。
高僧欣賞了一番顧昀憋屈的背影,頓感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提起僧袍,又邁著四方步溜走了。
顧昀回家以後用艾草葉泡水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並且將霍鄲叫到一邊,嚴肅地威脅道:「我知道你沒事愛跟長庚嚼舌根,但是今天的事,膽敢跟別人洩露出一個字,拿你軍法處置。」
霍鄲:「……」
顧昀走出兩步,猛地扭頭,正對上霍鄲一臉忍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霍鄲嚇了一跳,活生生地把賊笑憋回去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直到多年後,長庚也沒能打聽出顧昀那天到底幹什麼去了,可見顧帥軍威猶在。
不知是不是顧昀難得一次誠心拜佛,佛祖這次給了他一份買一送一的大禮。
第二天下午,陳輕絮來訪,帶來了一紙藥方。
「宮裡找尋許久,沒能翻到線索,」陳輕絮道:「反而是從神女秘術的那本書上找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可以解陳年舊毒。只是大帥的耳目多年損傷,即便解毒,日後也只能等著慢慢恢復,恐怕……」
恐怕想完全痊癒是不可能了。
陳輕絮:「您想試試嗎?」
顧昀掃了一眼旁邊欲言又止的長庚,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管不管用另說,但要是能讓長庚安心一點,他倒也不在乎多喝幾缸藥湯子。那藥入口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股味道有點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聞過,當時想來是喝過的藥實在太多,難免有幾味重疊的,便沒往心裡去。
反倒是長庚十分緊張,一打奏摺看了足足兩個時辰,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要分神抬頭問一遍他什麼感覺。
都是沉屙舊疾,才一服藥下去,能有什麼感覺?
顧昀半哄半騙道:「好多了。」
長庚忙問道:「哪裡好多了,摘下琉璃鏡能看見我嗎?」
顧昀瞥著長庚笑道:「看得分毫畢現,每根頭發都歷歷在目,蒙上眼都能一清二楚。」
長庚聞聽此人又不說人話,便將御筆往旁邊一丟,打算過去和他好好「談談」。
顧昀嬉皮笑臉地一抬腿,穩准狠地給皇上吃了個「絆馬索」,腿法猶勝當年,長庚猝不及防地磕絆了一下,一時沒站穩,直往他懷裡摔去,那貨還沒心沒肺地伸開胳膊等著接,長庚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自己這麼大個人砸下去壓著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怒道:「顧子熹!」
顧昀一臉壞笑,咸豬手在長庚腰間飛快地佔夠了便宜,長庚讓他摸得心頭火起,又擔心他吃不消,完全不敢碰,只好黑著臉扣著他的手腕拎出來按在一邊。顧昀也不掙扎,側頭順勢在長庚的小臂上親吻了一下:「唔,香。」
長庚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忽然,顧昀神色一變,手腕一翻便掙脫了長庚:「等等。」
長庚忙自己站穩:「怎麼?」
顧昀非禮他家陛下的時候,鼻尖無意中蹭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舊珠子,一股極細的味道從那木頭珠子的縫隙中冒出來,輕得大概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得到,他忽然就想起陳輕絮的藥方為什麼聞起來那麼熟悉——那股藥味和他手上這串珠子溢出的淡香居然如出一轍。
多年來,顧昀跟這串木頭珠子分分合合,他沒太在意過這東西,這些小珠子卻彷彿賴上他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始終相伴身側。
顧昀將鮮少離身的珠子摘了下來,試著擰了幾顆珠子,最後試到了一顆最大的隔珠上,在他指力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而後一聲脆響,那珠子在顧昀手中一分為二,露出內裡的乾坤來——裡面居然藏了一顆藥丸。
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長庚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解藥的蛛絲馬跡,卻不料真正的解藥原來就藏在顧昀身上,跟著他風裡來雨裡去,相伴了整整十一年多,直到陳輕絮靠自己找到瞭解藥配方,它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顧昀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起那枚藥丸,笑道:「這小東西怎麼和先帝的脾氣一模一樣?」
都是不合時宜的狠毒,不合時宜的溫情……不合時宜的劇毒,不合時宜的解藥。
「大表兄看著你呢。」
——本篇完——
番外三
(一)
「小師父!」
瞭然和尚抬起頭,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向他跑來,她那小臉髒得花貓一樣,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塊面餅,認認真真地遞給他道:「小師父,我爺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快吃。」
瞭然知道這可能是人家擠出來的口糧,自然不敢要,連忙推拒。可他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丁點大的鄉下孩子又看不懂手勢和臉色,只會瞪著一雙懵懂的圓眼睛,執意把面餅往他手裡送。
面餅硬得堪稱堅不可摧,活像玄鐵打的,可是離得近了,依然能聞到一股糧食的香味。瞭��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如今也才十來歲,正是抽條長個子禁不住餓的年紀,剃了光頭顯然無助於辟榖,餓了這許多天,他早就眼前發黑,恨不能把腮幫子上的肉咬下來生吞。眼前的面餅於瞭然,彷彿是個天大的誘惑,他只能在心裡拚命念經摒除雜念。
這時,地面傳來可怕的震動,一隊披甲執銳的人從遠方跑來,周圍原本神色麻木的百姓們頓時露出惶恐驚懼。
瞭然忙跳起來,將小女孩撈起來擋在身後。他緊張到了極致,周身的肌肉硬得發疼,但臉上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塵檻外不問世事的模樣。接著,瞭然將雙手緩緩合十,頂著一後背的冷汗,沖那些跑過來的暴徒稽首做禮。
身著鐵甲的暴徒們果然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為首的一人遲疑了片刻,不端不正地回了個禮,隨即一招手,瞭然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這和尚一念經,我總覺得佛門面前那什麼……不太吉利,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這伙人跟著頭目稀稀拉拉地走了,等確定暴徒們真的不再回來,方才有劫後餘生的人悄悄跑過來,給瞭然鞠躬道謝。
瞭然心神俱疲地挨個還禮,又把掉在地上的面餅撿起來,還給嚇壞的小女孩,本想拿袖子給她擦擦眼淚,結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底色來了,便又訕訕地放下手。
他把外袍脫下來,內外翻轉後穿在身上。瞭然希望能盡可能地保住自己出塵的樣貌,能唬住這些暴徒一時是一時——這是暴徒叛軍與朝廷對峙的第十天,外有鐵甲圍城,城中補給岌岌可危,叛軍裡也是人心惶惶,這幫亡命徒心情壓抑、無處排遣的時候,便要拿城中百姓戲耍開心。幸而本朝受佛教影響深遠,再喪心病狂的人,見了出家人也多少還有些顧忌,瞭然雖不能說話,卻長了一副好相貌,天生帶著一股仙氣,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自己這點裝樣子的「仙氣」盡可能地保護周圍的人。
這一年,瞭然十四歲。
剛開春的時候,他那不知雲游到了何方的師父突然回來,將他叫到身邊聊了幾句,然後神神叨叨地對自己這關門小弟子說道:「你小時候曾經問過為師,何為眾生,現如今你也大了,那就自己去看看吧。」
護國寺中,僧人須得有了一定年齡和資歷才能外出遊歷,瞭然是第一個以少年之身出門的,眾僧人都說小師叔慧根獨具。少年啞僧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四處流浪,一路化緣而行,他受過乞丐的朝拜,也因為模樣俊俏險些被女匪捉走做童養相公,甚至被為富不仁的大戶人家硬拉回家,要請他做法驅鬼。不過總而言之,雖然偶爾會遇上些意外情況,但他隨身帶著覺遠大師的親筆信和護國寺的文牒,一路所遇寺院驛站還是給了他這半大孩子很高的禮遇,基本算一路平安。
直到他倒楣催的,趕上了這場匪禍。
閔州水軍督察新官上任,非要點上三把邪火,第一把便拿境內紫流金走私下手,不料地頭沒踩明白,將前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匪勾結那點破事都扯了出來。惹了事,還沒本事收拾,這位新任督察一時不察,導致事態不斷發酵,最後,閔州境內的亡命徒們乾脆鋌而走險,與東海一線的倭寇勾結,組成了一支叛軍,就地造了反。
海盜、倭寇,與匪徒沆瀣一氣,連佔數城,到一個地方,就先殺地方官,然後強佔老百姓的房子,劫掠人家的積蓄,再將百姓都驅趕到外面,集中看管,一旦跟朝廷軍隊硬碰硬,就把老百姓驅趕到陣前做人盾。
不幸雲游到此地的瞭然成了人盾中的稀有品種——他是個光頭的人盾。
匪徒作亂與民間起義不同,哪怕是暴民作亂,叛軍也大多是苦出身,不到失去理智,不會故意做出太傷天害理的事,可是這伙私運紫流金出身的亡命徒卻是不能以「人之常情」忖度的。
瞭然不知道自己被扣在城中多久了,他發愁地蹲下來,拍著哭得打嗝的小女孩,跟旁邊的人借來一碗水,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把干餅子泡軟,掰著喂給那小孩吃。
女孩問道:「小師父,來救我們的人什麼時候才能來?」
瞭然眉梢一動,還沒來得及打手勢,就聽見旁邊有個漢子嘆道:「救我們?唉,娃娃,別想啦,等死吧。」
元和皇帝重文輕武,腦子有病。自收復北蠻之後,他就以「有傷天和」為名,開始潛移默化地打壓朝中武將,尤其安定侯顧慎與長公主夫婦先後辭世之後,那皇帝老兒更是離譜,竟雪藏了國之利器玄鐵營,乃至於這幾年朝中忠臣良將老的老、走的走,青黃不接。
暴亂剛開始,朝廷派來個酒囊飯袋當將軍,一來就中了倭寇的埋���,還激怒了盤踞在此處的匪首,此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讓叛軍探明了朝中兵將虛實,以及給了他們拿老百姓當人盾的靈感。
朝廷這才知道事態失控,接著又派了新人來,這回更讓人絕望——此時,在外圍城的前鋒將軍姓顧,不管是個什麼名門之後吧,反正人才十五歲,而且顯然沒長三頭六臂,也看不出怎麼天賦異稟,僥幸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人,都記得那少年將軍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盾」時,那近乎驚慌失措的目光。
他的目光洩露了自己的底細,這小將軍不但是個孩子,恐怕還是個沒見過血的孩子。
他一時驚慌後竟沒能壓住陣腳,被埋伏的群匪偷襲個正著,若不是剛好來了援兵,險些全軍覆沒,明顯是個不能指望的。
瞭然暗自嘆了口氣,心裡十分茫然,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二)
在此時還是少年的一代高僧看來,眼下的境遇差不多就算「苦海無邊」了,然而佛法至此,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要度誰。
瞭然百無聊賴地靠著牆根發了一會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護國寺的日子。
他是護國寺前住持覺遠大師一次游歷途中撿回來的棄嬰,出身不明,天生不能說話,注定了不能登科入仕,也難以習武從軍,覺遠大師覺得他與佛門有緣,就收做了關門弟子。
元和皇帝年間,日子最好過的,除了那些個世家公卿外,大概也就是僧人了。皇帝自己就篤信佛祖,朝野內外自然也一片上行下效,個個沒事誦經唸佛,逢年過節,夫人小姐們都排著隊去寺廟裡解囊上香……就連眼下這群亡命徒,雖說推小和尚出去當人盾毫不手軟,卻也不會當面作踐他。
護國寺是百寺之首,寺中高僧往來宮禁,雖無實權,影響力卻猶勝天子近臣。覺遠大師收了瞭然這個弟子之後,就退隱了,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大弟子了痴,自己長年雲游在外。瞭然鮮少能見師父一面,平時都是師兄照顧他日常起居,給他開蒙講經。
師兄年輕的時候,模樣堪稱英俊,只是長年面帶憂郁,不苟言笑,嘴角眉心間總是有一道繃出來的褶皺,像是終生未曾開懷過一樣。了痴師兄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自擦拭佛像,或是一個人於香殿中打坐參悟,小和尚瞭然不明所以,只會笨拙地效仿。
了痴挑著大水桶去清理佛像,瞭然就抱著他玩沙子的小桶,跟著打一小桶清水,也爬到香案上給大佛爺擦腳。
了痴在青燈古佛下靜坐,瞭然小和尚就抱著個蒲團與他比鄰而坐,時常昏昏欲睡,不是栽倒在了痴師兄身上,就是從蒲團上一頭摔下來。每每這時,瞭然就擦擦口水,迷迷糊糊地重新爬回去,盼著師兄領他回去睡覺。
了痴和尚沉默寡言,瞭然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古怪的師兄弟相處起來一點也不熱鬧,默無聲息,但又相依為命。了痴師兄會在他睡著了以後,把他抱回禪房,會在寒冬臘月裡把他趕回去叫他穿棉衣,甚至會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鼻涕。瞭然就像只戰戰兢兢的小動物,不用特意召喚,總是充滿依賴地圍著師兄轉,一步不敢稍離,拿師兄當他的主心骨。
不過孩子總會長大。
後來,瞭然從一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光頭,抽條成了日漸俊俏的少年,心也越來越野。他不再是師兄的小跟屁蟲,也不再滿足於每天在寺裡日復一日的敲鐘誦經,總是想去看看外面。每每有外來的僧人借宿護國寺,瞭然都要湊上去,如飢似渴地聽人講外面的見聞。
師兄說,出家之人當六根清淨,總是心浮氣躁可不行,瞭然日復一日地壓抑著自己渴望入世的心,隱約覺得自己是不太清淨的,和佛祖好像也不是那麼有緣。好不容易得到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首肯,瞭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逃離護國寺。臨走的時候,了痴師兄替他打點行囊,一路將他送出城。
這十幾年裡,了痴如他父兄,他目送著瞭然走向寺外的萬丈紅塵,細碎地將他從頭叮囑到尾。
瞭然當時覺得他囉嗦,此時身如危卵,方才感覺到一腔惘然。他想:要是師兄知道我現在在這,會擔心我嗎?
天漸漸黑了,瞭然和幾個了無生趣的「人盾」蜷縮在一起,一顆一顆地掐著佛珠,假裝念經,其實心裡十分悲觀。他剛剛在上一個驛站給師兄寫過書信報過平安,緊接著就變成了一枚光頭盾,想必等他的信送回寺裡,死訊也該一並抵達了。
到時候,師兄會給他念往生咒嗎?
會哭嗎?
還是四大皆空地祝他早登極樂?
瞭然想到這裡,心裡又生出一個更憂愁的念頭:我修行不認真,身上也沒什麼功德,倘若死了,夠得上去極樂之地嗎?
一個和尚,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連皈依都不行,瞭然心裡更加沉重,一時間,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他居然真就臨時抱佛腳地念起經來。就在他在梵聲中漸漸忘我,沉靜下來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瞭然嚇了一跳,猛地睜眼,只見三四個叛軍從他身邊經過,徑自往後面的茅屋中走去。
茅屋是城中被扣留的百姓們拼湊起來給老弱婦孺們躲藏的。
瞭然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叛軍要干什麼,旁邊一個漢子已經叫罵出聲道:「這些狗娘……」
同伴飛快地按住了那漢子,死命捂上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話。
瞭然呆了片刻,這才驀地明白過來,一股少年熱血裹挾著怒氣直沖到他腦門。這時,其中一個暴徒卻去而復返,他回到瞭然面前,避開少年僧人噴火似的目光,在自己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冒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放在瞭然面前,低聲道:「素油做的,師父吃吧。」
說完,這暴徒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對著瞭然拜了拜,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然後他轉身追上自己的同伴,大步走向畜生道。
瞭然緊緊地盯著油紙包裡的小點心,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一個罪大惡極的叛軍暴徒,即將卑鄙地去向無辜的人發洩獸欲,路上卻順便拜了個佛。
他也求佛祖保佑嗎?
他也想求佛法度他嗎?
師父,何為眾生?
眾生往何處去?
瞭然愣了片刻,猛地跳起來,在身邊人緊張的聲聲阻攔裡,撒腿追了上去。
(三)
瞭然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跟他們拼了。
他撿起一塊石頭,追至茅草屋內,碎沙石磨破了他的手心。他看見方才那幾個暴徒已經沖進了茅屋內,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守著門不讓人往外逃。
瞭然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盯準了那人的後腦勺,准備犯殺戒。
可是普通人要下殺手尚且過不了自己這關,何況瞭然還是個出家人。他腦子裡轟鳴作響,三魂七魄彷彿被活活扯成兩半,就在他痛苦地下定決心,高高舉起手中大石即將往下砸的時候,那人卻毫無預兆地自己倒下了。
瞭然:「……」
他傻乎乎地舉著凶器,愕然地抬起頭,只見對面站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抓著一把銀針,不知用了什麼神通,把那幾個暴徒全部放倒了,一個個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姑娘和他對視一眼,目光在他的僧袍和光頭上逡巡了片刻,冷冷地問道:「我聽說有個小和尚是護國寺的?你嗎?」
瞭然張了張嘴,喵都沒喵出一聲,傻乎乎地跟對方大眼瞪小眼。那少女倒也沒有不耐煩,想了想又道:「我是太原府陳家的人,你師父是覺遠大師嗎?」
瞭然茫然地點點頭,少女長眉一挑,皺眉道:「算了,那你先跟我進來吧。」
瞭然懵懵懂懂地跟著那少女走進了茅屋,迎面撞上一個文士打扮的青年。那青年文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擺平了。」少女隨口道,又指著瞭然說道:「這是個護國寺來的小和尚,這位是姚大人。」
那青年忙道:「不敢,後學如今賦閒在家,不過一介草民……」
少女快言快語地打斷他道:「行,那叫你姚公子——那位將軍呢?已經走了嗎?」
姚公子忙壓低聲音道:「是,顧將軍說都安排好了,只是……」
「怎麼?」
姚公子有些猶豫道:「到時候兵荒馬亂,我怕城中百姓們驚惶下會再添傷亡,顧將軍也有這個顧慮,要是能想方設法將眾人集中在一處就好了,只是這樣一來,又怕打草驚蛇,再者……這城中百姓幾次三番被當成人盾,眼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恐怕驚弓之鳥是不會落在一棵樹上的。」
他這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陳姓小姑娘不知師承何處,身手極好,會偷襲,卻不太清楚怎麼把人趕到一起。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啞僧終於弱弱地伸出一隻手,比劃道:「我……我能試試。」
(四)
那是後來的安定侯、臨淵閣兩位股肱,與兩江總督姚鎮的第一次匆匆相逢。
那時,安定侯顧昀還是個會臨陣怯場的半大孩子,兩江總督姚大人只是個罷官回家的窮秀才,瞭然大師還不是人間優缽羅——他此時的水準,大約只配當一朵人間狗尾巴花,而陳輕絮也還是個只會橫沖直撞的小丫頭。
瞭然夥同陳輕絮與姚鎮,連夜將那幾個暴徒的屍體藏好,隨後約定了時辰和暗號,分別行動。
隔日傍晚,城中百姓們發現,人流正在自發地往一個地方匯聚。
少年啞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水,好好把自己打理過一遍,他坐在夕陽下的一塊大石上,手持念珠,合目默誦經文,身邊有一群人跪聽——都是姚公子安排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特別渴望能有一點精神寄託。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導下,迷茫恐懼的百姓紛紛往大石頭處聚攏。有些膽大的,也跟著跪在大石下,有些則在樹後、牆角躲躲藏藏偷偷看。
剛開始,叛軍們沒管這些柔弱的人盾,有的看熱鬧,有一些甚至也加入了其中,想趁機受一受佛光普照,求佛祖保佑城外圍城的朝廷鷹犬自己蒸發。
而等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往下沉了,瞭然熠熠生輝的光頭將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吸引到了大石頭附近。陳姑娘混在人群裡,悄然將一把針扣在手中,她緩緩矮下身,褲腿上別著一把匕首。
「都閃開!」一個叛軍小頭目第一個意識到不對,他抽出刀,指著聚在一起的百姓,「滾回去!滾!不許聚在一起!」
瞭然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悄悄去看一邊的陳姑娘,姚公子不在,那凶殘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當場宰了這些叛軍的准備,一張���臉上彷彿被凍上了,看不出一點表情。
兩個半大孩子,一群窮凶極惡的叛軍,朝廷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到,周圍盡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四面楚歌——瞭然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做點什麼。他慌亂地想:我得做點什麼。
叛軍小頭目隨手將掌中刀砍向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婦人,咆哮著:「我說來人——」
陳姑娘一時沒沉住氣,一把抽出腿間匕首,疾風似的從人群中鑽了出去,抬手架住了小頭目的凶器,她的身體繃到了極致,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同時,尖銳的哨子在城中響起,方才平和地混進人群中的叛軍飛快地回過神來,第一時間開始對周圍的百姓下手。混亂一觸即發,到處都是驚叫和慘呼,陳姑娘用一把短短的匕首硬扛了叛軍小首領三個下劈的長刀,匕首嗆啷一聲,斷成了兩截。
諸天神佛在血海外鞭長莫及,瞭然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支鐵箭拖著漫長的白氣橫空而至,徑自穿過那叛軍小首領的喉嚨,血濺了陳姑娘一頭一臉,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竟有些茫然,瞭然慌忙要趕上前去,卻被慌亂的人群阻擋,而遠處傳來了姚公子的大喊:「剿匪的將士進城了!賊首已經伏誅,百姓閃避!膽敢負隅頑抗者格殺!」
接著,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震著街上的石板,方才險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同一時間往道路兩側互相推搡著躲閃,瞭然被兩個漢子抓著後頸與袍袖強行帶到了牆角:「小師父小心!」
匆忙集結的叛軍從街巷中湧出。
姚公子仍在妖言惑眾:「賊首已伏誅……」
只見叛軍中一個鐵塔似的大漢越眾而出,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活著呢!弟兄們,城門外吊橋早就炸了,就算有吃裡扒外的耗子放進幾個猢猻來又能怎樣?狗皇帝的大軍進不來,給老子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猢猻殺干淨!」
陳姑娘甩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五指扣住身上最後一把針,抬手奪過旁邊一個中年人抱在手裡的長木棍,准備拼了。
而她一步尚未滑出,便有一支騎兵旋風似的捲了過來,為首那人喝道:「閃開——」
陳姑娘堪堪釘住腳步。
叛軍首領吼道:「剁碎了他們!」
他話音未落,那支總共不過八九個人的輕裘騎兵已經殺到眼前,陳姑娘縱身一躍,沒來得及動手,為首的少年將軍便驀地將手中長刀一橫,劇烈的蒸汽爆炸似的噴出來,他竟連甲都沒穿,俊秀而略帶稚氣的容顏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那戰馬負重極輕,幾息間已經甩開自己的騎兵,悍然無畏地獨闖敵陣,手起刀落連斬三人,那一襲青衣頃刻被冒著熱氣的血浸透,戰馬長嘶一聲,第四個叛軍竟難擋其銳,未曾交手已先心生怯意,倉皇而逃。轉眼少年將軍身後輕騎逼近,叛軍首領眼見士氣低落,大喝一聲,一刀砍了那逃兵的腦袋,提刀上前,與那少年短兵相接。
有叛軍大吼道:「放箭!弓箭手!」
如夢方醒的叛軍們紛紛拉弓搭箭,要將聚集在此的百姓與這支輕騎一起堵死在這條街上,瞭然一口氣提到了嗓子。
那少年將軍神色不動,聽見對方下令的瞬間已經站在了馬上,毫不猶豫地松開韁繩,方寸間的地方,他整個人被手中長刀放出的蒸汽暈染得幾乎有了股仙氣,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別過叛軍首領手中的兵刃,隨即果斷邁開一步,直接從自己的戰馬上跳了下去。
叛軍首領沒料到對方居然這麼不要命,一時反應不及,蒸汽刀已經從他肩膀直切而下,巨大的凶器發出嘆息似的長嘯,握在少年還有些單薄的雙手中,將那叛軍首領連人帶馬,齊刷刷地劈開——那馬竟還能站著!
蒸汽刀頓時捲了刃,厚重的刀柄尖鳴一聲,源源不斷的蒸汽散開,露出少年將軍的臉。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他沒見過血。
他殺意凜然,抬手將廢了的蒸汽刀扔進叛軍弓箭手中,一簇剛剛發出的鐵箭在半空中被砸得七零八落,騎兵們飛快地趕過來,將自己這年輕氣盛的主帥圍在中間,叛軍首領的屍體晃了兩下轟然倒下,那少年將軍在親衛與自己錯身而過時接過一把新刀,斷然喝道:「賊首伏誅,不降者格殺勿論。」
更多的大梁騎兵趕來,城中叛軍群龍無首,很快節節敗退,瞭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漢子爬上他方才念經的那塊大石頭,手中舉著一支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鐵箭,長槍似的攥在手中:「諸位父老,大仇現在不報,你們還等什麼!」
但凡能拿得動武器,能跑得動的百姓們跟著他一擁而上。
(五)
叛軍一潰千裡,散亂的殘余勢力倉皇逃竄,朝廷鐵騎前鋒顧將軍帶人去追,留下一小撮重甲和騎兵維護城中治安。
那姓陳的小姑娘居然還懂些醫術,用藥很果斷,包紮手法也十分嫻熟,瞭然上不了馬殺不了人,便跟著她跑腿,幫忙安置受傷的百姓。
五天後,新任地方官趕到,一場浩劫過去,人們才終於安定下來。
姚公子留下幫忙,陳姑娘則背起簡單的行囊,與瞭然告別。
兩人一起出生入死一次,言談中便多了幾分熟稔,陳姑娘漸漸能看懂他更多的手語了。
瞭然有點不放心地比劃道:「聽說叛軍往南方跑了,殘余勢力尚未肅清,姑娘的行程可要避著點他們啊。」
陳姑娘露出了一點笑意:「多謝小師父,不過該去的地方,我還是要去。」
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大不小,不是小孩子,卻也沒到待嫁的年歲,正是討人喜歡,在家備受嬌寵的時候,瞭然不知道她是什麼出身,家裡竟捨得把這樣的女孩子扔出來闖江湖。
「我大哥身體不好,我爹說,到了我這一代,我家恐怕是要交到我手裡的。」陳姑娘少年時,還沒有長大以後那麼不苟言笑,她難得遇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也有忍不住顯擺幾句的心,「我爹還說,不要怕什麼,越是艱���的路,就越是能找到自己的『道』。」
瞭然忍不住面露疑惑,笨拙地比劃道:「姑娘的道是什麼?」
「倘若天下安樂,我等願漁樵耕讀、江湖浪跡。」陳姑娘帶著一點小女孩天真的一知半解,充滿堅定地告訴他,「倘若盛世將傾,深淵在側,我輩當萬死以赴,此道名為『臨淵』——好了,我走啦!」
瞭然目送她飄然而去的背影,正在發呆,突然有人叫住他:「小師父!有人找你!」
瞭然一回頭,驀地睜大眼睛。
只見來人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幾乎有點像苦行僧了,正是他大師兄了痴。了痴遠遠地見了他,萬年不開顏的臉上露出了「鬆了口氣」的神色,不過僅一瞬,又回歸漠然,伸手召喚他過去。
瞭然頓時像是離群的小獸找到了家,一瞬間就把連日來硬裝出來的高僧氣質丟在一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痴面前,一臉傻笑地拽著師兄的袖子,比劃道:「師兄怎麼到這來了?」
了痴看了一眼一臉髒污的師弟,無奈地搖搖頭。
瞭然這才發現師兄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後跟著好幾個人,一水的人高馬大,都挎著兵刃穿著輕裘,不知是哪個營的將士被借調來的。
了痴皺眉道:「我不該聽師父的,讓你小小年紀獨自出門在外。」
瞭然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了痴的神色,剛抬起手——
「不能。」了痴看也不看他的手勢,便截口打斷他道:「想出門過幾年再說。」
瞭然不敢吭聲了,默默地跟上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拉住師兄比劃道:「那要過幾年呢?師兄久在京中,就不想出門看看嗎?」
了痴淡淡地回道:「沒什麼好看,我都看過了。」
瞭然聽了這麼大一個牛皮,憤憤地比劃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世間這樣大,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眾生有千重百態,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憎,師兄又沒怎麼離開過護國寺,怎能說『都』看過呢?」
了痴抬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兩下,並沒有說什麼。
很多很多年以後,瞭然才從炮火喧天中,短暫地窺見了他那句「我都看過了」是什麼意思。
(六)
又過了一年,覺遠大師圓寂了。
大師兄了痴為人老成持重,是覺遠大師理所當然的衣缽傳人,可是陪著這一代高僧走過人間最後一程的人卻不是他。
瞭然在覺遠大師的禪房裡逗留了整整一天,最後出來雙手合十,沖在外等候的師兄弟們深深稽首,手語道:「師父圓寂了。」
護國寺大鐘低回轟鳴,萬條香燭裊裊向天,師兄成了新一代的「權貴和尚」,瞭然沒來得及多做寒暄,一個人回到了以前住過的禪房——取出一塊小小的木頭。
臨……淵。
(七)
「師父,您說我佛普度眾生,那何為眾生呢?」
「阿彌陀佛,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紅男綠女、黃發垂髫,乃至於飛鳥走獸、花葉草木——一呼一吸之內,一動一靜之外,有情者、有欲者、有憂怖者、有憎惡者,皆為眾生。」
「那徒兒也是眾生,師父也是眾生,佛祖也是眾生嗎?」
——本篇完——
番外四 且談風月
比起隆安先帝李豐,李旻這皇帝做得可謂是有張有弛,改革雖然如波濤層層疊疊,但凡事在他手中都有條有理——法令先行,政策隨後,由點及面,自上而下。他又是辦學開民智,又是長蛟入海護送來往商船與外出留洋人士,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將武帝時起便高度集中的君權從紛繁復雜的朝堂中剝離開。
李旻勤於政務,同時,他雖然不大愛排場,卻也絕不像兄長那樣苛待自己。
每年天一熱,他就會把群臣一起領到重新建成的景華園行宮避暑,年節時分,一頓宮宴早早散場之後,誰也別想用亂七八糟的破事絆住他,皇上必是要跑到北邊的溫泉別院裡休沐的。
不過太始元年,群臣還沒有習慣皇上的私人習慣,因此溫泉別院還是被打擾了幾次。
其中最煩的就是沈易。
正月初五,圓滿押送回戰爭賠款的沈易回京復命,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該膩歪得差不多了,此時上門不至於太討人嫌,於是就回家拎了幾罐親爹自釀的酒,前往北郊拜會顧昀。
沈老爺子在家沒事瞎鼓搗,一次酒釀多了沒地方送,被家人放到瞭望南樓寄賣,不料兩大車的私釀三天便賣了個底朝天,從此沈老爺的私釀竟紅極一時,一滴難求。老爺子聽說這事,果斷拿起了喬,再也不肯大批釀制了,每次固定出產三兩壇,只送親朋好友,沒事還讓人在坊間小報上寫一寫他老人家製作私釀的小故事,專門讓人看得見喝不著,很是可惡。
最後連沈家那頗為古樸的小酒壇子都變成了京城裡的新鮮風尚,沈老爺的私釀也成了頗為拿得出手的重禮,便宜了沈易那窮酸貨拿出去做人情。
可惜,著名佳釀只在顧昀手裡過了一下,就被陛下無情地沒收了,長庚溫柔且不由分說地將酒壇子拎走,對他說道:「我叫人拿去溫好再給你。」
顧昀神色莫名悲憤,弄得沈易莫名其妙,等長庚一走,他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顧昀:「一國之君把你照顧得這麼周到,你還擺什麼臉色?」
顧昀很是胃疼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懂個屁。」
沈易本想反唇相譏,然而話到嘴邊,他又想起自己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不便把顧某人得罪得太狠,只好壓著脾氣低聲下氣道:「子熹,我有個事要請教你。」
顧昀沒精打采地哼唧道:「說。」
沈易嚥了口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要是想跟陳姑娘提親,怎麼才能顯得不那麼唐突?」
顧昀聞言,將一側長眉高高挑起,詫異道:「唐突?有什麼唐突的?」
沈易:「……」
顧昀又奇道:「你不是連定情信物都給了?」
沈易耷拉個腦袋,慢吞吞地從懷裡摸了摸,在顧昀驚奇的注視下,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一塊細絹裹著的小布包,那玩意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又一層,足足翻了三層,才露出了裡面的內容——正是那支「傳說中的」小步搖。
「還沒給?」顧昀毫不留情地給出評價,「幸虧沒給,太難看了。」
沈易默默地摀住自己的心肝。
顧昀品評道:「挑半天挑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拿來給令堂上供用的——再說陳姑娘明顯不會喜歡這些珠啊翠啊的累贅,我看你多餘買。」
前半句沈易還能勉強虛心接受,後半句就不對勁了,沈易立刻警覺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
顧昀煞有介事地沖他招招手,語重心長道:「一個女人,除非她真是窮得買不起,否則喜歡什麼,她自己會置備——不然你覺得她難道會一天到晚揣在心裡惦記,特意期待誰專程買來送給她嗎?」
沈易:「……」
顧昀往後一仰,憐憫地看著他,搖頭嘆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沈易一臉無措。
顧昀平常總以欺壓他為樂,此時目睹沈易這副慫樣子,居然難得生出了一點同情心,默默地從旁邊的小托盤裡磕開一個溫泉煮的雞蛋遞給他。
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後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後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後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後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裡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後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遊刃有餘,首先自己不能露怯,你心裡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長庚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幹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拚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怒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愛』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最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後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適可而止,你先確定別人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她,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於「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裡似乎只裝得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
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後就對沈將軍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理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裡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願意代個勞嗎?」
沈易差點給皇上跪下,只覺得長庚這兩句話比顧昀那一篇長篇大論都有價值。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長庚滿意地目送著沈易腳步輕飄飄地離開了——他才是最巴不得沈易趕緊娶媳婦的,省得此人沒事老在顧昀身邊晃,從當年雁回小鎮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倆人老形影不離,顧昀遇到難事哪怕不告訴自己,都肯定會通知沈易……雖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但長庚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打發了這一個,長庚這才轉向另一個,顧昀忙調度了一個深情的眼神給他。
長庚不為所動,慢悠悠地秋後算帳道:「眼神也能提前打好腹稿,子熹,果然是千錘百煉,身經百戰。」
顧昀眨眨眼,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長庚面前,順手將狐裘解開一條縫隙將長庚裹進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笑道:「吃醋早說啊陛下。」
長庚:「……」
他被顧昀懶洋洋的一聲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原來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
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
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麼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的非得跑來礙眼……」
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裡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
顧昀:「……」
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乾淨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
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佔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過來。
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
慘遭花樣調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得怎麼樣了。
——本篇完——
番外五 清明雨後
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後宮,後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後管,幸好李豐的後宮人丁不旺,皇後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
整天來宮裡點卯,下朝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禮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業絲毫不踰矩,怎麼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
以徐令為首的御史台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責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
不住在宮裡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後將雁王府當成個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身就往侯府裡鑽——反正離得也近。
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
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在京城長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麼重的歸屬感,於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
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年舊物,於是每天跟在霍統領身後扒拉舊東西就成了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
「這是當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為免不尊重,他沒有貿然上手動。
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笑道:「可不是麼,專門給小侯爺做的。」
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裡居然是個雞毛撣子。
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斥一頓他根本不往心裡去,關思過房裡他自己會撬鎖鑽出來,打輕了不管用,老爺又是那麼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傢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子,便想出這麼個招數對付他。」
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的內撐是一根細細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於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細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麼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
長庚從小在侯府裡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僕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後來就怕這個,不管幹什麼,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
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
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
「當然是裝的,」老僕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乾打雷不下雨,嘴裡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
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
老僕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後她話音忽然一轉:「後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
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去,怎麼拿進去怎麼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只小猴子,回來以後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麼檔子事,怕他真就這麼廢了吧。」
長庚輕聲問道:「怎麼?」
「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裡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麼重的傷,乍見天光怎麼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僕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裡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配姓顧嗎』。」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幹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了幾條新魚,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
「小侯爺的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
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水裡,說:『看不見,你趴在水裡好好看,要不然你自己站起來,要不然你找根房梁吊死,顧家寧可絕後,也不留廢物!』」老僕婦說到這裡,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這老婆子都一字不落地記得,真是太狠了。」
兩人之間短暫地沒有了聲息,過了不知多久,長庚才輕聲問道:「老侯爺捨得?」
「為人父母的,自然都心疼,可是捨不得還能怎麼辦呢?老侯爺說,骨頭斷了,只能用鋼釘楔上,越是痛苦的絕境,越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可以依賴的依仗,否則他自己會靠過去,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老僕婦道:「老侯爺要是不捨得,十幾年前誰能名正言順地出手收拾零落各地的玄鐵營?」
沒有玄鐵營,說不定大梁早在當年西域諸國第一次叛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步一步地蠶食鯨吞,恐怕都輪不上西洋人千裡迢迢地跑來咬一口。他們這些錦繡叢中的舊王公,還能榮華富貴到什麼時候呢?
「寒冬臘月裡,不許家人給他穿一件禦寒的棉衣,凍得那孩子手腳都是青的,回到屋裡碗都端不住,一天到晚,十多個鐵傀儡圍著他轉,老侯爺在一邊看著,好像哪怕他死了也絕不眨一下眼……過了有兩三年的光景吧,他們夫婦先後去了,元和皇上才把小侯爺接進宮。」老僕婦話音一頓,便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兩人一抬頭,見顧昀拎著個鳥籠子從那邊溜達過來,原來姓沈的倒楣鳥被他惡意晃得七葷八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扯著嗓子尖叫。
自從顧昀騰出手來,有時間修理這只鳥後,他在這場人與鳥的斗爭中就從未立過下風,此時拎著勝利成果出來溜達,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看清了長庚手裡拿著的東西,他先是眯了一下眼,隨後臉色陡然黑了。
顧昀快步走過來,一把將那雞毛撣子搶過來:「什麼破玩意也翻出來玩,沒溜!」
如影隨形多年的傷病即便治好了,也很容易有後遺症,比如顧昀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完全地耳聰目明,比如長庚雖然擺脫了噩夢纏身,但稍有勞累與思慮,夜裡仍然會多夢。
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還惦記著那根被顧昀搶走的雞毛撣子,長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走進了侯府,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安定侯府,至少沒有他印象裡那麼蕭條,人來人往,顯得更有人氣。
遠遠地,長庚聽見一陣金鐵聲,他循聲過去,見後院的空地中,一群殺氣騰騰的鐵傀儡正在圍攻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後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彷彿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樣!
長庚心裡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裡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裡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裡。」
男孩一瞬間猶豫瑟縮後,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後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裡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他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裡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後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裡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後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裡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裡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裡重重地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裡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不醒?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的一隻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裡,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裡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被子裡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到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後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後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這些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裡默念道:我以後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後,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不過老侯爺沒再入過他的夢,卻入過顧昀的夢……那都是後話了。
——本篇完——
番外六 父心拳拳
(一)
入了關,便是一去千裡的平原,再往前走不遠,一過昌平,途中的驛站就已經掛了北大營的旗——這是京畿重地了。
一隊玄鐵輕重甲兵自北疆班師回朝,大部隊在後面,一支先遣軍由安定侯顧慎親自帶回,這支先遣軍乃是玄鐵三軍的精銳,隨行押送著大批的紫流金,還有十八部落狼王父子與神女等重要戰俘。
大軍過處,除了近乎肅穆的腳步與馬蹄聲,竟無一人私下交談,齊刷刷一片,動靜如一。乍一看,簡直看不出這一夥是人還是鐵傀儡。他們入北大營時,為首玄騎將鐵面罩往上一推,抬手傳令止步,身後數千精兵同時定格,紋絲不動地凝固在了原地,難以想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北大營當值的衛兵一時間只覺毛骨悚然,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隊伍中一個親兵出列,小跑上前,雙手捧出一塊玄鐵虎符,遞給北大營守衛。
那守衛這才知道居然是顧大帥親臨,腦子裡「嗡」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去報信,臨走前,他壯著膽子偷偷看了馬背上一身輕裘的顧帥一眼,見那男子身量頎長,並非傳言中的三頭六臂,他約莫三十來歲,臉上略有些風霜之色,五官堪稱清秀,與想像中率領黑旋風蕩平北蠻十八部落的絕代名將不太相符。
正這當,顧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面無表情地偏頭看過來,衛兵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驟然與之遭遇,一時間胸口竟然一涼,有種自己被洞穿的錯覺,忙頭也不回地跑了。
都說顧帥是天命破軍,果然不是凡人。
(二)
送回京城的北蠻戰俘雖然不過是些階下囚,但皇上仍然下令以禮相待,將狼王世子與神女等一行送入鴻臚寺的官驛裡,好吃好喝地侍奉。之後又是大朝會,又是犒賞三軍,顧慎折騰一番,得以回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卸了甲,便順帶收斂了一身鬼見愁的煞氣,單是看背影,與京城中車來車往的士族公卿並沒有什麼不同。
進門時,顧慎拍了拍自家門口鐵傀儡的肩,長長地籲了口氣,顯出一點疲憊來。他的親兵霍鄲年方十七,還是個孩子,一直跟著他在北疆吃沙子,這還是頭一次來京城,跟在主帥身後轉著一雙大眼睛東看西看,眼睛快不夠用了,侯府的影壁、花窗……乃至門口掛的汽燈,都能讓這土豹子少年新鮮個不停。
顧慎指著霍鄲,對迎出來的王管家道:「給這小子找個落腳的地方,別餓著他。」
王管家應道:「是。」
霍鄲忙道:「大帥,屬下不跟著您嗎?」
王管家身後的幾個小廝嗤嗤地笑起來,顧慎在他後腦勺上摑了一巴掌:「我去殿下那,你跟著幹什麼?」
玄鐵營中有公主帳,只是這次公主並未隨行,霍鄲只聞其聲名,未見過其人,「公主」對他來說,簡直和遙不可及的仙女差不多。霍鄲聞聽「殿下」兩個字,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等他回過神來,顧慎已經走遠了。
顧大帥一路摒退下人到了後院,到門口,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中規中矩地開口道:「顧慎求見公主。」
門口一個老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侯爺總是這麼多禮,快請。」
在大梁朝,長公主比公主金貴一些,有本事的長公主更金貴一些——乃至於先帝唯一的血脈,玄鐵虎符的持有者,那便是天下無雙地貴重了,皇上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姑姑。
顧慎進了屋,耐心地等著礙事的嬤嬤和丫頭都走開,這才陡然換了一張面孔。
他一臉不怒自威的嚴肅褪了個干淨,幾乎帶著幾分無賴相,上前摟住長公主的腰,低聲道:「太想你了……真想把這些閒雜人等都丟出去,彤兒,下次還是隨我去邊關吧,那是我的地盤,想抱著你坐一匹馬也沒人管得著。」
長公主笑道:「大帥非得威嚴掃地不可。」
顧慎將外衣去了,又到屏風後洗漱收拾,出來衣服也不肯穿好,便去拉長公主的手,不料被夫人甩開了。
長公主壓低聲音道:「別鬧,你兒子在呢。」
顧慎頓時笑不出來了,他掀開床帳,果然看見一隻小團子四仰八叉地佔了一整張床鋪,睡得手腳顛倒。
顧慎臉色有點發黑:「這臭小子怎麼又溜進來了?」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顧昀當然有自己的奶娘,只是這小東西天生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性情,平時看著不認生,誰帶都行,跟誰玩也不哭,可是小小年紀,心裡卻很有一筆親疏遠近的賬,至今不認奶娘,只認親娘。有一次他避過一大幫丫鬟婆子,偷偷溜進長公主房裡,躲在床底下,晚上公主回來才給揪出來,半夜三更,公主也不捨得把他打發回去,便留他住下了,從那以後,顧昀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了賴在他娘屋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變著法地蹭床。
父母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中間夾著個狗屁不懂的倒楣孩子是件很難受的事——孩子是親生的也不成。
顧慎運著氣坐在床邊,伸手戳他兒子的胖臉,戳了一會發現又軟又嫩,有點上癮,還沒完了。終於把孩子驚動了。小顧昀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臉也皺了起來,哼哼唧唧的,像是要哭。
長公主捉住顧侯爺的賤手:「閒得你,怎麼當爹的?一會弄醒了他要鬧覺,你來哄嗎?」
「他多大了還鬧覺?還要人哄?」顧慎長眉一挑,不滿道:「這孩子也太嬌氣了。」
可他話是這麼說,手掌卻很輕柔地覆上顧昀的額頭,繼而又擋住了他的眼睛,省得他被汽燈微弱的光芒驚擾。安定侯的手寬厚穩定,手心溫暖,像根定海神針似的,顧昀很快不折騰了,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掌心下睡熟了。
長公主輕笑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麼?」
顧慎乾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是不耐煩聽這小兔崽子吵鬧。」
長公主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兒子,問道:「北疆怎麼樣?」
「我在,玄鐵營在,能怎麼樣?你放心。」顧慎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倨傲的微笑,他伸長了腿,平放在床上,比了比,發現縮在被子裡的顧昀還沒有他一半的腿長。
他便漫無邊際地想:這個小東西,長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小。
小顧昀的模樣活脫脫是個翻版的長公主,顧慎看著他的睡顏,神色微微一動,目光隨即柔和下來,又說道:「你若是不耐煩在京裡待著,過了年就隨我走吧,北疆天高皇帝遠,吃糠咽菜也自由。」
長公主:「小十六怎麼辦?」
「帶著,省得府裡沒人敢管他,」顧慎摸了摸兒子的頭發,嘆道:「這小崽子,真會長,哪都隨你,我平時想管教都舍不得下狠手。」
長公主:「……」
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顧帥「捨得下狠手」是什麼標准。
顧慎想了想,伸了個懶腰,靠在床沿上,對公主道:「西域十六國來朝,東海倭寇不成氣候,如今北疆蠻人又俯首,眼下,十年的太平日子總是有的,我想趁這十年休養再練兵,將玄鐵營擴充,十年後,世上再無人敢犯我大梁鐵騎——彤兒,到時候,咱們就把玄鐵虎符交還給皇上,你說好不好?」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著他:「大帥要解甲歸田嗎?不好,我可不會織布,你還得再娶個會織布的小老婆。」
顧慎伸出手指點了點她,隨即,他臉上溫柔的笑容收斂了些,又道:「位高者不可權重,倘若外敵肅清,再拿著玄鐵虎符,免不了動輒得咎,我看小十六也不是什麼經天緯地的材料,你我退一步,來日他的路會寬敞些……你看我做什麼?」
長公主:「我在看傳說中鐵石心腸的大帥一腔拳拳慈父心。」
顧慎有些窘迫地干咳一聲,抬手將汽燈拉滅:「天色不早了,趕緊歇下——把這肉團往裡挪。」
「慢點,你別壓著他。」
「我把這小子從窗戶扔出去算了!」
(三)
顧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從夢中驚醒,一隻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擋住了旁邊細微的燈光,一瞬間,顧昀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旁邊的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可算醒了,飯點都讓你睡過去了,快起來喝碗熱湯墊墊,想吃什麼點心?」
顧昀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閉了一下眼,懶洋洋地應道:「都行。」
這是太始三年,顧昀南巡西南駐地,為了趕上過年,馬不停蹄地連夜坐長鳶飛回京,勞頓太過,他到家以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都已經快黃昏了,不知怎麼夢見了他爹,夢裡,老侯爺還用手替他遮過光。
醒來後才發現果然是夢,這麼周到的人只有他家陛下,而他自己,如今也手掌玄鐵虎符多年,雙手遍生老繭與傷疤,早不是當年那個想盡辦法往母親房裡鑽的幼童了。
顧昀抓住長庚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把玩。陛下的手能看出一點習武之人的特徵,手指上還有幾道弓弦磨出來的痕跡,不過平日裡畢竟還是拿筆的時候多,他手指修長,賞心悅目,手心卻有點涼,與他夢裡那男人的手天差地別,不知道怎麼勾起他做了那麼個古怪的夢。
長庚手持奏摺,偏過頭來用下巴蹭他的頭頂,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顧昀若無其事地回道:「好長時間沒摸過陛下的龍爪,想得很。」
老侯爺用手給他擋燈光?
這可真是白日做夢了。
可是這件事總是在他心裡糾纏不休,晚間歇下,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顧昀死活合不上眼,他一隻手摟著長庚,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後,在靜謐的夜色中,任憑思緒一路漫無目的地滑開。
雙親去世太早,顧昀發現自己有點記不清公主的樣子了,對老侯爺的印象居然還要深一點,可能是他那時總是憤恨地盯著父親的緣故。
他們父子兩個一度像仇人一樣,老侯爺對他毫不留情,而他則是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服軟求饒,好像那樣就輸了一樣。
「想什麼呢?」長庚忽然動了一下,帶著點鼻音低聲問。
「吵你了?」顧昀抬手掠過他的鬢角,用指腹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顧情聖在情人床上,是不可能說出「想我爹」這種鬼話的,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在想……陛下最近是日理萬機累著了嗎,怎麼今天晚上這麼老實?」
顧昀畢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盡管關系變了,但他對長庚始終是愛護縱容大於其他,再不要臉,在某些事上,他這做義父的也不好意思太主動,除了偶爾嘴欠,剩下基本是對長庚予取予求。長庚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當即清醒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神色漸漸變了,不過他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按捺住自己,屏息凝神地掐著顧昀的手腕把了片刻的脈,到底還是意志堅定地忍住了,咬牙道:「你長途跋涉那麼遠,一回來就撩撥我,沒事給自己找病嗎?」
顧昀:「想你。」
長庚頭皮有些發麻,拼盡全力擠出一句:「我不想。」
「唔。」顧昀頓了頓,無辜地問道:「那你在蹭什麼?」
長庚:「……閉嘴,睡覺!」
(四)
「閉嘴,睡覺!」顧慎額頭上蹦出兩條青筋,很想把他床上的肉團扔出去。
長公主自從生了顧昀,身體一直不太好,換季時總要病一場。倒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她怕把病氣過給孩子,不讓顧昀賴在她房裡,為了給孩子做個公平的好榜樣,連想湊上去的顧大帥也一起趕了出去。
被攔在門外的小孩墊腳扒著窗戶,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往公主屋裡看,顧慎一時心軟,就給領回來了……然後他現在後悔了。
「你到底睡不睡?」
顧昀在被子裡拱來拱去,露出個腦袋看看他,然後齜著小乳牙沖他笑,一點也不怕凶神惡煞的顧大帥。
「好吧。」顧慎一巴掌把這小崽子按住,生疏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娘怎麼哄你睡覺?」
小顧昀脆生生地回道:「唱歌!」
顧慎:「別扯淡,你娘她根本不會唱歌。」
那小崽見謊言被拆穿,也不心虛,依然很歡樂地嘗試著掙脫顧帥的鐵掌,想要四處亂爬。
顧慎驚奇地打量了幼子一番——這小子乳牙都沒長齊就敢騙他老子,瞎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不怕他,簡直是狗膽包天。
顧慎道:「老實點我就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枕頭上一趴,很識時務地不動了。
顧慎面無表情地猶豫了一下,生硬地開口道:「從前,有個小……小狗……」
顧大帥哪裡會講什麼正經故事?他絞盡腦汁地一邊說一邊自己編,語氣十分生無可戀,活像老和尚念經,把自己都念叨困了,顧昀沒一會就煩了,又開始哼哼唧唧地到處爬,顧慎抬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實點!」
顧昀憤怒地翻身坐起來,開始醞釀大哭一場。顧慎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居然很會察言觀色,眼見平時對付他娘的招數不管用,立刻就把眼淚憋回去了,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顧昀:「我要告訴我娘!」
顧慎一挑眉:「隨便,你娘是我老婆,你可以試試,看她到底向著誰。」
「老婆」是什麼意思,小顧昀不是特別明白,但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於是板著小臉不吭聲了。
��慎直覺這小東西不會跟他善罷甘休……可能也算是另類的父子連心吧。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知道小崽打算怎麼對付自己,於是強行把顧昀裹在被子裡,往胳膊底下一夾,自己閉上眼,假裝睡了。
顧昀老實了一會——比顧慎想像得還要有耐心,隨後他小幅度地試著掙紮了幾下,見顧慎沒反應,便湊上來偵察他睡著了沒有。小孩細軟的呼吸噴在臉上,癢得顧慎想笑,心道:這麼鬼鬼祟祟的,打算往我臉上畫東西嗎?
顧昀觀察了他爹一會,小貓似的叫了一聲:「睡著了嗎?」
顧慎閉著眼假寐。
顧昀賊兮兮地笑了一聲,飛快地從被子裡掙脫出來,爬到床尾,猝不及防地伸出爪子撓了顧大帥的腳心,在顧慎猛地彈起來之後,這小崽子哧溜一下滾下床,一氣呵成地鑽到了床底下。
顧慎:「……」
他發現自己居然小看了這只胖團子,這小子沒幹出什麼往人臉上畫畫之類幼稚的事,一眼看出自己只是想睡覺的意願,於是直奔主題,就不讓他睡,還特意等他睡著以後再給他「致命一擊」,甚至准備好了撤退路徑!
顧慎挽起袖子跳下床,蹲在地上:「你給我出來!」
顧昀往床底下更深的地方鑽去,得意洋洋地沖他做鬼臉!
玄鐵三軍主帥大半夜穿著一身中衣蹲在地上,隔著床板跟幾歲大的小兒子對峙:「出不出來?」
顧昀歡樂地搖頭晃腦。
顧慎被他氣樂了,沖顧昀招招手,軟下聲音哄道:「出來,爹給你講故事。」
顧昀聽了,往前探了一下頭,差點被哄出來,誰知臨時又改了主意,一臉懷疑地看著顧慎:「你打我!」
他居然還知道談條件——顧慎笑道:「不打你了,快出來。」
顧昀聽說,放了心,開始往外爬,結果爬了一半,這小崽子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不信!」
還挺不好糊弄。
顧慎將已經開始癢的手掌背到身後,大尾巴狼似的說道:「保證不打你,打你爹是……是那個小狗。」
顧昀以其年幼的腦子思前想後了一番,認可了這個條件,這回,他被他爹騙了出來。顧慎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了起來,獰笑道:「髒猴,爹這不是打你,只是給你拍拍土。」
一刻之後,顧昀讓他爹拍灰撣土的鐵砂掌收拾得嚎啕大哭。
顧慎重新用小被子把那小崽包起來放在一邊,回顧了一番方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忽然覺得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便抬手在抽抽噎噎的胖團子頭上拍了拍:「給你講故事,還聽不聽了?」
顧昀眼淚汪汪地露出個頭,充滿不信任地瞪著他。
顧慎頓了頓,緩緩道:「給你講我大梁征戰北疆的故事。」
顧昀帶著哭腔問道:「什麼是大梁?」
「我大梁,北有大關林立,南至海上諸島,西有十萬大山,東臨浩海一片,從東邊走到西邊,跑馬要連月之久,風物也大有不同,百姓在各地安家,南來北往,和睦欣然……」
他不再操著一副乾巴巴的聲音,顧昀雖然似懂非懂,卻意外地聽進去了,老實了下來。
顧慎:「你知道什麼是百姓嗎?」
顧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就是成千上萬、很多很多像爹一樣的男人,像你娘一樣的女人,像你一樣的小孩,還有像王伯一樣的老人。」顧慎道:「我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就叫作大梁。我們有很多好東西,身上穿的綾羅布匹,出門坐的蒸汽馬車,還有盤中……你愛吃什麼?」
顧昀道:「肉。」
顧慎:「……」
這孩子忒沒追求了。
「但是有個地方,有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那比較窮困。肉也有,只是不管飽,很多都是風干的,」顧慎掰開顧昀的嘴,看著他那一排嬌嫩的小乳牙,鄙視地搖搖頭,「反正你肯定是咬不動的,而且總是不夠,沒有糧食,你每天吃的點心、糖……一樣也沒有,天天餓肚子,你知道什麼叫餓肚子嗎?」
顧昀一臉敬畏,顯然是不太知道。
「所以他們時常要和我們換吃的。」顧慎說道:「但是換著換著,就會不滿足,認為我們給得太少,於是就派人來搶。」
顧昀眼睛睜圓了,蜷縮起來,緊張地抱住被子的一角,好像怕人來搶他的肉和糖一樣。
顧慎道:「所以我大梁要有鐵甲和你爹這樣的人,才能保一方太平。」
顧昀眨眨眼:「……太平?」
顧慎一抬手把他撈起來放在自己胸口上,他的胸膛寬闊厚實,沉穩緩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傳來,他拍著顧昀的後背,給那孩子講什麼叫做太平,什麼叫做玄鐵營,講那些咆哮的重甲、劃破長天的鷹、一日千裡的輕裘,講玄鐵三營是怎麼縱橫北疆,讓群狼俯首的……顧昀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顧慎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見這小東西眼角還有些發紅,一隻爪子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彷彿是要往嘴裡塞。
顧慎忍不住想道:「你小子若是爭氣,天下還能再安定一代人。」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將這麼大的野望安在一個胖團子頭上,有點異想天開,便自嘲地一笑,抬手彈滅了汽燈,心道: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少這一刻,鐵血的顧慎還是懷著一顆嬌寵放縱的心,想讓他唯一的小兒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的。
(五)
顧昀下了朝,沒去北大營,也沒去靈樞院,他徑自回了侯府,去他家的武場。
王伯跟上來問道:「侯爺找什麼?」
「找一把割風……其實是一根棍子。」顧昀讓過一個院的鐵傀儡,往裡走去。顧家歷代出武將,到了顧慎這一代,手握玄鐵虎符,與國君分庭抗禮,權力與聲望到了極致,武庫中是歷代先人積攢的傳世名器,一進門,便有一股說不出的肅殺撲面而來。從裡往外,裡面多是古樸的刀劍,外面的則多少帶上了些火機的功能,所收兵器,有飲血無數的,也有未曾開刃的,靜靜地陳列其中,或凝重,或猙獰。
王伯叫來幾個家人,將一個大箱子抬到顧昀面前:「咱們家存的都在這了,侯爺要找什麼樣的割風刃?」
「一把不到一尺長的,」顧昀想了想,想著王伯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又笑道:「其實不是真的割風刃,是把仿品,裡面空心的,哄小孩玩的……咳,我也是想起什麼是什麼,找不著就算了,早不在了吧?」
王伯聽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回道:「那個啊,在,等我給您找。」
他說著,指揮人搬來梯子,放在一個收了不少弓的木櫃上,就要親自上去,顧昀連忙攔下顫顫巍巍的老頭:「我自己來,您老慢點。」
「櫃子頂上,有個小盒,」王伯說道:「侯爺小時候的東西都在那呢。」
顧昀依言爬上梯子,果然在木櫃頂上找到了一個鐵盒子,拂開上面厚厚的塵土,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套玩具似的小盔甲,頭盔、護腕,不是玄鐵的,顯得又輕又精緻。顧昀從來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這些玩具,他愣了半天,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他什麼時候的玩具。
而除此以外,盒子裡還有彈弓、蒸汽的小馬車等等一堆孩子玩的東西,以及……一條不到一尺長的「割風刃」。
顧昀小心地把那根空心的割風刃拿出來,這東西對他來說顯得太細了,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握在手裡幾乎感覺不到份量。他用手指輕輕擦去尾部的塵灰,「顧昀」兩個清晰的字跡就顯露出來,後面還跟著個小尾巴,寫著「小十六」……不是他自己寫慣了的那種刻意追求雅韻的字跡,那字刻得很深,毫不花哨,甚至微微帶著一點戾氣。
玄鐵營的將士們,每個人的割風刃上都刻了自己的名字,顧昀本以為唯獨自己這個主帥沒有,卻不料原來他的名字在這裡。
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物證,證明他那些細碎、模糊的記憶,居然都是真的。他看著這東西,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場景……
(六)
小顧昀踮著腳,掛在一個男人的胳膊上,那男人力氣真大,一條胳膊吊著他,握著刻刀的手卻連抖都不抖一下,一氣呵成地刻下「顧昀」兩個字,然後拿給他看:「刻了名字,這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還不認識字,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對著上面的刻字認真地數道:「小——十——六……哎?」
好像差一個字。
顧慎笑出了聲:「刻的是『顧昀』,兒子,割風刃上刻個『小十六』,你還怎麼上戰場,把敵人活活笑死嗎?」
顧昀沒理解他笑什麼,懵懂地想了想,大度地說:「顧昀也行吧,那我還要再刻一個『小十六』。」
那天,顧大帥的笑聲隔著院都能聽見。
(七)
「這是老侯爺當年托靈樞院做的,」王伯眯著眼看著顧昀手中的空心鐵棒,「除了沒有內芯,外殼是按著真正的割風刃縮小的。」
顧昀細細地撫過那陳年舊物,沒吭聲。
他對父親所有印象,就是堅硬、不留情面。從小塞進他手中的刀劍是開了刃殺過人的,陪他練劍的鐵傀儡也是真能打斷他的骨頭……甚至殺了他的。
王伯低聲道:「世道逼到這裡了,老侯爺也是沒辦法,您不要怪他。」
這話要是說給二十年前的顧昀聽,就算掰開揉碎給他講道理,他也是聽不進、聽不懂的,而今,他也到了當年他父親的年紀,卻能從一句不著邊際的嘆息中聽出所有來龍去脈。
顧慎想安天下後急流勇退,元和帝卻在沉迷蠻妃美色的同時對玄鐵虎符的主人充滿猜疑。
「情」一字,動人至深,能讓猛獸柔腸百結,凶神俯首聞花,讓無畏者千萬人吾往矣,讓懦弱者越發偏激瘋狂。
元和帝太心急,他甚至不願意等到顧慎夢寐以求的「四海清平」。從越祖制封蠻族神女為貴妃開始,事情就不對了,隨即,皇上幾次三番想要削兵權,朝中群小聞風而動……
直到玄鐵營事變。
顧慎不得不重新對嬌氣的兒子硬下心腸,因為他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亂局,或者已經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他要生生地給顧昀逼出一條活路,給玄鐵營逼出一條活路,給顧家逼出一條活路,也給大梁萬裡河山逼出一條活路。
倘若自己與老侯爺易地而處……顧昀搖搖頭,想不出自己能不能狠下這個心。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割風刃收回盒子,偶然間想起和長庚的一次閒聊。
(八)
「我?我小時候不怕我爹,要怕也是怕自己贏不了他。」顧昀難以理解地皺皺眉,對長庚道:「胡格爾那麼個小女人,就算狠毒了些,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比她高了,有什麼好怕的?」
長庚想了想,說道:「大概我和你不同吧?」
「唔,你小時候心思太重,脾氣也軟和。」顧昀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怕過我嗎?」
「什麼?」長庚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笑起來,「我怎麼會怕你?」
整天想著怎麼照顧你都來不及。
顧昀不滿道:「比起胡格爾,我才算是嚴父吧?難不成本帥在你眼裡,還沒有個巴掌大的蠻族丫頭厲害?」
長庚笑道:「你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會傷我一根頭發,能厲害到哪去?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的。」
再小的孩子也不會怕疼自己的人……
顧昀想著長庚那句話,心裡忽然「咯磴」一下。
他曾經以為天性遇強則強,所以從未畏懼過父親,卻原來是記憶最深處已經模糊的地方,戳著一根沒有芯的割風刃,頂天立地地護持著他。
「嘖。」顧昀頗為郁悶地從梯子上跳下來,「知道了,今年清明寒食我親自給他燒紙。」
——本篇完——
番外七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後,大梁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後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摺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沈將軍摺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好,反正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於是他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於公於私都太過可惜」雲雲……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後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後,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祝沈將軍終於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並且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與姓顧的鬥智鬥勇小半輩子,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裡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後援——私下裡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准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穩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雲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的時候,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沈易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他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沈易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就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
顧昀:「往後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攥著拳頭在顧昀後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抹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房門……而他看起來還非常高興。
沈易鼻子一酸,心裡就十分過意不去,三步兩步趕回來,飛快地在顧昀耳邊坦白道:「子熹,你在江南寫的那封沒來得及拆的信,我交給皇上了,你……咳……我先走了。」
顧昀:「……」
他從小欺負著沈易長大,好不容易對此人好了一回,不料竟然遭到這種出賣,好生吃了一回現世報。
一場熱熱鬧鬧的婚宴結束,顧昀硬著頭皮回了侯府——長庚喝了一杯喜酒撂下賞就走了,皇上親自來已經是表示榮寵,待太久別人也不自在,這會早就在家等他,屋裡的燈還亮著。
顧昀路上想出個餿主意,讓人拿了一壺烈酒,灑在前襟衣袖上,讓自己聞起來像個人形的酒壺,這才摒退下人,裝得「踉踉蹌蹌」地用力推開門。
長庚正在燈下看什麼東西,被門外的風和撲鼻的酒氣驚動,微微皺起眉,一抬頭就看見顧昀被門檻絆了一下,筆直地摔了進來,他忙將手裡的東西一推,飛快地接住顧昀,被那雙手冰得激靈了一下。
顧昀雖然平時活蹦亂跳,但是不管三伏還是酷暑,手腳總是冰涼,藥石傷身,然而他自己不吱聲,長庚平時也不敢表露太過,只好心細如發地小心看顧,與此同時,顧昀也沒再堅持他寒冬臘月裡單衣四處飄的習慣,兩人之間的磨合彷彿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長庚想將他的雙手攏進懷裡,然而醉鬼不配合,酒瘋撒得武藝高強,弄得他左支右絀。
長庚:「子熹!天……這是喝了多少?你今天解禁了嗎?」
顧昀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雙手亂七八糟地在他腰上亂摸,趁著長庚忙著對付自己,一把將人推到了桌案邊,同時偷偷睜開眼,越過長庚的肩膀飛快地在桌上一掃,一眼看見了那封被自己丟到腦後的信,並且還沒來得及拆封!
顧昀暗道一聲僥幸,假裝撒酒瘋,腳下故意磕絆了一下,側身撞到了桌案上,將桌子撞翻了,紙筆砸了一地,長庚也險些被他帶趴下。
長庚一邊狼狽地托住他,一邊連拖再抱地將這不老實的人架上床,愣是給折騰出一腦門汗。
那醉鬼仍不肯老實躺下,迷迷糊糊地拉著他叫道:「美人……別走。」
長庚青筋暴跳地問道:「叫誰呢?」
顧昀:「心肝長庚。」
他聲音又低又啞,還帶了一點含混,叫得長庚頭皮一麻。
顧昀雙臂一攤:「陪義父……唔……春宵小臥片刻。」
長庚整潔慣了,很想回頭把倒成一團的桌子扶起來收拾好,可是被顧昀纏得沒辦法,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在「潔癖」與「色心」中,陛下還是屈從了後者,翻身滅燈拽下了床帳。
等長庚第二天回過神來想收拾的時候,發現桌上那一堆重要的與不重要的東西裡少了一封始終沒下定決心拆看的信,這才知道自己「色令智昏」,又讓某人糊弄了。
顧昀裝傻充愣和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舉世無雙,口風比玄甲上的金匣子還嚴絲合縫,拒不承認世上曾經存在過這一封信,唯一的知情人沈易自知心虛,每天就會裝死,堅決不肯露面作證。
長庚惦記了大半年,始終沒有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和內容,漸漸地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了。
想來,他當時沒敢第一時間打開,乃至於最後給了顧昀可乘之機讓他偷樑換柱,可能是注定了跟那封絕筆有緣無分吧。
真真實實的人還在活蹦亂跳地和他鬥心眼,做什麼非要知道那傷心話呢?
長庚覺得這回自己大可以信一次顧昀的鬼話——世上本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封信。
——本篇完——
番外八 盛世安康
要說起來,太子李錚的命算好還是不好呢?
很難一概而論。
他乃是隆安先帝的皇後所出,是嫡非長,上面有個野心勃勃的大哥,按照常理來看,等他長大成人,很可能會走上一條跟自己大哥拼娘爭寵、你死我活的奪嫡道路。
太子生性溫柔寧靜——溫柔隨了他的祖父,寧靜隨了他娘,二者都不是什麼為人君的好榜樣,他母後多愁多病,母家沒有勢力,本人談不上野心,也沒什麼主心骨,很對隆安帝李豐的脾氣,曾因皇寵而封後。然而封了後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比起當年的呂妃大皇子一系,怎麼看,她將來都是當炮灰的料。
可是命運總是無常,小太子李錚才六七歲的時候,太平破碎,國生離亂。
對於那幾年艱難的戰爭年月,身在深宮的李錚只記得那一年的份例格外少,初夏的京城熱得彷彿鍋爐,西天蒸騰著紫氣,宮牆內外人心惶惶,進出的宮女和內侍都沒有一點笑模樣,父皇已經連日不見,他被拘在纏綿病榻的母親身邊,午夜夢回,總能聽見宮人刻意壓低聲音稟報外面的事,三句不離打仗。
太子太年幼,聽不懂大人們都在說些什麼,然而卻記得這話題總是伴著母後低低的啜泣聲。
後來,隨著年幼的李錚一點一點長大,開始瞭解周圍的世界,大梁的情況也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後來朝中風雲變幻,虎視眈眈的呂妃一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呂氏謀反獲罪,呂妃被削位打入冷宮,大皇子也從此一蹶不振。
那一段時間,東宮好像突然成了一塊香餑餑,太子第一次在懵懵懂懂間感覺到了如潮的權勢起落,但他並不喜歡,太傅教的聖人書裡沒有來得及說起這些齷齪事,而他已經憑著某種天生的敏感,超乎年齡地感覺到了不安——他總覺得起落意味著動蕩,有一回門庭若市,就有一回門可羅雀。
隆安皇帝子嗣稀少,皇長子式微,三皇子母族卑賤,年紀又小,人人都以為李錚是大梁最尊貴的儲君——而他還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產生這種幻覺,就親眼看見了他的父皇死在亂軍從中。
那天,小太子在亂軍中攥著四皇叔的手,心裡還拿自己當個孩子,無遮無攔地用孩子的眼目睹了權力的真相。
對於大梁來說,是新皇登基,新時代與新政的起點。
對於深宮中的小太子來說,整個世界都好像變了天。
皇後生性懦弱,總是耳提面命地令他討好四皇叔,因為他們孤兒寡母的小命從此以後就吊在他皇叔的良心上了,群臣誰也說不好他這個太子能當到什麼時候。
李錚以前很喜歡親近皇叔李旻,然而那段時間,他一度覺得面對四皇叔的時候壓力很大。親切博學的小皇叔搖身一變成了皇上,一時間連稱呼都要跟著變動。每天,小太子都要硬著頭皮聽一知半解的政務,承受著週遭種種或考量或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硬著頭皮去給皇叔請安,最後回到東宮,硬著頭皮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憂愁。
他的母親始終不及呂妃,自己沒有准主意,只會把壓力往兒子身上轉移,每天張口閉口空泛地要他爭氣。可是具體讓他爭一口什麼樣的氣,或是期望他將來能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又全無見解。
每個人少年時都有自己的迷茫和困境,好比顧昀的困境是零落各地的玄鐵營,太始皇帝李旻的困境是可怕的烏爾骨——而小太子李錚的困境,就是他那未卜的前程。
但是顧昀身後是數萬把割風刃與顧家高懸堂上的列祖列宗,長庚身邊有一個始終注視他,牽引著他的小義父。
李錚的週遭卻只充斥著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沒有人給他指一條明路。
太始四年秋,一場霜降過後,李錚的母後在生前無盡的惶恐與憂心中溘然長逝,皇上著禮部按制厚葬。
十五歲的太子已經長出了少年模樣,日復一日地沉默寡言。
停柩時,長庚摒退了左右,緩步走進來,輕輕按住准備起來行禮的李錚肩膀。李錚沒有堅持。在他母後的督促下,他每天費盡心機揣度這位四皇叔的好惡,知道皇叔並不喜歡別人私下多禮。
李錚:「皇上。」
長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立刻訕訕地改口道:「皇叔。」
「節哀吧。」長庚囑咐了一聲,禮數周全地拜祭了他沒見過兩面的皇嫂。
他剛剛直起腰,就聽見旁邊小太子用變聲期有些吃力的嗓音說道:「臣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請皇叔廢了臣的儲君之位。」
長庚眉頭一皺,抬起頭來。
這便宜侄子的模樣並不像他父親那樣端正威嚴,倒是有些過分清秀,李錚面色蒼白,身形瘦削,眼角眉梢中帶著一股經年不變的憂郁,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貴重的鳳子皇孫。他說完那句話,好像把自己給嚇著了一樣,一臉惴惴,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沒關嚴的靈堂外面倏地刮進一陣風,蒸汽宮燈下面的瑣碎的裝飾忽忽悠悠地響了幾下,撞上了一邊的靈位,靈位應聲而倒,少年太子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長庚面色沉靜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靈位,沖誠惶誠恐地沖進來的��侍們擺擺手,轉向侄子,問道:「我聽太傅說你的書唸得很好,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李錚低著頭不敢說話。
長庚頓了頓,又道:「你小時候經常追著我問問題,我還給你編過草蟲,怎麼如今年紀大了,反而和四叔生分了?」
李錚無言以對,囁嚅道:「君臣有別,臣……我……」
細想起來,李錚從前對小皇叔並無所求,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因此親近得無所顧忌。而這些年他雖然仍住在宮裡,卻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再面對皇叔,就不由自主地摻著許多討好與小心翼翼,反而變了味道。李錚一看長庚的眼睛,就知道這位挽大廈於將傾的四皇叔心裡明鏡一樣,什麼都知道,只好越發地自慚形穢。
「廢立儲君乃是大事,」長庚不慍不火地回道:「國有國法,並不是你我任性而為就能隨意決定的。」
李錚臉漲紅了,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長庚又道:「有些話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我說,不如去找安定侯聊聊,他下個月要離京巡查四境軍務,你要是有心,可以求他帶你去看看。」
李錚一愣,便聽長庚笑道:「四叔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經滿心迷茫,那年我跟奉命照看我的義父……就是安定侯,大吵了一架,執意離家出走,隨著瞭然大師與鐘老將軍走遍大梁,去了很多地方,見過眾生奔波生計,也見過刁民匪類橫行,人間生離死別與悲歡離合看得多一些,有時候塞在你自己心頭的那些愁緒,就彷彿能變小一點。」
小太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拿著玄鐵虎符的安定侯在朝中和軍中是什麼份量,他年幼時曾經對那位傳說中的英雄十分好奇,死纏爛打地求過他寫字帖,後來不敢了,母後生前把他嚴絲合縫地拘在宮裡,不讓他出門結交朝臣,生怕兒子哪裡做得過火礙著新皇的眼,李錚也就再也沒踏足過侯府。
「不用怕他,你小時候他很疼你的,還記得嗎?」長庚提起顧昀,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變了,十分自然地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
太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顧帥嗎?」
長庚往靈堂外走去,太子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兩側內侍彷彿知道叔侄兩個人要有話說,自動向兩側退開,年輕的新帝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毫不避諱地對李錚道:「我暫時沒有屬意其他的繼承人,若干年後,會把皇位傳給你,但那會是個不一樣的江山,當你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可能會發現九五之尊也不能一言九鼎。整個朝堂,乃至於天下,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頭頂法度,君與臣,臣與民之間相互制約……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像個尊貴的傀儡。」
這番話世人聞所未聞,李錚聽得呆住了。
長庚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李錚:「我……」
「現在不用答復我,」長庚笑了笑,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按了一下,「你可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好了再回來,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想辦法從宗室中過繼其他子嗣,不用想太多。」
說完,長庚徑自走了,他也就是匆匆來上墳點個卯,又要回宮外去住。
「皇……四叔,」李錚忽然叫住他,「為什麼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呢?」
「我到過一生歸宿之地,生前身後再無遺憾,不必留什麼血脈。」長庚頓了頓,瞥見李錚一臉懵懂,搖頭笑道:「跟你說也不懂,長大就明白了。」
半個月以後,太始帝手腕高超地力排眾議,准了太子隨安定侯巡視四境之請,李錚跟著顧昀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空中、水上、蒸汽鐵軌上踏過了全境三山六水。而後他彷彿上了癮似的,時常找藉口離京,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宮裡。
又三年,李錚年滿十八,自己到曾經的雁王府——如今的皇帝別莊跟長庚聊了一整宿,磨著長庚同意他帶足侍衛,上了杜公子牽頭的出海商隊,前往海外更廣闊的地方。
說是商隊,其實有數十艘長短蛟隨行,船上除牽頭的杜公子等人外,還有大梁水軍精兵與以曹春花、瞭然等人為首的臨淵閣高手護送,除貿易貨物外,還帶了國書與談判條約,縱橫東西,徜徉四海,五年方歸。
李錚回來以後自嘲,以自己愚鈍平庸的資質,在李家數代中排不上號,然而肯定是野出去最遠的一位。
太始十八年,顧昀交回玄鐵虎符,掛印請辭,幾個月以後,太子李錚從他一言九鼎的皇叔手裡接過了皇位,廢除年號,設立放之四海皆準的新歷,將一眾前輩磕絆摸索了十八年後平穩抬起來的新時代延續了下去。
至此,山河依舊,四海清平。
——本篇完——
番外九 歸人不倦
江南的冬天並不凜冽,一些禁得住冷的草木甚至還是綠的,只是不知為什麼,人們穿行其中,覺得這裡比大雪飛霜的京城也暖和��到哪去。
官道上有一隊蒸汽馬車,兩側十幾個騎士護送,後面幾輛車裡拉著東西,領頭的坐人,簾子上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小鈴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叮叮當當地掀開車簾,往外望了一眼,脆生生地對為首的騎馬男子道:「爹爹,咱們來遲了嗎?」
一個馬背上的騎士聞聲,將擋風的面罩稍稍推起來,那是個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角略有些紋路,大約是久在軍中的緣故,乍一看有些不苟言笑,可一轉向那女孩,他的臉色便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下來:「不遲,乖乖坐好別探頭,小心嗆著風——叫你娘慢些,爹這把老骨頭快追不上她了。」
車上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不出年紀,聞聲笑了笑,抬手在趕車的鐵傀儡身後拍了兩下,車速便明顯地慢了下來,她取下一把琴放在膝頭,不慌不忙地就著顛簸彈了起來。
悠然的《梅花三弄》順著車轍灑了一路。
這正是新歷二年,除夕。
這一陣子沈易正好在江南駐軍巡查,反正過年回不了家,他便索性叫人將妻女接來,全家一起到江南「故園」拜年蹭飯。
故園又名顧園,是顧昀拿當年安定侯府認購的烽火票跟太始上皇換的江南別莊,這買賣細想起來真不劃算,因為換了半天莊子,到頭來還得分上皇一半,而且在家裡說話算數的還是人家。
不過反正顧帥對自己的私產一直是大手大腳沒個成算,不識數也不是一兩天,想必吃虧吃慣了。
沈易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趕到了故園。
故園背山臨水,遠遠一望,就能看見莊子裡成排的蒸汽燈,約莫是要過年的緣故,群燈換成了一水的紅罩,光芒暖烘烘地渲染成一片,煞是好看。莊子正門口沒有路,乃是一片水榭,來了客,須得從水上一條九曲迂迴的浮廊上穿過,車馬得繞路安排在別處。浮廊上有迎客亭,早早就掛了擋風的簾子,裡面生了蒸汽暖爐,煙氣裊裊地流瀉而出,又在水面鋪開,騰雲駕霧似的。
沈易的親兵見狀,上前遞名帖,尚未自報完家門,那亭中便有人聞聲掀簾子迎出來,笑道:「我一盞茶沒喝完,你們就到了。」
沈易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忙翻身下馬。只見亭中出來的人發如墨緞,負手而立,可不正是太上皇本人。沈易臉再大也不敢讓太上皇等他,忙誠惶誠恐地預備上前見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長庚便不耐煩地沖他一擺手,先將他的小女兒沈嫣叫了過去。
沈嫣可不看她爹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跑上前叫道:「李叔!」
長庚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易一眼:「書呆子——嫣兒快來,冷不冷?你大哥呢?」
沈嫣道:「大哥給小葛叔叔捉去啦!」
奉函公告老後,靈樞院便交到了葛晨手中,沈易的長子完美地繼承了他爹「離經叛道愛火機」的不著調,現年十六,文不成武不就,從小跟鐵傀儡一起滾到大,一路滾進了靈樞院,成了葛晨的弟子。
長庚牽起小女孩的手,逗她道:「捉去做什麼?」
沈嫣雙手在胸前一比劃:「做大雕。」
長庚笑了起來,接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木頭雕的西洋鏡,那是只孔雀的形狀,雕得分毫畢現、惟妙惟肖,翅膀上有個可以拉開的小門,推開後裡面就有能切換的畫片,那些畫片又像工筆繪制,又有點洋人畫的意思,看不出是個什麼雜交流派,反正精巧得很。
長庚道:「你大哥做大雕,李叔也給你一隻小的,孔雀乃百鳥之靈,將來嫣兒長大了可得比大哥爭氣。」
沈嫣小時候,父母常不在京城,都不方便帶她的時候,就會把她送到安定侯府,五歲前她幾乎就是在長庚眼皮底下混大的,完全不跟太上皇見外,給什麼要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易以為是西洋貢品,忙道:「小孩子不分好壞,陛下別給她拿太貴重的……」
「哪裡,這是我們家那位閒得沒事自己做的,」長庚一擺手,「他本來說要出來迎你們的,這兩天有點著涼,是我沒讓,季平兄可別挑他的理。」
沈易心說,那位爺自己在家躺著,支使太上皇出門迎客,誰敢挑他老人家的理?
陳輕絮的目光卻掃過女兒手裡的玩意,又若有所思地落到了太上皇頭上的木簪上,只覺得那木簪的下刀方式跟雀翎部分一模一樣,明顯是出於同一人之手,再看長庚這一身打扮,乍看沒什麼玄機,細細觀察,卻無處不講究,很有當年世家公子的味道——不顯山不露水的窮奢極欲。
陳輕絮笑道:「陛下革新換舊,可謂翻雲覆雨,如今舉國上下各種奇裝異服不計其數,一年好幾套風尚,叫人應接不暇,過去那種勞力費心、精雕細琢的士族打扮不多見了,沒想到處處講新,反倒是陛下這裡,留了最地道的舊風尚。」
長庚順著她的話音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一點好笑又無奈的神色,搖頭道:「我哪裡會講究這些。」
倒也是——陳輕絮至今記得這位陛下少年走江湖時的光景,隨身就帶兩三套換洗衣服撐場面,到底是個鄉下出身的皇帝,骨子裡就不是什麼講究人。陳輕絮低頭一笑,心裡明白這是那位的「閨房之樂」。
顧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方面,他很能湊合。他年輕的時候久居邊疆,行伍間顛沛流離,想不湊合也不行。堅硬如鐵的面餅、半生不熟帶血的肉條,他能面不改色地嚥下去,在天牢裡枕著稻草跟耗子同床共枕,也沒見他睡不著覺。
但能湊合,不代表他活得糙,顧昀歸根到底,還是一棵紈絝的苗,盡管時時遭到世道打壓,卻依然給點陽光就能自己抽條壯大。一旦讓他騰出手來折騰,必定能折騰出點成果。這故園裡,從門口下馬落轎的水榭,到園中流觴曲水的小亭,踏雪聞香的梅林,可以登高遠眺的鳶,以及簷牙勾連的迴廊假山……簡直無處不精巧。
匾額題字大多是顧昀的字跡,有的地方旁邊還有長庚補上的小詩,這倆人真是有閒情逸致。
此情此景,與當年荒涼如鬼宅的安定侯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得沈易暗自咋舌,心道:幸虧當年老侯爺心狠,不然任他自由發揮,得長成個什麼玩意?
沈嫣忽然問道:「李叔,那是在幹什麼?」
她伸手一指,只見屋頂上有個兩人多高的大鐵傀儡,只有個架子,外表皮還沒裝完,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圍著它轉。
長庚順著她的手指一瞟,臉色頓時變了:「顧子熹,你給我下來!」
房頂上一人間聲回過頭來,沖他一笑,正是那為老不尊的顧昀,除了兩鬢微微染上些灰色,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怎麼變,可見被照顧得著實精心。
顧昀正指揮著房上的人擺弄那裝了一半的鐵傀儡,見了沈嫣,他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道勁風襲來,那鐵傀儡不知被觸碰了什麼機關,突然原地轉起圈來,它手中拿著一把三尺來長的鐵扇骨,向顧昀攔腰橫掃過來。
沈嫣驚呼道:「哎呀!」
顧昀反應極快,一仰身整個人便彎折下去,鐵扇骨擦著他的腰帶甩過去,他隨即旋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了地,一甩衣擺。沈嫣張大了嘴,顧昀把她舉起來轉了一圈:「小美人長高了不少。」
沈嫣皺了皺鼻子。
顧昀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可是一兩都沒重,是不是你爹摳門不給買好吃的?」
小姑娘聞聽自己長成了一個「細高條」,立刻眉開眼笑。
哄完這個,顧昀又抬頭看了看陳輕絮,笑道:「陳姑娘可好?」
陳輕絮生性沉穩,不喜歡別人言辭浮誇,可是他這「陳姑娘」三個字一入耳,卻別提多熨貼——剛嫁給沈易那會,陳輕絮也曾願意聽別人叫她「少夫人」,不過到如今,已經有小二十年了,兒子都快能頂門定居了,眼看「少夫人」要變「老夫人」。
「夫人」聽起來固然尊重,卻哪有「姑娘」顯得青春年少?
陳輕絮破天荒地沖他笑了一下:「有勞顧帥掛念。」
顧昀三言兩語將一大一小兩個美人逗得開開心心,這才敷衍地拍了拍沈易的肩。
多年未能得此人一分精髓的沈易在旁邊酸溜溜地冷笑:「大帥還記得有在下這麼個活物,真是幸甚。」
霍鄲三步並兩步地從裡面跑出來,將客人迎進去,顧昀落後一步,正要抬腿,長庚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邊低聲道:「昨天晚上有個人跟我說他後背疼,不能碰,怎麼我看他今天上房揭瓦的時候,身手很是敏捷呢?」
顧昀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那個……昨天疼,今天好了嘛,人得日日如新,方不辜負良辰美景,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覺有一隻手意味深長地順著他的後脊輕輕地撫下去,末了,在他腰間摸了一把,長庚輕輕地咬著牙:「義父說得是。」
顧昀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預感自己今天不能善終,忙道:「今天除夕,晚上要守夜,有賬先記著。」
長庚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我又沒說要怎樣。」
顧昀:「……」
沈嫣回過頭來沖他大聲說:「顧叔叔,快點!」
顧昀:「慢點跑,別摔了!」
除夕夜裡,故園中燈火通明,沈嫣總算看明白了屋頂的鐵傀儡是怎麼回事——那兩人高的大傢伙給做成了細細的一條,身上穿了舞裙長袖,遠看像個流光溢彩的皮影人。它手中險些刮了顧昀的扇骨上裹了幾丈長的綢緞,在一片煙霧繚繞的蒸汽中翩然旋轉,屋頂幾盞汽燈光束透亮,竟真像個絕代佳人。
院子裡的鳶兩頭掛滿了燈籠,升到半空中,如同一盞掛在半空中的大蓮花。
夜幕降臨時分,遠近村落中陸續響起爆竹聲,越來越鬧,到最後,人在屋裡說話都得抬高嗓門。
二十年前千裡無人的地方,終於在一代人的努力下恢復了元氣。
與歌舞昇平的京城不同,故園中是真正的家宴,四個大人加一個孩子摒退下人,圍著小爐而坐,自己動手溫酒烹肉。
顧昀被特許喝了三杯酒,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從長庚那撈到兩杯酒喝,不必別人囑咐,自己就珍惜得不行,啜一口品半天,一滴都不肯剩。三杯一過,再要伸手,長庚便像算計好了似的一抬手按住他,隱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顧昀眼角被暖酒染了一層細細的紅,要笑不笑地看回來,居然有點撒嬌的意思。
長庚最受不了這種眼神,忙避開顧昀的視線,堅決不肯接招。
沈易沒好氣地對顧昀道:「別當著我女兒的面眉來眼去。」
沈嫣已經困了,窩在陳輕絮懷裡,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太上皇乾咳一聲縮回手,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道:「嫣兒困了?睡去吧。」
沈嫣用力揉著眼:「我要守夜,餃子還沒吃呢。」
顧昀忙笑著讓人先給她下一鍋餃子,接著又從院中的兵器架上摘下兩條割風刃,扔了一條給沈易:「季平來,過兩招,看看你稀鬆了多少,給我侄女醒醒盹。」
兩條割風刃都沒有出鋒,玄鐵的長棍撞在一起,「嗆啷」一聲,在寒夜中傳出去許久,沈嫣莫名打了個冷戰,一下精神了,目不轉睛地探頭望去。
顧昀一觸即走,踩著雕欄、迴廊,燕子似的幾步跳上了前面房的屋頂,沈易緊隨其後。
他們倆與其說是在過招,不如說是戲耍著給孩子表演,都沒盡力,森冷的割風刃玩出了花樣,顧昀上了房頂,一步跨上旋轉的鐵傀儡手裡的舞扇,舞扇上的彩綢在他腳下開出朵花來。
沈易犯壞,不偏不倚地將手中割風刃往前一送,精準地卡住鐵傀儡肩上的齒輪,一聲輕響,鐵傀儡被釘在了原地,剛好和不遠處停頓的琴聲相和。
「混帳。」顧昀笑���道,隨即他在和鐵傀儡一起失去平衡之前,往下跺了一下腳,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沈易的割風刃震開,大鐵扇忽一下沖沈易的臉扇了過去。
沈易毫不意外,輕巧地彎腰躲開,撤開兩步,與顧昀分別落在鐵傀儡兩邊,然後循著前院的奏樂,默契地同時出手,在他兩人手下鐵傀儡就像個乖巧的玩具,讓跳舞就跳舞,讓停下就停下,與樂聲搭配得嚴絲合縫,彷彿活過來了一樣。
沈嫣一點也不困了,看得目不暇接。
不知哪裡放了一串煙花,鐵傀儡與那兩人的影子幾乎化在其中。
陳輕絮搖頭笑道:「這倆不著調的雜耍將軍。」
「封疆鎮國的利刃拿來玩鬧,豈不是好兆頭?」長庚放下酒杯,從袖中摸出了臨淵木牌,那五拼一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了兩塊,他卸下一塊遞給陳輕絮。
「離京的時候,瞭然大師的、杜家的木牌我都還了,奉函公留了遺囑,叫葛晨繼承他的衣缽,我便做主將他那塊給了小葛,現如今陳家的也物歸原主,鐘將軍的我且先留著,等來日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
陳輕絮接過來:「臨淵木牌要幾百年不見天日了。」
長庚:「幾千年才好。」
兩人各自收起木牌,輕輕地碰了一下杯,在小火爐邊,封存了一個龐然大物。
——本書完——
中秋番外
奉函公雖然一輩子與火機和狗為伴,但先後槓過兩任不靠譜的皇帝,一腔熱血被反復搓揉打壓了一輩子,愣是沒灑出一滴,家國險些淪陷時,他支棱著一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撐起了靈樞之魂。
「可惜,呸,」顧昀收起玄鷹甲,吐了一口沙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後繼無人——這個葛胖小,比奉函公不靠譜出一位曹娘子來……那小孩,你行不行,要麼我背你走?」
旁邊的小靈樞快嚇哭了,萬萬不敢勞動安定侯大駕,一瘸一拐地把腦袋搖成了旋轉的火翅。
兩人面前是茫茫無人的關外草原,身後是一堆燒得看不出模樣的破銅爛鐵,安定侯手搭涼棚往日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地一擺手:「這地方我熟,跟我走吧。不好好回京城吃香喝辣,非得湊你們這幫倒黴孩子的熱鬧,我也是閒的。」
這個破事說來話長——
中秋將至,巡視邊疆的顧大帥被邊防軍務絆住了幾天,待他要啟程時,已經是八月十三了,西邊的蒸汽鐵軌還在建,這會要想趕著和長庚一起過節,就得動用玄鷹甲直接飛回去。
長庚哪捨得讓他這麼奔波,於是早早找了個由頭離京出巡,專程派人送信叫他不要急於趕路回去。
這幾年國泰民安,有顧昀坐鎮四方,自然沒仗可打,靈樞院一腔熱血於是都用在了瞎折騰上。他們弄出了一種玄鷹與巨鳶的結合體,名字尚未定好,仍在地廣人稀的西北邊疆實驗。此物看起來很像臨淵閣傳信用的木鳥,虎頭虎腦的,長著個大肚子,約莫能負重二十多個玄甲。
游手好閒的顧大帥聽聞靈樞院在大西北遛鳥,便起了好事之心,跑來圍觀。
「巨鳶啊,吃屎的都趕不上熱的,出一趟關也要半年,又慢又費紫流金,除了顯擺國威以外,還能有什麼用?鷹呢,倒是快,可是獨來獨往,載重有限,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駕馭的,長途飛行人也受罪。」葛晨搖頭晃腦地對安定侯顯擺道,「我們這個新玩意,既有速度,又能載重,將來還能民用,專宰老杜那樣的冤大頭。侯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試飛成功,您要不要上去來一圈?」
顧昀身披玄鷹甲到處浪是常事,心說不就是上一次天麼,左右飛不吃虧也飛不上當的,就欣然應邀。
……結果,大過節的,真讓他浪出了事。
玄鷹甲是要自己保持平衡的,這大肚子木鳥卻是掌握在別人手裡,開木鳥上天的是個小靈樞,看著多說十八九歲,見了顧昀大氣也不敢出,頗為靠不住的樣子。顧大帥覷著那小圓臉,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沒坐穩,木鳥就白虹箭似的上了天。此物大腹便便,速度竟不比玄鷹慢多少,在天空中刮出了尖唳一般的風聲,往曠野無人處飛去。
不同於溫吞吞的巨鳶,也不同於戴了面罩仍被冷風刮臉的玄鷹甲,自有一番暢快,顧昀上去飛了一圈就開了懷,叫那小靈樞往更高更遠處開。不料,途中正好有一隻真鳥飛過,一看這貨,以為白日撞見了成精的祖宗,看得忘了扇翅膀,一頭撞了上去。
為減輕負重,木鳥可不像玄鷹甲那麼實在,高速飛行中,竟直接被個巴掌大的小雀撞穿了兩翼火翅,金匣子登時炸了煙花,木鳥肚子裡的顧昀險些被甩出去,頗有一飛沖天之勢的木鳥從天上栽了下來,尾巴上還拖著一條滾滾的濃煙,直往北方扎去。
幸虧顧昀木鳥尾部有一副鷹甲,緊急關頭,顧昀一把揪起那小靈樞,捅開了木鳥腹,背著鷹甲,在木鳥落地前一躍而下,可惜那鷹甲年久失修,負不起兩個人的重量,顧昀勉強穩住後幾乎是貼著地飛了百丈,身後「轟」一聲巨響。
木鳥炸成了糊家雀。
可憐葛晨等了半天,安定侯坐著小鳥一去不回,嚇得六神無主,一邊哭著讓人寫加急摺子給長庚,一邊心急火燎地縱馬北去,搜尋安定侯的蹤跡。
「巨鳶是慢,可巨鳶也不往下掉啊,」顧昀三下五除二卸下了鷹甲裡面的一扇翅膀,給那小靈樞當枴杖,「過來我扶著你,唉,本帥不咬人,不用怕。」
小靈樞不過弱冠之齡,當年顧昀死守京城、收復四境時,他還是個孩子,從小聽著這個人的傳說長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得見真人……還差點和真人一起摔進草坑裡,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戰戰兢兢地讓顧昀架著他,半天不敢喘氣,憋得腿軟。
「哎,」顧昀見那小靈樞往一邊倒,一抬手揪住他的後脖頸子,「我說靈樞院是不是剋扣你口糧了,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虛?」
因為木鳥被撞壞之後,滑出了很遠一段,因此掉下來的地方十分微妙,恐怕是已經出了大梁的邊界,眼下木鳥已經燒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宜久留,領著這麼一位累贅,顧昀也走不快,他倆已經在漫無人煙的草原裡走了一天。
小靈樞知道自己當了累贅,窘迫得不行,一路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眼看日頭西下,眼淚都快下來了:「侯、侯爺,要不您把我扔下先走吧,回頭再找個人來接我,我……我……」
「要了親命了,怎麼還哭了呢。」顧昀十五從軍,沒見過這樣的哭包,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連忙抬手一指,「你看,那不是有人煙了嗎?」
顧昀的毒傷雖然找到瞭解藥,但積重難返,天黑了還是看不清東西,根本是憑著感覺走,什麼都沒看見,隨手一指哄孩子而已。不料那小靈樞聽了,用力一擦眼睛,驚叫道:「侯爺,真的有煙!」
顧昀:「……」
兩人越往前走,顧昀越覺得週遭風物熟悉,漸漸有了人氣,他看著那條從塞外直通往小鎮的暗河,忽然駐足,恍然大悟,竟然是到了雁回!
小鎮雁回變化很大,古鎮原址變成了邊貿區的一部分,鎮上的老街坊們整體往南遷了十五裡,暗河兩岸人來人往,南北商戶眾多,早不是當年那窮鄉僻壤了,顧昀也不怕被人當街認出來,找了個治跌打損傷的小鋪子將瘸腿小靈樞放下,就出門閒逛,見暗河邊上有遠道而來的小販兜售桂花糖餅,想起長庚年少時旅居江南,就喜歡這口,便順手買了三兩。
接著,他發現人潮車馬都往將軍坡的方向湧,心裡生了幾分好奇——從前本地人可都覺得將軍坡不祥——於是興致勃勃地跟去一探究竟。
原本荒無人煙的將軍坡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起了一座小祠堂,香火頗旺,上香的遊客絡繹不絕。
顧昀逮了個賣香燭的小販,問人家道:「這是什麼祠,拜的哪個神仙?」
小販十分熱情地回道:「拜的是山神,這位老爺,您是頭一回來吧?這就有所不知了,此山名叫‘將軍坡’,是我們雁回最有名的地方,早年玄鐵三部班師回朝,將廢甲棄至於此,堆成了一座山丘。當年顧大帥曾在雁回鎮生擒加萊熒惑,迎回四皇子,也就是今上,聽說今上幼時常在將軍坡上練劍,您想想,這山頭有玄鐵三部庇佑,又有真龍之氣,沾了皇上的光,能不靈驗嗎?」
顧昀與有榮焉,連連點頭:「對,靈。」
小販又趁熱打鐵道:「您也買炷香拜上一拜吧,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顧昀覺得有趣,便伸手摸零錢,打算拜一拜他家長庚留下的真龍之氣,順口問道,「他們都求什麼,金榜題名?既是將軍坡,求武狀元比求文狀元靈吧?」
小販一擺手:「那是菩薩們管的,我們山神不管。」
「山神管什麼?」
「陞官發財,姻緣如意,還能求子!」小販眉開眼笑道,「老爺幾妻幾妾?膝下幾子?兒女雙全否?若是已經圓滿,不妨再替親友求上一求嘛!做個順水人情,包管靈驗!」
顧昀:「……」
「哎,老爺別走啊!不想求子,問發財也很靈的,包您明年大吉大利、盆滿缽滿,還能問問姻緣!我看您英俊瀟灑,眼生桃花,必與桃花劫糾纏一生……」
顧昀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啼笑皆非,當年在兩江戰場,他與沈季平閒聊,說自己「願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後讓百姓封個神將,以香火為生,幹些「騙子、媒婆、送子觀音」之類的買賣。
沒想到百年不到,先讓長庚練劍的小山頭得此殊榮。
顧昀放出木鳥,知會葛胖小和手下,找了個客棧歇腳,抬眼看見月若銀盤,才驚覺已經是中秋之夜,人人都回家團聚了,難怪客棧裡這麼清靜。
離他在雁回城外撿回奄奄一息的小長庚,小二十年,光陰如水,悄然而過。
顧昀心裡若有所感,便借力一躍躥上房頂,摸出一支隨身的白玉笛,湊在嘴邊吹了起來……竟沒走調。
這是長庚有一年心血來潮,寫給他的,顧大帥三年學一曲,期間把長庚折磨得差點成仙,恨不能剁了自己找事的龍爪,一度看見白玉笛就偏頭疼。
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長唳,幾架玄鷹甲盤旋而下,顧昀頗為意外地一抬頭:「這幫小子來得倒快……」
「快」字還沒說完,為首一架玄鷹甲猛地俯沖而下,狂風掠過,險些迷了顧昀的眼,下一刻,他領口被人一把抓住,紫流金巨大的動力下,顧昀被雙腳離地地提了起來,「呼」一聲,客棧成排的風燈被鷹翼滅了一片。
顧昀還沒看清是誰這麼膽大包天,便聽耳邊一人氣急敗壞道:「顧子熹!」
顧昀吃了一驚,驀地扭頭,看清了他家傳說中「出巡」的陛下:「你不是……」
跟著長庚的玄鷹們緊接著落地,「呼啦啦」地單膝跪了一片。
長庚不忍他奔波,自己奔波一下總是無妨的,一路架玄鷹甲長途飛過來,本想給他個驚喜,結果還沒到西北大營,自己先被葛晨傳來的消息驚了個魂飛魄散,現在手還在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昀一看他這一身風塵僕僕,立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道一聲「壞菜」,準是他腹誹將軍坡山神,把此神激怒了,派來了這一位——又是他的桃花,又是他的劫。
他一擺手讓玄鷹們散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長庚的手肘,油嘴滑舌地接上自己上半句話:「你不是月宮的神仙麼,怎麼偷跑下來了?」
長庚倏地一甩手……沒甩開他,怒極反笑:「少給我來這套,放開!」
顧昀使了個巧勁將他往懷裡一拉:「不放,既是落在我手裡了,紅塵萬裡,你可別想重新位列仙班了。」
長庚對他怒目而視,然而一對上那張三月不見的臉,橫起的眉和立起的目就先坍了一半。
「我是想啊,要是那木鳥真的做成,明年中秋,我不就趕得上回去見你了嗎?」顧昀再接再厲,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看,「別怪小葛,嗯?」
長庚向來對他沒脾氣沒底線,聽了句軟話,臉上的怒火又坍了一半,只堪堪繃著臉。
「再說我不是隨身帶了鷹甲嗎,必是知道萬無一失的,怎麼敢讓你著急?」顧昀眉目一彎,使出撒手鐧,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桂花味已經撲鼻而出,「你看這是什麼。」
長庚:「……」
顧昀扣緊他的手,得寸進尺:「要不然你也沒機會回雁回看看,還記得這嗎?」
長庚珍惜地把桂花糖餅收進懷裡,有些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後沒好氣道:「記得,我還記得你又聾又瞎,非要擠在人堆裡趕集,差點掉進暗河裡……」
他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瞪顧昀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操碎了心,怎麼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顧昀大笑,拖著他往外走去:「我有長進不就行了——走,我帶你去逛新的雁回鎮,今天沒有那些湊熱鬧的閒雜人等,就我們倆。」
「花言巧語也算長進?你……」
長庚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風聲中送來了一句一唱三嘆的哭腔:「侯爺——」
葛晨找來了。
顧昀一拉長庚,從客棧後門鑽了出去:「閒雜人等說來就來,我們快走!」
長庚哭笑不得,被他拉著一路鑽小巷。
顧昀左拐右拐將葛晨甩在了身後,帶著一點壞笑宣佈:「我帶你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沿暗河北上,將軍坡上才熱鬧,暗河今夜開河,遊船眾多,我們可以坐船回來。」
長庚似笑非笑道:「也可以坐船去。」
「唔,什麼?」顧昀一愣,隨後聽見了一段熟悉的琴音,他驀地扭頭,見暗河中間一條巨大的畫舫上,沈易肩頭坐著他那寶貝兒子,正搖頭晃腦地聽陳姑娘彈琴,對上他的目光,老遠朝他拱拱手,笑出一口白牙,在流燈的夜河下分外顯眼。
「大帥!」幾架玄鷹甲紛紛落在沈易的畫舫上,為首一個嗓門最大的正是老何,手裡舉著顧昀先前放出的那隻木鳥,樂得嘴要豁,「聽說您遛鳥摔下來了,哈哈哈!」
顧昀:「……」
難得見此人也氣急敗壞一次,長庚不由得微笑起來。
暗河水聲「隆隆」作響,澄澈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他借光四顧,發現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也有些認不得了。
胡虜已盡,遠征已矣。
秋風吹不盡明月,到如今,月圓人圓,改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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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沈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子熹!子熹!」
顧昀拿著千裡眼,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眼睛仍沒離開蠻人那一隊悄然離開的斥候:「十幾大車的紫流金,地上的車轍一掌深,好!好個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顧昀接到密旨,前來北疆,尋訪流落民間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蠻人,顧昀從小耳目受損,都是拜蠻毒所賜,整個玄鐵三部,沒人敢觸他的黴頭,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間多年,一下子讓他驚逢劇變,心裡一定惶惑不安,叫顧昀護送他這一路,也是結個善緣,讓上一輩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輩。
老皇帝按著頭「結善緣」,顧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於是消極怠工,派人「尋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不是察覺到蠻人有異動,他這會還穩穩當當地坐鎮西域,區區一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小皇子,萬萬不可能勞動他的大駕。
「季平,你來得正好,」時年未及弱冠的顧昀嘴角露出一點壞笑,把千裡眼扔進沈易懷裡,「明天你就回去,從玄鐵營調一隊玄鷹過來。」
沈易一腦門熱汗:「先不說這個,小皇子……」
顧昀正是年少輕狂時,這回北境一幫不聽他調配的武將們算是犯到了他手裡,他滿腦子都是怎麼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兀自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著急抓,咱們在這多待一陣子,讓蠻人多出點血,倒要看看他們這個‘蝕金’能蝕出北境多少蛀蟲,到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流進來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試圖插話:「小皇子……」
「哦,就說沒找著呢!」顧昀睜眼說瞎話,「再讓這金枝玉葉在野地裡長一會,反正都長這麼大了,多個一年半載的也沒什麼,不著急。沒他,我以什麼名義老往北邊跑?接了密旨,那幫御史台的碎嘴子還沒完沒了呢。」
沈易忍無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顧昀的肩膀。
顧昀:「幹什麼你?」
沈易:「小皇子不見了!」
顧昀不耐煩地吊起長眉:「不見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廢什麼話?」
沈易:「玄鷹打聽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關外來了!」
「嘖,」顧昀回頭瞄了一眼遙遠的天際,黑沉沉的,酷厲的北境似乎又在醞釀著一場白毛的風雪,他皺了皺眉,「麻煩死了,可別再讓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烏鴉嘴:「祖宗,你盼點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說下就下,轉眼間,天地蒼茫一片,厚實的狐裘都擋不住凜冽的朔風,顧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裡沒好氣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嗎?」
「大帥,」一個玄鷹從風雪中落下,「西北四裡外有蠻人馴養的狼群,我借著風雪才敢飛一段,怕他們發現,沒敢靠近。」
「養的狼?」沈易一愣,轉向顧昀,「北蠻只有貴族才能養狼,那些蠻族貴族恨不能離我大梁邊境八丈遠,怎麼會把狼群放到這來?」
「唔,我倒是聽過一個謠言。」顧昀若有所思地說,「北蠻的世子……那個叫‘加萊熒惑’的,好像跟他們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臉色一變,「要是加萊熒惑知道小殿下離開胡格爾的視線,會不會……」
「哎喲,」顧昀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慨一聲,「碧波千頃、綠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帥,說句人話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別跟過來,省得讓他們察覺,我去看看。」說完,顧昀狠狠地一夾馬腹,飛掠而出。
風雪越來越大,橫沖直撞地往人七竅裡灌,嗆得人氣管生疼,顧昀和沈易快馬加鞭,不多時,已經能聽見風聲中傳來的淒厲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萬一真陷進狼群裡……」
那還有命在嗎?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頭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裹著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連馬也是白的,一個錯神,他就彷彿要連人再馬地融化進大雪裡。
馬快,卻一點不慌,有那麼一瞬間,沈易忽然意識到,十二年前玄鐵營事變,侯府裡的小紈絝胚子一夜之間從錦繡堆裡摔了出來,他心裡怎麼會對蠻女的孩子毫無芥蒂?也許他肯過來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許顧昀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運氣不好,就此夭折了,顧昀在皇上面前,也不過只是需要費心找個藉口罷了。
皇上畢竟老了,年輕的鷹狼之輩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鐵鑄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一個內無母族、外無親故的小小少年,縱使身負皇族血脈,又能仰仗他父親那份遙遠又虛無的眷顧幾何呢?
就在這時,淒厲的狼嚎在他耳邊炸起,沈易激靈一下回過神來。
顧昀:「季平!」
幾頭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處警告著靠近的不速之客,縱身撲了過來。他倆雖身著便裝,馬卻是戰馬,並不畏懼狼群,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就撞了過去,有蠻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風刃,一俯身拉起一對鐵馬蹬,「嗆啷」一撞,金石之聲在空曠的關外傳出數裡,大狼們紛紛畏懼地弓起後腰。
沈易壓低聲音問:「子熹,殺嗎?」
「殺什麼殺?咱倆可是路過的文弱書生,」顧昀從嘴角擠出幾個字,隨後,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別怕,不是有驅狼的藥粉嗎?你再撐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沈易:「……」
顧、子、熹!
這貨扮演起臨陣脫逃的小白臉怎麼這麼逼真?就跟千錘百煉過一樣!
關外的白毛風隨時換方向,這會正是順風,機不可失,沈易沒顧上跟姓顧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個藥包,扔到半空,用馬鞭劈開,朔風把刺鼻的藥粉捲了出去,劈頭蓋臉地砸向狼群。
狼群嗚咽著後退,而隱藏在暗處的蠻人大概也看出來了,有這兩根攪屎棍,今天他想幹什麼恐怕是不成了,遠遠一聲狼哨響起,狼群夾著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個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裡一緊,不等他看分明,身邊微風掠過,顧昀已經催馬過去了。
「怎麼樣了?」
「有氣。」顧昀沖他一伸手,「酒壺拿來。」
沈易湊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瘦得不成樣子,被顧昀抱在懷裡,只有很小的一團,他一身的血,一隻小手軟軟地垂著,似乎是骨頭斷了,另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一把刀。
顧昀輕輕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年輕將軍的,像一對含著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滅。
顧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壺拋過去,顧昀回過神來,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邊:「張嘴。」
男孩不知聽懂了沒有,顧昀把那口酒灌進他嘴裡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順從地吞了下去。
沈易飛快地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還好,背後一道狼爪抓傷,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動時摔的……怎麼這麼多血?」
顧昀:「是狼血。」
「啊?」
顧昀沒吭聲,將男孩裹進大氅:「走,去雁回落腳。」
顧昀話音沒落,就聽一聲輕響,男孩方才攥得死緊的手鬆了,沾滿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後他掙扎著、戰戰兢兢地攥住了顧昀的衣服。
「這麼相信我嗎?可你又不認識我。」顧昀心裡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又低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輕啊。」
他這麼想著,手勁不由自主地鬆了些,彷彿怕捏壞了懷裡細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後,安定侯府王伯整理舊物,從箱底翻出了一對皮護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鄉野獵戶們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東西。王伯沒敢亂扔,便逮了個顧昀休沐的時候拿去問他。
「這個啊,」顧昀一看就笑了,「是個跟狼對著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個慘,好好一張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過似的,最後就這麼一點能用的,將將夠做一對護腕……哎,幹什麼?」
長庚正好經過,一眼看出這傷眼的手工是出自誰手,伸手便搶,顧昀輕巧地避開。
「什麼破爛你都留,」長庚道,「趕緊扔了,今年秋狩,打塊整皮給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顧昀一邊說,一邊把皮護腕揣進懷裡,「那是大美人送的,這是小美人送的。」
長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給我送點東西,說話還結結巴巴的。」顧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當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棄道,「不像這個,管天管地的,臉皮比狼皮還厚。」
長庚「嘶」了一聲,去捉他的手,沒捉到,便撲了上去:「沒你厚,快拿來!我當年那個明明是送給沈先生的……」
顧昀:「送給誰的?你再說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來,不打擾主人們嬉笑打鬧。
「陛下,你當年攥著那把刀,一臉寧死不松手的狠樣,怎麼睜眼一見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為大帥比狼英俊一點吧。」
「你是不是皮癢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將軍,是有些人之間的緣分命中注定,一眼見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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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皇帝是個矛盾的人,尤其晚年,心胸狹隘、懦弱多情。
顧昀從小被送到他身邊,又聾又瞎,可憐得很,這小侯爺流著武皇帝的血,又是玄鐵三部的正根,於情於理、於家於國,元和帝都必須善待他,自欺欺人,也要給天下人看。元和皇帝一開始存著做戲的意思,但那可悲的老男人天生沒有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容易動搖,一生都在後悔,時間長了,假戲就成了真。雖然顧昀和老皇帝算是平輩,但元和帝是拿他當兒子養大的,還是最受寵的「兒子」,李豐與魏王加在一起,受的寵愛不及顧昀一個人多(李豐小時候各種羨慕嫉妒恨)。
老皇帝不可言說的忌憚,是顧昀身後甩不脫的陰雲,而老皇帝不遺餘力的寵愛,也給了顧昀恃寵而驕的資本。
顧昀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在這兩根細絲上艱難地尋找平衡,所以他敢在明面上任性,陽奉陰違、敷衍皇命,干過好多「不似人臣」的破事,闖完禍讓老皇帝給他兜著,甚至連皇子們叫他「皇叔」、「義父」,也敢大喇喇地僭越答應(沈易都嚇尿了,沒想到元和皇帝為了保護處境尷尬的小兒子,沒有見怪,後來還很離譜地順水推舟了)。同時,他私下裡又絕不越雷池一步,把肝膽剖開,塗在皇城九門之外,在朝中裝聾作啞、獨來獨往,除了落魄貴族沈易,滿城世家名門示好,他一概不理會。明知道李豐與他政見不合,也遵從元和帝的意思,在新君繼位時及時雨似的趕回京誠,鎮住魏王。
後來李豐當了皇帝,顧昀就不這樣了。
一方面他跟李豐沒什麼私人情義,兩人更像純粹的君臣。
一方面也是他長大成熟了,知道傳國玉璽與玄鐵虎符之下沒有肉體凡胎,九五之尊與三軍統帥都是「非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而寵他又怕他的人不在了,於是宮牆之下、汽燈之間,也就沒有他曾經寄存於此的……痛苦的愛憎了。
不扯淡啦,我去吃期盼了一宿的荷包蛋啦,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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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龐克版真心話大冒險
新皇李旻繼位後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宮的溫泉別院裡燈火通明。
北大營不當值的將士全跑了過來,進京述職的沈將軍也特意多留了幾日,連向來勤勉的陛下都找了個托詞,罷朝一天。有陛下坐鎮,那些個想借「賀壽」之名跑來拍馬屁的討人嫌,就全都不敢露頭了,北行宮全是自己人,又熱鬧又自在。
用罷了家宴,北大營的將士們不便長時間擅離職守,都各自回營地了,別院裡笙歌漸消,曹春花嫌不熱鬧,就提議要玩「擊鼓傳花」。
「作詩麼?」葛晨一聽,臉色都變了,慌忙擺手道,「我不來,來不了,我給你們敲鼓算了。」
顧昀接道:「那看來我只好給你們當花了。」
沈易寒磣他道:「我說你還行不行了,大帥?從小也是宮裡太傅調教出來的,馬屁精們天天拍你是儒將,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畫符也敢拿出去賣好幾千兩……」
顧昀拍案而起:「哪個王八蛋賣的?我怎麼一個子兒都沒收到?」
奉函公察言觀色,見顧帥有掛印封金、從此回家大寫特寫的意思,忙打圓場道:「臨酒吟詩固然是風雅,可就如那些個仙音雅樂,少幾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長歌作賦也不失豪放……」
顧昀笑道:「奉函公說的這個好!我……」
聞聽顧帥要「長歌」,四座皆驚,彷彿集體被白虹射爆了太陽穴,紛紛開始頭痛欲裂。
長庚連忙夾起一塊酥肉塞住了顧昀的嘴:「多吃飯少說話,傷還沒好呢,讓你養氣,醫囑都忘了嗎?」
陳姑娘肅然幫腔:「不錯,大帥傷在肺腑,不可擅動氣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聲下氣道:「真……真不必了,大帥,我們都知道您很行,還是多歇會吧。」
葛晨瑟瑟發抖:「我可能得去更個衣。」
有個大殺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後議來議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棟梁們決定玩個很不入流的游戲——把花球掏了個能伸進一隻手的洞,花球傳到誰手裡,誰就從裡面摸個錦囊出來,答不出錦囊上的問題,就罰酒三杯。
長庚聽完,立刻抬手蓋住顧昀手邊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剛直起腰的顧帥又軟綿綿地塌了回去,懶洋洋地說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說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來個內侍,低語幾聲,內侍一路小跑,不多時,抱來個小壇子和小瓷盤,眾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壇子一掀開,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撲面而來。
「酒雖然不行,但醋還是能喝兩口的。」長庚笑道,「反正都是糧食釀的。」
顧昀:「……」
他跟沈易還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臉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語!
顧昀不愛吃甜,更不愛吃酸,小時候在飯桌上聞見醋味就鬧,後來被老侯爺打服了,不鬧了,也就是勉強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盤裡的東西,顧昀終於變了臉色:「大冬天的,哪來的香椿?」
「宮裡冰窖裡凍的,取意‘春意長存’,怎麼能讓你幹喝醋?當然要拌點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嘗嘗新鮮不新鮮。」
顧昀迅速躲了他三尺遠,一時半會不想親近某人的芳澤了。
第一輪擊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裡,曹春花拍著胸口,頭晃尾巴搖地鼓搗了半天,從裡面掏出個錦囊,不等看,葛晨就從旁邊探出手,一把搶去,念道:「我看看,問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捨的是什麼’?」
曹春花立刻朝長庚一拱手,說道:「忠義啊!」
陛下不買賬,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頭鼠竄:「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說!重新說!美貌,是美貌!」
「不老實。」陛下金口玉言道,「罰。」
美貌的曹春花被聖旨壓扁了,只好乖乖張嘴,讓葛晨灌了三杯。
顧昀自打從兩江戰場回來,就一直躺著,才剛被放出門,別說酒,連酒糟都沒嘗過一口,看得羨慕嫉妒恨。
不過羨慕也沒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時時刻刻地散發著蟲屍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饞蟲感動上蒼,第二輪,花球就落到了他手裡。
然而顧帥平生不認識「乖乖就範」四個字,他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內侍鼓聲停下的一瞬間,手裡悄悄一彈,正打在內侍的胳膊肘上,內侍手筋一麻,整個人往前撲去,鼓「咚」地多響了一聲——顧昀趁機把花球塞進了沈易手裡。
沈易:「……」
他為什麼要坐在顧子熹旁邊?
沈將軍掏出來的錦囊也應景,那錦囊裡的字條寫道:「你此生挨過板子嗎?最後一次挨板子是因為什麼?」
沈易一指顧昀:「挨過,因為他。」
顧昀以手撐頭,在旁邊笑,還挺光榮似的。
長庚便問道:「是給教書先生下瀉藥那事嗎?」
沈易震驚地看向顧昀,一雙眼睛裡滿是「你怎麼什麼倒黴事都往外說,不知道丟人現眼嗎」。
「那事太遠了,」顧昀說道,「沈季平這個人,從小膽子就一點大,要不是我帶著他玩,早就讀書讀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著你,沒讓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眾人便催他說。
「這樣一說,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說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亂之前的事,十六七歲吧。」
十六七歲的長庚他們已經隨著臨淵閣雲游四方了,聞聽老成持重的沈將軍還在家挨板子,一幫人頓時伸長了脖子。
「元和先帝給他訂了門親事,郭大學士之女,」沈易有意擠兌顧昀,就說道,「長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後娘娘並稱雙姝……」
顧昀警覺地打斷他:「別扯淡,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連我都沒見過。」
說完,他借著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長庚人在燈下,眉目比平時柔和不少,聽到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點了點他,然後又從他面前的盤子裡夾了根香椿。
「道聽途說,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說道,「其中一些人聽說了這門親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罵他是紈絝子弟——當然,罵他的人自己也是紈絝,不然沒這閒工夫——領頭的是左相之子,這位仁兄自詡京城第一風流才子,‘才’在哪,大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沒事就喜歡倚翠偎紅。有一天,這位去了‘香雲閣’,會他的紅顏知己,剛把褲子脫了,香雲閣就走了水,著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間。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帶也沒找著,��著褲子一路踩著濃煙飛了出來,從此人送綽號‘飛雲公子’,左相因為這事臉上無光,年底就告老了。」
陳姑娘沒聽明白,便問她未婚的夫君道:「那為什麼你挨了板子?」
顧昀大笑道:「因為這廝不聽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搖大擺地走前門,非要從後院跳窗戶跑,正碰上沈老爺在那會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喬裝打扮,也沒瞞住親爹的眼。」
香雲閣在起鳶樓後面,頗有格調,不少文人墨客匯聚,飯菜也是一絕,但再有格調,畢竟也屬於風月場所。親爹在風月場所裡會友,雖說沒幹什麼吧,被兒子撞見,也足夠他老人家尷尬得惱羞成怒了,何況這小子還淘氣淘出花樣了。
雖然放火這缺德事,一聽就知道是顧昀牽的頭,但沈老爺打不著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噴在了親兒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臥榻一個多月。
沈易憤懣地把花球扔給顧昀:「你陪一個。」
顧昀奇道:「憑什麼?」
「憑那事是你一手策劃的,要說起來,大帥真是從小就運籌帷幄,香雲閣的地形和環境都……」
顧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於是顧昀在陛下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一言不發地夾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嚥了。
直到第三輪擊鼓,顧昀還沒把那根香椿嚥下去,痛苦地屏著息,他把花球安全脫手給沈易,去摸茶碗。
誰知下一刻,本該傳給陳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花球砸回了顧昀懷裡。
正在漱口的顧昀差點把茶水灑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頭。
「咚」,鼓聲停了。
顧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顧昀不方便當著滿座親友的面跟沈易互撓,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我就……」
他掃見錦囊裡的字條,只見上面寫道:「你此生,行到水窮處,最大的慰藉是什麼?」
眾人見大帥牛皮吹一半,忽然啞了,都很好奇,沈易探過身去:「寫了什麼?」
顧昀伸手一握,把字條藏了起來,他偏頭去看長庚,一瞬間,眼神悠遠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就笑了。
長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問道:「到底寫了什麼?」
年輕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宮所有的燈光都在那雙瞳孔裡。
「寫了你,傻子。」顧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長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討個好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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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顧昀的口味,這輩子是告別鍋包肉了,我覺得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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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一段不為人知的小事
上禮拜說到,沈將軍咸魚翻身,終於趁大帥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時涮了他一把,讓他吃了一顆花球,抽到了那張字條。
如果單說「慰藉」,顧昀的慰藉有很多,長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過命的兄弟、喪著臉的沈易,王伯種的嬌花、老霍喂的寶馬……人世間種種能讓他駐足欣賞、笑上一笑的東西,都留著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窮處」,指的又是什麼時候呢?
顧昀第一眼看見這行字的時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聾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來那是太久遠的故事了,二來麼,後來好幾十年一直也是這樣,他反正也習慣了。現在再回憶,反倒是小時候在侯府稱王稱霸的那幾年,事情都模糊了,偶爾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聽王伯他們提起,都覺得不像自己身上發生過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軍圍城的那回,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成熟強大的男人了,該懂的不該懂的事情都懂了,該想的不該想的思慮,他也都慮過了,已經沒有人再敢在「侯爺」前加個「小」字了,提起玄鐵三部,人們想到的是他顧昀,而不再是老侯爺顧慎。他是國破家亡之前最後的一道牆,沒那麼多閒工夫感懷自己。
讓他想起「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類字眼的,要說起來,其實是隆安皇帝剛即位時,他奉命護送北蠻世子加萊熒惑出關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明明已經是三月,北疆還沒有一點活氣,這裡的天地也像是給凍住了,永遠也亮不起來似的,牛羊的屍體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裡,人頂著風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會腥得嗆嗓子。
沈易身披輕裘玄甲,馬還沒站穩,就一躍而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帥帳前,沒來得及掀簾子,裡頭先傳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沈易嚇得手一哆嗦。
守在帥帳前的正是北疆駐軍統領,忙道:「不是大帥,是陳公子。」
「陳大夫?」
「是,聽人說,陳公子身體不好,冬天向來不出門的,今年破例趕過來,剛出關就趕上這場風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況是他?給人治病,大夫剛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馬,一身寒氣,怕自己貿然闖進去雪上加霜,便縮回了掀帳的手。
他清俊從容的眉目間多了幾分焦躁,不過幾天,兩腮都凹了下去。交到衛兵手裡的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連,也在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交代,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把那蠻人世子送回去,然後回西邊去。」沈易壓低聲音同那統領說道,「按理早該動身了!西北大營沿路都護所派人問了幾次。雖然玄鐵三部在,遲到個十天半月,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可這都快一個月了!」
統領也同他一樣,幾乎是耳語的音量問道:「大帥還是……」
沈易搖搖頭。
「到底因為什麼?」統領疑惑不解道,「大帥少年時就是在西北長起來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應該喝不慣這北關外的風啊!來時不是好好的麼?莫非……是蠻子搗鬼?」
「不是,」沈易不願多說,眉目間陰鷙一閃而過,擺手道,「快別問了。」
正這時,一個少年從帳中走出來,出來差點沒站穩,先給朔風刮得原地晃了晃,這才吃力地出聲道:「沈將軍來了,我家公子請您進去稍坐,他准備施針了。」
「哎……」沈易遲疑著,末了還是沒說出什麼,「哎!」
太原府陳氏二公子陳飛雲,神醫妙手,卻不能自醫,天生體弱多病,多年來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回去必要大病一場,至於千裡迢迢地趕到苦寒的關外,那簡直相當於「捨命相救」了。
於情於理,聽他咳成這樣,也該讓他休整幾天,可是「陳公子保重」的話在沈易舌尖上轉了數圈,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實在是沒了辦法。
帥帳裡火燒得很熱,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滅幾個火盆。」陳公子的聲音從帳裡傳來,他臉上蒙了一層細紗,以防咳嗽驚擾病人,聲音悶悶的,「不怕熱壞了他麼,你家大帥幾時怕過冷?」
他咳嗽的時候手會抖,便不敢自己下針,只在旁邊細細地指點藥童,比自己親自動手還緊張,一眼也不敢晃神,不過一會,額前已經見了細汗。
沈易沒敢過去,遠遠地等在門口。
小半個時辰,才見陳公子直起腰:「好了。」
顧昀好像有了一點意識,被藥童扶起來,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見他一把撥開藥童的手,伏在床邊嘔出口血。
沈易嚇得魂不附體:「子熹!」
顧昀離開人手坐不住,軟綿綿地往一邊倒去。
陳飛雲一邊在旁邊運筆如飛地開藥,一邊說道:「沒事,我給他提提神。」
沈易:「……」
顧昀啞聲道:「……陳二?」
陳飛雲一愣,問沈易:「你們這兩天沒給他用耳目的藥吧?」
沈易連忙搖頭,伸手探顧昀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溫度卻是降下來了。
陳飛雲想了想,低頭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顧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認出了沈易,病懨懨地說:「你們把他招來幹什麼?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帥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鍋就是壓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燒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塊人型紫流金田了。」
顧昀本來就聽不清,這會還耳鳴,更是沒聽見幾個字,他彷彿也不關心沈易說什麼,頭一歪閉了眼,不知是又暈過去了,還是閉目養神。
「沈將軍,我怎麼每次見你,你都哭喪個臉?」陳公子抖了抖寫完的藥方,又咳嗽起來,咳得眼角泛紅,說話卻還是帶著笑意,這人總是樂呵呵的,用陳公子的話說,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活不長的,已經很慘了,再不能比別人想得開,豈不是慘上加慘?
沈易心說:這不廢話麼?找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是有病,難道還要放一掛鞭慶祝慶祝?
但跟他陳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氣,於是低頭抱拳道:「勞煩陳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緊,顧帥救過舍妹,又對我的脾氣,回頭等他好了,讓他給我寫個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問道:「那他這場病到底……」
「病因是什麼,沈將軍應該知道吧。」陳飛雲沖他笑了一下,「他年輕,武將的底子,只要這三天裡能吃進飯去,人就不會有大問題,放心。」
顧昀的病因是什麼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帶著四殿下趕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見了老皇帝最後一面。
他對老皇帝說:「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沒有。
顧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軍主帥,也沒地方給他撒嬌。端藥喝藥、端飯吃飯,他醒了以後,親衛遵醫囑,給他熬了一碗稀爛的肉粥,顧昀沒有二話,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聽說,大大地鬆了口氣,太原府陳家的人,說話總歸有譜。
誰知沒到半夜,才讓針壓下去的高燒又捲土重來,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個干淨。
沈易闖進陳公子的帳子,卻意外地發現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來一樣,已經穿戴停當。見了沈易,陳飛雲眉目不驚:「我說的不是吃飯,是吃進飯……走吧,我再去給他施一次針。嘖,這都是治標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帳子,替陳公子擋了擋風雪,突然回頭低聲問道:「要是,三天過去……」
陳飛雲頓了頓,呵出一口涼氣:「那……將軍,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學淺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過去,顧昀這個看似配合的病人毫無起色,人像抽乾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別人說什麼也沒用——他聾在自己的世界裡,誰的話也聽不見。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紅的親衛再次端來吃的東西,顧昀終於偏頭避開了。
親衛快哭了,手足無措地看著走進來的沈易。
顧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親衛笑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面湯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復折騰反復吐,嗓子太疼了,實在有點嚥不下去。
「沒事,你先出去。」沈易接過湯碗,蓋上,放在一邊的小火爐上,沖親衛揮揮手,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副琉璃鏡,別在了顧昀的鼻樑上。
冰冷的金屬框架有些刺激,顧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會,才攢夠了沖他打手勢的力氣——什麼事?
沈易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來的回信,你……」
他倆連哄再騙地瞞著長庚,偷偷摸摸離開侯府,半路上顧昀抓掉了一把頭發也沒想好怎麼哄,乾脆逼沈易代筆,自己謄了一份寄了回去。
長庚回信了。
那個元和先帝與北蠻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間,在雁回鄉下長大,就是因為三十蠻族死士偷襲玄鐵營那件事,他的母親給他的父親做了替罪羊。
顧昀透過琉璃鏡,面無表情地和沈易對視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聲脆響——顧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懷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陳大夫想辦法,帥帳裡安靜得連一絲風也沒有了。
顧昀靠在床頭,幾乎要被這一場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懸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淵的另一側,彷彿是剛剛走過,回頭看,卻又遙不可及。
他偏頭看了一眼滾在地上的信筒——半個月以前,他還在盼著這封回信。想他的小長庚剛剛滿心歡喜地給他過完生日,他卻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傷心……
顧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層皮,青筋跳了出來。
「十六,吃藥了!」
「……別動,小心熱粥燙著你!」
「義父,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還得練劍呢!不學好本事,將來誰照顧你?」
「義父,吃完麵再進門。」
那碗麵裡還有蛋殼,煮成了糊,跟沈易剛才放在火爐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爐緩緩烤著碗底,細微的氣味從縫隙裡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肅殺蕭疏的天寒地凍裡,那個迎他迎到門口的碗。
顧昀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他突然掙扎著爬起來,膝蓋一軟,又跪在地上,他隨手拽過帳子裡的一把割風刃,當拐棍撐著自己,把滾遠的信筒撿了回來,脫力的手抖得厲害,好半天才拆開。
「義父尊前:自別後,偌大京城,遠近無親,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開敗了,希望你臨走的時候看見了那花,否則它的心意就白費了,又是一年徒勞。縱使以後年年花開,也不是這一朵了吧。
西北軍務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經常寫信打擾?
你肯定忙得很,一點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樣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沒有別人可以思念了。
顧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紙,割風刃「嗆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傳出去老遠,親衛們嚇得魚貫而入。
那天晚上,顧昀忍著疼,灌了半碗和著血腥味的面湯,竟沒再吐了。
陳公子妙手,斷得很準,三五天後,他果然已經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幾乎痊癒,他親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這裡,連同自己那一副脫下的骨。
從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輕狂氣,他長大成人、刀槍不入了。
大軍浩浩往西行去,煙塵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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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新風尚背後的男人
隆安十年,新皇不等登基,就親赴兩江戰場。此後東瀛人臨陣倒戈,江南大捷。
至此大局已定,任憑西洋教皇有通天徹地的本領,終於也無力回天。
於是顧昀終於掛了印。
其實在兩江大營的時候,顧昀覺得自己挺好的——他既沒有斷胳膊,也沒有斷腿,甚至沒破相,依然英俊瀟灑。雖然打了一身鋼板,但他與鋼板兄相伴多年,早就「情同手足」。大敗西洋軍後,他認為自己離騎馬上陣就差一場好覺。
把一干事務交接給沈易,顧昀終於卸了心頭的甲,在帥帳裡倒頭就睡。枕戈待旦多年,這一覺果真是好覺,昏天黑地,夢也沒一個,幾乎就要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先是隱約聽見有人聲,只是聽不太清,緊接著,又有人把手掌捂在他臉上,手指微涼,袖子裡透出熟悉的安神散香味。
「長庚啊。」他這麼想道,拉著意識的弦一鬆,神智又開始往下沉。
「三天了。」長庚抬起頭,臉色卻不太好,比不眠不休地飛到兩江戰場還疲憊,嘴唇上略微起了皮,輕聲問陳姑娘,「他為什麼還不醒?」
陳輕絮端了一碗水遞給他,長庚接過來,自己卻只嘗了一口溫度,就用小勺蘸著,小心地喂給顧昀。
「侯爺的藥裡有助眠的成分,不過大概也不全是藥勁,這些年虧得太多了,心神一鬆,就全發出來了。」陳姑娘道,「還有皇上身上帶著的安神散——」
長庚常年帶著安神散,已經被這玩意醃入味了,聞言立刻把裝安神散的香囊解下來丟在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和安神散也有關系?對了,我早就想問,他好像對陳姑娘的安神散特別敏感,稍微點上一把就睡得很沉,這藥的藥性溫和得很,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麼沖撞的,還是他……」
精神太差了?
陳輕絮說道:「陛下,睡得沉不是壞事啊。」
「我知道,只是……」
「其實像侯爺這種從小泡在藥湯裡長大的人,體質比一般人更不敏感。我聽人講,前些年侯爺在北郊溫泉山莊遇刺,賊人給他下的藥足夠放倒兩三個壯漢,他也不過是手腳麻痺了片刻而已,」陳輕絮慢聲細語說道,「陛下,烈性迷藥尚且如此,何況區區一包安神散呢?這一味藥裡,能讓他沉眠不醒的,大概也……」
大概什麼?
長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陳輕絮再江湖,此時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後面的話覺得自己不方便多說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沖他微微施禮,轉身走了。
長庚一開始沒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莫名其妙,低頭繼續給顧昀喂水,忽然,一個念頭倏地劃過他心尖,長庚的手一頓——
能讓他沉眠不醒的,不是藥本身……那麼,是這股味道嗎?
是因為帶著這股味道的……我嗎?
長庚呆了好一會,輕手輕腳地把水放下,覺得心裡有一汪小小的水泊,綿密的波紋不斷地來回起伏。他忍不住勾起顧昀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人指尖的細繭,繼而嘆了口氣,十指相扣……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震蕩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彷彿一頭巨獸的嘆息。
悶悶的「隆隆」聲動靜很大,活生生地把半聾顧昀也驚醒了,他的心神還沒遠離戰場,未及清醒,先悚然一驚。
顧昀猛地睜開眼,被晃眼的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把長庚往懷裡一扯,去摸床頭的割風刃……摸了個空。
割風刃呢?
甲呢?
即使琉璃鏡���在,他也發現這裡似乎不是兩江大營的帥帳——帥帳裡進出的將軍們帶來的冷鐵和汗的味道不見了,床頭似乎有香爐,燃著清幽的香,身下的床褥柔軟得要把人骨頭融化進去,而窗外……
一片白?
陽春三月天,江南還會下雪?
還是他更瞎了?
這時,被他護在懷裡的人輕輕地掰過他的臉,在他眼角親了一下,把琉璃鏡架在了他的鼻樑上。
顧昀的視野清晰起來,緊接著,「嗡」的一聲,「屋子」又是一震,窗外飛起雲海似的白霧,濃郁地湧動片刻,繼而緩緩散開,露出北方尚未復蘇的初春。
一排鐵傀儡和衛兵列隊兩側,為首一位似乎是御林軍統領。
長庚:「京城到了,子熹,回家了。」
顧昀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兩江大營的帥帳裡,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到了京城。
他臉上一片空白,露出了這輩子最呆滯的表情:「……啊?」
半個月以後,縱貫南北的蒸汽鐵軌車才正式投入使用。
史書上說,早期的蒸汽鐵軌車燒紫流金,因此只供軍用,戰後過了幾年,靈樞院再三改造,降低了能耗,才開始開放民用線路。
史書上沒說,大梁鐵軌車第一次開跑,原是為了悄麼聲地偷走大帥。
唉,史書老遺漏重點。
後來,長庚雖然徹底擺脫了烏爾骨,身邊卻總是預備著幾包配好的安神散,朝廷內外都跟著這位皇上一起養生。「惜命」也成了朝中新風尚,大家沒事就坐一起交流怎麼「補氣養血」、「平心靜氣」,藥膳成了獨立菜系,在帝都紅極一時。
陳姑娘有一次陪沈將軍回京見了長庚,聞到皇上身邊仍然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多年過去,她早把當年在蒸汽鐵軌車上的閒話忘了,隱晦地向皇上表示,烏爾骨真的已經根除了,陛下不用再這麼小心翼翼,這有點砸她招牌。
長庚笑而不語。
顧昀中年後不再駐守邊疆,除了例行巡視四境軍務,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京城的生活畢竟安逸,平時在自己府上又有人精心照料,時間長了,養得他添了不少嬌氣的毛病,偶爾出長差,到了新地方,總有那麼一兩宿睡不著。
不過,只要放一包安神散在床頭,他就不擇席認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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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於「故園」——
外人覺得顧帥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風,性情又跳脫,一定十分不拘小節。皇上呢,打從少年時候起,就是個慢性子的斯文人,一舉一動透著風雅無雙的氣度,連他身上那點外族血統都能給遮過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倆私下裡過日子,應該是皇上安排周到,顧昀滿口「隨便」,怎麼都行。
但其實長庚這個鄉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精緻。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幹活、練功養生,沒別的志趣。只要顧昀一出差,他就過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鐵傀儡打一架然後上朝或者辦公(侍衛太慫,不敢拎著刀追著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飯點,膳房給做什麼他就吃什麼,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貪嘴,八分飽,飯後沒有小酌一杯的惡習,因為早年睡眠不好,別說酒,他連茶都喝得少,以白開水度日……一直等顧昀回來,再帶他過有聲有色的日子。
顧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閒,一閒下來,可事兒了。而且根據長庚多年來的觀察,這人其實不是挑剔,是以此為樂。
故園選址定下來以後,自然要翻修,這事長庚一開始是想自己攬下來的,因為他感覺是個苦差事。那麼大一個園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捨得讓顧昀去掉這把頭發,只好自己勉為其難,親自過問。好不容易把園子的圖紙折騰出來,長庚頭都大了兩圈,顧昀北巡迴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帥還有什麼意見。
大帥的意見……那就像瓢潑大雨一樣密集。
長庚眼裡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時間最大的樂子。回京以後,顧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倆人每天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一會要加一個這個,一會要改一個那個,然後每天回家,拿著一堆雞零狗碎給長庚獻寶。今天給他看江南一帶最流行的花磚,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設計圖,讓他挑一個最喜歡的……之類——那五份設計圖,長庚貓著腰,舉著琉璃放大鏡來回看了三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
「也行吧,」長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熱情,只好想,「反正他開心就好。」
於是整個故園後期修建,幾乎全是顧昀拿的主意,他鼓搗起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樣,連亭旁竹林種什麼品種都肯親自去看,抉擇不下來,還弄回了幾棵回京城的侯府養,說是要看效果。
長庚陪著他把竹子栽下,感覺這幾位站成一排,活像一個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許養一段時間會有區別吧?
還不等長庚看出區別,因為在帝都水土不服,幾棵竹子就死光光了。於是這事一直都是個謎。
故園落成之後很久,有一天,顧昀在後山放馬,長庚在旁邊卷著褲腿釣魚。
一有魚要上鉤,顧昀那幾匹破馬就跑過來撒歡,商量好了故意搗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長庚也不急,心平氣和地撈桿換餌,眯著眼閒坐,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養神。
顧昀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長庚:「你當年不是說,這園子你來建嗎?怎麼後來都成了我的活?」
長庚便懶洋洋地道:「我一開始的想法比較簡單,只有後院那一小片。」
整個故園,只有他倆平時住的那一點地方,顧昀沒怎麼大刀闊斧地改,因為長庚之前做得很詳細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觴曲水、浮萍石階,都是親手畫的。
顧昀枕著雙臂,在後山的湖邊躺下:「我聽主事說了,其他地方你讓他們便宜從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
長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個院子的耐性,是我心裡只有一個院子。」
顧昀眨眨眼。
瞭然��師說過,「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瞭然大師雖不大愛干淨,確實是當世得道高僧,長庚少年時,循著他這一句話,把愁與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與怨盡數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歸芥子,統統塞進了一個小院裡。
這樣,情意豈不就濃稠得不可開交了麼?
魚群剛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隱隱的馬蹄聲又傳來了,長庚嘆道:「大帥,你那幾匹退伍的兵痞子再來攪合,晚上可就沒有烤魚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裡涮一涮,准備吃手吧。」
顧昀把外袍一扒,說道:「等著。」
長庚以為大帥要馴馬,誰知眼前一花,接著「噗通」一聲,差點被河水濺一臉。
顧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點水花也沒驚起,一勾一挑,一條肥魚被他拋起來,在空中甩著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進長庚懷裡,尾巴後面的刷水珠帶起一條彩虹。
太上皇手忙腳亂地接住,魚竿脫手掉進了河裡:「顧子熹!你貴庚了你!」
顧昀大笑。
然後他樂極生悲,晚上沒吃著夢寐以求的烤魚——長庚怕他著涼,押著他去洗了一通熱水浴,灌了驅寒湯,並不容置疑地把烤魚改成了白慘慘的魚湯。
還放了姜絲……這喪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關於長庚為什麼當了皇帝,還要被鐵傀儡追著砍
跟被戰場教養長大的顧昀不同,其實長庚一生中舞刀弄槍的機會不多。
他繼位以後,四海賓服、家國平安,將軍們都在邊塞種起大田,西北大營還組織過一次種瓜比賽,看哪位將軍帳下的小兵種的瓜最大最甜——何榮輝拔了頭籌,此後人送外號,「神瓜大將軍」,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職都要給顧帥塞一車……也不管人家愛吃不愛吃。
在這種環境下,皇帝當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陣,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幾個鐵傀儡毆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風雨無阻。一直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他還駕得起鷹甲,拉得開最沉的鐵弓。
後世推斷,這應該是他從小生活經歷的緣故。
他在雁回長大,即使十幾歲的時候被顧昀帶回京城,統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沒來得及習慣帝都的紙醉金迷,就跟著瞭然大師浪跡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機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頭。
童年,他要握緊手裡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撐到有人來救他。
少年出門在外,遇見地痞流氓、山匪強盜與各路脾氣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幾,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太多了,指望他那幾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戰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點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馬亂與動蕩不安中度過的,因此一直沒來得及學會怎樣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把身家性命交給侍衛和御林軍。他像一匹孤狼,養尊處優,也不敢忘記磨練爪牙,總覺得手裡的籌碼多一個是一個,還要時時提醒自己權勢如浮雲,不可太過沉迷依仗。
畢竟,他用盡全力,還要加上幾分氣運,險象環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又豈敢鬆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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